《穿越不穿补丁裤,我在民国当首富》 第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 卫渺有意识的时候,就被一个叫做“系统”的东西蛮横地冲入体内。 它在她识海里聒噪无比: “想要拥有实体吗?” “想要回到祖地吗?” “想要拥有超越认知的力量吗?” 从不挑食且饥肠辘辘的卫渺张口吞了这个系统,可惜她初开灵智,不识得人间险恶,竟然被“系统”层出不穷的手段给坑了。 一番争斗下来,两败俱伤。 她虚弱至极,而“系统”崩溃的只余下一个穿越时空的能力。 眼睛一睁一闭,她成了热带草原的一头公狮子。 她贪吃又贪财,沦落为公狮子也没什么。 凭借她的智慧,让狮子群成为了热带草原一霸后,竟然察觉自己的神力回来了一点点。 寻到回归虚空的方法,卫渺十分满意,吃饱喝足后,只要母狮子不骚扰她,她觉得狮生也是完美的。 年迈后被年轻的狮子王赶出狮群,遵循自然规律死去。。。 ———————————— 一九三五年,申市,夏末。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连日的酷暑逼退,法国梧桐树的叶子随着风雨落下,泡在泥水里别有几分萧瑟。 卫渺抓紧手里的一袋子药,穿过两个弄堂,飞快朝家的方向跑去。 “阿渺啊,侬一大早跑得这样急切做什么咧。” 弄堂口卖葱油饼的崔阿婆有些尖细的声音被她甩在身后。 小江苏的馄饨摊子上,对面理发店的老板娘端着一碗馄饨往自己家的理发店走去。 “哎呦,小瘪三,眼睛瞎掉啦,一大早赶着去投胎呢。” “对不起,董太太。” 卫渺抓紧手里的药,从湿透的地上爬起来,头也没回地道了一声歉,继续往家方向奔跑。 正在给自己阿爸帮忙煮馄饨的小南京担忧地看向卫渺的背影。 董太太有些狼狈地端着馄饨,细长的眉眼挑起,气得面皮发紫。 还是他男人看着周围人都用那种眼光盯着她上下打量,才对她吼道: “侬一大早站在路中央,丢人现眼没够?” 董太太这才扯出个笑脸,端着馄饨,扭着腰肢回到了理发店。 身后卖馄饨的小江苏和一众吃早饭的男人,都直勾勾地看她背影,直到妖娆的董太太消失在理发店里头,他们才有些怅然若失。 “哎呦,从那种地方出来的,确实和弄堂里的女人不一样哈。”有人说酸话。 众所周知理发店四十岁的董老板今年春天梅开三度,抛弃了老家的糟糠妻,又和二婚无子的媳妇离婚后,才娶了在仙乐斯做舞女的董太太,希望这位丰乳肥臀的女人能够给他传宗接代。 董太太容貌一般,也不算年轻,为人还势利爱装相,可她身段一等一的风流,总让人移不开视线。 她能嫁入董家,据说是董师傅专门请了乡下的神婆批命的结果。 嫁入弄堂这三个月,让弄堂里男人们饱足了眼福,终于知道传说中上等人才去的仙乐斯大舞厅的舞女到底是如何模样。 “看什么看,再看也是人家的媳妇,侬要是有本事,也花一千法币娶过来。”住在卫渺家隔壁的阿秀婶子嗤笑一声。 她在弄堂对面的公寓里给一对年轻的夫妻做卫生烧菜,挣的钱不比这些男人少,十分有底气。 一群要出工讨生活的男人喝着十个铜元一碗的馄饨都有些心疼。 一千法币够在租界买一个小房子,安全又干净,娶个舞女,脑子瓦特啦。 “刚才是卫阿大家的阿渺吧。”有人切换自如换了话题。 说到卫家,他们就一阵唏嘘。 “都说是多事之秋,这卫家今年也是倒霉了的。” “谁说不是喽,年初卫家两个老家伙病死掉了。” “年中卫家老二丢下媳妇和三个孩子跑掉,没几天她媳妇就带着家里的细软改嫁了嘛。” “卫阿大自己家还有三个娃娃,全靠拉着黄包车养活一家八口。。。” 这里的人都在这个弄堂住了几十年,乡里乡亲都十分了解彼此,就连谁家碗上缺个口都是知道的。 小江苏却是几年前才来这里讨生活的,就好奇地问: “卫大哥的事儿,就没有个说法?” 他这话刚问完,就看到一个穿着巡警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其他人立马拘谨了几分。 “小南京,来一碗馄饨,多撒葱花。” 十三四岁的小南京很喜欢这个年轻又没有架子的巡警,立马收回偷听大人谈话的心思,喜笑颜开地说了一声“好咧”,手脚麻利地开始煮馄饨。 有人给这位年轻人让了座位,端碗蹲在旁边笑道: “小吴巡警上班呢?” 被称作小吴巡警的年轻人,模样十分英俊,脸颊轮廓分明,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多亏身上的巡警的制服让他多了一丝威武。 年轻的巡警坐下,喝一口带着葱花的猪油馄饨,喟叹一声,才问道: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小江苏把自己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小吴巡警,你在法租界当职,肯定知道卫阿大是怎么了的啊。” 旁边的眼睛都盯了过来,就连隔壁做葱油饼的崔阿婆手上动作也慢了一些。 对面理发店的董太太也朝着小吴巡警抛个媚眼,等着他说一说这几天弄堂里发生的大新闻。 吴子阳面对这帮看着他长大的老街邻们也不卖关子,咽下口中的馄饨道: “是运气不好赶上了帮派厮杀,他为了护住阿渺,自己让人打了黑枪,因为是枪伤,医院不敢收的。” 他有句话没说,卫大肚子上枪伤,如今没有医院能治好,与其在医院拖着,不如回家,这对于负担累累的卫家也是一件好事。 旁边有人唏嘘不已,都不怎么说话了。 都是几十年的街坊邻居,卫阿大为人憨厚,谁家有个要帮忙的,他都是只干活从不说嘴的。 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如今竟然在家等死,谁心中能好过呢? “昨日我瞧着隔壁诊所的丁医生也上门了,我在门口亲耳听见的,说是准备后事吧。” 阿秀婶住在卫渺家隔壁,比旁人清楚一些,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讲出来。 所有人又是一阵子唏嘘。 “这吃人的世道哦!”崔阿婆抬起胳膊,抹了一把眼泪。 第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 外面的议论纷纷卫渺都听不见。 她冲进屋子,无视在满是泥巴的天井周围玩耍的弟弟妹妹,进了堂客踏上木质的楼梯“哒哒哒”地上了二楼。 卫渺推开一间紧闭的房门,屋里一股浓郁的中药汤汁混着血水和腐肉的味道迎面扑来。 坐在床前抹泪的女人吓了一跳,看见是卫渺,快速地扭头将眼泪擦干,吸了一口气才对她瞪眼。 “侬作死呢,着急忙慌干什么!”许阿鱼抬手欲要打自己的这个“儿子”。 卫渺也不躲,反正知道这个阿妈一向是纸老虎,不躲开打下去也不疼,躲开了反而惹恼癫婆,肯定会再真打几下泄愤。 “阿妈,我找到药了,快给阿爸用上。” 卫渺把紧紧护在怀里的袋子拿出来。 许阿鱼看着袋子上的泥巴,又看见卫渺手上混着淤泥的血珠子,心疼坏了。 “摔跤了?”她忙问,“疼不疼?” 卫渺却没空和她讨论这个,不在乎道: “阿妈,我没事儿,你快去把开水和水盆拿来。” 许阿鱼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连忙出门下楼,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许多事儿。 自从两年前一场高烧后,卫渺就渐渐开窍懂事了,他们都在为了生计奔波,等发现的时候,这个“儿子”已经成了顶有主意的小大人。 才几岁的年纪,成日地在外面讨生活,每个月都能拿出一两个大洋补贴家用。 这次男人虽是为了救她出的事,但她怎么都不忍心怪她的。 要怪,就怪这个乱七八糟的世道,不给老百姓留活路。 许阿鱼很快就把热水和水盆拿来。 她见卫渺把自己手上的血迹和淤泥在水里清洗干净,胳膊上大片擦伤就看得一清二楚。 许阿鱼张嘴想要骂她冒冒失失,可嘴皮子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渺动作利索,小小的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 “侬疼不疼呀~”她急问。 卫渺扯出个干净的笑,小酒窝若隐若现,“阿妈,摔摔打打的算什么?阿爸的伤口才是要紧的。” 听她这么说,许阿鱼才想起刚才自己“儿子”说找到救男人的药了。 她正要开口问,就看卫渺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动作。 卫渺把手擦干净,从自己的装药布包里,先拿出酒精和纱布,最后将目光落在五个黄色小盒子上。 “阿妈,你把阿爸肚子上的纱布剪开。” 卫渺目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卫阿大往日还算健康的面色,此刻惨白一片,厚厚的嘴唇上全是死皮和裂纹,也是毫无血色。 平日高大健壮的汉子,如今眼窝深陷地躺在床上,感觉只有小小一团。 卫阿大腹部裹着的纱布里,散发着腐肉的味道。 人命真脆弱。这是卫渺当了两年人族后最大的感慨。 卫渺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对这具身体的父亲印象并不好。 他对外憨厚老实,对妻子和孩子却大呼小叫,脾气上来了还会动手。 对自己三姐妹一般,反而对小叔家的两个儿子视若珍宝。 好吃好用的都先紧着他们,自己姐妹排在后面。 可前日发生的事情,让她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也对人类复杂的情感多了一层认识。 “咔嚓。咔嚓。”剪刀剪开纱布的声音唤回卫渺的思绪,目光落在正在专注做事的女人身上。 许阿鱼祖上是做厨子的,虽然她父亲学人抽大烟,没传承家里的手艺,但她却跟祖父学了囫囵。 杀鱼剁鸡她都是不怕的,用酒精消过毒的剪刀剪开自家男人肚子上浸满血的纱布,有些模糊的伤口就露了出来。 伤口缝合处,脓包腐肉肉眼可见。 “阿渺,接下来呢?”许阿鱼咬牙开口。 卫渺手上有伤,她怕让卫阿大二次感染,所以没有亲自上手。 “阿妈,你用酒精把盆子再细细地擦一遍。” 许阿鱼听着“儿子”冷静平稳的声音,心也渐渐安静下来,连忙转身去拿她说的东西操作。 她现在没空去想“儿子”从哪里弄来的药,也不想这些药到底有没有效果。 如今的情况,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这个时候,卫渺有些后悔自己来这里光顾着初次为人的新奇,每日为了填饱肚子奔波不止,没有努力学习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说: 医术或者制药。 等许阿鱼给卫父清洗完伤口后,她才打开这次最重要的药---磺胺。 “侬直接把这个拉开,把粉末洒在阿爸伤口周围。” 卫阿大被送到医院后,医院本是不收的,还是成为巡捕的吴子阳出面,又交了住院费,医院才进行抢救,把肚子里的子弹取出来,包扎缝合好。 医生说,虽然没有伤到脏腑器官,但伤口感染后,人也是活不了的。 在医院观察了一天,看病人高烧不退,又加上交不起费用,就直接劝着出院。 等到许阿鱼将卫阿大的伤口用新的纱布包裹起来后,她已经满头大汗,脸颊碎发贴在她脖子上,十分不舒服。 她全然不在意,有些期盼地看向卫渺,往日风风火火的癫婆,此刻嗫嚅道: “阿渺,这样就行了吗?” 卫渺也不敢肯定这个她从未听过的消炎药是否真的会有奇效。 “阿妈,你去照顾弟弟妹妹们,我守着阿爸。”卫渺说。 许阿鱼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外面天井处就传来孩子哭喊的声音。 许阿鱼也没有犹豫,端着盆子水壶抬脚就出去,“噔噔噔”的下楼梯声音结束后,院子里就传来她有些暴躁的呵斥声音,最后归为寂静。 卫渺用筷子沾水,滴在卫阿大发干的嘴皮上,捏开他嘴巴,把手里的磺胺药丸喂了他两颗。 “阿爸,吞了药,希望你能挺过来。” 她说完轻轻拉上薄被给他盖好,整个人放松下来,才觉得自己胳膊针扎一样地疼。 感受到肚子咕噜噜的叫唤,秀气的小眉头拧起,人类的身体可真是不经饿啊。 说完她用没有受伤的手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看着双眼才三十出头,两鬓已经斑白的男人,心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样。 难受。 ———————————————— 为了大家能够有代入感,我会在书中插入图片哈~~~ 第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 三日前,法租界。 细雨细如牛毛,让来往的女郎和绅士们脚步都匆忙了几分。 卫渺在仙乐斯舞厅门口卖香烟,她今年十岁。 因为营养不良,个子小小,胸前挂着的折叠盒子放满各种烟卷、香烟、洋烟。 因为怕毛毛雨淋湿香烟,目标没有出现的时候,她都安安静静地缩在舞厅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 “烟卷、烟卷,一分一支喽。” “香烟,香烟叻~” 周围几个孩子看到西装革履的客户就开始吆喝。 卫渺却是不吆喝的,她的目标明确,看到金发碧眼的男女,或者西装革履的小开才上前去。 “尊敬的先生,美丽的女士,需要香烟吗?”她讲的是纯正的英文。 若是有人听不懂,她就换成法语。 这里的买烟和门卫的都知道,她和教堂里有个叫玛丽的英国老修女走得近,都以为她的洋文是和她学的。 卫渺卖出去一包香烟,对方是个法国佬,痛快地支付给她五毛,没接她找回来的零头就抬脚进了舞厅。 卫渺握住钱,脑子快速换算,这包烟进价是三毛,卖三毛五,挣五分钱,如今他不要找零,净赚1毛五。 她喜滋滋地把一毛钱往左边兜里一放,五分放在右边兜里,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男孩,领着五六个小崽把卫渺围着,操着一口东北话故作凶恶道: “喂,卫渺,侬给大家伙儿讲讲侬是怎么让玛丽修女那老娘们儿和你看对眼儿的。” 卫渺用手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衣兜,对捣蛋鬼们也有了几分耐心,她认真道: “玛丽修女喜欢干净礼貌的孩子。” 小孩子们相互看看彼此的破衣烂衫,又打量卫渺虽然破旧但洗得发白的褂子,有点自惭形秽。 那高壮的男孩叫小六子,是前几年九一八后,从东北逃难过来的; 他没想到卫渺竟然挺大气的,问啥说啥,于是他揉了揉鼻子有些别扭地问: “啥玩意儿叫礼貌啊!” 卫渺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说: “您好,先生需要香烟吗?” 小六子高壮的身体抖了抖,看着卫渺水润润的黑色眸子用才学的申市话道: “哦唷,卫渺侬一个大老爷们~儿,说话怎么和采花姐一样咧。” 旁边几个小孩拍着巴掌围着卫渺起哄道: “采花姐,哦哦,卫渺是个采花姐!” 采花姐在申市话里是指爱哭的女孩子。 卫渺也不恼,任由他们闹腾。 闹腾一会儿后,一帮小孩儿各自散去,他们都是有养家重担的人,今天卖不到钱,明天家里就要断炊了。 在这个年代,穷人家的一毛钱都是救命的。 卫渺则收起心思,继续在一群俊男靓女中搜寻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她要搞钱。 两年前,这具身体高烧一场,小命呜呼,她就在这具身体里醒来。 初次为人,除了新奇,其他全是小心翼翼,系统碎片里说,不能让人发现身份,否则就要抹杀。 好在原身父母家人都要为了生活奔波,对沉默寡言的她关注不多。 她病好后,潜移默化改变,喜欢往家里附近的一个洋人教堂跑。 帮着上了年纪的玛丽修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偶尔也陪她一起祷告。 经过半年后,她才慢慢在外面显露自己的洋文。 卫阿大一人养活一家八口,只能管个温饱。 这对于食物和金钱极度渴望的卫渺来说是痛苦的。 她开始四处闲逛,偶然的机会,在仙乐斯门口,有舞女丢掉一束鲜花。 她上前捡回家,细细养护,单支包装后,在仙乐斯门口售卖。 旧报纸包装红艳艳的玫瑰,花瓣上还滴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加上她看人很准,五毛钱一支的玫瑰花也能卖出去。 卫渺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后,看着周围虎视眈眈的同龄小崽子,就知道这种生意做不长久的。 就在今天早上,她将之前一年多挣来的一笔钱拿去鸟枪换炮,挂着烟盒开始卖烟。 鲜花的生意已经没法做了,旁边的小孩同样的花,只卖五分钱一朵。 她的肚子时时刻刻都处于饥饿状态。 她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这具身体不适合拿人当食物,她早就成为食人狂魔了。 所以她需要钱,需要食物。 威尔斯今晚心情极好,他追了半个月的白玫瑰小姐,答应今天晚上陪他共进晚餐。 所以当他带着佳人出来时候,遇到用英文对他兜售香烟的卫渺,他新奇的同时也肯在心爱之人面前表示友善。 “小朋友,你的洋文在哪里学的?” 卫渺仰头,澄澈的眼睛回望他们,诚实道: “是好心的修女教我的。” 卫渺长得好,眉眼细长,小脸白净,见人三分笑,嘴角两个酒窝十分讨喜。 白玫瑰看卫渺明亮干净的眼睛,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指向她面前盒子里最贵的女士烟道: “这些都给我。” 卫渺心中欢喜,她指的是女士香烟,是自己最贵的香烟之一。 威尔斯丢给卫渺三个银元,搂着佳人颇有兴致地逗弄眼前的小男孩儿: “你英语讲得这么好,那修女们有没有和你发生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卫渺歪头,天真无邪地看他,似听不明白他的话语。 白玫瑰看卫渺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容,让她嘴角两个酒窝若隐若现,有些恍神,随意拿了一包烟,扭头对威尔斯娇嗔道: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威尔斯耸肩,面色略显猥琐地道: “rose,你不知道,有些修女因为没有爱情,她们很疯狂地,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怪癖。” 白玫瑰将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威尔斯连忙给她点火,而后有些痴迷地看她吐出烟圈。 “rose,我迫不及待想要和你共度良宵了。” 说完他有些急切地搂着白玫瑰的纤腰走向路边停着的小轿车。 卫渺忽略周围小崽子们或艳羡或嫉妒的眼光,快速将手里的银元收好。 “先生,给美丽的女士买一束鲜花吧!” 一群人朝着威尔斯和白玫瑰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 第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 威尔斯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开门,看见自己的主子被一帮小瘪三围住,顿时变脸。 他用本帮话凶神恶煞地呵斥道: “去去去,小瘪三,脑子坏掉了,敢碰洋大爷的衣服,把侬几个都卖了都买不起一个衣角的。” 威尔斯将头埋在白玫瑰的纤细白皙的脖子上深吸一口气,暧昧道: “rose,你的同胞们似乎不怎么讲卫生,要是都像你这样香软可人就好了。” 白玫瑰妆容精致,上挑的眉眼里有厌恶一闪而过,勾起红艳艳的唇对威尔斯娇笑道: “威尔斯先生,今晚和你约会,我心情极好,这些花我瞧着都比往日娇艳万分,我很喜欢。” 威尔斯被白玫瑰的话弄得心下大悦,从钱包里拿出一把小面值的法币,往马路中间处飘洒。 一帮衣衫褴褛的小孩,丢下手里的花儿,如同恶狗扑食一样去抢那些零散的钱币,过往的自行车和黄包车被突然跑出来的孩子吓得急刹车,叫喊哭骂声音不断。 威尔斯像是看到什么极为搞笑的场面一般,笑得十分欢乐畅快。 旁边的华人司机看着地上零零碎碎十几块的法币,艳羡又鄙夷。 要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二十法币,这一把钱至少有二十多法币。 汽车扬长而去的时候,白玫瑰艳若桃李的脸,被十里洋场的霓虹灯打得看不清表情。 她扭头去看唯一没有去捡钱的卫渺,个头小小的孩子脖子上挂着大大的香烟盒子,静静地站在繁华嘈杂的歌舞厅门口,用澄澈干净的眸子望着她。 舞厅门口看场子的人,笑嘻嘻地对着捡钱的孩子们指指点点。 往日他们也会上前来驱赶这些孩子,今日正主都走了,他们自然懒得去做白工。 都是讨生活的苦命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何必呢。 小孩子们本也不怕这些人,顶多挨顿骂后散开。 他们怕的是巡警,那些巡警不管什么时候看到他们,都会驱赶的,运气不好被抓住了,货物没收不说,还要挨上几下子。 旁边排队等拉人的黄包车夫也很眼馋,他们除去车份钱,拉一天人的收入,也不过是几毛钱。 这帮小赤佬,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得了他们一天甚至是好几天的收入,实在让人眼红。 但并没有大人加入小孩子们捡钱的队伍中。 能在仙乐斯门口待着的,不管是黄包车夫,还是卖花卖烟的,都有自己的规矩。 大家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遵循着不知谁定下的规矩,保留着为人最后的一丝尊严。 “砰砰砰!” “枪响?” “快跑!” “杀人啦!” 枪响过后,尖叫四起,不过转眼间,歌舞升平的仙乐斯门口一片大乱。 捡钱的小崽子们一哄而散,舞厅门口看场子的黑衣人面色凝重,十分有经验地退回到舞厅里面,大门紧紧关闭。 卫渺抬脚就要跑开,扭头时候,却看自己的前后方各出现二十多人,他们黑色长褂,戴礼帽,手里都拿着枪,竟然是无差别地对射。 之前生龙活虎捡钱的孩子,有两个个头高跑得快的,被枪击中,倒在地上,肚子处有血流出。 带头质问她的小六子手里死死地抓住几张一块钱的法币,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卫渺立马将胸前的烟盒子合上,快速趴在地上护住脑袋不动。 耳边枪声,哭喊声,叫骂声,汇集在一起。 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地上,感觉头顶有气流飞过,硝烟味在鼻尖弥漫开来。 卫渺冷硬的心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世道对人类的深深恶意,或者说是对这个叫做东方的民族有着最深的恶意。 “阿渺!” 突然的顿悟,让她进入玄之又玄的状态,一时间无法掌控自己身体。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扑向她,将她死死地护在身下,浓郁的血腥气灌入鼻腔。 是这具身体的父亲卫阿大的声音。 卫渺脑子空白一瞬,而后飞快地转动: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今天是卫阿大第一次在仙乐斯门口等黄包车。 申市的黄包车都是有地盘的,他前几天攒够了钱,通过车友介绍,花钱通了关系,才可以来这里等车拉人。 仙乐斯舞厅进出的人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给车费爽快,运气好也能给小费。 他没有别的本事,有的是力气,多拉几趟,家里的婆娘不会整日愁眉苦脸,孩子们也不用饿得哇哇哭了。 卫阿大怀揣最朴实的愿望,排队等着拉人。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仙乐斯门口进出的红男绿女,计算着前面排队的车友,大约到自己会是什么时候?拉的客人好不好说话? 满是期盼和兴奋的心情,让他连马路边的热闹都没心思看。 等枪响的时候,他的车友刘黑炭十分有经验地对他吼道: “卫阿大,快跑,往前面马路上跑,这帮人火拼不敢上马路的。” 卫阿大听完拉着自己的黄包车就往路边跑,抬眼就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马路边上。 而两侧火拼的人已经开始对射,他想也没想丢下黄包车就扑向已经倒地的卫渺。 有些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卫渺的回忆,她双眸快速恢复清明,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 “阿渺,车行的董先生过来了,说要看看你阿爹。” 许阿鱼怀里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娃娃,她说话间侧开身体。个头不高的男人出现在卫渺的眼前。 男人五短身材,穿着深灰褂子,戴黑色礼帽,是最近比较常见的时髦打扮。 董先生的目光有些黏腻地落在卫渺身上一瞬,而后用手在鼻子前面挥了挥,从兜里掏出手帕捂住嘴,才进了卧室。 借着窗户的光,踮脚朝床上看了一眼,转身快速出去。 噔噔噔的下楼声音十分重,片刻外面就传来了许阿鱼哀求的声音: “董先生,侬行行好,我家阿大十五岁就在车行拉车,这次真是意外的,他如今命都快没有了,家里实在没有钱财来赔偿修车的费用,侬给宽限几天。。。” 第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 卫渺站在二楼的窗户,透过半开的窗户缝里,看着许阿鱼极度姿态卑微哀求董先生。 在卫渺的记忆里,这个母亲是暴躁的。 卫家每天的清晨,一定是在她尖锐唠叨、呵骂声中开始的。 脾气上来了,她也会和卫阿大呛呛几句,卫父大多的时候不和她计较。 但喝酒后,两人就会撕吧动手,叮叮当当地干一架。 第二日,卫阿大脸上多几道抓痕,满脸木讷下楼出门,许阿鱼走路时候龇牙咧嘴,一整天挎着脸干活。 就连家里的奶娃娃,都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触她霉头。 卫渺视线落在董先生身上,就看他悠然自得地背着双手,目光打量着上下两层的房子。 卫家的祖上富裕过,这房子就是当初建的第一批石库门房子。 那时候稍有家财的卫家就买了这座带天井的院子。 上下两层,三面都是房屋,里里外外加起来也有七八个房间。 宽大的院子里,摆放着各种破破烂烂的杂物,一辆骨架变形的黄包车靠在院墙的角落,十分破败。 “卫阿嫂,侬也晓得,我只是车行的一个小管事,做不了主的。”董先生收回目光,故作无奈地开口。 许阿鱼吸吸鼻子,赔笑恭维道: “车行谁不知道,您是白老板的小舅子,只要您一句话,发发善心,我全家都对您感恩戴德。” 董先生眯着的眼缝里闪过一抹精光,面上明明得意的不得了,却故作为难道: “喔吆~话不好这样的讲的啦,平常的小事儿我讲讲还是可以的,但你家卫阿大不光把车子给弄坏掉了,人也半死不活,车子的钱怎么赔得起喽,车行还有上万人,都是要吃饭的呀!” 许阿鱼干瘦的身体晃了晃,怀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绝望,咧嘴哭出了声音。 董先生嫌弃地后退几步,皱眉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瞧着你家这房子蛮好的,是整个弄堂最宽敞明亮的,卖完后,赔偿黄包车的钱就够了。。。” 一阵秋风吹来,宽大的褂子在许阿鱼干瘦的身上晃荡,她失声打断了董先生,绝望道: “不可能,这房子是卫家祖辈传下来的,卖不得的。” 董先生眼中闪过轻蔑,循循善诱道: “你男人中了枪伤,肯定是没几天好活的,你卖房有钱后,带着孩子去租借,租个大房子,也能让他们日子好过些。” 说完他突然抬头,目光落向二楼的窗户处,透过缝隙,他看到了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孩子,眼中划过一抹淫邪道: “再等上三五年,阿渺长大了,你的日子也苦尽甘来喽。” 等到董先生离开了,许阿鱼将怀里哭喊不止的孩子放在地上,捂嘴哭泣。 “大妈妈,你瞧我们今天捡到什么了?”(注1) 话音刚落,院子外面冲进来两个头大身子小的孩童,两人小脸上和破烂衣服上满是黢黑。 许阿鱼望着眼前的二女儿和小叔家的大儿子,她悲从中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搂着小叔家哭闹不止的幼子,嚎啕大哭: “这个吃人的世道啊!一点活路不给人留哦。” 卫玲和卫然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手里装满煤渣的篮子掉在地上,滚得满院子都是,在雨后的地上拖出乌黑的痕迹。 给本就泥泞的杂乱又添了一丝狼狈。 卫玲仰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匆忙下楼的大哥,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让黑色的小脸更黑几分,一向风风火火的她怯怯问道: “哥,阿妈怎么了?” 卫渺对她和卫然招手,两个小崽子颠颠地跑到她面前,乌溜溜的眼里都噙着泪花,在黑漆漆的脸上划出一道水印子。 若是往日,卫渺肯定要嘲笑他们一回的,现在却不是时候。 “你们把煤渣先捡起来放在厨房,自己洗洗干净,然后去房间看看萍妹和丽妹,让她们也洗洗干净。” 丽妹七岁,是卫二叔家的二女儿。 萍妹五岁,是卫阿大和许阿鱼的幺女。 正如邻居所说,一家子,六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全靠卫阿大一人拉黄包车养活。 拼死累活一个月除去份子钱,到手也不过9-15块银元。 这点钱勉强够一家子生活,但凡有小病小灾,就是如今的情况。 卫阿大为了救她,黄包车丢在舞厅门口,被火拼的人当作护盾,你来我往折腾得不像样子。 这破烂的黄包车还是卫阿大的车友刘黑炭张罗着给送回来的。 望着大哥平静的面色,刚才还觉得天塌下来的两个小的,心中的惶恐减去几分。 “大哥,我们保证相互监督,洗得干干净净。”卫玲咧嘴露出小米牙脆生生地保证道。 卫然也顶着小黑脸重重点头。 大哥虽然寡言少语,但对他们都极有耐心。 会教他们读书识字,偶尔也给他们吃糖和面包,是最好的大哥。 卫渺要是知道两个孩子这样想她,估计会有一点小小的内疚。 她因为饥饿的原因,在外面买高糖高油的食物,每次吃的时候,身为“人”的良心作祟,会留下一些,拿回来哄哄几个孩子。 等到两个小的离开后,卫渺才走到许阿鱼身边将哭都快抽噎过去的小崽子从女人瘦弱的怀里抱出来,她柔声道: “阿妈,你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不能倒下去的。” 许阿鱼发泄一场,这几天压在心中的石头松开一些,用袖子摸一把脸,看着卫渺波澜不惊的小脸,叹了一口气道: “是阿妈不好,吓着你了吧。” 卫渺摇头,正要安慰她几句,就听主卧里有声音喊: “阿爸醒了,阿爸醒了!”是许阿鱼小女儿萍妹的声音。 许阿鱼一个轱辘起身,抬脚就进了屋子。 上楼梯的时候,因为太激动,腿一软差点滚了下来。 ———————————— 注1:有没有上海的宝子?我在网上查到哒~大伯的妻子---大妈妈(上海话读音:du ma ma)二伯的妻子---二妈妈 (ni ma ma)。 第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 双手颤抖地推开卧室的门,许阿鱼就看见萍妹和丽妹光脚趴卫阿大的床前。 两个小家伙刚睡醒,乌糟糟的小黄毛在大大的脑袋上成了小鸡窝。 她们被动静吓了一跳,扭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看着有些疯癫的许阿鱼。 若是往日泼辣的许阿鱼肯定要给她们屁股来上一巴掌的,但现在她只是扒开她们,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病床上的面色苍白的男人。 卫阿大睁开的双眼有些无神,眉头也因为疼痛死死地拧成了结。 他看着自己的家主婆狼狈的模样,嘴巴张张合合。 “大妈妈,大爸爸说:别哭,丑死了!” 丽妹耳朵尖,听得很清楚,连忙传话。 小孩子声音糯糯的,听得人心里发酸发软。 许阿鱼死死地捂住嘴,眼泪却断线地往下掉,打湿了她粗糙的手背。 这个时候已经洗干净换了衣服的卫然和卫玲也推门进来了。 卫渺将怀里哭累的卫东递给卫然,走到床前,细细观察卫阿大的状态。 人确实醒过来了,不枉她拿了自己所有的钱财去求人买了这些药品。 “都在这里挤着做什么,去去去,都出去,丽妹你去生火,玲妹淘米煮粥,然哥你哄弟弟再去睡个回笼觉。。。” 许阿鱼见自家男人醒来,往日的麻利劲头又恢复起来。 三两下就把几个孩子打发出去,自己却守在床前一动不动。 卫渺看她模样,不想打扰两夫妻,也带着才刚刚满五岁的萍妹下楼去。 萍妹踩着木质的楼梯,奶声奶气地问卫渺: “大锅 ,阿爸又活过来了,对吗?” 卫渺捏着小丫头的小鸡爪,软声道: “可不是呗,等过两天他好了,就又能单手把你甩飞了。” 萍妹似乎想到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捂住小嘴咯咯发笑。 卫渺下楼,穿过客堂进了厨房。 她拿出个碗,又站上凳子伸手从高高的橱柜顶上,找到许阿鱼藏糖的罐子。 一堆小萝卜头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里还带着笑容的卫萍率先发言: “大锅,我不会和阿妈告状的。” 卫玲不屑地轻嗤一声,“小小年纪,就你灵光,好似我们都会告状一样。” 白糖九分六厘钱一斤,罐子里的白糖还是去年过年买的,因为潮湿有些结块,即便再如何省着,也只余下一点点。 “大哥,大爸爸喝了糖水就能好吗?”乖巧的卫丽咽了咽口水,眼睛渴望地看着碗底的白糖。 卫渺从炉子上提了水壶,将糖水冲开,才对他们说: “阿爸病了,给他吃糖甜甜嘴。” 萍妹大大的小脑袋重重点头,每当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卫渺就怕她纤细的脖子,承受不住她大大的脑袋。 这是营养不良才有的症状,头大身子小,这在这个时代是常见的。 卫渺刚开始也是这种情况,后来自己偷偷补充营养,慢慢养回来一些。 她才来的时候,祖父母和卫家小叔、婶子都在。 老人看家,照顾孩子,四个大人出去工作。 卫家小叔在码头当力工,小婶和隔壁的阿秀婶一起给人家做帮佣。 卫阿大跑黄包车,许阿鱼就做本帮有名的小吃“豆腐干”挑到码头上卖。 四个大人都有收入,养活一家子不算吃力,一个月能吃上一两顿肉,两家人都会存一点余钱。 想着今年过年后开始的各种糟心事,卫渺在心中一声叹息,但手上动作半点也没停。 冲好糖水后,她又拿一个碗,里面放上食盐,也用水冲开。 “大哥,为什么还要泡盐水?”她的二妹卫玲问。 她看着洗干净的小姑娘,揉了揉她的头道: “这个等你上学后,就知道了。” 卫玲的小脑袋在大哥手心蹭了蹭,撒娇道: “大哥,我不想上学,我想和你一样,出去跑门路,给弟弟妹妹买糖吃。” 卫渺没有和她讲各种大道理,因为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 她也和他们一样,第一次当人,一切除了凭借本能,就是多看多学多听。 唯一的好处是,她的识海强大,只要愿意学用心学,什么都是容易的。 狮子王的世界,捕猎吃肉,晒太阳睡懒觉,惬意无比。 那个叫’系统‘的东西被她绞杀前,有许多乱码画面在她识海闪过。 她不明白被称作“人族”的生物,怎么会为了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和事情开怀大笑,又怎么会为别人伤春悲秋,要死要活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她从来不多想。 初为人后,她又一度觉得,人这种生物,除了寿命不长,其他十分完美。 可现在,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几样稀松平常的药品,就将她一年半攒起来的钱用光不说,还欠了一个天大的人情。 卫阿大这种伤,跑黄包车这种苦力活肯定不用去想了。 这个家,终究还是要她扛起来的,卫渺在心中思忖。 “大哥,家里没有米了。”卫玲淘米的盆里只有浅浅的十几粒碎米,瞧着十分凄凉。 卫渺收回心神,道: “你先等一会儿,我去崔阿婆家借一些来。” 卫玲噘嘴,不高兴道: “大哥,崔阿婆家每次都要多还一些的,为什么要去她家啊。” 卫渺没有回答她,感受到糖水和盐水温度适中后,才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腮帮子道: “你端一碗,我们去阿爸的房间。” 卫渺看着卫大分了好几次喝下了糖水和盐水,绷着的弦才放松下来。 能吞咽就好。 许阿鱼这个时候双眼红肿异常,嗓子也沙哑得说不出什么话。 卫渺看着床上合眼的卫阿大,对许阿鱼轻声道: “阿妈,你去我们床上躺一躺,这里让丽妹盯着就好。” 卫丽七岁,听力也好,可能是爹妈都不在的缘故,没有卫玲卫萍的小孩心性,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十分乖巧。 “大妈妈,你去陪弟弟睡觉,我哪里也不去,就坐在这里守着大爸爸。” 卫丽乖巧地坐在床对面的小凳子上,眼睛却盯着病床上的卫阿大,一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开她的眼睛模样。 许阿鱼想要开口拒绝,但最后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别阿大没好起来,她又病倒了。 要是这样,这个家可真就散了。 第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弄堂里卖早餐的摊子都撤了下去。 上工、上学的人都走了七七八八。 小南京在自家馄饨摊子清扫,抬眼就看着卫渺朝着弄堂口走去。 她脚步匆忙的出了巷子口,往前跨了三个弄堂口,才拐进去。 丁氏诊所的大门刚被打开,学徒小丁正在打扫卫生。 看见卫渺后,放下手中东西,小步跑过来,“阿渺,侬阿爸如何了?” 卫渺没空同他叙旧,“小丁哥,丁医生呢?” 小丁说:“一大早,对面公寓有个先生头疼,被叫去看病了。” 卫渺有些失望,但她还是对小丁说: “小丁哥,丁医生回来,劳烦你告诉他,我阿爸醒来了,劳烦他给看看。” 小丁一听卫阿大醒来了,真心为卫渺高兴,“你放心,他一回来,我就让他过去。” “谢谢侬。”卫渺道谢完转身往自己家的弄堂跑去。 葱油饼店子的崔阿婆正弯腰在收拾残局。 卫渺手里拿着布袋,连忙上去帮她提炉子和放在外面的水桶等重物。 一切收拾妥当后,崔阿婆才笑眯眯地对卫渺道: “阿渺,多谢侬,这满弄堂的小囝,就属你最灵光。” 卫渺站在清晨的阳光里,眼睛弯弯,酒窝甜甜,一向古板的崔阿婆也不由得在心里夸他长了一副好模样。 “崔阿婆,我阿爸醒来了,家里乱糟糟的,问您这里先借上两斤米,给他熬点粥喝。” 崔阿婆早就看到卫渺手中的袋子,听她说卫阿大醒了,脸上挂了笑容。 “侬阿爸真的醒了,我早先我还听侬阿妈哭喊,以为是。。。” 后面的话,她看着满脸笑意的卫渺没有说下去。 想来卫阿大是醒来了,要不然阿渺这个懂事的孩子不能是笑眯眯的。 毕竟这几天,她小小的人早出晚归,往日见谁都带笑的脸上总是忧心忡忡,只差稚嫩的眉头拧出些皱纹。 想到这里,崔阿婆到嘴边拒绝的话就换了: “那好的呀,但是阿拉的规矩侬晓得吧,一斤要多还一两的。” 卫渺依旧两眼弯弯点头,大方点头道: “我晓得的。” 崔阿婆将一小袋子米称好,把秤杆放在卫渺面前,认真地说: “你看看,整整两斤,一点不少,袋子我是没有算重量的哦。” 卫渺没刻意看,只拿着小袋子米,对崔阿婆鞠躬道: “我相信您的,阿婆您是整个弄堂里最拎得清的人,谢谢阿婆。” 崔阿婆最喜欢听人夸她拎得清,而不是在背后说她抠门,斤斤计较。 看卫渺小小的人,一副乖巧懂事儿的模样,心中越发喜欢。 她这辈子男人走得早,只留下大儿子和遗腹闺女。 如今儿子四十好几,也没个老婆,成日里混帮派找码头的,整个一个三光码子,还时不时回来找她要钱。 娇惯长大的女儿,如今仙乐斯当舞女,每当弄堂里的人嘲笑理发店董太太的时候,她都不敢多说话。 这个世道乱得很,鱼龙混杂,流氓当道。 除了那些租界区的洋老爷和官府的官老爷们,他们这些老百姓活的艰难哦。 她也想开了,孩子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就行,其他的她活一天管一天,哪天眼睛一闭,万事皆休。 卫渺要走的时候,崔阿婆叫住她,把一个有些糊了的葱油饼用纸包着给她,不放心地问道: “阿渺,侬阿爸是真的醒了?” 卫渺大方地接过葱油饼,又对崔阿婆鞠躬,认真道: “我阿爸醒了,我来的时候他刚喝了一碗糖水呢。” 崔阿婆听完终于放心了,能吃下东西嘛,终归是捡回一条命的。 崔阿婆在额头胸口划了十字,一脸虔诚道: “上帝保佑,我这几天日日早起为侬阿爸的祈祷肯定被上帝听见了。” 卫渺心中有暖意划过,弄堂里的人都说崔阿婆爱斤斤计较,她却最爱同她打交道。 什么事情都讲在明面上,总比在背后嘀嘀咕咕要清爽。 老修女玛丽也是崔阿婆带她去教堂时候认识的。 卫渺提着小袋子大米和一个葱油饼从弄堂口往家走,路过小江苏家的馄饨摊子时,小南京对她招手。 卫渺走过去,小南京鬼鬼祟祟地往屋子里看一眼,把手里用牛皮纸袋子装的东西塞给卫渺。 十三四岁的少年给卫渺使了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色。 卫渺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在外面磨磨蹭蹭做什么,屋子里的潲水快倒去巷头,一会儿错过收泔水的,家里要臭一天的。” “来咧~”男孩在变声期,扯着嗓子回应一句。 卫渺扭头就看倚在门口的董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 她露出个干净的笑容给董太太,看到她翻了个白眼后,才提着东西往家走。 “阿渺!” 刚走了几步,背后有人喊。 卫渺回头,就看见穿着制服,吊着胳膊的小吴巡警。 “小吴哥!”卫渺站在原地等他。 吴子阳几步就走到她跟前,将手里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放。 “拿回去给你弟弟妹妹加餐。” 卫渺看去,竟然是一网兜水果。 这个季节的水果多是橘子、苹果和梨子,卫渺却在里面看到了葡萄。 “小吴哥,你胳膊怎么了?” 吴子阳想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卫渺,看她一手米袋,一手葱油饼,咯吱窝还夹着一个牛皮纸包,无奈收回手。 “走,哥给你提回家去。” 卫渺本想拒绝,但看着他的手,就改变了主意。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周围的街坊看到,都要问一声: “小吴巡警怎么受伤啦。” 小吴巡警颇有些得意地抬了抬受伤的手,笑嘻嘻道: “工伤,工伤。” 也有人会问一句卫渺,“阿渺,侬阿爸怎么样啦?” 卫渺只说醒来了,换得旁人唏嘘不已。 等到家门口的时候,小吴巡警对站在门口的卫玲扬了扬下巴夸张道: “玲妹,来,把东西接过去。你子阳哥这只好手也快被压断了。” 卫玲望向自己大哥,看她点头,才从吴子阳手里把一大兜子水果接过去。 “谢谢小吴哥!”她一说话,口水就流出来了。 吴子阳哈哈大笑,指着卫玲道:“阿渺,不愧是你亲妹妹,和你一样是个小馋猫。” 第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8 卫渺眼睛里带着笑,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有次饿得实在不行,就出去觅食,恰好看见家对面的吴子阳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准备出门。 她的眼睛和身体都很诚实,直勾勾地盯着吴子阳手里的苹果。 吴子阳把苹果递在她的面前,问她:“要不要吃?” 卫渺初次为人,还是有点傲气的,张嘴说:“不吃!” 然后口水不争气地顺着嘴角流下来。 最后她不光吃了一个苹果,还把吴子阳家能吃的都吃了个精光。 惊得吴子阳直呼:“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吃饱喝足的卫渺脾气很好的,瘫坐在他家宽大客厅的沙发上,任由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人占占便宜,她也是无妨的。 反正人族寿命极短,她和他们计较做什么呢。 卫玲被他笑得羞恼,跺脚提着果篮跑了。 吴子阳笑够了,从兜里拿出一张十块钱的法币直接塞在卫渺带着补丁的衣兜里: “那帮火拼的帮派交了罚款,我替你阿爸争取了十块钱的补偿,他既然醒了,多吃些好吃的补一补,早日康复。” 卫渺咬唇,她又不是真的只有十岁,就算那些帮派交了罚款,怎么会给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都是一级一级往下地瓜分的。 吴子阳给他的,估计是自己分得的钱财。 “吴大哥,谢谢您,你交的住院费,还有这次的钱,我都记得的,钱要还,人情也是记在心头上的。” 卫渺说完又郑重地给他鞠了一躬。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本该记得这些恩情的。 吴子阳看着一本正经的小鬼头,噗呲笑出声音,“得,哥就等着了。” 他家是整个弄堂里条件最好的。 可惜几年前哥哥北伐殉国,父母带着弟弟去金陵安葬哥哥,不知所踪。 和和美美的一家五口转眼只留下他一个人,他也混过一些日子,纸醉金迷许久。 后来被在法租界银行上班的叔叔托关系,安排在巡捕房当了一个最低级的巡警。 他不愿意搬家,只想守在这里,等父母弟弟回来的时候,家里永远都有灯亮着。 对卫家的几个小鬼头,他很喜欢,尤其是卫渺。 每次他巡逻看见她给洋人一本正经兜售东西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个小崽子,颇有前途。 “我回去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得好好歇着。” 他一句话说完,转身就看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站在他背后,歪头对她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很是漂亮可爱。 “子阳哥。” 徐曼华目光落在他的吊着的胳膊上,顿时红了眼圈。 而前一秒还玩世不恭的吴子阳,下一秒就有些摇摇欲坠。 “哎呦,我这是眼花了,竟然看到曼华学妹了?” 徐曼华连忙上前扶着他,娇嗔道: “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我都担心死了。” 吴子阳故作虚弱道:“我说回来的时候,心怎么怦怦跳呢。” 徐曼华双颊绯红,娇嗔地斜睨他一眼。 卫渺看着俊男靓女扶着往家走的背影,对着偷偷探头瞪眼的妹妹道: “有米了,给阿爸煮粥去。” 卫玲手里还提着一大兜水果,做个鬼脸道:“大哥,又一个喜欢子阳哥的娇小姐。” 卫渺抬手揉她软软的头顶,教育道: “这话莫要在外人面前说,不然小心小吴哥不给你吃水果。” 卫玲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家大哥,小嘴巴巴道: “大哥,我又不傻,子阳哥除了花心,又没有别的毛病,我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说他坏话。” 卫渺进了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看着四个小崽崽眼睛都盯在带着黑色焦糊的葱油饼上。 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酸酸的,这种感觉她在这个世界体验好几回了,感觉不陌生,她并不喜欢。 只有过得不太幸福的人,才会心酸。 可这种情绪有利于她的修炼,她也就听之任之,慢慢接受体会其中滋味,颇有几分感触。 或许这就是那个系统说的:若想要恢复实体,回归祖地,必须去做任务。 在万界体验天地万物的七悲八苦,用积分换取天材地宝化形。 系统被她嘎了,积分就不用想了。 但她可以收集烟火气。纯正的烟火气,就是她修炼的上品能量。 “一会儿用温水把葡萄洗了,吃完饭后大家一起吃。” “真的吗?” 站在厨房门口的卫萍和卫丽眼睛一亮,就连卫然也吞了吞口水。 卫渺点头,小孩子们一阵欢呼。 “1、2、3、4、5、6。。。” 厨房里两个小姑娘在一颗一颗地数葡萄。 卫玲淘米做饭,卫然看灶台里的火。 卫渺瞧着卫玲的淘米盆子里薄薄一层米,又用小碗舀了一碗放进去。 “大哥,这太多了。”卫玲皱眉,小脸上写着大哥不会过日子的表情。 卫渺把葱油饼放在灶台边热着,对几个眼巴巴的小崽轻松道: “一大早折腾到现在,要吃一碗浓粥,才能好过的。” 卫玲一向听大哥的话,将目光硬生生地从葱油饼上移开,转身淘米去。 卫丽把卫渺带回来的牛皮纸包打开, 小小地惊呼一声,“大哥,你看是肉馅。” 卫渺看着一小包馄饨的肉馅,嘴角抽了抽,才对几个小的说: “这事儿要保密,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小江苏为人精明,八面玲珑,但精打细算,若是知道出了家贼能把包十几碗的肉馅偷偷送人,肯定要上家法的。 小家伙们重重点头,犹如小鸡啄米。 卫渺把肉馅交给卫玲,“在加一碗米,多煮上一些粥,给阿爸的流出白粥,余下的把肉馅放进去,今天我们吃肉粥。” 卫玲听完有些犹豫,这太奢侈了。 可想到上次吃肉还是半个月前,她就一点也不想反对。 卫渺上辈子会捕猎,匍匐在一个地方不动,等到猎物去喝水的时候,从后面扑上去,用利齿咬住脖子,基本没有猎物能逃脱的。 狮子群很少有饿肚子的时候。 这辈子她是“长子”,八岁前,原身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男孩儿,女儿家的事儿她一点都不喜欢。 等卫渺来了后,就更对做饭洗衣服的事情没有耐性。 好在才8岁的卫玲在家务方面颇有天赋,继承了许阿鱼家祖上的厨子基因。 第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9 明面上卫玲几个孩子里最大的女孩,懂事儿的时候就跟在许阿鱼身后,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所以小卫玲虽然性格泼辣,但是做家务的却一把好手。 卫阿大出事儿的这几天,卫渺天天在外面想办法搞药。 许阿鱼日日守在卫阿大的床前魂不守舍。 家里家外的事儿,都是小小的卫玲和卫然张罗的。 “大哥,大爸爸的病能好吗?”卫然问。 卫渺看着才八岁的小崽子眼中的惶恐和害怕,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道: “阿爸能吃东西了,就说明阎王爷不收他,等过些日子就是生龙活虎的。” 卫然抽了抽鼻子,扭捏抗议道: “大哥,男人头摸不得的,我本就没你聪明,会越摸越笨的。” 卫渺瞧着他没了两颗门牙的模样,“噗呲”笑出声,“你个半寸丁,算什么男人。” 卫然站在卫渺身侧,竟然和她个头齐平,他挺着小胸脯骄傲道: “大哥,再给我半年,我就超过你了,到时候你才是半寸丁。” 卫渺瞧着他脸上的孩子气,很难想象这个小崽子是年初因为父亲消失母亲改嫁,动不动就跟在她屁股后面哭鼻子的那个。 卫然是卫小叔家的老大,今年才8岁。 上面有卫渺这个稳重的大哥顶着,他自小顽皮得很。 七、八岁的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疼爱自己的爷爷奶奶走了,父亲不知去向,母亲带着家里全部的钱改嫁。 伤心难过后,他成长得很快,每天天刚亮,就去附近的铁路上捡煤渣。 让自己的亲妹妹卫丽帮许多鱼做家务,晚上亲自哄着两岁的弟弟睡觉起夜。 他年纪小,个头也小,每次捡煤渣都被人欺负,在外面哭了鼻子才敢回家。 但家里问起来,他都小胸膛挺起,下巴一扬,得意道: “我可是浦东线的煤渣小霸王,谁敢欺负我!” 回应他的通常是许阿鱼的铁砂掌,还有几个小的满是崇拜的眼神。 厨房里飘出米粥的香味时候,卫玲和几个小的都围在卫渺身边。 “大哥,为什么不给阿爸喝有肉的粥?阿爸喝了好得更快呀!” 卫渺看他们干净澄澈的眼神,对他们耐心解释道: “阿爸是病人,三天没怎么吃东西,要先喝白粥养养肠胃,等肚子里有东西了,才能慢慢吃荤腥。” 小家伙们听得不是很明白,但觉得自己大哥很厉害。 “大锅,我的粥给阿爸吃,让他快点好起来。” 卫萍扯着卫渺的衣角,仰着大大的脑袋,说得一脸坚定。 其他几个也纷纷表示自己可以不吃,都给卫阿大先吃。 卫玲用手搅动着锅里的米粥,似乎想再次确认一般问卫渺: “大哥,阿爸肯定会没事儿的对吗?” 这几天,卫渺听到的最多的问话就是这个。 自她成了这家人的“儿子”开始,这个家简单温馨, 一路吵吵闹闹磕磕绊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个性,十分鲜活。 她还挺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的。 按系统的说法,这些人就是她的任务,是她的羁绊,她要让她们和和美美地过完一生。 系统毁了,积分什么的她就不想了,只求能够收集足够的烟火气,完成她的修炼之道。 卫渺看几个小的都围着灶台盯着她,似乎只要她说卫阿大没事儿,他就能活蹦乱跳一般。 “没听崔阿婆说吗?吉人自有天相,阿爸为人热心,从不说长道短,又爱护家人,佛祖肯定能保佑阿爸够长命百岁的。” 卫玲将头靠在大哥瘦弱的肩膀上,觉得分外安心,听到她说崔阿婆,反驳道: “崔阿婆不是信外国的神仙吗?怎么还用佛祖的话,下次我看到玛丽修女,要告诉她。” 卫渺点点她的额头,“促狭鬼儿!” 卫玲得意地哼了一声。 几个小的跟着笑了,就连卫然也咧嘴笑出声。 结果被萍妹指着牙齿道:“哈哈,你们看,二锅的漏风牙!” 卫然连忙用手捂住嘴,狠狠地瞪了这个最调皮的小妹妹一眼。 许阿鱼站在厨房门口,米粥散发的香气一股一股地往她鼻子里窜,听着里面孩子们笑闹声,她又忍不住地哭了一场。 等到看到饭桌上比往日浓稠几分的米粥,还有切成几块的葱油饼,以及一小盘子水果时候。。。 许阿鱼双手叉腰,红肿的眼睛努力瞪大,干瘦的脸上全是凶巴巴的表情,她吼道: “好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日子不过了是吧。” 可惜她嗓子沙哑,狮吼功没有往日的威力。 卫玲拿起盘子里一颗葡萄,垫脚塞到她嘴里。 许阿鱼不自觉地咬破,酸甜的葡萄汁水在口腔爆开,让她脸上故作狰狞的表情都缓和几分。 “侬几个小讨债鬼哦~” 她吸了吸鼻子,细细地咀嚼口中酸甜的水果,拿起勺子给几个孩子分粥。 把米粒肉末都给盛到几个孩子碗里,她自己碗里全是米汤。 “都看着我干什么,吃饭!” 她率先将碗里的米汤喝了,把卫渺特意晾在旁边带米油的粥端起到卧室。 “大妈妈!” 卫然手里抓着一小块葱花饼,举手要喂她。 许阿鱼愣了片刻,看着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弯腰张嘴,咬住葱花饼后,有些匆忙地进上了楼去。 “今天的日子好幸福啊,葱油饼肯定很好吃。”卫萍拿着一颗葡萄,舔一舔,眯着眼睛。 卫丽逗她,“你还没吃呢,怎么知道好吃?” 卫萍说:“我看阿妈流眼泪,大锅不是说吗,人在吃到美味的时候,也会哭的。” 卫渺三两下把自己碗里的粥喝完,把自己那块小小葱油饼分给了两个小的。 几人刚吃完饭,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丁医生就上门了。 丁医生三十岁左右,长相儒雅,戴眼镜。是附近几个诊所中,医术和人品都极好医生。 加上他收费合理,为人亲善,附近弄堂里的老百姓有个大病小病的都去寻他。 卫渺带人上楼梯的时候,就把卫阿大的情况说了个七七八八。 “竟然是能喝粥了。”丁医生斯文的脸上满是惊奇。 第1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0 卫阿大被送回来的那天,他就亲自来瞧过。 枪伤感染严重,加上天气热,伤口腐烂,按着他的经验,最多能够熬上几天。 没承想,他早上看诊回来,自己远房侄子就说卫阿大醒了。 这让他十分好奇,匆忙赶来。 卫渺推开门,许阿鱼正在给卫阿大擦嘴,看到丁医生,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望向卫渺,心中再次感叹这个“儿子”事事想得比她周全。 往日里她再如何凶悍,也只敢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遇到这样大的事情也觉得天都塌了,和其他女人一样,除了哭喊,真的想不到半点办法。 丁医生看了卫阿大的伤口,又看他的面色,连连感叹,正想问卫渺用了什么药,就听楼下自己侄子的声音急促。 “叔,快点回家,慧慧出事儿了。” 丁医生猛然站起来,连带着把医药箱打翻在地上。 卫阿大眉头微拧,挣扎着要醒过来。 丁医生已经顾不得了,慧慧是他的独女,今年才八岁,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上课的。 他胡乱说了一句“抱歉”,抬脚“噔噔噔”地下了楼,连医药箱子都没拿。 卫渺连忙提着他的箱子,在门口追上了他。 就听见小丁语气焦急地说道: “慧慧在学校拉肚子,被送回家后,也一直嚷嚷肚子疼,婶子让我来喊你回去瞧一瞧。” 卫渺把医药箱递给小丁,看着两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暗自希望那可爱的小姑娘没事儿。 往后四五天,一家人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卫阿大的病情上。 而他的状况越来越好,清醒的时间也长了起来。 偶尔还能听见他和许阿鱼斗斗嘴。 这个家头顶上的乌云总算驱散了一些。 而卫渺终于有时间早出晚归了。 自出事儿后,为了筹钱,她将自己的烟盒摊子卖了出去,因为要得急,赔本出手的。 如今捡鲜花儿的几处垃圾桶,都有几岁的小孩守着,她能捡到的鲜花寥寥。 一遭就回到了原始状态,尽管卫渺的灵魂是成熟的,也不免不有些心焦。 她开始有了人类该有的焦虑。 这样的情况若是在这个家庭再上演一次,将是毁灭性的。 所以,她需要找新的出路了。 这天一大早上,卫渺给卫阿大换好药后,许阿鱼到马桶回来,接着守在卫阿大身边。 卫渺下楼出门看见屋檐下面,卫然费力地提水放在炉子上,细细的胳膊晃晃悠悠,感觉随时要断了一般。 卫玲端着洗米的盆子,小眉头拧紧 ,叹气道: “大哥,米又快没有了。” 吴子阳给她的十块钱,他只是告知了许阿鱼一声,并没有给她。 对此许阿鱼只是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什么。 卫渺觉得卫阿大这件事儿,正是她又一次性格转变的开始,所以不介意自己强势一些。 看着卫玲担忧的表情,她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道: “给阿爸的米粥要保证,我晚上会带吃的回来的。” 抱着卫东的卫然看卫渺要出去,连忙问道: “大哥,你去哪儿?带上我。” 卫渺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折腾的事儿,摆了摆手道: “我出去一趟,要是阿妈问起来,就说我去找玛丽修女了。” 卫然抱着自己两岁的弟弟,撇嘴站在天井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卫渺出门。 卫渺刚踏出家门,恰好遇到了从小吴巡警家出来的徐曼华。 她里面穿米色的洋装,黑色小皮鞋,露在外面的小腿细白好看。她外面套着男士的风衣,脸颊绯红。 “哎~” 她叫住往前走的卫渺,高跟鞋在弄堂的台格路上踩得咚咚作响。 徐曼华看着眼前的小孩子,细眉长眼,长得十分讨喜。 瘦弱的身体上穿着的衣服虽有补丁,但洗得发白干净,同她看到的穷人孩子都不一样。 “你和子阳哥很熟悉?” 卫渺老实道:“小吴巡警为人和善,弄堂里的人都很喜欢他。” 徐曼华撇嘴,环顾一圈有些脏乱逼仄的弄堂,叹口气道: “这里有什么好的?子阳哥非要住在这里,搬去法租界多好啊!” 两人朝着弄堂口走,卫渺听着娇小姐的嗔怪抱怨。 她就想起吴子阳上一个女伴,也是热烈直接的。 上上上一个,还是个学生妹,如同兔子一样可爱。 她们从吴子阳家出来的时候,都是眼尾绯红,嘴角挂着甜蜜的笑容,像极了清晨里最娇艳美丽的花朵。 过些时间,再遇到的时候,她们就成了枯萎的,即将凋零的野草。 卫渺并不懂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她也不想懂,觉得情情爱爱可能会影响她化形的速度。 反正她们这个种族是天生地养,不需要交配来延续后代。 在这方面异性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快要走出巷口的时候,徐曼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卫渺道: “对啦!听说侬阿妈做饭很好吃?” 卫渺想应该是吴子阳告诉她的,就点头道: “我太外公以前在汇中饭店当过厨子。” 汇中饭店是清朝就有的老饭店,几经易手,如今依旧是申市最好的饭店之一。 徐曼华露出个欢快的笑容,似乎解决了什么难题一般,高兴地转了个圈。 她的裙摆和风衣都在风中起飞,很是鲜活好看。 她转完圈后,将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弯腰对卫渺说: “那就是了,子阳哥手受伤了,我不放心他,你家能每天给他做病号饭吗?” 卫渺抬头同眼前的少女对视,她的一双眼睛里满是细碎的星光,是那种能为心爱之人有所付出的欣喜之光。 卫渺握着手里的一百法币,看向如同蝴蝶一样轻快同她挥手的徐曼华,表情有些复杂。 她不是小吴巡警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孩子,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们都漂亮,年轻,有温柔的,活泼的,俏皮的,高冷的。 她们望向小吴巡警多情的桃花眼时,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娇羞。 卫渺把钱放在口袋,她准备回去的时候去吴子阳家问一问他的意见。 第1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 法币是今年才发行的钱币,在政府大力的宣传下,如今一法币可以兑换一银元。 以申市如今的物价,一百法币可以买四千斤大米。 对于卫阿大、许阿鱼,或者弄堂里的大部分人来说,一百法币都不是一笔小钱。 吴子阳作为法租界最末流的华人巡警,一个月的薪水也才二十法币。 可对于徐曼华他们这样的上流名媛来说,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市,是繁华的,华贵的,浪漫的,时髦的。 她们喝一杯咖啡,吃一顿西餐的钱,都够卫渺他们这样的家庭生活小半年。 这样的贫富差距,造就了这个时代十分残忍的特点:普通老百姓平均寿命只有三十五岁。 身边的人死去或者消失对于老百姓来说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这也是卫阿大受伤后,弄堂里的人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扯上两句,说上一句“命不好”后,就各自为了生计忙碌下去。 恩德教堂建于五年前,原是一座仅供英美侨民使用的礼拜堂。 教堂今天不是祷告日,所以很安静。 老修女玛丽正在指导年轻的修女们做手工,通常是一些木头小摆件或者手缝的杯垫桌布。 来祷告的人会花钱买上一些,这些钱可以用来维修教堂,也可以出去传教的时候分发给教徒们用。 修女们的生活是枯燥的,她们大部分的时间是沉默无语不和外人沟通交流的。 如果遇到对外事务,老修女玛丽就出来接待。 “大卫,我亲爱的孩子,你怎么过来了?你的父亲还好吗?” 玛丽是上个世纪英国贵族家庭的小姐,为了逃婚,才做了修女。 年逾八十的她走路已经有些颤颤巍巍。 卫渺快步上前,搀扶她去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她才用标准的英文开口道: “感谢您日日为他祷告,今天早上他已经清醒过来,喝了半碗米粥。。。” 玛丽听完,在额头和胸口划完十字后,又默默地祷告了一会儿。 看着老修女眼中毫不作伪的关心和虔诚,卫渺心中暖意更甚。 “玛丽,谢谢您!”卫渺真心实意道谢。 卫阿大被医院送回来后,卫渺就开始在脑子里快速复盘自己这两年认识和结交的人,以及看到听到的各种事情。 她率先想到的是药,一种名为磺胺的药品,对于治疗枪伤有奇效的消炎药。 如果她在诊所丁医生那里看到的医学杂志没有出错的话,这个从染料中发现的药物才刚刚通过临床试验。 目前并没有太多的人发现它真正的价值。 她先是去仙乐斯舞厅,想要等白玫瑰,最好能通过她找威尔斯帮忙弄她想要的药品。 可惜她在仙乐斯门口等了两天,花了五毛钱才从看门的人嘴里得知: 白玫瑰陪着威尔斯去杭州游玩了。 她不得已才来找玛丽的。 修女和出家人一样,是不能沾染凡俗事物。 她们有着严厉的戒律,哪怕抱怨食物不可口,都是要受罚和祷告。 如果参与俗事,需要长时间祷告和祈祷,祈求上帝的原谅和宽恕。 可当卫渺把自己的事情同玛丽说了以后,眼前的老修女丝毫没有犹豫,给自己写了一封信件。 “大卫,你带着这个,去查尔斯洋行找我侄子,但愿他还能看在上帝的份上,帮助于你。” 窗外的阳光打在庄严的教堂里,洒在垂垂老矣的修女身上,为她披上了圣洁的光。 卫渺轻声对玛丽修女道: “查尔斯先生很慷慨,只是象征性地收了我的钱财,就让我任意挑选药品。” 玛丽修女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缓慢道: “能帮到你,就是上帝在暗中保佑。” 卫渺不信上帝,但她尊重玛丽修女,所以也尊重她的信仰。 同她一起虔诚祷告。 老修女听着卫渺毫不吝啬地赞美自己素未谋面的侄儿,看向眼前这个聪慧有礼的小姑娘目光更加和善几分。 “谢谢你今天给我带来好消息,今天一天,我的心情都将十分美妙。” 卫渺离开修道院后,坐电车去往公共租界。 五马路上商铺林立,古色古香的两层小楼,全是做古玩生意的店铺。 大批靠着变卖珍宝古玩度日的前清遗贵们,附庸风雅的政府政客官僚们,喜欢东方古物的各类洋老爷们。 各种复杂因素让古玩业在这个远东第一城市十分兴旺。 五马路每天都有着各种传说,一个大洋买的鸡公碗转手就值十万大洋。 十个大洋的青铜摆件,一下子价值不可预估。 桩桩件件都透着一股子传奇的味道。 卫渺曾经对古董也好奇过,她们一族天赋极佳,学什么都快,尤其是人族的这种低纬度的东西。只要有人教,自己认真学,都是很容易上手的。 用人族的话说,就是天才。 当初想搞钱办法的时候,她也想涉猎过古董行业。 在报纸和不多的书籍上,也零零碎碎知道了一些皮毛。 她今天的目标不是两侧的店铺,而是周围摆着的小摊子。 她手中如今有一百一十法币,她打算用一百法币碰碰运气。 这也是她能够想到来钱最快的办法。 可惜卫渺在五马路的古董街溜达了一下午,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就在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就在最末尾看到了一个孤零零的摊子。 摊主大约五十岁,是个面白无须的男人,穿着还算干净的褂子守在自己的摊子前面。 摊子上没有其他东西,只有一只元青花的瓶子,在夕阳下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卫渺走过去,蹲下,目光直接落在瓶子上。 如意垂肩折枝花果纹梅瓶,小手放进去,手指在瓶口下方,指腹可以摸索到很浅很浅的两个符号。 “小娃娃,我这个可是宝贝,你胡乱摸,没有规矩。” 摊主语气淡淡的,半点没有呵斥的意味。 卫渺收回手,黑溜溜的瞳眸看着对面的摊主,脆脆道: “老人家,我瞧着这花瓶十分显眼好看,想买回家给阿妈插花用。” 老人撩起眼皮,细细打量了一眼卫渺,又合上眼皮子,懒洋洋道: “想买插花的瓶子,去百货商场,这里的你可买不起。” 卫渺鼓起腮帮子不服气道: “一个假的元青花瓶子,能值什么钱?” 摊主来了点兴趣,也不争辩,问她,“你懂得鉴宝呢?” 卫渺故作得意,“您都能来历不凡,我怎么就不懂鉴宝了?” 摊主眼神忽然冷冷地看向卫渺,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阴郁无比。 第1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 卫渺倒是不慌,还有点高兴自己猜对了。 这人个头不高,面白无须,细细看是没有喉结的,这年头也只有宫里出来这样人。 “民,三。”民国三年仿制。 摊主听到卫渺说的话,面上阴郁瞬间散去,扯出一个笑: “老家伙这双招子竟然看走眼了。” 卫渺不语,在这种人面前,装腔作势,拿腔作调都没有什么用的。 他们虽是没落王朝的太监,但侍奉的人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人。 什么规矩腔调他们没见过。 “既然你看出来了,还要买?”摊主饶有兴趣地发问。 卫渺余光瞥见远处走过来的几人,嘴角露出个十分真心的笑容: “我确实想和您做一笔买卖。。。” 她没将话头讲完,摊主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就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带着两个手下就走了过来。 两边的人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这瓶子,五块钱,我要了。” 青年蹲下,细细看了半晌瓶子,压下眼底的喜色,丢下五块法币,就 抱着梅瓶要走。 摊主撩起眼皮,看了青年人一眼,懒散地开口道: “少了一万美金,我不卖的。” 附近摆地摊的都没什么生意,他们和对面的铺子不一样,摆地摊嘛,就得做好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准备。 见有热闹瞧,自然都伸着脖子看,来逛古玩街的人,一看有人扎堆,也都挤在一起,没准儿又能亲眼见证一场传奇。 看到人多,英俊的青年人似乎很高兴,他玩世不恭道: “你这假得不能再假的东西,想卖一万美金,老头儿,你莫不是穷疯了吧。” 摊主先是扫了在一旁看戏的卫渺一眼,对青年人失礼毫不介意,反而淡淡道: “就一万美金,您爱买就买,不买您请?” 青年男人明显被噎住,但迫于所谓上流社会的教养,他倒没有耍大少爷脾气。 “五块法币,多一块就是对小爷眼光的侮辱。”他说得胸有成竹。 摊主眼皮子都没有抬,只用地道的北平话说道: “您请走好。” 卢平生脸上青青红红好一阵子,眼神飘忽不定。 他旁边的狗腿子见状,撸起袖子上前指着老头就大声呵斥道: “你这老帮菜就别嘴犟了,知道我们小少爷是谁吗?卢远文先生的侄子,远芹斋的古董专家,他能看错?” 那面白无须的摊主听完抬头,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卫渺用英文对那小少爷道: “古玩行的规矩,先来后到,货是我先看上的,卢少爷怕是要等一等。” 她一口地道的洋文,先不说看热闹的人什么表情,就是这位才留洋回来的卢少爷也吃惊不已。 他细细看了看眼前才到他腰间的小豆丁,又看他穿了洗得发白的衣服,表情更加阴晴不定。 那摊主瞧卫渺开口了,本来在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袖手旁观看着今天出现的这一大一小奇怪之人。 小的明明是个穷苦人家的小孩儿,一言一行却让人看不透摸不着的感觉。 大的嘛,明明是个草包,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能看出来这小子不懂古董,但却对这个瓶子势在必得。 这个卢少爷也未必有眼前这小崽子懂得多,但也对这个瓶子抱着同样的态度。 他在主子身边伺候这么些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两个人。 秋日日头高高挂起,他闲来无事,就瞧他们想要做什么吧。 摊主眯了眯眼睛,用有些尖细的声音道: “正是这个理儿,这位小小子和我讨论很久,按这一行的规矩,卢少爷您得等着,我们谈崩了,您再上手。” 卢平生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老摊主,心中感慨上海滩果然卧虎藏龙,布衣小崽讲流利洋文,地摊老者竟也听了个十分懂。 “你们一个老帮菜,一个小瘪三,找死呢!”两个手下明显不高兴,龇牙咧嘴想动手。 老摊主无视他们的叫嚣,波澜不惊地对卢少爷开口道: “我和卢远文也算有点交情,若是他知道自己定下的规矩,被一个侄子破坏,不知会不会有家法?” 听到摊主直呼叔父的名字,卢少爷瞪了两个手下一眼,没好气地呵斥道: “丢人现眼的东西,滚!” 两个手下立马像是得了主人呵斥的狗一样,收起爪牙,听话地低头后退,立在一旁。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 “小子,你出多少钱?”卢少爷看着卫渺,用英文问她。 卫渺抿嘴笑了,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用本帮话讲:“两万美元。” 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摊子上的青花瓷梅瓶上。 摊主阴柔的眼神盯了卫渺一眼,没有从她小小的脸上看出别的东西。 又望向面色阴晴不定的卢少爷,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子,准备开口。 “且慢!” 摊主的“成交”两个字还没有喊出来,就被这位贵公子给打断了。 卢平生知道规矩,若是摊主同意,按规矩他就不能再打这瓶子的主意,至少明面上是不能打的。 可他前世听过一耳朵的故事,怎么到他头上就变化多端呢。 别人十法币买一个假的青花瓷瓶,转手卖二十五万美金。 怎么到他身上就行不通了?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直接给十法币? 卢平生,有点懊恼。 现在所有人都盯着卢平生,等他后续,他即便脸皮再厚,此刻也有点脸红。 可一想到传说中,只花了十法币就买下的瓶子,他要花两万美金,或者更高价拿下,他的心就在滴血。 现在的美金和黄金都是硬通货。一美金可以换两块四法币。 也就是说,原本十法币的事情,如今要用将近五万法币来解决。 “您要是不要,我可就拿走喽。”卫渺像是没有看出他脸上的纠结一般,继续用洋文问道。 卢平生瞪着眼前长相颇为精致的小孩儿,脱口道: “宫廷玉液酒?” 卫渺茫然地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旁边的人也都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卢平生继续道:“爱你孤身走暗巷!” 卫渺没有理会她,弯腰要去抱瓶子。 卢平生大喝一声,“天王盖地虎,我出两万五!” 第1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3 他这一嗓子石破天惊,让对面店铺的人都伸着脖子看向这边。 看热闹的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卢平生却熟视无睹,而是蹲下对着摊主说: “我知道我这样不符合规矩,但你欠我叔叔一个人情,坏这一次规矩也是情有可原的,您说,对吗?” 摊主这才正眼看他,然后盯着卫渺道:“这位小友,你看呢?” 卫渺眼中的纠结一闪而过,随后双手摊开,小声嘀咕了一句: “艾尔先生可就只给我了两万的权限。” 其他人听不懂,从二十一世纪来的精英卢平生听懂了。 他心中最后一抹疑虑打消了,这人不是穿越的,也不是重生的。 他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穷小孩儿不光会讲标准的洋文,竟看上地摊货。。。 他环顾四周,尤其是在对面铺子的二楼看了一圈,有几个洋人靠着窗户在往这边看。 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小家伙背后有人,应该是某个洋人官员想要捡漏,不好自己出面。。。 摊主慢吞吞地从小凳子上站起来,他的个头不高,背还有些佝偻,目光看向肩膀耷拉卫渺道: “小小子,你不去问问你背后的人,再加一加?” 卫渺小小的人,一点也不露怯,手摊开道: “不用了,加多少也抵不过您欠的人情。” 老摊主笑出了声音,十分畅快里带着一丝尖细,他咳嗽几声道: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娃娃喽。” 卫渺抿唇,他说的是好久没有遇到,并不是没有遇到过。 卢平生眼见事情成了,有些急切道: “我可没带这么多钱,你们得随我去银行取钱。” 周围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有些人相互打着眼色,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青花瓶。 他们只是吃瓜看个戏,谁能知道就看到这样的一幕。 转过天去,五马街又多了一个传说,说书先生口头的故事又多了一个。 尤其是同样摆地摊的那些摊主,看着离开的几人,恨不得把那青花瓷抢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两万五美金,可以在租界买一套小洋楼,安安稳稳地过上好些年。 实在不行,回乡下,买地当地主也很滋润的。 “哎呦,这老头在这里摆摊一个月了,摊子就放了一个瓶,根本没人搭理他。” “可不是呗,他日日天亮就来,天黑才走,仿佛就是为了等这个卢家小少爷一样。” “哦唷,要是侬早知道。。。” 后面的话他们没有说,但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可惜哪有什么早知道。 千金难买早知道。 卫渺第一次坐小汽车,速度并不快,但透过车窗看着外滩一侧的十里洋场,她心中感慨万分。 这里和他们生活的逼仄弄堂区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她上一世是头公狮子,在热带大草原,几乎没怎么见过人,更别说这样辉煌的场景了。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副驾驶卢家小少爷身上。 这个人和她这里见过的人都不同,弄堂里的花花公子吴子阳,也没有这位身上的那份倨傲。 是的,就是虽然刻意压制,却依旧散发出来高人一等的傲气,偶尔还有一闪而过的怜悯。 卫渺在五马街晃荡许久,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和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老头儿,你带上小崽子,我现在有些怀疑你们两个给我做套子哦。” 卢平生扭头突然开口。 闭着眼睛假寐的老摊主淡淡开口道:“那卢少爷也可以把我们放下。” 卢平生噎了一下,又对着正好奇打量窗外景色的卫渺问: “小鬼头,你背后的人是谁?” 卫渺看他,眼神里带着不赞成,老成道:“非礼勿听。” 卢平生气得俊脸发红,他自来到这里都是顺风顺水的,今天一下遇到两个刺头,吃了个闷亏。 憋屈! 中汇银行是青帮大佬杜月笙在去年建成的,远远看去,塔楼高高,高耸而美观,在高楼耸立的外滩依旧气派万分。 卢平生大步往前走,先到的两个狗腿子在银行门口等自家少爷。 远远地看着自家少爷过来,点头哈腰,十分周到。 老摊主看了抱着青花瓷瓶子的卫渺,道:“小子,抱紧喽。” 卫渺点头,她的手很稳。 一行人进了银行,有银行柜员看见,出来迎接。 两万美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折腾了一会儿工夫,两叠美元和青花瓶子交换。 卢平生抱瓶子坐上车,扭头看着消失在人群里的一老一少。 “少爷,我们要不要。。。”手下做了个嘎头的动作。 “滚!” 卢平生憋闷的心情终于有发泄的地方了。 两个坐在后座的手下,立马缩起脖子和鹌鹑一样。 卢平生抱着手里的青花瓶,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也要加价,要卖给洋人35万美元。 他花两万买的赝品,十几倍地卖给洋g子,这样想后,他心中才好受一些。 卫渺跟着老摊主七拐八绕后,才上了一辆黄包车。 “去法租界。。。”老摊主报了一个地名。 穿着褂子的黄包车夫一听是大活儿,面上高兴,响亮地说了一句: “好咧,您两个坐稳了。” 这个时候夕阳已经隐在天边,十里洋场的商家已经迫不及待地开了霓虹灯,在迎接夜上海最繁华的时刻。 见卫渺听到这个他报的地址后,丝毫没有意外的表情,老摊主眼神闪过一抹精光,而后闭目养神。 卫渺任由凉爽的风打在自己的脸上,视线落在街道两侧的人物和风景上。 一时间只有黄包车夫奔跑的脚步声,一老一少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黄包车夫卖力地跑动,在法租界最热闹的街道上穿梭。 穿着洋装的番婆和穿着旗袍的女郎们,是那样鲜活灵动,就连空气里都散发着隐隐香甜。 车子进了巷子,在老摊主的指挥下七拐八拐,终于在一个巷子的尽头停了下来。 老摊主丢给满头是汗的黄包车夫一个大洋。 那黄包车夫要从褂子里找钱,老摊主淡淡道: “赏你了,下去吧。” 黄包车夫听完后,顾不得汗水滴落在眼睛里,连声道谢后,才胡乱用脖子上的毛巾一擦,拉着车子欢快地走了。 卫渺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想到卫阿大在外面是否也是如此卑微奉承地说着讨好的话。 她的心突然有些不太好受,鼻子也有些泛酸。 第1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4 老摊主拿钥匙打开眼前的门锁,推开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扭头看到卫渺跟了进来,刚才小脸上的异样已经消失,心中又是赞叹一句。 卫渺视线环顾着这个不大不小的天井小院子,格局竟然和她们在弄堂的家差不多,上下各三间正房,左右共侧房四间。 只是院子里杂草丛生,将井口掩盖,唯一的一棵桂花树上,淡黄色的桂花小蕊挂在枝头,因为没有盛开,香气不浓。 还有一个粗糙的鸟窝,一只喜鹊站在树枝上警惕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人。 老摊主推开有蜘蛛结网的大门,里面一股子霉气扑面而来。 他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有些黑暗的屋子瞬间亮了起来。 卫渺抬头看一眼屋顶上简易的法式小吊灯,比她们家里最低瓦数的钨丝灯要亮很多。 “丫头,说吧。” 老摊主用袖子拂去红木椅子上的厚厚的灰尘,老神在在地坐了上去。 卫渺并没有被他戳破身份的尴尬,坦然地站在他面前,对老太监弯腰鞠躬道: “今天是我冒昧了,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也不会有意掺和您的事儿。” 老太监见她看似坦诚,却什么也没说的模样,突然就笑了。 可能是因为灰尘太大,笑着笑着就被呛到了。 卫渺上前去给他捶背,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咳得眼圈通红。 老摊主挥了挥手,示意卫渺停止敲打,问她: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里面的标记?” 卫渺抿嘴,酒窝浅浅,“偶然听人讲过,就记在心上了。” 老摊主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问:“你可知道,这东西被那小少爷买去,转手就是天价?” 卫渺点头。 “那你不动心?” 卫渺又摇头,缓缓道:“财帛动人心,我能动心,旁人也动心,我怕有命拿,没命花。” 老摊主白皙的脸上又露出一抹笑意,感慨道: “小小年纪倒是通透,可你一个小姑娘,跟我一个老头子来这里,不怕我是坏人?” 他说完话后刚才还带笑的眸子,变得冷漠至极,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 卫渺当过狮子,对于危机预警是刻在骨子里的。 老摊主虽然表情阴毒,但没有让她感受到危险。 “我不要很多,只要解决现在的困境即可。”卫渺看着外面已经黑透的天空,轻声开口。 老摊主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说不上失望还是高兴。 他从自己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两叠美元,将一叠推给卫渺,淡淡道: “老实和你说吧,那瓶子我本是也没想卖高价的,或许五块,或许十块,打发时间的同时,顺便还个人情罢了。” 卫渺看着绿色的钞票,厚厚一叠,心中也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来这里两年,头半年没有动作,后面一年半,她用尽方法,也才存了四十个银元。 置办烟盒子,交保护费,一共花费了二十个银元,余下的全部换成药品了。 看车行董先生咄咄逼人的模样,她的家未必能保住。 她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动用了她们一族的天赋,观气。 虽然,用这一次,就将她在当狮子时候收集的狮群的那仅有的一点点烟火气用了个精光,但她还是想过来碰碰运气。 好在她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 卫渺望着满是灰尘桌子上的美金,从一叠钱里抽出了五张,余下的退了回去: “我要这些就够了,算过借您的,等我有钱就还你。” 钱财对卫渺来说,早晚会有,但因果不能轻易纠缠,她和这位老摊主的因果,本就是她强求的。 她强行帮他得了一笔不菲的钱财,他给她一些酬劳,二者一因一果,当场清了。 若是她拿了老摊主一万美金,那就是她欠下了他因果。 若是不能偿还,对她这一世的修炼非常不利。 老摊主送卫渺走到路口,昏黄的路灯下,他伸手给卫渺拦下了一辆黄包车。 “上去吧。” 卫渺乖巧上车,老摊主给黄包车师傅一个大洋,“送到后,去汇中饭店找黄先生,还有赏。” 那黄包车夫接了大洋,整个人都欢喜异常,大声保证道: “您老放心好,肯定把小少爷送回家。” “菊兰里弄堂。”卫渺说了地址。 “好咧,小少爷,您坐稳了。”黄包车夫微微起身,抬脚跑远。 一直到看不到黄包车的影子后,黄宝权还佝偻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周围偶尔有穿着华服的时髦女郎和绅士们来来回回,他浑不在意。 “干爹,怎么不把她带走?”跟了一路的黄小安不解。 黄宝权收回目光,看向自己从宫里带出来唯一的徒弟,幽幽叹口气道: “她的眼睛太干净了。。。” 后面的话他没说,他们这次去东北寻找主子,行程艰难不说,未来也十分渺茫。 难得面对这样一个通透不贪婪的孩子,就当是他为数不多的善心吧。 折腾了一整天,卫渺坐在黄包车上,细细复盘所有的事儿,察觉没有什么漏洞后,整个人才松一口气。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截和,得了那瓶子,一定是因果。 二是这瓶子在卢家手里可以卖出35万,在她手里最多能卖出三万五。 单单就这三万五,她都要为全家人的性命殚精竭虑,改变还算安稳的生活状态,何苦呢。 胡乱想了一通,她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和五百美金。 正是老摊主开门的那把钥匙和多出的五百美金。 卫渺幽幽叹口气,这份因果,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延续了。 黄包车走出去老远的时候,她才从自己衣兜里发现这些东西,扭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路边的人了。 她那样警觉的人,竟然不知道老摊主是怎么放在她衣兜中的。 黄包车路过法租界一个咖啡馆的时候,外面正在处理今天剩下的法棍和一些小点心。 这家咖啡店的面包都是自己烤制的,虽然没有不远处的俄式面包店火热,也没有老大昌面包酥软,但也有自己的风味。 尤其是每天临近打烊的时候,都会拿出来低价做义卖。 卫渺有时候会来这里捡漏,买些管饱的法棍和便宜的小蛋糕,回家给几个小孩打牙祭。 “您稍等我一下。”卫渺说。 黄包车夫态度殷勤地停下车,道: “小少爷,您去。” 卫渺朝咖啡店门口走去,门口站着的一个女应侍生笑着走出来。 “阿渺,好几天不见了。” 第1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 卫渺看着眼前穿着白色服务生裙子,带着蓝色小格子头巾的女孩,也露出一个笑脸,欢快道: “胡娜姐。” 胡娜弯腰戳了戳她的酒窝,“看到我就这么高兴?” 卫渺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一道尖酸刻薄的话语打断。 “哎呦,胡娜,你的小叫花子朋友又来了呀。”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马甲的女人,她烫着时髦的卷发,脸上画着怪异浓艳的妆容。 胡娜听完起身,脸上扯起一个笑容,认真地对卷发女子说: “蔡领班,你说笑了,阿渺也是我们的客人哦。” 蔡雯雯冷哼一声,声音继续尖锐道: “少给我拍马屁,我得盯紧你一些,省得把店里的东西都送给要饭的了。” 她话语刚落,门口走出来一对洋人男女,蔡雯雯立马满脸谄笑,弯腰哈背道: “两位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洋人男女高仰着头颅,半个眼神也没给她,而蔡雯雯一直保持弯腰动作,无比虔诚。 “蔡领班,客人都走远了。”胡娜小声提醒。 蔡雯雯没抬头,颇为自得地小声显摆道: “你知道什么,万一他们回头呢,看到我这样恭敬的态度,心中肯定高兴万分的。” 卫渺和胡娜对看一眼。 不知道是搞笑多,还是鄙夷重,又或者是心酸吧。 “胡娜姐,我想买些面包。”卫渺说。 胡娜听完秒懂,她和卫渺就是在买面包的时候认识的。 当时胡娜心善,给了旁边盯着面包看的小乞丐一些面包碎渣,刚巧就被蔡雯雯瞧见。 她劈头盖脸地对胡娜就是数落,连带着把要来买面包的卫渺也被无差别攻击。 当看到卫渺拿出一个大洋要买东西的时候,蔡雯雯偃旗息鼓,胡娜如蒙大赦。 后来她告诉卫渺,自己好不容易找的这份工作,要是因为这个丢掉的话,就会被自己姆妈送去嫁给老男人,当人后妈的。 在蔡雯雯的火眼金睛下,卫渺挑选了两个巨型法棍,一大块香软松甜的法式面包,还有数个层层起酥的羊角面包。 胡娜把这些东西装入牛皮纸做的袋子里包好。 卫渺接过来后,问道: “胡娜姐,店里还有栗子蛋糕吗?” 胡娜没有搭话,就传来蔡雯雯的嗤笑声: “栗子蛋糕是我们店的招牌,可不是这些没人要的破烂货哦。” 卫渺余光瞥见门口站着的一个男人,歪头好奇道: “蔡领班,这些面包是因为质量太差,才放门口打发人的呀!” 蔡雯雯仰着下巴,一脸高傲道: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卫渺干净的小脸蛋上带着失落,声音清脆道: “可胡娜姐姐说,这是店里的老板善举,一是为了让上海滩普通百姓也能尝到面包的香甜,二是告诉店里的顾客他们所有吃到的蛋糕和面包都是糕点师傅现做的,不是过夜的面包哦。” 蔡雯雯一脸看着傻瓜一样看着卫渺,又鄙夷地看一眼胡娜: “你们两个可真是一个傻,一个穷,资本家的说出来哄人的话你们也信。” 胡娜小脸通红,气鼓鼓道: “蔡领班,你怎么能胡编乱造呢,阿渺说的就是事实,店里的善举到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道了。” 蔡领班翻个白眼,摸了摸自己的卷发,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就听身后传出笑声。 “这位服务生说得很对,小朋友也看得很透彻啊。”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大背头,留着八字胡,笑容真诚。 蔡雯雯和胡娜都恭敬对男人道:“老板。” 这个时候,男人身后也走出来三男两女,刚才门外的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底。 中年男人对胡娜道:“你叫什么名字?” 不等胡娜回答又继续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领班了。” 蔡雯雯本就惨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抬头看中年人,泫然欲泣道: “老板,我呢?” 中年男人冷冷地看她一眼,语气淡淡道: “我店门头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另外寻高明去吧。” 蔡雯雯急道:“不行啊,老板,我是你小舅子介绍来的人啊。” 她后面还要张嘴再说什么,就被一个经理模样的,拉走了。 中年男人带着和蔼的笑容看向卫渺,问道: “这位小朋友刚才是要买栗子蛋糕?” 卫渺点头,认真道:“胡娜姐姐说,咱们咖啡店的栗子蛋糕,用的都是真材实料,是西方来的大师傅现做的,我想买来送人,肯定错不了。” 中年男人听完后,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对胡娜说道: “你去让糕点师傅加班给这位小友做两个栗子蛋糕,不用收费。” 胡娜已经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脸上全是喜悦。 “谢谢老板!”她大声说,带着一丝活跃。 卫渺刚才说那几句话,只是看不惯蔡雯雯对洋人和同胞两副面孔,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奇效。 她目光落在老板身后的几个人身上,看他们的打扮和气度,明白几分。 但她并没有特别的想法,对着中年老板弯腰道谢: “谢谢您的善意,您真是个善良大义的人。” 中年老板身后几个人相互打趣几句,中年老板听他们假意或真心的夸奖,脸上笑容更盛,招呼着身后的四五个人离开了。 卫渺再次坐上黄包车的时候,递给黄包车师傅一小袋牛角包,说道: “劳烦您久等了。” 黄包车师傅脸上的笑容真诚几分,本来五毛钱的路程,他得了双倍的钱。 不过是等一等,他又得了一袋子牛角包,喜不自禁。 他把手里的面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车把上吊着的小袋子里。 想着自己闺女儿子吃到时候的模样,心中越发地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好,大声喊了一声: “小少爷,您坐稳了。” 清清爽爽的风随着黄包车夫的跑动吹在卫渺的脸上,她怀里抱着的面包香气一股一股地窜入她的鼻子。 卫渺顿觉饥饿,口中的口水不自觉分泌,肚子里似有无数只馋虫勾着她。 她皱着小脸幽幽叹口气,什么时候能吃上一顿饱饭哦。 —————————— 卫渺:还好我只是贪财好吃,不是贪财好色~~~ 第1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6 等回到熟悉的弄堂时候,昏黄的路灯下,蹲着两个小小的影子。 卫渺从黄包车下来,提着手里的东西,走过去。 “看什么呢?”她问。 卫玲听到大哥的声音,猛然抬起小脑袋,“大哥!” 一句话里带着哭腔。 旁边的卫然也站起身,看到嘴角带笑的卫渺,眼圈也红了。 “大哥,你去哪儿了?” 恰好这时候,胳膊缠着纱布的小吴巡警从一辆黄包车下来。 他扭头丢给黄包车夫两毛钱,“不用找了。” 那黄包车夫讨好笑道:“多谢小吴巡警。” 吴子阳不在意地摆摆手,走到路灯下,看到三个小崽子略带醉意地问道: “都九点多了,你们三个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呢?” 卫渺这才回过味,知道两个小家伙在担忧什么。 往日她出门都是交代得清楚,几点归家,今日事发突然,过了八点人还没有回来。这次家中变故极大,他们苦等不到大哥,难免惶恐。 卫渺看着两个小可怜,想抬手摸一摸他们,发现自己手上全是东西,只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们。 “提着。” 卫玲本来还生气的,闻到香甜的面包香气,顿时把扭过去的头转回来。 卫然也连忙帮着拿东西。 卫渺把手中提着的栗子蛋糕递给在旁边看热闹的吴子阳。 “吴大哥,这个是给你的。” 吴子阳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他喜甜,卫渺买栗子糕也是为了答谢他送家里的水果。 “哎呦,文昌咖啡馆的招牌,这个很难买的。”吴子阳看着牛皮纸上的包装,夸张道。 卫渺抿嘴笑,“本来想去家里找您,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省了我的脚程。” 吴子阳毫不客气地接过栗子蛋糕,招呼他们往弄堂里走,喜滋滋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某种程度上来说,卫渺很喜欢吴子阳,他送水果是举手之劳,也未必缺这一块蛋糕。 但他没有拒绝卫渺一个十岁孩子的回礼,也不去说教卫渺家中情况已经如此,为何还要买昂贵的蛋糕给他。 只是欢喜地接下蛋糕,就让人心中舒服。 想着白日里徐曼华说的事儿,到家门口后,她打发弟弟妹妹先回去,然后扶着摇摇晃晃的吴子阳进了他家。 卫渺给坐在沙发上的吴子阳倒了一杯水,他仰头就喝下大半,然后直接打开蛋糕开吃。 “小吴哥,你和徐小姐发展到什么地步了?”卫渺不去看香甜诱人的栗子蛋糕。 吴子阳含糊不清道:“男欢女爱呗。” 卫渺看他一脸浪子模样,也不拐弯抹角,把手里的一百法币放在桌子上,把今天早上徐曼华让她阿妈做饭的事儿说了。 “我阿爸能醒来,多亏了小吴哥的张罗,饭我们照做,钱是不能收的。” 吴子阳看也没看那一百块钱,挖一勺子蛋糕入口,桃花眼微微眯起,一脸享受道: “你不收钱,我可不吃你家的饭菜。” “小吴哥,这样是不对的。”卫渺试图说服他。 吴子阳不耐烦听她唠叨,提着蛋糕上楼去,走到楼梯处回头看着小鬼头道: “你看,你们若不给我做饭,我只能喝酒,饥一顿饱一顿地,病好得慢啊。” 说完晃晃悠悠上楼,然后继续道:“我明早喝白粥配豆干。” 卫渺将钱拿回家,推开院子门,看着屋子里昏黄的灯光若隐若现,楼上主卧窗户影子清晰,是许阿鱼正在穿针引线地缝缝补补。 卫渺的心在这一刻出奇地安静,小小的身体才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 卫玲卫然带回去的东西,惹得卫丽和卫萍小声惊呼。 许阿鱼下楼时候,就看着桌子上的面包蛋糕,心头一跳,问: “你们大哥呢?” 卫渺连忙进去,“阿妈,我在这里呢。” 许阿鱼张嘴要问这些东西的来历,但看着女儿疲惫的面容,什么话都咽下去了。 她麻利地将一个牛角面包分成几份,每个小的手里放一块,道: “吃完后漱口,余下的阿妈收起来,明天再吃。” 卫萍贪吃,一小块面包,入口就咽下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妈把东西收起去。 卫然和卫玲几个也有些意犹未尽,许阿鱼看着卫渺要把自己的那一小块分给他们,直接上手,一下就塞在卫渺嘴里。 她语气霸气地对眼巴巴的几个小崽子道: “你们大哥也回来了,好吃的也吃了,漱口后都去睡觉!” 卫渺咬着酥软的面包,香甜在口中满溢,才惊觉自己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 许阿鱼打发了几个小的,听着闺女咕咕作响的肚子,眼中划过一抹心疼。 面包咽下去后,卫渺上楼去卧室看了看卫阿大,瞧他面色比早上好了许多,心中轻松。 许阿鱼小心地关上门,拉着卫渺下楼去了厨房后才道: “你阿爸下午又醒了一次,喝了一碗粥,也认得人了,就是说话费劲些。” 卫渺也觉得庆幸,磺胺这种药其实还没有正式上市,或者说,还没有在国内上市。 她能知道,也是她平时喜欢看报收集各种情报,诊所的小丁给她看的医学杂志上,刊登了一个豆腐块的报道,被她存储在脑海里。 面包下肚,勾起了肚子抗议,时不时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娘给你留饭了。” 许阿鱼揭开锅,将食物端出来。 卫渺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喝着米粥,看着桌子上一小块鱼肚子肉,问道: “舅舅来过了?” 许阿鱼家有个娘家哥哥,在苏州河上讨生活,夫妻两人带着三个孩子,以船为家,收成全靠天意,勉强度日。 卫渺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肚肉,放在许阿鱼嘴边,“阿妈,你吃一口。” 许阿鱼别过头去,道: “这你娘舅专门交代的,一定要把鱼肚留给你吃。要是晓得被我偷嘴,定然要骂我嘴馋。” 卫渺收回筷子,逗许阿鱼道: “这条鱼瞧着就很大,我舅妈得心疼得抹眼泪了。” 许阿鱼想着自己那个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掉几滴眼泪的嫂子,噗呲笑出声,点了点卫渺的头道: “你个小促狭鬼儿哦!” 第1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7 许阿鱼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额头,卫渺不躲反而挽着许阿鱼的手臂,在她胳膊上蹭了蹭。 “我只和阿妈说。” 她最开始喜欢这个家,就是因为许阿鱼,她泼辣且风风火火,善良能干。 面对小叔子留下的三个孩子,毫无怨言地接受,一视同仁。 就这一点,就不得不让卫渺心存佩服。 卫阿大喜欢喝酒,酒后总是想要耍一耍威风的,小打小闹的家里人忍忍就过去了。 可他有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要拿家里孩子撒气,许阿鱼瘦弱的身体就挡在他们面前,关上门两人叮叮哐哐一顿打。 打完架,总能消停一阵子。 面对卫渺这个本该当女孩养大的“儿子”,许阿鱼总是有许多愧疚。 但这个世道,忙着生存就浪费了人的大半精力,何况还有一溜的孩子。 许阿鱼揉了揉卫渺的头,叹气道: “侬娘舅最近风湿病犯了,疼痛难忍,让我帮忙开止痛片的。” “要我去吗?” 卫渺和丁氏诊所的小丁关系好,像这种药,她去买方便很多。 “行,明天侬跑一趟丁医生那里,买好给侬娘舅送去。”许阿鱼说着递给卫渺五毛钱。 她想着不到四十岁的哥哥,瘦弱成麻杆,如同老叟一般,心中酸涩。 卫渺接过钱,唏哩呼噜喝完了粥。 小块的鱼还余下大半,她放下碗筷对许阿鱼说: “阿妈,我今日吃了面包,这鱼你吃了或者晚上被野猫叼走,你选一个。” 许阿鱼看女儿因为吃东西后泛红的小脸,心中也高兴不少。 她起身麻利地将余下的鱼用小碗扣起来,放进碗柜里。 “说吧!”她转身站在卫渺的面前,挡住了钨丝灯的亮光,影子在卫渺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卫渺知道她问的是今天自己怎么有钱买这些东西。 如果她不说,估计许阿鱼晚上肯定要琢磨,定然睡不好。 本来她也想好了说辞,就把今天的事情真真假假加改头换面地讲了一些。 许阿鱼听完,眼睛都瞪大了,抬手就去拧她的耳朵: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那些人的事儿是你一个小猢狲能参与的!” “阿妈,你轻点,耳朵要掉了。”卫渺假装求饶,厨房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 许阿鱼连忙松手,扭头瞪着门口的几个小脑袋,恼怒地吼道: “一个个的不去睡觉,等老娘来收拾你们!” 眨眼间,四个小脑袋消失不见。 许阿鱼双手叉腰,双眼冒着火花子看向卫渺。 卫渺直接拿出早上徐曼华给她的一百法币,成功堵住癫婆的嘴。 “阿妈,这钱你看着办。” 她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许阿鱼目光灼灼地盯着大张的纸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嘀咕道: “那帮人卖古董得二十美金呢。” 抬头才发现自己面前空空,哪有小鬼头半个影子。 卫渺回了房间,被窝里探出几个小脑袋,吓她一跳。 她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卫玲几个笑道: “你们不回自己的房间,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除去两岁的卫东,卫萍年纪最小,长得也最可爱,她探出毛茸茸地小脑袋软软道: “大锅,我们想和你睡。” 卫然也说:“大哥你一个人睡,会不会害怕。” 卫玲嘻嘻哈哈,“大哥,现在天气凉,我们给你暖被窝呢。” 乖巧文静的卫丽点头,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卫家不缺房间,因为卫渺的身份原因,五岁前是和卫阿大夫妻睡的,五岁后,就单独有个房间。 三个女孩一个房间,卫然主动带着卫东睡一个房间。 年初卫家爷爷奶奶去世后,她就搬进了一楼最大的这个房间。 即便如此,卫家还空了两间偏屋。 如今小崽子们都大了,弄堂里鱼龙混杂,他们多少也懂得男女有别。 卫渺可不想自己睡着了,小崽子门发自己少个零件儿什么的。 她早就打定主意,这样的乱世,以男孩儿身份在外面更加方便安全一些。 “你们现在乖乖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我和阿妈说,一人一片法棍,上面撒上白糖,放在煤炉上烤得焦黄。。。” 卫玲讨价还价,“大哥,我们想吃两片。” 卫然和卫丽也满是期待。 卫渺摊开双手,这个她可真做不了主,用许阿鱼的话说,甜甜嘴得了,还想: 做了人类想要成仙,坐在地面想要上天。 卫萍咽下口水,伸着胳膊对卫渺撒娇道: “大锅,你抱我回去。” 卫玲撇嘴,麻利地下床,然后转动着乌溜溜的眼珠说: “谁先出去,明天早上就吃最中间的法棍。” 看着一哄而散的小崽子,卫渺翘起嘴角,反手就把门栓插上,又将窗帘拉得严实。 她走到自己的床铺里侧,蹲下,熟练地在砖头上摸索。 四块大青砖被拿了出来,卫渺缩着身体钻了进去。 卫渺摸索到火柴盒子,“刺啦”一声,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有了光。 她点燃了旁边已经燃了大半截的蜡烛。 借着跳动的火光,捡起地上的小铲子,继续在到她小腿高的地方开始挖土。 卫家的房子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建的第一批石库门房子。 这一整片都是一座两层的天井小院子连着一座,形成了弄堂。 她家隔壁住的是阿秀嫂子,家里男人长年卧床,大儿子十六岁,小女儿十二岁,一家人全靠着她在外面给人做帮佣生活。 卫渺是无意间发现自己爷爷奶奶卧室里竟然有个一米宽的小夹层。 她最开始只是把自己赚到的钱财随手放在这个夹缝里。 后来她渐渐发现这个狭缝下面有东西不停地吸引着她。 卫渺了然,能吸引她的,除了食物就只有钱财了。 埋在地底下的食物, 除了干尸应该没有别的,所以肯定是钱财。 这么浓郁的财气馋得她夜不能寐,但又没有寻找到别的办法。 于是她选择了最笨的,一点一点地往下挖。刚开始,没经验,总听阿秀嫂子说自家晚上有老鼠,窸窸窣窣的。 折腾了大半夜,卫渺才换了衣服,把挖出来的土倒在卫然他们捡的煤渣堆里。 简单梳洗一下后,她才窝在被子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1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8 第二日,卫渺在许阿鱼泼辣的声音里醒来。 这是出事儿的这些天卫渺睡得最安稳的一个觉。 她坐起身体,盯着穿透窗户洒进来的阳光,发了好一会儿呆。 卫玲端着小米盆跑进来,许阿鱼在后面追。 “你个死丫头,刚买的米,你就放那么多,这样败家,日子怎么过!” 卫玲躲在卫渺身后,探出脑袋,仰着小下巴道: “大哥这几天累坏了,我多下一把米煮粥,是给他补一补的。” 许阿鱼脸上的怒色迅速下去,依旧啐她: “那你不会好好说,和强盗一样上手就抓,好几粒米都掉地上了,浪费的。” 卫玲性格和许阿鱼一样泼辣,总喜欢还嘴: “侬给我机会说了吗?” 许阿鱼气笑了,想着昨晚的一百法币,对卫玲道: “行了,阿妈知道了,再多加一小碗,大家都喝浓稠的白米粥。” 她说完扯着卫玲出了卫渺的房间,嘀嘀咕咕道: “一大早折腾这一出,不知道还以为我苛待你们了。” 卫渺起床进了主卧,看着卫阿大床边有卫然,他抱着卫东,小家伙手里拿着一小块法棍,啃得满嘴口水。 “大哥。”卫然喊卫渺。 卫东外头看卫渺,学了一句“大锅!” 卫渺上前捏了捏卫东干瘦的小脸,看见卫阿大竟然醒着,眼睛也比往日有神采许多。 卫渺把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放进被窝,轻声道: “阿爸,感觉怎么样?” 这几天的事儿,卫阿大听到许阿鱼和几个孩子都说了,他欣慰地看着卫渺,虚弱道: “阿爸没事儿。” 卫渺端了旁边的温水,喂他喝了两口,道: “阿爸,你好好养伤,崔阿婆说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卫阿大想着昨夜妻子告诉自己的事儿,又亲眼看了一百法币,心头宽松好些,嘴角扯出个笑意: “阿渺,辛苦侬了。” 卫渺想着事发的时候,卫阿大不顾一切护住自己的那一刻,她是感动的。 原来人族的父母是真的会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表面上缺点和偏差,并不能代表什么的。 太复杂的人际关系她搞不懂,以前她觉得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 真心还是敷衍,她心如明镜。 如今看来,人类的感情奇怪又复杂,也怪不得她当狮子时候只得到一丢丢修炼能量,但为人这一世,她有预感,她会收获颇丰的。 “大锅,吃!” 卫渺走神时候,嘴边有湿漉漉的面包片,低头就看见小卫东乌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等着她张嘴。 卫渺假意咬一口,干嚼两下,逗得小家伙咯咯直乐。 卫阿大躺在床上,看着孩子们相处愉快,憨厚干瘦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卫渺又陪他说了一会儿话,看他面色疲倦,才带着卫然和卫东出门了。 在堂屋里糊火柴盒的卫丽,看到他们下楼,立马端着自己的小筐子: “大哥,我上去看着大爸爸,保证不出声。” 卫渺抬手揉她小脑袋,温声道: “去吧,一会儿吃饭叫你。” 卫丽腼腆地笑了笑,脚步轻轻地上楼去。 厨房里,许阿鱼和卫玲两人还在斗嘴。 卫萍小鬼灵精的,一会儿给姐姐帮忙,一会儿又觉得妈妈说得对。 “阿妈,一会儿你得称二斤二两的米,我给崔阿婆送去。” 卫渺站在厨房门口,闻到了蒸咸鱼和酱鸡蛋的味道。 入眼看去,还有白色和酱色的豆腐干,是一顿很丰盛的早餐。 许阿鱼忙忙叨叨的,把东西摆盘起来,小小五六个碟子里摆放的十分精细讲究。 “阿渺啊,我一大早去找小吴巡警,把做饭的事情和他讲了,退钱给他,他也不收,说是想吃阿妈的手艺了。” 许阿鱼对自己的手艺颇有几分自得,尤其是她做的豆腐干,白咸酱甜,就没有人不喜欢的。 往日里,她挑着豆干的摊子,走街串巷,一天的收入不比卫阿大的少。 那个时候家里的日子是真的好,可天有不测风云,谁能想到就半年多,一个家就摇摇欲坠了呢。 天晓得她早上把钱递出去的时候,心头滴血得厉害,好在小吴巡警不光没有收,还把自己家的食物提给她一些。 “你不知道呀,家里没有女人是不行的,他家厨房里的东西有的都发霉了,丢了嘛可惜,不丢嘛,又吃不得,他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卫渺坐在灶洞后面,搂着卫萍看许阿鱼手上忙碌,嘴上絮叨。 “我一瞧,他家乱得不像样子,说要帮他收拾,他老高兴了。” 卫玲早上也去了,捂住鼻子嫌弃道: “吴大哥的臭袜子堆成小山了,那些小姐们怎么也不嫌弃他。” 许阿鱼啐她,警告道: “这些话,在家里说说好了,可不许在外面说,败坏小吴巡警的形象,往后找不到好对象的。” 卫玲做鬼脸,撇嘴道: “我知道了阿妈,侬说过好几遍了,啰嗦婆婆~” 许阿鱼抬手在空中指了指,给了卫玲一个没什么威慑性的警告表情。 卫玲半点不带害怕的。 等许阿鱼带着卫然端着自己摆盘精致的白粥和咸菜去吴子阳家时候,卫渺也提着一小袋子米,拿着牛角面包和蛋糕出门去崔阿婆家。 “阿渺,听说你阿爸越来越好了?” 卖馄饨的小江苏一边打招呼,一边煮馄饨。 旁边的小南京也看向卫渺。 卫渺回给他一个没事儿了的笑容。 馄饨摊子上热气氤氲,好几个人围着小矮桌子,都顾不得馄饨,都扭头看着卫渺。 卫渺未语先笑,“托您的惦记,已经醒来好几天了,今天气色也好些了。” 竖着耳朵听得其他人唏嘘不已。 他们还从来没听说中了枪伤,医院不救后,还有人能活下来的。 “小瘪三,我瞧着你阿妈去了小吴巡警家,一大早是做什么嗦~” 嗲声嗲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渺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理发店的董太太。 看着有人脸上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模样,卫渺垂下眼眸,划过一抹暗芒。 “董太太,我不叫小瘪三,我叫卫渺哦,大家都是一个弄堂里的,如果董太太总叫我小瘪三,我都不知道叫您董太太好,还是红月季顺口呢?” 卫渺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一席话说得董太太面皮发紧。 第1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9 红月季是她在舞厅的花名,她火的那几年,在十里洋场的舞厅也是小有名气的。 但十里洋场最不缺的就是如同鲜花一样的女人,红得快,落的也快。 董太太倒没想到一个华人区的小瘪三竟然知道她的花名。 “一大早,侬又在丢人现眼?”董先生眼神阴冷地瞪董太太,语气十分不善。 他站在理发店门口,围着剃头的皮围裙,头顶被两侧长发盖住,瞧着十分怪异。 有些浑浊的眼睛,瞪董太太一眼,而后又冷冷看一眼卫渺,才转身进了屋子。 董太太冷哼一声,啐了一口扭腰回去。 卫渺浑然不在意,她站在馄饨摊子面前,脆生生道: “吴大哥的朋友说,他伤了手不方便,花钱雇我阿妈给他做饭和打扫卫生呢。” 那些人似乎也想起来小吴巡警每次带回家的女子,年轻漂亮,个个都是大家闺秀。 小吴巡警那样年轻俊俏的男子,怎么可能会看上麻杆一样的泼妇许阿鱼,真是被那舞女污言秽语给影响了。 他们心中愧疚,听完立马道: “这样好,既解决了小吴巡警的吃饭问题,你家还能多一些收入。” “小吴巡警好福气啊,又有佳人为他付出。” 卫渺又和他们寒暄了几句,等她竖耳听见理发馆里传来董太太的压低的哭泣和求饶声后,心头那口气才卸下去。 她不喜欢董太太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她是个舞女,也不是因为她言行举止粗俗,而是因为她总是不遗余力贬低同是底层的女性。 卫渺来这里两年多了,这个年代虽然说着解放妇女,但女人的地位依旧不高,清白大过天,在这里她是第一次知道闲言碎语能杀死人的。 董太太这个人,自己不干净,就恨不得全天下女人都不干净,她很少厌恶一个人,尤其是女人,董太太算一个。 卫渺走到崔阿婆的摊子上,等她打发走两个买葱油饼的学生后,才上前。 “阿婆,我来还米啦。” 崔阿婆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这米过年前是还不回来了。 但才短短几天,就收回来了。 “阿渺,家里好些了?” 崔阿婆不爱说人长短,每天卖完葱油饼后,就搬个凳子在自家门口,晒晒太阳,或者织织毛衣。 卫渺笑嘻嘻点头,“阿爸现在吃的下,睡的好,阿妈给受了伤的小吴巡警做饭,也能有点收入。” 崔阿婆露出真心的笑容,才拿起秤,勾住袋子,看到斤量足够,很满意。 “才几天工夫,我不收多余的米了。我称出二两出来,你带回去。” 卫渺从自己布包里拿出牛皮纸装的小牛角包,道: “阿婆,这是您的规矩,不能破,那个时候,您肯接我们应急,光这份情谊怎么会值这二两米。” 崔阿婆听她说话得体舒服,又看递过来的牛角包,心中暖意更甚。 这小娃娃比弄堂里的大人都活得通透。 这个年头,活了今天没明天的,借出去的东西能收不收得回来都不知道。 借了, 是情分。 不借,是本分。 但好些人都拎不清,嫌弃她借东西要收利息,背后编排她的话十分难听。 说她是吝啬鬼,铁公鸡,是沙坑中的极品金刚沙。(注1) 卫渺拿着崔阿婆塞过来了三个葱油饼回家,刚巧赶上吃早饭。 一家人围着桌子,一碟子豆腐干,撒了白糖烤得焦黄的法棍片,小块豆腐乳,每人一碗带着少许米的白粥,都摆在桌子上。 看到卫渺回来,卫玲眼睛都亮了,“大哥,就等你啦!” 刚给卫阿大喂完饭下楼的许阿鱼,居高临下地看着卫玲,笑话道: “我看你馋得口水都流了好几斤,把肚子都撑圆溜了。” 说完就看到卫渺手中的葱油饼,又埋怨道: “怎么又乱花钱。” 卫渺说:“是崔阿婆送的,她说才几天,不要用多还米的,我没同意,她就给了葱油饼。” 许阿鱼感慨道: “这个弄堂里,就崔阿婆最通透了。” 卫玲几个直勾勾地盯着散发香气的葱油饼。 许阿鱼一把接过去,对着几个说教道: “早上这些还不够你们吃的,这些留着中午再吃。” 卫然和卫玲几个小萝卜头哀求地看向卫渺。 卫渺双手摊开,爱莫能助,她也不敢触癫婆霉头。 一家人唏哩呼噜吃完早饭后,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儿去。 卫然带着卫玲去附近的集市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些别人丢下的菜叶和烂掉的瓜果蔬菜。 卫丽一边做手工,一边看着卫萍和卫东。 许阿鱼要守着卫阿大,顺便打扫家里的卫生,还有前几日堆成小山的脏衣服清洗。 “阿妈,我去给娘舅买药送去,中午给吴大哥做什么饭菜,要我买吗?” 许娘舅家有个很大的菜市场,里面的肉蛋菜比这片要便宜几分钱,运气好能捡漏。 许阿鱼抱着一大堆脏衣服丢在天井旁边的盆子里,说道: “小吴巡警中午、晚上都不在家吃饭。外头兵荒马乱的,你送完药,早些回来。” 卫渺手里提着一小袋子牛角面包,又拎着另外一个栗子蛋糕准备出门。 许阿鱼从兜里又掏出一个大洋,放在她随身挂着的小布包里,交代道: “你去菜市场看看,给侬娘舅家买些米面油提过去。” “晓得了!”卫渺说完,人就不见踪影。 许阿鱼大声喊了一句“侬慢点”,随后自己把自己逗笑了,转身洗衣服去。 今天天气很好,说一句秋高气爽很适合。 如果秋天有味道,申市的秋天就是香甜的,街边和庭院里偶有桂花树,正是盛开的季节。 桂花甜丝丝的香气,随着温和的秋风能飘香很远。 来往的行人都觉得自己身上缠满了这样温暖的味道。 卫渺走过三个弄堂,远远地就看见丁氏诊所的门口,有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短发浓眉,身上穿了一件不合体的白褂子,正在清扫门口的卫生。 抬头看见站在远处的卫渺,小丁冲他挥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卫渺三两步跑过去,“小丁哥。” 小丁一边扫地,一边问,“阿渺,我去你们弄堂寻你两次,你弟弟都说你出去了。” 卫渺说:“我这几天天天在外面跑。” “侬阿爸的情况好些?”小丁语气里有担忧。 卫渺点头,笑道:“好多了。” 小丁高兴不已,就闻到一阵香甜,“阿渺,我闻到面包的香味了。” 卫渺笑出声,把手里的东西提出给他看,“从文昌咖啡店买的,栗子蛋糕给丁医生,牛角包给你。” 卫渺说完,把手里牛皮纸袋里的小小牛角面包塞给小丁,人就进了诊所。 —————————— 注1:上海话,形容一个人一毛不拔,极度小气。 第2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0 诊所里,戴着眼镜的丁医生正在整理药品,抬眼看到卫渺,斯文的脸上露出个笑容。 “阿渺,我听说你阿爸好多了。” 卫渺把手里的栗子蛋糕放在柜台上,道: “阿爸的伤口已经没有溃烂,人也不发烧。。。除了虚弱,并无其他明显症状。” 丁医生听十岁孩子已经能仔仔细细地将病人症状讲得清楚,再看向坐在诊所门口偷吃的远房侄子,幽幽叹口气。 卫渺是他见过顶顶聪慧的孩子,若是家庭条件好些,能去学校,将来必成大器。 “丁医生,这栗子蛋糕在昨天晚上现做的,我回来的时候太晚,就没有送来,今天你们一定要吃掉的。” 丁医生的女儿慧慧,最喜欢吃文昌咖啡厅的栗子蛋糕了。 “行,等慧慧放学回来,肯定高兴坏了,我一定告诉她,是她的阿渺哥送的。” 因为家里孩子多的原因,卫渺也很喜欢古灵精怪的丁慧。 两人经常因为小报上写的某些谜题,思考半天。 卫渺虽然聪明,但她才当人两年,刚开始自然比不上已经当了八年人类的丁慧了。 后来她对人类的知识和思维了解得越多,脑海里累积的东西也越多,丁慧就不再是她的对手。 “丁医生,慧慧上次的拉肚子是怎么回事儿?” 丁医生将栗子蛋糕收起放好,听见卫渺关心女儿,笑道: “小丫头贪嘴,吃了摊子上不干净的东西,吃药养到昨天才好,我还说今天去你家瞧瞧你阿爸呢。” 卫阿大刚被送回来的时候,许阿鱼就来请丁医生去看。 他上门一趟看过,虽然也毫无办法,直叫许阿鱼准备后事,但也没有收取一分钱的诊费。 许阿鱼虽然泼辣,但是个讲究人,如今家里大大小小都离不开人,不然她要亲自上门的。 丁医生听了卫渺的说法,笑得有些愉悦: “回去转告你阿妈,让她好好照顾你阿爸,我得空了再去一次。” 卫渺问丁医生买了一瓶止痛片,又要了一些治风湿的膏药,看着丁医生忙碌的背影,她最终还是开口了。 “丁医生,如果我手里有批磺胺,你门路吗?” 丁医生一愣,他刚才已经知道卫阿大能好正是因为磺胺这种药物,心中正在惊叹什么时候国内竟然上市了这种神奇的药品。 眼前的小少年来了一句,“这样的救命药,怕是价比黄金。” 他没有去追问卫渺从哪里得了这药,但却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及,还很快地想到利用这药品利益最大化。 丁医生没有把卫渺当十多岁的孩童,而是郑重地回复道: “这个我需要看到药品,并且确定它的功效后才能给你答复。” 卫渺表示知道后,拿着买到的药离开了。 望着走在阳光里的小少年,背影单薄笔直,丁医生再一次刷新了对卫渺的看法。 他不得不相信,有的人就是从小聪明到大的。 小丁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半个牛角面包,递在他的面前咧嘴笑道: “表叔你吃。” 丁医生瞪他一眼,严肃道: “我说多少次了,诊所不能吃东西。” 小丁缩了缩脖子。 丁医生顿觉心情更糟糕,拿起卫渺刚才翻找出来的杂志自顾自地去旁边研究了。 小丁把牛角面包包好,想着回来给慧慧那小丫头吃,她肯定高兴。 苏州河在普陀区绵延了二十一公里,故誉为“半马苏河”,共18湾。 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很多,他们大部分人生于水上,死于水上。 放眼看去,密密麻麻的船只挤在河道上,只留下一条非常狭窄的水路,像极了前世停在马路两侧拥挤的汽车。 因为昨日得了一千美金,心中也终于有了还算完整的赚钱门路,卫渺花钱也敢大手大脚一些。 她准备把许阿鱼给她的一个银元全部都花光。 她边走边笑,谁能想到前世不愁吃喝的狮子王,在这个世界大手大脚花钱的标准是一个银元呢? 卫渺把药放在自己的布包里,走进了娘舅船只附近的一个集市开始采购。 花了五毛六分钱买了两斤大肥肉,因为要收摊,她又花了五分钱,把余下的,没有肉的几根大骨头买上。 一毛九买了一斤豆油,四分三厘买了一斤食盐,白糖九分六厘一斤,鸡蛋两毛七厘十个,余下的就买了白面,等到她实在提不动了才觉得差不多。 想起三个堂姐,她花了一分钱,买了几块麦芽糖,才觉得完美。 卫渺看着一堆东西,有些后悔自己只顾得买,忘了自己力气太小。 零零总总地也有十多斤,她小手提得有些吃力。 “啊,侬个贼骨头,竟然敢偷我家莲藕,打不死侬个小瘪三。” 远处的菜摊有尖叫打骂声传来。 “我没有!是你掉地上,我捡起来要还你,你就骂我!” 女孩的声音脆脆的,十分有穿透力。 那刻薄声音啐道: “那是老娘瞧见了,你自然这么说,要是瞧不见,侬是不是就偷走了。我这可是刚从乡下收回来的莲藕,价格老贵的。” “你不是好人!” 女孩气鼓鼓地,一边做鬼脸,一边把手上的黑乎乎的泥巴用力一摔。 “啊!” 那女摊主尖叫一声,身上和脸上沾上了不少泥点子。 女孩看着这一幕笑得十分解气,看到女摊主要追出来,她做鬼脸道: “侬前脚出来,后脚精贵的莲藕就被偷光光喽!” 女摊主气得如同蛤蟆一样老脸涨红,胸脯起伏,指着做鬼脸的女孩骂道: “侬个小赤佬,水上的穷鬼,下次别让我遇见你。” 小姑娘毫不示弱,叉腰骂道: “侬个老菜皮,下次我还甩你一身泥!” 卫渺听着耳熟,透过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瞧去,可不正是自己最小的小表妹。 “许多鱼。” —————————— 注:查到的1937年前后的物价(大米:0.11\/斤、猪肉0.28\/斤、0.48\/斤活鸡0.37\/、鲜蛋0.027\/个、豆油0.19\/斤。盐0.043\/斤、糖0.096\/斤。) 第2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1 许多鱼吵架赢了,猛然听见有人喊她全名,回头喊道: “姑奶奶在呢!” 对上卫渺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尖叫一声跑了过来。 “阿渺,你怎么来了。” 卫渺细细看小姑娘红扑扑的小脸蛋,只有手上有些泥巴,知道她没吃亏才放下心。 “走,去你家。” 许多鱼看着卫渺手里一堆东西,眼睛都亮了。 “阿渺,姑父还好吗?我昨日要和阿爸一起去,他不同意。” 有了许多鱼这个大力女分担,卫渺觉得轻松许多: “好多了,等过年的时候,你来我家就能看见。” 许多鱼眯起眼睛,算了好一会儿,才泄气道: “离过年还有五个多月啊。”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大多数是许多鱼说话,卫渺在听。 听她说苏州河每天发生的各种事情。 讲一讲谁家的船上打了大鱼,哪个的媳妇儿偷偷跑了。 说一说谁运气好,帮人运货去对岸,得了赏钱,谁家的生的儿子才满月就因为发烧死掉了。。。 小姑娘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一件小小的事儿,她总讲得比别人动听一些。 卫渺是个好的倾听者,从来不打断她,偶尔还会提问,让小姑娘发挥得更好。 等两人找到了自家船的时候,正看见船头许娘舅在半躺在船板上晒太阳,许舅妈坐在船头补衣裳。 “阿爸,阿妈,大姐,二姐,你们看谁来了。” 许多鱼一嗓子,喊醒的不光是许娘舅,还有附近船只上的其他人。 周围挨着停的船房,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探出七八个脑袋。 他们先将目光落在卫渺身上,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手上的东西。 许舅母是个温柔的人,抬眼看自己老三和小姑子家的老大,连忙起身。 “阿渺,怎么你一个人来了。” 许娘舅已经下船,将两人的东西接放在船上。 许多鱼灵活地跳上船后,伸手拉卫渺上去。 “阿妈,我在集市遇到阿渺。”她急切地分享刚才的事儿。 从船舱出来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她们是许娘舅的老大和老二。 两个姑娘看到卫渺这个表弟也很高兴。 一家人都进了船舱,才隔绝了外面的各种打量的视线。 许舅母看到这么多东西,连忙道: “你阿爸看病吃药要花许多钱,我们帮不上忙就算了,怎么能还花钱买这些东西。” 卫渺感受着船只的晃荡,略微有些不适应,被许多鱼扶着才好一些。 她把手里的药递给许娘舅,才回答许舅妈的话: “这可是我阿妈吩咐的,我只是个跑腿的。” 许舅妈眼圈含泪,哽咽道:“难为你姆妈了。” 一家人都习惯了她动不动就落泪的样子,也没人去安慰她。 “舅舅,止痛片疼得受不住的时候吃半片,平日里就贴膏药,止痛片吃久了,会没有效果的。” 许娘舅拿着药,黝黑的脸上露出笑容,高兴地只说: “好,好。” 许娘舅和许阿鱼的泼辣性子完全不同,是个沉默寡言的。 夫妻俩生了三个闺女,老大许兰姐已经14岁,长相虽然一般,但性子随了许舅母,是个温柔能干的,上次听许阿鱼说,已经有人开始提亲了。 二女儿许桂姐此刻正盯着两斤大肥肉流口水,她容貌最好,一双眼睛里闪着精明。 “阿渺,猪肉价格是什么样的?”她问。 卫渺就把猪肉价格告诉许桂姐。 她幽幽叹口气道: “又涨了一分钱,估计过年的时候还要贵上好多。” 老三就是许多鱼,怀孕的时候本以为是个男孩儿,夫妻俩都满怀期待。 没想到是个姑娘,取名字的时候失望透顶的许娘舅随口道: “这个娃就多余生,以后就叫许多余吧。” 她长大后,附近船上的人就拿这个来打趣许多鱼。 可惜这个小丫头和她姑姑许阿鱼一样,是个泼辣且聪明的。 四、五岁的时候,就会双手叉腰,对着嘲笑她的人说道: “我才不是多余,我叫多鱼,就是好多鱼的鱼,我姑姑叫许阿鱼,我就叫许多鱼,我姑姑命好,我命肯定也不差的。” 一帮人笑话完,也不再搭理小姑娘的童言童语。 只把她气得鼓成了小蛤蟆。 船舱逼仄,许舅妈邀卫渺中午留下吃饭,让许多鱼带着卫渺出去玩,留下兰姐和桂姐帮忙。 桂姐看着两个人出船舱的背影,嘴巴撅得老高。 许多鱼拉卫渺下船,沿着河道往上走。 “阿渺,我们去桥上玩吧。”许多鱼指着不远处的钢架桥。 不等卫渺点头,分分合合的许阿鱼就拉着卫渺朝着桥的方向跑过去。 还没上桥,就能感受到上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侧走行人,中间行车,穿着制服的警察巡逻维持秩序。 卫渺感受来往人群,有抱着孩童的妇女,也有穿着学生服的学生,看着路中央拉板车的,黄包车的,热闹非凡。 “阿渺,你看。”许多鱼像个小泥鳅一样,拉着卫渺在人群钻来钻去。 卫渺也随她去了,她很喜欢这种人间烟火气,感觉穿行在这些满是笑脸的人群里,整个人神清气爽。 她顺着许多鱼指着的方向看去,是一个拉家具的人力车上坐了一个妇人,头发梳得干净利索,整个人下巴高昂,威风凛凛。 两人走到桥中央,趴在栏杆上望向远处的河面。 “阿渺,你看那是我家的船。” 卫渺顺她的方向看去,密密麻麻的船只大同小异,她确实看不出哪个是许阿鱼家的船。 但看她说得那样肯定,也附和地笑了笑。 书上说,配合别人的情绪也是一种美德。 “哎呦,谁家的小囝啊,突然跑到站在路中间做什么哦。”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孩童的呼喊声音响起。 “你们给我作证啊,是他自己突然跑出来的咧。” 吵闹的声音和小孩的痛呼声一起在卫渺身后响起。 “叔叔,叔叔!” 卫渺回头,看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倒在路中央,撇嘴哭。 他小小个头,穿西装打领结,头发也梳成贴头皮的偏分,关键是架着一副小小的眼镜,瞧着还算斯文可爱。 许多鱼问卫渺,“他叽里呱啦地讲的什么话?” 而卫渺却看向拉黄包车的人,他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正是卫阿大的车友刘黑炭。 第2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2 看热闹是东方人的天性,不大会儿的工夫,里三圈外三圈地都围上了。 旁边维护治安的巡警连忙上前,他扒开人群吆喝道: “都散开,堵在路中间干什么,车子还要不要走了?” 许多鱼是个鬼精灵,跟着巡警后面轻松挤到前方。 那个小孩已经站了起来,人没有受伤,就衣服上沾满了灰尘。 他看着围上来的人群,小眼镜下面的眼神多了一丝惶恐。 “工藤叔叔,工藤叔叔~”小男孩撇嘴哭得伤心。 围观的人有从东北过来的,双眼顿时冒出火焰来,不受控制地大喊道: “狗日的,竟然是小g子,是小g子啊。” 他一句话嚷出来,看热闹的人顿时散去大半。 天不怕地不怕的许多鱼都拉着卫渺的手道: “阿渺,我们走吧,我阿爸说遇到倭人要远远的。” 卫渺此刻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看着被巡警盘问得满头大汗的刘黑炭,她幽幽叹口气。 许阿鱼看卫渺不走反进,胆子又大起来了,她走近一边哭,一边叽里咕噜喊话的小孩问: “喂,小孩儿,侬会讲上海话吗?” 旁边有人搭腔,“他会讲个屁,小g子只会讲八嘎。” 远远看热闹的人,都发出畅快的笑声。 巡警看着一脸惧怕的刘黑炭,又看着小g子的打扮,黑脸道: “你留下,等他家大人找来了再说。” 刘黑炭哀求道:“长官,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正常行走,这个小g、小太君就突然跑出来了。。。” 那警察阴沉着脸,叹口气道: “和我讲有什么用,这话你留着给太君讲吧!” 刘黑炭脑子一片空白,大高个子的人一下子就瘫在地上,颇有些六神无主。 在申市,只要和倭人牵扯上,都是九死一生的。 那个小倭寇见许多鱼和他讲话,又觉得小孩儿要比大人安全一些,竟然哭着鼻子走向卫渺她们。 “工藤叔叔,叔叔~~呜呜呜。” 卫渺早先专门系统地研究过各国的语言,她觉得倭国的语言是最接近东方的,也是最好学的。 所以她只用了一个星期就学得十分透彻,她不光会讲倭语,还会讲不同地方的倭语。 这个小孩的口音应该是来自关西京都的。 “你和你叔叔怎么走丢的?”卫渺用日语问。 小孩听见熟悉的语言发音,顿时止住了哭泣,走向卫渺,要去牵她的手。 旁边的看热闹的人瞧见了,小声嘀咕:“又来一个小g子?” 巡警上下打量着许多鱼和卫渺的穿着,心中暗骂倒霉,表情阴晴不定。 “车停下,我下车跑出来玩儿。。。”小孩儿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一边打嗝。 卫渺看着六神无主坐在地上的刘黑炭,对小孩说: “让他先走,我陪你找叔叔。” 小孩儿取下小眼镜,擦了擦眼泪,乖巧点头。 卫渺走过去对一直看着他们的巡警说:“他说不关黄包车夫的事儿,让他离开。” 巡警目光狐疑地看向卫渺,然后舔着笑脸问小g子,道: “小太君,真的要放过他吗?” 卫渺把他的话翻译给小孩儿,巡警看小孩都对他点头,才皱起眉头对着刘黑炭吆喝道: “小太君心善,你还不滚蛋,等着老子请你喝茶。” 刘黑炭听到巡警这么说,他快速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了卫渺。 刘黑炭眼中满是惊恐,却见卫渺低头和那小g子说些什么,本想停下车的他,已经被后面堵住良久的车子催促着往前走了。 “请你带我找到工藤叔叔。” 五六岁的小男孩,即便是倭人,也还算可爱,至少他的眸子里带着干净澄澈。 巡警把看热闹的人群都轰走了,对着卫渺说: “嘿,小孩儿,侬竟然会讲鬼、讲太君的话?” 卫渺没回答他,而是说: “长官,他好像是从车子上跑下来,迷路的。你问问你的同行们,有没有寻人的。” 那巡警一听,十分有道理,然后弯腰蹲下,对着小g子谄媚道: “小太君,你家大人什么滴干活?” 许多鱼瞧他一会儿工夫两副嘴脸,暗自翻个白眼。 小孩儿似乎很害怕大人,使劲儿朝着卫渺他们身边靠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卫渺问他。 抽抽噎噎的小男孩说:“工藤大郎。” 卫渺脑子里就想起弄堂说书先生讲的武大郎和潘金莲的故事。 “你叔叔住在哪里?或者在哪里上班?你知道吗?”卫渺继续问。 大郎懵懂摇头。 许多鱼在旁小声嘀咕,“阿渺,这小g子瞧着还挺可爱的,是怎么回事儿?” 旁边的巡警听见,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许多鱼一眼。 小g子,哪有什么可不可爱的,都不是好东西。 工藤大郎回答不上卫渺问他的问题,急得又掉下眼泪。 许多鱼咬唇,忍痛把自己放在兜里的麦芽糖拿出来递在他嘴边。 “吃吧,甜的。”她哄着他。 工藤大郎伸出舌头舔了舔,感觉味道还行,对着许多余露出个笑。 许多鱼刮了刮脸,“小孩尿尿,又哭又笑。” 工藤大郎被她的鬼脸逗笑了。 巡警说:“带着他一起回巡捕房吧,打个电话到日租界,应该会有音讯的。” 听到巡捕房,许多鱼脸上的表情变了,“我们也要去吗?” 巡警还以为这小丫头胆子有多大咧,嘿嘿笑道: “你可以不用去,你哥得去,谁让他会讲鬼话呢。” 说完后,他看着死死抓住卫渺手的小g子,对卫渺说: “你翻译一下这句话:小太君,我们换个地方等你家大人?” 卫渺嘴角抽抽,“他叫大郎。” 巡警嘴角也抽抽,不用看,也知道他想起了西门庆。 正在他想着怎么夸奖小g子的时候,就听见远处传来吆喝。 抬头看去, 一群穿着倭军制服的军人小跑着在前面开道。 他们十分蛮横地把行人和中间的人力车都推往两侧,给中间空出一条道来。 一辆汽车缓缓开上桥面,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下来了一男一女。 “妈妈,叔叔!” 前一秒还牵着自己手的大郎,下一秒就奔跑向路中间的一个倭人军官。 那军官旁边穿着和服的女人,抱着小孩四处检查,看了又看,最后发现他嘴里含着的麦芽糖,连忙让他吐出来。 许多鱼远远地看见麦芽糖吐在地上,撇嘴不高兴道: “早知道不给他吃了。” 第2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3 瞧着远处抱头痛哭的女人和孩子,卫渺和巡警相互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忧虑。 “小子,待会儿你可得在太君面前多说点好话,争取把这茬糊弄过去。” 许多鱼不解道:“糊弄什么?我们护着他,又哄他,他们不应该感谢我们吗?” 小眼睛的巡警一脸看傻子地看向许多鱼: “侬姆妈有你这个囡囡,真够头疼的。” 许阿鱼傲娇道:“我姆妈最喜欢我了。” 两人的斗嘴缓解了一下沉闷惶恐的气氛。 卫渺瞧见在大郎指着他们的时候,那倭人军官和女人就走了过来。 “你腿抖什么?”许多鱼问身边的巡警。 “闭嘴!”巡警语气严肃。 许多鱼似乎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不自觉地就握住了卫渺的手。 日本军官三十岁左右,也戴眼镜,上唇留着一小撮修剪整齐的胡子,轮廓分明。 他走到卫渺几个人身边站定。 巡警立马弯腰哈背,“太君,我们没有伤害小太君!” 他说完,扯了扯卫渺,“侬快翻译,把刚才的事情翻译了。。。” 那倭寇目光审视地落在卫渺几个身上,身后的持枪的卫兵个个面色不善。 “是你护着大郎的?” 卫渺点头,用日语把今天的事儿横平竖直地讲述了一遍。 她想这人能这么快找到这里来,想必已经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果然,倭人军官听完后,眼神闪过一抹满意。 “你们很好。” 说完转身就离开朝着车子方向走去。 一直等到桥上的军队消失,整个大桥才恢复热闹。 巡警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刚呼出一口郁气,就听许多鱼说: “这帮人可真是太小气了,我们帮助了他们,连个谢礼都没有。” 巡警一言难尽地看着许多鱼,“刚才能活命,就阿弥陀佛了,你还敢要g子的谢礼。” 许多鱼见不得他来回变换的面孔,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巡警也不生气,而是用手拍了拍卫渺的肩膀: “你小子是个人才,知道刚才那人什么身份吗?” 卫渺老实摇头,她这两年一直在华界和法租界活动得多,对倭人不甚了解。 只是知道三年前,一.二八后的淞沪协定,倭人派兵入住申市。 “那是一个中将,看制服,应该是宪兵队的,这个级别估计就是头头脑脑的。” 卫渺“哦”了一声。 巡警看着又热闹得起来的大桥,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就是一场梦一样。 “饭点快到了,你们快回去吧。”巡警对着卫渺他们挥了挥手。 卫渺拉着许阿鱼正准备离开,就看见远处一个倭国士兵跑了过来。 周围的人群顿做鸟兽状散开。 那人走到卫渺三人面前,将手里的一袋糖递给许多鱼,给了卫渺一张法币和一个证件。 “糖是工藤大郎少爷给的,一百法币是工藤夫人奖赏的,通行证是工藤队长感谢你的。” 那倭人说完,并不离开。 还是巡警弯腰哈背,从自己兜里拿出二十法币递给他,“太君辛苦啦!” 倭人士兵赞赏地看了巡警一眼,才转身离开。 卫渺看他满是谄媚的笑容散开,额头有汗珠落下,将一百法币递给他。 “除去你给的,余下的我们三个平分。” 巡警眼睛眯了眯,瞧着卫渺递过来的一百法币,“你小子不怕阿拉贪了去。” 卫渺举了举手里的通行证,“那你怕不怕这个。” 三人下了大桥,在一家杂货铺兑换了零钱。 出去巡警先给倭人士兵的二十块,余下的八十块钱,卫渺得三十,巡警和许多鱼一人二十五。 巡警手里拿着二十五块钞票,自嘲道: “没想到有朝一日,阿拉能花上小g子的钱财。” 许多鱼嘴里含着高级奶糖,手里握着从来没见过的大额钞票,学他说话: “没想到,我竟然也能吃上小g子的糖果,也没有那么可怕嘛!那个倭国小孩走的时候,还在从车窗里对我们挥手呢。” 巡警看了腮帮子鼓鼓的小丫头,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他对卫渺道: “我叫王三强,是桥头巡捕房的巡警,往后有事情可以来寻我。” 王三强在市井久了,一双眼睛早就练习出来了,许多鱼就算了,但卫渺这个小孩儿,绝对不简单。 这小子会日语,而且面对倭人的时候,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在人身上看到过了。 总归今天有惊无险,化险为夷都是靠了这小子的。 卫渺和许阿鱼回家的时候,船上已经传出了香味。 “是我姆妈做了糖醋鱼了。”许多鱼欢喜不已,把手里的糖果往卫渺手里一塞,像一阵风一样跑向自家的船只。 船上正在捕渔网的许娘舅听见动静抬头看去。 远远就看见自己的闺女风一样朝船这边跑过来,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妹妹小时候的模样,也是这样爱跑爱跳,精神头十足。 “慢点。”他扬声嘱咐。 许多鱼手脚灵活地上船,仰着晒红的小脸问道: “阿爸,姆妈是不是做糖醋鱼!” 许娘舅瞧见闺女的馋样,没好气道:“和你姑一样,是狗鼻子。” 许多鱼嘿嘿笑,将手里的钱递给许娘舅,商量道: “阿爸,我这钱能多吃两口糖醋鱼吗?” 许娘舅看着手里的三张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厉声问许多鱼: “哪里来的?” 许多鱼想也没想就说:“g子给的啊。” “侬讲么事?” 许娘舅情不自禁地呼喊一声后,双腿一软,人就跌坐在船上,跌下的力度让船只微微摇晃几下。 许兰姐出船舱就看到自己阿爸这副模样,连忙跑过来扶他起来。 “许多鱼,你干什么了?”许兰姐是老大,严肃起来的时候,两个小的还是害怕的。 许多鱼也有点懵,“我就给阿爸钱了啊。” 许兰姐这才发现自己阿爸手里握着三张钱。 他们在船上,除了捕鱼,也帮人拉货,各种钱币都是见识过的。 可他们家往日里得的都是零钱,很少能见到这样大额的钞票。 好在卫渺这个时候已经走过来了。 许多鱼看到卫渺如同瞧见救星,连忙道:“阿渺,侬快来和我阿爸他们讲讲刚才的事儿。” 第2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4 卫渺在渔船上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吃饭的时候,把今天在桥上的经历简单地讲了讲。 许多鱼吃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糖醋鱼,欢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卫渺吃完饭后,提着两条咸鱼才下船。 身边跟着许娘舅家的老大许兰姐。 “呜呜呜~我也要去姑姑家!”桂姐的脸上全是眼泪。 吃饭的时候,卫渺听见娘舅他们提到了兰姐的婚事儿,她看着豆芽菜一样的兰姐,心中有点发冷。 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姑娘,过两年就要嫁人,换一条船生活,然后继续生孩子,孩子再嫁人,再继续生。 子子孙孙就困死在这条带着臭味儿的河上,一辈子就圈在小小的一条船只上? 卫渺看着低头羞得满脸通红的女孩眼中带着迷茫和惶恐,没有半点向往。 她突然想到了在咖啡厅的胡娜,她也是个渔民的女儿,也是从苏州河走出去的。 卫渺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就提了一句,想要兰姐去家里帮衬一下许阿鱼,许娘舅和舅母都痛快答应了。 等到人都走远了,许多鱼才从船里出来,腮帮子鼓鼓的,眼神咕噜噜地转动。 “你在吃什么?” 许多鱼看着气势汹汹的二姐,眼珠子一转:“奶糖啊。” 看着跑进船舱的许桂姐,许多鱼小脑袋一扭,跳下船跑了一大截。 “阿爸,我去送送大姐和阿渺,要是我晚上没有回来,就肯定在小姑家过夜了。” 许娘舅和许舅母看着小女儿猴子一样的背影,嘴里的喝骂怎么也发不出声。 只余下去船舱没找到奶糖后许桂姐满是绝望的哭声。 旁边渔船的人看热闹,艳羡道: “许阿大,你家外甥来一趟,送吃送喝不说,带着你两个闺女去享福,你们划算的咧。” 他们都知道许阿大的妹妹嫁了个好人家,住在弄堂里,有宽大的房子,男人跑黄包车,一个月十几个银元是有的。 他们这些人吃喝拉撒都在船上,烧饭的煤炭都是要花钱买的。 每天睁开眼都要花钱的,可他们偏偏是靠天吃饭,若是遇到雨天,外面下大雨,船里下小雨,没一个身体好的。 卫渺带着两个兰姐和许多鱼回到家时候,许阿鱼正在院子里洗衣服。 许兰姐叫了一声“小姑”立马上前去帮忙。 许多鱼亲亲热热地喊一声小姑后,就问: “我能去看我姑父吗?” 娘家的三个孩子,许阿鱼最喜欢这个和自己有几分像的老三。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渍道: “你姑父刚吃完药睡下了,等醒了你再去看。” 许多鱼“哦”了一声,瞧见坐在屋檐下糊纸盒子的卫丽,上手帮忙去了。 母女两个去厨房放咸鱼,许多鱼盯着自己主意极大的闺女,“说吧。” 卫渺嘿嘿笑,“我瞧阿娘太辛苦,让表姐她们过来帮忙。” 许阿鱼伸手要去拧她耳朵,卫渺故作害怕的表情,坦白道: “我昨日看胡娜姐他们咖啡馆门口写招聘的,我想教兰姐讲一些基本的洋文,等学会了,去应聘当服务员,也算有了工作,往后娘舅他们的日子就松泛一些,阿妈就不会成日里唉声叹气了。” 许阿鱼听完,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随即担忧道: “就是那洋文,卫然和玲妹都学不会,兰姐能行?” 卫渺听到她提到家里的两个捣蛋鬼,顿觉额头隐隐作痛,平时看都是聪明伶俐的,学习的时候,个个笨得要死。 明明她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偏偏他们三天也学不会, 这让卫渺有些怀疑自己通过教育改变几个人命运的想法的可靠性。 “阿妈,先别告诉兰表姐,等我看看她天赋如何。” 许阿鱼也十分认可。 “她们来了也好,这样我就能腾开手做其他事情了,阿渺,你说阿妈在家中做些豆干,在弄堂口摆摊子怎么样?” 卫渺心中不太赞同,但看着许阿鱼期盼的眼神,换了个说法。 “阿妈,在阿爸好前侬就不要想了,而且你还要给吴大哥做饭,清扫屋子咧。” 瞧见许阿鱼眼神黯淡下去,卫渺搂她的腰,撒娇道: “阿妈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别等阿爸好了,侬又躺下了。” 许阿鱼心里软成一团水。 卫玲几个总说她偏心阿渺,可这样懂事的孩子,怎么能不让人心疼呢。 她抬手抚摸着卫渺贴着头皮的发茬,也觉得自己心急了一些,还没有一个孩子考虑周全,有些讪讪。 卫渺问她,“阿妈,吴大哥今天出去了?” 许阿鱼说:“早上吃完饭就回去了,中午的时候,和徐小姐一起又回来了。” “徐小姐还在吗?”卫渺不想当电灯泡。 许阿鱼笑意浓,“我看他们回来,就连忙买菜做饭,徐小姐夸我手艺好咧,她吃完饭就走了,还说下次给我带礼物。” 许阿鱼最喜欢有人夸奖她手艺好的。 她小时候家里过得还算可以,可惜父亲不学无术,祖父的手艺没学到,还抽大烟把房子都抽没了。 她运气好嫁给了卫阿大,哥哥就直接在苏州河上找了渔民的女儿入赘。 说是入赘,其实三个孩子都跟着哥哥姓,除了日子苦点,也算事事如意。 吴子阳打着哈欠开门,看到门口小豆丁,问道: “阿渺,你小子最好有事儿,不然你陪我胡蝶!” 卫渺歪头看睡眼惺忪的吴子阳,道: “吴大哥,你睡糊涂了,秋天里哪有蝴蝶。” 吴子阳看她干净透彻的眼睛,自嘲地笑出声,小崽子什么也不懂。 卫渺进了房间,瞧见屋子里干净利爽好多。 吴子阳倚在门口,等她打量完才道: “都是侬姆妈的功劳。” 卫渺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也开玩笑道: “也是徐小姐钞票的功劳。” 吴子阳听她提徐曼华,只是耸耸肩,问道: “说吧,找我做什么?” 卫渺坐在沙发上,歪头看吴子阳懒懒散散地倚靠在门口,上佳的容貌让他即便是不修边幅,也很有魅力。 “吴大哥,我阿爸是用了一种叫磺胺的药才捡回一命的。” 吴子阳听完后,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收起来几分,吊着胳膊走到卫渺对面坐下。 “你小子想说什么?” 第2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5 卫渺把关于磺胺的报告和药效系统地说了一遍。 看着吴子阳表情越来越严肃,卫渺的语气也越来越平静。 末了,卫渺盯着他的眼睛道: “我买磺胺的地方,至少堆了小半个仓库,如同普通货物一样,随意堆砌。” 吴子阳翘着二郎腿,整个人靠在身后的椅子上,笑说: “你倒是信任我。” 卫渺说:“我和诊所的丁医生打听过,他说如果药效真的这么厉害,他有销路。” 吴子阳目光盯着规规矩矩坐在她对面的小豆丁,第一次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贴着头皮的寸头,一双眼睛不大,但干净透彻,嘴唇淡淡的,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个小梨涡,很可爱。 就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通过一次简单的买药经历,几天的工夫,就发现了一个商机。 若是她说的都是真的,这简直是日进斗金的机会。 就算只是一锤子买卖,也够他许多年的薪水的。 —————————— 三天转眼过去,天气一直清爽,家里来了兰姐后,许阿鱼的吼叫声都少了许多。 而许多鱼、卫然、卫玲几个天不亮就出去捡煤渣。 第一天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但三人的篮子满满当当。 “那帮人,简直都弱爆了,打架就你推我,我推你。我直接把他压在地上,捡起煤渣就往他嘴里塞,那小瘪三哭得可惨了。” 许阿鱼给她伤口抹药,“他惨还是你惨,被人打成猪头了。” 许多鱼龇牙咧嘴,讨好地笑笑: “小姑,他们六个打我们三个,他们也没讨到便宜的。” 卫然满是崇拜地看向许多鱼,“表姐,你在水上也这么厉害吗?” 许多鱼大姐头一样摆摆手,老成道: “打架要不得,明天提前半个小时出发,我带你们换个地方,肯定能捡到更多的煤渣。” 卫玲一听,来了精神,“表姐,真的?比今天还多。” 许多鱼青紫的小脸满是嘚瑟,不屑道: “这算什么多的?” 卫然和卫玲顿时将她围在中间,三个小的叽叽喳喳商量着明天的计划。 许兰姐抱着卫东,站在屋檐下看她几个折腾,脸上也带着恬静的笑容。 这几天她过得很快乐,每天晚上睡在软和的床上,耳边没有水浪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也没有父母愁眉苦脸的模样,她看到小姑的泼辣活力,也感受到几个表妹表弟的对她的尊敬喜欢。 还有阿渺,特意问自己对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未来。 吃完早饭,卫渺换了一件干净体面的衣服。 穿上去年许阿鱼咬牙给他买的二手皮鞋,看着镜子里干干净净的小脸,她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出门后,家里人都盯着她看。 许阿鱼最先反应过来,“阿渺,你把这身行头弄出来做什么哦。” 卫然几个都围上来,想要摸一摸大哥板正的衣服,但小黑手们都被许阿鱼无情地拍下去。 “作死咧,刚穿上,弄脏了没得穿了。” 许阿鱼想着之前卫渺给她的三十法币,又看女儿要出去,心立马不安起来。 “阿渺,侬干什么去?” 卫渺笑:“阿妈,侬忘了,今天礼拜五,要去教堂找玛丽修女的。” 许阿鱼绷紧的面皮放松下来,“那早些去,早些回,今天晚上阿妈要做红烧肉的。” 其他几个小的一听,立刻欢呼起来。 卫渺走到门口时候,回头说: “阿妈,要是我超过六点没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我肯定在玛丽修女那里吃教堂食物的。” 许阿鱼对他挥挥手,看着卫渺稳重的小背影,眼圈有点红。 是他们做父母的没用,才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奔波劳累。 可她和卫大也是拼命地活着,用尽全力地想给孩子们最好的,一刻不停歇地也只能给孩子们吃个半饱。 “小姑?” 兰姐抱着小卫东,走到许阿鱼旁边,轻声喊她。 许阿鱼回神,“兰姐,别老抱着这小崽子了,丢地上,让他多走路,爬一爬长得快。” 许兰姐听话地放下卫东,转身又帮卫丽去做手工去了。 看着侄女瘦弱的背影,许阿鱼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前几天在吴子阳家遇到的徐曼华。 年轻漂亮,眉眼间全是轻快和甜蜜。 不能比哦,这就是命! 她嘀咕两句,转身打水进卧室给卫阿大擦洗身体去。 卫渺没有去教堂,而是去了公共租界。 申市的公共租界又称英美租界,是近现代国内出现的最早的租界。 黄浦、杨浦,静安以及虹口,组成了面积最大,是存在时间最长且经济,政治法律都十分完善的城中之国。 和法租界差不多,公共租界也是高楼林立,街道繁华,番婆们个个精致漂亮,绅士们下巴高昂,就连华人也都举止有礼,各有姿态。 这里有着几十上百家的银行,也有着各种大大小小的外贸商行。 卫渺穿得还算干净得体,一路上倒没有遭受到白眼。 她走进一栋高楼,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爬楼梯。 她知道,即便自己穿得干净,但这些人眼里依旧上不得台面,进入电梯也会被人嫌弃或者轰下来的。 卫渺来到查尔斯商行门口,看着大开的门,抬脚进去。 正在给人端咖啡的男人,转身看到卫渺,想都没想开口呵斥: “这里没有废旧报纸,推销也不行!” 卫渺清澈干净的眼神淡淡地看他一眼,用英文讲: “请帮我通告一下查尔斯先生,说他姑妈的故友来访。” 卫渺的英语一出,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人顿时面色尴尬,他听不太懂。 虽然这里是个外贸公司,但他只是来打杂的,零零碎碎能听懂一丢丢而已。 还是办公室出来一个金发女郎,看着外面吵闹,用蹩脚的华语开口道: “查尔斯先生问,外面怎么了,如此喧哗。” 男人上去,有些讨好道:“来了一个小孩儿,不知讲什么话?” 第2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6 艾丽漂亮的脸上有些不太高兴,对着那男人不客气道: “那你打发走不就行了。” 男人殷勤点头,转身看向卫渺的时候,眼中划过一抹得意。 “艾丽小姐,好久不见。”卫渺声音欢快而清脆,在艾丽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了两个招牌梨涡。 艾丽眨巴着蓝色的大眼睛想了一会儿,突然笑道: “大卫,好久不见。” 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卫渺和艾丽进了办公室,一脸打击。 旁边工位上的其他几个同事,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一丝鄙夷的快感。 卫渺进了办公室,入眼就看见坐在办公桌后面抽着雪茄的中年秃头男人。 查尔斯手里正拿着一个青铜小摆件仔细研究。 “luka,你确定这个价值五百美元?” “五百美元只是国内交易的价格,如果回到大英,遇到懂收藏的,这个价格将翻十倍。” 说话的年轻男人正是之前在五马街遇到的卢家小少爷。 查尔斯听完眼睛一亮,看向卢平生的眼神不似刚才高傲: “好的,亲爱的卢卡,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卢平生也笑得满脸欢喜,诚挚道: “查尔斯,我为能成为你的朋友而感到荣幸。” 卢平生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在得意腹诽:小爷我花三个大洋买的赝品,卖你五百美金,算我有良心。 两人愉快地握手拥抱后,查尔斯才发现站在门口的艾莎和卫渺。 “查尔斯先生,上午好。” 卫渺忽略卢平生审视的目光,上前对查尔斯问好。 查尔斯对这个小孩儿是有印象的,某天一大早,她带着自己家族许久没有联系过姑姑的书信来找自己帮忙。 手里捧着二十多个大洋,口中讲着无比流利的洋文,让人忽略了她破烂的衣衫和矮小的个头。 “大卫,真是好久不见,你家人好些了吗?” 查尔斯显然并不热络,但出于英国人的绅士教养,他礼貌寒暄。 卫渺对查尔斯真心鞠躬,诚挚道: “查尔斯先生,多谢您那天清晨的慷慨,我的家人好多了。” 查尔斯对华人小孩儿家人得了什么病,并不关心。 卫渺把自己手中的东西,递上去。 “这是我在五马路时候,遇到的一个漂亮鼻烟壶,当时看到的时候,我就觉得您一定会喜欢它的。” 鼻烟壶是卫渺逛五马街的时候,在一个小摊花一个大洋捡的漏。 粉彩铜制鼻烟壶,上面绘制的是西方天主教的圣母图。 鼻烟壶是前朝皇室贵族的专用,在最近的古董市场,价格炒得很热。 查尔斯是个商人,虽然是做外贸的,但只要赚钱的行业,他都有插手,所以对古董略几分了解。 查尔斯一眼就被眼前的小物件给吸引了,他在手中把玩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 最后递给了坐在旁边的卢平生道:“luka,这个还是你在行。” 卢平生收回放在卫渺身上的视线,接过查尔斯递过来的鼻烟壶。 他先看了鼻烟壶底的蓝色落款,看到上面的写着蓝色的“乾隆年制”的时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这个小崽子到底是眼光好,还是运气好,这个小东西,如今价值不高也不低,送礼确实是能让人愉悦的。 卢平生认真研究了一会儿,笑道: “查尔斯,这是真的,并且是皇宫专用,若是您想出手,我愿意出一千美金。” 查尔斯听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哈哈大笑,“luka,这个我很喜欢,就不出售了。” 他笑完后,心情极好地看向卫渺。 发现这个小孩儿在听到一千美金的时候,面色没有任何变化,查尔斯脸上多了几分亲切。 卢平生也在心中暗自讶异,上次的事情后,他复盘过,这小崽子和老家伙做局,肯定是因为没钱。 如今面对一千美金,眼睛一眨不眨地就送人,难道是他误会他了? 卢平生看了一眼手表,对查尔斯道:“查尔斯,我得先回家去,下次再来拜访。” 查尔斯说:“好的,我的朋友,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请第一时间想起我。” 等到卢平生离开后,艾丽给卫渺端了一杯橙汁,查尔斯把玩着鼻烟壶,问她: “大卫,这个不像是你一个小朋友的手笔,他们派你来找我不光是为了感谢,对吗?” 看着查尔斯有些堪忧的秃头顶,卫渺脸上适当地露出一点点的讶异,随后诚实点头,说: “查尔斯先生,我是作为代表来和您谈一笔生意的。” 卫渺细微的表情被查尔斯抓捕到,这让他十分自得。 于是他身体微微放松,靠在椅背上,手中拿起雪茄,旁边的艾莉连忙给他点燃。 “说吧,我的华人小朋友。”查尔斯吐出烟圈,好整以暇地想要看看,谁愿意如此投其所好。 “查尔斯先生,上次有幸去了您的库房,看到了里面有许多积压的货物,我背后的人很感兴趣,想要接手一批。” 查尔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他耸耸肩,精明道:“那里面都是我从西方运来的好东西,价格不会很便宜不说,而且有许多货物都被人订下了。” 这样的场面,卫渺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她也能听出好赖来,她看向查尔斯手上把玩的鼻烟壶,有些紧张道: “查尔斯先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花高价送您礼物的原因。” 查尔斯被她一板一眼的模样逗笑了,笑得十分欢乐,“我就知道,这不是用来感谢我给你药品的谢礼。” 卫渺微微赫然,这个确实不是,因为当初买药的钱她已经全部支付过了。 “查尔斯先生,我们要这几样货物。” 卫渺把手里的清单递在查尔斯的面前。 看着上面商品的种类,查尔斯眉头先是紧锁,而后又舒展开。 “你们确定要这些东西?” 卫渺点头,十分肯定道:“是的,我们就要这些。” 查尔斯看着上面林林总总的各类东西,都是欧美便宜且不怎么抢手的商品。 不远万里运到东方,如今都压在库房吃灰。 查尔斯的目光落在名为磺胺的字体上,微微皱眉问艾莉: “磺胺是什么?” 第2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7 艾莉想了片刻,才从一堆资料里找出来进货单放在查尔斯的办公桌上。 “是您的德国朋友,让你在东方出的货物。” 查尔斯想了一下,突然想起自己的商船离开的时候,他的德国朋友说过的话。 “这种药,虽然通过了简单的临床试验,可以治疗肺炎,但我们国家不让上市,你直接带到东方,糊弄一下他们吧,我亲爱的朋友,期待你的好消息。” 查尔斯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在卫渺提出能否帮忙买一些书籍的时候,他爽快地答应了。 卫渺离开的时候,手里提着一小箱子各种货物的样品,嘴角带着天真欢快的笑容。 如此,她只需要再去找一个人,她的搞钱的计划就能成功大半了。 傍晚,仙乐斯大舞台的后门,舞女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开始上班。 调笑声很大,她们讲着吴侬软语,表面抱怨实则炫耀着自己的各类追求者。 卫渺在不起眼的黑暗处,看她们手中香烟猩红的火星子明明灭灭,娇俏的笑声里带着一丝今日有酒今日醉的洒脱放荡。 “玫瑰姐!” 身姿摇曳的白玫瑰,从一辆小汽车下来,缓缓朝着众人走过来。 舞女们不管表情如何,都主动给她打招呼,让路。 “玫瑰姐,听闻米国佬要给你投资拍电影?” “哎呦,你们没看报纸吗?都已经在宣传了。” “玫瑰姐容貌气质都好,咱们仙乐斯也要出个胡蝶了。” 白玫瑰抬头挺胸,犹如女王,仿佛听不见她们的恭维一般。高跟鞋在地面敲击出“哒哒哒”的声音,很有节奏。 “陆小姐!”卫渺出口,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吴侬软语间,十分突兀。 白玫瑰踏上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扭头看去,就对上一双黑漆漆的双眸。 她转身走到卫渺身边,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小家伙,是你啊,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旁边有人接过话头,“对啊,还是个小崽儿呢,回家找姆妈吃奶去吧。” 一群女人发出咯咯咯的娇笑,像极了聒噪的鸭子。 卫渺丝毫不受影响,双眸澄澈的看着白玫瑰有些空洞的双眸,用只有两人的声音道: “陆小姐,我有生意和你谈。” 白玫瑰有瞬间的愣怔,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在门口卖烟的小儿,能有什么和她谈。 “我最近戒烟了。”她并没有回应卫渺叫她陆小姐的事儿。 卫渺也没有指望她听到自己叫她“陆小姐”会有多少变化。 白玫瑰叫陆文婷这个消息是吴子阳那里得来的。 仙乐斯的头牌,白玫瑰,东北人,原本家中小康富裕,父亲是东北有名的爱国人士。 九.一八过后出现在申市。 因为她的身份文牒是吴子阳经手的,所以知道多一些。 白玫瑰的专属化妆间里,没有浓郁的脂粉香气,只有清淡的果香和花香。 已经换好洋装的白玫瑰打开一个果篮,从里面拿出一个橘子递给卫渺。 “我听说,你之前也等过我?” 卫渺大方接过橘子,乖巧地坐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 “白小姐,您是爽快人,我也不墨迹,我们手里有批货,想投在黑市。” 白玫瑰姿态慵懒,随手从旁边的花篮里抽出一只红艳艳的玫瑰,轻轻地在鼻间清嗅。 她并没有去接卫渺递过来的东西。 卫渺将手中的纸张恭敬地放在白玫瑰的面前,道: “白小姐,东西我放下了,如果您感兴趣,可以去菊兰里弄堂找小吴巡警。” 她说完话,起身就要离开。 “等一等。” 白玫瑰声音浅浅,指着旁边的一个大果篮和一大捧红玫瑰,道: “帮我丢了吧。” 卫渺把自己手里的砂糖橘,轻轻地放回果篮,盯着白玫瑰淡淡笑道: “若是白小姐愿意牵线,往后这些东西都不必让人送了。” 说完,卫渺一手提着果篮,一手捧着娇艳的玫瑰出了门。 白玫瑰前一秒被她清凌凌地眼神镇住,后一秒看她这般笨拙的动作,顿时哭笑不得。 “小瘪三。”她笑骂了一句。 “什么人能让我们白玫瑰小姐如此开怀,当赏啊。” 话音刚落,还没有关上的门口就被推开。 说话的男人,穿长衫,戴礼帽,大约二十七八岁,身形不是很高大,容貌十分硬朗,一双眸子看人的时候,不经意地散发着冷意。 “张二爷,你们二位慢慢谈。我先出去了。”经理对这位青帮里的大人物十分恭敬。 等到门关好后,白玫瑰淡淡地看他一眼,冷笑道: “张二爷好大的威风啊。” 张二爷反将门锁住,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白牡丹,一直被压制的愤怒和疯狂瞬间倾泻而出。 “文婷,我来晚了。”说完他伸手要去抚摸白玫瑰的脸颊, 白玫瑰微微偏头,他摸了个空,张二爷不顾她的挣扎,将人死死地压在化妆台上。 “对不起,对不起,文婷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过就消失一个星期,那个米国佬就会对你下手。。。” 白玫瑰起先还挣扎,化妆台上价值不菲的化妆品噼里啪啦地全部掉在地上。 后面她看着镜子里眼尾泛红的自己,实在没有力气挣扎,秃然放开身体,任由身后的人为所欲为。 许久之后,她的长裙被放下,张二爷略显冷漠的脸上带着一丝餍足。 “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她听着男人的声音,心中讽刺不已,这就是他的未婚夫,这就是当初说要给父母兄弟报仇的男人。 如今成了卖国求荣的狗h奸,贩卖鸦片,买卖人口,逼良为娼,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天怒人怨,伤天害理的事儿。 白玫瑰舔了舔嘴角的血丝,空洞的眸子微微转动,将手里被抓成一团的纸张递在男人面前。 “我要出这些货。” 张二爷接过纸张看也没看,就胡乱放在口袋里,伸手握住她被指甲抓伤的手心,软声道: “文婷,我知道你怪我,但我如今的位置,没有办法独善其身。” 白玫瑰斜眼看他,扯了扯嘴角,“你打好招呼了告诉我一声。” 看着往日娇俏明艳的少女,变成如今模样,张二爷眼中有心疼,有内疚,但很快被野心和欲望取代。 “好。” —————————— 第2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8 卫渺抱着玫瑰和果篮,花了三毛钱坐黄包车回家。 下车后,果然在路口看到三个小鬼头。 “大哥。”卫玲声音最大。 卫然蹦蹦跳跳地过来,帮她提手里的东西。 许多鱼闻了闻浓郁的红玫瑰,“啊嚏,啊嚏”接连打了三个大喷嚏。 “阿渺,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臭。” 卫渺连忙把花拿着远离她,道:“你别靠近这花,会生病的。” 许多鱼本能地捂住鼻子,离得远远地。 卫玲闻了闻,对许多鱼道:“表姐,你鼻子是不是坏掉了,这明明很香啊。” 许多鱼刚要张嘴说话,立马接连打喷嚏。 打喷嚏声,在有些寂静的弄堂里分外响亮。 “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病痨鬼出来晃荡什么的呀。”是董太太有些尖锐的声音。 四个小崽相互对看一眼,一溜儿烟地往家跑去。 回到家后,其他人都睡了,只有许阿鱼还在厅堂里等他们。 她瞧见四个人跑得满头大汗,抱怨道: “非得要去路口接你,怎么劝都不听。” 许阿鱼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给卫渺端饭。 在三个小家伙满是垂涎的视线里,她将水果篮子提进了屋子。 三个小崽齐齐叹气,卫玲对许多鱼道:“表姐,你去睡吧,我和二哥把花养一养。” 许阿鱼远离鲜花,问她:“养花儿做什么?” 卫玲得意道:“养一晚上,明天包装好,晚上去舞厅门口卖钱。” 许多鱼眼睛里闪着光,她自从出生,基本都是在苏州河那一片打转,什么舞厅,咖啡馆,她只听过没见过。 “我能去吗?” 正在洗手的卫渺说:“你不行,你对花过敏,闻久了会生病的。” 许多鱼想要否认,但很快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惹得卫玲两个好奇又好笑。 简单洗手过后的卫渺上楼去卧室里看卫阿大。 昏黄的灯光下,他睡得十分安稳。 许阿鱼出来没看到卫渺,赶卫玲几个: “快去睡觉,明早起来给你们切果盘吃。” 卫玲和许多鱼小声欢呼,卫然也咧嘴笑得漏风。 等他们都走了,她才把饭菜摆在桌子上。 从楼上下来的卫渺走近桌子,才看清碗里的饭菜,晓得许阿鱼为什么把小崽儿们轰去睡觉了。 大米和高粱混着做的米饭,一小碗浓油赤酱的红烧肉,一碟子青菜,小碟子下饭的咸虾酱。 十分丰盛诱人。 许阿鱼看卫渺狼吞虎咽吃饭,心疼道: “慢点吃,不够阿妈给你拿牛角面包。” 卫渺咽下口中的饭菜,才说: “阿妈,都几天了,怎么还有牛角面包,坏掉的不能吃的。” 许阿鱼面皮有些不自在,分辩道: “就只有三个了,现在天气凉,放两天没事儿的。” 卫渺十分不赞同她这种节俭行为,心中思量,若是明天发现坏了,一定当许阿鱼面丢掉。 许阿鱼看她吃得差不多后,才开口说: “下午的时候,董先生让人传话来了,还是说上回的事儿。” 卫渺想着院子里的黄包车,放下筷子,问道: “阿爸怎么说?” 许阿鱼抬手把女儿小脸上的饭粒给摘掉,苦着脸道: “你阿爸说,该赔钱赔钱,车子要保住的,等他身体好了还得继续跑。” 许阿鱼手里如今有卫渺先后两次给的钱,虽然不像刚开始的时候惶恐,但依旧为往后发愁。 “明天我和阿爸说,让他先安心养好病,其他的往后再说。” 许阿鱼看着女儿淡然稳重的脸,觉得自豪的同时,又带着几分羞愧。 她不自觉地想到十多年前的事情。 她怀阿渺那年,卫阿大的奶奶还在。 老太太一心想要延续家中香火,从许阿鱼怀孕,就成日地念叨: “一定要是大胖小子,不然我没法下去见你爷爷呀!” 重病躺在床上的时候,也用枯瘦的手摸着许阿鱼的大肚子气若游丝地说: “我没几天可活喽,只希望闭眼的时候,能够看到胖囝囝出生哦~” 卫渺出生那日,老太太似乎有所感,听到孩童啼哭,忙对着外面大声喊问: “是囡囡还是囝囝?” 自己的公婆不忍心老娘心中失望,告诉老太太是个儿子。 老太太回光返照,一直熬到卫渺满月才含笑而终。 那时候忙于生计,几个大人也没有对街坊邻居们解释卫渺的身份,就当男孩子养大些。 一养就养了这么些年。 前两年她本要给卫渺留长发,到时候穿上裙子,再和邻居街坊解释两句,事情就过去了。 结果阿渺不同意不说,还越来越野了。 卫渺看着许阿鱼的面色,就知道她又在因为自己身份的事情内疚。 “姆妈,我现在这样,特别快活。” 卫渺自卫阿大在枪林弹雨中奋不顾身地护着她开始,就已经决定自己要慢慢成熟起来。 至少让许阿鱼和卫阿大觉得她是能够挑起这个家的。 这样的乱世,男人身份比女子好用多了。 许阿鱼吸了吸鼻子,声音略有些哽咽道: “阿妈知道,但这些都是阿妈和阿爸该做的啊。” 卫渺挽着她的胳膊,把头靠在许阿鱼的手臂上,皂角和油烟味混合在一起,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许阿鱼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别扭道: “多大的囡囡了,竟然还黏糊姆妈,吃完洗漱去睡吧,早日长高一些。” 夜晚,卫渺继续搬开青砖,钻入到夹缝里,继续开始挖坑。 她吸一口底下似有似无冒出来的财气,想着明天一大早,阿秀婶子又要吐槽家里的老鼠太多了。 卫渺咧嘴笑笑,很希望自己能有钱,有钱就可以把隔壁阿秀嫂的院子买下来。 这样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去她家寻找机关,找到地窖。 第二日一大早,卫渺站在屋檐下,看着眼前飘飘洒洒的秋雨,一阵风吹来,又觉得凉意多了几分。 “一场秋雨一场寒,阿渺莫要穿单衣,多加一件衣服。” 许阿鱼系着围裙,要端早饭去给吴子阳,瞧见卫渺站在屋檐下发呆,唠叨一句。 “晓得了,阿妈,我给你撑伞。”卫渺说完去找伞。 “不用这么麻烦,就对面两步路。” 许阿鱼单手拉开院门,就见院子外面站着一个举着花伞的女子。 “侬找谁?”许阿鱼面色有几分警惕,率先开口。 第2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9 白玫瑰今天穿素色旗袍,外面搭配一件米色的毛衣开衫,长发披肩,没有化妆,像个女学生。 卫渺站在屋檐下,同她似笑非笑的目光对上,眼神微闪。 “小鬼头,又见面了!”白玫瑰如愿在卫渺眼中看到了一丝忌惮,心情大好。 许阿鱼见是卫渺认识的人,就着急给对面的小吴巡警送饭。 卫渺将人迎入了屋子,给她端上菊花茶,人坐在她对面,道: “白小姐今日很早。” 白玫瑰嘴角挂着愉悦的笑意,环顾一圈,赞叹道: “你家还蛮宽敞的。” 卫渺苦笑,这就是实力弱小的后果,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你的老巢。 她来上海滩两年多了,尽管很努力,一点也没有摸透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一眼看上去,每个人都普通,但每个人又那么特别,似乎街角的小乞丐都是有故事有身份的人。 她这次确实心急了些。 卫渺最善于反省总结,避免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 “白小姐既然来了,想来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卫渺说得肯定。 白玫瑰脸上的笑意散去,抬手轻撩了一下脸颊的发丝。 看着白玫瑰不自在的表情,卫渺扳回一成。 美人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菊花茶,才道:“都还有什么人?” 既然最重要的关节打通,卫渺就不打算藏着掖着。 “你、我、法租界的巡警吴子阳,诊所丁医生。” 白玫瑰看小鬼头面色郑重说了几个人名字,光听上去,这些人都算不得是什么大人物,顿时哭笑不得。 她昨天真以为这小子背后有个大佬,比如金陵或者古城。 “如果是这样,我要四成!” 卫渺看着院子里被油布盖着的黄包车,十分坦荡开口: “我需要钱,而且我只做这一次,等我不做后,我的那份您有优先购买权。” 白玫瑰在东北上的是女校,又在仙乐斯这样的地方崭露头角,自然不是笨的。 “你计划书上,说的那东西,真的能够价比黄金?” 卫渺肯定点头,现在是乱世,最值钱的不是黄金,是救命的药,搜集了那么多消息,她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好,我相信你!带我去见见其他合伙人吧!” 白玫瑰骨子里带着东北人的爽利和痛快。既然她不想再过为鱼肉的日子,那就要成为刀俎。 她也顺着卫渺的视线,打量着不大的院子,白玫瑰有强烈的直觉,也许这就是她的新人生的开始。 卫渺出门,唤了卫丽,把手里的雨伞递给她: “你去诊所找丁医生,就说小吴巡警要换药。” 卫丽偷偷看一眼漂亮得不像话的白玫瑰,脸颊红彤彤地跑出去了。 “你家人还挺可爱的。”白玫瑰懒懒地起身,她都打听好了,这一片的弄堂只有一个法国巡警。 卫渺和白玫瑰撑着伞出门,许阿鱼端着托盘回家,恰好在门口遇上。 许阿鱼正要讲话,就瞧见一群人浩浩荡荡朝着这边走来。 穿褂子,戴礼帽,为首的个头不高的人正是车行的董先生。 他身边的人举着黑伞在他头顶,瞧着派头十足。 “卫太太,听说你家卫阿大捡回一条命?恭喜恭喜。” 许阿鱼将卫渺护在身后,端着餐盘望向堵住门口的几人。 可惜董先生和他身后的几个小弟已经看见白玫瑰的模样,先是抽气声响起,而后就是猥琐的笑容。 “董先生,我们不是和传信的说好了, 等过几天,我家男人好些了,就亲自去车行解决这件事儿吗?” 董先生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目光猥琐地落在白玫瑰身边的卫渺身上,黏腻又恶心。 “小阿渺这是要出门去?” 许阿鱼移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董先生也不生气,而是望向院子角落已经变形的黄包车,皮笑肉不笑道: “等过些天?你们知不知道,这车每天都要交份子钱的,卫阿大出事儿到现在,份子钱已经不少了?” 他这话虽然说得蛮横,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许阿鱼低声细语道: “董先生,您给算算,多少钱,我们给。” 董先生来之前显然打听过卫家的情况,他目光落在许阿鱼手里的托盘上,眼神里闪过一抹狠厉,道: “若是只是为了每天的仨瓜俩枣的,我又何必亲自来一趟?” 后面的几个小弟也叫嚣道: “要不交200块修车费用,要不花500块把车买走。” 许阿鱼端托盘的手都在抖,涨红脸道: “你们欺人太甚,如今市面上黄包车也不过才200块。。。”(注1) “董太太,车行和车行不一样,车和车也不一样的,我们车行的车,全是从倭国进口过来的,是高端货,不好比的呀!”董先生冷哼一声。 身后的小弟指着卫渺和白玫瑰嘿嘿笑道: “拿不出钱,就让这一大一小抵债。” 他这话一出口,几人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白玫瑰气得脸颊通红,更添几分艳丽。 那几个人看得火热,有人上前就要去摸她。 卫渺刚想要上前,就看许阿鱼把手里托盘往那人脸上一丢,转身冲去厨房。 那几个人也愣住了,没想到这娘们说发癫就发癫。 董先生眼中一喜,正好,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就算巡警来了,也是许阿鱼先动的手。 他目光又看向卫渺,眼神里全是淫邪,道: “小阿渺,如今能救你家的,只有你了,只要你愿意跟我,我可以全部都不计较。” 卫渺显然是懂他的意思,心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但很快泄气,她如今可不是狮子王。 白玫瑰听到后,啐了董先生一口,指着他的鼻子就骂道: “你这个瘪犊子玩意儿,长得五脊六兽的,想得还特么的挺美,你爹娘拿你当畜生养大的?你这种畜生,死了阎王爷都嫌你恶心磕碜,十八层地狱都比你干净。” 董先生被白玫瑰的啐在脸上的口水弄蒙了,听到她骂人的话,气得浑身发抖。 他摸了一把脸上的口水,对着身后愣住的几个手下吼道: “愣着干什么,这娘们是你们的了,随便玩!” 他身后的几个狗腿子一听,眼神立马亮了起来,伸手就朝着卫渺和白玫瑰袭来。 —————————— 注1:骆驼祥子里面,一辆黄包车是:200大洋。 第3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0 许阿鱼这个时候,一手砍刀,一手斧头地从厨房冲出来。 “董二狗,你这个狗娘养的小瘪三,不让我们活,那大家一起死去!老娘不活了,杀一个赚一个。” 她发癫发狂,举着斧头和刀如同护崽子的老母鸡,将卫渺和白玫瑰护在身后。 卫渺看着院子里的铁铲,刚拿在手上,就被白玫瑰夺过去,用东北话喊道: “放着我来!” 白玫瑰说完,也学许阿鱼一样,发癫冲着那群瘪三劈头盖脸地打去。 卫渺无法,捡起堆在油纸下面的黑煤球,朝着董先生他们接二连三地丢过去。 听到动静出来的兰姐,一看这情况,连忙把怀里的卫东放在床上,拿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冲了出来。 一时,四个女人竟然占了上风。 四个大男人被打得有点措手不及,节节后退。 但这帮人平日里干的就是欺男霸女的行当,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反应过来。 其中一个男人一把握住白玫瑰手里铁锹,被煤渣打中的脸上黑乎乎的,但挂着淫笑道: “老子就喜欢泼辣的,等晚上哥几个给你扒光了,看你还有力气不。。。” 他咧着大黄牙说完后,伸手一个用力,白玫瑰脚下趔趄,人就朝着那人怀里倒去。 许阿鱼这个时候,刀也被人夺走了,局势很快反转。 董先生将手里用来抵挡被砍得破烂的雨伞丢在地上,眼睛贪婪地走向卫渺。 “阿渺,还是那句话,你和我走,今天的事儿我不计较,侬阿爸修车的钱我出了,怎么样?” 卫渺看他恶心的眼神,胃里一阵翻涌。 “咻咻....” 尖锐哨声响起,吵得人耳朵发疼, 脑子空白。 吴子阳吊着胳膊,站在一帮人身后,懒懒散散道: “这不是和盛车行的董二狗吗?怎么跑到我们菊兰里来撒野了。” 董先生被人打断好事儿,心中满是火气,扭头看到是吴子阳,又看他身后的一群人,他神色变幻好几下。 “小吴巡警,这里可不是法租界。我们在解决私人恩怨,您就不要掺和了吧。” 吴子阳身后的小南京呸了一口,“侬一大早,跑到我们弄堂欺负人,没这个道理。” 可能是有吴子阳在前面顶着,身后的阿秀嫂子和几个弄堂里干苦力活的汉子吵嚷道: “对,谁也不能欺负我们弄堂里的人。” 董先生眼神狠厉的从一群人身上闪过,“我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惹祸上身!” 弄堂里的人,表情未变,但见小吴巡警没动,他们站着不走。 吴子阳等他们说完,将腰间的配枪拿出来在手中把玩,道: “那也行,你们处理你们的事儿,我玩儿我的,我这马牌撸子时灵时不灵的,万一走火了,你们几个多担待。” 法租界巡警的配枪的枪柄上因为有一匹小马,所以被大家戏称“马牌撸子。” 董先生看着门口这个桃花眼含笑的年轻巡警,表情青青红红好几下,最后不舍地看了卫渺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猛然回头,直勾勾地盯着卫渺,阴恻恻地开口道: “如今你家的车涨价了,修车五百块,买车一千。” 说完啐了一口,推开弄堂里的人,带着一群人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许阿鱼看着满院狼藉,心中虽然发苦,但也觉得痛快。 “小吴巡警,阿秀嫂子,诸位街坊,今天多谢了。” 其他人见没事儿,安慰几句各自散去。 吴子阳把手枪收在腰间,笑嘻嘻道:“鱼婶,中午想吃糖醋小排和八宝辣酱,再配上一个蔬菜汤。” 说完他给卫渺使个眼色,抬脚往巷子口走。 许阿鱼点头说好。扭头就看发丝凌乱,米色毛领开衫上都沾上黑色煤渣的白玫瑰,羞愧道: “您来找阿渺,实在是受我们连累了。” 许阿鱼还要再说,卫渺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牵着白玫瑰的手往外走,说道: “阿妈,我带白小姐出去转转。” 说完不等许阿鱼说话,已经拉着白玫瑰出了门。 许阿鱼带着兰姐和已经回来的卫丽,卫萍,几人开始收拾院子,冲着卫渺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嗓子: “中午留客人在家里吃饭,阿妈做拿手好菜。” 白玫瑰察觉小孩的手很软很冰,以为是被刚才的阵仗吓着了,难得安慰道: “别怕,就几个小杂鱼,收拾他们都不用过夜的。” 卫渺想着刚才的情景,眼中的凶狠一闪而过。 她为人之后,很少有属于动物的凶性了,草原上捕杀撕咬猎物时候,温热的血液带来的刺激,会让食肉动物们凶性毕露的。 当人久了,差点忘记自己曾经是草原一霸。 “刚才那个就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白玫瑰见卫渺绷着小脸,不答话,自然地转移话题。 卫渺的抬头看她,甜甜一笑,道: “白小姐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吗?” 白玫瑰甩了一下她的小手,娇笑道:“做什么这样阴阳怪气。”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弄堂口吊着胳膊的吴子阳和穿着白大褂的丁医生往这边走过来。 吴子阳的家里,白玫瑰窝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一个葱油饼,吃得欢快。 丁医生在给吴子阳换药,卫渺乖巧地坐在那里,小眉头拧紧。 “要不你夸我几句,我帮你解决了?”白玫瑰像是知道她忧心什么。 卫渺抬头看吃没吃相的人,觉得董先生这帮小罗罗刚才没有认出仙乐斯的台柱子也是应该的。 “我在想,如何能在磺胺的功效被发现前,低价多囤货。” 三个大人加起来也快九十岁了,竟然被一个小孩三言两语给忽悠在一起。 就为一个他们见都没见过的药品,要准备日进斗金了? 果然是传奇的上海滩。 “小子,你好歹让我们看到药效,再做决定啊。” 卫渺早有准备,她将在查尔斯那里拿到的东西摊开在桌子上。 忽略其他的东西,她拿起一个橙黄色写满洋文的盒子,将其打开。 “袋子里装的是磺胺粉,洒在伤口上,效果类似云南白药可以消炎止血。圆桶里装的是磺胺片,内服,同样也是消炎用的。” 卫渺自从对这个药物感兴趣后,她已经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报道都搜罗起来。 可惜她的环境实在有些寒蝉,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不多。 “我和洋行的人约定了一个星期后再正式签订合同,在这之前,这药就交给你们,在不泄漏的情况下试验效果喽。” 卫渺的声音虽然带着小孩的清脆,却让三人有一种大局在握的感觉。 第3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1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他们都有些不自在。 卫渺却毫无察觉,继续分析道: “洋行给的单价非常低,我想他们现在可能也并未重视这种药品。” 三个人面面相觑。 “行,东西我先带走一盒,三天后在这里再聚。”白玫瑰反而是三人中最果决的。 她拿了盒子,装在自己的小包里,起身优雅道: “那么我就不奉陪了。” 她走后,丁医生也离开了。 小吴巡警盯着卫渺看了一会儿,伸手要去摸她的头,被卫渺灵活地躲了过去。 小吴巡警笑了一声道: “小鬼头,胆子真不小,敢惹青帮二把手的女人。” 卫渺抿嘴解释道: “查尔斯仓库的货很多,而且我还想问他再订上一大批,光丁医生出不了多少货物的,这种东西,只有在黑市上才最有价值。” 吴子阳翘起二郎腿,接过她的话头补充道: “现在的黑市控制在青帮手里,而管着这一摊子的就是青帮的张二爷,这位陆文婷小姐的曾经的未婚夫。” 卫渺拿起有些发凉的葱油饼,指着桌子上的一盒磺胺说: “谢谢侬的款待,三天后等侬消息。” 卫渺走到门口要关门的时候,吴子阳的声音传来: “车行那边,要我帮忙吗?” 卫渺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吴子阳看着关上的门,嗤笑一声,自言自语道: “鬼精灵啊~后生可畏,卫大叔和鱼婶两个都不太灵光,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崽哦。” 卫渺回家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恢复原样,只是细细密密的秋雨依旧在下。 三个捡煤渣的娃儿已经回来,正捧着许阿鱼煮的姜汤发愁。 “阿妈,能放一丢丢糖么?”卫玲装可怜谈条件。 许阿鱼抬手给她一个暴栗,“现在什么年月,有姜汤喝你们就阿弥陀佛,竟然还想加糖。” 许多鱼很识时务,仰头咕嘟咕嘟一口就干掉,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颇有几分豪气。 兰姐上前给她擦了擦嘴角,道: “你斯文些。” 许阿鱼笑道:“多鱼这样很好,女孩子就要大大方方,清清爽爽的才不会吃亏。” 卫玲一边喝姜汤,一边嘀咕许阿鱼偏心。 —————————— 江乾路234号,一间民房的地下室。 董二狗手里抓着一根皮鞭,眼神癫狂,狰狞的脸上沾染了点点丝丝地血迹。 床上躺着两个血迹斑斑的小孩儿,其中一个已经没有了声息,另外一个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地下室里,除了血腥的味道,还有充斥着各种腐肉的气味。 旁边有细小的人骨,也有浑身长满蛆虫的小孩尸体。 董二狗眼神狰狞地看着眼前被鲜血晕染出的朵朵红梅,心中憋着的烦闷才退去一些。 就这个时候,挂在地下室的铃铛响起,他暗骂了声娘,把手里带着带刺儿的鞭子往还有呼吸的孩子身上一丢,顺着台阶往上走。 门口有个年迈的老妇,递给他一块湿毛巾,絮絮叨叨道: “我儿辛苦了,快擦擦。” 董二狗不耐烦地抹了一把脸没好气道: “不是说没事儿别打扰我嘛。” 老妇皱巴巴的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压低声音道: “你姐夫派人过来了,我让他在客厅等着。” 听到是自己的老板派人来,董二狗表情立马变了。 “往后不要在这帮人面前说什么姐夫不姐夫的。”他训斥老妇人。 老太太本想反驳,但看着他阴沉的眼神,识相地闭嘴。 董二狗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说白老板是自己姐夫,那是糊弄糊弄许阿鱼他们这些升斗小民的。 自己姐姐不过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他算哪门子小舅子。 谁见过上海滩第二大车行的小舅子住在租界外面的一所破败平房的。 等他出了客厅,抬眼看去,心中一个“咯噔”。 他一路小跑到正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男人面前,弯腰哈背道: “哎呦,财哥,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那个被叫做财哥的人,起身就给他两巴掌,抓起他的头发,往旁边的茶几上撞了好几下才松手。 董二狗惨叫连连,满脸是血地吐出两颗牙齿,慌忙跪在地上。 “财哥饶命,财哥饶命!” 老太太看见自己宝贝儿子被打,张牙舞爪地就朝这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扑上来,嘴里骂骂咧咧。 “侬个小瘪三,竟然打我儿子,知道我儿子是谁吗,他是白老板的小舅子,小心把你丢到黄浦江喂鱼。。。” “啊!”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财哥一脚踢了出去,身体撞在旁边的桌角上,人就昏死过去。 董二狗心中暗骂一句没用的东西,又继续磕头,“还请财哥示意,我哪里惹祸了。” 财哥脸上有麻子,小眼龅牙,他一脚踩在董二狗的手上,嘲讽道: “白先生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舅子?那老子算什么?” 说完用力地跺了跺脚,董二狗发出的惨叫让他面色十分愉悦。 “财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但我想死得明白。” 财哥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弯腰拍了拍他满是汗水和血水混合的脸道: “你们胆子不小,青帮二把手的女人,也敢肖想。青帮的人直接跑到车行一通打砸,白先生花了十几根金条才摆平,花钱是小,丢面子是大,别说小舅子了,就是亲爹也不好使,晓得伐?” 董二狗脑子快速转动,白天在卫阿大家里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竟然是。。。 “冤枉啊,财哥,我们真不知道她是青帮二把手的女人。。。” 财哥一脚踢在他的胸口,看他昏死过去,晦气道: “现在你他妈的知道了,脑子不灵光的小瘪三!” 财哥大摇大摆地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的卫渺才抬脚走进敞开着的大门。 她的眼神里闪着淡淡的琥珀色的光芒,身后跟着一群野猫野狗,它们安静得有些诡异。 大约十分钟后,卫渺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走出了董先生的家。 路过被野狗野猫啃噬的董家母子,她脚步半点没停留。 第3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2 昏暗的巷子里,卫渺的脑子里不停地闪过自己在地下室看到的场景。 “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床上那两个小孩早已没有了人形。 一个身体冰凉,血液凝固,显然死了好一会儿。 一个还有半口气,发现她的时候,已经没有光芒的眸子里带着一丝焦急,张嘴嗫嚅道: “快逃!” 卫渺过去背他的时候,小孩已经没有气息了。 他浑身浴血,卫渺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从身形上看出,他和卫然年纪差不多。 环顾四周,看着眼前的累累白骨,腐肉尸体。 那一刻一种莫名的情绪快速地席卷了卫渺的全身,铺天盖地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茫然地跌坐在小孩儿的尸体旁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那样的无力、茫然和痛苦。 当狮子王的时候,也有厮杀失败的同类血淋淋地死在她的面前。 当时她只是淡淡地想:“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看着别的族群雄狮子为了繁衍自己后代,咬死吃掉别的小狮子的时候,她也只是用冰冷的瞳孔懒洋洋地看一眼继续晒太阳。 想着董二狗那种油腻恶心的眼神,卫渺觉得,如果自己不来的话,等待这具小身体的是不是也是这种下场? 她想嘶吼,想大喊大叫,想要把堵在心口的大石头震碎,推开。 可她现在只能将自己蜷缩在阴暗的垃圾桶旁边,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且激烈的情绪。 “站住!别跑!” 随着喊声响起后又有两声枪响,黑沉沉的夜晚划破寂静,周围潜伏的夜猫、夜狗小动物们都开始躁动了。 卫渺还没有动作,就感觉有人挤了进来。 察觉有人,那人也吓了一跳,嘀咕道: “我艹,小爷怎么这么倒霉,该不会今天就魂归故里吧。” 卫渺听出他的声音,也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仔细搜一搜,那个街头分子就往这条巷子跑过来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卫渺感觉身旁人的身体微微僵硬。 就在那人要移动垃圾桶的时候,一只野猫凶残地“喵!”一声,直接扑在那人的脸上。 “砰砰砰”枪响中夹杂着惨叫。 “妈的,晦气!”那人咒骂地走远了。 “你们快来,野猫野狗吃人了。”尖锐的声音让周围被枪声惊醒的居民身体都抖了抖。 “妈的,活该!狗h奸,卖国贼!野狗吃了都要刷三次牙!” 卫渺本来已经移开身体想要悄无声息地离开的,听到他的话,又停住了脚步。 “你的伤口需要快点处理,要不然得死。” 卢平生听到有人说话,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他抬眼在黑暗中锁定了卫渺,讶异道: “小崽子,是你?” 卫渺心中一跳,她已经刻意改变声音了,如此黑暗的夜色,竟然还是被认出来了。 卢平生感觉到臭小子的怨念,有些得意,他可是带着金手指穿越的。 虽然金手指才激活没几天,也只是一个听声音辨人的垃圾功能,但他此刻很骄傲。 “本少爷可是过耳不忘的,只要听过你讲话,就知道你的身份。”他在心中暗自得意,第一次觉得这个金手指并不那么垃圾。 卫渺抓紧自己手里的包袱,垂下眼眸,在想要不要救这个嘚瑟的家伙。 卢平生似乎察觉她的想法,咬牙低声道: “带我走,给你五十块。” “一根大黄鱼。”卫渺缺钱,而眼前人正好不缺钱。 卢平生气笑了,“你掉钱眼里去了?” 卫渺弯腰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猫抱在怀里,抬手轻轻在它脊背上轻抚。 身体紧绷的小猫瞬间安静柔软,乖巧地趴在她的怀里。 卫渺的身体却晃了晃。 果然维度不同,不能动用超自然的力量。 见卫渺不说话,卢平生妥协: “行行,一条大黄鱼就一条大黄鱼,但你得给我找地方住啊。” 卫渺抿嘴不语。 小吴巡警家里,卢平生嘴里咬着棉布,额头上满是细汗。 丁医生正在给他左手臂上取子弹。 卫渺抱着狸花猫,和吴子阳坐在旁边盯着卢平生白斩鸡一样的上半身打量。 吴子阳啧啧摇头,说:“有些人人品真不怎么样,怎么偏偏他受伤的时候,就没有麻药了呢。” 卢平生满是血丝的眼睛,瞪了过来,显然对于小吴巡警来说,毫无威慑力。 若不是在弄堂口遇到晚归的吴子阳,卫渺还不知道,卢平生和吴子阳认识,瞧两人的互动,应该是关系不错。 刚好,有了吴子阳,她省了好些事。 “这是什么药?” 卢平生看着自己缝合的伤口上撒着的红色粉末,好奇问。 他知道青霉素在这个时候因为没法量产,早就被人们遗忘在实验室。 “磺胺。”卫渺说。 卢平生“哦”了一声,然后“嗷”一嗓子:“你说什么?磺胺。” 吴子阳看他大惊小怪的模样,眯着桃花眼道: “咋的,侬又晓得了?” 卢平生有些纠结,磺胺确实是消炎的好药,但它也有副作用啊。 不知道自己的肾会不会受影响,他还是个童子鸡呢。 随即发现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他连忙转移话题道: “这药上市了?” 卫渺摇头,说:“临床试验结束了,但还没有批准上市。” 丁医生和吴子阳都奇怪地看了卫渺一眼。 小崽子对于卢平生实在有点过于特别了。 卢平生果然是一脸如此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磺胺这种药38年前都是用于治疗肺炎的。 三九年二战全面爆发的时候,才渐渐被世人所知晓,变得紧俏无比,成为了战略物资。 小倭寇为此将这个定为管制军用药品,私自使用是要上法庭的。 因为这个规定,在东亚战场上,再次将这种药推上了风口浪尖,千金难求。 “你们哪里搞来的?”卢平生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语气故作平淡地开口。 吴子阳和丁医生相互对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 卢平生胳膊上打着纱布,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在他面前嘀嘀咕咕。 “喂,你们有事儿光明正大说出来嘛,背后说算什么啊。” 吴子阳桃花眼斜睨他一眼,道: “我们是当你面说的。” 第3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3 瞧着三人不怀好意的脸,卢平生觉得心里发毛。 “那你们大声点也行啊。好歹我是个病人,情绪需要稳定的。” 丁医生呵呵笑道: “卢先生年轻气盛,比我见过的所有病人都要生龙活虎。” 也是,关公刮骨疗伤还得缓一缓,这位缝完针后和没事儿人一样。 反而是卫渺,她因为强行使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驾驭动物,反噬自身,面色更加苍白如雪。 好在大家都以为她是被今天的事情吓到了才会如此,并没有十分在意。 三人商量结束后,吴子阳坐在卢平生身边问道: “平生,听说你前段时间捡漏了一个青花瓷瓶,卖了四十万美元?” 卢平生下意识看向卫渺,瞧她白着小脸,无辜回望的模样,牙根有点痒痒。 “你听谁说的。”他瞪着卫渺,因为伤口发疼,俊朗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卫渺面色本就苍白,此刻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吴子阳顿时斜睨他一眼。 “你瞪阿渺做什么,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卢平生看着躲在吴子阳身后朝他勾唇的卫渺,顿觉心口比伤口疼,连忙深呼吸了好几口。 丁医生无视他们几个人的眉眼官司,收起医疗器械道: “各大报纸上铺天盖地地登了,你没看到?” 卢平生一愣,他前段时间不在申市,所以并不清楚,难道他错怪小鬼头了?顿时表情讪讪。 卫渺浑不在意。 吴子阳毫不客气地开口道:“钱呢?” 卢平生满脸戒备看他,“干嘛!” 卫渺说:“想不想赚把大的。” 丁医生:“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狸花猫:“喵~~” 卢平生觉得自己有些弱小可怜,弱弱道:“我不缺钱。” 丁医生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谁会嫌钱多啊。” 卢平生看着眼前的这个医生,他通过他的声音,发现这位是中统的卧底。 而他前段时间不在申市的原因,就是因为被发展进了军统,去金陵特训。 可他真实的身份是组织底下潜伏人员。 作为双料间谍卢平生很骄傲,没准往后还会成为三面间谍呢,想到这里他暗自得意一小会儿。 吴子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我们现在有一条关于磺胺的货源,想在磺胺没有起来之前,多囤积一些。。。” 卢平生是现代人,他脑子转得很快,吴子阳的话没说完,他就知道几个人的打算了。 囤货后,把药物炒起来,而后价高者得。 “你们?”卢平生看着三个人,目光最后落在卫渺身上。 想着这小子的邪门之处,不由得抽一口气。 若不是卫渺在他金手指里的身份没有问题,他都怀疑这位也是老乡了。 “怎么合作?”卢平生气势十足地问。 卫渺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嘴角带笑。 —————————— 卫渺第二日一大早,抱着狸花猫推开家门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晒被子的许兰姐看她一眼,悄咪咪地问: “小吴巡警没事儿吧。” 卫渺连忙朝着厨房张望,对许兰姐比了“嘘”’。 许兰姐心领神会,抿嘴笑道: “姑姑去外头买菜去了。” 卫渺才松一口气,昨天半夜她本想偷偷溜出去,结果被警醒的许兰姐发现了。 她糊弄兰姐说:突然想起来小吴巡警有事儿找她,让兰姐给保密。 若是许多鱼或者卫然他们几个鬼机灵,卫渺肯定不用这样笨拙的借口。 但兰姐温柔能干,从不说人是非,交代她的事儿,嘴特别紧,是个心里能藏住事儿的。 “你们两个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许阿鱼的声音从背后突然传来,两人身体都发紧。 许兰姐是真紧张,卫渺是装的。 “阿妈,今天早上,小吴哥家里要双份早饭。”卫渺说。 许阿鱼也没多想,提着手里的菜进了厨房,道: “他家来客人了?想徐小姐吗?” 卫渺摇头道:“我不晓得,反正侬准备两份就行。” 看着许阿鱼的人进入厨房后,兰姐和卫渺相视一笑。 “阿渺,哪里来的猫?”许兰姐看着乖巧漂亮的小猫,眼睛都亮了几分。 “小吴哥家养的。”卫渺胡扯。 许兰姐似乎很喜欢小动物,伸手要去摸狸花猫的头。 “嘶~”狸花猫冲她龇牙咧嘴,然后从卫渺怀里跳下来,一溜烟地窜进屋子里去了。 许兰姐小脸上全是失落。 卫渺看着养了几天,白净一些的许兰姐,开口道: “兰姐,我之前说的事儿,你想清楚了吗?” 许兰姐停下拍被子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卫渺,说: “阿渺,我想好了,和你学洋文,找工作。我不想嫁人,不想回到水上去,过没有指望的生活。” 虽然阿爸不像其他男人那样,动不动就对自己的阿妈非打即骂,但脾气不好的时候,也会撒气的。 一家子五口人挤在船篷里,她们每次上岸,旁边的孩子都捂住鼻子,说他们有股子鱼腥味。 “兰姐,等明天我去租界的时候,带你去看看。” 许兰姐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感动道: “阿渺,谢谢侬!” 卫渺看她真挚的笑容,昨夜消化得差不多的负面情绪也消散不见了。 “大锅~” 卫东被卫然抱着,远远地就伸着小胳膊要卫渺抱。 卫萍在旁边笑话他,用手指挂着自己的脸: “两岁还尿床,羞羞~~~” 卫东根本听不懂,直直地扑到卫渺怀里。 卫玲看着自家嘚瑟的小妹,道: “你还好意思笑话她,你去年还尿床呢。” 卫萍脸上的笑容僵住,‘哇’的哭出声来。 许多鱼双手叉腰站在屋檐下,咧着嘴没心没肺地看着卫萍哭唧唧。 卫渺一时不察,脸被小卫东糊了一脸口水,转头就被许兰姐抱走了。 卫玲、卫然、许多鱼三人把卫渺拉进堂屋,三个人面色严肃的看向卫渺。 “怎么了?神神秘秘。”卫渺看他们的模样,十分想笑。 卫然拿出一个布包,从里面翻出零零碎碎的钱出来。 卫渺瞥了一眼,大约还有个一块七八毛,心中有数了: “卖花儿的钱?” 三个小不点齐齐点头,卫玲兴奋地说:“大哥,我们以后和你一起学洋文。” 卫然和许多鱼也连忙点头。 “哦?”卫渺单手撑着下巴,怀疑地看着三个学渣。 “真的,大哥,昨天我们就用你教的几句简单的洋文,卖的花儿都比他们贵,还得了两三次赏钱。”卫然眼睛放光。 许多鱼点头如捣蒜,昨天她没有靠近花儿,但远远地看着。 卫玲和卫然确实比其他小孩儿卖得更快,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原来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和卫渺分享,没有注意身后癫婆无情的铁手,将桌子上的钱一把拿走。 “阿妈!” 几个孩子哀嚎阵阵。 第3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4 第二天一大早,卫渺和许兰姐收拾妥当,在几个孩子艳羡的目光下,准备出门。 许阿鱼抬手整理兰姐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她扎好的两个小辫子,感慨道: “兰姐这样,像女学生。” 卫玲看着兰姐身上的格子旗袍,感叹道: “阿妈,你年轻时候的衣服这么好看呢?” 许阿鱼年轻时候是过过好日子的,有几件像样的衣服算不得什么。 “姑姑,我不习惯。”许兰姐第一次穿旗袍,总感觉光腿想死没穿衣服样。 许阿鱼安慰她,“一件衣服而已,出门在外大大方方的,别忸怩作态。” 许兰姐小脸一红,看着对她笑的姑姑,深吸一口气,然后挺胸抬头。 许多鱼眼珠子溜溜地转,“阿渺,我也想去。” “你姐她们是去办正事儿,这次热闹你就别凑了。”许阿鱼没好气道。 许多鱼闷闷不乐地“哦”一声,转头看向因为钱被抢哭红双眼的卫玲和卫然两个。 许阿鱼瞧着三个小崽子,一大早垂头丧气的模样,摸出两毛钱递给卫玲,“去弄堂口买几个葱油饼。” 接过钱,几个小崽子欢呼一声,冲向院门。 打开院门,就看见一个人正准备敲门。 卫玲卫然看到刘黑炭,大声喊了一句“黑炭叔”人就溜出去了。 刘黑炭手里提着东西进了院门,看见卫渺的时候眼睛亮了亮,随即闪过一抹羞愧。 许阿鱼热情道:“黑炭兄弟,你怎么来了,今天没跑车?” 刘黑炭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许阿鱼,“早该来瞧瞧阿大兄弟的,只是这段时间家里事儿多,耽误了。” 许阿鱼看他递过来的礼物,又是糕点又是肉,还有两瓶老黄酒,顿时摆手道: “黑炭兄弟,你这是做什么,应该是我们该感谢你的,你怎么能送这么厚重的礼物啊。” 刘黑炭望着卫渺尴尬地笑了笑,卫渺在他开口前道: “黑炭叔,是为了上次救人的事儿吗?” 刘黑炭看许阿鱼一脸莫名,脑子顿时转过弯来,询问地看向卫渺,见她对自己摇摇头,大致就明白了。 这是没告诉家里人。 他连忙顺着卫渺的话头对许阿鱼说: “上次在桥头我拉车走神儿,还好遇到了阿渺提醒,要不然我得赔上人命官司的。” 许阿鱼看向卫渺求证。 “阿妈,上次去娘舅家,因为是小事儿,我回来就忘和你说了。”卫渺说完,对刘黑炭眨眨眼。 看着小孩子纯真的眼神,刘黑炭老脸一红,他当天回家就病了。 把事情和媳妇说了,她媳妇儿胆子比他还小,哭得要死要活地让他把黄包车给退掉,一家子去乡下躲了几天才回来。 他要来感谢卫渺,媳妇也是不同意的,但他刘黑炭最讲义气了,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阿大兄弟如何了,我去瞧瞧。” 刘黑炭给了卫渺一个放心的眼神,把东西放在堂屋的桌子上,对许阿鱼提出了要看卫阿大的想法。 看着两人上楼的情景,卫渺和许兰姐才出门去。 在半路遇到了挤在馄饨店门口听大人扯闲帮的三个小鬼头。 “董太太,你走路为什么一扭一扭的。”卫玲好奇地问。 端着馄饨的董太太脚步一顿,白她一眼,“侬长大走路也这样。” 许阿鱼瞧着她的大屁股嫌弃地嘀咕道: “阿玲,你往后可不许长这么大的屁股,做衣服浪费布料。” 旁边的卫然深以为然地点头。 卫渺和许兰姐路过,被他们发现,卫玲期待道: “大哥,你回来能给我们带面包吗?” 卫渺正准备回答她,就听见崔阿婆一声惨叫。 她飞快地跑到葱油饼店,就看崔阿婆做葱油饼的桶灶被提倒,热油溅得到处都是。 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满脸戾气地盯着倒在地上捂住胳膊的崔阿婆道: “姆妈,我都四十了,你还想管东管西,没有这笔钱,我会被剁手的。” 卫渺上前扶起崔阿婆,抬眼瞪着眼前的男人。 “小赤佬,瞧什么,在瞧把你眼睛挖出来。”崔立平恶狠狠的对卫渺吼道。 崔阿婆瞧着周围看热闹的街坊,对儿子挥挥手,“侬钱也拿到了,还不快走。” 崔立平得意洋洋,把竹篮里的三个葱油饼拿在手里,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等他在弄堂口坐上黄包车走远后,街坊邻居们也都散去了,这种事儿这些年,隔三差五都上演一次,大家都习惯了。 “阿玲,去丁医生那里买点烫伤药膏来。”卫渺递给卫玲五毛钱。 “不用,家里有。”崔阿婆打断她。 卫渺给崔阿婆上药的工夫,兰姐带领几个小的,已经把残局收拾得差不多了。 崔阿婆瞧着几个孩子,露出个笑容,“都是好孩子哦。” 卫渺给她手臂的纱布打了个结,不放心道: “阿婆,你这个是大面积烫伤,不能沾水,葱油饼这几天先别卖了,往后我每天都来给你换药。。。” 崔阿婆听着小鬼头的柔声细语,眼圈泛红。 一阵子折腾下来,日头已高。 卫渺吩咐三个小的多注意崔阿婆的情况,准备和许兰姐坐黄包车去租界。 黄包车停下,卫渺和许兰姐上车,黄包车夫起跑的工夫,许多鱼如同猴子“呲溜”一下窜了上来。 “许多鱼!”吓了一跳许兰姐捂住胸口,随即冷脸看着这个调皮捣蛋的妹妹。 “大姐,阿渺,带我一起去嘛,我都没去过租界。”许多鱼可怜巴巴。 许兰姐无情拆穿她,“你昨天晚上没去卖花!” 许多鱼撇嘴,“晚上什么也瞧不见,而且我昨晚要保护阿玲和阿然他们。” 卫渺瞧着许多鱼脸上的狡黠,想到自己阿妈好几次自豪地说许多鱼最像她。 卫渺摇摇头,自己阿妈可没有这个小鬼头心眼儿多。 “表姐,反正现在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就让多鱼跟着去吧。”卫渺出声,打断了姐妹对峙。 许多鱼挽着卫渺的胳膊蹭了蹭,谄媚道: “阿渺你最好了。” 许兰姐见表弟没有生气,面皮不似刚才发紧。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泼辣的姑姑,她更怕这个个头小小的表弟。 在姑姑家这几天,她也看明白了,这个家看似姑姑当家,其实是表弟在做主。 三个人都是孩子,黄包车挤挤也就到了。 许兰姐瞧着眼前时髦的地方,瞳孔微涨,呼吸都急促几分。 许多鱼确实东张西望,突然她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喂,大郎,你又走丢了?” 卫渺扭头看去,咖啡店旁边的鲜花店门口,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鼻梁上架着小圆眼镜,小西装小马甲,十分正式。 “多鱼!” 许兰姐扭头看过去的时候,瞧着眼前的一幕,捂嘴惊呼一声。 第3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5 卫渺也抬头看过去,就瞧见两个拿枪的倭国宪兵正粗鲁地把许多鱼拉开。 她抬脚上前的时候,就看见大郎对旁边的两个宪兵说了几句什么,两人就退到旁边去了。 眼见着许兰姐要上前,卫渺扯住了她,不赞成道: “兰姐。” 许兰姐看向卫渺,眼神一暗,随即哀求道: “阿渺,你救救多鱼。” 卫渺示意她看过去,就见许多鱼手里捧着一束鲜花,一边打喷嚏一边朝这边跑过来。 而工藤大郎,被那天的倭国人女人牵着小手,也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阿渺,啊嚏!” 许多鱼把手里的大捧玫瑰花塞在卫渺手里,扭头不停打喷嚏。 旁边被人牵着的大郎瞧着许多鱼的模样,捂嘴偷笑,被许多鱼一个瞪眼,顿时收回笑容,十分乖巧。 许兰姐拉着她的胳膊将许多鱼护在身后,面色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倭国女人和孩子。 “感谢上次你护住了我的孩子。”倭国女人弯腰鞠躬,讲着不熟悉的中文,语气真挚。 工藤大郎也学母亲弯腰,但一句话不说。 尽管这样,那倭国女人还是激动地蹲下抱着他,“大郎,大郎,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卫渺把手里的花交给阿兰,“兰姐,你让多鱼离花远点,她过敏。” 许兰姐一向听卫渺的话,抱着花儿就朝着旁边走去。 许多鱼揉了揉鼻子,发现大郎虽然被自己母亲抱着讲话,但半点反应没有,反而在偷瞄她,许多鱼又对他做了个鬼脸。 大郎“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山下智子双手捂住嘴,瞳孔睁大,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大郎,他笑了。”好一会儿她眼圈泛红,用日语喃喃道。 大昌咖啡厅里,西装革履的卢平生正在和服务员点餐。 等服务员下去后,他拿起左边的报纸,不经意地四处张望。 他今天是来接头的,前天晚上诛杀叛徒失败,他自己也受了伤,若不是运气好遇到了小鬼头,他怕已经咬碎衣领口的毒药为国捐躯了。 毕竟作为没有受过苦难的未来人,他不保证自己能够承受住传说中的各种酷刑。 他余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心脏咯噔一下。 这间他常来的咖啡厅有些不对劲,服务员换了好几个不说,一个咖啡馆早上10点左右,竟然没有空位。 他本能地警觉起来,快速把双手放在桌子下面,将手腕上的手表取掉,而后对服务员招手。 “刚才我点的栗子蛋糕再帮我加三个,打包!” 服务员听到后,直说了一句:“知道了。”转身就离开。 卢平生用金手指看去,“中统行动组,王强!” 他表面镇定,但心中已经掀起滔天巨浪。 卢平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盯上的,但他知道他需要马上脱身。 扭头的时候,正巧看见同倭人说话的卫渺几个人。 他心中纠结。 这种事情不该把小鬼头牵扯进来的。 可今天和他接头的同志是组织里非常重要的人物,若是暴露,整个地下组织将面临覆灭的危险。 卫渺正要拒绝山下智子的邀请,抬头就看见了坐在玻璃窗旁边的卢平生。 他的手无意识地在玻璃上敲击。 卫渺凝视一眼,收回目光。 卢平生心中苦笑,他在期待什么,真以为一个略有些小聪明的孩子就是天才了,能看懂摩斯密码? 恰逢此时,隔着窗户,他瞧见自己等的人已经从黄包车上下来了。 卢平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白色衬衫衣领,默默地戴上了自己手表,猛然站起身。 那句“打倒倭寇,肃清中华”即将出口的时候。 “卢大哥!” 卢平生耳边传来孩子亲昵的声音,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的称呼。 卢平生握紧的拳头猛然松开,抬头看见卫渺仰头看的笑脸,两个酒窝甜得仿佛要腻死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鼻头酸涩,喉头发紧。 旁边的山下智子礼貌冲他点头。 “卢大哥,你怎么提前到了,帮我们点栗子蛋糕了吗?”卫渺上前扯他坐下。 卢平生此刻已经恢复过来,一把将卫渺搂在怀里,深吸一口,才哈哈大笑道: “臭小子,让我从早上九点等你到现在。” 卫渺大方地给卢平生和山下智子相互介绍,顺便讲了认识的渊源。 咖啡厅突然进来了倭国人,而且还是有宪兵守在门口的倭国人。 整个咖啡厅都有些骚动。 而咖啡店门口一个穿着长衫的人,随着罢工游行的工人,消失在人群中。 与此同时,咖啡店里的客人呼呼啦啦走出去好几桌,空出了大部分的座位。 兰姐带许多鱼和工藤大郎坐在旁边的位置。 服务员上了店里的招牌栗子蛋糕,惹得许多鱼惊叹连连。 “大郎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变得不爱说话,我已经许久没有见他笑过了。” 山下智子看着隔壁桌和许多鱼大口吃蛋糕的儿子眼中欣慰。 虽然这个倭国女人没有介绍自己的来历,但卢平生看到门口的宪兵时候,脑子已经飞快转动起来,他用日语熟练道: “大郎这种情况,可能和现在欧美正在研究的一个话题有关系。” 果然一句话,就让山下智子眼睛发亮。 卫渺就听见两人用日语交谈起关于《情感交流的自闭性障碍》的事情。 大人的谈话总是无聊的,卫渺并不想了解,只是奇怪今天怎么没有看见胡娜。 于是她招手叫过一个服务员,“你们这里有个叫胡娜的领班呢?” 服务员尽管脸上难看,但瞧着正在侃侃而谈的倭国女人,还是扯出一个笑脸,“稍等。” 胡娜出来的时候,面色苍白异常,瞧见卫渺讶异一瞬。 “阿渺,你怎么来了?” 卫渺拉着她坐到旁边的位置,将许兰姐的事情讲了。 “那好的呀!只要她会讲洋文,就比别人起点高的。”胡娜很开心,心中的紧张压下去许多。 卫渺和胡娜开始讨论那些常用的一些服务用语,默默记在心里。 旁边的许兰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落落大方一些。 但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看向和倭国女人谈话的卢平生身上,脸颊绯红。 隔壁桌卢平生把山下智子哄得一愣一愣的,更是连续给他鞠了好几个躬。 大郎和许多鱼两人吃得满脸都是奶油,尽管语言不通,两个孩子依旧笑得十分开心。 在咖啡店门口,目送山下智子抱着大郎上了宪兵队的汽车后,卢平生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晃了一下。 扭头看着扶着他的卫渺,卢平生无声地说了“谢谢。” 卫渺望着在远处正和胡娜交谈的许兰姐和许多鱼,对卢平生说: “这次,我要五根金条。” 卢平生的脸顿时垮掉,“死要钱!” 第3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6 隔天,秋高气爽,让人心情愉悦。 昨日才来过的刘黑炭又提着一小包点心上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礼帽的男人。 正倒洗脸水的卫渺停下脚步,“黑炭叔?” 刘黑炭看着小脸上还带着水汽的卫渺,有些拘谨道: “阿渺啊,昨日匆忙见了一眼,今日看你,竟然是长高了许多。” 卫渺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扭头对厨房方向喊道: “阿妈,黑炭叔过来了。” 刘黑炭身后的男人,目光落在卫渺身上,带着淡淡的审视。 他有些想不明白,一个黄包车夫家的小崽子,怎么会和青帮二把手的女人搭上线的。 想着报纸上董二狗的惨状,他心中忌惮更甚,青帮现在手段越来越狠辣了。 他可不相信那些野猫野狗是自己找到董二狗家的。 许阿鱼出来的时候,手在围裙上擦拭,抬眼看到刘黑炭,脸上诧异,不明白昨日才带着厚礼过来的人,今日怎么又来。 “刘兄弟这是?”许阿鱼不解地问。 刘黑炭面色尴尬,侧身让出位置,嗫嚅道: “卫大嫂子,这是白氏车行的二当家,财爷。” 听到车行,许阿鱼面色陡然变了,她早就做好了这帮人再找上门的准备,但没想到这么快。 财爷努力让自己满是麻子的脸变得和善几分,拱了拱手才道: “卫家嫂子,下面的人欺上瞒下,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阿大兄弟经历了这样的不幸,特意过来瞧瞧。” 许阿鱼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搞得有些惊疑不定。 “阿妈,我们把客人迎进去吧。”卫渺手里还拿着脸盆,额头上的头发还带着一丝水渍。 许阿鱼连忙伸手道:“对对对,进来坐。” 财爷坐下后,刘黑炭拘束地站在他旁边,被财爷一个眼神,吓得战战兢兢坐在旁边。 许阿鱼端上了两杯子菊花茶。 刘黑炭紧张得面皮烫,但在财哥的眼神示意下还是结巴道:“阿大现在情况好些了吗?” 许阿鱼对刘黑炭的态度还是好的,卫阿大为人不善言辞,刘黑炭对他多有照顾。 “好些了,已经能靠着被子坐起来了。” 刘黑炭露出个真诚的笑容,搓手道:“对对对,昨日我和阿大兄弟还说了半天话。” 卫渺对许阿鱼道:“阿妈,你带黑炭叔叔去看看阿爸。” 许阿鱼看着一脸麻子的财哥,有点不想动。 但看着女儿安抚的眼神,她才点头“哎!”了一声。 等人上楼听不见脚步声后,卫渺看着财哥直言道: “您今日来的目的是什么?” 财哥笑道:“我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家竟然是一个十岁孩子说了算。” 卫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听说财哥六岁的时候,就能去筛矿,挣钱补贴家用了。” 偶然听闻这一茬,财哥略显冷漠凶狠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恍然。 好一会儿才笑出声,“后生可畏,怪不得能得到白玫瑰小姐的青睐” 卫渺心想,果然如此。 财哥把一叠法币放在卫渺面前,“这里是一千,前几天是底下人不懂事,白老板让我来善后。” 卫渺看眼前的钱财,抬手推了回去,看着财哥微微变得脸上,她道: “财哥,从哪个理儿上讲,这钱我们都是不该收的,董先生虽然三番四次来我家骚扰,但我家弄坏车行的车是事实,我家虽然贫穷,但从没有我弱我有理这回事。” 财哥听到卫渺的话,眼神闪过一抹意外,但他没有表态。 卫渺继续道: “白玫瑰小姐的事儿纯属意外,如果你们解决好了,那事情就已经了结,相反我家该赔车行的钱一分不少。” 财哥猛然抬头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的小崽子,听说是十岁了,但瞧着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长相倒比其他孩子白净清秀一些,身上散发的气度,是他在那些小孩儿身上从来没见过的。 他十岁的时候,可拒绝不了一千块钱的诱惑!不!十块钱的诱惑他都拒绝不了。 “好,好小子,你这个兄弟我交了。” 财哥将头上的礼帽摘下来,丢在旁边的茶几上,笑得十分畅快。 卫渺也抿嘴笑。 财哥满心烦躁地来,心情颇佳地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许阿鱼望着卫渺,满脸心疼道: “一千块说不要就不要了?” 卫渺看她割肉的表情,逗她道:“想要啊。” 许阿鱼叹口气地收起泡茶的杯子,道: “钞票哪有不想要的,但有的钞票不是我们小市民能要得起的哦。” 卫渺很庆幸,卫阿大和许阿鱼两人都有各种缺点,但他们都清醒不贪婪。 这样的父母,相处起来,才能身心愉悦,心甘情愿为之操劳付出。 “阿妈灵光,他们肯送钱来,是看着白小姐的份上,若我们和白小姐要好还行,可我们和白小姐本就没有这样的关系,还敢贪婪收钱,这帮人怎么会吃亏的。” 许阿鱼听到卫渺说的,脸上的心疼散去,起身道: “我去厨房了,你阿爸今天想吃我做的糖醋小排呀!” 卫渺道:“阿妈,多做些,大家都喜欢吃的。” 许阿鱼脸上的笑意立马淡了,没好气道: “日子不过啦,多做什么,一人一块尝尝味道,解解馋就好了嘛!” 颠婆附体的许阿鱼,卫渺一般是不招惹的。 只说了一句,“我去补觉”她就回了自己房间。 插上门栓后,走到床头的位置。 “喵~” 躺在地上小篮子里的狸花猫抬头看一眼,见是卫渺,又将头蜷在肚子上,呼噜噜地睡去了。 卫渺嘴角勾了勾,在床头的墙壁上掏出大青砖,将手伸进去,拿出一个桌布系起来的包袱。 打开包袱,五根大黄鱼,五根小黄鱼,一对银镯子,两对金耳环,一个巴掌大的铜牌,上面刻着半朵梅花。 卫渺拿在手里细细观察,感觉这个牌子应该还有半块,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异样。 她将目光落在小黄鱼和大黄鱼上。 金条分大小黄鱼,大的十两一个,三百多克;小的一两一个,大约31克。 现在的金银比两年前高了一些,一条小黄鱼可以换45个大洋,大黄鱼就是450个大洋。 一个甘愿住民房的人,家底竟然如此丰厚。 要不就是恶贯满盈的事儿做多了,要不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卫渺将小黄鱼和大黄鱼细细观察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记号,心中有了决断。 她将金条拿出来放在自己出行带的包里,和这几天从卢平生那里得来的六根大黄鱼放在一起。 又把首饰放在旁边的一个小袋子里,放回墙缝,垒好砖头,一切如旧。 第3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7 卫渺强忍着冲动,才没有做吞金兽。 这可都是她用来下蛋的小母鸡,有大用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厨房里飘出糖醋小排的香味。 卫渺在院子里,看着黄包车上的窟窿,以及弄坏变形的部分,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节省成本,将这个东西修好。 就听得身后一阵嘈嘈嚷嚷,转头看去,大约十多个穿着褂子,戴黑礼帽的人浩浩荡荡进来了。 为首的人问道: “嘿,小孩儿,这里是卫阿大家不?” 卫渺看着一帮五大三粗的人,手里提着各种东西,站在门外,像极了刚打劫完早市的模样。 许阿鱼和兰姐听到动静,拿着菜刀就冲出来了,就连卫丽和卫萍手里都拿着擀面杖和锅铲。 “误会,误会!” 为首的年轻的男人,满脸堆笑,说完扭头对身后所有的手下吼道: “都后退,别吓着小兄弟和家里人了。” 后面几个人呼呼啦啦都退了出去,转眼就只余下眼前的年轻男人。 那人对许阿鱼几个笑笑,“阿嫂小兄弟都别激动,我是奉财哥的命令来给你们家送礼的。” 卫渺看着他手里提着的笼子,里面大概放了三只鸡,正把头从网眼里伸出,小小的斗鸡眼儿滴溜溜地转动呢。 许阿鱼问:“早上来的那个财哥?” 那人连忙点头,“对对,就是财哥,他说卫师傅是俺们车行的人,受伤了,我们车行要多关心。” 许阿鱼看他一脸真诚,又眼馋她手里提着的鸡笼子,连忙把手里的刀放到背后。 “这位兄弟见笑,我们升斗小民没见过这种阵仗,莫要怪罪啊。” 年轻人油滑,连忙一声招呼,身后的一群人提着东西就进了院子,他吆喝道: “东西放下,你们都出去吧。” “是!”几个人声音震破天。 “谁敢欺负我姑姑,看我的飞镖!” 几个人转身的时候,迎面就飞来好几个黑煤球。 好在他们都是练家子,躲了过去。 “住手!” 卫然和卫玲拿着煤球还准备继续,被许阿鱼扯破嗓子的一声吼,吓得手一抖,煤疙瘩就掉在地上。 “见笑了见笑了,小孩子不懂事儿,不懂!”许阿鱼脸上此刻堆满了笑意,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年轻人等到自己的手下出去后,才走到卫渺跟前,将一张纸递在她面前,说: “这是财哥让我拿给你的,他说,你要是愿意,他就认你这个兄弟,你要是不愿意,这东西你收着,一切事情在这里了断。” 卫渺看着上面按着卫阿大手印的租车契书,又看了看身后的黄包车。 她伸手接了过来,对着年轻人道: “麻烦你转告财哥,他的心意我领了,做兄弟我还太小,但我卫渺欠他一个人情。” 年轻人似乎得了交代,真只是来交好的模样,听完卫渺的话拱了拱手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阿渺,你、你们没事儿吧。”小南京手里拿着剁馅儿的砍刀,关心地看着屋里人。 卫渺冲他笑着摇头,小南京抖动的腿脚才好些。 “侬要死的伐,成天吓跑,活计不干啦。”小江苏的吆喝声音朝着这边就传来了。 小南京挠了挠头,对卫渺嘿嘿笑笑,转身要走。 “等一下。” 卫渺叫住他,从刚才提来的水果里拿了两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他。 小南京也不推辞,拿着苹果高高兴兴地转身离开了。 许阿鱼白了卫渺一眼,嘀咕道:“就你对这个小瘪三好。” 卫渺拧眉头,“阿妈,家里每次出事儿,小南京都冲在最前面。” 许阿鱼冷哼,“他差点害了你的命,要不为了救他,你去年能差点被那些三光码子打死。结果他爹装作没事儿人一样。” 卫渺沉默不语,她总不能告诉许阿鱼,她没让小南京把这事儿告诉他爹小江苏吧。 许阿鱼脾气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瞧见卫渺蔫头耷脑,转头和几个小的,盯着院子里的一堆东西眼睛发光。 “阿渺,那个麻子脸人虽然不错,但你不认他当兄弟是对的。” 许阿鱼看着寸头的做男孩装扮的闺女,喜悦的脸上带着一抹忧虑。 卫渺点头,“阿妈,我有分寸的。” 许阿鱼刚想抒发一下感情,就看见三个小黑蛋正要去摸干净的棉布,气势汹汹地就走过去了。 “你们三个,快去洗洗干净,要是谁没有洗干净,中午的糖醋小排就不要吃了。” 听到中午有糖醋小排,三个小的什么也顾不得了,连蹦带跳地跑去旁边接水洗去了。 许阿鱼和兰姐几个,搬了好几趟,才把各类东西搬完。 卫渺粗略的看了一下物资:大米两袋,面粉一袋,鸡鸭各三只,带后退的猪肉一大块约莫二十几斤。 棉布点心盒子都有,糖盐酱醋分量都很足,关键还有一桶极其肥的大闸蟹,也许是真的搬光了半个小摊子。 买这些东西的钱和一千块比起来是九牛一毛,但让卫渺无法拒绝。 她和财哥的因果,从财哥敲开魏二狗的大门就开始了。 人类的世界,各种关系真是复杂啊,反正虱子多了不发愁,卫渺有些破罐子破摔。 “阿妈,这些螃蟹要做醉蟹吗?”卫玲吸溜口水。 许阿鱼点头,卫渺最爱吃醉蟹了,刚好昨日刘黑炭送来了两瓶黄酒,这不就用上了。 几个小的见许阿鱼点头,顿时欢呼起来。 “阿妈,中午时候清蒸两个螃蟹,给小吴哥送过去吧。” 许阿鱼这次倒不吝啬,反而问:“两个可够,要不再多两个?我瞧着他家新来的朋友,应该挺能吃的。” 卫渺想着卢平生的模样,嘴角抽抽,压下馋嘴的冲动,摇了摇头。 “两个就行啦,等到时候做了醉蟹,再送他一份。” 许阿鱼提着螃蟹欢喜地进了厨房。 许兰姐听见母子两个说到小吴巡警的朋友时候,眼神泛着光,耳尖微红。 许多鱼洗完手,就瞧见自家大姐目光呆滞,满脸羞红,大声问道: “阿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脸怎么红得和猴子屁股一样。” 许兰姐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她,顿时连脖子都红了。 “许多鱼!” 许多鱼连忙跑进厨房寻姑姑去。 大姐发威,还是有点让人害怕的。 —————————————— 第3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8 卫渺拿着手里的契约,上楼进了卧室。 抬眼就看见卫阿大正艰难地移动身体,整个人都已经下了床。 “阿爸,你快躺回去。”卫渺连忙把人扶着躺回去。 卫阿大急得脸发红,“阿渺,刚才这怎么了,又有人来找麻烦了?” 卫渺检查了一下他肚子上的伤口,看没有裂开,才放下心来。 “阿爸,没事儿,是车行的人过来送慰问品。” 卫阿大一脸茫然地看着卫渺,他说: “侬别安慰我了。” 卫渺看他表情有些颓然,连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阿爸,你晓得这是什么不?” 卫阿大瞪她一眼,道: “侬又不是不晓得,阿爸不识字。” 卫渺把他的食指放在按过的手印上,逗他道: “阿爸,手印认得不?” 卫阿大终于反应过来,被卫渺握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求证道: “阿渺,是真的吗?” 卫渺知道卫阿大的梦想就是有一辆自己的黄包车。 可惜家里有这么多张嘴吃饭,每个月能有一个大洋存下来还得是全家人无病无灾的。 “阿爸,那黄包车我观察过了,就是顶棚和上面的铁框架变形了,找个老练的师傅修一下,一样地完好的。” 卫渺的话说完,才发现卫阿大消瘦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卫渺给他擦泪,守在他床边,等他情绪稳定了才说: “阿爸,你要快快养好身体,等身体好了,就能拉着自己的爱车四处去了,遇到不喜欢的人就不拉,累了就回家困大觉,反正也不用交份子钱的。” 卫阿大被他一番话逗笑,许阿鱼进来,瞧见他眼角挂着泪在笑,埋怨道: “老大一个人了,学小孩子又哭又笑!” 卫阿大心情好,难得没有还嘴,而是催促许阿鱼道: “糖醋小排好了没,我要吃两大碗米饭的。” 卫渺走出门外,还能听见夫妻两人你来我往地对话。 大多数时候是许阿鱼带着埋怨的唠叨,偶尔卫阿大嫌弃她烦人。 她刚才的话,不过是安慰卫阿大的,他身体中了枪,焦虑一大家子生计,听点高兴的才好得快。 但往后拉黄包车这样高体力的活是做不得的。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大锅,吃鸡!” 卫渺刚下楼,卫东迈着蹒跚的小腿跌跌撞撞地扑在他的怀里,小手指着放在笼子里的三只鸡。 最近这段时间虽然事情多,但家里的食物不缺。 许阿鱼每次看着床上的病怏怏的卫阿大,也明白了千好万好不如身体好,也比往日大方一些。 家里的孩子个个能吃个八分饱,小孩儿嘛,吃饱睡好后,见风就长。 早上她还听许阿鱼和兰姐抱怨,卫然几个个头都涨了,衣服鞋子都要重新置办。 卫渺捏着卫东有点肉的小脸蛋,哄他道:“明天让大妈妈杀了做白斩鸡!” 卫东拍着小巴掌,身后的一溜烟儿的小馋鬼连忙问: “大哥是真的吗?” 中午端饭去对面的时候,许兰姐跃跃欲试,被许阿鱼拦下。 “兰姐,你是大姑娘了,小吴巡警家住着两个大男人,你去不合适。” 卫渺跟着许阿鱼一同去,许阿鱼自己一个人回来。 “侬阿妈的手艺确实很好。”小吴巡警咬一口糖醋小排,桃花眼眯起来,像只极为享受的大猫。 旁边的卢平生用左手扒饭,瞧着卫渺慢条斯理地吃螃蟹,心中不忿: “你明知我们两个伤员,竟然还送大闸蟹。居心不良。” 卫渺咬一口香醇的蟹黄,细长的眼眸也微微眯起来。 “是我阿妈的好意。” 卢平生撇嘴,正要说什么,门被敲响,卫渺放下螃蟹,擦干净手后去开门。 门外白玫瑰和丁医生同时出现。 一行人重新坐下后,开始谈论关于磺胺的事情。 “我拿回去的药已经用过了,效果十分显着,这笔买卖我做了。”丁医生镜片下的眼睛闪光。 白玫瑰手里夹着细长的香烟,随意道:“我这儿没问题。” 相比小吴巡警的淡定,卢平生十分积极,他站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分析道: “我觉得咱们先拿下这批货,订单囤积起来,等第二批大订单的货物到港后,开始大肆炒作磺胺的功效,第一口一定能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吃得白白胖胖。” 小吴巡警余光瞥卫渺,看她似乎事不关己地吃螃蟹,顿时笑出声。 卢平生问他,“你笑什么?” 小吴巡警下巴努一努,“你不问问小鬼头这个发起人的意见。” 卫渺仰头,懵懂看他们,“我觉得卢大哥说得对!” 卢平生脸上露出得意,“做生意这事儿,你们交给我,我可是个天生的商人。” 他这句话没有说假,屋子里的五个人,确实他最会做生意。 “那我们过两日我们去提货,等过半个月,下大订单。”卫渺说。 其他人自然答应。 等到白玫瑰和丁医生走了,小吴巡警也穿好风衣出门,“阿渺,晚间我不回来吃饭,侬阿妈就不要做了。” 卢平生气结,“我不是人?” 小吴巡警白他一眼,“我可只交了一份饭钱。” 卢平生拍了一百法币在桌子上,“小鬼头,告诉侬阿妈,我要顿顿四菜一汤。” 小吴巡警冲卫渺咧嘴笑,关门出去。 等到听不见小吴巡警的脚步声,卢平生才走到卫渺对面坐下,“小鬼头,你什么来历?” 卫渺依旧茫然看他。 卢平生自嘲地笑一笑,换了一种问法,把自己钱包拍在茶几上。 “回答我一个问题,一百块!” 卫渺眼睛一亮,就听卢平生说:“不许说假话。” “好吧!”凭本事挣钱的卫渺第一次觉得挣钱有点太容易了。 “你是谁?” “卫家阿渺!”卫渺欢快回答,从他钱包里厚厚一叠钱里拿了一百法币。 “你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卫渺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拿了一百块。 “你怎么知道磺胺的价值?”卢平生死死地盯着卫渺的眼睛。 卫渺就把自己如何看丁医生家的医学杂志,如何去找查尔斯求药,如何给卫阿大消炎详细说了一遍。 卫渺端起水杯润了润喉咙,这一百块,就不那么好挣了。 “你怎么会摩斯密码的?” 卫渺没有回答他,而是用手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 卢平生看着她敲出来的内容,眼珠子瞪得老大。 第3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39 转眼过去十天,申市的凉爽的天气突然转冷。 卫渺准备出门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她转身拿了一把伞。 许兰姐瞧她,鼓起勇气道:“阿渺,你是去小吴巡警家吗?” 卫渺点头,这段时间许兰姐学习十分用功,教给她的法语发音,她都记得十分牢固。 虽然依旧不聪慧,但知道费心思,下功夫,总归是可喜的。 “阿渺,能不能也带我去?” 许兰姐说完脸颊绯红,不等卫渺说话,又连忙摆手道:“阿渺,你快去吧,我瞎说的。” 卫渺瞧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有点莫名。 五个人再次聚齐在小吴巡警家里。 卢平生胳膊上缠着丁医生刚系好的纱布,红着眼看着对面的三大一小,愤恨道: “不公平,凭什么我出钱最多,拿得却最少!” 吴子阳冷笑道: “供货和组织的是阿渺,黑市出货靠的是白小姐,丁医生有单独的销货渠道,而我,法租界的事儿我能罩着,你除了钱,还有什么啊。” 卢平生噎住。 白小姐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缓缓道: “你出三十万美元,能拿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三十万美元放在银行一百年也没有这么多利润的。” 卫渺不说话,她只干这一次。 大约一个星期前,他们去了查尔斯商行,签下了一笔五十多万美金的订单。 这让查尔斯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竟然没想到,自己因为家族的脸面,随意施手的小小善举,竟然给他带来了这样巨大的收益。 上面的每一种货物,在西方价格都极低,除去漂洋过海的运费,也足够他赚个盆满钵满了。 关键他看着磺胺的订单,心中更是畅快,挣钱不说,他远在德国的朋友要欠他一个大人情了。 所以当卫渺提出还需要更多书籍和医学器皿的时候,他爽快的同意了。 并且大方道:“大卫,我的家族有位叔叔,在牛津大学当教授,我会给他发电报,把你要的东西提前准备好的。” 卫渺欢喜异常,笑得两个梨涡深深,惹得卢平生狐疑地看她好几眼。 看着一帮人拿钱前和拿钱后的两副嘴脸,卢平生气得声音都变了。 “喂,小鬼头,你说句公道话。” 卢平生说不过他们,只能拉卫渺帮他。 其他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等磺胺炒起来后,是一笔通天的财富。 现在多争取一些,后面拿钱才理直气壮。 卫渺收回思绪,小手摊开,“你们知道的,我就是一锤子买卖。” 这些人里,就连平平无奇的丁医生身份也不简单,而她年纪最小,也没有任何背景。 如今他们五个看似亲密无间,但财帛动人心,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可不想顾此失彼。 所以及时抽身对她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他们四个人每人拿两成,卢平生是后加入的,且除了拿钱没有任何作用,于是剩下的两成按照出钱的比例来分。 她把老摊主给他的一千美金,加上得到的大小黄鱼全部都投了进去。 就连吴子阳这种今日有酒今日醉的,也拿出了两万法币, 白小姐和丁医生都很出乎人意料,两人加起来一共二十万美金。 这样就打碎了卢平生一口吞下余下份额,美梦破碎,他十分不高兴。 明明他才是有着三重身份的超级特工,却被他们看作只会出钱的傻大户。 好气人! “那等阿渺退出了,她的份额,我要了。”卢平生财大气粗道。 白小姐将手里抽完的烟蒂按灭,歪头慵懒看他道: “阿渺的份额我提前定下了。” 卢平生一脸被雷劈的表情,看向卫渺求证。 卫渺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点头,“我是答应过白小姐的。” 卢平生感觉自己心被人生生挖去好大一块: “你们欺负我,合着伙的欺负我是后来的,明明阿渺最先去谈生意的时候,我也在的。” 无人理会他夸张地发癫。 卫渺回到家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 兰姐看到她,连忙小跑过来,小脸红扑扑地用法语道: “阿渺,欢迎光临!” 卫渺听她讲得有点生涩,但发音还算标准,能听得明白。 自从她带着兰姐去了一趟法租界,去文昌咖啡馆里转了一圈后,她回来就迫不及待让卫渺教她洋文。 许多鱼跟着学了两天,一句没学会不说,还把自己头发揪掉了不少。 卫渺想着她对工藤大郎的亲昵,就问她要不要学倭语。 许多鱼摇头和拨浪鼓一样,嫌弃道:“我学那个做什么,叽里呱啦的,十分难听。” 许阿鱼安慰她,“没事儿,你像姑姑,姑姑小时候咬文嚼字脑袋也疼。” 在旁边切菜的卫玲不服气道:“阿妈,你不是说我最像你,切菜炒饭一学都会嘛!” 许阿鱼白她一眼,“侬野小子样,哪里和我像了。” 卫渺眼看着卫玲气鼓鼓的,安慰道: “阿玲是我妹妹,和我最像。” 卫玲顿时喜笑颜开,“大哥,我还要再努力一些,才和你更像。” 中饭的时候,养了许久的卫阿大已经能够坐起来和大家一起吃饭。 今天中午菜色丰富,两个荤菜,三个青菜,除了卫阿大吃白米饭,其他人吃的都是杂粮饭。 卫渺一口菜,一口饭,吃得很香。 卫阿大卫渺,“阿渺,那黄包车今日还没修好。” 卫渺咽下口中饭菜,正准备回答,就被许阿鱼抢先: “黄包车是你的老婆啊,你一天问三趟,不是话说修好了就给送回来吗?” 卫阿大自从受伤后,脾气好了许多,被许阿鱼吼了也不恼,只是小声嘟囔道: “它不是老婆胜过老婆。” 许阿鱼去盛饭,没有听见,要不然一家人又要听着唠叨下饭。 许阿鱼回来,说:“阿渺,徐小姐怎么好久没有来找小吴巡警了。” 卫渺说:“小吴哥的胳膊绷带拆了,他们应该在外面约会吧。” 许阿鱼叹气,“徐小姐蛮好的,比之前的都好。” 人是禁不起念叨的,他们刚吃完饭,还在收拾碗筷呢,吴子阳就来了。 他身后带着一个女孩。 卫渺看过去,女孩大约十八九岁,齐刘海长头发,一双大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满是温柔。 “阿叔,鱼婶儿,上次听你们说要把一间空屋子租出去?” 许阿鱼微微愣神,才想起来她刚开始给吴子阳送饭的时候,聊到往后生计的事儿,提过一嘴。 后来日子越来越好,她就没有打过这个主意,她家孩子多,外人住进来一是怕租客吵,二是觉得有个外人在总是不方便的。 可小吴巡警把人都领来了,拒绝的话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 “这位是李晓雅,是附近中学的音乐老师,你家的情况我都和她基本地说了,租金什么的她也接受,所以。。。” 吴子阳说到最后,有些脸红。 他是知道卫渺不缺钱的,可他好不容易和晓雅重逢,这次他一定要把人放在眼前,才能放心。 若不是怕弄堂里的人闲话,他就让晓雅住在自己家了。 再次失去晓雅,他会疯的。 第4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0 李晓雅就这么在卫渺家的东里间住了下来。 她长相漂亮,说话又温柔,卫丽几个都很喜欢她。 许阿鱼却对李晓雅一直客客气气的。 卫渺逗她,“阿妈,李小姐来了后,你都变得斯文许多。” 许阿鱼叹气,“若不是因为小吴巡警,我是不想和她说话的。” 卫玲在旁边给许阿鱼挽毛线团子,听完拆穿她道: “阿妈是怕自己讲话声音大,吓着了李小姐,每月三个大洋跑掉了喂。” 卫玲的头被恼怒的许阿鱼点得都歪到一边了,恼怒道: “去去去,大人说话,小孩子插嘴做什么的。” 卫玲把手里挽好的毛线团放在篮子里,一溜烟儿跑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对许阿鱼说: “大哥就比我大两岁,怎么就是大人了,哼!” 许阿鱼气个仰倒,“死丫头,别让我逮住你。” 说完扭头就看见卫渺在抿嘴笑,眉眼弯弯,鼻子小巧,梨涡浅浅,她心头酸意弥漫。 “阿渺,明年开始留长头发。” 卫渺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和许阿鱼争论,而是改换了话题: “阿妈,明年开春了,我们送弟妹上学去吧。” 许阿鱼像是被她的天方夜谭给逗乐了,把手里的毛线小心翼翼地放在筐子里,才道: “阿渺,家里的日子虽然好过一些,但你阿爸往后挣不了钱了,吃饭都是问题,怎么能去上学?” 她抬手揉了揉女儿短短的发茬,温柔道: “阿妈这辈子没有别的指望,只希望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平安长大,嫁人生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价值和观念,卫渺不会把自己的东西强加给他们。 而像崔阿婆,许阿鱼这样的女子,包括卫阿大他们,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 他们无法在这个吃人的世道索取更多,唯一能做的就是透支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来抵抗命运强加的不公。 “你们说什么呢?” 吴子阳一身巡警制服出现,他身后跟着的是脸颊绯红的李晓雅。 许阿鱼笑说: “都是阿渺,看着李小姐是文化人,就和我开玩笑要送阿然他们几个去上学,读书上学是丁医生他们那样的人家才能的,我们这种劳苦人家可不敢做这样的梦哦。” 吴子阳对在院子里逗弄鸭子的卫然招手,把手里一条大黄花鱼递给他,吩咐道: “可要放好,别让你家的阿狸给偷吃了。” 阿狸就是卫渺抱回来的那只受伤的狸花猫。 这猫很有个性,白日里要么在卫渺房间睡觉,要么在房梁上趴着,晚上就抓老鼠,除了卫渺,谁也不让碰,很有凶性。 卫然听到阿狸,脖子缩了缩,但还是维护道: “小吴哥,阿狸才不会偷吃呢。” 小吴巡警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桃花眼弯了弯,打趣道: “你小子也真是,它都把你手挠了好几道血口子,你还替它说话。” 卫然嘿嘿笑着,提着鱼颠颠地去了厨房。 客厅里,四人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李晓雅说: “阿渺的想法很好的,阿玲、阿丽几个都是聪明的孩子,若是读书识字,肯定更加优秀。” 李晓雅是音乐老师,工资一个月三十五块,因此她觉得一年才两块四的学费真的不是很贵。 许阿鱼尴尬地笑了笑,卫渺却接过话问,“李小姐,你们学校春季招生是什么时候。” 李晓雅扭头看了吴子阳一眼,脸颊红红,柔声道: “我也是才来这个学校,我明天问好具体事宜再告诉你。” 吴子阳看着李晓雅和卫渺一家聊得欢快,嘴角微微勾起,桃花眼里闪着从未见过的柔情。 等到两人走后,许阿鱼放下手中的活计,幽幽叹气道: “徐小姐知道要伤心的。” 卫渺看惯了吴子阳身边的女子来来回回,但也不得不承认,李晓雅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从卢平生嘴里得知,这个李晓雅是吴子阳幼年的青梅竹马。 十岁左右的时候断了联系,最近才知道她随着父母去东洋生活,父母病故在东洋后,她才归国来寻吴子阳的。 上次吴子阳胳膊受伤就和李晓雅有点关系,这次好不容易遇见,更是直接把人安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末了卢平生感慨一句,“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浪子要回头喽。” 中午的午饭,许阿鱼把小吴巡警送来的黄花鱼清蒸。 许阿鱼把最肥嫩的鱼肚肉,送去李小姐的房间。 “大妈妈,小吴哥会和李小姐会结婚吗?”卫丽问。 许阿鱼把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没好气道: “小孩子家家的,总关心大人的事儿做什么,吃饭还堵不住嘴。” 卫玲给卫丽做了个鬼脸,两人动筷子吃饭。 只是兰姐的表情微微有些发呆。 许阿鱼给卫阿大盛汤,然后问兰姐,道: “阿兰,你的洋文学得怎么样了?” 兰姐突然被点名,养得有肉的脸颊微微泛红,大方道: “小姑,阿渺教我的我都记得了。” 许阿鱼高兴地喝了一口汤,赞叹道: “兰姐是个有大出息的孩子哦,阿渺也是学会洋文后,脑子越来越灵光的。” 许阿鱼很喜欢娘家的两个孩子,这段时间,她们来了,帮了自己很多忙。 除了做饭和照顾卫阿大,余下所有家务兰姐几乎都包办了。 这样阿丽和阿萍就有更多的时间糊火柴盒,一个月算下来,也是一小笔收入,足够买上好几斤肉的。 许多鱼带着卫然和卫玲每天早出晚归捡煤球,家里的杂物间堆满了煤渣,够烧一个冬天了。 想到这个,她对兰姐说: “转眼就是中秋节了,让阿渺带你们回家一趟,顺便把事情和你阿爸阿妈讲一讲。他们同意了就去找工作,等过完节再回来。” 许多鱼一听要回去,顿时觉得饭菜都不香了,她冲着姑姑撒娇说: “姑,要是我阿妈他们不同意呢,他们一心想让我阿姐嫁给隔壁船王志国的。” 许兰姐听完,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小脸惨白无比。 —————————————— 第4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1 许阿鱼瞧着兰姐被吓的模样,连忙拍她背。 她将筷子一放,冷哼一声道: “要是你阿爸阿妈不同意,让他们来找我。” 许多鱼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小姑,讨好道: “那小姑我能不回去吗,我舍不得你。” 接过卫渺捡起的筷子,许兰姐面色好了许多。 她用力握紧筷子,就听见许阿鱼的话,问她: “那你就不想阿爸阿妈?” 许多鱼不说话了,想当然是想的,可是她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哪怕每天追在火车后面跑,身上头上落满了煤灰,她也觉得打心底里快活,也许这就是李老师说的自由吧。 卫阿大在长伤口,不能吃鱼,吃的是许阿鱼专门熬的鸡汤。 他低声问坐在他隔壁的卫渺: “阿渺,阿爸的黄包车还没有好吗?” 卫渺不理解他的迫切,但也并不嘲笑,而是同样低声耐心答道: “阿爸,我转天和兰姐她们去苏州河的时候,去修车行看看,若是好了,就一并给你带回来。” “好、好、好,”卫阿大喜得连说三个好。 被卫然抱在怀里的卫东听到后,也用稚嫩的声音说: “好!好!好!” 卫阿大喜滋滋地端起自己的碗,用勺子喂卫东鸡汤喝,看着自己小闺女卫萍渴望的眼神,把余下分给了她。 许阿鱼瞧见后,也没骂他发癫。 中秋节前一天的清早,秋高气爽,日头很好。 挖了一夜坑的卫渺起床最早,从自己的秘密基地拿了三个银元放在随身背着的小包里。 出门洗漱刷牙的时候,微凉的风迎面吹来,隔壁院子里的玉兰树宽大的叶子打着旋儿就落在地上,黄得十分漂亮。 阿狸乖巧地在她脚边磨蹭,竖起的小尾巴时不时地勾一勾她的小腿,看见卫渺瞧它,就夹着嗓子“喵~”一声。 东侧间推开门的李晓雅看见这一人一猫的互动,轻笑出声,温柔地开口道: “小家伙是个认主的,只和你亲近,昨日我拿了小鱼干逗它,都不理我。” 清晨的阳光打在李晓雅不施粉黛的脸上,有秋风将她乌黑的发丝吹乱,这一刻,李晓雅在卫渺眼里是美的。 等到许阿鱼的唠叨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家里新的一天开始了。 吃过午饭,许阿鱼把准备好的东西让三个小的提上,催促他们快点出门。 卫渺走到门口的时候,卫阿大满眼希冀和期盼地看她。 “阿爸,你在家好好养着,我一定帮你问具体时间。” 卫阿大顿时喜笑颜开,许阿鱼翻个白眼,对他道: “你可快回家去吧,如今天气越发地凉了,小心养着的呐!别辜负老娘的三只鸡喽。” 财哥的三只鸡,硬是让许阿鱼吃了一个月。 小部分进了卫阿大的肚子,大部分被他偷偷分给几个小的。 他总是哭脸皱眉吐槽道:“我又不是产妇坐月子,日日要吃鸡,浪费。” 搞得卫萍几个小的,都以为卫阿大不喜欢喝鸡汤吃肉。 吃着炖得软烂的鸡肉,几个小崽子对大人的口味十分不解,同时庆幸自己还未长大。 卫渺走的时候,许阿鱼给了她一块钱,让她在路上买点肉和油盐。 “快走,早去早回的。” 许多鱼穿新衣,扎着两个小辫子,撇嘴做最后挣扎: “小姑,我不想回去。” 她回去后肯定来不了了,她和大姐两个走的这段日子,二姐指不定在家里怎么闹腾呢。 这次回去,大姐出去工作,二姐肯定来姑姑家,她就会被留在家里给阿爹打下手的。 许阿鱼铁面无私道: “中秋节是要在家里过的,要团圆啊。” 许多鱼哭丧着脸,垂头耷脑地跟在卫渺和许兰姐后面走了。 “阿渺,这是侬表姐妹,长得真俊俏捏。” 有熟悉的街坊开始打招呼。 兰姐的表情害羞泛红,假小子许多鱼反而昂头挺胸,对说话的阿婶道: “阿婶,侬昨日还说我是个脏黑蛋咧。” 说话阿婶细细看了一眼,见她身上穿着干净的新衣服,头发脸蛋都干净,整个人瞧着灵光得很,好一会儿才恍然道: “就是你们三个,每天大清早背一大筐煤疙瘩回来呀!” 许多鱼嘿嘿笑,拍着小胸脯十分骄傲,问道: “阿婶,你家要煤渣吗?” 阿婶眼睛发光,连忙点头,“要的,要的!” “那我便宜卖给你们。”许多鱼话语一落,阿婶脸上的笑容也落了。 小江苏的馄饨摊上坐满了人,天气凉后,他的生意越发地好起来。 “阿渺,侬阿爸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卫渺忽略吃馄饨的各种眼神,露出个笑容道: “多谢阿叔关心,阿爸现在已经能下床晒太阳了。” “哎呦,菩萨保佑哦。” 有人盯着卫渺试探道: “阿渺,听说车行给你阿爸送了好些东西?” 这一问,摊子上七八个吃馄饨的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们虽是一个弄堂里的,自从知道卫阿大中的是枪伤后,他们谁也不敢上门,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现在的上海滩,权力交叠,倭人,英法美德俄,各类间谍组织,帮会成员各显神通。 同样是讨生活的平民,住在租界里和租界外的,也是不一样的。 卫渺不想把话题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笑盈盈地问他们道: “阿叔们,刚才聊得火热,在说什么呢?”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把手里的报纸小心地展开,斯文道: “阿渺,那个去你家找麻烦是不是叫董二狗?” 卫渺目光在他手上的报纸上扫了一圈,就看到一张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照片。 “您说的是董先生?” 旁边的小江苏憋不住话,一边包馄饨一边说: “喔唷,侬晓得吧,他遭报应了。” 许多鱼连忙问,“遭什么报应了,腿摔断了?还是吃鱼卡着了?” 她的话让一群人笑了个仰倒。 “不是,他和老娘好端端在家,被野猫野狗给端了老窝,咬死喽。” 有人感慨,“这个世道,猫猫狗狗都要吃人了,日子可怎么过。” ———————————————— 第4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2 听见这种说法,卫渺有些意外,对着文质彬彬的中年人道: “阿叔,我能看一看报纸吗?”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是才租住进来的,有些意外卫渺会识字。 有人显摆道: “孙老师,这个可是我们弄堂里的小神童,他会好几国洋文咧。” 孙先生眼里来了兴趣,大方把报纸给她,然后问身边人,“怎么学的?” “在教堂和修女学的。” 孙先生看着认真读报的小小子,心中惋惜。 卫渺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报纸的内容,心中疑云更多。 按理说董二狗的事儿还算是轰动的,申市大小报纸很多,这种奇闻异事他们肯定是闻腥而上的。 但一直没有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才给报道出来,报纸上,只写了他们被野猫野狗咬,却没有报道地下室的事情。 可见是有人刻意隐瞒的。 不知为什么,卫渺就想起自己手中的半块樱花铜牌。 她收敛目光,双手恭敬地把报纸还给孙先生,说: “孙先生,谢谢侬。” 有人等不及地问,“是来你家找麻烦的董先生吗?” 卫渺摇了摇头,天真道: “上面说得模糊,照片也看不清楚,我只见过董先生两次,不记得。” 旁人有些失望,但他们更坚信是董先生,毕竟坏人得到上天的惩罚,才是大快人心的结局。 卫渺和几个阿叔告别,转身就看见倚在发廊门口的董太太。 卫渺发现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崔阿婆对她招手。 卫渺过去时候,崔阿婆说: “玛丽修女说,你赠给教会的蜡烛很好,让上帝保佑你。” 说完崔阿婆在胸口划了十字,闭眼祷告,许多鱼想要开口,被兰姐捂住嘴巴,眼神警告。 崔阿婆祷告完后,卫渺才说道: “阿婆,下次你什么时候去做礼拜,我和你一起去,我想念玛丽修女了。” 崔阿婆还没有回答,就从她屋子里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光膀子男人,一边揉眼睛一边嚷嚷道: “阿妈,我要的葱油饼好了没有。” 他说完眼神不善的看了卫渺几个小崽子一眼。 崔阿婆连忙对卫渺几个挥了挥手,看到他们走远了,才回头对儿子崔立平说: “你要累死你阿妈啊,四十个葱油饼,是一下子能弄好的。” “那侬搞快些,我答应弟兄们给他们带去的。”崔立平捂嘴打个哈欠。 “侬平日里把对这些小崽子的心思用在我心上一些,我早就发大财了。” 崔阿婆看着自己手上还没好的烫伤,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手脚麻利地开始做葱油饼。 路上,许多鱼不解的问卫渺: “阿渺,崔阿婆的儿子那样凶,阿婆为什么对他那样好。” 许兰姐也有些不解地看着卫渺,在她的观念里,子女一定是对父母孝顺以及言听计从的。 对长辈动手颐指气使,这种行为她只在崔立平身上看到过。 卫渺对于父母子女的感情也是从卫阿大受伤后才有所顿悟的,自然给不出什么高深的答案。 “可能这就是他们的相处方式吧。” 三个不大点的孩子都很迷茫,但很快就被街上的繁华吸引,眼花缭乱。 路过上次的菜市场,卫渺要进去买肉买菜之类的东西。 许兰姐拦着不让,她劝道: “阿渺,小姑提了这么多东西,你就别浪费了。” 卫渺举着自己手里的一块钱道:“我阿妈可是吩咐了,这钱要花光的。” 许多鱼眼珠子转了好一会儿,一把揽住卫渺的脖子,笑嘻嘻道: “阿渺,我们买一些藕吧。” 卫渺这些日子长了一些个头,但依旧没有许多鱼长得高。 她从许多鱼魔爪下挣脱开,看着前面买莲藕双手叉腰的凶婆娘,知道许多鱼还在为上次被诬陷的事儿耿耿于怀。 于是从自己兜里找到五毛钱,递给她道:“去吧。” 许兰姐拦都没拦住,最后只好对卫渺道:“你和姑姑就惯着她吧,越发的没个正形。” 秋季正是吃藕的时节,上海水多,又挨着江浙。 莲藕这个时候正是上餐桌的时候,价格就比土豆贵上一丢丢。 卫渺买了两斤肥多瘦少的猪肉,又买了豆油和盐之类的,又零零碎碎地买了许多家常用的东西,把钱花干净了才作罢。 许兰姐阻止不了,对着卫渺念叨道: “你和多鱼这两人,一出门谁也管不了。现在钱多难挣啊。” 卫渺抿嘴笑了笑,只是看着在和摊主侃侃而谈的许多鱼。 每个人都有自己介怀的事情,如果有机会释然,自然是好的。 她不想等到许多鱼长大后,每次看着莲藕的时候,就回忆起幼年时候不堪的画面。 她满怀期待,可看着提着几节裹着泥巴莲藕回来的许多鱼,卫渺微微有些讶异。 许兰姐撇嘴问许多鱼:“你不是说要给她好看吗?” 许多鱼提着藕节,黑红的小脸上笑得灿烂: “我什么时候要给她好看了。” 许兰姐噎住,哼了一声转头往外面走。 三人挤在人群里,好一会儿才出了市场,许多鱼提着莲藕,小大人一样叹口气道: “我本想讲好价格,挑好藕节,然后说他们家的藕没有隔壁好,我转头就在隔壁用高价买的,气死她!” 卫渺问,“那你怎么改变主意了?” 许多鱼看了看自己手上系着稻草的莲藕道: “她家莲藕比隔壁的好,应该是今早专门挖出来的新鲜货。” 她说完后,咧嘴笑的十分得意: “我和她讲了上次的事儿,她早已经不记得了,但她还是多送了我一小节莲藕赔礼。” 说完她迎着太阳,朝着自己家停船的方向奔跑而去。 许兰姐嘀咕一句,“疯疯癫癫!” 卫渺心中却有感慨,十岁的孩童,都知道生计比面子重要。 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必须要向生活的蝇营狗苟低头,这样的世道必须得用尽全力才能活着长大。 至于梦想和未来,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 ——————————————— 大家除夕快乐。 双开的书,感冒加过年,这几天更新的少一点,过后我会补上哒。 第4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3 回到船上时候,正瞧见许娘舅在打许桂姐,嘴里骂道: “侬脑子瓦特拉,盯个人都盯不住!船费没付就跑了,白拉一趟!” 许桂姐俏丽的小脸蛋被太阳晒得黑了几分,一脸倔强地歪着头,上挑的丹凤眼里憋着一泡眼泪。 气得许娘舅又在她背上拍打了好几下,许舅妈在旁边偷偷抹眼泪。 现在是上午,隔壁的船只大多架着船出去讨生活去了,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只船在附近,都坐在船板上看热闹。 对着许娘舅他们指指点点,戳着牙花子笑得开心。 “阿爸,你干嘛打人!” 许多鱼把手里的藕往船上一放,人呲溜就到自家二姐的身边。 许娘舅看到眼前长高长胖不少的小姑娘,好一会儿才确定是自家的皮老三。 “侬自己回来了?是你小姑家出事儿了。”许娘舅顾不得教训二女儿,一声叠一声地问许多鱼。 许多鱼一脸茫然,但还是老实回答道: “没有啊,姑父都能下床了,小姑每天精神着咧,大嗓门从早上到晚上都不停的。” 许舅母这时候也看到后面赶上来的卫渺和兰姐。 招呼她们上船后,看着白胖不少的大女儿,她又高兴地抹泪,本就通红的眼眶更像个兔子了。 “让小姑子她们破费了,本来家里出了要命的事儿,我们做哥嫂的都没帮上忙,如今还麻烦她们给我们养孩子。” 卫渺把东西放下,连忙说: “娘舅,舅妈,兰表姐去我家后,我阿妈轻快了不知多少,表姐把家务看孩子的任务都做了,让我阿妈专心照顾阿爸,身体才没有被熬垮的。” 许多鱼眼睛直直地看着卫渺,就等着她也夸夸自己。 “多鱼表妹也很厉害,带着阿玲他们去寻煤渣,能烧到明年春天呢。”卫渺配合道。 许兰姐被夸得脸颊羞红,许多鱼一脸自豪,她才不是吃白饭的。 等到许娘舅他们把东西都收到船舱后,之前看热闹的船只上的人,只余下艳羡了。 “许阿大,侬那富裕家的妹妹又补贴你了。” 卫渺声音脆脆道:“娘舅让两个表姐去我家帮忙,我阿妈特意感谢的。” 船上的人嘴上没讨到便宜,酸溜溜地进了自家船舱。 许多鱼冲着那家的船做了个鬼脸,扭头就看见阿渺望着自己笑。 “阿渺,下次你和我一起做,这家人最讨厌了。” 许桂姐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站着,谁也不理。 只是眼泪顺着眼角不停地流下来,拳头握得死死的,整个人已经在颤抖了。 “真是的,阿爸干嘛打二姐!”许多鱼去给自己姐姐擦眼泪。 “别碰我!” 12岁的许桂姐比许多鱼高上一个头,她用力一推,倒把平日里精灵健康的许多鱼摔了个屁墩,连带着船只也晃荡了好几下。 卫渺是被许娘舅拽着才没有在摇晃中倒在船板上的。 许娘舅抬手又要去打这个脾气死倔的二闺女,就被卫渺扯了扯袖子。 “娘舅,我渴了。” 许娘舅顿时顾不得了,将卫渺提起来,吆喝着许兰姐给卫渺端杯水出来。 许多鱼似乎早就习惯二姐臭脾气,她自己爬起来,拍了拍屁股嘀咕道: “大小姐脾气又犯了。” 说完拉着自己阿妈进了船舱,欢欢喜喜地给她分享带来的东西去了。 许二姐冲着许多鱼啐了一口,“你才是大小姐,你和大姐都是大小姐,我就是死丫环。。。” 火气刚消的许娘舅扬手又要打桂姐,她转过头泪流满面吼道: “打死我算了,反正她们都好,就我又懒又馋还脑子不灵光。那生我的时候怎么不把我丢到苏州河喂鱼啊。” 许娘舅气得呼哧呼哧喘气,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侬还有道理了?我拉人过去的时候,是不是告诉你,先收钱!” 父女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嚷中,卫渺几人才知道事情尾末。 清晨一大早,来了五六个人要走水路去下面村子。 许娘舅在船头摇浆,许二姐帮忙收钱,结果船上有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两人一见如故,聊天就聊得忘了收钱。 等到一行人走远了,她才想起来没有收钱。 也就是今天一早上忙碌半晌,颗粒无收。 船舱里,许舅妈抹泪,哽咽道: “也怨我,往日这些事儿都是我或者多鱼做的,我这两天得了风寒,一直没什么精神。。。” 许兰姐听见自己姆妈得了风寒,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关心道: “姆妈,吃药了吗?发烧吗?” 许娘舅看着大闺女担忧的小脸,心中慰贴,“吃过药了,烧也退下去了,就是整个人精神不济。” 卫渺看着她蜡黄的脸色,微微叹口气,都是营养不良造成的抵抗力下降。 变天最容易生病的。 “舅妈,我们买了莲藕和排骨,要不现在炖上,中午我们吃莲藕排骨汤。” 现在的排骨比肥肉便宜很多,一般人家很少会买,但卫渺很喜欢吃。 许阿鱼每次都喜欢守在菜市场,等到肉摊快收的时候,才会上去买别人挑剩下的肥肉。 肉摊主一般就会给她低价推销排骨。 官老爷有官老爷的生活,小市民有小市民的生存之道。 “行的,要吃糖醋小排也行的。”许舅妈脸上挂着笑。 卫渺看着船舱里简单的环境,连忙摇头,糖醋小排是很麻烦的菜,炒糖色,还有各种调料,过程也繁琐。 她一向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 “舅妈,就吃莲藕排骨汤就行,天气寒凉,喝汤暖身体。” 许舅妈瞧着眼前乖巧听话的孩子,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她一向喜欢小姑子家这个懂事的大儿子,当年小不点一样的娃娃,眼见着就长成大人了。 她将目光落在身边还在翻检东西的三女儿身上,余光又瞥了还在船板上站着的二女儿。 想着心里的打算,有机会和小姑子提一提。 卫渺感觉舅妈看自己的眼神十分奇怪,忍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阿渺,船舱湿寒,你快出去晒晒太阳。省得病了,侬阿妈要心疼的。” 许多鱼拉着卫渺出去,走到甲板上,朝着许桂姐嘴里塞了个东西。 许桂姐本想有骨气地吐掉,但感觉甜丝丝的,忍不住地吸溜两口。 许多鱼看见自己姐姐的动作,嘿嘿笑了。 “你和我们讲讲上午的事儿,我和阿渺给你报仇。” 许桂姐丹凤眼微挑,疑惑看着两个比她矮了半个头的家伙,明显不信。 —————————— 第4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4 直到中午喝上鲜美的莲藕排骨汤,许多鱼也没想好怎么给许桂姐寻仇。 但好歹把许桂姐给哄好了。 许桂姐现在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听许多鱼讲各种新鲜的事儿,觉得手里的排骨汤都不好喝了。 “没事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我记下来了。” 许多鱼说得颇为豪迈,仰头一口将碗里的莲藕汤灌下。 然后就被许娘舅无情地铁手拍了一下后脑勺。 “瞧瞧你哪有囡囡样,越发地像个野小子了。” 许多鱼揉了揉后脑勺,不服气道: “姑姑说,她小时候就是这样的。” 许娘舅喝一口莲藕汤,眯着眼睛道: “你姑姑五岁就能踩着板凳做饭了,你五岁还在尿床呢。” 许多鱼快速看了卫渺一眼,发现她正在认真吃饭,才松一口气。 许舅妈察觉她的小动作,给自己男人夹菜,低声道: “一会儿给小姑子家带些什么?” 许娘舅果然不再揪着许多鱼尿床的事儿不放,开始和许舅妈商量回什么礼。 等到大家吃到九分饱后,卫渺才开始说许兰姐的问题。 “兰姐的英文和法语的口语在咖啡厅是够用的。” 听到卫渺这样说,许娘舅和舅妈都惊呆了。 他们竟然不知道自己沉默寡言的大女儿会这么聪明。 卫渺知道他们误会了,她这一个月教给许兰姐的只是简单的服务用语,或者咖啡店的食物之类。 许兰姐也算刻苦,卫渺教给她的字母记得还算清楚,但单词之类的,就靠死记硬背了。 笨方法记读音,所以不用书写,死记硬背后再用刻板印象记住。 许兰姐不算十分聪明,但她十分有韧劲,确定自己目标后,每时每刻都在完成卫渺每天教会的词语和句子。 好几次卫渺都看到她红着脸去请教李晓雅或者小吴巡警。 就连偶尔来家里的卢平生都不放过。 只是因为自己说她胆子有点小,要多和陌生人说话。 “阿渺,你说的事情,我是一万分同意的,要是兰姐有了体面工作,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一些。” 许舅妈无视娘舅的犹豫,率先表态。 卫渺假装看不见许娘舅的纠结,说: “我问了胡娜姐了,她们咖啡店会外语的服务员,工资要高一个大洋的。” 文昌咖啡厅生意好,员工的工资也比其他的地方要高上许多。 胡娜升了领班后,一个月是30块大洋,普通的服务员在15-24块大洋。 “试用期只有15块,但是兰姐会讲一些洋文,胡娜姐说应该能给到16块,到时候看表现转正。”(注1) 卫渺觉得事情这么顺利,可能是那天在咖啡厅和山下智子一起吃饭的原因。 毕竟是和宪兵队高官夫人一起吃饭的人,这是极大的人脉,不一定能用上,但万一呢。 许娘舅一听有16块的工资,眼睛都直了,要知道自己妹夫拉黄包车一个月也就十余块的工资,养活一家人不成问题。 若是自己闺女能拿16块,那他们家的日子几乎是翻天覆地地改善了。 许兰姐看着欢喜不已的父亲和激动抹泪的母亲柔声道: “阿爸,是真的,阿渺亲自带我去的,那个领班就是这样讲的。” 许娘舅一时间表情复杂万千,他是真的没想到。 许舅妈是个水一样的柔弱女人,难过高兴都喜欢抹眼泪,对卫渺道: “阿渺,舅妈谢谢侬,我前日听说隔壁船的两个姑娘去纺织厂上工,一天十六个小时,也才9块钱。” 卫渺走的时候,约好过了中秋再过来接许兰姐。 许桂姐哭得十分委屈,觉得上次姐姐和妹妹都去姑姑家了,这次怎么也该轮到她的,可父母竟然不让她去。 “你们就是偏心,觉得我是中间的孩子,就不待见我!”十二岁的姑娘,正是自尊心要强的时候,跺脚在甲板上发癫。 被许娘舅又揍了一顿。 许多鱼也眼泪巴巴,根本没空去安慰自己暴脾气的二姐。 卫渺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纷扰,她可做不了主的。 许娘舅坚决不让两个孩子再去,觉得自己妹妹家日子也不好过,老是帮村娘家,妹夫该有看法的。 卫渺回程经过车行,刘黑炭恰好也在,他看到卫渺十分高兴。 “阿渺,你来看你阿爸的车子。” 卫渺开口喊人,“黑炭叔叔,我阿爸成日里在家盼望着,我来瞧瞧,您也来修车?” 上次的事情后,刘黑炭又回到车行继续拉车。 刘黑炭一脸疲惫道: “可不是,下午拉了一个人,从公共租界跑到法租界,又跑回去,累得我都快虚脱了。他下车一走,我才发现车子的零件磨损,赶紧来修。” 两人说话间,车行的伙计出来,瞧见卫渺笑道: “卫家小哥,正巧和您说咧,您家的车已经修好了,可以提回家了。” 卫渺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车顶棚曲折的地方都修好了。 变形的也都归位,顶棚的布匹也焕然一新,还带着一些花边,被枪击留下的痕迹也都刷了新漆,瞧着和新车不差什么。 她痛快地付了余款,然后有些犯愁怎么把车子弄回去。 刘黑炭瞧见了,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笑道: “阿渺,叔给你送回去,刚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瞧你阿爸了。” 卫渺道:“黑炭叔,侬下午不跑车啦?” 旁边车行的伙计插话道: “他今天是跑不了啦,磨损的零件明日才有,只能明日来取车。” 刘黑炭拉着卫渺一路朝着弄堂走,不太宽敞的弄堂里,崭新的黄包车十分显眼。 下午晒太阳的人看到卫渺坐在里面,都感叹一句: “喔唷,卫家老大也成会享受,都坐起黄包车来了。” 董太太倚在理发店门口,捂嘴娇笑道: “黄包车夫的儿子坐黄包车,没毛病的。” 早上问许多鱼要煤渣的阿婶住在卫渺家旁边,她成日又是个爱八卦的,盯着那黄包车看了好久,一拍巴掌道: “哦哟,卫家这是发达了,卫阿大因祸得福了。” 旁边人都看向她,等她下文。 她做足了姿态才开口,“侬晓得吧,上次车行给他们送补品。” 这个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当时他们以为是车行找麻烦,一个个都躲在家里没出来。 “这些天,卫阿大能下地后,天天就在门口张望,说是自己的黄包车怎么还没好!” 董太太轻撩一下发丝,好奇道: “侬什么意思哦?” 阿婶说:“我有天听他们两夫妻吵嘴,好像听说车行把黄包车送给卫阿大了。” 一句话让弄堂里听热闹的人都没回过味儿来。 “所以卫阿大这是白得了一辆黄包车?” —————————— 注1:这里只查到店员的工资,大约在(16-30大洋每个月。) 工厂工人是普遍是(9-12大洋) 第4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5 刘黑炭拉着黄包车停在卫家门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的卫阿大似有所感睁开眼。 他伸着脖子望向门口,果然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黄包车。 这下家里可就热闹了。 许阿鱼也高兴,真心留刘黑炭在家吃饭。 她提着卫渺买的排骨和莲藕道: “不是什么好菜,就是红烧小排和糖醋藕片。” 卫阿大也留他,搓手道:“黑炭哥,留下我们哥俩说说话,我成日听癫婆唠叨,有些烦闷。” 因为外人在,许阿鱼很给面子没有怼卫阿大,而是笑眯眯地白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卫然几个也围着崭新漂亮的黄包车,又蹦又跳十分高兴。 卫玲跟在卫渺身后,撇嘴道: “大哥,多鱼表姐不回来了吗?” 卫渺伸手捏她黑红的面珠,道:“你不是最烦她和你抢阿妈了吗?” 卫玲有些扭捏地开口说:“我那是故意逗你们开心的。” 卫渺将扯着她裤腿往上爬的卫东抱起来放在黄包车上,说: “等过完中秋节再看。” 卫玲双手扶着被大哥捏的脸颊,小大人叹口气,不知又想起什么,来了精神道: “阿姐,今日徐小姐来了。” 卫渺示意她别卖关子,卫玲表情带着一丝懵懂道: “徐小姐看到小吴哥和李老师站在一起,转头就跑掉了,路过我的时候,我瞧见她泪流满面。” 卫渺想着徐曼华烂漫天真的面孔,心中颇有几分复杂。 可惜人类的感情她连亲情都还未曾弄明了,怎么会懂这些风花雪月。 中秋节后,许兰姐成功去咖啡厅上班,许娘舅家欢喜不已。 咖啡馆有宿舍,可以免费住,这样她就不用来回在法租界和家里奔跑了。 等到家里人都被许阿鱼强制穿上薄袄时候,卫阿大的走路已经不需要人搀扶了。 吃过早餐,许阿鱼打发走一帮小崽子,面色正经的和卫渺商量道: “阿渺,现在天气变凉,我想做些豆干挑出去售卖。” 卫渺和许阿鱼都心知肚明,卫阿大是不可能再去拉黄包车的。 她有两次看到卫阿大拉着黄包车,走两步可能扯到伤口,面色痛苦,额头冒汗。 这个月,因着财哥赠送的东西,家里除了买菜,基本没怎么花过钱。 可后面的日子长着咧,总不能指望李老师每个月几块大洋的房租钱养活一家子吧。 她做豆腐干的手艺好,如果多做一些,辛苦一天下来也能赚上几毛钱,足够一家子过活了。 卫渺没有给她的计划泼凉水,反而出谋划策道: “阿妈,你可以在煮豆腐干的时候,里面煮上一些鸡蛋蔬菜,也是可以买上价格的。” 豆腐干是申市人爱吃的小零食,边煮边卖。 一锅正宗的豆腐干往往要煮上几小时,打开盖子的时候,浓香扑鼻,风味独特,下酒零食皆相宜。 “也可以放肉?”卫渺突然想到吃过的卤肉。 她觉得如果在码头买卤下水,加上馒头大饼,应该能够十分火爆。 想到这个,卫渺竟然有些馋了。 许阿鱼很难在大闺女脸上看到这么孩子气的馋样。 她心头一酸,她的阿渺过完年也不过才11岁,如今却不得不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行,阿妈一会儿就去买,我虽然不会卤肉,但我会卤豆腐干,大体都是相通的。” 她话音刚落,就有个吊儿郎当地声音说: “阿鱼婶,卤肉我会啊。” 母女两人看向门口,竟然是穿着黑风衣的卢平生。 他头发依旧中分,面容俊俏,满脸风流,手里提着一只鸭子,实在不符合他这身小开的打扮。 “卢大哥竟然还会厨艺。”卫渺打趣。 卢平生不理会卫渺的打趣,而是把手中的鸭子给了许阿鱼,笑嘻嘻道: “阿鱼婶,我晚上在吴子阳家吃饭,劳烦你做一道八宝鸭,我们只要一半,余下的一半当调料钱。” 许阿鱼已经习惯他和小吴巡警的做派,麻利地接过鸭子,笑道: “那好,我家也跟着沾光了。” 卢平生说:“我真的会卤肉。” 卫渺看着他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并不相信。 卢平生败下阵来,摊开双手道: “好吧,其实我不会,但我知道一个卤肉方子,卤鞋底子都好吃。” 见许阿鱼和卫渺都没反应,他有些急了,“真的,我吃了几十年的。” 卫渺:“你今年才刚满二十一岁,哪里就吃了几十年,难道是上辈子?” 卢平生心中咯噔,但表情不变,笑嘻嘻要去捏小鬼头的脸,被躲开后略显失望。 “我上辈子应该是个老饕或者大厨。” 卫渺撇嘴:我上辈子还是狮子王呢。 许阿鱼提着鸭子连忙道: “卢先生,我们是信你的,但这方子是家传的呀,是不好和外人讲的。” 卢平生听完笑了,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道: “没有事,阿鱼婶,只是一个方子,也是我偶然得的,不是家传的。” 许阿鱼还是摆手道:“那也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 卢平生感叹这个时代的人民质朴,他又不当厨子,留着前世为了讨好女人买的卤肉方子做什么。 还不如给了卫渺家,帮助一个家庭摆脱困境,顺便让喜欢明算账的小鬼头欠自己一个人情,想想就爽快。 “阿鱼婶,这个真不值什么,我也是听说,能不能行,还得你自己研究,如果不能行,你别怪我浪费你功夫和食材,如果能行,你往后免费请我吃卤肉就好了。” 话都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许阿鱼爽快答应。 卢平生对卫渺眨眼道: “一会儿晚上去吴子阳家吃饭,我写给你。” 卫渺诚挚地对卢平生鞠躬道: “谢谢侬。” 卢平生见小鬼头如此郑重的模样,反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淡定地转身随意摆摆手,十分潇洒的离开,正巧同从外面散步的卫阿大打了个照面。 他停下脚步看着卫阿大的气色感慨道: “阿叔,您这恢复得很好啊。” 卫阿大知道这是小吴巡警的朋友,他对吴子阳对他们一家的照顾都记在心里。 当初若不是吴子阳交住院费,让医生给他取子弹,他人早就没了。 “卢先生也越发光鲜了,让小姑娘看花眼喽。”卫阿大真情实意夸奖他几句。 “阿叔,你就爱说实话!” 卢平生听完哈哈大笑的走到对门去,颇为用力地敲着吴子阳家的木门。 第4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6 卫阿大瞧他进了吴子阳的家门,自己才进了院子。 背着手看了自己的黄包车一会儿,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重重叹一口气。 卫渺给他端一杯枸杞茶,看他喝了两口才道: “阿爸有想法了?” 卫阿大看着长女,自从他出事后,长女变化最大,其次是老婆子。 他的伤是为了长女受的,但他的命也是长女求的药救回来的。 在他受伤的日子,家里能支撑下去,眼前闺女功不可没,如今家里的变化多少都和她有关系的。 他如今也和许阿鱼一样,有事情也愿意同卫渺商量。 “阿渺,我想把车子租出去。” 卫渺并不吃惊卫阿大做这样的选择,问道: “您想好租给谁了?” 卫阿大挠了一把后脑勺,有些烦恼道: “我想租给你黑炭叔,比车行里便宜一个银元。” 卫渺认真倾听,静静等他的下文。 “可你阿妈想让你娘舅接手。”卫阿大说完仰头又喝一口水,有些惆怅。 这种事情,卫渺也没有好主意,一不小心容易得罪癫婆。 她站起身道:“阿爸,我去小吴巡警家问问他们还要什么菜。” 走出门口后,才感受卫阿大充满怨念的目光消失。 等进了小吴巡警家的时候,白玫瑰和丁医生已经在。 吴子阳和卢平生正在抽烟,白玫瑰有些无聊地看着自己手指甲上,好似上面有花朵一般。 丁医生一脸疲惫,闭目养神。 “小鬼头,给你。” 卢平生把早就写好的卤肉配方递给卫渺。 卫渺也不客气,说了声“谢谢”,大方接过去,仔细看了看。 里面的配料除了各类调料还有中药,十分复杂,好在都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 感觉应该很好吃的样子。 “等年后货物到了,你手头不是大笔钱财,何必要这种蝇头小利的。”白玫瑰吐槽道。 卫渺看她微微轻蹙的眉头,笑嘻嘻道: “钱财是一方面,主要是为了让我阿妈他们安心。” 这帮人里,卫渺看上去背景很一般,但也最清白。 家里虽然看着清贫一些,但也十分和美,这个年头一家人齐全,总是让人羡慕的。 “说到这个,你表姐是不是在文昌上班?”卢平生突然问。 卫渺点头,“你遇见她了?” 卢平生想着那个小姑娘用生硬的英文给人点单的模样,笑道: “遇见了,她才15就去上班,是童工啊。” 他话说完,就发现四双眼睛像看傻子一样望着他。 卢平生暗啐了一口,才想到在这万恶的旧社会,15岁可以嫁为人妇的,更算不得童工。 大家随意打趣两句后,就开始了今天的正题。 白玫瑰把手里的一个小箱子放在桌子上,细长的手指敲击着箱子随意道: “我统计了一下,之前查尔斯商行里仓库里的磺胺和其他货物,除了磺胺外还余下大半,其他货物基本全部出去了,这段时间出货的钱都在这里。”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目光都落在装钱的盒子里。 这是他们后来改变的计划: 在大批磺胺到货之前,先寻找稳妥的方式探一探市场。 其实卫渺并不同意这样做的。 这种方法容易打草惊蛇,让更多的人知道磺胺的价值。 虽说他们依旧有优势,也能在货物到了后快速出手,但面临的风险是巨大的。 但好似这四个人都挺牛的,个个都觉得卫渺是在杞人忧天。 用卢平生的话说,只要磺胺在他们手里,或早或晚都是有风险的。 而他们四个,别的不行,抗风险能力是巨大的。 几个人都没有去看钱,这点小钱如今他们还没有放在眼里。 吴子阳将手里的烟头掐灭,端起一杯茶水喝了一口才道: “查尔斯商行昨天打电话问我,磺胺还要不要下一批,如果要,他们可以加倍供货。” 卫渺已经决定不掺和后面的事情,就再不打算参与这种话题。 她坐在沙发上,翻阅着丁医生带给她关于医学的书籍。 里面的内容她能一目十行,但有许多从没听过见过的名词和成分,让她看得并不是那样的顺。 她只能暗自记下来,等到有空的时候,再请教丁医生。 或许她应该去大学和医院附近转转,多认识几个学识好的文化人。 几个人看她翻书飞快,以为她是小孩子爱玩的心性犯了,无人去管她。 卢平生听到吴子阳的话,豪气万丈地开口道: “要,必须要,有多少要多少!” 丁医生也一脸地赞同,一向沉稳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激动。 白玫瑰将目光从自己手指甲上移开,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容,开口道: “我的意见就是先等这批货物到了后看看情况。” 卢平生听见白玫瑰的说法,十分不解地问道: “如今咱们几个加起来不说在上海滩横着走,但也无人敢惹的,此时不趁着大家没反应过来,大捞一笔,还等到所有人都掌握磺胺货源后,再和别人抢吃的?” 卫渺听完眉头挑一挑,卢平生这话说得倒也是事实。 前段时间,吴子阳受伤,就是因为救了法租界巡捕房的总巡长沙尔利。 伤好后一举成为总巡长的座上宾,从一个小小的普通巡警直接成为了法租界最年轻的副总巡捕,在法租界很少为人津津乐道了一番。 而白玫瑰这边,张二爷通过狠辣的手段运作,几乎把上海滩所有的黑市交易都把控在手上。 换句话说,没有他的允许,在黑市卖一颗瓜子都行不通的。 至于丁医生,他虽然瞧着平平无奇,但他出药的速度完全不亚于黑市,这次拿出来的药,几乎有三分之一被他出手了,而且价格极高。 相比起来财大气粗的卢平生就毫无作用,但他最近神神秘秘的,提供的各种消息精准又到位,也算扳回一成。 只有卫渺自己依旧是弄堂里黄包车夫家的“大儿子”,并无特殊身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小鬼头,你说!”卢平生潋滟的眸子期盼着她。 卫渺双手摊开,正要说这事儿她不参与,就被卢平生打断: “你不参与就不是大家的朋友了?” 她这是被道德绑架了?卫渺看着其他几个人的视线,清了清嗓子,道: “我觉得白小姐的想法是对的。” 第4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7 卢平生瞪眼,他是想找小鬼头帮他说话,没让他拆台的啊。 吴子阳最近春风得意,他慢条斯理地喝一口茶,桃花眼含笑看向卫渺,道: “阿渺说来听听。” “上海滩如今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我们的势力人脉,明面上看在帮派上瞧着够用。” 瞧见四人颇有几分自得,表情各异,卫渺继续道: “但如果是倭寇,金陵和古城呢?军方介入,那就是雷霆手段,血雨腥风了。” 卫渺的话让几人沉默了。 他们不是没有想到的,只是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人在等着。 吴子阳背后的法租界,卢平生身后的古城,丁医生背后的金陵,以及白玫瑰身后的青帮。 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哪个不缺这种能救命的药,哪个不知道这是价比黄金的买卖。 “要不,咱们先分钱。”卫渺目光盯着钱盒子提议。 丁医生几个倒也没有反对,他们也想知道,这段时间出的货一共挣了多少钱。 白玫瑰将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放下,打开了放在桌子上的小箱子,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一小箱子大黄鱼码得整整齐齐,金光闪闪。 白玫瑰瞧着几个人看着一箱子大黄鱼都没有什么变化的表情,眼神微暗。 “我都换成了大黄鱼,其中差了一点,我自己补上凑了个整,从下次的收入里扣。” 几个人数了数,按着比例分了。 多多少少地都被白玫瑰记在账上,等到年后货物到了后再一起算账。 “果然人命才是最值钱的。”卢平生把玩着三百多克的大黄鱼感慨不止。 吴子阳的桃花眼里也闪过一丝迷茫。 若是五个月前,他无论如何不会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易地拥有这样大的一笔财富。 丁医生更是感慨万千,潜伏几年,如今他在军统内部已经挂上号。 金陵总部亲自派人来和他接洽,也接到了戴老板的嘉奖令,这是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卢平生想法很简单,他想在各大军方没有发现磺胺好用,管制磺胺的之前,尽可能多运一些去古城。 白玫瑰抽出一支烟,优雅地点上,她并不怎么喜欢金钱,但也知道钱才能让她摆脱命运,成为握住刀柄的那个人。 所有人当中,只有卫渺没有这么复杂的心思,她把属于自己的金条一根根地放在随身的小布包里。 “我就先回去啦!” 她语气轻快,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包里的黄鱼太沉,让她小小的肩膀微微下沉一下。 几个人暗自思忖完,听见她轻快如泉水的声音,都眸色复杂地看向眼前有点滑稽的小鬼头。 他们能够拥有这一切,都源自这个不足十一岁半大小子的谋划。 而他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 无论是知道磺胺的定价,还是看到眼前的这些黄金,她的眼睛都是干净澄澈的。 面对后面即将带来的泼天富贵,这个半大的孩子更是丝毫不眷恋地抽身,反而把他们几个人衬托得有些。。。 等到卫渺背着好几斤重的黄金回到家里的时候,卧室里卫阿大和许阿鱼吵架震耳欲聋。 “我哥哥怎么了,他才三十多岁,怎么就跑不了黄包车了。”许阿鱼声音拔高。 卫阿大据理力争道: “这车当初是黑炭兄弟送回来的,我们要领情的。” 许阿鱼反驳道:“怎么没领情,我没有提着礼物上门道谢?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渺救过他的命!” 卫阿大突然拔高声音道:“侬讲么事?” 许阿鱼声音低下来,缓缓道: “那天他带着厚礼来家满脸羞红,阿渺和他眉来眼去的,我就知道里面有事,后来套了多鱼的话,才知道我的阿渺为了救他差点死在倭寇人手里!” 卫渺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许多鱼是怎么讲的,许阿鱼脑补得有些过了。 后又想到了每次刘黑炭来的时候,许阿鱼半点异样没有,反而笑脸相迎,心中默默佩服癫婆会演戏。 等听到屋子里传来卫阿大哄人的声音后,卫渺进了自己的房间,正在熟睡的阿狸对她喵了一声。 她移开青砖,拿出已经换过的包袱皮,把新得到的大黄鱼整齐摆好。 强忍着想要吞金的冲动,将目光落在半枚樱花铜牌上,拿起来握在手里琢磨片刻,又把东西放回原位。 卫阿大最终没有哄好老婆,以至于他的待遇急转直下。 现在饭菜要自己盛,洗脚水要亲自打,关键是许阿鱼同她分床睡。 这深秋湿冷的,白天被冷暴力,晚上睡冷被窝,卫阿大很可怜。 卫渺得了大笔的钱,准备犒劳一下家里人。 今日天高气爽,虽然刮着寒风,但日头很足。 她带着卫然、卫玲和卫丽几个浩浩荡荡地出门去。 卫萍牵着卫东望眼欲穿,“大锅,记得给我买桂花糕。” 卫渺点头后,卫东伸着小爪子,撇嘴道:“大锅,我也去!” 小家伙被许阿鱼无情地铁手扯了回去,关上了门,将小卫东的哭声隔绝在院子里。 清早的弄堂里,小江苏家的馄饨摊子永远是最热闹的。 一帮人看到卫渺一大早带着弟弟妹妹出去,就问她: “阿渺,带着弟弟妹妹去做什么?” 卫渺笑道:“出去玩。” 大人们都笑了,平日里再如何稳重也只是个孩子咧,说到出去玩,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卫阿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瞧瞧这几个孩子,转眼就长大了的。”有人感慨。 理发店的董太太倚在门口,幸灾乐祸地问道: “阿渺啊,听说你阿爸阿妈在闹别扭咧。” 卫渺没说话,卫然先开口了,他声音天真道: “董太太,听说董先生每天晚上都打的你嗷嗷叫,可是真的。” 馄饨摊子的男人们哄堂大笑。 董太太面色陡然爆红,吐出嘴里的瓜子皮,斥骂一句: “小瘪三!” 卫然被大家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看看董太太,又望着笑得人仰马翻的男人们。 这话明明是他听他们扯闲帮的时候说的,为什么笑得这么开怀,卫然觉得大人真奇怪。 第4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8 卫渺几个往前走,路过崔阿婆的葱油饼摊子时。 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懒洋洋地坐在崔爱萍常坐的圈椅上,撒娇地同崔阿婆讲: “阿妈,我想喝碗馄饨。” 崔阿婆和卫渺打了声招呼,就匆忙地跑到小江苏那里去要馄饨去了。 “猪油少放,葱花多多。” 小江苏伸着脖子朝崔阿婆的葱油饼摊子看去,殷勤地笑道: “阿婆,是丽娟回来啦!” 崔阿婆喜笑颜开地点头,眼睛盯在锅里看馄饨,恨不得现在就好了。 在路上,卫玲问卫渺,“大哥,那个旗袍姐姐就是崔阿婆的老来女吗?” 卫丽声音向往道:“崔阿婆 可真疼爱她啊。” 卫然冷哼一声,“我觉得大妈妈也很疼爱我们。” 卫丽瞬间红了眼眶,她本来就是家里长得最好的。 如今吃得好,个子也长了,穿上许阿鱼做的新衣服,瞧着漂亮得不像话。 卫玲在她身边,就像落难小姐身边的野丫环。 卫然看自己妹妹可怜巴巴的模样,想要开口哄她,又拉不下面子,别别扭扭的。 卫渺和卫玲对看一眼,这事她们真没办法宽慰。 自从二婶带着家产改嫁后,再也没回来过一次,连一句话也没让人带过。 卫玲突然问:“我听阿秀婶子说,小江苏看上崔阿婆的闺女了。” 卫然和卫丽立马张大小嘴,眼睛里全身不可思议,卫然道: “那小南京岂不是要有后妈了?” 卫玲小大人一样开口道: “但阿秀婶子说,丽娟姐是上过洋学堂,容貌好,性子傲,怎么会瞧上带着孩子,脾气不好还抠门的鳏夫。” 卫然和卫丽虽然听不懂,但深以为然地点头。 卫渺敲了卫玲的头一下,“往后少听这些闲篇,即便听了也不许在外面胡说。” 卫玲撅嘴捂住脑袋,抗议道:“大哥你们又不是外人。” “那也不许扯闲篇。”卫渺又敲卫玲一下,惹得她跳脚。 卫然和卫丽捂嘴偷笑。 卫渺先去了中药铺子,按照卢平生写的卤肉方子散买了些药材。 然后又带着他们去了附近最大的菜市场。 浦口菜市场是四十年前修建的,曾经是申市最早最大的室内菜市场。 一楼卖蔬菜,二楼卖鱼肉,三楼就是各种小吃点心,管理类别很明确。 各种摊位上千个,商品绵密整齐,摊位疏离有致,一眼望去,极为时髦。 只是离弄堂遥远,许阿鱼和读多弄堂里的阿婶们,只有在大采购的时候才来这里。 每次回去,许阿鱼就会滔滔不绝地讲谁家的菜最新鲜。 哪个入口给的称最足够,在精挑细选中找到的乐趣和经验自然是想分享给自己的孩子的。 “大哥,我们为什么要买猪下水啊。” 卫然提着一副猪大肠,被味道熏得小眉头皱起,十分嫌弃。 卫玲和卫丽手里也提着各种内脏,卫渺买齐了心肝脾肺肾才算作罢。 又花钱买了四个猪蹄,葱、姜、蒜、黄酒、冰糖、各种配料后,四个人才浩浩荡荡出了菜市场准备回家。 “让开,快让开!” 有声音传来的同时,还带着枪响。 卫渺心中一惊,眼神四处寻找,目光突然看向门口马路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 “朝汽车那里跑。” 卫玲拉着还有些发傻的卫丽跑向黑色汽车,因为紧张,刚买的猪大肠落在地上,卫然转身要去捡。 “别管。” 卫渺语气严厉。 卫然收回手,一溜烟地跑到黑色轿车侧门处蹲下。 菜市场里面和外面都被枪声弄乱了,人群开始尖叫奔跑。 卫渺和许多人接踵而至,忽然觉得自己的布包有异动,转身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被三个戴礼帽的人按在地上。 那人的脸贴在地上,因为用力已经磨破皮,有血迹渗出。 他的眼神里带着决绝又带着期盼,张嘴大喊道: “为了民族独立,义无反顾,万岁!” “碰” 卫渺看着他背上绽开的血花,脑子里带着一丝震撼。 尤其是那双满是希冀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尖锐的哨声响起时候,按住那年轻人的那几个黑衣人也飞快离开。 巡捕过来,拖走了尸体,血迹随着他的身体移动,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 周围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一番,转头离开,各自奔波忙碌去。 卫渺突然想起弄堂里有户租房的人家是从东北那边逃难过来的,他们有吃狗肉的习惯。 那家人有个人高马大的傻儿子,最喜欢在街上捕杀野狗,每次成功后,就喜欢拖着在弄堂里面炫耀。 后来他被街上的疯狗咬了,没两天发疯病去了,他爹气不过,寻了三天,打死疯狗,自己也被咬,人也得疯病死了。 从此后,那片十多条弄堂里,再也没有人吃狗肉。 可和卫渺差不多大的孩子,都记住了被个傻大个拖着还有一口气的狗来回炫耀时候,拉出的长长血痕。 与此同时,菜市场三楼的一处杂货间里。 卢平生无力地背靠窗户底下瘫坐,额头上的汗水如水下淌,整个人因为恐惧和悲伤抖成一团。 他杀人了,第一次杀人,杀了自己的同志。 卢平生听着他声嘶力竭地喊出口号,强忍悲痛地开了枪。 他开枪后,眼睁睁地看着子弹穿透老赵的后背没入心脏,大片大片的血迹晕染开后,他才收手。 他的同志,他不知道姓名的同志,他才见过一面的同志,就这样死在他的枪下。 他来自哪里,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卢平生一概不知道。 卢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觉醒年代的残酷。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上海滩,法租界巡捕房,公共租界的英美日,华人界的金陵政府,他们都在扯下天罗地网,想要把自己的同志清剿。 他不能认输,他要成为火种,他带着后世的经验,拥有天道赐给他的金手指,他要让这个民族少走弯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卢平生捶打着自己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泪流满面,口中不成调子地哼唧着: “起来,饥寒交迫地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地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注1) 等他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后,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开始复盘刚才发生的事情。 接头人既然选择了牺牲,那情报一定没他在身上,这份情报是他费尽力气搞到的。 联络员朱岩被捕,他若投敌,涉及到地下组织头号领导的安全。 如果不传出去,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情报网,又将迎来一次覆灭。 他只有这一个联络人,他死了,自己就是断了线的风筝。 卢平生双手插入自己的发丝,脑子飞快转动无果。 茫茫人海,他去什么地方寻找组织上 的其他人呢? ———————————— 注1:国际歌 第4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9 楼下,卫然缩在黑色汽车前面,一个倭人看着几人提着的东西,面色难看,正叽里呱啦地喝骂着什么。 其中一个倭人伸手要去拉扯卫丽,正在鞠躬道歉的卫然连忙挡在前面,被一脚踹在地上,面色苍白。 卫渺连忙跑过去,把手里十多个银元递过去,用倭语诚挚道: “抱歉,我们不是有意的,这些钱不成敬意,给您赔罪。” 倭人狞笑着将钱拿过去,目光落在卫丽苍白美丽的脸上,露出了个猥琐的笑容。 卫渺挡在他的面前。 “八嘎~”那人表情狰狞,抬手要扇向卫渺。 卫渺微微侧身,甩开手里的猪肺,那人扇了空的同时,反而被猪肺扇了一脸。 “八嘎,八嘎!” 倭人摸着红肿的脸,暴怒大喊。 周围的人都被眼前这一幕吸引,他们远远地看着,有人麻木,有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 卫渺手脚灵活,手里的大肠猪肺,腰子心脾,能用的都是两个倭人伸手招呼。 卫玲和卫然瞧见有样学样,就连卫丽也把手里的提溜的五六个猪舌头往他们身上丢。 因为气味怪异,手感黏腻,两个倭人避之不及,也不敢在华人界开枪,所以还真让卫渺几个占了上风。 “八嘎,支蜡猪,我要把你们都杀光!” 倭人狂怒,突然暴起,一下抓住了体力不支的卫丽。 “哈哈,花姑娘~” 那倭人猥琐地笑着要把卫丽拖进车里。 看着卫丽因为恐惧而空洞的眼神,卫渺脑子里闪过年轻男人死之前喊的话。 又看着远处围观敢怒不敢言的同胞,心中突然起了无名的怒火。 她眼中的杀意不受控制地显现,整个身体里有一股本体的力量在游走,她忽然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似乎只要她往前一步,整个世界立马会被毁灭。 “卫君!”有个稚嫩的声音从卫渺身后传来。 卫渺扭头,看见被人抱在怀里的工藤大郎。 他依旧是往日的打扮,只是多穿了一件厚实的小风衣,小脸上挂着天真欢喜的笑容。 卫渺眼底的猩红渐渐退去,整个人恢复理智。 “好久不见,工藤君。”卫渺嗓子沙哑。 抱着工藤大郎的人瞧着眼前的情景,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他对身后的两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小跑上前,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倭人左右开弓打了响亮的两巴掌。 “八嘎,卫君是工藤君的好朋友,智子夫人的贵客,你们是活够了吗?” 那两个浑身脏污的倭人,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突然想起,这个所谓的卫君一开始讲的就是流利的倭语啊。 都怪他们。 两个人不顾脸上的巴掌印,弯腰道歉,左右开弓地又给自己扇大嘴巴。 卫渺并没有任何的快感,反而觉得十分无趣。 在自己的领地,被外人欺负了,只能靠别人找回场子。 这让曾经当了狮子王的人非常不爽。 这就相当于别的狮子闯入她的领域,欺负了她的族群里的狮子,而她只能靠对方的狮子王来撑腰。 她虽初次为人,但也知道,当人和当动物的道理是一样的,抢地盘,抢资源,谁厉害,谁老大。 两个脸被打成猪头的倭人,连忙上前要把卫渺给的钱还给他。 卫渺摆手拒绝了,还对工藤大郎道: “刚才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看着车辆似乎是你家的,所以跑来这里求助,造成了一些误会,是我们冒犯在先。” 工藤大郎板着小脸,显然听不懂卫渺讲的什么,但抱着他的倭国人是听懂的。 他对卫渺这个半大的支蜡小孩多了一份欣赏。 支蜡人怎么能和大倭帝国的军人相提并论呢。 今日不是工藤少爷在,这几个小孩一个也别想好过。 “多鱼呢?”工藤大郎眨巴着小眼睛问。 卫渺道:“她在父母身边,有许多事情要做。” 工藤大郎还要说什么,抱着他的倭人道: “工藤少爷,我们该去裁缝店和智子夫人会合了。” 周围的人看着倭人开着小汽车走了,而卫渺几个安然无恙,皆都诧异不已。 但无人停留,只是当作新鲜事儿记在心里,转身离开。 卫玲搂着吓坏了的卫丽,冲着开走的车啐了一口。 卫渺看着胸口有脚印的卫然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卫然摇摇头,咧嘴笑着把手心打开,露出里面的两个大洋。 “大哥,我厉害吧。” 卫渺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很厉害,这些钱归你啦。” 卫然瞬间惊呼,半点没有犹豫地把钱递给卫渺道: “大哥,我不要,我们拿着这个再去买一些东西吧。这次的都毁了。” 卫渺将大洋放在他兜里,道:“大哥说归你了就归你了,你想怎么花都行。” 卫然鼻子一酸。 卫渺却没看他,而是走到卫丽旁边,牵起卫丽的冰凉的手,软声道: “阿丽,别怕,哥哥和姐姐都护着你呢。” “哇~” 感受着大哥温暖的手,姐姐软软的怀抱,卫丽哭出声来。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卫玲看她小脏脸嘲笑道: “这下子看谁还夸你漂亮,现在和阿狸的那只凶猫的脸一模一样了。” 卫丽打了个哭嗝糯糯道:“阿狸才不是凶猫。” 卫玲撇嘴。 “你们几个小鬼头在这里做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渺扭头,果然看见了玉树临风的卢平生。 “卢大哥,你身上什么香味?这么熏人。”卫玲皱鼻子,打了个喷嚏。 卢平生臭美道:“这可是西洋来的香水,好几百大洋一瓶的。” 卫玲捂住鼻子,觉得有钱人的行为很奇怪,这种味道还不如串一串桂花放在手腕好闻。 “还没人回答我,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卫渺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卢平生眼神闪闪,故作凶狠道: “是我来晚了,要不然定然让他们跪下磕头。” 卫玲反呛,“听说申市好多商人都同倭人做生意,很是狗腿,都怕他们怕得要死,卢大哥你不怕?” 卢平生语气吊儿郎当道: “怕啊,怎么不怕,是人都怕祸临己身的,但若袖手旁观。。。” 后面的话他压得很低,最后只余下一声叹息,然后指着身后三层高的菜市场颇为豪气道: “走,重新去菜市场,今天我请客,看上什么买什么,让侬阿妈试试手艺。” 卫然眼睛一亮,“当真?” 卫渺本想拒绝,可看着三个小崽子一扫刚才的恐惧,都来了精神,也就跟着一起去了。 菜市场已经恢复正常,仿佛在菜市场门口的两场闹剧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里面的人依旧岁月静好,烟火气十足。 卫渺想着既然这个人情欠下了,就不必客气。 第5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0 卫渺挑选了一大块上好的牛肉,又买了两个猪蹄膀,目光还落在旁边的猪头上。 卫然几个看自己大哥如此放开手脚,也毫不客气地开始买买买。 卢平生看着几个小崽子,手里提着的那一丢丢东西,无语道: “怎么不学学你们大哥,多挑些好东西,你们这都选的什么呀,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请客。” 卫玲见大哥没有反对,才拉着卫然几个又重新去选。 “钱我回头给你。” 卫渺看着正在欢欢喜喜挑选糖果的几个孩子,对卢平生说。 卢平生无所谓地摆手。 “我来之前,听说菜市口死人了?”他随意问。 卫渺的手放在自己的布包里,她现在还不知道包里被那人放进去的东西是什么,但能让一个人用命护住的,肯定是万分紧急的东西。 “嗯,很奇怪,都被人抓住了,却被枪杀了。” 卫渺语调平静得不像话。 卢平生指着一筐子土鸡,示意商贩给他称斤,付钱后道: “是很奇怪。” 卫渺察觉他的声音有些异样,抬头看去。 挂着的吊灯下,卢平生的眼尾泛红,细细看还有一丝红肿。 “你哭过了?”卫渺肯定道。 卢平生提着一笼子鸡,心中暗暗吐槽小鬼头聪慧,面上却吊儿郎当道: “我喜欢的姑娘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 卫渺收回目光,中肯道:“那确实很让人难过。” 卢平生开车将小鬼头们送到弄堂口,下车后,一大四小提着一堆一堆的东西往里走。 崔阿婆看着他们手里提着的东西,问道: “侬家里要请客,买这些东西做什么哦?” 卫玲笑嘻嘻地抢答道: “做草头圈子。” 崔阿婆笑她,“这寒冬腊月的可没有苜蓿,吃不了草头圈子的。” 草头圈子是要猪大肠和苜蓿一起的,味道咸甜可口,男女老少都很喜欢。 申市人对内脏安排得也是明明白白的,各种菜谱都带着几分格调。 崔阿婆说完看着他们几个手里提着的东西,继续说: “你阿妈肯定是要做糟钵斗的。” 糟钵斗就是把猪的各个内脏、猪脚处理好,和鲜汤、香糟卤一起放入钵体里蒸熟。 其中可以添加自己喜欢的口味,比如腐乳啊,冰糖之类的。 因为猪下水便宜,许阿鱼每次年节的时候,会买些给家里人打打牙祭。 每到这天,整个弄堂里都飘着糟钵斗的香气,馋哭不少小孩的。 小江苏的馄饨摊子已经没有人了,小南京在收摊,小江苏坐在椅子上抽烟,眯眼道: “要我说,还是肠肺汤最好喝,汤色乳白,鲜香可口,馋死个人喽。” 小江苏是土生土长的苏州人,肠肺汤号称“姑苏第二汤”,用的是大肠和猪肺熬煮,冬天喝起来最是舒爽。 “阿渺,要是侬阿妈做了肠肺汤,我出钱买一碗的哦。”他吸溜一下口水。 卫渺笑嘻嘻道: “阿叔,下次我阿妈做了,我给你端一碗,这些是有别的用的哦。” 小江苏脸上露出失望,目光落在卢平生手里的各种好东西上。 心中暗忖,卫家这是真起来了,这有钱人家的小开也帮着提东西,隔三差五就去一趟,次次不空手。 瞧着卫渺他们远去的背影,他扭头对正在闷头干活的儿子道: “最近这些日子,你和阿渺怎么不来往了?” 小南京瞥他阿爹一眼,嘎着嗓子道:“成日干活,没空。” 小江苏扯出个笑容道:“你不是和他最要好了,上次我少的馄饨馅子,不是你给人家的。” 小南京十分讶异地看自己阿爹。 “小鬼头,侬还嫩着呢?” 小江苏面露得意,他五岁就在馄饨摊子跟在阿妈屁股后面打转,那样东西他不是门清的。 卢平生把东西放在门口,转头去对门寻吴子阳去了。 等到卫渺几个推开家门,许阿鱼看着他们手里的东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哦。”她舍不得对卫渺发火,就要去扯卫玲的耳朵。 卫玲反应快,把手中的大肠抵在面前,道: “阿妈快接过去,臭死 了。” 好一顿鸡飞狗跳后,许阿鱼才看着卫渺道: “卢先生一个小开,哪里知道卤肉方子,你往日里最灵光了,这次怎么就相信了呢?” 卫渺指着一堆东西,笑嘻嘻道: “阿妈,这些都是小开赞助的,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阿鱼嘴里虽然念叨,但还是麻利地挽起袖子,开始处理各种下水。 卫渺唤来几个小的一起帮忙,任由她帮忙折腾,自己却转身回了房间。 卫渺关上门,抬眼看阿狸的猫窝,小家伙看见是她,懒洋洋地又闭上眼睛。 她从自己贴身的包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用血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菊兰里,孙先生。” 卫渺可不觉得这是巧合,翻过纸条的背面,上面字体方正: “岩石被捕,速速撤离!!!” 卫渺脑子里闪过那个递给她报纸的戴眼镜中年人。 阿秀婶子说他是附近大学的教授。 卫渺有些犹豫,本意她是不想卷入这些风波里的,对家里人和对她的修行都不利。 在她的眼中,这世间万物皆为刍狗,应当一视同仁,没有特别的偏爱或厌恶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既定的命运,就像花儿在春天绽放,秋日结果一般。万事万物都应遵守自己既定的命格。 “大锅,你在做什么?” 小卫东稚嫩声音响起的同时,房门被他小拳头锤出响声。 卫渺早就发现这个小崽子,力气比旁人大得不是一点半点的。 她打开门,在小崽子扑倒在地上前将人接住。阿狸冲她“呜”一声,一溜烟地冲出了屋子。 卫渺脸上苍白无血色的看着阿狸离开的方向,心中竟然是轻松了许多。 “你个臭小子,刚会走路就胡乱跑。” 卫渺抱着重了不少的卫东,用鼻尖抵他额头。 卫东以为大锅在和他玩,用力摇头晃脑,咯咯直笑。 卫渺出门的时候,发现买回来的东西已经处理了个七七八八。 卫玲几个在用她之前从小丁那里顺来的镊子拔猪蹄上的毛,十分认真。 “大锅,吃肉肉。”卫东一边说,一边流口水。 卫然看着自己弟弟,没好气道:“就知道吃!” 卫东露出小米牙,讨好地对卫然笑:“二锅,也吃!” 卫然弄个大红脸,被卫玲卫萍好一顿嘲笑。 第5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1 厨房里,许阿鱼看着卫渺的动作,心里疼得直抽抽。 “放这么多冰糖,哎呦,不行,要心疼死的。” 许阿鱼听卫渺说,要放半斤冰糖炒糖色,连忙拒绝。 卫渺把买到的半斤冰糖放在油锅里。 许阿鱼脸色都变了,她从来没有这么大手笔地做过菜。 想着这些都是女儿花钱买的,她狐疑道: “阿渺,你有事情瞒着阿妈!” 卫渺故作老实地交代道: “我出了个主意,和卢先生一起做了个古董小生意,得了一些赏钱,花得差不多了。” 许阿鱼看着卫渺递过来的两个银元,一把接过来,吹了一口气,在耳朵里听响儿后,乐呵呵道: “阿妈帮你存起来,以后当嫁妆。” 卫玲这个时候突然冒出头来,纠正道: “阿妈,你说错了吧,是当聘礼才对,大哥是娶媳妇,又不是嫁人!” 许阿鱼对她翻个白眼,没好气道:“哪里都有你!” 卫玲对卫渺做个鬼脸,一溜烟儿地又跑了。 当天晚上,整个菊兰里弄堂空气里,全是浓郁的卤肉香气。 小孩儿的哭声也此起彼伏。 饭桌上,卫阿大喜滋滋地夹起一块卤肥肠道: “要是有酒,就完美了。” 许多鱼连个白眼都不给他,只管给几个小的一人夹上半个猪蹄,大气道: “今天都吃得够够的,晚上睡个饱觉。” 被冷落的卫阿大默默低头吃饭,然后发现自己碗里多了好些东西。 抬头看去,发现几个崽都捂嘴看他笑,而一向眼尖的许阿鱼只管吃饭,什么也看不见。 隔天一大早,卫渺醒了后,就觉得屋里格外湿冷。 听见院子里许阿鱼说话,“李小姐,这大雪天的还出去呢?” 李晓雅声音和往日不同,这次带着真心实意的欢快,“好久没看到雪了,和子阳哥出去赏雪。” 等李小姐走了,听见许多鱼嘀咕道: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这雪有什么好看的,还赏雪。” 她最后一句话是掐着嗓子学李小姐的,自己说完反倒把自己逗乐了。 卫渺起床,阿狸也在地上四脚抓地伸个懒腰,蜷缩在自己的软乎的猫窝准备休息。 卫渺蹲下在它背上抚摸几下,它翻着小肚皮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出门时候,冷冽的寒风中夹杂着雪花,昨夜的卤味香气在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残余。 “阿妈,申市每年都会下雪?”卫渺穿上了许阿鱼给她做的新袄子,窝在灶台后面,把手放在灶洞口取暖。 正在分装卤味的许阿鱼头也不抬道: “申市下过雪,但申市并不是每年都下雪的,这样大的雪更是不常见,今年怕是要难熬了。” 卫渺扭头,透过厨房的窗户,看向外面飘着的鹅毛大雪。 她翻看过申市的地理志,历史上申市有寒潮的记录很多。 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道路桥梁被毁,黄浦江上,苏州河面全部结冰,港断行舟,路绝人迹。 “你生病那次,不也是因为突然降温下雪高烧不退的,当时吓死阿妈了。整夜整夜抱着你,就想啊,要是阎王索命带我走就好,别带走我的囡囡。” 许阿鱼说到最后,声音有些哽咽。 卫渺起身,搂住她的腰,正想说些什么来回应她情感,就听癫婆故作不耐烦道: “多大人了,腻腻歪歪的。”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没有推开卫渺。 女儿自小的时候,她和卫阿大忙于生计,孩子是由祖父母带大的,不怎么同她亲近。 后来女儿高烧不退,她才惊觉孩子转眼都长大了,她想要亲近的时候,卫渺已经稳重得没有什么孩子气。 卫萍冲进来的时候,看着自己大哥和阿妈腻歪,连忙也要加入。 “大锅,阿妈,我也要抱!” 小丫头声音软软,头顶呆毛因为许阿鱼衣服上的静电竖起来,十分搞笑。 有一个就有一群,呼呼啦啦地围了一圈又一层的,又蹦又跳,觉得好玩又开心。 许阿鱼最后耐性尽失,不耐烦地吼道: “烦死个人咧!都滚出去!” 一群小崽做鸟兽散开后,卫渺看着许阿鱼已经分装好的卤味,就问: “阿妈,是要出去卖吗?” 许阿鱼把最后几片藕和萝卜放好,才回道: “昨天咱们家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得安抚下街坊邻居。” 赖着没走的卫玲盯着十多份装在碗里的卤味,肉疼道: “阿妈,这都要送人的啊,我们都还没吃够呢。” 许阿鱼像所有母亲一样,愿意给自己孩子传授生活的经验和智慧。 “昨日听你大哥的,卤肉时在里面放些藕片、豆节、昆布。。。一样地放一点,再加上一小节卤大肠或者两三片猪肝,瞧着精致又实惠,一碗算下来没几个钱的。” 卫玲撇嘴,她最怕饿肚子也最护食了。 “阿妈阔气了,往日里煮粥都要数着米粒下锅,现在竟然说着一大碗的东西不值钱。” 许阿鱼气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教她说: “去把你二哥叫来。” 卫玲哼了一声,转身出去。 许阿鱼看着在旁边帮忙摆盘的卫丽,心中感叹,真是一个囡囡一个性格。 吃早饭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白白地覆盖了一层,几个孩子早先还新奇高兴,后面就冻得窝在屋里烤火,不愿出来。 卫阿大把自己的黄包车安置在空的杂货房里,望着门口,幽幽叹口气道: “这大雪的天,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跑车的。” 许阿鱼根本不搭理他,带着卫渺和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冒着雪挨家挨户给弄堂的邻居送卤味。 小江苏看着碗里装着的酱色的各种菜,眯着眼睛笑道: “哎呦,就是这个味儿,昨天晚上我馋虫被勾起来了,恨不得敲门去你家买一些。” 许阿鱼又端了一碗放在吃馄饨的桌子上,笑哈哈对吃馄饨的一群人道: “大家伙儿都尝尝,替我把把关,往后我家就要靠这个挣点糊口的钱财喽。” 馄饨摊子上有男有女,也都是这个弄堂的住户,昨天晚上谁家不是口水直流,孩子哭喊叫唤的。 心中酸涩的同时,也有些埋怨。 如今看着眼前这平平无奇的一碗东西,都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东西入口后,香味十足,个个称赞不已。 明明是平平无奇又常见的食材,吃在嘴里别有一番味道。 第5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2 卫渺端着卤味去理发店,董太太没有出来,反而是董师傅接过去了。 他对着卫渺笑得疏离,“阿渺,多谢侬阿妈,回头你家人来我们家理发打折的哦。。。” 卫渺笑道:“董师傅,谢谢侬。” 她拿着董师傅给的洗头粉出来的时候,看见崔阿婆正拉着许阿鱼聊天,老太太眉头似有忧愁: “今年冬天怕是不好的。” 许阿鱼望着飘飘洒洒的大雪,还有被大雪覆盖又踩得泥泞的弄堂,附和道: “日子本就苦,如今这样怕是要冻死人的哟。” “若是有钱,还是采买一些棉衣布匹食物屯着吧。” 崔阿婆把五六张做好的葱油饼放在许阿鱼的篮子里,不允许她拒绝。 大家正在欢欢喜喜的时候,三辆车停在了弄堂口,里面哗哗啦啦地冲下来一群穿中山装的黑衣人。 崔阿婆拉着许阿鱼和卫渺几个,连忙进了自家的后院,前面锅里的葱油饼都不管了。 弄堂里的人都有十分的默契,立马缩回屋里,眨眼间路中央空空荡荡。 不多会儿的工夫,就听见踹门的声音,然后是愤怒和咒骂声。 一群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后,就有人冲进崔阿婆家的葱油饼店。 瞧着是两个妇人和几个孩子,为首的人表情阴冷,拿出一张照片举在许阿鱼和崔阿婆的面前。 “认识这个人吗?” 两人将孩子们护在身后,才战战兢兢地看照片。 崔阿婆问许阿鱼,“这不是那个教书先生吗?” 许阿鱼凑近看了一眼,摇头道: “阿婆,侬晓得的,我家阿大出事儿后,我好久没和大家扯闲篇了。” 卫渺此刻体内一股金色的暖流游走全身,虽然很微弱,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让阿狸送纸条时候损害的本源之力不但快速弥补,还被反哺了许多。 卫渺瞧见黑衣人面色不耐,探出头好奇地问: “他怎么了?” 许阿鱼连忙把卫渺拉到身后,赔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的,不要怪罪。” 好在黑衣人也只是例行公事,冷冷道: “要是看到这个人,就去巡捕房报案,晓得伐?” 崔阿婆和许阿鱼点头如捣蒜,眼瞧着他们走远,才松一口气。 等人彻底都走了后,弄堂才渐渐恢复热闹。 馄饨摊子门口,大家七嘴八舌。 “孙先生竟然会被盯上,是红匪?” “哎呦,你小声点,不要命了!”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他瞧着为人亲善礼貌,最是怜贫惜弱,竟然是。。。” “听说昨天下午匆忙离开,家里东西没少,就是火盆里烧了一堆东西,那帮人气得不轻哦。” “刚刚听他们说,要去把租房子的刘山给抓起来咧。” “这往后啊,房子还是不要往外租的,那种地方,进去了不扒层皮,是出不来的哦。” “……” 许阿鱼心中发毛,带着几个小的匆忙回家。 一行人提着邻里的回礼推开家门的时候,才发觉家里来客人了。 卫阿大有些局促的坐在小炉子旁边,卢平生反而极为自在的把手放在小炉子上烤火。 卢平生看着穿着灰色小袄子,脸蛋和鼻头冻得通红的卫渺笑哈哈道: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卫渺看他身边放着两个大箱子,好奇问道:“你把家搬来了?” 卢平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卢少爷的家当就只有两个箱子吗? 他打开其中一个半人高的箱子,卫渺和几个小的都看过去。 “哇,小吴锅锅,你给我们家送这么多纸,是擦屁股用的吗?”卫萍歪头,可可爱爱。 卢平生看着小脸通红的半大小丫头天真不知愁的模样,黑脸道: “这些可是漂洋过海来的知识。” 卫萍继续问:“知识是什么食?好吃吗?” 卢平生还没说话,卫玲对自己小妹妹说: “笨蛋,知识就是知识,就是像李老师、徐小姐她们那样的人,学习了知识变得不一样了。” 卫萍头上的两个小揪揪晃来晃去,下定决心道:“那我以后少吃卤肉,多吃知识。” 一群人哄堂大笑。 卢平生给卫渺一个眼神,“阿渺,我去给你布置书房。” 两人进了杂物间改的书房,卢平生给她摆书,问: “弄堂里刚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在子阳家,出来的时候人都走了。” 卫渺看他俊逸的脸上带着八卦,开口道: “一群人带着枪要抓人,说是什么红匪。” 卢平生手里拿着的一大摞子书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半天他才说:“是吗?这个弄堂里,能有什么人好抓的。” 卫渺假装没有看他的异样,弯腰从箱子里往外掏书。 “抓到了吗?是谁这么倒霉?”卢平生声音嬉笑。 “没有,听弄堂里的人说,那人昨天就离开了,那些人踢翻了他家里烧东西的火盆。” 卫渺说完,把手里的书递给卢平生。 感觉有泪滴在自己手上,她抬头看去,结果被人一把抱住。 卫渺没有挣扎,她能感受到卢平生整个人有些崩溃的情绪,是那种向死而生的崩溃。 这种过分激荡的情绪,卫渺不理解,但她觉得很舒服,所以任由他抱了一会儿。 “卢先生,侬中午。。。”许阿鱼推门进来,看到眼前场景,整个人呆住了。 “卢先生,侬做什么!”她声音带着颤抖和尖锐,护犊子一样的将卫渺扯开。 卢平生眼眶发红,吸了吸鼻子囔囔道: “阿鱼婶,我心爱的姑娘嫁人了,我难受。。。嗝!” 许阿鱼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看见卢平生泪流满面地,顿时心软。 “欧呦,天涯何处无芳草,听阿鱼婶的话,好姑娘多的是,不必要揪住别人家的老婆不放的。” 卢平生听完,一抹眼泪,咧嘴笑着恭维道: “姜果然是老的辣,阿鱼婶,听你一席话,我觉得心情好多了,中午咱们吃卤肉盖饭怎么样?” 卫渺看着离开的两人,嘴角抽抽。 她抬手对站在窗台上的阿狸招手,小家伙灵巧地蹦跶几下,跳入她的怀抱。 卫渺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嘴角勾勾,“真是个好样的。” 阿狸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又让卫渺给她揉了揉肚子,发出呼噜噜的愉悦声音。 第5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3 中午的饭桌上,许阿鱼忧愁不已。 卢平生吃一口卤大肠,问:“阿鱼婶,你这是做饭累着了?” 卫渺知道许阿鱼担忧什么。 果然,许阿鱼纠结了片刻,对卢平生道:“卢先生,侬晓得了伐?” 卢平生隽秀的脸上满是茫然,只是眼尾的红,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怎滴?”卢平生问。 许阿鱼把孙先生的房东刘山被黑衣人带走的事儿说了一遍。 卢平生顿时就明白了,“侬放心,李小姐是吴子阳的青梅竹马,不能有事儿的。” 许阿鱼想到吴子阳,面皮松了一些,不好意思道: “我瞧他们两个极为要好,为什么不早日成亲,住一起不就省下了租房的钱财。” 卢平生似乎不愿意谈论别人的私事儿,而是愁眉苦脸道: “阿鱼婶,我要是能弄懂,哪里能躲在你家疗伤,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啊!” 一席话,说的许阿鱼立不再说什么结不结婚了。 吃完饭后,卢平生故作忧愁地躲进了卫渺的书房。 卫渺新得了书,自然无比宝贵,随手开始翻阅。 看着拿起一本书认真且快速翻阅的卫渺,卢平生表情难得郑重许多。 “阿渺,你很聪慧,也很稳重,若是生在和平年代,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卫渺抬头看他,“和平年代?” 卢平生脸上挂着一丝自豪,一丝向往,眼神明亮地开口道: “国家统一,边境稳定,政治清明,经济繁荣,人人平等。。。” 卫渺在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力量。 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力量,她觉得很新颖,所以格外留意。 “是要结束这乱世吗?” 她想到自己前世在热带草原上叱咤风云的日子,又想到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候的经历,似有所感道。 卢平生眼神里泛着奇异的光彩,他直勾勾地盯着抱着书本的卫渺。 这一刻他突然有许多话想给眼前的这个少年讲。 给她讲两年后的淞沪会战,讲大屠杀,讲那艰苦的八年,讲无数个浴血奋战悍不畏死的英雄儿女,讲百年后的盛世之中华。 可此刻,他面对卫渺澄澈干净的瞳眸,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蠕动一下嘴唇,玩世不恭道: “我是商人,这可是投资,若是你真能在这上面有什么建树,记得要给我报酬的。” 卢平生一直耿耿于怀在磺胺上因为参与晚了吃的大亏。 “真不用我给你钱,你这些书,有好些是西方禁书,千金难买的。” 卢平生懒散地倚靠在靠墙的书架上,望着模糊不清的窗外: “千金难买又如何,放在我等面前,也不过是废纸一张。” 卫渺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大方地收下了卢平生送来的书。 主要是关于生物医学的。 她不知道卢平生在她身上看出了什么,又或者他对自己抱有什么样的期许。 但卢平生送来的这些东西都是她需要的。 自从她知道能够救人命的磺胺是从染料kl730又称百浪多息里提取出来的后,她就动了心思。 问人买鱼不如自己有渔,这是她为人后懂得的第一个道理。 或许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只有完全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可靠,最真实的。 “小鬼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老实和我说,为什么那么痛快地放弃磺胺的生意。” 卫渺看他,“你真的不懂?” 卢平生点头又摇头,语气复杂道: “我懂啊,正是因为懂,我才更不理解,你可知道如果你不放手,那将是一笔泼天的财富,有钱了你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买房买车,请保镖,如果不行去港岛去国外,都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 卫渺听着厨房传来许阿鱼和卫阿大拌嘴的声音,又听在院子里打雪仗的弟弟妹妹的欢笑声,嘴角淡淡地勾起。 “我这辈子,只想他们平安快乐就好。” 明明是一句十分矫情的场面话,卢平生却听到了重重的坚定。 他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嗅了嗅鼻子,“你阿妈做菜的手艺越发地精进了。” 卫渺笑而不语。 见小豆丁不接话,卢平生又一屁股坐下去,笑嘻嘻地看着卫渺道: “哎,为了给你送这些书籍,我是又累又饿,要吃完晚饭才行。” 经过了卢平生两顿饭的验证,许阿鱼卖卤肉的计划已经成型。 刚开始是附近弄堂里,谁家有客就上门来买。 后来她挑着担子在附近走街串巷,每天都收获颇丰,喜气洋洋。 晚上,卫渺正在床上翻书,许阿鱼有点鬼祟地进来。 “闺女,给阿妈记个账。” 卫渺瞧着她防贼的模样,抿嘴笑道:“阿妈,你还和阿爸生气呢。” 许阿鱼也不说记账的事儿了,坐在卫渺的床边,给她把被子掖了掖。 “你阿爸是个死脑筋,重面子,我若不晾一晾他,你娘舅的事儿肯定不成的。” 卫渺想着卫阿大的为人,不好评价长辈,而是问起另外的问题,道: “阿妈,你和娘舅讲过了吗?别到时候你剃头挑子一头热。” 许阿鱼想也没想道: “你娘舅早就不想在水上讨生活了,当年你阿公败家,他是没有办法才入赘在水上的。你舅妈为人温柔,遇事儿都是听你娘舅的,而你娘舅听我的。” 卫渺看着许阿鱼精瘦凹陷的脸颊上布满风霜,心中不是滋味。 今年冬日寒冷,自从卤肉成功后,这小半个月,她起早贪黑,一刻也没有躲懒。 “阿渺,做人是要讲良心的,黑炭兄弟对我家很好,可人情往来阿妈从没差过事儿,人心嘛,总是偏的喽。” 许阿鱼放下手里的钱袋子,摸了摸女儿长长一些的头发,回忆道: “你高烧那次,家里实在没钱,是你舅妈把祖传的手镯卖了三个大洋,最后才送你去医院吊水。。。” 这事儿卫渺是知道的,所以她对许娘舅一家也分外上心。 “阿妈,你这半个月得了多少银钱。” ———————————————— 第5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4 卫渺不善于处理人情世故,所以转移话题,问起许阿鱼喜欢的事儿。 果然,一说到这个,许阿鱼眼睛里带着亮光。 她从自己的钱袋子里,一叠一叠地往外掏钱。 大多数分分厘厘的,一块的也有几张,竟然还有一张十块的,卫渺快速扫了一眼,约莫二十多块钱。 “阿妈,竟然这么多钱。”她着实意外。 许阿鱼红光满面,压低声音道: “运气好,得了两次老爷们的赏。” 卫渺脑子快速转动,这些钱除去买菜、买卤料的钱财,至少有一半的利润。 虽然辛苦,但收入可观,未必不是一条好的出路。 卫渺手里现在有二十六条大黄鱼,九根小黄鱼,算起来确实是顶天的财富。 但她并没有拿出来,也没有告知许阿鱼和卫阿大。 用她挣到的钱让他们 过上好日子,并不难,可人在贸然轻易地得到大笔的钱财后,太容易迷失本心。 其中变故,她无法掌控,若是因此坏了家里人的命运,她只怕有心魔产生。 这同她的修炼之道初心相违背。 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在这样的乱世,她只需要护住一家人的性命,平安健康无忧,余下一切顺其自然。 许阿鱼看着卫渺在她的小账本上写下数字,眼底全是满足。 “阿渺,我听说年前的港口货船客船来来往往,十分热闹,阿妈打算挑着去码头卖,预计收入还能翻上一倍。” 虽然看不懂账目,但她也小心地收藏起来,对着卫渺说她下一步的计划。 卫渺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兴致勃勃道: “那阿妈你去的时候,带上我,我也好久没去码头了。” 许阿鱼知道女儿是放心不下她,怕她在码头被人欺负,嘱咐了女儿早点睡后,十分欢喜地离开。 看着许阿鱼离开的背影,卫渺察觉自己许久没有动的修为开始有了极细微的变化。 更加确定了自己规划出来的“道”。 财富是一部分,但道心也不可或缺。 最重要的,她们一族,颇为贪财,只进不出才是本性嘛! 又隔两天,气温虽低,但日头很足。 刨了一晚上地的卫渺挣扎起床,惊醒了脚下压着的阿狸,给它一个抱歉的表情。 她强忍着寒冷穿好秋衣,毛衣,棉袄,褂子后,她才打开房门。 推开门,东边微亮,寒气逼人,空气里卤肉的香气,驱散几分冷冽。 “大锅,你瞧?”卫萍把手里打满白霜的叶子递在卫渺面前献宝。 卫渺看她冻得通红的小手,牵起来走向厨房。 许阿鱼正带着卫玲忙碌,卫渺把小丫头的小手搓了搓后,放在灶洞烤着。 小丫头以为大哥和她玩游戏,咯咯笑得欢快。 卫玲打着哈欠,十分熟练地把卤肉汁子往裹桶里装,“阿妈,今天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卫丽自上次菜市场的事情后,就不怎么愿意出门,只是在旁边默默洗菜。 卫阿大道:“今日我陪你去吧。” 许阿鱼听他咳嗽几声,连忙啐他,“在这个冬天前,你都好好在家养着。” 卫阿大虽然被骂,但脸上喜滋滋地,觉得自己和老婆子的关系缓和了。 一阵忙活后,裹成了个粽子的卫渺,提着一篮子的煤球跟在许阿鱼身后。 卫然和卫玲都站在家门口伸脖子望着。 被挑着担子的许阿鱼一个回头杀,吓得立马缩进院子里去。 天色刚亮,冬日寒冷彻骨,弄堂里没有往日清晨的热闹。 母女俩刚走到路口,就瞧见吴子阳和李小姐一前一后从黄包车上下来。 李小姐脸颊滚烫,她彻夜未归,一早还被房东撞见,实在尴尬。 吴子阳穿着黑色的风衣,脖子围着白底红花的围巾,依旧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卫渺的目光在他的围巾上停留了瞬间,吴子阳察觉她的视线,笑问: “小豆丁,瞧什么?” 卫渺抿嘴笑,“就是觉得小吴哥越发地潇洒了。” 吴子阳听完,用多情的桃花眸子看了旁边的李晓雅一眼,开怀道: “等你长大,遇到心爱之人,也会如此的。” 李晓雅顿时低头,脸颊羞红,十分动人。 “阿鱼婶,正好我和晓雅还没有吃早饭,你这里有卤牛肉吗?我来一块,再来两个饼子。” 许阿鱼露出笑容道:“小吴巡警,我装给你吃,不要钱的。” 她放下担子,手脚麻利地切牛肉,又装了好些卤菜,将牛皮纸包装满包好后,才递给吴子阳。 吴子阳提着东西,把一张五块钱的法币塞在卫渺的小布包里,牵着李晓雅的手往家走去。 等到人走远后,许阿鱼长长地叹口气,挑着担子继续走。 码头上。 许阿鱼和卫渺寻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她打量周围的摊子,后悔道: “紧赶慢赶地还是出来晚了,好地方都没有了。” 她之前在码头上卖过豆腐干,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卫渺深以为然,这种地方,只有好位置才能生意好。 卢平生嘴里经常挂着一句话:想听我的人生哲理吗?那就是先下手为强。 可惜她不是卢平生。 “阿妈,无事儿,肉香不怕巷子深,我们煮起来,定然一会儿就卖光了。” 事情也果然如同卫渺说的那样,煤火烧起来后,卤肉的味道四处消散。 许阿鱼一份卤味加一个杂面做的大饼,只收8分钱,加两片牛肉的一毛钱。 不大会儿的工夫,一桶就卖了个干净。 码头苦力多,他们多少衣衫破烂,伸着脖子盼船只到港。 有货物可搬,才能让一家老小过了这个冬日。 许阿鱼一直忙碌到船只到港后,才停歇下来。 卫渺递了毛巾给她擦汗,小声在耳边同她嘀咕道: “阿妈,一早上卖了三块钱,加上小吴哥的五块,现在收入八块。” 许阿鱼听得嘴角压不住,往日她走街串巷大半天,也不过才得一个银元了不起。 如今就在码头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比往日多了三倍,加上还有一桶没卖,许阿鱼觉得好日子似乎在向他招手。 心想着收摊回家后,约上阿秀嫂和崔阿婆,一起去浦口菜市场采买一番,准备过冬。 她通红的双手放在炉子上烤火取暖,凑在卫渺耳边,“你小声些,在外面别说这个。” 第5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5 卫渺点头,瞧见隔壁有卖热腾腾桂花糕的摊子。 “阿妈,我去买些,回去给安慰一下阿玲几个。” 许阿鱼今日得了钱,十分阔气,拿出五毛给卫渺,“你阿爸也喜欢吃,多买些,省得他和几个小的抢。” 卫渺知道她在埋汰卫阿大,接过去,抿嘴笑着朝远处的桂花糕摊子走去。 桂花糕是江南点心,做法各异,但申市的桂花糕别具一格。 卫渺最喜欢吃的就是眼前的桂花拉糕。 只需糯米粉、水和绵白糖,配比好后,做出的糕体通透。 卫渺喜欢在桂花糖里面加入盐的拉糕,甜味更浓郁、口感更丰富。 “我要五毛钱的,打包带走。”卫渺悄悄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把钱递给卖桂花糕的阿公。 阿公收起钱,将华润如玉的桂花拉糕用牛皮纸装起来,然后又单独将一块有点损坏的桂花糕递给她,“囝囝先吃一块。” “谢谢阿公!” 卫渺喜滋滋地接过点缀着糖桂花的桂花糕,咬一口松软香甜,眼睛都眯起来了。 她再次谢过老人,转身朝自家摊子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自家摊子周围围满了人。 卫渺一边竖起耳朵,一边快跑,透过缝隙,她看到许阿鱼“腾”地站起,双手叉腰气势十足道: “哪里来的小瘪三,竟然敢砸老娘的摊子!” 对面四五个小瘪三,双手插在衣袖里,气势汹汹。 “老菜皮,知道这里是谁的码头吗,竟然不打招呼就敢来做买卖 ,不想活了?” 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得人模狗样,十分嚣张。 许阿鱼看他们人多,顿时软了语气道: “几位兄弟,我去年也在这里做买卖,没有听过这个规矩啊。” 一帮人发出哄笑,“你也知道是去年了?” “今天爷几个高兴,把你早上得的钱拿出来,顺便请爷几个吃一顿,这事儿就算了了,若不然。。。” 那人一边说,一边从袖口露出一把刀子。 卫渺:…… 码头其他人也都在看热闹,尤其是他们周围的几个摊子,目光各异。 码头肯花钱吃饭的力夫就那么些人,这母子两人突然出现,生意极好,此消彼长,他们今天可不就是没了生计。 所以看到他们被人找麻烦,心中矛盾的同时又多了一丝隐秘的欢喜。 许阿鱼瞧见那人的刀子,身体发软,顿时弯腰作揖道 : “几位大爷,我们小本买卖,经不起这样折腾的,明天我们就不来了。” 她的卑躬屈膝没有让那些人心软,反而更加嚣张,他们抬脚踢翻了许阿鱼装卤肉的桶,和煤炉子。 一阵打砸后,嚣张道: “那你跪下,只要你跪下,我们就考虑考虑。” 一向要强的许阿鱼孤零零地站在人群中,有些无助地看向周围看热闹的人。 她余光猛然瞥见跑过来的卫渺,扭头死死地瞪着她,口中无声地说了一句: “快跑!” 卫渺眼睁睁地看着许阿鱼‘噗通’一下跪在满是卤味的地上,“是我不懂规矩,求几位大爷宽仁大量。。。” 许阿鱼抬头时候满是狼狈的模样取悦了那帮人,他们哈哈大笑的同时,对周围人威胁道: “瞧见了没,没有我们铁头帮的允许,私自摆摊,就是这下场!” 卫渺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许阿鱼不同磕头的画面,周围人麻木畏惧的眼神,那帮混混们嚣张狰狞的面庞,都变成了漩涡,让她身体开始慢慢膨胀发热。 她的识海里,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壳而出,却被狠狠压制。 此刻天空惊雷阵阵,天气瞬间暗淡下去,港口风起云涌。 “啊!”卫渺拍打着有些发疼的心脏,朝着因为雷声吓呆的人群里。 她此刻如同最冷静的狩猎者,残忍冷漠的眼神直直地盯上猎物。 卫渺手脚并用的跳上一个混混的后背,抓起他手上的匕首,用力的划了过去。 雷声轰鸣得更厉害,陡然的黑暗让人们陷入了恐惧。 他们开始奔跑逃离,但卫渺如同猛烈的风暴,将匕首划向了每一个她瞄准的猎物。 雷声消散,乌云散去,人们恢复了视线,看见了几个倒在血泊里的混混。 “啊!杀人啦!” 尖锐的吼声,将才恢复一些的码头又陷入了恐慌。 倒地的混混们,四肢抽搐,手筋和脚筋都被挑断,舌头也被割了,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血泡,十分骇人。 “报应,绝对是报应。” “对,自从这帮人来了之后,无恶不作,丧尽天良。” “老吴头的孙女,就是被他们活活给糟蹋死了,老吴头也被他们逼迫得跳海。。。” 还是那帮人,他们望着这两个月突然冒出来的铁头帮众人,脸上的麻木不再,畏惧中又多了一丝畅快。 许阿鱼看着眼前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盯着额头发丝被冷冻住的卤肉汁面色发愣。 “阿妈。”面无血色的卫渺把手里的半块已经发凉的桂花糕塞在许阿鱼嘴里。 许阿鱼下意识咀嚼着,香甜的桂花味道让她回神些许,囫囵吞下桂花糕,喘着粗气道: “阿渺,一会儿巡警来了,你别说话,知道吗?” 不等卫渺回答,远处四个穿着巡警制服的人一边跑一边嚷嚷。 “干什么,干什么,都嚷嚷什么!” 为首的人推开人群,看到眼前的画面,倒吸一口凉气。 世道不安稳,这些年什么样的场景他们没见识过,如今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今年寒冬,这帮混子靠的就是无恶不作来混生活,如今残废至此,只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慢慢地死掉还不如一刀子来的痛快。 “谁来说下情况。”为首的巡警问。 就有胆大想表现的,开始把事情的始末讲了一遍。 王三强小眼睛闪了闪,对着眼前的人说: “你特娘的说,打雷刮风后,这帮人就手脚筋断了,舌头也没了?” 那人连忙点头,“长官,你可以随便问一问,就是这情况啊。” 王三强看向抱在一起的母子,眼神眯了眯。 第5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6 许多鱼正要开口说话,卫渺就抢先一步,提着桂花糕走到王三强面前。 人群里有人趁乱喊。 “对,你问问他们,都是因为他们不打招呼过来摆摊才出现这种情况的。肯定和他们有关系。” 卫渺抬眼,在人群里精准找到起哄的人,目光冷了冷。 “王巡捕,又见面了。”卫渺大方和王三强打招呼。 王三强盯着包裹严实的小鬼头看了看,忽然笑起来: “好小子,我就说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原来真是你。” 人群里起哄看热闹的人,瞧着那巡捕把手拍在卫渺的肩膀上,顿时哑火了。 有几个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王三强对这个在倭人手里搞到钱的小鬼头印象深刻。 正因为这件事儿,他也从一个小小的低级巡捕升成了小队长。 虽然是个小官,但手底下带着四五个人,薪水也多了一个大洋,实实在在。 许阿鱼见卫渺和巡捕熟悉,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挡在卫渺面前,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 “长官,我们就是讨生活的小老百姓,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许阿鱼浑身狼狈,哭得情真意切。 王三强看卫渺煞白的小脸,心中感慨,再是如何冷静,也是个小鬼头,这样血腥的场面,也吓得躲在自己姆妈怀里呢。 他扭头对身后的巡捕打了个眼色,那几个巡捕就对周围人吆喝驱散。 “都别围着了,就是一帮混子欺负人不成,遭报应被雷劈了。” 老百姓对此也深信不疑,要不然怎么会就打雷的工夫,人就这样了。 “哎,这不是我小卫兄弟吗?” 身后的一声喊,人群自动散开,满脸麻子的财哥带着十几个人走了过来。 王三强小小的眼睛又眯了一下。 卫渺瞧见财哥,学他拱了拱手,“原来是财哥,好久不见,越发地精神了。” 财哥看了王三强一眼,无视地上惨烈的场景,上前拍了拍卫渺的肩膀, 埋怨道: “你跑码头,怎么不去找我, 这里都是穷鬼,挣不了多少钱,明天你们去十六铺码头,那里人多,要是有人找麻烦,你报我财哥的名字就行。” 财哥旁若无人的和卫渺交谈,王三强一众巡警都被挤在外面,其他人见他身后一帮人个个膘肥体壮,也都只敢远远的瞧着。 许阿鱼虽是个喜欢钱的,但也知道人情大过天,这种人情不好欠的。 “财爷,多谢侬多我们家照顾,只是今天这样的事儿发生,我们是不敢再出来跑码头了。。。” 财哥这才瞧了一眼在地上蠕动挣扎的人,他转头随意对王三强拱了拱手道: “这位巡捕,事情缘由问清楚了?那我就带着我兄弟离开了啊。” 王三强压下面色不忿的几个手下,也拱手道: “弄清楚了,婶子和小兄弟是受害者,可以离开了。” 财哥一个眼神,身后的手下手脚麻利地收拾摊子,眨眼的工夫,许阿鱼的东西就归位了。 “小兄弟,我的车就停在外头,咱们上车说。” 于是所有人就看到前一刻还被欺辱的母子两人,这一刻就被人簇拥着走了出去,上了汽车。 坐在后排的许阿鱼心中惊惧,卫渺拍了拍她的手。 财哥这样大张旗鼓地给她出气,对她示好,卫渺心中已经知道是为什么了。 磺胺。 白玫瑰他们把磺胺炒出了天价,如今一根黄金只能买两盒磺胺。 但凡有点势力和眼光的人,都在打听这药是从哪里出来的。 财哥能想到卫渺,也是正常。 卫阿大中了枪伤突然好了的事儿他是知道的,稍微一打听就知道是卫渺拿回去的药起的效果。 “阿妈,你一会儿回家,直接去卧室,将自己收拾一下,我来招待财哥。” 车子停在弄堂口,卫渺用自己的围巾将许阿鱼裹得只余下一双眼睛。 今日寒冷,弄堂也十分冷清,崔阿婆家门口紧闭,没有开张。 小江苏瞧见卫渺一行人,正准备打招呼,就看见了财哥和身后的一个大汉,吓得脖子缩了回去。 反而伸脖子的董太太,眼神先是落在浑身狼狈的许阿鱼身上,最后望着财哥的背影飘忽不定。 进了家门后,卫玲正要说话,就被许阿鱼一个眼神制止,她手脚灵活上楼。 卫玲瞧着卫渺带着财哥进了书房,又看院子里有些破烂的担子,她小脸上的表情紧绷。 “财哥,今天多谢您了,有什么事儿您说,但凡我能帮忙,绝对不含糊。” 财哥将放在卫渺书架上的表情收回,面色不变道: “卫小兄弟这一屋子书,没个十根八根金条的,怕是弄不来啊。” 他说完,不等卫渺开口,说出了“磺胺”两个字。 卫渺不喜绕圈子,“书是卢家小少爷寄存在我家的,磺胺也是从他那里得的。” 财哥表情未变,显然之前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但嘴上还是诧异道:“竟然是他?” 卫渺道:“财哥,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至于能拿多少货,我一个黄包车夫家的小子就不参与。” 财哥盯着因为在码头一幕,依旧苍白的小脸许久,才缓缓点头。 “那就多谢卫家小兄弟了。” 财哥走的时候,在卫渺的书桌上放了一百法币当“介绍费。” 卫渺盯着一百块钱,猛然咳嗽一声,嘴角溢出血丝。 但她却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容,心中的道义明确,的确是值得她高兴的事儿。 弄堂口的车里,财哥的手下不解道:“财哥,怎么放过那小子了。” 财哥因为有了门路,心中高兴,乐意和手下多说两句。 “这小子不过是运气好一些,得了卢家小少爷青睐而已。” 手下没敢反驳,之前财哥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这小子肯定参与其中的。 财哥像是看出他的疑惑,嗤笑道: “他若是参与了,何至于家中还是如此破落,母子两人顶着寒风去跑码头,为了几个大洋一桶吃食吓得不成人样。” 最重要的是,他放下那一百法币的时候,清楚地在卫渺眼中看到一丝挣扎,想来日子是真的不太好过啊。 第5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7 财哥前脚走,楼上就传来了卫阿大的惊呼声。 卫渺上去的时候,听见他正吩咐卫然去请丁大夫上门。 卫然套上袄子,人就噔噔噔地下楼,和卫渺撞了个对面。 “大妈妈发烧了。”卫然声音里带着慌张。 卫渺叮嘱他在路上小心些,看着卫然消失的背影,卫渺才敲响了父母的房门。 卫阿大正在小心翼翼地用干净毛巾给许阿鱼擦额头。 “我都说了,是挑担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额头才红肿的,不信你问阿渺。” 卫渺瞧卫阿大拉长的脸以及许阿鱼飞来飞去的眼神,点了点头。 卫阿大也不知信了没有,念叨着:“眼见要过年了,这几日你就在家里歇着,哪里也不去。” 许阿鱼急了,“现在正是挣钱的时候,不去不是剜我的心嘛。” 卫阿大讷讷道:“可侬这样是在剜我的心啊。” 卫渺瞧着两人卿卿我我的模样,身体抖了抖,把手里的一百块递给许阿鱼。 “阿妈,这是财哥赔礼的钱。” 卫阿大瞧着一百法币,撇嘴,“还算他有点良心,侬阿妈又是高烧,额头还红肿,这点钱买不来寿命的。。。” 许阿鱼正在思忖是怎么回事儿呢,就听卫阿大肉麻兮兮的语气,老脸一红。 抬头看去的时候,发现孩子早就不在屋里,才松一口气。 许阿鱼在家里休息了一个礼拜,就待不住了,一直找卫渺打听十六铺码头的事儿。 这个码头是远东最大的码头,许多国内还有国外来申市的第一站就是此处。 青帮大佬在这里发家,着名商人从这里登陆。 混乱的这些年,此处已经成了五处交杂的地方,小一些的如同铁头帮的混子,都不敢在这里嚣张的。 卫阿大和卫渺都拗不过许阿鱼,只能陪着她去码头摆了三天。 财哥的名声确实好用,只要交够每天的份子钱,饶是他们生意再好,惹人眼红,也无人来找麻烦的。 卫渺又跟了三天,瞧见许阿鱼如鱼得水,才不准备跟着。 反而卫玲和卫然不知如何说动了卫阿大和许阿鱼,两个小鬼日日和许阿鱼一起跑码头。 小脸被海风都吹皲了,也咧嘴笑得欢喜。 卫渺就窝在家里看书,自从上次在码头事件后,她的识海扩大,脑子越发地清明起来。 往日不太懂的东西,她竟然能够融会贯通,尤其着重研究了磺胺,很轻易地弄懂了其中原理。 现在若是有器皿,她觉得自己已经能从染料里提纯白浪多息了。 腊八前一天,许久没见的卢平生提着礼物上门。 因为要准备过节和年货,许阿鱼忍痛没有去赚钱。 “哎呦,阿鱼婶,我在弄堂口就闻见这浓郁的香气,馋得我口水流了一路。” 卢平生半点不认生,先和卫阿大打了招呼,又恭维了许阿鱼,把一包高级糖果给了卫玲,让几个小的去分。 最后才拉着卫渺进了书房。 卫渺瞧着他满面春光的模样,“你也恋爱了?” 自从吴子阳和李晓雅确定关系后,两人如胶似漆,是弄堂里公然打趣的一对年轻人。 有人在看吴子阳什么时候分手。 比如董太太之流,觉得吴子阳这种情场浪荡子是不会回头的,新鲜感过去了,自然会寻下一个。 有人在等吴子阳的喜糖。 比如崔阿婆之流,他们觉得吴子阳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李晓雅长得好,工作也好,这样的姑娘如果不要,实在是。。。 卢平生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道:“瞧出来了?” 卫渺不置可否,人类的情情爱爱很是繁琐。 卢平生看她这模样,顿觉没有意思,从自己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五根金条。 卫渺看他。 卢平生说:“你给介绍的那劳什子财哥,从我手里高价买磺胺挣到的钱。” 卫渺眼睛瞪大,“这钱。。。” 卢平生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道:“你以为他们三个自己手里出手的磺胺就是那个价格吗?” 卫渺默然,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卢平生趁着她思考,眼里闪过心虚,抬手揉了揉小鬼头的头发,软软的,一点不像个爷们的头发。 “不过你不知道也好,我和他们不一样,我的钱都是我自己的,不用打点别人,他们的那些钱,要去打点身后的关系。” 卫渺随手翻阅书籍,无所谓道:“我原本也没想要这么多的。” “但属于你的不能少,对吧!”卢平生补充了卫渺没有说完的话。 卫渺抿嘴,确实不悦。 她自来晓得人类复杂,成年人更甚,利益相关的时候能够表现出极致。 卢平生搂着他的脖子道:“但我不同,这次一共多得了十根金条,分你一半。” 卫渺歪头看他张扬的眉眼,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但只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阿渺,我知道你的目的不是金钱,而恰好,我的也不是。你想让你阿爸姆妈兄弟姐妹过上好日子,而我想让整个民族的人都过上好日子。。。” 卫渺听他缓慢坚定的声音传入耳中,那种让她极为舒服的东西又开始萦绕在空气里。 她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一点也不想放过这种纯粹的信仰之力。 等到卢平生讲完,他才发现原本面色苍白的卫渺脸上红润许多,还以为是自己搂她脖子时候卡住她了,连忙松手。 “卢大哥,说说你的打算。”卫渺呼出一口浊气,心中愉悦。 卢平生眼中闪过亮光,拉了凳子坐在卫渺旁边,郑重道: “阿渺,我送你出国读书吧,你这样聪慧,肯定能够学到更多更先进的东西,你放心,你走后,你的家人我护着。” 卫渺看他眼中的殷切期盼,在自己书桌上拿出自己记录的东西。 “如果你能帮我搞到这些原材料还有设备,磺胺,要多少,有多少。” 卢平生本来皱眉看着手里的纸张,听到卫渺稚嫩的声音,瞳孔猛然瞪大。 “你说什么?”半晌他嗓子才沙哑道。 “卢大哥,合作愉快。”卫渺伸出自己的小手,澄澈的眼神含笑看着呆滞的卢平生。 卢平生永远忘记不了,那样一个寒冷阴郁的冬天,伸在他面前的小手是多么地炙热和温暖。 —————————— 哈哈,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这样的慢节奏~~~~ 第5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8 腊八一大早,卫渺还躺在被窝里,阿狸在它枕头上乖巧地趴着。 窗外许阿鱼声音欢快地对卫然和卫玲吩咐道: “你们别在路上耽误时间,要接你娘舅一家子都过来的。” 卫玲说,“阿妈,都过来了,船谁看着?” 许阿鱼很有经验,“隔壁的人给看着呗,今天是腊八节,天寒地冻的,肯定有人不愿意出水的。” 听到两个小的跑远了,许多鱼又进了卫渺的房间,看到只露出一个小脸的闺女,她笑吟吟道: “我让你和兰姐说今天请假的事儿,你说好没有。” 卫渺隔着被子点头。 得了肯定的答应,许阿鱼瞥了一眼卫渺枕头上的阿狸,难得没有念叨,转身出去了。 “呀,李小姐要出去呢?” 卫渺正在穿衣服,就听见李晓雅柔柔地开口道: “我和子阳一会儿出去,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麻烦您给留门。” 许阿鱼客气了几句,便没有了声音。 卫渺皱眉,这小半年,她冷眼旁观吴子阳和李晓雅,总觉得有些违和。 吴子阳对李晓雅绝对是特别的,甚至是爱的。 但相对地李晓雅是一直被动的,温顺的,从未主动地表露过任何情绪。 刚才她没有从李晓雅的话语中听到往日那些女子提及吴子阳时候的娇羞和爱恋。 这很不合理。 卫渺摇摇头,这涉及她的知识盲区,想不通的事儿,就懒得去想了。 中午的时候,两家人一个不少地聚在堂屋里,兰姐特意带来了一个栗子蛋糕和各种面包,惹得几个小的欢天喜地。 卫然、卫玲、许多鱼三人组,更是从弄堂口嘚瑟到弄堂尾,惹得好几家孩子都馋哭了,人憎狗厌得要死。。。 卫丽和卫萍两人抱着卫东坐在兰姐身边,听她讲在咖啡厅遇到的事情。 不管是讲那些先生小姐们穿什么衣服,点餐花多少钱,他们都听得津津有味。 许桂姐乖巧地在厨房帮忙,嘴甜哄得许阿鱼眼睛的皱纹都多笑出了几条。 帮忙的许舅妈看着丰盛的食物,脸上带着笑道: “一家子就吃个饭,怎么弄得比过年还丰盛?” 许阿鱼今天心情实在好,说话都软和了许多,问道: “嫂子,如今兰姐的工钱涨了吗?” 提到大女儿,许舅妈也自豪几分, “涨叻,涨到24了,多亏了阿渺叻!” 许阿鱼菜刀“嗒嗒嗒”地切土豆丝,头也没抬道: “是兰姐自己努力认真,和阿渺没有多大的关系。” 许舅妈说:“她死记硬背的那些洋文,起到很大作用的,加上那个领班也和阿渺熟识,什么好事都先想到兰姐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屋子外面,许娘舅看着院子里崭新的黄包车,感叹自己妹夫命是真的好。 虽然受伤吃了大亏,却白得了一辆黄包车。 要知道在上海滩,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他们过来的路上,街头巷尾冻死的人不在少数。 大街上的收尸人车子上都堆得老高。 卫渺正抱着阿狸暖手,就听见弄堂里有人哭喊喧闹声音。 她拍了拍阿狸的背,小猫跳下她的膝盖“呲溜”就跑远了。 卫然几个冲了进来,卫玲小脸冻得通红,说: “大哥,打起来了。” 卫渺面色不慌不忙,“谁打起来了?” 许多鱼说,“租咱家房的李小姐和一个漂亮的姐姐因为小吴哥打起来了。” 卫然补充道: “就是找咱们给小吴哥做饭的那个徐小姐。” 卫渺抬脚出门,果然在吴子阳家门口看到了三人。 弄堂里的邻居都缩着脖子,吹着寒风,七七八八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吴子阳将李晓雅护在身后,桃花眼里带着几许无奈看向徐曼华,揉着额头道: “曼华,我和你讲得很清楚,我爱晓雅,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们是过去式了。” 徐曼华身上穿着一件格子的风衣,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吴子阳的话让她身体微微抖了抖。 “为什么?” 她就连质问都没有带着怨恨,声音里带着一丝悲凉的绝望,听得人心里十分难受。 吴子阳叹口气,他有些后悔当初自己招惹了徐曼华。 李晓雅柔声开口道: “徐小姐,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我可以退出的。” 徐曼华还没有开口,吴子阳激动地抓住李晓雅的胳膊道: “不行,晓雅,你再也不能离开我了,你答应我的,再也不许离开我的,我只有你了!” 李晓雅被吴子阳这突如其来的模样吓得面色微微发白。 吴子阳脸上的表情有些癫,李晓雅只能给了徐曼华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细声安慰吴子阳。 在外人看来,两人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而站在旁边的徐曼华委实不合时宜。 这一幕让本就脆弱不堪的徐曼华面临崩溃,她尖叫一声,人就如同炮弹一般冲向两人。 她不管不顾,就连吴子阳也没有护住李晓雅。 李晓雅被推倒在地上,身上有个东西摔了出来,正好从卫渺脚边滑过,落入路边的排水沟里。 “你疯了,徐曼华,你的体面不要了吗?别逼我对你动手。” 吴子阳前一刻还温柔的桃花眼里全是厌恶和冷然。 徐曼华听他这么说,又看他那陌生的眼神,又扭曲几分,她抬脚就要去踢倒在地上的李晓雅。 吴子阳一眼看见她的脚要落在李晓雅的身上,毫不犹豫地伸手推了一把徐曼华。 徐曼华猝不及防地被推倒在地上,她倒地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伸着手的吴子阳,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 “血!” “哎呀,好多血,别不是流产掉了叻。” 旁边看热闹的阿婆和阿婶们都是有经验的人。 卫渺隔着晃动的人群,凌乱的脚步,看向倒在地上面色苍白的徐曼华。 她像一只即将在这个冬季凋零的蝴蝶一般,奄奄一息。 吴子阳看着自己推出去的双手,扭曲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茫然。 许阿鱼听到动静出来,瞧见这一幕,立马道: “瞧什么热闹,快把人送到丁医生那里啊。” 吴子阳这才回过神,他弯腰要去抱徐曼华,却被她扬手狠狠扇了一巴掌。 “滚!” 第5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59 徐曼华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出了这个字。 最后是系着围裙的许阿鱼弯腰,把人背着朝弄堂外面走。 “阿渺,去把我的厚棉衣拿过来,锅里的汤和饭食都装一些。” 卫渺转身就进了屋子。 对于徐曼华,他们一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当初不管徐曼华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给的一百块饭钱,都让卫家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卫渺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李晓雅像是被吓到一般,魂不守舍。 吴子阳脸上顶着巴掌印,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的一摊血迹,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阿大把几个孩子都叫回家,每个人都摸了摸头,嘀嘀咕咕好一阵子才道: “不要看的,容易做噩梦的。” 说完他又嘀咕两句道: “这两人往日瞧着温温和和的,怎么会做这样子的事情,会有孽障的哦!” 说完卫阿大把锅里熬着的鸡汤满满地装了一保温桶,语重心长道: “阿渺啊,徐小姐帮助过我们的,这样的事情阿爸不好出面,你带着鸡汤去看看你阿妈那里有没有要帮忙的。” 卫渺点头,她回屋子换衣服的时候,就看见身上湿漉漉的阿狸蹲在自己的小窝外面,它身前放着一个东西。 卫渺低头看去,正是从李晓雅身上甩出来的那枚梅花铜牌。 卫渺弯腰捡起看了一眼,压下心中的各种想法,转身将东西放回墙体的暗格中去。 阿狸低头舔着自己的爪子,似乎很不满意自己脏兮兮的模样。 “等我回来给你洗澡。” “喵~~~” 卫渺端着鸡汤出门的时候,正巧遇到李晓雅,她神色恍然,仿佛被刚才的事情吓着了。 “李小姐!” 卫渺礼貌喊了她一声。 李晓雅抬头看向卫渺,看向她手上提着的饭盒,嘴巴张了张,最后叹息一声,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卫渺走到门口的时候,李晓雅突然喊住她,软声问道: “阿渺,你有没有捡到什么东西?” 卫渺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我这几日都在家中。” 她说完后,认真地看着李晓雅道: “李小姐,您丢失什么东西了,要我帮你寻吗?” 李晓雅摆了摆手,强笑道:“也有可能是出去玩的时候弄丢了。” 卫渺看她关上房门,也就提着东西转身离开。 诊所门口,小丁看到卫渺过来,笑道: “阿渺,大冷天里,您怎么过来了?” 卫渺看着长高不少的小丁,问他道:“我阿妈和刚送来的女病人呢?” 小丁说,“她大出血,被送到附近的大医院去,侬阿妈也去了,她让我叮嘱你,早些回家。” “我得去医院给我阿妈送钱去。”卫渺小声嘀咕。 小丁道:“不用,我叔给了你阿妈二百块,管够。” 卫渺听完把手里的鸡汤给小丁,给你们晚上加餐。 小丁欢欢喜喜地接下,“谢谢阿渺。” 卫渺问清楚在哪家医院后,准备打黄包车直接过去。 “滴滴~”汽车喇叭声响起的时候,卢平生从驾驶室里探出脑袋。 “不过节,在外头做什么呢?”他问。 卫渺看是他,也不客气,“卢大哥,你有事儿吗?” 卢平生从她面色看不出什么,不答直接道: “上车。” 卫渺上车,“去广济医院。” 卢平生没问为什么,直接开车出发。 卫渺望着寥寥无人的街道,偶有黄包车匆忙过去,心情算不得好。 “发生什么事儿了?”卢平生问。 卫渺把事情和他讲了一遍,卢平生沉默片刻才道: “徐曼华的父亲在法国人手底下做经济工作,是吴子阳叔叔的上级,徐曼华又是吴子阳的学妹,这次只怕两家要反目了。” 卫渺眉头拧紧,“卢大哥,风花雪月真的能让人迷失心智吗?” 卢平生听完,蓦然笑出声来,“小鬼头,侬毛还未长齐,哪里就有这样的烦恼。” 卫渺无视他的嘲笑,认真道:“你不也说,李晓雅并不喜欢,或者并不爱小吴哥吗?” 卢平生没有见过回国后的李晓雅,只是从吴子阳口中听过许多关于李晓雅的事儿。 听到卫渺的问话,他修长的手指敲击方真皮向盘,缓缓道: “那又怎么样,陷入爱情的人,是看不清这些东西的,何况子阳表面阳光,实则为人固执,只有自己吃了苦头,才能觉悟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 汽车停在医院门口,卫渺见卢平生也下车,“你也要去?” 卢平生想着徐曼华的父亲,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道: “我也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卫渺进医院,问了护士,才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看见了许阿鱼。 她正在和一个穿着讲究,个子娇小的妇人讲着什么。 那妇人身侧站着一个穿风衣皮鞋,个头高大的中年男人。 卫渺想这应该是徐曼华的父母。 “卢先生,阿渺,你们怎么来了?”许阿鱼看见走过来的闺女和卢平生诧异道。 卫渺说:“我担心你钱没带够。” 许阿鱼摆手,“我用丁医生家的电话给徐小姐家联系了。” 卢平生这个时候已经和徐曼华的父亲聊上了。 徐夫人依靠在自家佣人怀里,不停地抹眼泪。 许阿鱼拉着卫渺走到旁边,低声嘀咕道:“侬过来做什么哦。小丁没和你说吗?” 卫渺乖巧,“阿妈,我不放心。” 许阿鱼叹气,“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估计是保不住了。” 她的话音刚落,手术室的门就打开了。 果然如同许阿鱼说的那样,孩子没了不说,徐小姐也永远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 徐小姐清醒后,闹着出院,卢平生开车将他们一家子送回去。 回去的黄包车上,许阿鱼搂着卫渺,两人都不说话。 眼见快到家的时候,黄包车前方突然停下,黄包车夫骂了一声晦气。 卫渺和许阿鱼才恢复心思,看了过去。 就见路中央倒着一个穿单衣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看不清年纪。 弄堂侧边的路狭窄,若要过去,就得把这个孩子移开,或者从他身上压过去。 黄包车夫扭头对卫渺他们道:“太太少爷,你们得稍等一下,我把这人移到路边去。” 许阿鱼见过这种场景,微微点头。 黄包车夫移动孩子的时候,卫渺察觉他露在外面的赤脚微微动了一下。 “阿妈,他没死。” 黄包车夫声音略带悲凉道:“小少爷,他现在没死,一会儿也会死的,今天不死,明天也活不了,活过了明天,还有这个冬天呢,熬过了这个冬天,还有下一个呢。。。” 卫渺定定的看着小小一团人,被放在路灯下。。。 第6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0 眼见着黄包车夫拉着车准备走,许阿鱼心中不忍,想要张嘴说什么,最后只能扭头别开眼去。 这抹浓烈的悲哀气息被卫渺快速捕捉,吸入识海。 这种有感而发的本能情绪,是卫渺修炼最需要的东西。 她脑中出现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句话。 乱世之中,无人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许阿鱼不愿,卢平生不许。。。 如今她卫渺也不能。。。 推开家门,卫然看着许阿鱼怀里抱着一个人,好奇地问:“大妈妈,他是谁?” 许阿鱼无奈看了卫渺一眼,没好气道:“问侬大哥!” 卫渺摸了摸被癫婆揪得发红的耳朵,对上卫然探究的目光,道: “在路上冻晕过去的人。” 站在屋檐下的许娘舅和许舅妈相互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卫阿大自从上次大难后,人反而豁达许多,对着卫渺道: “不愧是我的娃,心善。” 许阿鱼心中有火,冲他吼道,“那就劳烦侬这个大善人安排人去请丁医生,诊费侬出!” 卫阿大面色讪讪,他哪里有一分钱的哦。 卫玲和卫然已经跑出去了。 丁医生来的时候带着卫渺提过去的食盒,递给卫阿大,笑道: “中午的鸡汤实在美味,饭盒洗干净后,里面装得是我夫人亲手熬制的腊八粥。” 丁医生一家都是西北人,他们家的腊八粥和申市甜口的腊八粥不一样。 煮得特别讲究,用大米、豆、红枣、葡萄干、核桃仁、肉丁等煮成的咸腊八,也很有风味。 卫阿大收好了腊八粥,搓手道:“三天两头地劳烦您。” 丁医生摆了摆手,跟着卫渺进了偏间。 临时搭的小木床上,许阿鱼正在接过许兰姐递过来的毛巾,小心翼翼地给气若游丝的孩子擦脸。 旁边的火盆里的柴火燃烧得很旺,驱散了空气里的阴冷。 丁医生看了看开缝隙的窗户,暗自点头。 “丁医生,侬快瞧瞧,在路口发现的时候,还有一口气,想着好歹是条人命,若是救回来了,也算积德行善。” 在外人面前,许阿鱼自有一套说辞。 丁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听胸口微弱的呼吸,又检查了瘦骨嶙峋孩子的身体,除了旧时的伤痕,未见新伤。。。 “冻着饿着了,我给他打一针,等醒来的时候,先给他喝白开水,等过一天再给喝米粥。。。” 许阿鱼听完,疲惫的脸上才算露出个笑容,卫渺也松了一口气。 她难得多管一回闲事儿,自然是希望有好结局的。 “不过,他底子实在弱,应该是长期受了虐待毒打的,若是一针下去,人没醒过来也就醒不过来了。” 一句话说得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下来。 许阿鱼更是抹了泪,她刚给小孩儿擦拭的时候,哪里还有人样啊,整个就是一个皮包骨头。 卫渺反而坦然许多,她做过了,余下一切随缘,她对丁医生说: “那就劳烦您了。” 丁医生走后,卫渺看许阿鱼还在抹眼泪,显然没回过味儿来,给了卫玲一个眼神。 卫玲和许多鱼连忙上前一人扯一只胳膊,往外走: “阿妈,今天过节,折腾了一上午,你们走后,我们简单地吃了点腊八粥垫垫,都还等你做大餐呢。” “对啊,姑姑,我在家可想您了。” 很快,外面传来许阿鱼啐人的声音,“一天天地就指着老娘,老娘要是不在了,你们都得饿死。。。” 后面的话没说,可能是想着自己哥嫂还在,说太过火不好。 卫渺坐在小孩儿床前的小椅子上,阿狸不知从哪里跑进来,跳上她的膝盖,团成一团。 “阿狸,你说人族的命是真脆弱啊。” “喵~” “但人类也挺好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笑怒骂都很美味。” “呼~” 不过两句话的工夫,屋子里只余下阿狸的小呼噜声和炭盆燃烧时候发出的“噼啪”声。 细细听,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呼吸声,带着生命的不屈和顽强。 直到院子里飘满了饭香味,让这个冷冽的腊八节多了几丝暖意,这小小一团的孩子还没醒来。 卫玲和许多鱼端着一碗饭,一碗菜进来对正在看书的卫渺说: “大哥,你去席上吃饭,我们守着。” 卫渺放下书,摆手道:“我不饿,这是我带回来的人,我得看他醒过来,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许多鱼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奇怪道: “阿渺,这算什么麻烦,我们这里吃得自在,还有火烤。” 卫玲嘴里吃一块糟鱼,眼睛眯起来,道:“大哥,你快去,不然阿妈一会儿又要发火了。” 卫渺揉了揉耳朵,讪讪出去。 惹得卫玲和许多鱼哈哈笑不停,似乎想起床上还有个小病人,笑声戛然而止。 两人相互做鬼脸逗得对方,想笑不能笑,憋得小脸通红。 卫渺走进堂屋,看饭菜已经摆上桌子。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两桌都十分丰盛。 卫渺被许娘舅拉着坐在大人一桌,卫然坐在她身边,十分高兴。 许桂姐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不服气,她们年纪也很大,竟然要和卫萍这样的小鬼头一起。 卫阿大笑着安慰她道:“小鬼头们嘴巴小,肚子浅,吃得很少。” 许桂姐才喜笑颜开。 卫阿大不被允许喝酒,米酒也不可以,许娘舅也不好自己独喝,所以闷头吃菜。 等到吃到半饱,许阿鱼才用胳膊肘拐一下卫阿大,清了清嗓子道: “阿大,侬不是有话和我哥说吗?” 被点名的卫阿大放下筷子,对许阿鱼说: “还是侬来讲。” 许阿鱼也不客气,开口问道:“哥、嫂子,你们往后怎么打算的?” 许娘舅和许舅妈相互对看一眼,有些茫然,他们能有什么打算呢? “现在阿兰能挣钱了,家里也松快一些,等过两年阿桂也学她姐姐,我们就心满意足。” 许娘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时候,目光也感激地看向自己的妹妹、妹夫。 卫渺给许兰姐寻了一条新的路,目前看来比在船上要出息得多。 她们能想到的自然是让后面的两个女儿都复刻兰姐的路。 然后他们在日日渡船给几个孩子攒嫁妆,等寻到好婆家,闺女们有了归宿,他们的一生也就圆满了。 许阿鱼懒得绕弯子,看着还算壮年的许娘舅问: “哥,黄包车你拉不拉?” 许娘舅听完眼睛一亮,随即连忙摆手道: “我拉不来的。” 许舅妈没有说话。 许阿鱼说,“哥,我和你们交个实在底儿,阿大这几年跑黄包车,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三十个大洋的收入。” “这么多!”许舅妈惊呼。 第6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1 许舅妈的惊呼声,让屋子里安静了一瞬,几个小的都鼓着腮帮子看了过来。 低头吃饭的许兰姐轻咬嘴唇,心中异动。 卫阿大瞪了一眼许阿鱼连忙找补道: “其中一多半是要交给车行当份子钱,能留下十二三块就很不错了,加上修车乱七八糟的,也就管个温饱。” 许娘舅表情恢复正常,感叹中带着艳羡道: “那也不少了。” 确实是,他们在苏州河讨生活看天吃饭,摇船也不比拉黄包车轻松。 却没有一个月能超过十个大洋的收入。 许阿鱼一向说一不二惯了,加上最近她卖卤肉挣了不少钱财,气势十足,她放下筷子问道: “所以,大哥,侬跑不跑,院子里的黄包车你拿去跑。我做主,比车行少收一成的份子钱。” 卫阿大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媳妇,这可和之前商量的不一样啊。 当时家主婆可是霸道地说:只收三成的。 吃饭前看到他们兄妹两个在黄包车前叨叨咕咕好一会儿,以为已经谈妥了呢。 许娘舅和许舅妈举起手里的米酒,对着卫阿大恭敬道: “妹夫,多谢你的大度和帮衬,我们一家子会记在心里的。” 卫阿大看着两人满是感激的表情,他心中最后一口郁气也消散了。 许舅妈伤心高兴都喜欢哭,她看到妹夫没有不愿意的模样,她才抹着泪道: “今年冬天寒冷,苏州河每天晚上都有薄冰,船上已经挣不到什么钱财,好歹兰姐有工资,可孩子爸的身体实在不能在阴冷的地方待着了。” 许阿鱼连声问,“去看过医生了吗?” “老毛病了,忍忍就过去了。”许娘舅白了欲言又止的许舅妈一眼。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 卫阿大心情好,打圆场道:“这叫喜极而泣!大哥大嫂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许娘舅也放下筷子,开口说: “今年冬日难熬,前些日子我们也想着把船卖了,在岸上讨生活的,不然怕一家子都得冻死在船上了。” 苏州河上,每年冬天都会冻死许多船民,今年怕是要比往年多上好几倍。 后面的事儿,卫渺没有去关注,她快速吃完饭就进了自己卧室。 锁好门后,她拿出阿狸叼回来的铜牌琢磨起来。 董二狗有一块,单独和大黄鱼放在一起,显然是十分珍贵的。 李晓雅也有一块,出门时候随身携带,丢失后失魂落魄,也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卫渺握着两块一模一样的东西,苦思冥想良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把东西又放了回去。 阿狸在旁边吃卫渺给她偷偷省下的鱼块,十分愉悦。 “咚咚咚!” 卫渺起身开门,看见站在门口亭亭玉立的许兰姐微微有些惊讶。 “兰姐。”卫渺喊人。 许兰姐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阿狸,狭促里朝卫渺笑。 “可千万不能告诉我阿妈,她本就对阿狸意见众多,要是知道我给阿狸偷嘴,定然饶不了我的。” 许兰姐在咖啡店工作月余,不似往日腼腆,大方笑道: “那我和你打听的事情,侬可得老实说。” 虽然知道许兰姐不会告状,但卫渺还是故意配合点头,逗得少女娇笑出声来。 两人笑了一会儿,许兰姐脸颊突然红了起来。 卫渺莫名,但还是静静等她问话。 “阿渺,我听姑姑说,卢先生和你交好?今天也是他送你去医院的?” 卫渺不动声色地打量许兰姐模样,突然想起了那些来找吴子阳的姑娘们。 大多数都是这番少女心思的作态。 “嗯,他送我们去医院后,又送徐小姐一家回去了。” 许兰姐听到徐曼华,面色陡然苍白起来,咬唇问: “她真的怀了孩子,也不能当母亲了?” 显然刚才许阿鱼把许舅妈和兰姐叫进屋子,特意讲了今天的事。 卫渺点头。 许兰姐站在那里,双手搅着,整个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喃喃道:“徐小姐上过大学,家庭优渥,为人漂亮善良,还怀了小吴巡警的孩子,为什么还会被抛弃?” 卫渺哪里知道呢。 “我听姑姑说,卢先生心爱之人嫁人了,他很伤心?” 许兰姐纠结一番,最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卫渺终究是懂了她的心思,但她只能装懵懂道: “大人的事我不懂的,卢先生瞧着和善,但骨子里是骄傲的,怎么会同我们讲起实话。。。” “不!卢先生真的很好的。。。” 许兰姐急促地打断了卫渺的话,后面发现自己过于激动,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卫渺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瞧着不复刚才的忐忑,仿佛多了几丝坚定。 她有些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下午,许娘舅一家离开后不久,就听卫玲在偏屋喊道: “阿妈,大哥,他醒了。” 许阿鱼比卫渺更先进了偏房,卫渺过去的时候,许阿鱼已经把手放在小孩的额头。 吩咐卫玲拿水,卫然拿毛巾,卫丽给炭盆加煤渣。。。 眨眼间,一屋子的人让她指挥得团团转。 卫渺把早就准备好的糖水和盐水给小孩灌下肚子后,小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没有惊惧和惶恐,反而带着警惕地看着他们。 许阿鱼瞧着他小兽一样的眼神对几个看热闹的小的道: “都出去,别吓着人了!” 卫玲几个撇嘴出去,“救人的时候对大哥骂骂咧咧,现在又对我们骂骂咧咧。” “就侬话多。”许阿鱼啐她。 卫玲吓得抬脚就跑,卫丽几个跟在她身后呼呼啦啦就出去。 不大会儿的工夫,院子里就传来了他们叽叽喳喳的声音。 屋里只余下卫阿大和许阿鱼和卫渺,许阿鱼柔声问道: “小囝,你家哪里的?” 小孩转动着乌黑的眼眸,整个人都处于紧绷戒备状态。 “小囝,饿不饿?想不想喝大米粥?”卫阿大问。 小崽听到食物,干瘦的小脸上五官扭动,疯狂地吞咽口水,因为太瘦,凸出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对食物的渴望。 “你叫什么?”卫阿大手里端着一碗糖水,继续问。 小崽直勾勾地盯着卫阿大手里的碗。 “阿爸,小心。” 卫渺的话还没说完,小崽突然暴起,抢过卫阿大手里的碗对嘴就喂。 因为他突然的动作,糖水洒得到处都是,他囫囵地喝完糖水后,又低头舔自己手上洒掉的水,竟是一点也不舍得浪费。 两夫妻看他宛如野狗的模样,相互对看,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怜惜。 —————感谢昨天打赏~不定时加更———— 第6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2 腊八过后就是年,转眼一年就到了头。 那日救回来的小崽不会说话,可能是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许阿鱼,所以总是默不作声地跟在许阿鱼的身后。 许阿鱼忙忘了的时候,好几回都踩着他。 “腊八!多少回了,不要悄无声息地跟在我身后,踩坏了这些天的饭可就白给你吃了。” 那不过和卫萍差不多身高的小崽就用无辜的眼神盯着许阿鱼。 直到许阿鱼心软地摸一摸小崽的头,才算作罢。 这是卫家这几天每天都要上演好几回的戏码。 小崽不会说话,自然说不出自己的来历,许阿鱼想着是腊八捡的他,就给取名叫腊八。 两夫妻和卫渺商量了,先在家养着,等身体好些了还找不到家人,就送到苦儿院去。 苦儿院是十多年前兴起的一种专门以救助六至十六岁之间的贫苦儿童。 里面会给孩子培养各种生存的手艺,有了一技之长,往后也好在社会上能吃口饱饭。 对于走投无路的穷苦孩子来说也是一条活路。 卫萍扯着正在旁边看热闹的卫渺,把头伸在她面前,撇嘴撒娇道: “大锅,我也要摸一摸。” 卫渺的手还没抬起来,裹成球的卫东跌跌撞撞扑向她。 “大锅,还有我,还有我。东东也要摸摸头。” 卫渺弯腰捏他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哪里都有你。” 说完抬头,就看见跃跃欲试的卫然三个小崽子。 卫渺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道: “我昨日教你们的法语发音都记住了?汉字可写得熟练了?算术题做完了吗?” 三个大些的顿时垮脸,逃命一样进了偏房,惹得卫萍和卫东艳羡不已。 他们也好想学习知识啊! 中午,卫渺正在新收拾出来的杂物间里教几个小崽算数。 等来年上学的时候,能够学得容易些,多一点自信。 天气虽寒冷,正好的阳光穿透玻璃,打在卫玲几个人的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大哥,为什么一加一要等于二!”卫玲不解。 卫然举起两个指头道:“两个一,这不就是二。” 卫玲说:“那阿爸和阿妈加起来,为什么等于五。阿爸,阿妈,大哥,我,小妹,不就是五个嘛。” 卫丽也被她新鲜的说法带偏了。 卫渺的脑子经过两次血腥的洗礼,得到了充分地拓宽,什么一目十行,过目不忘都是信手拈来的。 但面对这样一群脑洞大开且在她看来学东西极慢的弟弟妹妹面前,聪慧如她也只有扶额叹息的份儿。 切身体会了一把卢平生嘴里的“夏虫不可语冰”。 被三个人吵得烦闷,卫渺推开房门打算出去吸一吸冷风透透气。 入目就看李晓雅的房门前,吴子阳正表情激烈地和她讲着什么。 许久不见,往日春风得意的小吴巡警面色痛苦地看着李晓雅,脸上写满了无奈。 “曼华是因为我们才这样的,她的情绪不稳定,我只是作为朋友去看看她而已。我是爱你的。” 李晓雅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寒风里传向卫渺的耳中。 “子阳哥,对不起,我现在还是无法面对现在的一切,抛开徐小姐不谈,我们中间还隔着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吴子阳想着他家门口那一抹仿佛永远擦不干净的血迹,颓然地松开手。 他转身离开时候,脚步虚浮,整个人蹒跚如同老者。 “李小姐,子阳哥他喝酒了?”卫渺问。 李晓雅脸上挂着苦笑,抬手擦了擦眼泪,无奈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卫渺歪头看天空艳阳高照,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李晓雅忽然问她:“阿渺,你最近有听到咱们弄堂里谁捡到东西吗?” 卫渺知道李晓雅又在问那块梅花印,思索了片刻,认真道: “大人我不知道,小孩没有听说有谁捡到过东西的。” 李晓雅苍白的脸上划过一抹失望,随即脸上挂着笑容道: “阿渺,若是有谁捡到了,你记得告诉我一下,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丢了,那是我去世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如果谁捡到,必有重谢的。” 卫渺点头,“李小姐,我晓得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李晓雅咬唇纠结,最后还是叹气道: “算了,我还是自己找吧。” 看着李晓雅关上的大门,卫渺也没有在外面多停留,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就看见腊八和阿狸在相互对视。 一人一猫都带着凶性,自从腊八看见阿狸凶许阿鱼后,他每时每刻都想驯服阿狸。 阿狸在这个家,除了卫渺,对谁都没有好脸色的,所以家里时时刻刻都上演一出四目相对的戏码。 卖卤肉回来的许阿鱼瞧见腊八傻呆呆的模样,放下担子,拍他后背一下,咕哝道: “侬个小傻子,和一只猫置气做什么?” 说完她看向卫渺神秘笑道:“阿渺,走,去你房间。” 卫渺瞧癫婆喜上眉梢的模样,也很开心。 母女两人关门进了房间,也就没发现门外,腊八自动地坐在门口的地上,眼睛看着一处发呆。 “阿渺,你给阿妈瞧瞧,这个钱是真是假?”许阿鱼说完,从自己的钱袋子拿出一张绿钞票。 卫渺看着上面的10的数字,细细想了一下,“阿妈,这个是美钞,一块钱可以换2.4个大洋。” 许阿鱼听完惊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道: “阿渺,所以这一张绿头票值得24个大洋。” 她说完觉得自己声音太大,猛地捂住嘴巴,眼珠滴溜溜的转动,全是惊喜。 卫渺自然能感受到她身上从里到外散发出去的欢喜之意。 能分享许阿鱼的喜悦,对于卫渺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阿妈,这是遇到洋老爷了?” 许阿鱼先摇摇头,然后放下带着卤肉味道的手,故作平静道: “一艘西洋来的船,上面下来了五六个年轻的少爷和小姐们。闻到我摊子上的香气,就围了上来。” 然后想到什么,脸上带着一丝得意道: “哦唷,你不知道,他们明明穿的很体面,却跟个十几年没吃饭一样,就差把手伸进我的卤肉桶里了,最后连我的卤肉汤都被喝了好几口。。。” 卫渺听的眉眼弯弯,笑出了酒窝。 许阿鱼继续眉飞色舞道: “我一开始还不收这个钱,恰好财哥带着路过,瞧见了就和我说,这个比大洋值钱的。” 卫渺喜欢许阿鱼生动的模样,挽她胳膊逗她道: “我阿妈真能干啊!” 许阿鱼歪头用脸蹭了蹭闺女的发茬,大气道:“明日开始准备年货,不去摆摊了。” 卫渺朝她伸手,理直气壮道:”阿妈,给我五毛钱,我带阿玲他们去买零嘴。” 许阿鱼难得看愈发稳重的女儿如此模样,咯咯咯笑的和老母鸡一样。 从自己装钱的袋子里拿出了一把零钱,大气道:“这些都给你。” 卫渺接过钱,喜滋滋的小模样取悦了许阿鱼。 她想伸手捏一捏闺女红润的脸蛋,可一想到自己沾满卤汁的手,只能作罢。 “阿渺,你门口怎么蹲个小豆丁啊!” “哎呦~” 卢平生的两句话前后没差一秒钟。 许阿鱼一听,连忙起身 ,“坏了,别是腊八把人咬了。” 打开门的时候,卢平生手里正提着腊八的后脖领子。 而腊八双手双脚不停挣扎,眼里凶光必现。 ——————————— 感谢:(想摆烂了!、活不去一点了、周深的美珈佳、不要再烂尾了。。、lsysz、喜欢风尾鱼的迟大夫、淼妙妙、木桉儿、爱吃五彩炒面的楚振华、用户、岑碧青&、喜欢小香蒲的长井佑、生机盎然的天马座光牙、海?、那只白毛兔子、爱吃腐乳鸭的商清影、爱吃锅塌菠菜的李纯钧、钰金钰、仙关的波岛伊织、爱吃椰菜饭卷的伏羲氏、夜幽冥ml、爱吃火锅面条的封云瑶、用户、爱吃广式菜心的华兴凡、风、菠萝的影子、莎芭丝提安、阿飞云、池厌in、喻μ 送出的礼物!) 加更这一章哈~~~~ 时间是截至今天上午哈,顺序不分先后~~~ 第6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3 卢平生看着如同尾巴一样跟着许阿鱼离开的小崽子,挑眉看卫渺。 “那日从医院回来在路口捡的。”卫渺说完,两人默契朝着书房走去。 路过偏房的时候,里面传来三个小孩叽里咕噜地在说法语。 虽然夹生,但能听懂其意。 “你小子行啊,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才。” 两人进了书房关门,卢平生的环顾一圈,发现大部分的书都倒着放后,心中震惊。 他知道卫渺有个习惯,看完的书就会倒着放,以免混乱。 “我上次带的书你都看完了?” 卫渺坐在靠窗的书桌前,翻着手里的书籍,老实道: “还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卢平生抹了一把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我就知道,就算是天才也得有个度的啊。” 卫渺指着书桌上的厚厚的一叠书籍,道: “我觉得这里面好些东西说得很荒谬,或者是有错误的,但不知道错在哪里?为何荒谬?所以没有读。” 卢平生看着厚厚的十多本书,好一会儿才发出了笑声,他习惯性地想要去搂卫渺,被她灵活躲过。 “阿渺,男人不骗男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从几千年后来的超级赛亚人?” 卫渺皱眉想了一会儿,认真道:“我不是。” 卢平生看她做小大人的严肃模样,忍住笑意,“行,我知道了。” 卫渺问他,“染料搞到了吗?” 卢平生眉眼舒展,十分愉悦地笑道: “我这次来就是说这事儿的,我盘下来一个大染坊,已经下了订单,年后染料就能到申市。” 卫渺点头,她脑子里随意想,等那染料到了,看看能不能研究研究自己调配出来。 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讲了。 卢平生抓住她的手,激动不已道:“阿渺,是真的吗?” “但我必须先见到提取磺胺的原染料。” 卢平生的拳头握得死死的,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轻视卫渺这个小鬼头。 没有像白玫瑰他们那样理所当然地扣下那些金条。 “对了,就是你介绍的那个财哥,现在胃口越发大了,要的货越来越多。”卢平生随意提了一句。 卫渺不太了解帮派之间的勾当,但许阿鱼的摊子一直受财哥照顾,她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若是价钱相同又不为难的话,你优先给他吧。” 卢平生无所谓地耸肩,道: “仓库里没货了,我来之前去了丁医生家,他打电话通知了白玫瑰,晚饭在子阳家,我们得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 卫渺想了想,提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图案,递给卢平生,“你认识这个嘛?” 卢平生看着樱花图案,眉头拧起,“这是?” “小吴哥脖子上的围巾是李晓雅给她织的。” 卢平生来这里好几次,去吴子阳家也很多次,还一次没有和李晓雅打过照面。 他所有知道的李晓雅都是吴子阳口中的,以及卫渺随口提及的几句。 听完后,他总结李晓雅的基本信息后,他很在意一点: 东洋留过学。 可后又一想,觉得自己草木皆兵,孙先生还有许多人都在东洋留过学,难道这些人都是坏人吗? “这个你见过吗?” 卫渺在樱花图案旁边又画了一朵梅花。 卢平生的目光落在梅花上良久,脑子里闪过各种画面,也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 “这里也是在李晓雅那里见过的?” 若是除了家人,这个世界上能让卫渺信任的,怕就是卢平生了。 或者说卫渺相信自己的判断。 一个信仰之力纯粹到极致的人,极难在道德上有什么瑕疵。 但卫渺还是没有把董二狗和李晓雅那里得到铜牌事情讲给卢平生听。 卢平生看她不想说,也不强求,语气严肃道: “我记住了,回头如果遇到了,悄悄告诉你,以后这个图,不要画给其他人。”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把画图案的纸张点燃,放在旁边的笔洗里,等纸燃烧完后,再用手搅乱成灰。 专注,严谨,和表面的随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卫渺目不转睛地看他一系列的举动,心中对卢平生的形象更立体了一些。 “阿渺,出来吃饭。” 许阿鱼的声音在外面突兀响起。 两人出来后,许阿鱼若无其事地在卢平生和卫渺身上打量一圈。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用胳膊拐了拐卫渺,“侬阿妈看我的眼神很怪,似在防狼。” 卫渺看他俊脸茫然的模样,笑道: “可能觉得你会带坏我。” 卢平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扭头对着窗户上的玻璃看了看自己的发型,才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的工夫,厨房里就传来了许阿鱼咯咯咯的笑声。 “卢先生,侬可太有腔调了,这道清炒藕片,别看简单,里头都是有讲究的。。。” 卫玲从厨房出来,瞧见大哥嘴角带笑,跑她面前给她嘴里塞入一颗肉丸子。 “大哥,卢先生可真会哄人,阿妈那样难搞的人,被他三两句就哄得脸上笑出褶子。” 两人把手揣在袖子里,坐在屋檐下晒太阳,高高的围墙那头,隔壁院子里的玉兰树只余下枯枝在寒风中摇晃。 “大哥,上次兰姐给我一块糖,偷偷和我说,如果卢先生还来,让我记着他都讲了什么。。。” 卫玲纠结了好久,还是把这件事儿讲给了卫渺听。 她本能地觉得兰姐这样做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所以纠结了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本已经忘记,可卢先生突然来家里,她可不就是回忆起来了。 卫渺将头靠在小椅子上,咀嚼着肉香十足的丸子,眯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含糊道: “那你就说给她听吧。” 卫玲咬唇纠结,“大哥,兰姐是喜欢卢先生吗?” 卫渺没有回答,她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 好在卫玲也不是纠结的人,嘿嘿笑道: “反正兰姐在上班,休息时候还得回苏州河,等她来寻我的时候,我就说时间太久忘记啦!” 卫渺瞧她一副小机灵鬼的模样,伸手扯了扯她的小辫子。 “大哥,你也学弄堂里的坏小子!” 卫玲护住辫子朝卫渺不满瞪眼,只是摇头晃脑的时候,头顶两个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很可爱。 ———————————— 第6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4 吃完午饭后,卢平生直接给了卫渺一个眼神,然后出门去了吴子阳家中。 卫渺是最后过去的。 一进门,就发现气氛十分凝重,吴子阳神情萎靡,卢平生百无聊赖,白玫瑰心事重重,丁医生也罕见地表情严肃。 “怎么了?”卫渺问。 几个人抬头看她一眼,又都沉默不语。 “查尔斯商行说,因为海上极寒天气,他们的货船年前过不来了,若是极寒不退,只能等明年春暖花开后才继续发船。” 这事儿卫渺知道一些,其他的货物已经陆陆续续地交付。 可磺胺迟迟没有动静。 “会不会是查尔斯他们已经发现磺胺的价值,想要毁约?”白玫瑰习惯性地拨弄手里的打火机。 卢平生摇头,思索片刻道: “我托人调查过查尔斯的背景,在众多的洋行中,他们家族信誉极好。” 他看卫渺还站在那里,对她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白玫瑰瞧见这一幕,眼神微微挑了挑。 卢平生等卫渺坐下后,才继续道: “而且当初的合同我们可是写了如果毁约,需要赔付商品市场价值的十倍。” 这个条款是卢平生特意加上去,查尔斯瞧着名录上的商品都是一些便宜到令人发指的东西后,故意思考良久才在众人的期盼下签字盖上家族徽章的。 “那其他货物呢?”丁医生问。 卢平生身体微微往沙发一躺,懒散道:“他们提前交付了一些日用品。” 白玫瑰将手里的打火机打燃又吹灭,“我手里的那批磺胺,青帮全部定下去了,定金我都收了,要是没货。。。” 丁医生眼神也暗了暗,他昨天已经接到老板亲自来电,过问磺胺的事情。 卫渺乖巧地坐在卢平生身边,眼神看着整齐叠放在沙发上的樱花围巾发呆。 “瞧什么呢?” 卢平生弹她脑瓜嘣。 卫渺瞪他,示意他看围巾。 卢平生看了一会儿,微微失神,伸手扯开围巾,正要细看。 “别动!” 从一开始就没说话的吴子阳大吼一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吴子阳起身去抢围巾,踉跄一下,整个人倒在地上,连带着把茶几上的茶水打翻,场面十分狼狈。 卫渺觉得脸颊微疼,抬手一抹,竟然流出了血迹。 卢平生低头看见卫渺脸上的小伤口以及渗出的血迹,猛然上前揪起吴子阳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吴子阳死死抓住围巾,被打得侧过了脸。 “老子早就瞧你不顺眼了,为了风花雪月浑浑噩噩,算什么男人!” 吴子阳垂头不语,依旧萎靡不振,只是抓围巾的手泛白。 “一个东洋来的娘们儿,就让你干出这些不仁不义的事情,我真替你大哥感到羞耻!” 卢平生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讲出这些话。 “现在国家存亡,乱世将至,你一个堂堂中华男儿醉生梦死,你吴家列祖列宗何以瞑目。” 吴子阳的祖上颇有几分名头,曾经也算是名门望族,得人敬仰。 可即便是这样,吴子阳依旧没有还手,卢平生脸上是恨铁不成钢,心中却闪过一抹失望。 他和吴子阳交好,除了朋友的情谊外,他还存着要将他发展成组织一员的打算。 在他看来,吴子阳背景干净,又在法租界巡捕房有着一席之地,对于后面即将面临的困境能够起很大作用。 可好好的一个年轻人,被情所困,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民族存亡之际,不站起来摇旗呐喊也就罢了,颓废至此,实在可怜又可恨! 每每想到一年后的事情,卢平生心中悲愤交加。 他伸手欲要去扯吴子阳手中那条围巾,吴子阳终于有了动作,抬手反击,两人在沙发前面打作一团。 白玫瑰似乎见惯了这些打架斗殴,拉着捂脸的卫渺,远离这两个癫货。 丁医生无奈推了推眼镜,看了看卫渺脸上的小伤口,道: “无事儿,” 卫渺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打架。 吴子阳是巡警,多少练习过一些拳脚功夫,但架不住卢平生下手阴损。 插咯吱窝,打人膝盖弯,扯耳朵,抓头发,若是指甲再长上几分,就有许阿鱼和卫阿大干架的模样了。 卫渺刚想完,就听吴子阳痛呼一声,捂住脖子喘着粗气看卢平生: “侬是泼妇?” 卢平生嫌弃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甩了甩道:“侬没有脏病吧,别感染阿拉。” 吴子阳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地上的那条围巾也在两人翻滚中沾染了茶水,像块破抹布一样被他们踩在脚下。 “咚咚咚~” 两人正在对峙,敲门声突然响起。 几个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凝重,虽然他们并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可除了卫渺外,他们哪个人不是身份敏感的。 若是让有心人瞧见他们聚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 丁医生脑子最冷静,“就说卢先生带女朋友过来,打架受伤了,我来治病。” 卢平生连忙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白玫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侬开什么玩笑,她是谁?我女朋友?明天也会被野狗咬死的好吧!” 显然大家都认定了董二狗的死是青帮所为,原因就是无意间得罪了张二爷心头好。 一直没说话的吴子阳吐出口中的血沫道: “是晓雅。” 敲门声还在继续,声音不大,但很坚持,仿佛一定要见到房子的主人才可以。 卫渺几人都看向吴子阳。 他往日俊美的脸上此刻青紫交加,尤其是见人都含笑的桃花眼被卢平生一拳打成了个熊猫眼,嘴角还红肿一块,十分滑稽。 “我晓得轻重。” 吴子阳看向门口叹气,抬脚欲要落下的时候,微微往旁边偏了一些,没有踩在看不出模样的围巾上面。 吴子阳走到门口打开一个门缝。 卫渺几个人也进了吴子阳的书房,隐约能听见两人的对话。 卢平生低头看卫渺,“待会儿让丁医生好好给你包扎,别小小年纪就破相了。” 丁医生看着卫渺脸上细长的伤口笑了笑: “看着恐怖而已,只破了表皮,这段时间别沾水,不会留疤的。” 卢平生听完,狠狠地瞪了一眼门口方向。 白玫瑰打量了卢平生一眼,娇笑道:“卢先生很喜欢阿渺啊。” 卢平生看她,“阿渺是我小兄弟,我护着他些怎么了?” 白玫瑰张嘴欲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李晓雅压抑地低声泣声。 “子阳,你一定要帮我,那件东西对我很重要,我确定就是那天丢的。” 吴子阳耐心道:“你不告诉我是什么,我如何去找?” “我们去问,挨家去问,一定是谁捡到了,我可以给钱的。”李晓雅声音急切。 吴子阳声音闷闷,“晓雅,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嘛?” 李晓雅察觉不对,才看见吴子阳满脸是伤,惊呼道: “子阳哥,你怎么受伤,痛不痛?” 第6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5 那天的聚会算是不欢而散。 卫渺回家后,被许阿鱼发现脸上的伤口,卫渺刚说一句“男孩子,脸上带点伤怎么了?” 许阿鱼就哭得泣不成声。 这下好了,她被拘在家中,过年前不许出门。 卫渺无法,只得把许阿鱼给她的零钱分给卫玲几个,让她们去弄堂口过年摆摊的人那里买零嘴去。 “大锅,瞧,街头弄堂口来了一个卖蟹壳黄的,一毛钱六个。” 卫萍小跑进了偏屋,果然看见自己大哥守在火盆前看书。 卫渺抬头看去,小丫头穿着红色的袄子,两个羊角辫上绑着红绳,颇有几分年娃娃的感觉。 卫萍把自己手里的蟹壳黄递在卫渺嘴边,笑出小米牙道: “大锅,你吃。” 一股酥油和麦香混合的独有香味在卫渺鼻尖萦绕。 卫渺低头看小丫头手里还有一个,就张嘴咬了一口,皮壳脆得掉渣,内皮味甜。 “大锅,是甜的还是咸的?” 小丫头澄澈的眼睛里似乎在等一个十分重要的答案。 “甜的。” 卫萍低头纠结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没被咬过的。 蟹壳黄是用油酥加面做成扁圆形的饼,然后在上面撒上芝麻,贴在炉壁上烤熟后,里面空芯,表皮酥脆。 一口下去脆到掉渣,因为个头和色泽都如蟹壳背一样,被称为“蟹壳黄”。 卖蟹壳黄的小贩会做甜咸两种味道,放一起烤制,卖的时候随机。 所以猜口味,成了孩童们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若是谁吃到甜口的,那是会被人艳羡的。 “要不我俩换?”卫渺提议。 卫萍看着被大锅咬掉一半的蟹壳黄,小脸十分纠结。 惹得卫渺笑出了酒窝。 让她拿着那半个蟹壳黄出去玩儿去。 等小丫头出去,卫渺才发现她放茶杯的小几子上放着一整个蟹壳黄。 卫渺心暖,拿起刚咬一口。 “大锅,是什么味道?” 小姑娘圆圆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眼睛里依旧带着期盼。 卫渺咽下甜丝丝的饼子,皱眉道: “咸的。” 卫萍捂嘴咯咯笑,然后举着之前卫渺要的那个甜甜的提议道: “大锅,我和你换?” 卫渺摆手,三两口巴掌大的饼吃完,对她说: “没得换了,你去玩儿吧。” 卫萍点头,蹦蹦跳跳地走了,不一会儿就在院子里传来她炫耀的声音。 “阿渺,卢先生来了。” 刚从外面回来的卫阿大手里提着萝卜白菜,冲着偏屋的窗户喊了一嗓子。 卫渺出门,果然看见卢平生穿西服配着黑色风衣,站在院子里。 “阿渺,你得帮我个忙?” 卢平生一边说话,一边对卫渺打眼色。 刚从厨房出来的许阿鱼,笑道: “卢先生,还有三天就过年了,你家不准备年货的。” 卫阿大说她:“侬糊涂了,卢先生是大家少爷,那需要操心那些。” 许阿鱼一拍巴掌恍然笑道:“可不是,卢先生平易近人,我总忘了他家财万贯,佣人成群的。” 卢平生嘿嘿笑道:“阿鱼婶子,我阿妈做饭不及侬一半,但每年过年都要做一道菜,让我和阿爸必须吃下大半,我很恐惧过年的。” 许阿鱼被他搞怪的模样,逗得咯咯咯笑得十分开怀。 “阿鱼婶子,我想要阿渺去帮个小忙,晚上给您送回来,若是耽误了,也会让人给家里带话的。” 许阿鱼看卫渺一眼,想这几天不让她出去,她真就不出家门的乖巧模样,顿时心软。 “那就麻烦卢先生了。” 上了车后,一直挂着笑脸的卢平生脸色才沉下去。 “阿渺,今天两件事儿,一件是去查尔斯商行问问,货物具体的情况。” 卫渺点头,那天回家她就是这么想的,但许阿鱼看她脸上细长的口子,哭了一场,比起钱财,她更愿意安抚许阿鱼的心。 “第二件事儿呢?” 卢平生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道:“晚上有个宴会,我想请你去做个翻译。” 见卫渺看他,卢平生连忙道:“一百个大洋。” 卫渺听见钱财,眼睛亮了一下,“能换成小黄鱼吗?” 卢平生看她也不问是什么会议,就开始讨价还价笑骂一声: “小贪财鬼。” 卫渺抿嘴,她本来就喜欢财气,和贪财不贪财有什么关系呢? 再次来到商贸中心,第一次来时那个趾高气昂的男人已经不在,这次是艾莉亲自在门口迎接的。 查尔斯看见两人进来,起身大笑道: “噢,我的朋友,好久不见啊。” 卢平生上前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卫渺伸手同他握手。 几人坐在旁边会客的沙发上,艾莉端了香气浓郁的咖啡,依旧给了卫渺一杯橙汁。 “luka,我的朋友,最近你实在太忙了,都没空来见我,我很伤心。” 查尔斯对于这个大客户表现出了十分地欢迎。 卢平生将自己手里的一个盒子递给查尔斯,“查尔斯先生,春节快到了,送您的礼物。” 查尔斯眼睛一亮,他知道卢家是做古董生意的,送出去的东西绝对差不了。 果然他打开后,里面是一只三彩摆件,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哦,天啦,这实在是太漂亮了,我听说这个东西在欧洲价格十分可观,luka,我的朋友,我该如何报答你。” 卫渺诧异的看了一眼查尔斯手里的东西,对上了卢平生似笑非笑的目光。 两人默契地低头,一人喝咖啡,一人喝橙汁。 等到查尔斯情绪稳定后,卢平生才进入话题。 “查尔斯先生,您给个准话,我们的货物到底如何了?” 说到货物,查尔斯也收起了笑容,有点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你们可真是精明的商人。” 卢平生坦然地接受了查尔斯的“恭维。” “你放心,虽然这批货物的价值已经堪比黄金,但我用查尔斯家族的名义保证,一切按着合约进行。” 卫渺心中感叹,果然,上海滩没有什么秘密,他们之前大批量地出售磺胺,炒作磺胺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 众人觊觎的蛋糕,最终能否保住,都是未知的。 第6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6 查尔斯看两人神情,把玩着手上的唐三彩小马,思忖片刻开口道: “只是寒流来的突然,货船在中途休息,等到温度适中,一定会到港的。” 卢平生又恭维了查尔斯几句,用略带严肃的语气,夸张地赞扬了查尔斯家族的诚信。 查尔斯送走他们的时候,脸上挂着真诚的笑容。 出了洋行大楼,卢平生开车带卫渺去了裁缝店。 “做什么?” 卫渺看着琳琅满目的布匹,问卢平生。 “做衣服!” 卢平生对卫渺说完,就对热情上来的老板道: “找一套适合这小子穿的西装,然后再量身做两套体面些的衣服。” 老板连连点头: “卢少爷,侬放心,我们一定做得合身,让小少爷穿上和您一样风流倜傥。” 他说完,对里屋喊了一声,“老冯,给小少爷量尺寸。” 卫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个表情腼腆的中年师傅起身驼着背走过来。 卫渺表情未变,但心中嘀咕: “这人不是弄堂里的孙先生吗?虽然现在蓄了胡须,容貌气质也作了改变,身形佝偻几分,旁人看不出来,但还是有痕迹存在的,比如他白皙的左手背上有三颗不太起眼的小痣。。。” 老冯抬头,看见卫渺和卢平生的时候,脸上堆笑,一口地道的北平话道: “您二位做什么衣服,有什么要求?” 老板得意地对卢平生道: “这是我们从北平请来的老师傅,他们家当年可是给王孙贵胄做衣服的。。。” 裁缝店老板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进来两个持枪的倭人。 “都出去!”其中一个用十分夹生的中文喊,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蔑视。 卫渺清晰地感受到老冯拿尺子的手动了动。 卢平生扭头瞧了一眼倭人,表情微变,心中思忖:“宪兵队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拉着卫渺准备离开。 出门的时候,倭人眼神倨傲地在他们两人身上打量,倒也没有为难。 两人刚拉开门,就见门口汽车打开,下来的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小孩儿。 正是山下智子和工藤大郎,旁边穿西装的男人应该是她的在外务省上班的丈夫工藤石上。 “卫桑!” 工藤大郎欢呼一声,小跑过来。 工藤石上看着儿子欢快的脚步,有些愣住,然后他扭头看自己的妻子。 山下智子眼眶湿润地对他点头。 卫渺看着眼前的孩童,似乎比上次见的时候长高了不少。 “工藤君。”卫渺打招呼。 旁边的卢平生脸上挂着笑意上前,对着工藤夫妻两人微微鞠躬,然后拿出了自己的证件。 工藤石上看了一眼他的证件淡淡道: “卢桑竟然在海关任职?” 卢平生微微弯腰道:“托家里的关系,在公共租界的海关寻了一份闲差。” 工藤石上表情依旧淡淡,他是外务省的精英,他的哥哥是宪兵队的二等人物。 一个靠关系进海关的支蜡人,是他不必放在眼中的小人物。 “卢桑,你也来这家做衣服?” 山下智子上次和卢平生在咖啡店聊过天,加上工藤大郎的病在他推荐的医生干预下,有了很大的进展,所以对这位博学礼貌的年轻人印象很好。 卢平生恭敬道:“带阿渺做一身衣服,今晚汇中饭店的酒会他去做翻译。” 山下智子眼神望向和儿子正在聊天的卫渺,眼神闪了闪。 “卢桑,好巧,我们也是来取衣服的。” 她说完,又问卢平生道:“你们的衣服取了吗?” 卢平生看着门口的两个宪兵没有说话。 山下智子和自己的丈夫低语了几句,然后对卢平生说: “卢桑,我们一起吧。” 卢平生隽秀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抹惊喜,既不谄媚也不失礼,让人感觉很舒服。 本来在屋子里战战兢兢的老板,瞧见卢平生和卫渺去而复返,还和倭人谈笑风生,心中也算松口气。 自几年前的淞沪事变后,公共租界长达十年的繁荣戛然而止,人人心中惶恐。 可天下之大,何处可去呢,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啊! 工藤大郎看着卫渺量衣服,他也吵嚷着还要再做一次。 老板笑道:“这位小太君的尺寸我们这里有的。” 被工藤石上瞪了一眼,顿时不语。 老冯很熟练,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练完了,他用北平话继续问: “两位小少爷,需要什么布料?” 工藤大郎看着卫渺,卫渺望着卢平生,她可不知道什么料子做衣服好看。 最关键的是,她不想自己花钱。 卢平生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给气笑了。 都这种时候了,小鬼头还惦记钱财的事儿。 卢平生财大气粗道:“用你们这里最好的料子,把最新的款式都给两位少爷做一套。钱我出。” 卫渺听见眼神亮了亮,拉着工藤大郎去挑衣服了。 “多鱼呢?”工藤大郎很喜欢许多鱼。 卫渺说:“她在家。” 工藤大郎有些失落,小声说:“我很想她,能让她去我家陪我吗?” 卫渺心中一跳,这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你现在在家都做什么?”卫渺转移话题。 “无所事事。”不过六岁多的孩子,带着不符合天真年纪的成熟。 卫渺在书上看过,这种人极为聪慧,却在其他方面有所缺失。 卢平生口中的“情感接触中的自闭性障碍”形容得很贴切。 “不过最近在研究数字,很有意思。”工藤大郎缓慢地开口。 卫渺看着戴着小眼镜的小男孩,再次确认了这是一个在某方面极为聪明的人。 身后付完钱的卢平生正在和山下智子聊天,“看到小少爷的状态改变,我从心里感到高兴。” 山下智子听他提到自己的儿子,对卢平生微微鞠躬,感激道: “这要多谢卢桑,帮我引荐米国的约翰教授,有他的指导,大郎的改变巨大。” 听到儿子,就连工藤石上轻慢倨傲的脸也缓和几分: “卢桑,感谢你为我们工藤家族的付出,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请开口。” 目送工藤一家三口坐上缓缓开动的汽车,两个宪兵在车子两侧小跑离开。 门口弯腰哈背的裁缝店的老板抹了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 卢平生瞧着焕然一新的卫渺,道: “走吧。” 裁缝店老板将卢平生付钱的支票递给他,堆笑道: “卢先生,今日多谢侬。” 卢平生摆手,没去碰支票,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道: “咱们堂堂正正做生意,不心虚的。” 等到卢平生上车去了,裁缝店老板收起支票,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口。 “二鬼子,呸!” 老冯站在老板身边,看着一大一小上车的背影,沉思良久。 第6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7 公共租界,汇中饭店。 华灯初上,明亮皎洁的月色也被十里洋场的繁华给染上了几分热闹和喧嚣。 汇中饭店门口,车如流水马如龙,警卫森严。 “阿渺,你看啊,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竟然有七八个国家的警卫。” 卫渺坐在车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穿着各国军服和警服的人都有。 申市的租界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公共租界,由英美等国家组成。 淞沪事变后,倭国又强势从公共租界分了一块去,入住宪兵,大量移民。。。 法国人不爱凑热闹,自己弄了个法租界,用华人当巡捕维持治安,成了几个黑帮大佬的温床。。。 卢平生曾经想培养吴子阳也走这样的路子,如今。。。 “卢大哥,工部局在过年前弄这样的聚会做什么?” 卫渺很不理解,一帮人在这样小的地盘蝇营狗苟,相互抢食,为了什么呢? 卢平生看她迷茫表情,冷笑道: “能做什么,上流人的聚会,谋划的不过就是利益和权力罢了。” 卫渺“哦”了一声,并不感兴趣,问道: “我为谁做翻译?” 卢平生心中有事儿,听她问话随口道: “这次海关总署也参加,他们让我找翻译,给300日元一个人,我就想到你。。。” 卢平生说漏嘴,表情讪讪。 卫渺却道:“我懂,这叫中间商赚差价,正常的人类交易。”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推开车门道: “走吧。” 两人经过重重检查,才算进了主会场。 卫渺第一次见到这样华丽的场面。 富丽堂皇的大厅,欢声笑语的男女,绮丽旋转的裙摆,体面有礼的绅士,悠扬动听的音乐。。。 这样奢靡活鲜的场面是初次为人,一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卫渺从未见过。 哪怕书中再详细的文字记载都比不得亲眼所见震撼。 “傻了?” 卢平生在小鬼头眼前晃了晃,顺便给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歪了的小领结。 卫渺深呼吸一口,皱眉闷闷道: “卢大哥,你得加钱。” 卢平生瞧着穿着合体英伦西装的小鬼头,没好气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么能坐地起价呢?” 卫渺望向肤色装饰各异的人群依旧闷闷道: “我不太喜欢这里,这里的气息浑浊,让我不舒服。” 卫渺没有说假话,她喜欢像卢平生这种有着纯粹信仰的人,也喜欢许阿鱼崔阿婆那样烟火气十足的人,包括白玫瑰那种决绝向死而生的人,甚至吴子阳那种爱情至上的人。 这里的浑浊的气息隐隐让她作呕。 卢平生看她没有说假话,心中叹气,不知道过早地带她来看这样的世界是好是坏。 随即他又狠下心来,可这个世道,谁有资格当娇花,置身事外呢。 “卢桑,请和我过来。”海关总署的职员穿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外形颇为惹眼的卢平生。 卢平生牵着卫渺的手,想要安抚小鬼头一下,却发现刚才还不爽的家伙,此刻正盯着食物区眼神发亮。 趁着前面的人不注意,卢平生弯腰对卫渺说: “一会儿工作结束了,这里的食物你随便吃,但不能引人注目,知道吗?” 卫渺瞧着长长的食物区摆放的糕点水果,还有各种饮料酒水,眼睛亮晶晶的。 “我能打包带走吗?”她认真地小声问。 卢平生看了看两人体面地穿着,颇为无语。 卫渺看他表情,小脸失望。 卢平生所在的海关总署听着大气,其实能管的也就是日租界码头一亩三分地。 可即便如此,这个部门依旧是倭国本土的正经官方部门,就等着全面占领申市后,大显身手。 卫渺跟在卢平生身边,看他游刃有余地在各国人面前周旋,听到他们的谈话,心中也更明白了所谓翻译的工作是什么。 就是给语言不通的人提高交流效率。 卫渺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无人理会她,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品尝桌子上的饭团子。 她一口一个吃得欢快,一会儿的工夫,一张桌子上的就吃光了。 她就换下一个桌子。 这种饭团上放死鱼的东西,卫渺并不嫌弃,她茹毛饮血过,这些算不得什么。 “你也喜欢寿司吗?” 卫渺正要把最后一个饭团喂入嘴里,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工藤大郎,微微停下手。 她把寿司递给工藤大郎,“诺,给你。” 工藤大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过来,喂在嘴里。 卫渺瞧他小口小口吃的模样,不禁笑了,“你不喜欢,为什么还吃?” 工藤大郎叹口气,“这是我祖国的食物,我应该喜欢的,可我更喜欢吃生煎包,油条和豆浆。” 服务员路过的时候,瞧见桌子上的食物都没有了,表情微变,连忙出去招呼人去补充食物。 心中感叹,今天的长官们似乎都很饥饿。 “我们去吃别的,我知道一个地方,里面有许多好吃的。”工藤大郎主动邀请卫渺。 卫渺虽然心动,但还是指了指远处交谈地方人群,“我要工作的。” 工藤大郎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扯了扯其中一个穿西装的倭国人,指着卫渺说了几句话。 然后那人就对卢平生讲了几句。 卢平生走过来,叮嘱道: “你和他一直在一起,不要乱跑,要是遇到情况、遇到情况先。。。算了,遇到情况,你要活着。” 卫渺仿佛没有看见卢平生眼中的纠结,拉着工藤大郎就离开了。 两人直接进了极为华丽的小花厅,里面空无一人,但食物却比大厅丰富精致。 卫渺一眼就相中了汁水饱满的牛排,若是只有她自己,她直接上手就开吃。 但旁边跟着个极其有个性的工藤大郎,她得注意形象。 最后选了两个巴掌大的小蛋糕,正准备享用,就听有脚步声响起。 工藤大郎很有经验地拉着卫渺躲在花厅窗户的角落。 “倭国人突然购买这么多的石油军火做什么?” 是个有些苍老的男声,讲的是地道的英文。 “瞧他们虎视眈眈的模样,怕是要对申市动手了。”年轻的男人声音回答道。 “这些倭国人,可真伪善,还贪婪。”苍老的男人继续说。 年轻的男人似乎喝了一口东西,语气轻慢道: “谁让东方富有且人懦弱呢。” “我们必须把这个消息传回本土,我们国家大赚一笔的日子到了。” 两人碰杯后,“他们要把东西先存放在我们的港口,这件事情可以答应,但必须要支付高额的租金。” 随后两人哈哈大笑,然后脚步远离。 卫渺低头吃蛋糕,扭头看过工藤大郎,小崽子盯着蛋糕目光发呆。 “多鱼要是在就好了。” 卫渺扶额,这小崽子别真要把许多鱼弄他家去。 第6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8 弄堂里,许阿鱼送走了来家报信的人,看正盯着一堆礼物的卫阿大吼道: “侬还有心看这些东西,现在已经九点,侬家小崽还未归来,不知忧心。” 卫阿大被她一吼,也觉委屈。 “阿拉如何不知忧心,这人不过来,阿拉已经出门去寻人了。” 许阿鱼看着卫阿大的出门装扮,一口气不知道往哪里发。 恰巧瞧见卫玲带着几个小的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火气飙升。 “你们不去睡觉,跑出来做什么?夜这么凉,是要像你们大哥那样感冒发烧才够?要是你们发烧也能像你大哥这样灵光。。。” 后面的话许阿鱼说不下去了,眼泪掉得汹涌。 卫阿大连忙对几个孩子挥手,示意他们上楼去。 等听到楼梯口没有动静了,他才走近许阿鱼,拍了拍她的肩膀。 “卢先生人不坏,对咱们家有大恩,也派人来讲了情况。。。” 卫阿大说到后面,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他心中愧疚,寒冬腊月一家人在家住暖屋,吃饱饭,却让一个才十岁出头的孩子在外奔波。 许阿鱼见卫阿大不作声,抬头一看,吓了一跳。 “侬掉眼泪做什么?” 卫阿大一听心中愧疚更甚,觉得自己没用,拖累家人,让妻子起早贪黑去卖卤肉,让孩子绞尽脑汁讨生活。 夫妻多年,许阿鱼瞧他这模样,如何不知他在想什么。 只能抽了抽鼻子,抹掉眼泪安慰他道: “侬现在做的就是好好养好身体,等到天气暖和,咱们两个一起卖卤肉去,一个月不比拉黄包车挣得少。” 卫阿大依旧流泪。 许阿鱼反过来安慰他道:“卢先生是个好人,给阿渺送书,教阿渺知识,带她长见识,白给咱们一个卤肉方子。。。” 许阿鱼说到最后,没安抚好卫阿大,反而把自己给说服了。 看卫阿大还有些悲伤,吼道:“都快四十的人,哭唧唧做什么?” 卫阿大吓得打个哭嗝,嘟囔道:“阿拉才29岁。” 许阿鱼看着他自从中了枪伤后,一直消瘦的身体,苍白的脸,还有两鬓的白发,心中一软。 “阿大,咱们去偏屋慢慢等阿渺回来吧。” 卫阿大:“传话的人不说可能不回来吗?” 许阿鱼自信道:“我了解阿渺,她肯定要归家的。” 卫阿大便不再说话了,只瓮声瓮气道:“我陪你等。” 看许阿鱼瞪他,他坐在她身边道:“就算我去床上,也无法入睡的。” 弄堂口的汽车里,卢平生脸颊挂着一抹红晕,不解道: “阿渺,为什么非要回家,住酒店多好啊,第二天早上还能免费吃一顿大餐” 卫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出门之前的袄子,手里提着的两个袋子,是卢平生专门去后厨打包的食物。 “我不回家,我阿妈肯定睡不着,她不好过,全家都别安生。” 卢平生想一想许阿鱼垮脸模样,煞有其事地点头,艳羡道: “阿渺,侬阿妈真不错。” 卫渺奇怪看他,“侬阿妈不好吗?” 卢平生怅然地看向窗外,他的阿妈啊,只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诺,这个是我特意让人带来的,侬的工钱。” 卫渺看他递过来的大黄鱼,不解道:“不是说一百块钱吗,我要小黄鱼就好了。” 卢平生把金条随意地丢在她装食物的袋子里,“今天你告诉我的那个消息,可比这个值钱多了。” 卫渺想到自己同卢平生提及花厅那两人的谈话时,这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讶。 仿佛早就知道倭国人打算一般,只是细细问了一下仓库的事情。 “阿渺,你确定那个小g子,没听懂?” 卫渺肯定点头,道: “后来我讲英文,他并无反应,我又把他带到那些洋人小孩身侧,洋人少爷们傲慢地嘲笑,他也并无反应。” 卢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 卫渺不置可否,在她决定把这件事要告诉卢平生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丝丝缕缕可能发生的后果。 她觉得卢平生为人不错,愿意在不涉及自己家人危险的情况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甚至她很好奇,卢平生口中的那个世界是真的存在,如果存在,是什么样子的呢? “走,我送你回家。” 卫渺看着自己大包小包的东西,自然没有拒绝。 两人走在难得安静的巷子里,昏暗发黄的路线灯光给寒夜添了几丝暖意。 鞋子踩在格子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啊~” 女人痛苦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两人耳朵。 “臭婊子,还敢叫唤!”男人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 卢平生眉头微皱,加快了脚步。 扭头却看小鬼头依旧不慢不紧地走,他不满瞪她。 卫渺听力好,她甚至能听见皮鞭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好在巷子不长,很快到了家门。 听到动静,许阿鱼飞快来开门,看见是卫渺,一把将人搂在怀里。 卫阿大瞧着站在门外的卢平生,红着眼眶笑道: “孩子没这么晚回家过,让您见笑了。” 卢平生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卫阿大,摸了摸鼻子道: “是我的问题,本来能提前回来的,突然身体不舒服,让阿渺陪我去了一趟医院。” 许阿鱼听完,抬头看卢平生的脸颊,果然红得不太正常。 “卢先生侬发烧了?要不要紧?” 卢平生连忙摆手,“是喝酒后,胃病犯了,去医院打点滴去了。” 目送卢平生离开,关门回屋。 卫渺在许阿鱼他们发难前,把大黄鱼摆他们面前。 夫妻两人先是随意看一眼,然后愣住,许阿鱼直接上嘴咬一口。 “是真的。” 卫阿大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欢喜过后,认真地看着卫渺,“阿渺,侬告诉阿爸阿妈,这是怎么来的?” 卫渺就把卢平生带她去给那些洋老爷家中小孩做翻译的事情讲了。 夫妻两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一根金条对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夫妻两人要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值一根大黄鱼的。 卫渺让他们缓了缓后,才道: “阿爸,阿妈,这大半年,我长大许多,财哥五岁能给家里补贴家用,十二岁养寡母姐姐,我自然也是可以的。” 许阿鱼和卫阿大顿觉手里的黄金不香了。 “阿渺,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几个平安长大。”许阿鱼说完,卫阿大也连忙点头。 卫渺伸手牵住两人的手,坚定且缓慢道: “阿妈,可一点也不想再经历阿爸受伤后的绝望。” “我想让阿然阿玲他们去上学,让阿丽光明正大地出门,让阿萍阿东不再因为饿肚子彻夜啼哭。。。” 许阿鱼泣不成声,“可这都是我和侬阿爸该做的啊,侬还是个孩子,是个。。。” 卫渺抬头看两人明明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满面沧桑的脸庞。 “我可以的,不是吗?” 回答她的是许阿鱼干瘦却温暖的怀抱,还有卫阿大枯瘦有力的大手。 第6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69 卢平生在弄堂口的车里抽了一支烟,寒风将他吐出的烟圈又吹在他的脸上,熏得他眼眶发红。 本来用摩丝定好的发型此刻有些凌乱,他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迷茫更甚。 他问自己:卢子轩,你回来的意义是什么?(注1) 可惜无人回答,只有蹒跚晚归的黄包车跑过时候,黄包车夫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只有犹如冻死骨的无家可归之人。 他将只吸了两口的烟丢在路边,开车离开。 后视镜里,有个模糊的黑团跑到他丢掉烟头的地方,捡起他丢掉的香烟,急切地吞吐着,黑暗中的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卢平生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然他会坚持不下去的。 于是他开着汽车,来到了当初菜市场和接头人第一次见面的小巷子外面。 他把车停在这里,不做什么。 他唯一的上线被他亲手杀了,他这个断线的风筝已经落地许久,即便他收集了再多的情报,拥有了更多的钱财,有什么意义呢? 好日子早先几十年,他就过过了。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巷子的第一根电线杆子上。 “专治牛皮癣,海外汤姆.杨医生亲临,延庆里三九六号。” 卢平生揉了揉通红的双眸,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细细地看着广告上的每一个字。 他用颤抖的手摇上车窗,又定定地看了那广告一眼,仿佛要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一般。 良久后,卢平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开车离开。 —————————— 洗漱完的卫渺今天晚上不准备刨地,她躺在床上,细长的眉眼转动。 想着如今有了金条,能再和卢平生出去几趟,再拿出来一些。 怎么说服许阿鱼他们把隔壁阿秀婶家的院子买下来呢? 迷迷糊糊睡去,第二日感觉自己床头有动静,睁开眼,看见是阿狸,她伸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 “喵~” 阿狸蹭了蹭她的手,转身跳回自己窝里圈成一团继续睡觉。 “李小姐,侬这是要回家过春节啊。”许阿鱼的嗓子还有点沙哑,但中气十足。 李晓雅柔和地说了一句,“去我远房叔叔家过春节,阿鱼嫂,这是下个月的房租,过完年见。” 等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李晓雅走远的脚步声。 卫渺翻身起床,打开房门就看见一溜儿的小脑袋。 “这是谁家的崽。”她嘀咕。 卫玲嘿嘿笑,“大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卫然把用油纸包好的半块葱油饼递在他嘴边,“大哥,崔阿婆家新鲜出炉的。” 葱油饼的香气扑鼻,但卫渺拒绝诱惑,“我还没刷牙。” 卫萍咧嘴笑,“大锅,我不刷牙的。” 卫东也学她,“大锅,不刷牙。” 只有卫丽站在他们后面,漂亮的小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在他们的身后一个小角落,一向喜欢跟在许阿鱼身后,存在感极低的腊八也偷偷喵她。 卫玲让开身体,抱怨道: “大哥,我们又不是富家少爷小姐,为什么还要日日刷牙,牙刷牙膏贵不说,还很麻烦。” 卫渺自顾自地在一排牙刷里,找到自己的,开始洗漱。 这些牙膏牙刷,是他们和查尔斯购买的货物清单中的东西。 卫渺让卢平生用他的名义送了一些过来,并且培养一家人爱护牙齿的好习惯。 她总不能告诉他们:你们要好好爱护牙齿,不然等老了之后无法捕猎,会被族群赶走自生自灭吧。 毕竟牙口好,吃饭才香嘛! 早饭时候,穿着巡警制服的吴子阳提着一袋大米,一桶油进来了。 许阿鱼连忙放下碗筷,起身问道: “小吴巡警,侬吃早饭没?” 吴子阳扯出个笑容,道:“一会儿去小南京家吃碗馄饨。” 卫阿大说,“我家煮了白粥,要不吃一碗。” 吴子阳将手里提的米油放在屋檐下,“这是我们巡捕房发的福利,我也不开火,当我给你家提前拜年了。” 他的声音很沙哑,往日总闪着光的桃花眼也黯淡几分。 “阿渺。”他看向卫渺。 卫渺放下碗筷,送他出门。 “侬、侬最近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人捡到什么东西?” 卫渺看他消瘦的俊脸,开口道:“还是李小姐丢的东西吗?” 吴子阳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李晓雅的房间方向。 “她人呢?”突然他用力按了按卫渺的肩膀。 即便衣裳够厚,卫渺也感受到他失控的力气。 “清早听李小姐和我阿妈讲,要去远房表叔家过春节。” 吴子阳死死地盯着上锁的门,喃喃道: “她家只有她一个人了,哪有什么远房表叔,她肯定是又要不辞而别了。” 卫渺瞧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喊道:“小吴哥,她支付了下个月的房租,说过完年就回来。” “真的?” 吴子阳扭头,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很亮,里面的火焰似要融化着清冷的寒冬一般。 卫渺点头,看他又直起了背脊,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地走向小南京家的馄饨摊子,同摊子上三三两两的人说笑。 她微微叹口气,感觉身侧也有人叹气,她扭头看去,竟是端着饭碗的卫玲。 “你叹气做什么?” 卫玲喝一口白粥,“大哥,侬昨天没在家吃晚饭, 阿妈用白水泡饭糊弄我们,中午侬告诉阿妈,你想吃红烧肉怎么样?” 卫渺看她眼中的狡黠,转身往堂屋走,道: “中午吃我昨夜打包回来的好吃的。” 卫玲眼睛亮了,“大哥都是什么好吃的。” 卫渺故意不说,看她挠心挠肺,惹得许阿鱼白她好几眼。 —————————————— 一个春节过得整个弄堂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自从许娘舅跑黄包车开始,卫家有了两份稳定的收入和一份不固定收入。 李老师的三大洋的房租,还有许娘舅一个月约莫十个大洋的份子钱。 加上许阿鱼卖卤味的收入,一家子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地改变。 吃饱穿暖后,家里的环境也轻松许多。 几个小的也见风就长。 卫渺更是突然开始长个子,胸口开始发胀,隐约有了小笼包的形状。 书房里,卫渺周围摆满了各种书籍,德文的居多,她正伏案翻书,时不时地记录些东西。 柔和的光顺着窗户打在她圆润的脸上,短短的碎发也镀上了莹莹的光。 端水果进来的许阿鱼看着闺女越发长开的脸,软声道: “阿渺,若不然就把头发留起来吧。” ———————————— 注1:玩个小梗,大家猜是什么呢? 第7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0 延庆里弄的一间民房里,老冯佝偻着背,有些费力地打开房门。 关上门后,他细细看了看自己出门前放置的东西都在原样,才松一口气。 他取下头上的狗皮帽子,打量着一眼望得到头的房间、紧闭的窗户都和走时无二致。 他驼背走到桌子前,坐下。 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暖和一些,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他脑子开始复盘这段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情。 所有细节都没有问题后,脑子出现了卫渺和卢平生的两个面孔。 不由得想起那个惊险无比的下午。 高烧在家的他恍惚听见猫叫后,他打开门,发现空无一物,低头就看见一张纸条。 他左右看看,快速捡起,看着上面的血字,心惊胆跳。 作为整个申市地下组织的重要成员,他太知道这张纸条的重要性了。 他很庆幸自己今天请假没有去学校,更庆幸有人将纸条放在他的门前。 他还要再回忆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他面色一变,把手探向桌底摸出手枪。 —————————— 转眼已是春分,天气依旧寒冷料峭,半点没有回暖的迹象。 卫渺即将过11岁的生日,家里的日子和去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阿鱼和卫阿大自过年后,似乎商量好了一般,轮流来磨卫渺。 “阿渺,你生日,我们请街坊邻居吃席,然后公开怎么样?” 许阿鱼看女儿抿嘴思考问题时候的小酒窝,心软得一塌糊涂。 卫渺合上书本,感受癫婆片刻柔情后,问道: “阿妈,听说舅妈又怀孕了?” 许娘舅他们一家如今在丁医生诊所的那条弄堂里租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他一个月能有十三四块钱的收入,加上兰姐每个月交给家里二十块钱。 一个月三十多块的大洋,除去房租和生活费,日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桂姐和许多鱼也越发地懂事,就算舅妈怀孕,也不必忧愁。 许阿鱼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也就顺嘴接过来。 “是的呀,丁医生说她身体不太好,要好好养着。” 卫渺盯着许阿鱼的肚子,笑嘻嘻道: “阿妈,你比舅妈还小五岁咧,什么时候给我们怀个弟弟。” 许阿鱼羞恼,捏她脸颊不够,还敲了敲她的脑袋,老脸通红地转身离去 卫渺看她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背影,松了口气。 转天,是许娘舅生日,舅妈怀孕不易操劳,她家这段时间喜事连连,两家人就想聚会一番。 许阿鱼自告奋勇地下厨,许多鱼更是一早就过来将人都拉去家里。 卫渺去而复返,回来给许阿鱼寻一味重要的调料。 卢平生穿着厚重的大衣,围着灰色的围巾,依旧是英伦风的打扮,优雅矜贵,手里提着老大昌的送礼用的高级点心盒子上门。 “阿渺,过了一个年,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又长高了些。” 卫渺看他悠哉悠哉地进门,放下手中东西,弯腰从旁边炉子提水给他倒暖茶。 白雾袅袅中,卢平生开口道: “我在弄堂里时,就听闻你家人都去隔壁弄堂了,还以为自己会扑空。” 卢平生说完端起茶杯吹一吹,细细抿一口热茶,喟叹一声。 “还是阿渺倒的茶水香醇。” 卫渺瞧他眉眼带笑,心情颇好的模样,好奇问:“你又出‘瞎活’骗番鬼了?” “瞎活”是古董界的行话,就是假货的意思。 卢平生放下茶杯,不赞同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出的都是‘大开门’的货,只是把年代往前说了几百几千年罢了。” “大开门”就是一眼瞧上去就是真货。 两人又就着古董说了两句,许多鱼和卫玲气喘吁吁跑进家门。 许多鱼小脸红扑扑道: “阿渺,还以为你寻不到东西半天不见踪影,原来是卢先生来了。” 卫玲看着卢平生,眼神闪了闪,然后道: “大哥,东西呢?” 卫渺把许阿鱼要的调料递给她们,“你们去吧,告诉阿妈卢先生来了,我暂时不过去了。” 看着两个笑的牵手跑出门去,卢平生道: “那个红脸的小姑娘,就是那小g子说的多鱼?” 卫渺抬眼警告着他,“她玩心重,脾气暴,为人直率,你别打她的主意。”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哀叹道:“我在阿渺心中竟如此不堪?” 卫渺歪头盯他,“不然呢。” 卢平生收起笑容,说正事儿。 “因为磺胺断货至今,无论在黑市还是明面上都炒出了天价,现在各方都在问货。” 卫渺将手放在炉子上取暖问:“货船什么时候到港口确定了吗?” 卢平生皱眉叹气,“寒流未退,港口欧美来的船只几乎没有,加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比预计要晚了两个多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卢平生问她,“阿渺,你知道青霉素吗?” 卫渺点头,“你给我的书籍里提起过,28年就被发现了,但无法提纯和批量化,所以被搁置起来了。” 卢平生眼睛发亮,恳切地看向卫渺,问: “你有办法吗?” 卫渺被他的问题惊到了,反问道: “你怎么会这么问?” 卢平生看着眼前的半大孩子,也觉得自己被即将到来的战争搞得有些疯魔了。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他心中的惶恐和无奈日益增加。 他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却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一件事情的发生。 “阿渺,这次到港,你手里的那份磺胺能不能全部卖给我。我不占你便宜,外面什么价格,我给什么价格,如果将来有溢价,我都补给你。”卢平生说。 卫渺想了想自己出钱的那部分,数量并不多,倒是痛快答应。 卢平生一高兴就想动手动脚,比如戳一戳卫渺的酒窝,比如揉她头发。 卫渺穿的是出门的衣服,许阿鱼给她裹了一层又一层,就没有往日灵活。 还真被他捏住酒窝的脸颊肉,扯了扯。 “你们,在做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许兰姐,面色苍白。 卫渺乘机挥手挡开卢平生的魔爪,顶着脸上红痕抬头对许兰姐笑道: “兰姐,你怎么过来了?” 许兰姐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有些无措地将耳边的发丝挽在耳后,软声道: “听闻卢先生也在,姑姑说,请卢先生过去一起吃饭。” 卢平生面色未变,寒暄道: “才半年未见,兰姐竟然长这么高了。” 许兰姐脸颊绯红。 卫渺见状提着水壶出去加水,给少女留些时间。 她并不会去干预这些事情。 许兰姐对卢平生的喜欢干净纯粹,可能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只有这一回呢。 第7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1 不知道卢平生对许兰姐说了什么,她红着脸颊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卫渺提水进去,将水壶放在极其旺盛的炉火上。 “兰姐性子虽然内向,看似柔弱,但固执坚韧。。。” 卢平生嗤笑看她,“小鬼头,懂得挺多。” 卫渺瞥他一眼,严肃道:“你别骗她。” 卢平生看她像个护崽儿的老母鸡,知道自己不说出个一二三,小鬼头定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我对风花雪月无感,但对这样情窦初开的孩子还是有些方法的。我给她讲了讲我在国外留学的事情,她很向往。” 卫渺思考片刻,表情缓和一些,对卢平生道:“侬继续说事” 卢平生揉了揉眉心说,“因为货船无法过来,我年前订的染料也没有归期。” 他自来到这个世界,有能看透事物和人本质的金手指,根本不缺钱。 只要他想,去五马街转一圈,几十几百万的美金就能到手。 可他缺物资,缺技术,缺门路,缺像卫渺这样的天才。 他想把手里的药品和东西送给古城。 但他清楚地知道,明年的战争,抵抗的是金陵。 可现在将东西给金陵,这价值千金的东西会被人把控,最终落在前线士兵手里的又有多少呢? 他陷入了无限的焦虑中,犹如笼中困兽,明明知道结局,也知道如何改变结局,却无能为力。 年前,他在电线杆上看到了自己久等的信号,和组织联系上。 他脑子不自觉地又回想起在阁楼里看见老冯时候的讶异。 听完老冯的讲述,他脑子快速转了好几圈。 接头那日,住在弄堂去过菜市场的,不就是卫渺几个小鬼头吗? 也许是接头人在弄堂里见过卫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把纸条放在她身上的。 想清楚这些,困扰卢平生许久的问题就得到了答案。 他已经知道纸条很大可能是卫渺传给老冯的,但他隐瞒了这个消息。 尽管他给卫渺书籍,带她参加聚会,但潜意识里,他不想卫渺卷入太过复杂的关系中。 或许,所有的一切在他这里终结即可。 卫渺很灵敏,她感受到卢平生的焦虑。 “磺胺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青霉素你提供给我的资料过于零散且不专业,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思考。比如你可以多给我送些橙子和哈密瓜,” 关于青霉素,她看到了过去几十年的几个报告,并无太多启发,为此她决定翻阅古籍。 还真让她发现了古代人用豆腐和芥菜上的霉毛来治疗疮疡疖痛。 即便如此,卫渺能够了解也有限,她需要一个物理化学基础极强的老师,也许会事半功倍。 可卢平生听到她的回答,揉太阳穴的手一顿,他不可置信道: “阿渺,青霉素你有眉目了?” 卢平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眼前晦暗的世界仿佛都明亮起来。 卫渺随意点头,“别抱希望,我需要各种器皿。。。” 卢平生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激动得转来转去。 他心中雀跃,感觉往日的焦虑和疲惫一扫而光,急需要做些什么来缓解这压抑许久的情绪。 他欲要上前想要把卫渺搂在怀里,却被她灵巧地躲过去。 “阿渺,你知道吗?你就是天才,是拯救这个世界的天才,我从来都不会看错人的,从来没有看错过!” 卢平生走了,他走得很快,走出有些冷清的弄堂,仰头望天,眼角湿润。 他就知道,老天让他来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不是让他冷眼看着各种结局上演的。 哪怕只作出细小的改变,也不枉他来仰望先烈们的同一片星空。 寒冷的冬天终将过去,温暖的春天孕育万物。 又过了一周,天气渐渐转暖,隔壁院子的玉兰花终于是开放了。 大朵大朵洁白的玉兰似乎在报复未来的春天,开得盛大且灿烂,远远看去,美不胜收。 正要挑着卤肉出摊子的许阿鱼瞧着旁边阿秀婶子一家进进出出在搬东西。 许阿鱼放下担子时候,差点砸到悄无声息跟在他身后的腊八,这次她却来不及啐他两句,而是去了阿秀婶子家。 “侬要搬家去?” 阿秀婶子红光满面,嘴角抑制不住地欢喜道: “阿拉要搬到法租界去了。” 许阿鱼艳羡不已,问道: “怎么这么突然,往日没有听侬讲过的。” 阿秀婶子看到许阿鱼不加掩饰地艳羡,心中得意得不得了。 附近几个弄堂谁不知道这七八个月里,整个弄堂里日子过得最红火的就是卫阿大一家。 他们家天天卤肉飘香,许阿鱼早早挑着担子出去,中午就担子空空地回来。 卫阿大白得了一辆黄包车,租给自己大舅哥,把一家子从脏乱差的苏州河上给拉了起来。 要知道去年一个冬日,苏州河上的船民,冻死的不计其数。 许阿鱼真诚且羡慕地开口道: “侬这么急,搬去了好地方,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一面。” 阿秀婶子收起心思和许阿鱼相互恭维道: “侬羡慕我做甚,侬家四个崽儿也全都送去上学堂了,没有钞票谁敢这么大手笔咧。” 许阿鱼自谦地笑了,装模作样地叹气道: “我们是穷讲究,都是阿渺说,多读书,往后出来找工作也轻松一些。” “大人吃点苦头没什么,若还让孩子走我们的老路,我不忍心的。” 阿秀婶子听她说的话,半个字是不信的,但也附和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哦,阿拉也是为了孩子着想,才卖掉祖宅的。” 大家的日子都是往下坡走,你一家子往上跑,大家红眼病都要犯了。 若不是许阿鱼会做人,时不时地给左邻右舍端些卤菜,弄堂里的人喊卫阿大帮忙也没有架子,只怕早在这里混不下去了。 卫渺牵着小卫东出来看热闹,“阿婶,房子卖掉了?” 看着阿秀婶点头,卫渺心中叹息,下手终究是晚了一步。 阿秀婶子很喜欢听话又机灵的卫渺。 旁人不知道,她在隔壁多少是知道一些。 卫家能够起来和眼前这个乖巧的半大小子有很大关系。 —————————————————— 第7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2 阿秀婶子对卫渺招手,看她走到自己跟前,用粗糙地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渺,你弟弟妹妹都上学去了,你怎么不去?” 卫渺牵着白胖了许多的卫东,乖巧笑道: “阿秀婶子,我有卢先生教,不用去学堂。” 阿秀婶子眼中闪过一抹艳羡,这卫家和大家族的小开交好,又和弄堂里的小吴巡长交好,人尽皆知。 据说许阿鱼能在十六铺码头摆摊子,也是和帮派有关系。 一个黄包车养家的人,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有这些人脉。 这一切都跟眼前乖巧的小鬼头有关,只是她说出去,没有人信而已。 她瞧着卫渺甜甜的酒窝,语气都慈爱几分道: “房子被人买了,出了高价,而且好巧不巧,还给我家老大在租界寻了一份工作,还给我介绍了新雇主,这不就起了搬去租界的想法。” 卫渺是真心替隔壁阿婶高兴,人往高处走,有盼头日子才能过得顺遂。 当天晚饭的时候,卫渺就听见隔壁有动静。 正在叽叽喳喳讲述学校事情的卫然几个也听到了。 “大哥,是卢先生的声音。”卫丽耳朵尖,比旁人能听得更多。 一群小崽子抱着饭碗就去了门口,许阿鱼拦都没拦住。 卫渺没去,稳稳坐着吃饭,时不时地注意下旁边的小卫东。 自从卫阿大和许多鱼一起去码头卖卤肉后,家里就余下她和刚满三岁的小豆丁。 照顾孩子就是她不去上学堂的借口之一。 卫然和卫玲当了真,两人都倔强不肯去上学堂。 私下里偷偷哄着卫东粘他们,撺掇卫东只要他们一上学,就在家里哭。 被明察秋毫的许阿鱼一人打了一顿。 又被李晓雅温柔地劝导一番,两人才哭哭唧唧地跑去上学。 “没得侬聪明,还想学侬精明。”许阿鱼嫌弃道。 她和卫阿大也是希望卫渺去上学的,但卫渺给他们看了自己书房垒起来满满的书后。 两人虽然没有看懂,但觉得自己闺女真厉害,学堂老师肯定教不了,何必勉强孩子呢。 卫玲率先跑回来,“大哥,你猜隔壁谁搬进来了?” 卫渺看她表情,逗她道:“难不成是你们的国文老师?” 卫玲笑脸瞬间拉胯,她最惧怕严肃刻板的国文老师,背不会课文是要打手心的。 她哭丧着脸道:“大哥,在家里,能不能不要提国文老师。” 卫阿大觉得自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脾气改了不少,对几个孩子也上心许多。 “那能提哪个老师?”卫阿大逗闺女。 卫萍举小手抢答,“阿爸,可以提音乐老师。” 卫玲是个学渣,哪个老师都不能提的,音乐老师也不可以。 卫渺怀疑李晓雅身份不明,自然没有把弟妹送去她在的学校,反而找了一所距离更远一些的学校去。 “阿妈,阿爸和大哥欺负我。”明知道告状无用,卫玲非要多此一举。 许阿鱼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背,对卫阿大和卫渺说: “阿丽没听错,确实是卢先生搬过来了,听说是和家里人闹翻了咧。。。” “阿鱼婶子消息灵通的哦。”许阿鱼一句话没说完,正主就进门来。 许阿鱼闹了个老脸通红。 卫阿大给自己媳妇解围,搓手道: “白日里我们还想是谁这么大的手笔,没承想,竟然是卢先生喂。” 卢平生脸上明晃晃的两个对称的巴掌印,额头还贴着白纱布,往日整齐光鲜的行头皱皱巴巴。 “卢先生吃饭了没有?”许阿鱼憋了半天才开口。 卢平生摇头,“没吃呢,肚子饿得咕咕抗议,不知道能不能讨要一顿饭吃。” 一刻钟后,卫家人看着狼吞虎咽的卢平生,全都默不作声。 偏偏他人十分自在,简单的汤泡饭让他吃出了人间美味。 “这简直是我这段时间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卢平生放下碗筷,毫无形象地拍了拍肚子。 许阿鱼高兴,“卢先生不嫌弃就好。” 卢平生满足地笑道: “不嫌弃不嫌弃,往后我能交伙食费,在阿鱼婶家吃饭吗?” 许阿鱼和卫阿大都是老实人,卢平生帮助家里良多,连忙摆手道: “卢先生要是过来吃饭,提前说一声,不要钱的。” 卫渺问他,“你怎么会搬来这里?” 看着小鬼头眼中的试探,卢平生毫不避讳地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道: “诺,瞧见吧,被打了。阿拉离家出走了!” 卫阿大以为他讲的是真的,语重心长地劝导道: “父母都是为孩子好,过两天就好了。” 许阿鱼点头附和。 只有卫渺垂下眼眸不说话。 等到卫阿大和许阿鱼去准备明日卤菜,几个小的被赶去写作业去,腊八带着卫东出去后,屋子里只余下卫渺和卢平生两人。 卢平生才道:“就知道瞒不过你去,他们要倒卖我发现的一个兽头,我不同意,就闹掰了。” 卢平生的叔叔卢远文,年幼在南浔张家做仆人,后来张之江被清廷委派做参赞,将他带去巴黎。 张之江察觉欧美人对文物的喜爱后,就开办了一个“通远”的货物公司,将机灵好学的卢远文送去古董店学习古董。 国内政权更迭,从大清到北洋再到民国,卢远文凭借自己精通国外各种语言以及古董的鉴别能力,贩卖了大量的文物去往国外。 把往日没落的卢家拉到了国内古董界数一数二的位置。 “平日里倒腾书画瓷器我就不说什么,可兽头不行!” 卢平生义愤填膺,甚至因为激动,拍了拍桌子,结果手上也有伤,疼的龇牙咧嘴。 卫渺不懂他的愤慨从何而来。 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都没有真金白银更能牵动她的心。 也许,她再做久一些人类就能体会的更深刻些。 “所以闹翻了?” 卢平生冷哼道: “那当然了,兽头是我发现的,我不让老东西卖,他便恼羞成怒,还想对我动家法,小爷我不伺候了。” 卫渺看他顶着两个巴掌印强撑的模样,嘴角勾了勾,感兴趣道:“能卖多少钱啊?” “我胡乱开口说要一百万美金,他们竟然也同意了。” 卫渺听完心头动了一下,“换成黄金有多少?” 卢平生拧眉头算了一下,“一美元相当于一克黄金,一百万侬自己算喽。” 卫渺眼珠子转了好几下,之后叹气。 这是不属于她的钱财,不能要,要了之后因果难还。 卢平生长手臂一勾,将她的头勾得靠近自己,一脸坏笑道: “今天来得匆忙,侬床分我一半。” 第7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3 卫渺不动声色地从他胳膊下滑过,淡淡道: “我一个人睡习惯了,你去找小吴哥啊。” 卢平生嫌弃地摇头,“我才不和醉鬼一起。” 说完他鼻子嗅了嗅,“你小子按我们申市人的算法,已经十二岁了,怎么还有奶香味。” 卫渺瞪他。 卢平生也觉得自己冒犯,摸着鼻子笑道: “也不全是坏消息,我们的货物终于要到了,如果消息确切,下周入港。” 他说完自言自语道: “我还真得去趟吴子阳这个浪荡子那里,得让他安排好,别让人抢 了咱们的货物。” 卫渺提醒,“让保密,这事儿不光关系到你我,还有白玫瑰和丁医生。” 卢平生点头,给她一个放心的表情,转身离开。 自从年前吴子阳失手推倒徐曼华,致她流产后,这个情场浪子就沦陷在两个女人之间,无法自拔。 卢平生对发展吴子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今就是当个朋友相处,只要他不坏眼前的事,这人爱和谁好谁好。 这年代,有人可以再别康桥,就不许吴子阳情满菊兰里弄吗? 卫渺看着卢平生离开的背影,起身去了书房。 她起先的计划是先赚一大笔钱,然后潜心研究磺胺或者青霉素。 有了这两样东西,在这样的乱世,不说富可敌国,至少也是财源广进。 因为势单力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选择了有些特殊的卢平生合作。 这个人和她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白玫瑰眼里有欲望,丁医生心中带着算计,吴子阳虽然心善,但心中多是风花雪月。 只有卢平生,他身上有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似一团火焰一般,蓬勃且旺盛。 卫渺确定卢平生所想所做的才是这个世界的“道”。 这个世界的道,就是她卫渺的道,既然如此,她就“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了。(注1) 卫渺继续一目十行地翻阅各种书籍,这小一年的工夫,家里收入稳定,家里人和谐美满,她的心态也分外平和。 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吸收生物医药的各种知识上面。 “喵~” 阿狸从窗户跳进来,把嘴里的老鼠吐在地上,冲着卫渺叫,希望她能喜欢自己捕捉的猎物。 卫渺对它招招手,阿狸乖巧跳上她的膝盖。 “说多少次了,我不要这种老鼠,你自己玩儿吧。” 阿狸冲着被关在笼子里的两只小白鼠呲牙,叼着刚才装死,现在还准备偷摸溜走的老鼠跑了。 “哦唷~家里还有这么大的老鼠哦。”许阿鱼嘀咕,又觉得家里有个猫还是有些用处的。 转眼又过两天,卢平生胡乱在隔壁安顿下来,每天早出晚归。 卫渺在书房给许阿鱼的账本上记录钱款,上个月才16块钱,这个月就变成了33个块。 “阿妈,这个月收入怎么涨了这么多?” 说到这个,许阿鱼眉飞色舞,“是财哥啊。” 卫渺点头,“他怎么了?” “码头的那些苦力和小贩知道我们有财哥罩着,没人敢找麻烦不说,还专门来找我们买,不大会儿的功夫就都卖完了。” 卫渺想着财哥的示好,估计和磺胺少不了关系。 许阿鱼说着把手里的票子递给卫渺,道: “阿渺,这些钱阿妈听你的换成大洋和小黄鱼。” 卫渺读书越多,看问题就越全面,她就感觉到法币其中的漏洞和问题非常大。 劝过许阿鱼他们将钱换成大洋或者黄金。 因为手续费高昂,卫阿大不舍得,许阿鱼也犹犹豫豫。 还是卢平生说:他有个朋友,换黄金不用手续费,两人才动心。 “阿渺,侬搞清楚卢先生为什么和家里人闹翻了吗?”许阿鱼神神秘秘地开口。 卫渺静等她的下文。 许阿鱼八卦道:“听说家里要给他找个肥头大耳,家底丰厚的无盐女当媳妇,他不愿意,才逃婚的。” 卫渺嘴角抽抽,“阿妈,你们哪里来的消息。” 许阿鱼笑,“弄堂里的人都这么说,她们说是小吴巡警喝醉酒后失口讲的。” 卫渺想着吴子阳,也颇感叹几分。 年后李晓雅回来,吴子阳失而复得,殷勤备至,两人很是好了一段时间。 可徐曼华总是过来,吴子阳心中有愧,对她也温柔。 为此夹杂在两个女人间闹得鸡飞狗跳,给弄堂里添了不少话头。 卫渺还要再说什么,就听门外有动静,“阿妈,卢先生问大哥,什么时候能出发。” 卫玲在房门外面喊了一嗓子。 卫家人都知道,卢平生替卫渺接了一个翻译的活,报酬颇丰。 就是要天黑才出去,有时候回来,有时候不回来。 虽然每次收入颇丰厚,许阿鱼和卫阿大依旧毫不犹豫地反对,但架不住卫渺的坚持和卢平生的保证。 两人只能看着越发大的女儿做男儿身,奔波外出。 每每听到邻居艳羡夸奖,他们心中烦闷就加注在余下的几个孩子身上。 卫萍和卫东还好,卫丽三个大些的孩子被逼迫做完功课后,还要学习复习大哥留下的外语作业。 三人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每每他们闹脾气不想学习时,两夫妻一个发癫,一个苦脸叹气。 说卫渺如何不易,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能养家了。 为此他们都暗自期盼大哥少出去几次,这比挨打还难熬。 许阿鱼听到外面动静,手脚麻利地把钱塞给卫渺,走到门口时候,转头小声对卫渺道: “阿妈等你的小黄鱼。” 许阿鱼不是愚笨的人,反而她很聪明,自从卫阿大出事儿后,她不知不觉中,早就把卫渺当成大人来对待了。 她既然已经确定卫渺才是她的主心骨,家里如今蒸蒸日上,都是这个“儿子”的功劳,所以听她的准没错。 卫渺将钱收好,走出门的时候,看着卢平生站在院子里。 他的眼眶半边乌青,像极了卫渺在草原上看到的黑眼眶的狐獴,好看是好看,就是肉少塞牙。 李晓雅正在同他说话,声音轻柔且充满歉意: “卢先生,子阳哥是喝醉酒了才失态的,我替他向您道歉,希望您不要介意。” 卢平生看着这个只问其人不见其面的女人,语气不善道: “侬是谁?又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替他?还有既然知道酗酒不好,为什么不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呢?” 即便卫渺不喜李晓雅,但也觉得卢平生这是迁怒了。 李晓雅显然没想到卢平生会这么问,她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乱: “抱歉,是我多管闲事了,只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决清楚的。” 卢平生没有理会李晓雅,而是对站在那里看好戏的卫渺道: “快点,还想不想赚钱了。” 卫渺挎着自己的包,对李晓雅礼貌点头,抬脚朝着卢平生走去。 李晓雅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 注1:因为老是斟酌改文,我不知道这段在前面写过类似的没有,如果有,劳烦大家告诉我,我改一改哈~~~ 第7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4 法租界的夜晚车水马龙。 小汽车里,卫渺身上穿的是卢平生给她置办的西服马甲,脖子上带着一个领结,颇有几分富家小少爷的模样。 “卢大哥,这次怎么这么隆重?”卫渺的手划过自己西服上兜上的手绢,似乎已经习惯这种装扮。 亲自开车的卢平生语气听不出喜怒: “还算重要,是各大领事馆的上层聚会,有家眷参加。” 他说完,按了按喇叭,提醒前面欲要奔跑而过的孩童。 眼见孩子被大人拧着耳朵教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颇为愉悦道: “咱们是给法国驻沪领事馆副领事一家做翻译。” 卫渺微微有些讶异,这算是她这段时间她接触洋人等级最高的一次。 “他家有两个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女儿十岁,这些小姐少爷们也是要交际的,你的任务就是这两个小的。” 卫渺听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抱怨道: “上次去公共租界给英国人做翻译,我才得了三十法币,这次是多少?” 卢平生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扶额,结果碰到自己被打的眼眶,压抑痛呼一声才道: “你个半大的小孩儿,贪吃就算了,竟然还贪钱,何况你手中钱财已经足够多了。” 说完他看卫渺越发清秀的面孔,心中暗自嘀咕: 自己要好好盯着她,少和吴子阳那花花公子来往,不然还得加一个贪色的毛病。 卫渺不赞成他的说法,“小江苏说了,做生意要有固定价格的,不能变来变去。” 上次是个私人聚会,卫渺只是去凑数,说白了就是去吃吃喝喝,顺便领了一份工钱。 看卢平生不语,卫渺和他熟了,人也跳脱一些,继续道: “我只拿我该得的钱财,倒是卢大哥,你克扣小孩子的报酬,是不道德的。” 卢平生气得牙疼,没好气道:“这次给你两百法币,行了吧。” 看卫渺还不满意,他揉了揉太阳穴,解释道: “这次我真没有收人家的钱,是帮朋友的忙。” 不等卫渺说话,他就继续开口道: “我在法国留学的同学杜兰德是副领事的侄子,邀请我去帮他们家做翻译。我是无偿地不说,还得送份礼物给他,你的钱还是我出的。” 卫渺听他讲完后,半点没有感动地开口: “我只收大洋或黄金。” 她知卢平生从不肯做无用的事儿,他对法国人这么上心,肯定是有目的的。 即便卫渺不动脑子,也能想明白应该是上次在花厅里,和那两个洋人提到的石油和军火仓库有关系。 卢平生气地把头扭向窗外,小崽子什么的,太聪明得一点也不好玩。 卫渺显然并不想放过他,继续找话题道:“你和小吴哥为什么打架?” 卢平生专注开车,不搭理她。 “你不喜欢李小姐?”卫渺虽然是问,但却是肯定句。 卢平生扭头看她,“你不也对她没好感。” 卫渺点头,随意道: “她这个人很奇怪,明明不喜欢小吴哥,却还要和他纠缠不清,故作喜欢,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她的眼底满是算计,我并不喜欢。” 卢平生听完,想到今日自己金手指看到的李晓雅的身份,对卫渺闷闷地开口道: “你往后离她远些。” “她就住在我们家,如何远都不行的。” 卢平生长长舒出一口气,现在申市到处都是口碑良好的倭国商人。 有的是米店的店主,有的是布庄的老板,也有居酒屋的陪酒女。 他们待人和善,亲切有礼,怜贫惜老,在这样的乱世,很是博得了许多老百姓的好感。 实际上呢,他们是倭国有组织有计划委派的「农业武装」。 东北居多,为此被称为“满洲开拓团”。 申市因为是经济中心,委派的商人和精英份子更多一些。 但无论是农民还是商人,他们来之前都有一个使命: 就是成为“一旦有事,必须放下锄头,毅然拿起武器的同胞。” 像李晓雅这样以中国人身份潜伏,为倭人卖命的也有不少。 她们被共荣圈洗脑,认为只有倭国,才能打破这乱世,建立起无比强大繁荣的新世界。 比起倭人,卢平生更加痛恨李晓雅他们这种人。 卫渺半天没等到他的回答,也就自顾自地看起窗外的景色。 到地方下车后,卢平生递给卫渺一个通行证,交代道: “这个拿好,遇到说不清楚的时候就拿出来。” 卫渺刚接过证件,远远的就看有个金发碧眼的高个男人面带笑容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luka,我的老朋友,好久不见,你的眼睛是今天特意化的妆吗?” 卫渺看着两个大男人拥抱贴脸后又握手,显然关系确实很好。 卢平生笑道:“杜兰德,才半月不见,你竟然又英俊了几分。” 被称作杜兰德的年轻法国男人,耸耸肩膀道: “可能是东方的美人实在太过滋养人了。” “我不认可你的观点,我认为还是法兰西的少妇更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同时发出一阵淫笑。 尤其是卢平生,因为一只乌青眼,让俊朗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猥琐。 虽有熟人引荐,卫渺和卢平生依旧被检查了好几次,才进入主会场。 杜兰德看着只到卢平生腰高的卫渺,问道: “这位就是你说的精通三国外语的小朋友?” 卢平生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抹骄傲道: “肯定比你那天才堂弟要聪慧,尤其是在古董的认知上,不比我逊色几分。” 杜兰德显然并不相信,但他是个随和的年轻人,双手摊开笑道: “噢,那路易斯即将有一个强劲的对手了,正好他最近对东方的历史和文物都十分感兴趣。” 两人说着,就走到了主厅的礼堂。 放眼看去,东方人和西方人的面孔交织,人头攒动,衣香鬓影。 这样的舞会,卫渺已经参加过许多次了。 每次从弄堂出发,推开这扇大门,她总觉得自己仿佛踏入了时空通道,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宴会结束散场时候,她褪去贴身西服,换上许阿鱼做的棉袄,就想从奢靡的电影场景里退场,回归现实。 卫渺懂,和动物一样,人也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卢平生看着卫渺的眼睛落在摆放食物的区域上放光。 他心想:这小崽子前世莫不是饿死鬼托生。 第7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75 上次带她去公共租界做翻译,这小子嘴就没停过,吃完还嫌弃英国人食物不好吃。 卢平生警告地看了卫渺一眼,拉她离开食物区,随着杜兰德见过了副统领一家人。 然后各自分开。 卫渺跟在穿着燕尾服的半大少年身后,看他矜贵地和其他的几个国家的同龄人社交。 充分表现了欧洲强国的腔调。 “大卫,你的法语讲得很标准。”高傲少年在闲暇时候夸奖了卫渺一句。 路易斯上个月才随父亲来到这个东方国度。 没有看到书中记录神秘古国,也没感受到长辈们口中的繁华,所以兴致并不是很高。 反而是这种无趣的宴会一场又一场,相比起这些,他最近突然迷上了东方的古文物。 恰好身边的这个少年人,能够快速解答他的各种疑问,且能用法语引经据典,让他觉得这场宴会也不那么难熬。 卫渺听他夸奖,露出一个笑容,酒窝浅浅地客气道: “您的见识也超越了很多同龄人。” 眼前的少年十三四岁,虽然长得瘦弱,但个头却比她高了许多。 和他的堂哥杜兰德一样,有一双深蓝色的眼眸,金色的刘海耷拉在眉梢,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英国和法国的小姐们都频频望向他,就连倭国的贵族小姐对他也羞红了脸。 “路易斯,上次我们约好去骑马的,你怎么失约了?”卷发的少女明亮的眼眸里带着娇嗔。 路易斯语气很自然地恢复成了客气疏离,微微欠身道: “抱歉,夏洛特小姐,我刚来这里,还没有适应。” 他们一个说的是法语,一个讲的是英文。 卫渺只负责翻译少女说的法语给路易斯听。 夏洛特小姐身后的翻译,竟然是个认识的人。 徐曼华的语言天赋颇高,翻译完后,她还对卫渺歪头眨眼露出个俏皮的笑容。 半点也不像前几天卫渺在弄堂里看她娇弱地扯吴子阳衣角的模样。 徐曼华看着眼前贵气十足的少年也有些感慨。 她没想过当初自己讨好吴子阳的无心之举,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年前她父母亲自到卫家作了感谢,高档礼品和钱财都送了。 卫家最后只要了礼品,钱财无论如何都没有收,这也让她对卫渺一家高看了几分。 这边相谈甚欢,就听见一个温柔文雅的声音插入。 “路易斯先生,夏洛特小姐,好久不见。” 众人回头,就看见穿着和服的倭人少女弯腰鞠躬,抬头的时候,露出一张清丽灵动的脸庞。 卫渺的目光却落在少女身后的女人身上。 李晓雅穿着和服,梳着倭国女人传统发髻,同往日温柔白花形象大相径庭,她脸上带着一丝倨傲和从容。 若不是她再看见卫渺时候,眼神里闪过的一抹异样被卫渺抓住 。 很难和往日只会伤心春秋且柔弱的李老师联系在一起。 卫渺的余光瞥见徐曼华,发现她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异常,似乎这段时间纠缠的不是眼前人一般。 路易斯眸子里闪过一抹不耐烦,对于英国人他还算有点耐心,对于倭国人,他半点不加掩饰自己的暴躁。 “抱歉,我累了,先去休息片刻。” 路易斯转身离开,卫渺自然是跟着的,毕竟她拿了卢平生的二百大洋。 “你也不必跟着我,若是有需要我会派人在食物区去寻你的。” 看着一贯稳重的东方少年微微讶异的眼神,路易斯心情极好,竟然抬手在卫渺肩膀上拍了拍。 察觉自己动作有些失礼后,淡定地收回手,转身倨傲地离开。 卫渺讶异的是这位脾气颇大的少年,不过是几个眼神的工夫,就察觉到她对食物的喜爱。 若是她为什么喜欢这种聚会,那就是她喜欢聚会里的食物。 奶油蛋糕的香甜,新鲜水果的美味,饮品的多样性,都冲淡了她对这些奢靡气息的厌恶。 在卫渺眼里,金钱和食物都是世界上最纯粹最干净的东西。 卫渺也离开后,倭国少女眼中失望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挂着甜甜的笑容,要同夏洛特寒暄。 “夏洛特小姐,您身上的香氛味道真是让人着迷,可以和我分享探讨一下吗?” 徐曼华抬眸,看了看少女身后的李晓雅,没有翻译倭人少女的言语,而是低头在夏洛特耳边低语几句。 “真的?”夏洛特卷翘的睫毛宛如洋娃娃,满脸惊喜。 徐曼华语气轻快道: “您也说过路易斯的眼光甚高,她能被路易斯认可,成为他的翻译,肯定是特别的。” 夏洛特想到刚才路易斯对卫渺的笑容,她咬唇思考一会儿,对徐曼华说: “那我们去找她吧。” 徐曼华带走了心心念念想着路易斯的夏洛特。 本来脸上挂着甜甜笑容的松井雪子看到她们走远后,小脸阴沉,语气不善道: “雅子,你可真是个废物,回去领罚吧。” 李晓雅身体微微一颤,脑子里闪过那些难堪的画面,但她犹如被驯化的狗一般,快速低头,躬身低声道: “嗨,雪子小姐。” 卫渺正在大快朵颐,就看徐曼华带着洋人小姐过来。 “小鬼头,好久不见啦!” 徐曼华脸上笑容宛如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轻快,只是少了那种独有的羞涩和天真。 卫渺咽下口中水果,笑道:“徐小姐光彩依旧。” 徐曼华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穿着华丽衣裙的贵族少女,对卫渺道: “这位是大英领事馆的领事巴顿爵士的小女儿,夏洛特小姐。” 卫渺起身弯腰,卢平生培养她的绅士礼仪这就用上了。 三人坐下后,单纯直爽的夏洛特开门见山问: “你是如何征服路易斯的?” 卫渺看向徐曼华,她却不说话,只是笑笑,卫渺只能礼貌道: “他喜欢聪明人。” 这里没有外人,徐曼华噗嗤笑出声,“你是在变相夸奖自己吗?” 卫渺坦然,“只是根据我的观察,说了句实话而已。” 夏洛特看着眼前谈吐自信的华人少年,竟和她平时接触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多了几分好感。 “那我如何能让他对我另眼相待呢?” 卫渺看少女期盼的眼神,余光不自觉地落在徐曼华的身上,这种满是期待的目光,何其相似呢。 “夏洛特小姐是公爵最喜欢的孩子,如果你帮助了她,好处颇多。” 徐曼华像是没有发现卫渺的眼神一般,最后一句话她是用本帮话讲的。 卫渺想到卢平生在追查倭人购买物资的事情,开口道: “他最近在研究东方的文物。” 夏洛特眼睛一亮,眼角眉梢全身喜悦,起身对卫渺微微行礼,甜笑道: “大卫,谢谢你。” 看着徐曼华和夏洛特离开的背影片刻,卫渺收回视线。 恰好这时,身侧沙发微微下陷,有个略带疲倦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阿渺,我杀人了。” 卫渺表情未变,余光却在四周快速扫视一圈,发现没有异样后,才扭头看向身后人。 第7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6 卢平生的脸色未变,只是瞳孔里闪着一抹不易察觉的茫然。 卫渺几乎是迅速地在他身上扫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后,走到食物区,端了一杯烈酒。 递给卢平生的时候手微微一抖,酒就洒落在他的昂贵的定制西服上。 浓烈的酒气,瞬间把他周身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冲散。 卫渺吸了吸鼻子,在卢平生身边坐下,“卢大哥,你是喝酒喝多了,在说胡话吗?” 卢平生第一次有计划的谋杀,近距离看着那人生命一点点消散后的惶恐,在卫渺若无其事中也消散无踪。 “阿渺,谢谢你。” 卫渺专注地吃着自己的食物,卢平生做的事,轮不到她来参与和干预。 她知道得越少对自己以及家人越好。 “给我拿点水果垫垫,还真是饿了,一会儿宴会结束后,带你去饭店吃顿好的。” 卫渺眼睛一亮,期盼道: “什么时候结束?” 卢平生懒懒散散地敲她额头一下,笑道: “早着呢。” 看卫渺不满的表情,他笑着垂下眼眸,他只希望,他杀死的那个倭国外务省不起眼的精英,能被越晚发现越好。 卫渺失望地“哦”了一声,继续吃东西。 食物在她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但人类几千年进化的基因,本能地把食物分为好吃和难吃,她也很无奈。 一直到晚上宴会结束,风平浪静。 醉意熏天的杜兰德搂着一个容貌上乘的倭国女人,过来同卢平生道别。 “亲爱的luka,很遗憾今天的晚会没有让你找到舞伴。下个月我生日,你和你的小朋友一起过来,我会给你做好准备的。。。” 卢平生耸肩,避开他满是酒气的拥抱,“杜兰德,春宵一刻值千金,祝你幸福。”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杜兰德身侧的倭国女人柔声道:“这两位东方人,很与众不同呢。” 杜兰德搂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美人,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倭国女人低头羞怯的模样,让他心思更加火热,搂着直接去了楼上的房间。 回去的车上,卢平生给了卫渺一条大黄鱼。 “这么多?” 过完年后,一条三十克的小黄鱼差不多可以换四十多个大洋,三百多克的大黄鱼价值四百多大洋。 卢平生满不在乎道:“余下的算下次费用。” 卫渺喜滋滋地将半斤多的大黄鱼握在小手里。 尽管体内血液蠢蠢欲动,但她没有当着卢平生的面吸取里面的财气。 “今天你看到李晓雅了吗?”卫渺瞧卢平生面色凝重,转移话题。 他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决定要除掉李晓雅这个女人了,尽管这样做会让吴子阳怨恨他,但他不后悔。 他们手上的磺胺即将到港口,加上他和卫渺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不能让这个倭国女人发现蛛丝马迹。 “你想杀了她?”卫渺问的直接。 卢平生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他最烦智若近妖的小孩子。 “她该死,阿渺,所有占领我们国家,屠杀我们国人,掠夺我们财富的人都该死!” 可能是今天晚上开了杀戒,他的语气格外森寒。 卫渺对这几年的局势也有研究,但她终究不是人族,在她眼里,弱肉强食很正常。 而且她觉得,东方有像卢平生这样的人,不一定会被吞噬的。 只是过程会艰苦一些,但这里是她家,读书越多,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她也懂得一些。 在不影响因果的情况下,她也乐意出一份力的。 比如卢平生心心念念的青霉素,比如她今天晚上听到的消息。 “对啦,今天我听路易斯和其他几个贵族闲聊,分析出来许多有意思的事儿。” 卢平生一个急刹车,卫渺的头撞在前面的座椅上。 “卢大哥,你也太不成熟了。” 好一会儿后,卢平生才准备重新启动车子。 “倭国在欧美国家下的订单里,除了武器石油,还有药品和白糖,甚至还有舰队和飞机,至于仓库的位置,我觉得与其在这帮人身上下功夫,不如去找青帮。” 卢平生表情阴晴不定,他不能找青帮,这样太容易暴露了,也不能密电给金陵,打草惊蛇反而不好。 其实这个阶段的金陵特务组织非常强悍,对倭国,对红匪手段很多,为了立功和出头,上面那些人无所不用其极。 看卢平生又要发动汽车。 卫渺揉着被急刹车弄红的额头连忙说: “你还是等会儿,我把知道的都说完了你再开车吧。” 卢平生嗓子里如同堵住棉花一般,“还有?” 卫渺把自己在今天晚上聚会听到了各种消息分析一遍后,一一告诉卢平生。 “法国总领事的痔疮犯了,但并不影响他和金陵方面的合作,加大了对地下组织的抓捕。” “倭国在本土大量征兵,越来越年轻化了。” “英国加大了在阿三加种植鸦片和白糖的比例。” “德国准备派一个访问团访问倭国本土。。。” 看着卢平生的表情越发的凝重,卫渺继续说: “你的好朋友杜兰德和他守寡表姐的绯闻,被人津津乐道。” 回家的路上,卢平生和卫渺都不再说话,等回弄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卢平生把车停在弄堂口的马路边上,两人徒步朝里走。 路过理发店的时候,里面又传来了皮鞭和求饶声。 卢平生拉着还想要听墙角的卫渺快步走,压低声音教训道: “侬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囝,竟然喜欢听这个。” 卫渺撇嘴,“明明是董师傅自己不行,打女人出气。” 正在开门的卢平生被他一句话气笑了, “侬知道什么行不行的。” 卫渺前世可是草原上最雄伟的狮子王,那些母狮子一到发情的时候就在它身边磨蹭。 看她实在无情,只能去打野。 好在卫渺心胸宽大,不是自己的崽儿,照样养得圆圆滚滚的。 两人进了屋子,各自梳洗。 卫渺进了卢平生给他打造的实验室,看了一眼自己培养的霉菌,一切正常,才躺在隔间的小床上。 窗外的月色洒在屋子里,卫渺双手握住大黄鱼闭目。 卢平生却坐在书桌前,目光沉沉。 他把卫渺听到的情报以此清理了一遍,最后将视线落在小泽雅子这个名字上。 良久后,他拿出笔,在上面划了一个\"x\"。 随即把写好的纸张点燃,用手把烧成灰烬的纸搅散后才作罢。 第7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77 卫渺一夜好眠,清晨醒来时候,手中的大黄鱼已经消失不见。 看着蒙蒙亮的天色,她通体神清气爽。 这就对了嘛,吞金兽就应该吞金才能健健康康。 人族的食物,可以缓解身体上的饥饿,但灵魂上的空虚还是需要这些财气填满的。 卫渺出门的时候,看到两眼黑青的卢平生,卫渺吓一跳,道: “卢大哥,你这是又和小吴哥打了一架?” 衣服皱巴巴浑身酒气的卢平生走向自己的卧室,没精打采道: “我今天在家睡觉,别打扰我。小事问灵,大事共情。” 卫渺精神充沛,不计较他态度差,出门后朝着小南京家的馄饨摊子走去。 看着昏暗灯光下冒着热气的摊子满是烟火气,卫渺心情就更好几分。 整个弄堂里的商户,也只有小江苏家的会在清晨四五点的时候开摊。 “阿渺,你们昨天是不是又是半夜才回来啊。”小江苏笑眯眯地看着长高了许多的卫渺。 卫渺对他笑道:“煮三碗馄饨。” “好咧。” 卫渺走到正在包馄饨的小南京身边,偷偷递给他一个牛纸包: “这是我昨天从宴会上带回来的饼干,味道很好。” 小南京用胳膊肘把纸包推在馅儿盆的一个夹角处,对卫渺灿烂笑道: “阿渺,谢谢侬。” 卫渺看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摇头晃脑道: “咱们哥俩,客气什么。” 小南京想起自己刚来的时候,脾气古怪,总和弄堂的人打架。 不管为什么打,打输了还好,打赢了被人找上门,因为初来乍到,回家阿爸总是要打自己一顿的。 后来听弄堂里的人说,个头小小的卫渺在外面挣钱,就和一群混子拦着问她要钱。 那天不巧,被人高马大的卫阿大撞见,揪着他要去找小江苏说理去。 最后被卫渺劝说后,就放过他了。 加上后来的一些事,小孩子你来我往地就看顺眼了。 卫渺笑嘻嘻的看小南京给她多放了好几个馄饨,张嘴无声对他话说:谢谢。 小南京咧嘴笑得灿烂,个子瘦高的少年一口白牙很显眼。 “阿渺,侬这些日子过得滋润咧。” 因为太早,小江苏的摊子上没人,他就坐在旁边抽烟,愿意和小鬼头扯闲篇。 “阿叔,还是侬家这样舒服,我阿爸阿妈起早贪黑,去码头那种混乱的地方,总是不安全的。” 小江苏暗叹小崽子会说话,道: “我瞧卢先生对侬多有照顾,往后发达了,别忘了侬南京哥。” “馄饨来了。”少年被阿爸在好友面前贬低,语气不好,把馄饨端到卫渺面前,轻轻放下。 卫渺闻着香喷喷的馄饨,“还是阿叔家的馄饨最好吃,闻着都比外面的香。” 本要呵斥自家儿子的小江苏脸上挂上了真心的笑容。 “麻烦这两碗送去卢先生家。” 小南京把馄饨放在托盘,朝着阿秀婶原本的屋子走去。 “一碗馄饨,少放猪油,葱花多多。”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小江苏猛然起身,屁股下的小板凳倒在地上发出大声。 而他然后又痛呼一声,竟是手中的烟头落在自己的衣服上,手忙脚乱好一会儿后,他看着崔丽娟姣好的脸庞,结巴地问道: “汤、汤也多些?” 崔丽娟抿嘴轻笑,身体颤抖,让看好戏的卫渺想到一个词儿: 徐娘半老,花枝乱颤。 看着同手同脚亲自进去煮馄饨的小江苏,崔丽娟抬手将额头的碎发扶了扶,直接走在卫渺身侧。 “小鬼头,昨夜侬也晚归?” 卫渺点头,“好久未见崔小姐了。” 崔丽娟穿贴身旗袍,因为熬夜眼袋严重,眼尾有几条并不明显的细纹,是个好看的佳人。 崔丽娟捂嘴打个哈欠,“老太太估计现在正睡得香甜,阿拉在这里等上一等,不好打扰老人家困觉的。” 卫渺低头吃馄饨,她是这个弄堂为数不多知道崔丽娟在舞厅上班的人。 她知崔阿婆介意,从来没有在老太太面前表露过。 “我不在的时候,多谢侬照顾我阿妈,今日的馄饨我请侬。” 她说完,欲要从钱夹子里拿钱,里面空空如也,她也不尴尬,冲着一直偷瞄他的小江苏娇笑道: “今日小鬼头的馄饨算我账上,侬找我阿妈结账。” “哎!好哎!”小江苏头点似小鸡啄米,仿若热恋的少年人一般。 小南京送馄饨回来,看到崔丽娟的时候,面色阴沉,也不理会她的招呼,自顾自地进了里间。 小江苏对崔丽娟讨好笑笑:“侬别介意,这小崽子长大了,就是这个臭德行。” 卫渺看卢平生给他的名着时候,也会自己总结一些东西。 关于爱情,她是这么觉得的:人类越是困苦迷茫的时候,越是向往美好的东西,比如可以放肆支配的任何感情。 卫渺吃完馄饨要付钱,小江苏连忙摆手,“不能收的,丽娟说请侬吃,就是请侬吃的。” 卫渺也不多拉扯,回头把钱给崔阿婆就行。 小江苏可以不要,但崔阿婆这样拎得清的人,她肯定不会不给的。 本想吃完再打包几份回家的,看来是不成了。 卫渺起身要告别的时候,崔丽娟单手支头,对卫渺笑道: “听闻侬和白玫瑰有交情?” 卫渺说,“算是认识。” 阅人无数的崔丽娟在卫渺脸上看不出什么,便随意挥手,道: “侬去吧,同你阿爸阿妈问好。” 卫渺乖巧点头,转身朝自己家走去。 还未抬手敲门,大门就打开了,和挑着担子的许阿鱼、卫阿大打了个照面。 许阿鱼放下担子,细细看了看卫渺,瞧她白皙小脸红润,才放下心思。 “卢先生呢?我给你们留了早餐。” 卫渺捂嘴打哈欠,“他昨夜疲惫,今日在家中休息。” 卫阿大连忙对卫渺道:“侬也快快困觉,有什么话中午回家再讲。” 前两日,夫妻两人商量,又置办了一个担子。 夫妻一人一个,在码头继续卖卤肉,依旧中午收摊,钱财双份。 两人沉迷在赚钱的乐趣里,卫渺的主意又越发的周正,加上对卢平生的感观十分好,只要卫渺同他出去,两人也渐渐默许不问。 卫渺看着两人晃动着担子离开的背影,关门转身。 抬眸就看见站在偏房屋檐下的李晓雅。 清晨的风吹过时候,她黑直的长发打在她过分苍白的脸颊,略显几分诡异。 第7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78 卫渺主动走到李晓雅面前,毫无芥蒂道: “李小姐,昨夜我在聚会上看见一个女子,和你九分像。” 李晓雅看卫渺天真澄澈的瞳孔,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放松几分。 “昨夜情况特殊,就没和阿渺打招呼。”她声音依旧温柔,细细听带着浓浓的疲惫。 卫渺嗅觉异于常人灵敏,尽管有香氛遮掩,李晓雅身上血腥味和男女欢好味道都十分明显。 “竟真是李小姐。李小姐做翻译报酬肯定极高。”卫渺艳羡。 李晓雅轻笑出声,笑意不达眼底,“钱确实不少的,卢先生也不会亏待你的吧。” 卫渺撇嘴,不满嘟哝道:“他抠门得要死,拿我当小孩子糊弄呢。” 李晓雅眼神微闪,“那下次有翻译的工作,我介绍给你。” 卫渺笑嘻嘻地道谢,看着李晓雅出门朝着吴子阳家门口走去,她才进了堂屋,推开自己的房门。 “喵~” 阿狸看见卫渺,跑她脚边蹭了蹭,伸个懒腰,才进自己窝里,不一会儿呼噜噜的声音就响起。 卫渺心中柔软,这个无意和她有因果的小东西,总替她守屋,有时候是在卧室,有时候在书房。 卫渺昨夜好眠,此刻没有睡意,浑身都是力气。 她关紧房门,移开砖头,继续挖地。 自从昨夜她开始吞第一根金条后,灵魂似乎打开了什么隐秘的开关,闻到财气就会蠢蠢欲动。 隔壁正在梦中的卢平生隐约听到“簌簌”声,从满是血腥的梦里醒来,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口中咒骂一句。 他昨夜回来后,因为杀人飙升的肾上腺,又因听到卫渺讲出的各类消息后心中的杂乱,无法入眠。 他起身去找吴子阳。 睡眼惺忪的吴子阳开门,看见是卢平生冷脸侧身让他进来。 两人如同往日一样,寻了盘花生米,半瓶好酒,开始对酌。 “阿阳,我今天在聚会上看见李晓雅了。”卢平生开门见山。 吴子阳半点没有意外,嗤笑道: “你能去,她就不能去了?都是当翻译,谁比谁高级?” 卢平生自然能想到李晓雅会提前和吴子阳说。 他抬眼随意道:“她站在倭人身后,穿倭国服装,一眼看去,还真分不清到底是同胞还是倭人。” 吴子阳夹花生米的筷子一顿,随即丢在桌子上,冷冷道: “我能给法国人卖命,你可以给倭国当差,还带小鬼头去上流社会赚外快,她怎么就不能挣倭国人的钱了?” 卢平生看吴子阳冥顽不灵的表情,面上表情未变,心中却在一字一句咆哮: “是谁发动九一八?是谁侵占国家领土?是谁屠杀我无辜百姓!” 但他无法诉之于口,他是一个没有任何立场的古董商人,纨绔子弟,任何无意识的表达,都会给他带来无尽的麻烦。 良久后,卢平生语气平和道: “你知我对倭国没有偏见,我只是觉得,你若爱一个人,应该对她的了解更多一些,她和我昨日见时,判若两人。” 吴子阳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偏激,缓声道: “在你来之前,晓雅已经告诉我在同一个宴会上遇见你的事情,都是讨生活,往后若是遇见了,你多照顾她一些。” 卢平生不置可否,继续道: “我不管她是谁,做什么工作,只有一点,磺胺的事情,只限于我们五人知道。” 吴子阳表情难得郑重,“侬放心,我拎得清。” 卢平生清了清嗓子,“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徐处长已经同意,将曼华许配给我做妻子。” 徐曼华的父亲在法租界的经济部门做华人高官,有几分权力。 吴子阳握住酒杯的手捏紧,骨节泛白,良久才道: “不可能。” 卢平生叹口气,“已经和我父母商量婚期,往后曼华不会再来纠缠你,你和李小姐没有障碍,也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吴子阳丢掉手中酒杯,上去就给了卢平生一拳。 两人胡乱扭打在一起。 一阵噼噼啪啪之后,一个双眼乌青,一个嘴角出血,都仰头躺在地上喘粗气。 “曼华、她、怎么看这件事?”吴子阳嗓子沙哑。 卢平生没有回答,脑子闪过徐曼华从金陵回来后,杀气腾腾的眼神,满是冷漠的面孔,心中苦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把一个为情所困,绝望寻死的女人,介绍进入特务部门。。。 可事实证明,女人放弃爱情后,确实无比出色。 昨夜的刺杀任务,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若不是他在卫渺面前卸下防备,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吴子阳桃花眼通红,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为什么?” 卢平生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为什么要娶徐曼华。 他和徐曼华早就把其中细节来回推敲得无懈可击。 “曼华出事那日,我也在医院,后来我们又见过几面,你知道我的,我并不在乎传宗接代,加上最近家中操心我的婚事,我们两人一拍即合。。。” 吴子阳问:“那这段时间她总来做什么?” 卢平生在一片狼藉里,摸到烟盒,给自己点一根,然后将烟丢在吴子阳的身上,深吸一口,吐出烟圈才道: “可能是即将举行订婚宴,有些不甘心吧,女人的心思谁知道呢?反正我们并不是因为相爱才成婚的。” 吴子阳握住烟的手微微颤抖,打火机好几次都没有起火,他直接朝对面墙上丢出去。 “啪嗒”的声音十分刺耳。 卢平生偏不放过他,也算变相为徐曼华出口气了。 “昨晚我们说好了,她不会再来打搅你和李小姐了。” 只得到吴子阳粗重的呼吸声来回应。 在吴子阳看来,爱情是浪漫的,婚姻是神圣的。 如果被人支配的爱情和婚姻,他宁愿去死。 他无法理解前一秒还对他满是爱意的女子,转身就要另嫁他人,某种程度上,徐曼华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他从未那样浓烈的被人爱过又恨过。 卢平生的思绪被墙体一侧的“簌簌”声给打断,他扭头看外面的天色,翻身起床。 心中想着交房那日,阿秀婶子说家中有老鼠的事情,打算一会儿把阿渺家的那只猫借来用两天。 ———————加更一章————————— 感谢东昊皇城的野村、茴香炸河虾、用户、爱吃玉林三黄鸡的荆四、生机盎然的天马座光牙、篆愁君?、满秋岚、喜欢苹果花的老匹夫、周深的美珈佳、这里的一切都有始有终、51小猪、宇宙中的柯柯、不要再烂尾了。。、爱吃炒梭子蟹的阴森、用户、平平无齐、陆清洛゜、如影如随2.0、咸鱼躺椅、爱吃炒兔肉的媚儿、爱吃蒜香小黄瓜的黛妮、夜幽冥ml、走到尽头看见你、正在减肥的喵、财神进门来?、喜欢桂味的薛文菲、聪明智慧的黄中李、乔一颗好困芽、爱啵啵兔的凤斐然、熙吾所爱卿 等等等~~~~好多宝子们送出的礼物! 因为太多,就不一一样写下来啦,但我在后台都有看见。 无以回报,熬夜加更一章~~~~~ 第7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79 卫渺精神奕奕地挖地,直到听见堂屋里传来卫玲几个的声音。 才深吸一口地底下源源不断冒出来的财气,爬出来换了干净衣裳,将自己清理干净。 “腊八,我们先去上学,你在家中看着卫东,别去打扰大哥。” 卫玲像模像样地给不说话只看他们的腊八交代。 在许阿鱼的喂养下,小崽子已经不是瘦骨嶙峋的小崽,脸颊有肉后,他的五官长相也越发地出色了。 卫阿大小声嘀咕,“这莫不是那个大户人家流落在外小囝。” 许阿鱼啐他,“成日里别听他们讲小报纸上乱七八糟的怪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腊八听完卫玲交代的话,墨黑的眼神宛如琉璃,对上卫玲期盼的眼神,无不可察地点头。 卫然眼珠子一转,撺掇道: “阿玲,腊八不会说话,要是有什么事就不好了,要不我们都留下照顾萍妹和阿东。” “好呀,我觉得二锅说得对,我们都要留下来。”卫萍说着就要把挂着的小书包给取下来。 卫丽看三人心动的模样,软声提醒道: “你们不怕大妈妈的铁手和大爸爸的唠叨,尽管留在家中。” 三人同时脖子瑟缩,又交代腊八几句,才背着书包上学堂。 “李老师!” 卫玲几个在院子里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李晓雅,精神头十足地和她打招呼。 卫渺正准备开门,就听李晓雅惨叫声传来,然后是卫东的哭泣声音,还有腊八压低嗓子发出宛如动物的低吼声音。 卫渺开门的瞬间,阿狸先跑出去,然后又传来了李晓雅的尖叫。 出了堂屋,就看见腊八趴在地上,脸上一个巴掌印,胸口有鞋印,嘴角还有血迹,原本黑如琉璃的眼睛带着仇恨和凶光死死地瞪着李晓雅。 卫东坐在地上张嘴大哭。 院子里阿狸正在悠闲地舔爪子,一双极为漂亮猫眼十分慵懒桀骜。 反而李晓雅瞧着没事儿人一样,捂住厚厚的毛呢裙子,满脸痛苦。 “晓雅!” 吴子阳冲进院子,脸色焦急。 “大锅。” 卫东看见自己大哥,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卫渺。 腊八依旧趴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李晓雅。 “晓雅,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被鼻青脸肿的吴子阳搂着的李晓雅身体一僵,道: “子阳,我、我没事儿,就是腊八和阿狸突然袭击我,我没反应过来。” 吴子阳细细看她表情,心疼道: “晓雅,如果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说完他目光落在不起眼的腊八身上,趴在地上脸上带血的孩子,被他凶狠的眼神更震惊了一瞬。皱眉道: “小鬼头,这孩子你家没送走?准备养?” 卫渺搂着抽抽噎噎的卫东,道: “我阿妈说他不会说话,去了苦儿院,也是被人欺负的。。。” 吴子阳想着孩子身世,锐利的眼神也软化了几分。 “想来他经历了什么刺激,若是条件允许,还是去看看医生,我在法租界认识一个非常好的精神科医生。”(注1) “我觉得该看医生的应该是李小姐,她腿上流血了。” 卢平生暖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吴子阳先回头看他,听见他的话,低头看李晓雅的腿。 “晓雅,腿上怎么回事儿。” 李晓雅压下眼中的晦暗,吞吐道:“是,是阿狸。。。” 阿狸听见李晓雅说她,扭头对他们高傲地“喵”了一声,竖着的瞳孔里闪着凶光。 吴子阳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但他忍道:“阿渺,伤人的猫留不得的。” 卫渺看着有恃无恐舔爪子的阿狸,对李晓雅道: “李小姐,你身上用了什么香氛?” 李晓雅微微一愣,“就是普通的香氛。” 卢平生抬脚踢了踢在呲牙的腊八,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出现了,本来趴在地上宛如呲牙野狗的孩子,整个人放松乖顺起来。 就连卫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卢平生和腊八的关系这么好了。 卢平生嗅了嗅鼻子,皱眉头道: “花露水?怪不得了。” 卫渺看他乌黑的两个眼眶做皱眉动作,十分滑稽,本想笑话他一顿,但听他语气,转口问。 “花露水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李晓雅给吴子阳说了什么,他也不再纠结让李晓雅去医院的事儿,反而看卢平生道: “对啊,花露水怎么了?” 卢平生双手插裤兜,继续道: “李小姐用的花露水应该是双姝牌的最新款,里面放了一种荆芥提纯的香露。” 卢平生弯腰将腊八拉起来,从兜里拿出手帕给他细细擦脸。 这一刻,朝阳打在他青紫的脸上,卫渺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新的东西。 察觉卫渺看他,卢平生把手里的帕子递给腊八,让他自己擦。抬头继续道: “这种东西,普通人闻一闻还好,若是情绪紧绷的人闻了之后,容易失态发狂。像猫和老虎这类的动物,闻到这种极其浓郁的味道,是会吃人的。” 卫渺配合吸了吸鼻子,“腊八的情绪一直紧绷吗?” 卢平生说,“可能是熟悉的味道或者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让他失控的。” 若不是卫渺了解卢平生,都会以为他在暗戳戳地给李晓雅上眼药。 李晓雅身上有什么能让腊八发狂呢,他往日虽然总喜欢跟在许阿鱼身后,更多的时候就是自己躲在角落,也是见过李晓雅的。 卫渺可不相信卢平生说花露水让人发狂的事情。 她的阿狸不是普通猫,冲出去,明显是在给腊八和卫东出气, 毕竟在阿狸眼中,这个家里,除了卫渺,其他人都是它的小弟。 卫渺垂眸沉思,一时间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卫东抽抽噎噎的声音。 “大锅,疼疼~” 满脸泪痕的小家伙把手举起来,有破皮的地方,有石子揉在血肉里,看着就疼。 卫渺垂下眼眸,轻轻吹了吹,学许阿鱼平日里哄卫东的模样道: “吹吹就不疼了,一会儿大哥给你吃饼干。” 卫东听见吃的,果然咧嘴笑了。 只是早起脸没洗,又哭了满脸泪,像极了小花猫模样。 ———————— 注1:精神病学创始人:弗洛伊德,1895年。 第8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80 李晓雅感觉自己的大腿火辣辣地疼,似乎一个开关,将全身的疼痛都引了出来。 昨夜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在她脑中走马观花地闪过。 她除了死死地咬住口腔软肉,握紧的手心被指甲戳破,什么也做不了。 明明身侧的男人爱她如命,自许情深,明明卫家的院子干净温馨,明明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待人和善之辈。 她却觉得如坠深渊。 吴子阳听完卢平生的话后,还细细嗅了嗅李晓雅发丝的味道,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一种烦躁油然而生。 他压下情绪,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关心道: “晓雅,这个味道确实有些刺鼻,上次我送你的法国香水呢?” 李晓雅抬眸,面色苍白,弱弱道: “子阳哥,我有些不舒服,可以先回去吗?” 吴子阳立马紧张起来,道:“我送你回去。” 李晓雅扯出个笑容,面色绯红,声若蚊蝇道: “我想看看伤口。” 吴子阳顿时有几分不自在,看着李晓雅进门时候有些踉跄的背影,怅然若失。 自从徐曼华那件事情后,他和晓雅的关系就变得奇怪起来。 卢平生斜眼看着望夫石一样的吴子阳,单手抱起腊八,对卫渺道: “我带他去丁医生那里检查一下,他都吐血了,胸口被踢得很严重,断了估计骨折了。” 吴子阳听完面色变了几变,他是做了几年巡警的人,最注重细节的。 自然是看见腊八嘴角的血迹和身上的脚印。 出事儿的时候,只有晓雅一个大人在。。。 他摇了摇脑袋,把有些想法甩出去,从兜里掏出二十法币递给卢平生。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去查一查,如果还需要,你先帮我垫上,等我领薪水了再给你。。。” “平生哥。” 吴子阳的话说到一半,猛然听见轻快熟悉的声音,递钱的手僵在半空。 卢平生好似没看见,伸手从他手上扯掉二十块钱,抱着腊八走到门口。 看徐曼华俏皮笑容下冷漠的眼神,心中叹气,声音却欢喜道: “你来了刚好,和我一起送这孩子去医院吧。” 徐曼华打量着卢平生怀里的腊八,虽然脸上有擦伤,但也能看出来是个漂亮的孩子。 “正好,去完医院后,我们一起回我家,我妈叮嘱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家吃午饭。” 直到两个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吴子阳也没有回头。 卫渺懒得管他们这些烦乱复杂的心思,抱着卫东进了堂屋,拿出了她特意找丁医生配备的急救箱。 找到纱布和酒精,给正在啃绿豆饼的卫东消毒。 “哇哇哇~~~” 卫渺小脸紧绷,眼疾手快,在孩子眼泪刚落下来的时候,已经上好药缠好纱布。 三岁的小豆丁看着自己被裹起来的小手,含泪问: “大锅,我的手手呢。” 卫渺给他擦眼泪,顺便把嘴角的糕点渣渣给他塞回嘴里,逗他道: “手手今天生气了,准备藏起来几天。” 小豆丁又要撇嘴。 卫渺连忙把他好手里的绿豆糕拿起来塞在他嘴里。 等弄完一切抬头的时候,吴子阳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阿狸在她腿边蹭了蹭,又进了卧室去补眠。 中午许阿鱼夫妻回来,听闻卫渺的讲述,两人表情有些古怪。 卫东吃着许阿鱼给他专门切的卤肉,任由大妈妈看他包裹成团的小手。 “阿妈,手生气了。”三岁的小豆丁还是有点记忆的。 卫阿大纠正他,“叫大妈妈。” 卫东歪头,油乎乎的小嘴噘着,然后点头,“好的,阿爸。” 卫渺被小豆丁给逗笑了,小豆丁对父母没有印象,在他小脑瓜子里,卫阿大,许阿鱼就是父母,卫渺是大锅,卫然是二锅。。。 许阿鱼搂着小豆丁,对卫渺道: “阿渺,这事儿我想了好久了,家里现在收入可观,你妹妹他们也大了,都需要房间,李小姐的房子,我们不想租了。” 卫阿大也点头,“今日的事情是腊八吃亏,又有卢先生居中调和,两相扯平,若是再来一次,我们和小吴巡警的关系怕是要不好的。” 卫渺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她没提出,是因为怕许阿鱼不舍三元的租金。 如今看来,是她对两人的理解还是不够的。 “那我先同小吴哥打招呼,反正徐小姐也要和卢先生结婚,李小姐和小吴哥也该有结果了。” 夫妻两人连连点头。 也是,折腾得整个弄堂都翻了天,这两人若是不在一起,弄堂扯闲篇的七姑八姨都不答应。 转眼过了三天,天气越发暖和,隔壁院子里的玉兰花叶子越发地茂盛,瞧着郁郁葱葱。 今日卫然几个难得放假,卫阿大夫妻两人今日也休息不去码头。 “大哥,今天我们休息,你带我们去租界玩吧。”卫渺一开房门,就被卫玲挽住胳膊撒娇。 卫然和卫萍也都可怜巴巴看她,就连平日不爱出门的卫丽也一脸期盼。 卫渺心中有事,但面上不显,十分慷慨道: “也行,带你们去兰姐店里吃蛋糕去。” 一群小豆丁欢喜不已,屋子里顿时吵翻天。 许阿鱼看着穿戴整齐的五个孩子,心中欢喜又担忧。 “阿渺你带他们出去,确定无事儿?” 卫渺还没回答,眼下乌青退去大半的卢平生就带腊八站在门口,笑嘻嘻道: “阿鱼婶子,我带他们一起出去,保证五个全部全头全尾带回来。” 看着卢平生,两夫妻才算放下心思。 许阿鱼看见三天未见的腊八,连忙上前,见他面色红润,连连对卢平生道谢。 腊八跟在许阿鱼身后,扭头看卢平生带卫渺他们浩浩荡荡往外走。。。 日头暖和后,弄堂每个生意人,都开门极其早。 “小南京,给我们来六碗馄饨。崔阿婆,我们要六个葱油饼。”卢平生如同孩子王一般吆喝。 顿时整个弄堂都开始热闹起来。 小孩子嘻嘻哈哈地坐下,小南京煮馄饨,崔阿婆煎葱油饼。 对面理发店的董太太倚在门框,挑眉打量穿昂贵衣服坐在杂乱小店铺的卢平生。 卫玲几个刚吃上崔阿婆的葱油饼,小南京的馄饨就端上来了。 弄堂里的人都艳羡地看着卫家的一帮小的。 “上过学堂的孩子确实不一样,干净整洁也懂礼貌。”小江苏一早来了大生意,自然是高兴的。 再说弄堂谁不知道,卢平生是大家族的小开,和他打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小崽子一多就叽叽喳喳。 恰好这时,丁医生从弄堂口出来,面上焦急,在馄饨摊子瞧见卢平生和卫渺的时候,眼睛一亮。 但他很好地控制住表情,上前主动和卢平生打招呼。 “卢先生,今日我给腊八换药。” 卢平生和卫渺对看一眼,这趟是出不去喽。 ———————————————— 本来想今天也加更的,无奈我姐的孩子送来了,大半的时间用来打发孩子了。 等我过了这魔鬼的三四天再说吧~~~~~~ 第8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1 卢平生家的书房里。 丁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才疲惫地开口道: “白玫瑰打来电话,昨夜货到港口,被海关总署扣押,没有理由,今天早上有人传话给她,有人要全收我们的磺胺,进价比我们的高一倍。” 卫渺站在书桌旁边,细长的眼睛溜圆,故作惊讶道: “也就是我们五十万的东西,他们给一百万买断?” 丁医生和卢平生觉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能卖十倍二十倍的东西,他们给一倍,和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卢平生嗤笑。 丁医生此刻心情很糟糕,卫渺当初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而且是早有预谋的。 “我们现在要搞清楚,船是被谁扣下的,那些人是如何知道这批货物的。” 事关自己的钱财多少,卫渺的脑子转了一圈,提议道: “我去查尔斯商行,卢大哥回倭海关总署,小吴哥得要去法租界打听。。。” 卢平生冷笑,“不用,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丁医生像是突然顿悟一样,“不可能是小吴巡警吧。” 卫渺看两人打哑谜,突然想起几天前吴子阳在自己家院子里的那几句话。 上次刚分完钱,二十几根大黄鱼即便在上海滩纸醉金迷,也能过上一年半载的。 可吴子阳说自己只有二十块法币,余下的还得等薪水,那钱去哪儿了,除了李晓雅,她可想不到吴子阳还有其他花钱地方。 果然听到卢平生冷冷道: “李晓雅。” 这下轮到丁医生吃惊了,“阿渺家中的那个女老师?” 卢平生心中盘算着丁医生身份,心中突然有了想法: “嗯,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和阿渺去做翻译的时候,她穿倭服跟在倭人身后。” 丁医生面色虽然未变,但眼神却闪了闪。 做翻译挣外快并不丢人,但若穿倭服,就是另外的意思了。 “你是说,这事是倭人干的?”丁医生压下心思,问出心中疑惑。 “那这事儿要让小吴哥知道吗?”卫渺问。 卢平生脸上瞧不出喜怒,“丁医生,你去通知白玫瑰,我去找吴子阳。”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保住这批磺胺。 他都想好了,东西到了后,先用所有的钱囤积越多越好,以备战事。 丁医生匆忙出去后,卫渺和卢平生对看。 “阿渺,你带阿玲他们出去玩吧,余下的事情你就别掺和了。” 卫渺也不问为什么,点头答应。 这些背后势力的角逐,她一个黄包车夫家的孩子,在其中不能起到作用。 非要掺和,只怕多生事端。 如果这批货真被人用这种方式被人占了,她自有自己方法,这磺胺从头到尾都是她的因果,怎么动手都不过分。 卢平生看着卫渺没心没肺的模样,气得笑出声来: “如果我们这边谈得顺利,下午我会去查尔斯商行,先把他答应给你的东西要过来。这个老番鬼,估计也急坏了,毕竟他可还没给我们交货。” 卫渺点头,半点没有客气道: “我要了许多书籍文献,还有一些特殊的实验仪器,记得都帮我带回来啊。” 卢平生点头。 心中暗叹小鬼头机灵聪慧过人,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想好了如何成为资本。 这要是在他的世界,卫渺这臭小子,绝对就是言情小说里的龙傲天? 卫渺回家,看垂头丧气的一溜小鬼头,正被许阿鱼数落。 “成日就知道玩乐,在学堂玩乐还不够,在家也不够,还想出门去。。。” “但凡你们有你大哥一半懂事,老娘就和崔阿婆一起信外国神仙,日日饭前祷告!” 卫玲撇嘴,回嘴道: “阿妈,侬昨日还说,上学堂痛苦,老师讲文犹如和尚念经,只想打瞌睡,怎么到我们就是好日子了。” 许阿鱼面色一僵,瞪了卫阿大一眼。 觉得这人自从病好后,就添了个碎嘴的毛病,什么事情都要和孩子讲。 无故躺枪的卫阿大摸了摸鼻子,对许阿鱼道: “难得今日休息,不是说要去看大哥大嫂家去瞧瞧嘛。” 许阿鱼想着自己大哥说,嫂子有点动胎气的事情,也没心情去啐几个因为没出去,而垂头丧气的小崽儿。 说来说去去还是他们当爹娘的没本事,自家孩子比起满弄堂里的崽,已经是顶天好的。 没钱上学的时候,卫玲和卫然天不亮就去铁路捡煤渣。 卫丽田天天在家糊火柴盒子,就连说话不利索的萍妹也知帮她看护卫东。 今日本来兴高采烈地出门,半刻钟没到,垂头丧气回来。 听说不能出去玩后,几个小崽也没闹腾,只是哭丧小脸消化难过。。。 卫萍斜挂着一个布包,哭唧唧道: “要和大锅出去玩。” 卫渺进门,看她撇小嘴眼眶红红的小模样,心软片刻,扯了扯她的小辫子逗她: “就这么喜欢大锅。” 卫萍仰头看自己的大锅,眼眶里一泡眼泪就滚下来。 “大锅,玩,我要带蛋糕回来给阿爸阿妈吃!”说完还将许阿鱼给她做的绣花书包打开给卫渺看。 卫渺看她空空如也的书包,笑话她: “你这小小书包,里面装不下蛋糕的。” 卫萍眼珠子转动,狡黠道: “那我就吃到可以装进去大小。” 卫然几个也连忙将卫渺围起来,因为许阿鱼的训斥不敢多说话,但眼睛里都是期盼。 “去洗把脸,准备准备,我们按原计划出发。” 几个小的又是一阵欢呼,把躲在角落的腊八都给吓了一跳。 卫东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丢下的那个。 伸出小爪子要让卫渺抱。 却被许阿鱼无情镇压,在癫婆的狮吼功里,哭声都小了几分。 卫渺带着一帮小豆丁前脚刚走,卢平生单手插兜敲响了吴子阳的家门。 开门看见穿着睡衣的李晓雅,他表情未变,客气礼貌道: “李小姐今日不去上课?” 吴子阳看卢平生态度并无异常,也心情极好道: “晓雅以后不去教书了,我们打算结婚。” 卢平生微微诧异,无视吴子阳脖子上痕迹,随即挂起笑容诚挚道: “恭喜恭喜两位喜结连理,李小姐,之前看好兄弟颓废,对你态度不佳,我在这里给嫂子赔礼了。” —————————————————————— 今天是比德华命苦的一天~~~~ 江大厨的那本书的稿子被覆盖了~~~~ ~~~~~~~~~~ 第8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2 李晓雅看着眼前礼貌矜贵的男人,突然有些看不清楚卢平生这个人了。 前面两次不多的接触中,她明显感觉这个人对她的不喜。 甚至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可看着眼前卢平生和吴子阳称兄道弟,亲亲热热的模样不似作伪。 想着最近她手中关于卢平生的所有资料,她又觉得多想了。 一个为帝国卖命的狗腿子而已,不值得她多放在心上。 可能这个纨绔真是觉得是自己让吴子阳颓废,从而怨怼自己。 他们这些人,仗着有点钱,就会轻视女人。 李晓雅垂眸压下眼中的不忿,她只要把现在手中的事情做成了,那些人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别说松井雪子,就是她的父亲也要对她尊敬几分。 只有她拥有了权力,才不负她受到的这些磨难。 等李晓雅离开后,卢平生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 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深吸一口才缓缓道: “半个小时后,丁医生和白玫瑰都会过来,货物出问题了。” “什么?” 正在点烟的吴子阳手一顿,脸上全是错愕。 算算时间,他也知道货物是这几天到港。 他上下都打点好了,乍然听了卢平生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 卢平生看他不似作伪的表情,语气平静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道: “查尔斯也很无奈,他也是昨晚才知道,这次的船没有停在十六铺码头,反而停在华界码头。” 可能是纠缠多年的感情终于有了着落,吴子阳整个人也恢复清明几分,又变成了法租界年轻有为的副总巡捕。 “你是说有人提前知道货船上有大批量价值黄金的磺胺,故意设计把船停在华界码头,将水搅浑,然后各凭本事?” 两人商量许久,也未得出结果。 或者说是吴子阳没有得出结果,而卢平生越发地肯定自己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不该他来说。 白玫瑰和丁医生一前一后进了卢平生家门, 进了书房瞧着卢平生和吴子阳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颇有几分讶异。 “你们两个还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啊。” 白玫瑰心情不好,说话也带着一丝不明的讽刺意味。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洋装,头上戴红色丝绒的帽子,脖子上一串珍珠项链,风情又好看。 卢平生给她端茶,笑道:“男人的情谊都是打架得来的。” 丁医生推了推镜片没有说话。 “小鬼头呢?”白玫瑰环视屋子一圈,没看见卫渺,挑眉问卢平生。 卢平生面色不变,理所应当道: “这种事情她在,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后面她也不再参与,她知道越少越好。” 白玫瑰挑眉盯着卢平生片刻,冷笑道:“你们这些男人,果然都是过河拆桥的好手。” 三个男人对看一眼,不知道这位是受了什么刺激,决定不接她的话头,免得被怼。 ———————————— 四人如何商议,卫渺自然不知道。 她此刻带着五个崽子正在有轨电车上的最后一排叽叽喳喳。 “大锅,为什么我们住的地方没有电车?” 车上拥挤,卫渺坐在位置上搂着卫萍。 卫然和卫玲几个也挤在一起,即便车上的气味不好,几个小崽子也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一会儿看看车里,一会儿瞧瞧车外。 时不时地捂嘴发出讶异的声音,乌溜溜的眼角转动得狡黠可爱,全然是孩子才有的天真和朝气。 好在他们几个长得不错,衣服也是干净体面的,头发梳理得整齐,车里其他人也只觉得是小孩子的跳脱。 反而会在他们叽叽喳喳的时候,给他们答疑解惑,车尾气氛十分友好。 卫渺还没回答小崽的回话,卫渺身侧一个穿毛衣外套的年轻人道: “二路线从码头到市中心,经过闹市区,是法租界重要的路线,需要大量的金钱来铺路和修建电轨,华界贫穷,怕是很难修这样一条路的。” 他话音刚落,车子到站停下,车站外面全是等着上车的人。 上车和下车的人都开始拥挤,车厢顿时哀声载道,各种方言的脏话此起彼伏。 卫渺看那穿毛衣外套的青年也被人群挤着往后面移动。 然后他手里提着的一盒大来坊的素点心转眼的功夫就被挤得脱手了。 恰好这个时候,前面车厢有人嚷喊道: “小偷!抓小偷。” 这下车上更加的拥挤和混乱,让卫渺心中警惕起来。 售票员这个时已经被挤得透不过气了,只能举着售票夹子喊道: “都要买票子,不买票子要双倍罚款的!” 电车缓缓关门,外面车站的没有挤上车的人群里,有两个不起眼的人看着眼前混乱情况,表情各异。 “是你做了什么手脚?” 穿长衫的中年男人,阴恻恻地看着身边面色苍白矮小的男人。 朱岩身体微微发抖,连连摇头道: “冯队长,我如今的情况能做什么手脚。” 冯传峰看着这个几次被红匪暗杀都活下来的叛徒,心中鄙夷的同时也不得不感叹狗东西命大。 看冯传峰阴翳的表情,朱岩面色越发地苍白起来,急切道: “电车联络这个情报是我当联络员的时候,无意中得到的,不是我这条线的,所以他们肯定一直在沿用。” 他说得急切,不自觉地发出撕心裂肺地咳嗽,周围等车的人瞬间远离他几分。 这个年头,肺痨鬼是传染人的。 朱岩心中也是苦涩,他被抓后没有第一时间吞毒,一旦去死的勇气消失,人就疯狂地想活着。 那些刑询的手段只用了第一个,他就受不住全招了。 结果情报还是被传了出去,他的联络的一条线全部在抓捕前撤离。 而他就成了废棋,发现有人在暗杀他后,中统这帮人竟然拿他钓鱼。 若不是上个月他搜肠刮肚地在脑子里想到这个差点被他遗忘的情报,只怕他早就成了黄浦江的鱼食了。 “如果我的记忆没错,情报就在大来坊的点心里进行的交换。” 冯传峰暗骂几句,眼看着电车要缓缓开动,对着几个已经挤上车的手下打了眼色。 年轻人的点心脱手后,他的面色有瞬间发白,但随即强忍住。 “别挤,别挤,越乱小偷越容易得手。”他一边扯嗓子喊,一边低头寻自己的点心。 —————————————————— 第8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83 电车上坐在后排的卫渺将萍妹搂紧在怀,又看身侧挤在一起的三个小崽,顿时笑出了两个酒窝。 卫玲和卫然把卫丽护在中间,正伸着脖子看前面的混乱呢。 就连腼腆温柔的卫丽也看得津津有味。 电车缓缓开动,车上有四五个人在人群挤来挤去,眼神带着审视打量着每一个人,灵活得过分。 卫渺垂眸,这种眼睛她是见过的。 当初抓捕孙先生时候,出现在弄堂里的那帮人的气质和这几人如出一辙。 “我们一会儿下车。” 眼见着到了下一站,卫渺几个孩子起身,顺着下车的人往前挤。 几个人下车后,卫渺扭头看去,发现那帮人和那丢了点心的年轻人依旧在车上。 “大锅,看什么呢?”卫萍扯了扯卫渺的衣角。 卫渺收回视线,对他们道:“我们先随便逛逛,都别乱跑知道吗?” 天不怕地不怕的卫玲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 这里的街道干净宽敞,女人们身上的衣服和弄堂的阿姐婶子灰扑扑地不一样,花花绿绿十分惹眼。 就连她觉得最好看的董太太和崔小姐也不及这里的人时髦漂亮。 只有徐小姐才能和街道上的女郎们相提并论。 个头已经比卫渺高的卫然看着路边的店铺和高楼,还有来往的汽车,也张大了嘴巴。 “大哥,楼这么高,是飞上去的吗?” 卫玲显然知道更多,“你没听兰姐说吗?租界的房子都是有电梯的,站上去后可以直接往上走的。” 卫然恍惚,显然是在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大锅,这里的空气好香。”卫萍抽小鼻子吞了吞口水。 卫丽指着一家写着法文的店铺道:“是面包的香气。” 几小的瞬间看过去,人来人往的面包店门口排起了长队。 卫渺知道,这些人都是阿秀婶子那样的帮佣或者保姆,专门给自己雇主来买老大昌的面包的。 “大哥,你看,前面有耍戏法的。”卫然声音兴奋,只等卫渺同意,就要冲过去看。 卫渺几人挤过去的时候,已经听见有人在议论,“哦唷,这到底是人还是狗,是人长狗模样,是狗,会吐人语?” “可不是呢,侬看那猴子,龇牙咧嘴的时候,口中牙齿就是人牙。” “但阿拉上手摸了,他身上的毛发是真的。” 众人议论纷纷中,卫渺几个小的仗着身体小,挤到前方。 入眼的场景让卫渺的小眉头拧起。 两个衣衫破烂的乞丐,一人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拴着的东西颇为怪异。 一个狗长人脸,却全身毛发,望着人群发呆,乞丐扯一扯绳子,他就木讷地开口: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然后人群里发出惊叹,有人叫好,有人说再来几句。 另一个猴子浑身毛发稀疏,脖子上套着圈,乞丐吹一吹口中哨子,猴子便龇牙咧嘴。 卫渺细细瞧了,不是猴子的牙齿,反而是人族幼崽牙齿,约莫六岁左右。 “大哥,他们是什么?”卫玲几个眼中惊奇连连,“精怪吗?” 卫渺正要开口说话,就看人群里冲出来几个年轻人。 “丧尽天良的东西,已经民国了,竟然敢做采生折割的勾当!” 年轻人声音很大,表情愤怒。 口中嚷嚷的话语周围人听不懂,但看两个乞丐却表情大变,周围看热闹的人微微愣住。 “同胞们,帮我们把这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押到巡捕房去,他们竟然用活人做动物养。” 很快在几个学生义愤填膺地科普中,看热闹的人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东西像人了。 因为他们就是人啊。 卫玲听完眼睛瞪得像小铜铃,“大哥,就是把人当动物养成后,用来乞讨?” 卫渺此刻脑子里也有了关于“采生折割”记忆 。 她初为人类,但阅读量惊人,野史奇趣也都读过一些的。 “采”即采集,指拐骗。 “生”是生坯,指幼童。 采生折割,就是抓住健康的幼童用刀砍斧削手段,把孩子变成奇形怪物或人兽结合的怪物,用于博人眼球,来敛财。 “他们把拐来三四岁的孩童,全身涂一种药,等全身皮肤溃烂后,在身上沾满了狗毛,等到皮肤长好以后,狗毛也就全长到身上了。” 其中一个年轻人,满脸义愤填膺,洋洋洒洒,侃侃而谈。 周围老百姓看着“孩子”眼中全是怜悯同情,又看两个准备逃跑的乞丐,大声喊道: “别让他们跑了!” “打死他们,打死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卫渺看着激动的人群,心中并无波澜,只是对卫然道: “护住阿丽和阿萍,我们离开这里。” 卫玲还挥舞小拳头,跟着人群激动大喊:“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两个乞丐瞬间被人群按住,不过片刻工夫就传来了惨叫声音。 两个“孩子”反而无人去管。 卫渺带着几个小的走出人群,扭头看去的时候,两个乞丐宛如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 几个年轻人宛如打了胜仗的将军,开始大声商量这两个“孩子”去处。 突然,一声刺得人耳膜的哨响,让所有人都愣了片刻。 “啊!”在人群的惊呼声中。 猴子和狗模样的孩子,发疯一般地冲向为首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学生没有防备,竟是让那两个’人‘扑倒在地上,那狗样的孩子竟疯了一样,直直地朝着那男学生的脖子咬去。 千钧一发的时刻,两声枪响。 众人回头,就看那年轻学生身上的“猴子”和“狗”背上两个出现血窟窿。 鲜血喷在那男学生干净的脸上,颇有几分可怖。 卫渺扭头去看开枪的人,看他举枪的手颤抖无比,面色也有几分发白。 没承想竟然是个熟人。 ———————————————————— 今天太晚,请允许~~~~ 明天晚上三更走起~~~ ——————这里加一段题外话—————— 旧上海,最繁华的要数民国的“黄金十年”了。 1927年到1937年间,上海车水马龙,十里洋场,灯红酒绿。 当年上海被誉为“东方巴黎”,远东最繁华城市。 这个故事分两个阶段,37年为界。 开局是35年,现在这个阶段是36年哈~~~~ 第8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4 王三强眯着细小的眼睛,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在他黝黑粗糙的皮肤上往下滚落。 他自民国十五年来上海滩讨生活,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在水警方当缉头,给水警刷业绩,当冤大头。(注1) 一步一步走到如今已有十年,还从未开枪杀过人。 今日他和上级派来法租界公干,华界巡捕地位低,公事上受了一肚子气,出门后上级先走,他就在繁华街道闲逛。 没承想竟有意外发现。 人群里侃侃而谈的年轻人,他认识。 是总裁身边的大红人白开远的独子白行舟。 年前在码头出警的时候,瞧见过这个公子哥在人群里高谈阔论,是个不谙世事的热血青年。 当时他的上官还和他嘲笑,这帮公子哥不知人间疾苦,颇有几分何不食肉糜的感觉。 卫渺看王三强的表情,心中叹口气,走上前去,轻声道: “王队长,这里是法租界,预计片刻他们的巡警就会过来,你还是快带着年轻人去医馆。” 王三强看着卫渺,才摸了一把汗透的脸颊,顾不得和这个颇有几分好感的小鬼头寒暄,一咬牙,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上去,颇为狠厉地踢开那两个“孩子”。 “年轻人你没事儿吧,我带你去医院。。。” 王三强弯腰将脸上溅血的年轻人扶起来。 “咻咻咻~~” 尖锐的哨子响起的时候,一小队法租界的巡警跑过来。 他们先在外围看了一圈,扯过一个人问了问情况后,才一窝蜂地冲进人群。 王三强和那几个年轻人都被带走,乞丐和“孩子”的尸体被破布一卷,也都拖走。 人群散去,只余下地上的血迹和几缕动物干枯的毛发。 转眼就有清道夫过来,开始冲刷清洗地面。 卫然几个胆子再大,也不过是才八九岁的孩子,这样血腥残忍的场景,小脸吓得发白,死死拽住大哥的衣角。 尤其是卫玲,刚才喊的时候十分起劲,可真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时,她整个人直接吓哭了。 “大哥,我们快走吧。”卫丽扯了扯卫渺的袖子轻声道。竟是几个孩子里表现最好的。 卫渺为人几载,心中虽有柔软的地方,但她自有自己的理论。 温室里是养不成狼的 ,这样的乱世,只知道哀叹苦难和不谙世事是活不好的。 就如同卢平生对她做的一样,她把这种方法复制到几个小崽子身上,至于给他们造成什么样的震撼,个人有个人因果。 “我们往前走,穿过一条街道,就是兰姐工作的地方,我们去吃栗子蛋糕。” 卫萍年纪小,最懵懂,刚才她看到的也不多,此刻跳脱得很。 “栗子蛋糕,去吃栗子蛋糕。”小家伙拍着小手蹦蹦跳跳,十分欢快。 卫渺带着几个小的穿过街道,很快就有更新鲜的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街头的手艺人,路边的报摊,还有游行的工人,成群结队的学生,各种肤色发型的洋人,应接不暇。 等到了文昌咖啡店时,门口站着的正是许兰姐。 卫玲几个得了交代,知道不能打搅兰姐工作,所以尽管激动,也没冒冒失失地跑上前去喊人。 几个小鬼头推开门,许兰姐看见是他们,面色惊喜。 “阿渺,你们怎么来了?” 卫渺小手背在身后,故作阔气道:“我们来吃蛋糕。” 小大人的模样逗乐了许兰姐。 卫玲看许兰姐穿围裙,系着头巾,赞叹道:“兰姐,侬老好看额。” 兰姐被她真诚地夸奖弄得脸颊几分红晕,把他们迎了进去。 “你们几个在这里坐着,想吃什么?”兰姐笑眯眯地,十分从容专业。 卫渺正要点餐,就见穿了件马甲小洋装的胡娜朝她挥手。 “阿渺,怎么过来了?是来看兰姐的?” 可能是许久没见,卫渺觉得胡娜整个人和往日不同,似乎多了一丝女子才有的娇羞。 “胡娜姐,我带弟弟妹妹们过来见世面。”卫渺依旧乖巧。 胡娜弯腰想像往日那般去戳他酒窝,可看卫玲几个乌溜溜的眼珠盯她看着,她决定给卫渺留几分大哥的尊严。 “我给前台打好招呼,按内部折扣给你价钱哦。” 卫渺笑的两眼弯弯,诚挚给她道谢。 这时候,咖啡店又进来好几个洋人,许兰姐见状连忙上前。 看她点餐时候讲洋文十分得心应手,和往日沉默安静形成鲜美对比,卫玲几个都惊叹连连。 胡娜笑道:“兰姐是个好姑娘,日日早起晚睡苦练洋文,每个月还给法兰西的糕点师傅一个大洋,让他当临时洋文老师。” 卫渺几个与有荣焉。 不大会儿的工夫,他们点的栗子蛋糕、好几种面包、糖果汽水和果汁也都端上来。 这个时期的咖啡店,并不只是单纯喝咖啡的地方,西餐中餐皆有。 卫渺带着小鬼头们,自然点了她认为小鬼头这个年纪喜欢吃的东西。 卫玲和卫然兴匆匆地喝一口汽水,随即小眉头拧出疙瘩来,也还是用力将味道怪诞的汽水咽入喉咙。 卫丽喝果汁,吃一口现烤出来的黄油饼干,漂亮的眼睛亮晶晶。 卫萍目标明确,目光落在香甜的栗子蛋糕上。 大约中午时分是最忙碌的,许兰姐一直没找到机会同几个小鬼头说话。 卫渺发现但凡有洋人过来,基本都是许兰姐接待的。 这里无论是洋人还是华人,点餐后都会给服务生几角小费不等。 “兰姐变化真大,若是走在弄堂,我肯定认不出来。” 卫玲咬一口栗子蛋糕,望着正弯腰聆听洋人讲话的许兰姐,又感叹一次。 九岁多的小姑娘对美丑开始有很强的概念。 卫然皱眉喝汽水,“大哥,这汽水如此难喝,为何还有人花钱来买,不如阿妈熬的凉茶有滋味。” ———————————————————— 注1:案发后,需要限期破案,水警会找人给一笔钱,让他们承认事情是自己做的,根据案情大小打一顿或者关几天就完事儿了。 说白了,就是刷业绩的。 第8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5 卫渺还挺喜欢这种带着薄荷味道的气泡水,喝下去觉得整个人都清爽几分。 几小崽吃饱喝足后,卫渺将手中钱财递给卫玲,对他们分派任务道: “你们三个去结账,记得核对账单。” 卫玲兴匆匆问,“大哥,我们不像其他客人一样,要服务生来买单吗?” 卫渺没有回答,只是叮嘱他们快些。 卫玲几个蔫头巴脑地带着零钱回来,萎靡不振地和卫渺分享买单的事情。 “大哥,这里的东西实在太贵了。”卫玲心疼的觉得蛋糕都不怎么美味了。 卫然和卫丽也都没有刚才的兴奋劲头了。 “这些钱,可以吃好几次红烧肉了。” 卫然瞪着空空的汽水瓶子,这样难喝的汽水竟然要两角钱。 卫渺懒得讲话,任由他们三个小声地议论抗议,等到客流少了些后,有空的许兰姐赶快过来。 “阿渺,今日账单我来支付。”她因为忙碌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往日安静的小姑娘,现在充满了蓬勃向上的活力,让人心情愉悦万分。 卫渺晓得她的心意,指着手握零钱的卫玲道: “只怕要等下次了。” 许兰姐心知卫渺是在替她省钱,几个小鬼头财大气粗一餐吃了她半个月的薪水。 按着卫渺的性格,自然不肯让她付钱的,兰姐心中温暖,面上无奈道: “那你们等一下。” 她转身进了后厨,不大会儿的工夫,提着一个栗子蛋糕和几样刚出炉的面包。 “这个提回去给姑姑姑父吃,让他们不要节俭,等再过半月我休假时候,回去看他们。” 卫渺没有拒绝,反而笑道:“那我阿妈肯定要得意得不得了,转天整个弄堂都要知道,她得了自己侄女的孝顺。” 许兰姐想着姑姑的性子,噗呲笑出声音,心中也欢快极了。 卫萍看自己大锅点头,兴冲冲地打开自己的书包,准备装满。 卫渺余光一瞥,嘴角微微抽搐,按住卫萍的小书包道: “萍妹,这些让你二哥他们提着。” 卫萍一向听大锅的话,虽然不解,但也乖巧点头。 出了蛋糕店,几个小崽似乎早把之前在街上看到的血腥事情忘了个精光。 卫渺又带他们去了几处安全且繁华的地方,半个下午时光就打发过去了。 回去时候,她不愿折腾,准备打黄包车回家,就听耳畔有声音喊他。 卫渺扭头,就看拉着黄包车的许娘舅。 “舅舅。”卫玲三两步上前去。 许娘舅刚送完人,得了两毛钱的赏钱,心中欢喜,盘算着一会儿去买点家主婆喜欢吃的果脯,抬头就看路边四五个小孩。 心中正感叹租界百姓安乐富足时,却发现干净小崽竟是自己妹妹家的。 “阿渺,侬几个在这里做么事?” 因为许多鱼的关系,卫玲和卫然经常去许娘舅家玩,熟悉许多。 卫然大方道:“舅舅,大哥带我们出来见世面。” 卫丽抿嘴笑,“刚才见过兰姐了。” 许娘舅听完眼睛微微亮,他虽然每天都会经过租界,但无事也不能刻意去瞧女儿。 算算日子也有大半个月没见兰姐了。 “走,娘舅送你们回家。” 卫渺摆手,“娘舅,不好耽误侬挣钱的。” 许娘舅笑道:“马上到晚饭时间,我送你们回去正好在家吃晚饭,吃得舒心还省一顿饭钱。” 他虽然黑了许多,但比在船上时候结实,加上是自家妹夫的车。 自家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以身体为重,不去为了几毛钱拼命,他也没有其他车夫那样的紧迫感。 “侬几个等我一等。” 许娘舅说完把车放下,去了不远处的果脯摊子,回来的时候,身后还有一辆黄包车。 “阿渺,上车,回家!” 许娘舅声音洪亮,整个人精神头十足。 卫玲和卫然坐在许娘舅车上,卫渺抱着卫萍,带着卫丽挤在一辆车上。 尽管卫阿大是拉黄包车的,除了卫渺,几个小崽儿谁也没坐过黄包车。 卫丽紧挨着卫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侧倒退的景色,嘴角带着腼腆的笑意。 卫萍就直接得多,指着两侧挂着嫩绿叶子的梧桐树欢呼道: “大锅,你看树在动。” “大锅,你瞧,卢大哥的汽车。” 卫渺抬眸看去,繁华景色尽数褪去,行至华界时候,色彩也暗淡了几分。 许娘舅将它们送至弄堂口,见几个小崽朝见的方向走,才对车友道: “老高,今日多谢侬。” 老高笑道:“侬又不是没给钱,诺,你这几个外甥瞧着都是有出息哦。” 许娘舅看他举了举手里的小袋面包,知是阿渺在车友面前给他长脸,心中感叹不已。 艳羡妹妹生个顶有出息的儿子,拿着果脯往隔壁弄堂赶回家。 心想着家主婆肚子里的崽儿,期盼有阿渺几个聪慧健康,他也知足了。 —————————————— 卫渺几个一出现在弄堂,左右对门的邻居都看过来了。 “阿渺,侬几个去租界玩耍去了?”小江苏笑眯眯地问话。 那天清晨崔丽娟请吃的馄饨,他虽然愿为佳人花钱,过后还是心疼卫渺那三碗的。 结果转头就看卫渺把三碗馄饨钱给了崔阿婆,崔阿婆当时就连带着崔丽娟的馄饨钱一起付清。 他对这个灵光的小鬼头又高看了一眼。 “阿叔,春日天气好,景色也不错,侬也和南京哥出去瞧瞧。” 小江苏喝一口浓茶,迎着夕阳,半眯着眼睛道: “瞧西洋景都是上等人才有的腔调,阿拉还要挣臭铜钱,给儿子娶媳妇捏。” 正在打扫卫生的小南京将手里的扫把一丢,冷哼一声,进了屋子。 小江苏吐一口浓痰,对屋子里喊骂道: “侬个港小鬼,最近脑子瓦特了,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卫玲拉着自己大哥一路跑回家,推开家门后,长舒一口气。 正在晾衣服的许阿鱼和卫阿大被推门声吓一跳,手抖一下,晾衣绳上刚晾好的衣服就掉在地上两件。 抬眼看着卫玲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头,小脸通红大口喘气的模样,嘴就忍不住要啐人。 “侬个痴头怪脑的囡囡,马上十岁了,做事半点不稳重。” 第8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86 卫玲抬手将脸颊碍事儿的头发撸到脑后,跑去捡起地上的衣服,讨好对许阿鱼笑笑: “阿妈,我重新洗。” 许阿鱼看几个小崽都小脸红红,眼睛亮亮,显然是玩的及其开心,也不再继续啐她。 “怎么买这老多东西。” 许阿鱼看着卫渺和卫然手里的点心,也能认得是许兰姐工作的咖啡厅才有的高档点心。 “兰姐特意买来孝顺姑姑姑父的。”卫渺笑。 许阿鱼扭头给了卫阿大一个得意眼神,胸脯都高了几分。 卫阿大摸了摸鼻子,自上次黄包车事件后,家主婆耿耿于怀许久,但凡有点相关联的事情,都要给他眼色瞧瞧。 许阿鱼提着蛋糕面包就要收起来放好。 卫渺道:“阿妈,如今天气暖和,放坏了我可是要丢掉的。” 许阿鱼走向厨房的脚步一顿,宣布道:“那今晚煮绿豆白米粥,吃点心面包。” 她说完,把自己给乐笑了。 什么时候她竟然也过上这样神仙的日子,时髦咖啡厅的昂贵糕点就饭吃。。。 卫玲几个自然欢呼不已,小孩子对甜食吃再多也是没有抵抗力的。 卫渺趁着卫萍跳脱,将她的绣花书包拿着进了卧室。 看着书包里面的老莱坊的素点心,她嘴角抽了抽。 小机灵鬼无声无响做这样的事儿,真叫她哭笑不得。 她带几个孩子出去,自然是预料到了各种危险的,但今日所见所闻,还是超出她的认知。 她揉了揉跳上她膝盖的阿狸,感叹道:“人族可真奇怪啊。” “喵!” 晚饭时候,卫萍看着桌子上的蛋糕点心,早就忘记自己在拥挤的电车上,偷偷捡起来藏在书包里的点心了。 “阿妈,栗子蛋糕最好次~”小丫头像模像样地分享。 卫玲几个疯狂点头。 许阿鱼将小小蛋糕分成了九份,每人就只得一小口。 腊八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此刻乖乖巧巧地坐在许阿鱼身侧,瞧着和正常的孩子没有两样。 看腊八这模样,卫渺不知为何,就想起了今日在街上看到的那两个“孩子”。 若腊八是“采生折割”逃出来的幸运儿,也不是不可能。 好几天过去了,她也没有问清楚腊八,那天在院子里发生什么事儿。 卫东第一天还能讲出来,“腊八~扑上去咬人~” 第二天就只知道举着自己的手说疼疼。 现在完全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 卫东坐在卫阿大旁边,根本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大锅在腹诽自己。 三岁的小崽闻到香甜的味道,还不会控制自己的口水,举着被包扎的小手挥舞道: “阿爸,吃,吃” 等每个人面前都摆好后,许阿鱼见所有人都看她,道: “吃,看阿拉做么事。” 于是两个大人七个小崽低头开吃。 “呕~” 卫渺对食物不挑剔,正欲将蛋糕放入口中,就听见一声干呕。 然后就看许阿鱼捂嘴跑到院子里,弯腰干咳。 卫渺看几个小崽茫然的目光,又看卫阿大放下碗筷去给许阿鱼拍背。 夫妻两人拉拉扯扯,腻腻歪歪。 许阿鱼脸颊绯红瞪了阿大一眼,口中啐了一句“老十三”,进门看孩子都担忧着她,拍了拍发烫的脸,胡乱嚷嚷道: “吃饭吃饭。” 卫阿大被啐了,也不见生气,反而喜笑颜开,喝粥的声音都比往日大几分。 惹得许阿鱼白眼连翻。 卫渺虽然不懂两人别扭的模样是为什么,但书中说这是夫妻情趣,她也懒得去管。 吃完饭后,听见隔壁有了动静,卫渺抓着自己的小包朝门口走。 “阿妈,我去卢先生家中。” 许阿鱼还没开口,就不见卫渺身影,扭头看卫萍在翻自己书包,问她: “萍妹,你书包里有什么?” 卫萍捂住自己的书包,咕噜噜的眼睛看许阿鱼: “阿妈,什么都没有?” 许阿鱼一眼看穿小鬼头的把戏,对她招手,软声道: “侬给阿妈瞧一瞧,阿妈不告诉其他人晓得。” 卫萍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被阿妈笑容哄骗,将书包递过去。 里面的一把高级糖果被许阿鱼哄去了七七八八,只余下两颗,小家伙乐颠颠地要回自己房间藏好。 卢平生刚指挥人将十几个木架打的箱子放好,不大的院子就显得逼仄许多。 抬眸看卫渺进来,笑道:“侬耳朵真灵光。” 卫渺看他穿无袖褂子,露出白斩鸡一样嫩白的胳膊,手里拿着工具,准备亲自开箱。 “查尔斯那老番鬼,若是不知道商船会出事,怎么会将这些东西和磺胺分开。” 卫渺听懂了,“侬是说,那商船上,只余下磺胺了?” 卢平生用力压撬棍,木架打的钉子就被起开,脖子上因为用力,青筋暴起: “嗯,如今那船上,只有我们的五十万磺胺,其他的商品都在十六铺码头,他让我们先收其他货物。” 卫渺看着卢平生沉默地将木架起开,打开货箱。 里面用棉花包裹严实的东西一件件展现出来。 卢平生小心翼翼将东西搬出来,“这里面应该是显微镜之类的器材。” 卫渺眼睛里闪着光,据说这个东西,可以看见微观世界,比如细菌的活跃度,还有植物的脉络。 “一沙一世界,一木一浮生”她了解的人族知识越多,就越觉得人族无法被定义。 他们也猜想“欲尽出寻那可得,三千世界本无穷。” 将洪荒宇宙分为大千,中千,小千世界;和她们分得上界,中界,下界也差不了多少。 按理说她们一族是血脉传承,灵智觉醒时候就该知道许多事情的。 可惜“系统”这个东西来得突然,噶它的时候,自己也被封印了个七七八八。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想什么呢?” 卢平生看卫渺对着类似显微镜的东西发呆,上前敲了敲她额头。 卫渺捂住额头,瞪他。 卢平生看她这副模样,反而心情好了几分,手脚不停,继续道: “事情始末,已经搞清楚了,就是吴子阳这边被李晓雅察觉了端倪。” 卫渺坐在他家屋檐下的椅子上,单手撑着脸颊,静等下文。 “基本可以确定是倭国人动的手。” 卢平生又敲开一个木箱,因为用力过猛,木架断了,发出“咔哒”声音的同时,他也踉跄几下。 “想到办法了吗?”卫渺问无视他弱鸡的行为,淡淡地开口。 ———————————————————— 第8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7 卢平生稳住身形,看小鬼头闲闲的表情,点头道: “毕竟其他国家只是求财,不光不想申市陷入战争,还想让它永保和平。” “倭人就不一样了,自几年前一二八后,明面上安分了许多,实际上在酝酿更大的战争。” “那小吴哥知道是李晓雅吗?”卫渺问了个她关心的问题。 卢平生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又极快地消失: “没让他知道,至于他自己是否察觉,察觉后又如何?你我都知道结果的。” 明明是极好的人,怎么就栽在一个女人身上了。 卢平生突然想起民国最为风花雪月的一帮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年代,有人弃医从政,发动革命,有人振臂高呼唤醒国人,有人蝇营狗苟,只为生存,也有人纸醉金迷,歌颂繁华。。。 卫渺看卢平生身上又出现了新的气息,强烈诱人,她强忍馋意,才没上前。 胡乱思索的卢平生对上小鬼头饿狼一样的表情,顿觉怪异,继续道: “今天我们四人会面后,我和丁医生白玫瑰又单独协商了一次。。。” 看着卫渺亮晶晶的眼睛,卢平生把到嘴边的话压下去,打趣她道: “小鬼头,否要操心这么老些,侬到时候只管拿钱就行,到时候带侬阿妈他们搬去租界,住带花园的洋楼。” 卫渺知道他不想说,想起这会儿自己来的目的,将手里的布包打开,把在电车上的事情讲了讲。 正在用木架子泄愤的卢平生面色大变, 目光快速地在四处看了一圈,生生忍住了要去关大门的冲动。 他丢下撬棍,几乎是扯着卫渺的胳膊将她拖进了书房,“砰”地把门关上。 “东西呢!” 卫渺把布包递给他,“萍妹调皮,不知什么时候捡起来装着的。” 卢平生脑子开始高速运转,“确定无人瞧见?” 卫渺回忆了片刻,缓缓道: “我们在电车始发站上的车,我带萍妹坐最后的角落,连我也是在咖啡店她要装蛋糕时候才发现的。” 卢平生松口气,这样就好,若是为此将几个孩子扯入旋涡,那所有的一切,他都要重新做安排了。 这里面的情报,不管是古城的还是金陵的,倭人的亦或西方的,落在他手上都是有用的。 “阿渺,今天这件事情特别重要,至于有多重要,我也不知道,事情到我这里就终止了,萍妹没有在电车上捡过东西,你也没有交给我过。。。” 卫渺求之不得,若不是她将自己这一世的“道”和卢平生绑定。 以她淡然散漫的性格,这点心会被她吞入腹中的,至于里头的东西,黄浦江的鱼不知道喜不喜欢吃。 “刚才那箱子里全是书籍,你自己慢慢整理,我要出去一趟。” 卢平生匆忙换上自己的小开行头,顺便给自己头上喷了刨花水,梳了个中分头。 配上他俊朗的容貌,矜贵中带着丝丝纨绔的卢家少爷就出现了。 看着卢平生和往日没有什么异样的步伐,卫渺收回视线,开始整理查尔斯带给他的书籍。 卢平生搬过来后,折腾了一段时间,将二楼所有房间全部打通,给她建了颇为舒适的“工作场所” 有巨大的书房,也有阴暗的细菌培养室,还有一个专门的休息间。 瞧着时髦又舒服,卫渺很喜欢和卢平生待在一起。 除了他身上散发的各种气息让她心旷神怡,还有就是他口中笑谈的对自己不遗余力地“投资”。 ———————————————— 法租界,即将打样的裁缝店老板看着卢平生,满脸堆笑道: “卢先生,您上次要改的西装已经改好,正准备给您打电话呢。” 卢平生双手插兜,悠闲进入裁缝店,四处打量挂着的布匹,挑剔道: “你做衣服的速度也太慢了,那个款式已经不时兴了,我要重新做一套,加急的。” 裁缝店老板听完,笑得更欢快,连忙对里间喊道: “老冯,来给卢先生重新量尺寸,春日容易消瘦,衣服一定要合体才行捏。” 老冯看卢平生走进来,寒暄道:“卢先生春节后,消瘦了。” 卢平生笑道: “冯师傅好眼力,我也觉得自己自己消瘦许多,上次侬做的灰色西裤穿上后,腰围大了两指。” 冯师傅量衣服的手一顿,飞快地打量了卢平生一眼。 “哎呦!” 冯师傅惨叫一声,竟然是旁边的剪刀落下,直接刺伤了脚背。 裁缝店老板让人将冯先生送去医馆,对面色不太好的卢平生赔笑道: “卢先生,今日实在对不住侬。” 卢平生脸上没有笑模样地转身离开,朝着不远处的另外一家裁缝店走去了。 只留下裁缝店老板苦脸叹气。 庆里弄,脚包扎好的裁缝老冯被学徒送进屋子。 他勾着背,坐在靠门口的椅子上,表情焦急万分。 卢平生贸然前来,和他对了要求见面的紧急联络信号,肯定有大事发生。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的缝隙,在老旧的木地板上打出一道橙红色的光,让老冯的心情又紧绷了几分。 “谁啊!” “您是冯师傅吗?” “我是,你是谁?” 恰在这时候,地板上最后一抹光晕消失,老冯的背依旧佝偻,忍着脚上的疼痛起身。 “我是北平荣盛斋的伙计小胡家的远房表哥,他们掌柜托过来给您带句话。”门外人地道的北平口音和他如出一辙。 “什么话?” “他说他后悔了,愿意花高价请您回去。” 老冯缓缓地打开门,细长的门缝里缓缓变大。 屋内,卢平生和老冯四目相对,随即双手紧握在一起。 老冯看卢平生带破布帽,穿带补丁褂子,半点没有半个小时前一掷千金的小开模样,心中暗自点头。 伪装,是一个特工的基本素质,每个细节都要经得起推敲的。 “出什么事儿了。”老冯依旧讲地道北平话。 卢平生用自己的视角把电车上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不顾老冯大变的面色,道: “我怀疑又有叛徒,你必须撤离!” ———————————— 啦啦啦~~~~~来啦~~~~ 第8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8 卢平生代号星光,暝色波暗流,星光淡相洒的星光;老冯代号老马,老马识途的老马。 老马没有片刻犹豫地摆了摆手,沉稳道: “我走了,你这颗耀眼的星光就要永远暗淡了。” 卢平生抿嘴,眼中满是不赞同,“你这样太危险了。” “其他同志全部转移撤离了,至于我嘛,我给自己留了一颗子弹。”老冯语气平淡坦然。 卢平生不语,快速地把自己最近的计划和得到的情报条理有序地讲给老冯听。 尤其是他从素点心里找到的那份胶卷。 别人不知道裹在外面白纸上写着的“关东军防疫部”是什么意思,卢平生懂啊。(注1) 前世在人们即将遗忘的时候,一场轰轰烈烈的“北伐”旅游,让那段被尘封的残忍历史再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这里面的东西十分重要,应该是关于倭人在东北的战略部署,我的建议是直接公开。。。” 老冯看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小卷东西,上面裹住的纸张上斑驳的血迹,可见情报来之不易。 “我会把东西和你的想法一起传回组织的。” 五分钟后,老冯抬手看了看时间,道: “你现在得离开,我会借着这次受伤辞工,然后回北平。” 卢平生知道,裁缝老冯这个身份要被废弃了。 “往后的很长时间你必须保持静默,等待我的联络暗号。磺胺或者其他的事情,都是以你自身安全为前提。” 老冯看着卢平生起身,最后说了一句: “关于你上次提到倭人会再次发动战争的分析报告,我已经发回去了,静等结果。” 卢平生了解历史,这两年组织内也不安稳,去年10月主力部队才刚到达古城,要等今年10月,余下两支会师后,一切才能告一段落。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 深夜,卫渺终于在卫阿大的帮助下,把箱子里的东西成功搬到了卢平生的客厅。 “阿渺,就这样放着,确定没事儿?” 卫阿大擦了擦额头,被闺女只偷偷叫他来干活,十分高兴。 卫渺累瘫,随意坐在卢平生的真皮沙发上: “阿爸,放进来主要怕夜晚突如其来的春雨,其他等卢先生回来自己安排吧!” 看着卫阿大出门的背影,卫渺想回家继续挖地。 人类的体能不强,是个致命的缺点。 今日从查尔斯那里带来的器材和书籍,让卫渺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引起了她好奇心和探索欲望的世界。 所以她急需要实实在在的财气来喂饱自己的识海和体魄。 然后专注且高强度地来完成自己的目标。 如今比起磺胺,青霉素更让她感兴趣。 她甚至有个顽劣的想法。 卢平生推开门的时候,看着瘫倒在沙发上,歪嘴挂坏笑的小鬼头,两个酒窝里都透露着算计。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这家伙,他浮躁的心绪总能平静几分。 “又憋什么坏呢。” 他身上有酒气,晚上离开庆里弄的时候,他把手表特意调前了一个小时,去了舞厅,找一帮纨绔厮混去了。 卫渺捂嘴,避开他的靠近,“臭!” 卢平生嗅了嗅,脂粉味道还好,酒味儿确实重。 他表情讪讪,绕过满屋子的书籍和仪器,走到离卫渺最远的一头坐下。 “小鬼头,我发现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卫渺看他酒后胡言胡语,又瞅向他上锁的卧室,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那今晚我住你房间?” “不行!” 卢平生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一个特工的房间,怎么能让人随便进呢。 小鬼头这种心眼比毛孔多的就更不行了。 卫渺就知道是这样的,自卢平生搬进来后,除了他的卧室,她在这房子里里外外都看过了,没有发现通往地下的暗道。 让她一度怀疑,这地下会不会是个古墓。 卢平生的卧室附近财气旺盛,每次她想进去探寻,卢大少都说自己有洁癖,不能容忍自己卧室有其他任何人的气味。 卫渺闻着他身上的各种浑浊味道,撇嘴,“那给我两根大黄鱼。” “行!” 正在愧疚的卢平生嘴快答应,然后坐起身体,狐疑打量小鬼头。 “侬缺钱?” 卫渺理直气壮点头,“很缺!” 卢平生看她糊弄鬼的模样,手有点痒,最后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 “你看我像卫东那样的三岁小囝吗?侬上次得的金条先不说,就是我带你挣的外快也有不老少啊。” 实际上,卫渺确实不缺钱的。 第一次得磺胺分的钱是卫渺的储备粮,最好别动。 外快挣的钱,如果给许阿鱼用来家用,确实很多,但对于卫渺来说,实在不够。 她如今不是刚来的那时候,只需要人类食物充饥,保证活着就行。 她两次觉醒后,对于财气和烟火气的需求剧增。 如今她家中幸福,人人满足,人间烟火气好得,财气难难难啊。 “卢大哥,如果青霉素出现,那磺胺是不是就不值钱了。”卫渺决定加大自己要钱的筹码。 正在喝凉水醒脑地被水呛到,感觉后脑勺发麻,似有凉水顺着口腔气道进入脑子里一般。 好一会儿他才涨红脸道:“你弄出青霉素了?” 卫渺点头,“在我阿妈以往的豆腐干上收集出的绿毛里,用那新的显微镜看了看,应该有点戏。” 卢平生唰的站起来,激动地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拿钥匙的手颤抖好几下,才打开房门。 人走出来的时候,将一个小盒子“啪”地放在卫渺面前的茶几上: “都给你。” 卫渺打开,珠光宝气,金光闪闪。 “都给我的?” 她吞口水,这些东西对于她来说,就相当于将栗子蛋糕递在饥肠辘辘的卫东嘴边。 看卫渺贪财模样,卢平生清醒几分,提醒道: “阿渺,相对于青霉素的提取,批量生产才是最难的。” 卫渺奇怪看他,随意道: “只要提取出来,分析出青霉素里有哪些成分,然后按成分等比例调配不就可以批量了吗?” 卢平生揉了揉额头,他最烦这些化学物理了,听不懂。 “所以,很容易?” 卫渺艰难地将视线从珠光宝气的“饭盒”里移开,道: “理论如此,至于具体,得看操作。” 卢平生看小鬼头不动声色偷瞄盒子的模样,心中好笑。 他是真不明白,一个十多岁,家庭健全的小鬼头,缘何如此贪财的。 ———————————————— 注1:1935~1945,731部队的对外名称先后为“关东军防疫部”和“关东军防疫给水部”; 秘匿名称则为“石井部队”、“奈良部队”、“满洲第731部队” 第8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89 后面几天,卫渺和卢平生在家,把查尔斯弄过来的各种东西开始分门别类。 “这老番鬼倒也没骗你,弄的东西虽然五花八门,但该有的一点没少。不枉你送个真鼻烟壶给她,又做了一个五十多万美元的单子。” 卫渺小心翼翼的分辨各种仪器,这里有许多是玻璃器皿,但都被包裹保存的极好,可见真是用了心的。 “卢大哥,未来一个月,别打扰我。” 卫渺将关于青霉素的所有资料都整理了一份,抱着进入了培养细菌的小屋子里。 卢平生瞧她的模样,担忧道:“你确定能行?” 卫渺学他往日模样,小肩膀耸了耸,摊开小手,勾唇道: “你还是想好怎么和我阿妈他们说吧,投资人?” 卢平生想着隔壁两夫妻护犊子的模样,顿觉头疼。 “这可真是一个大难题。” 恰好这个时候,有敲门声响起,两人下楼,卢平生拉开门,看见吴子阳和李晓雅。 “你们两个大白天地关了院子门,折腾什么呢?”吴子阳眉眼灿烂。 李晓雅微微点头,嘴角挂着淡笑。 卢平生让他们进来院子,春风吹过,院子大门“砰”又关上。 “瞧见没,我们这里是背风方向,风一吹,门就会自动关闭的。” 吴子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颇有些不合时宜。 李晓雅温柔地笑,略带调侃道: “自卢先生来了后,阿渺都不怎么和子阳哥亲近了。” 卫渺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乖巧道: “子阳哥有了李小姐后,也没空和我们玩乐了!” 吴子阳干咳两声,桃花眼里泛着笑意看卫渺: “别说吴大哥不带你玩啊,后天法租界有个聚会,挣外快去不去?” 卫渺眼珠灵动,故作得意道:“阿拉可是有价格的。” 不知是不是好事将近,李晓雅语气里带着几分愉悦道: “阿渺,你放心,子阳哥不收回扣的,二百三十个大洋的。” 说完后她捂嘴歪头,对卫渺眨了眨眼睛。 卫渺喜滋滋地应下,“行的,谢谢子阳哥和李小姐。” 吴子阳看李晓雅和卫渺叽叽喳喳地讲话,嘴角勾起笑容。 此刻阳光正好,打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上,透过缝隙在地上映出了斑驳的光点。 “阿生,我突然觉得,命运对我还是有几分眷恋的。” 卢平生递给他一支烟,两人倚在门口处抽烟,风将袅袅烟雾不停地吹散,又不停地出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会公平地对待众生的。” 吴子阳看好友将口中的烟圈吐出,眼睛似乎因为阳光微微眯起,说出的话中带着几分苍凉,略有不适。 他从自己身侧的公文包里,拿出红色喜帖递给卢平生道: “一个月后,汇中饭店草坪,我和晓雅的婚礼。” 卢平生将烟叼在嘴里,伸手接过喜帖,垂眸看了看,而后伸出拳头在吴子阳肩膀锤了锤,含糊笑道: “行,好兄弟成家立业的,我必须给你准备大礼。” 他是叼着烟说话的,说话时候烟灰躲在烫金的红色喜帖上,恰好覆盖在百年好合的字样。 门口,目送一对璧人朝弄堂口走去,卢平生随意将喜帖递给卫渺。 “得,有情人终成眷属,一大一小两个光棍亲眼目睹。” 卫渺:“听着还怪押韵的。” 卢平生瞥她一眼,就听隔壁有争吵声音。 “是我阿爸和阿妈,我去瞧瞧。” 卫渺把喜帖塞回卢平生的手里,小跑回家。 卫家院子里腊八搂着卫东,有些无措的看着正在拉拉扯扯的夫妻两人。 “从今天起,侬在家好好待着,阿拉去码头卖货。” 许阿鱼看着被卫阿大夺走的扁担,眉毛倒竖,双手叉腰道: “凭什么阿拉不能去!侬知道一天不去损失多少钱财吗?再说不就是肚里有崽儿了,又不是病入膏肓了。。。” 卫阿大耐心道:“侬以为侬还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丁医生都说了,侬前几年伤了底子,要好好地养的。” 许阿鱼瞪卫阿大,胸口起伏: “都怪侬,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怎么就。。。” 卫阿大脸上得意又不敢太过的表情,实在控制的不好: “侬想想大嫂,她比你大好几岁,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许阿鱼还要再说什么,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卫渺和卢平生。 她老脸爆红,撂下一句“丢死人咯!”跺脚跑回屋子,噔噔噔地上楼去了。 “侬慢着点!” 卫阿大朝着堂屋喊完,扭头就瞧一大一小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尴尬地搓了搓手。 “阿渺,那个、侬要当大哥了。” 卫渺提醒语无伦次的卫阿大:“阿爸,我本就是大哥啊。” 卫东伸着已经好了的小手朝卫渺道: “大锅,大锅~” 卫阿大摸了摸鼻子,“那个,侬阿妈怀孕了。” 卫渺眼珠子转动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春风得意的卫阿大,懂了。 这是家里要添丁,族群要扩大了。 卫渺很欢喜,不自觉地笑得眉眼弯弯,说明这几年她的努力初见成效。 卢平生对卫阿大道:“恭喜恭喜,阿叔您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卫渺凉飕飕地提醒他,“我阿爸今年刚三十岁。没比侬大几岁?” 卢平生看不讨喜的小鬼头,顿觉心累,对着腊八招手道: “腊八过来。” 卫渺看着腊八瞬间变成乖巧无比的模样,走到卢平生身侧,用澄澈的眼眸看他。 看着卢平生蹲下,给腊八拍打身上的灰尘,嘀嘀咕咕的给他讲着什么。 一大一小分外和谐的画面落在卫渺眼里,他突然有点悟了,为什么腊八戒备心这样重的人会对卢平生特别了。 卢平生看腊八的时候,眼中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他和腊八说话的时候,语气动作和对卫玲他们几个没有什么区别。 在卢平生眼中,似乎有些人是平等的。 可人怎么能平等呢,卫渺十分迷茫,就像她会喜欢许阿鱼多一些,会觉得卫萍更可爱一点。 卫渺看着腊八乖巧无比的模样,心中又暗叹,这小崽子竟然是一个感觉灵敏且挑剔的人。 人类,真复杂啊! 第9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0 卫阿大弯腰挑起担子,走到门口时候对卫渺道: “阿渺,看着侬阿妈些,别让她碰冷水,也别干重活,我卖完就回来。” 卫渺点头。 她懂,当狮子王的时候,但凡母狮子怀孕,她打猎都要比往日多努力一些。 卫阿大作为一家之主,必须要干劲十足。 等到卫阿大走了后,卢平生在院子里和腊八卫东玩耍。 卫渺上楼,推开房门,看许阿鱼躺在床上一脸气鼓鼓。 “阿妈,这次我想要个弟弟。”卫渺坐在床头,扯许阿鱼袖口的线头,欢快道。 许阿鱼脸颊又出现一抹红晕,估计张嘴又想骂卫阿大,可对上卫渺欢喜的眼眸,把话吞入口中。 “阿渺,阿妈觉得现在的日子很好的,只想和你阿爸好好卖卤肉,养大你们几个,不说像卢先生和小吴巡警那样出息,也不能让你们走我们的老路的。” 卫渺看着许阿鱼眼中的茫然,笑道: “阿妈,等你生了弟弟,记得给我太奶上坟的时候说一声,让她保佑你。” 许阿鱼看闺女打趣的表情,顿觉温情全然不在,对她不耐挥手道: “别打扰老娘养胎,看着就心烦。” 卫渺闲闲道:“果然,阿妈的疼爱,消失得最快。” 许阿鱼看着女儿灵活跑出去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先是叹口气,后又露出个笑容。 “是个男孩儿也好!”她低语道。 也许有个男孩,阿渺心中芥蒂就放开,愿意留长发穿女装了呢。 ———————————————— 两天后,法租界总巡长萨尔文的生日宴会在汇中饭店最豪华的大厅里举行。 作为租界的警务机构最高领导人举办的宴会,其他各国同级别的人物也都是会到场庆贺的。 比不得之前公董局做的宴会,但也算是名流云集。 卫渺穿得体的西服系着领结,跟在萨尔文妻女身侧,为他们做翻译。 如今她得心应手。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自己派兵派官员不同,法国人采取的是以华制华的方案,更得华人青睐。 比如几年前风光无限的第一位华人探长黄金荣。 后有在法租界公董局任华董的杜月笙。 如今又加上眼前这位和总巡长相谈甚欢的吴子阳副总巡长。 华人确实更喜欢法租界,因为机会更多,更显赫。 双方寒暄过后,男女分开。 卫渺正准备跟着太太小姐们去花厅,就听身后有人喊他: “大卫?” 卫渺回头,看到瘦高的金发少年抬步走来,身后跟着的是面色不太好看的夏洛特小姐。 不远处正是卢平生和亲昵挽着她胳膊的徐曼华,两人正在同环抱着金发女郎的杜兰德寒暄。 路易斯上前,先一板一眼地恭贺了沙尔文的生日,而后对他道: “尊敬的先生,我可以向您提出一个无理的要求吗?” 沙尔文对于这个副领事家的天才儿子,自然是认识,耸肩道: “小伙子,你可不许提我办不到的事情。” 路易斯看向卫渺道:“我想借用您的翻译一下。” 沙尔文看向卫渺方向,眼珠子转动片刻,爽朗点头。 作为宴会的主人,沙尔文有许多事情要做,和本国人联络感情,也要和华人打好关系,更要同其他各国政要名流相谈甚欢。 他们来东方,只为享受纸醉金迷的上等人生活,其他的浪漫的法兰西人都可以包容的。 等主人走远,现场的气氛有点微妙。 李晓雅目光落在金发少年身上,手微微发紧。 上次就是因为这个少年的傲慢,她才承受了那样的折磨。 如今好了,她有了更大的用处,雪子小姐已经不能用一句话将她打入地狱。 吴子阳以为她有点紧张,拍了拍她手,以示安慰。 抬眼就看见朝这边走过来的卢平生和徐曼华,他的面皮也有几分不自然起来。 如此修罗场,卫渺自然不能留下,她扯了扯路易斯的袖子,用法语道: “我们走。” 路易斯正有此意。 卫渺拉起正不高兴的夏洛特,扯着路易斯的袖子,三人七拐八拐地就上了二楼的露台。 路易斯看着脸颊红润的夏洛特,用法文不高兴地问卫渺: “你带她做什么?” 卫渺笑道:“太紧张了。” 夏洛特却十分高兴,用英文对卫渺道谢。 卫渺想了想自己看过的文学小说,回了一句: “如此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相得益彰,我给你们讲个浪漫的故事吧。” 夏洛特对于这个识时务的东方少年好感蹭蹭往上增加。 今日圆月,卫渺给两个外国人讲嫦娥奔月的故事,看他们听得津津有味颇有几分无语。 楼下大厅,徐曼华目光复杂地看向吴子阳,冷笑道: “吴副总巡长这话说得可笑,我父亲在法经济总署工作,参加这样的宴会应该不算奇怪吧。” 被怼了的吴子阳紧绷的脸色,徐曼华上下扫视了两人一眼,轻笑中带着一丝嘲讽道: “副总巡长您贵人多忘事,当初第一次去参加法国人的宴会时才不到一年,这么快就忘了?” 吴子阳看徐曼华这种模样,想起往日种种,心中难受。 “曼华,你何必如此讲话?” 两人颇有几分旁若无人针锋相对的劲头。 卢平生本来挂笑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李晓雅也咬了咬唇,若是往日她定然黯然伤神离去,可如今她自己的任务成功与否都寄托在吴子阳身上,不能出半点意外。 于是她生生地站住脚步 ,安静地听这对痴男怨女讲话。 卢平生离开人群后,目光搜寻,终于在人群里寻到他的目标。 他一边随意同杜兰德寒暄,余光却时时刻刻关注那人。 瞧见那人放下酒杯,他瞧了一眼正和金发女郎拥吻的杜兰德,啧啧两声,转身离开。 “luka,一起啊?”杜兰德挑眉给他做猥琐动作。 卢平生身体恶寒,指着远处的还在和吴子阳纠缠的徐曼华道: “我未婚妻。” 杜兰德颇有几分无语,继续埋头在金发女郎胸口。 卢平生走向吴子阳和徐曼华方向,不顾她的反抗拉着她快速穿过人群,上了二楼。 留下面色阴晴不定的吴子阳,还有欲言又止的李晓雅站在原地。 第9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1 卫渺三人在露台聊得正欢的时候,汇中饭店一个隐秘地下室内。 西装革履的男人被绑在固定的铁椅子上,头歪在一侧,嘴里绑着布条,显然是昏迷状态。 卢平生将手里的一瓶起开的洋酒,一股脑地倒在工藤石下的头上。 浓郁的酒香在不大的空间里瞬间弥漫开来,带来了微醺的感觉。 昏迷中的男人挣扎着醒来。 他用力摇了摇头,仿佛要将自己脑子里的沉重甩出去,甩出来的酒水有些打在卢平生昂贵的西服上。 “工藤先生,是否清醒了?” 卢平生的没有起伏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颇有几分诡异。 他握紧手里的酒瓶,注视着眼前倭国外务省精英工藤石上。 上次仓库地址,他一直没有进展,甚至铤而走险,迂回地向青帮打探消息。 却没有任何消息反馈,越是这样越让卢平生不安。 这样大批量的军需,怎么可能一点痕迹不留。 所以他一直在监视外务省负责这件事情的官员,当得知负责人工藤石上会来参加宴会的时候,卢平生和徐曼华随即制定了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 昏黄的灯光,眼里辛辣的酒水都刺激着工藤石上的脑神经。 他只是去了个厕所,醒来就被绑在陌生地方,口中也被绑着布条,无法出声。 听见卢平生说的话,他点了点头,示意卢平生给他解开口中的布条。 卢平生没有动作,而是从怀里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照片。 看着工藤石上猛然瞪大的瞳孔,挣扎不止的身体显示着此刻他心中的愤怒。 工藤石上望着昏暗灯光下卢平生面无表情的脸,心中更痛恨几分。 卢平生眼神冰冷得没有半丝感情,对于这位爱妻爱子的外务省精英,他其实是想问一句: “你的妻儿是人命,我华夏父母妻儿的命就是草芥吗?” 但此刻他只是眯着眼眸冷冷道: “工藤君,今天你但凡说一句假话,你美丽的妻子和可爱的儿子,就不能看见明日的朝阳了,你工藤家唯一的血脉即将断绝。” 这位外务省精英的哥哥是宪兵副队长工藤久让,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生育能力。 工藤石上用布满血丝的眼角瞪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支蜡人,愤恨和羞愧齐齐涌上心头。 他竟然放任一个支蜡人接近他的妻儿。 如今这人毫不掩饰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就知道,自己只怕是活不了了。 卢平生看眼前的外务省精英颓然点头,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若是你提供的情报全部正确,你死之后,我保证不动你的妻子和儿子,但凡有一点水分,黄浦江的鱼不知道嫌弃不嫌弃倭人的味道。” 卢平生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要求又重复了一遍。 看见工藤石上眼中的纠结痛苦,他静静地等待。 直到看他闭上眼睛,再次用力点头后,卢平生才走到工藤石上身后,解开了他嘴上的绑条。 “你是哪方的人?”工藤石上干咳了两声,尽可能语气平静地问。 卢平生将布条丢在旁边的一个布袋里,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冷冷道: “工藤君,你只有三十秒的时间,倭国最近半年问西方国家采购的军需,都存放在什么位置?” 工藤石上颓然地呼出一口气,他的猜测应验了。 ———————————— 二楼露台上,卫渺三人的头凑在一起,遥望天上满月。 “农历丙子年(鼠年),闰三月,共384天。。。” 卫渺低头看一眼路易斯递给她的手表,放在路易斯和夏洛特面前问道: “现在是晚上几点?” 路易斯看着卫渺手中自己的手表没有回答,夏洛特说:“8:14” 卫渺脸色露出一丝惊喜,指着天上的月亮胡编乱造: “现在是农历三月十五的晚上八点十五,天上的月亮最圆的时候,你们仔细看看,月亮上的黑影像不像一棵树,而旁边是不是有一个举着斧头的男人。” 两个半大的洋人小孩正在睁着他们宛如宝石的眼睛盯着月亮瞧呢。 就听露台前面的屋子里有动静。 杜兰德略带浪荡的声音传来: “喔,亲爱的艾莎表姐,我们浪漫点可以吗?你浪点,我慢点。” 少妇咯咯娇笑,然后就是拥抱接吻的声音。 少女夏洛特面色爆红,反而是少年路易斯一脸茫然。 卫渺想到上次聚会听到的传言,嘴角抽抽。。。 就在屋子里暧昧声越发浓郁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争吵声音。 “卢平生,你放手!”徐曼华扯着嗓子尖叫道。 杜兰德咒骂一句,拉着自己的表姐朝着露台走来。 卫渺和路易斯、夏洛特三人面面相觑。 还是路易斯反应快,拉着他们两个躲在露台餐桌底下,被桌布挡着没被发现。 杜兰德一边在艾莎身上上下其手,一边扭头看向屋里的情况。 “徐曼华,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凭什么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徐曼华一袭红衣,双手环胸冷笑道: “卢平生,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卢平生怒吼:“我是什么货色?” 徐曼华冷冷道:“你在法兰西留学的时候做的那些荒唐事儿,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卢平生语塞,“那只是男人们的社交。” 两人说着说着就开始摔东西,动静不小。 然后卫渺三人就听见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徐曼华捂住脸,哭泣的时候看了一眼露台,拉开门跑了出去。 卢平生咒骂了两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杜拉德拉着衣衫半褪的艾莎出去。 “luka,天涯何处无芳草,一起呀!” 醉醺醺的卢平生看着杜兰德,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嚷嚷道: “才八点半,春宵一刻值千金,一起就一起。” 说完他醉醺醺地上前一把扯过艾莎,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一口,然后扭头扶着沙发哇哇大吐起来。 艾莎气得脸都红了,胸脯更是起伏不定,杜兰德哈哈大笑,捂住鼻子嘲讽道: “luka,回到你的国家,你的雄风都变得弱了许多。” 回应他的是吐完后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卢平生。 杜兰德还算有点良心,松开艾莎弯腰扶着卢平生嚷嚷道: “luka,走,我们去隔壁房间。” 卢平生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手不规矩地挥向艾莎方向,明显想揩油。。。 第9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2 等到他们三人离开后,卫渺三个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路易斯最淡定,指着天边的皎月说: “我们继续来看月亮吧。” 夏洛特面颊绯红,偷偷瞄了月光下俊美少年一眼,微微点头。 卫渺又搜肠刮肚地讲了后羿射日,以及天蓬元帅调戏嫦娥,玉兔精下凡要嫁唐僧等等许多神话传说。 看着两人如痴如醉忘记时间和空间的模样,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决定让卢平生给她加钱。 没有三根大黄鱼不行! “等下次可以用我们家族的天文望远镜来观察,会更清楚。”夏洛特声音甘甜。 路易斯听她的话,一改之前冷淡,满是激动的问她: “你们带了天文望远镜来东方?” 夏洛特点头,颇为自豪道: “就放在我家里,等下一个月十五,不,明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去看月亮。” 路易斯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毕竟卫渺刚才说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东方的月亮上真的有个女神,还有砍树的男人和一只兔子吗? “大卫,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路易斯问卫渺。 卫渺看夏洛特咬嘴唇纠结的模样,连忙摆手: “我母亲怀孕,我需要陪在她身边。” 少年满脸失望,少女巧笑倩兮,卫渺捂嘴打个哈欠,问路易斯: “现在几点了,宴会是不是要结束了?” 路易斯抬手腕看表,少年皱眉,“竟然马上十点了。” 夏洛特因为约到了心仪的少年,心中正欢喜,“路易斯,和你在一起,感觉时间飞逝。” 卫渺点头,“确实,和两位在一起,我也觉得愉快万分。” “砰!” 露台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打断了路易斯口中要讲的话语。 外面瞬间火光冲天。 三人抱头蹲在角落,呼吸急促。 路易斯最冷静,“露台外面就是酒店泊车的地方。” 夏洛特小脸苍白,扯住路易斯的袖子,颤抖道:“是有人暗杀吗?” 卫渺茫然摇头。 路易斯道:“我们现在不能下去,楼下肯定乱作一团,我们去找杜兰德。” 卫渺很高兴,她喜欢天才。 起身的时候,她扭头看向火光处,汽车燃烧的浓烟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更重要的是驾驶室里有个满身是火的人形物体在蠕动。 卫渺甚至能够听见他身上燃烧时油脂散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 头发杂乱的杜兰德拉开门,光着上半身,看着门外站着的三个半大孩子,面色不善道: “路易斯,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路易斯眼神闪过一抹鄙夷,道: “杜兰德堂哥,我记得你是现役海军中尉,刚才的爆炸声,你没有听见吗?” 杜兰德打哈欠道: “听见了啊,不就是爆炸声了吗?知道今天举办酒会的是谁吗?是法租界的总巡长,汇中酒店外面至少有六七个巡逻小队。” 杜拉德的话音刚落,酒店外面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口哨声。 “咻咻咻~~”尖锐的声音,即便是这样远的距离,也刺得人脑瓜子疼。 “怎么了,怎么了?”卢平生踉跄着走到门口,身上穿着白色的浴衣,胸膛大开。 杜兰德感觉到一股酒臭扑面而来,连忙抬手看了看手表,咒骂道: “该死,已经十点整了,宴会要结束了。” 卢平生打了个酒嗝,猥琐地对杜兰德道: “艾莎小姐似乎更喜欢你,我还是回家睡觉去。” 折腾了一会儿,一行人下了楼。 卢平生将身体的重量大半压在卫渺的身上,虽是醉眼惺忪,但目光已经将楼下的一切收入眼底。 果然如同杜兰德说的那样,大厅里依旧歌舞升平,舞池里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姿态优美地跳舞。 尤其是一袭红衣的徐曼华,裙摆肆意飞扬,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总巡长和吴子阳在交代事情,面色十分难看。 吴子阳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等候的几个巡警连忙跟上。 而李晓雅却朝着倭国女眷区,同那日她做翻译的松井雪子低头交谈。 今夜,注定无眠。 夜半,回去的汽车里。 吴子阳做司机,李晓雅在副驾驶沉默不语,卢平生在后座歪歪斜斜地靠在卫渺的小肩头。 “子阳哥,他们都说是倭国外务省工藤处长的车子爆炸了,烧死的人也是工藤处长,消息确切吗?” 李晓雅状似无意地开口问。 卫渺本在捂嘴打哈欠,顿时也来了精神: “对啊,小吴哥,倭国人官员死在法租界,是不是外交事故啊。” 本来心烦的吴子阳听见卫渺的话,忍不住笑道:“侬小鬼头,还知外交事故?” 卫渺道:“是路易斯和夏洛特讲,阿拉才知道的。” 吴子阳想着他离开时候,沙尔文总巡长的交代: 这几天你就请假,准备自己的婚礼吧,这件事儿我安排其他人来查,最后不过是外事部门相互扯皮,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磺胺的事情,最好在这段时间能搞定。 想着磺胺,吴子阳心中烦闷。 因为变故,他承诺给沙尔文的分成和利润又涨了一成,若是实在不行,他得说服卢平生几人,就以双倍价格出售给倭国。。。 伴随着卢平生的呼噜声,汽车狭小的空间里又陷入了沉默。 汽车停在弄堂口,吴子阳拉开车门要去扶卢平生,结果被他推开。 “阿渺,带我回家。”卢平生嘟囔。 看着一大一小走在前面的身影,走在后面的李晓雅和吴子阳沉默不语。 第二日,卢平生酒醒。 出门就看见坐在屋檐下看雨发呆的卫渺。 “春雨贵如油,今年是个好年景啊。”卢平生伸懒腰,心情愉悦。 卫渺斜眼看他。 卢平生尴尬摸了摸鼻子,转身回房间,拿出三根大黄鱼给她: “贪财鬼,你上辈子是貔貅吗?” 卫渺想了想貔貅的模样,揉了揉脑瓜子,不置可否道: “貔貅贪财,我还贪吃呢?” 卢平生摆手,皱眉道: “今天上午我在家休息,中午去你家蹭饭,顺便和侬阿爸阿妈讲侬的事情。” 卫渺将大黄鱼拿着上了二楼,放在卢平生之前给她的宝箱里。 刚下楼,就看卫阿大站在门口正和卢平生寒暄, 抬眸看见卫渺,连忙道: “阿渺,家中来了一个和侬阿妈年纪大小的妇人,点名找你。” 卫渺思索一圈,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样的人物。 “她牵了三个小崽,还提了昂贵礼品,像是求人办事似的。” 卫渺听完更加糊涂。 随着卫阿大淋着细雨回了家,在堂屋里就看许阿鱼正和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讲话。 妇人穿素色格子旗袍,搭一件黑色开衫,简单盘头,身后站着一大两小三个孩子。 她看卫渺回来,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就要往地上跪。 许阿鱼连忙扯住她,但身后的三个孩子已经跪下。 第9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93 一番折腾后,所有人才重新坐下,许阿鱼拍着中年妇人的背,轻声安抚。 三个孩子见到母亲悲伤,也都惶恐不安。 卫阿大让他们坐下,却都不为所动,只守在自己母亲身后。 在妇人的带着哽咽的哭泣声里,卫渺总算弄明白事情原委。 原是前些日子在法租界连开两枪救下那个青年学生的华人巡捕王三强的家眷。 王三强在法租界当街开枪,又是华界巡捕特殊身份,肯定不能随意了结。 申市现在情况复杂,一市四治理。 法租界,倭租界,公共租界和华界各自为政,互不干涉。 若是平常无人追究就是小事儿,但凡有人找茬,就是外交事故。 “出事儿后,巡捕房根本不管,还是花了大价钱得人指路,找到了当日抓孩子爹的法租界巡警队长。” “本已经打点好了,只等过两天就放人。结果今早突然通知让我去见最后一面,说三天后就枪毙。。。” 可能是因为怀孕,许阿鱼的情绪也不太稳定,跟着红了眼眶。 “这算什么事儿啊。”她嘟囔道。 林子娥听她说完,用帕子擦了擦面颊,继续道: “我家三强老老实实干了半辈子巡捕,不过是见义勇为,怎么就成了滥杀无辜了?” 卫渺听完心中未起波澜,她的行为准则里,万事有因果。 王三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强行救下了他人,自然是要承受这次行为带来的善果和恶果。 林子娥见卫家夫妻两人都被她说的情绪起伏,而眼前的半大的少年并无波动。 不由得想到今日一大早,自己的男人三令五申地交代: “你去她家,多的话不用说,把钱财礼物送上,只说看着往日略有交情的份上,求他救命,他日我王三强定然一命还一命。” 林子娥心中一个咯噔,是她心思不对了。 来到这个弄堂,看到家中摆设,又见许阿鱼和卫阿大憨厚,就以为哭诉也有奇效。 想到这里,林子娥又’扑通‘跪在地上,在众人没有反应下,朝着卫渺方向连磕好几个响头。 “今日去见孩子爹,他说让我来寻卫小兄弟,说能救他命的只有您了。” 卫阿大和许阿鱼吓的连忙站起来,卫渺也随即站起身,侧在一旁。 但林子娥颇有一股子孤注一掷决绝,带着三个孩子将头在水泥地磕的砰砰作响。 大一点男孩儿可能因为懂事,磕头的时候实在用力,额头很快就出现瘀青和血迹。 许阿鱼和卫阿大虽然不忍心,但两人谁都没开口。 巡捕房的人都管不了的事情,阿渺一个小崽怎么能管? 即便阿渺能管,她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孩子趟浑水。 卫渺心中盘算,只怕王三强是被昨天晚上宴会工藤石上的死给牵连的。 如果是这样,和她还真有一点关系。 昨天的事情,是卢平生徐曼华他们的计划。 而她得了卢平生的大黄鱼,答应他利用自己的身份,让路易斯和夏洛特这两个颇有分量的少爷小姐们成了时间证人。 她将路易斯的手表调前一个小时。 所以在工藤石上消失的那段时间,卢平生和徐曼华在楼上露台的房间吵架。 等徐曼华愤然离开,杜兰德带着卢平生去了宾馆房间后,她又陪着两人讲述神话故事。 让他们沉迷在东风神话的无限幻想的空间里,顺便把时间调回正确位置。 用卢平生的话来说,这个机会虽然笨拙,但也算天衣无缝。 毕竟工藤石上是醉酒后,上了法国领事颇为嚣张的情人的车子。 这位外务省精英,只是一个因为风花雪月被错误报复的倒霉蛋罢了。 “卫小兄弟,我有话单独和你说。” 林子娥见卫渺依旧不为所动,终于相信了自己男人的话。 “你别把她当正常小子看待,这是能在宪兵队手中拿到赏钱而处变不惊的人,一切按我说的做,别耍心眼!” 卫渺的书房里,额头上带伤的林子娥此刻全然没了小妇人的算计。 把手里紧紧抓住的包袱放在卫渺的书桌上,颤抖着手打开。 卫渺看见里面的一根大黄鱼和几包银元,还有一沓美金,零碎的几件金银首饰。 一瞧就是家里所有的钱财了。 “家里是一毛钱也没留,就盼着您能救他一命,只要人在,哪怕一家子讨饭,也是好的呀!” 林子娥不敢再像在堂屋里那样一哭二闹的模样,快速擦干了眼泪。 她知道,眼泪在这个小囝眼里不值钱的。 “他还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见卫渺不敢多动,林子娥咬唇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质感一般的玉扳指。 卫渺接过看了一眼,没看出来历,问:“有什么话吗?” 林子娥想也没想地说出一个地址和人名。 卫渺摩挲着手里的扳指,对林子娥道: “婶子,这件事事关重大,你在家中多喝两杯茶水,我出去一趟。” 林子娥听卫渺如此讲,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男人刚被抓的时候,她就求过很多人。 那些人要么理都不理,要么收钱不办事儿。 男人说了,只要小囝松口了,他就有一半生机。 卫渺出了门,冒着细雨直奔卢平生家里。 屋檐下,卢平生正躺在自家院子的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茶壶,哼着小曲儿呢。 “阿渺就这么粘我,不一会儿的工夫,竟又回来瞧你卢大哥了?” 卫渺自然没空和他打哑谜,把手中的扳指丢给他。 “李安国?” 卢平生听到卫渺的话,脑子飞快地转动,很快就在模糊的角落勾出了这个人。 前朝某个大臣的孙子,几经辗转当了招商局总经理。(注1) 手里管理着申市大小十几座码头,利用职权收贿赂拿回扣,卖职位卖轮船,花天酒地。 钱花光了就找银行贷款,贷款还不上了就卖码头,美其名曰租借。。。 “阿渺,给你扳指的人还说什么了吗?”卢平生来了精神。 —————————————————— 注1:半虚构半借鉴的人物,年份给延后了几年,考究大佬若是知道他是谁,求放过~~~ 第9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4 卫渺把刚刚的事情讲了一遍。 卢平生从摇椅上起来,一手摩挲扳指,来回在细雨中踱步。 “阿渺,这事接下来,我去寻吴子阳。” 卫渺提醒道:“你们昨夜刚闹翻。” 卢平生走到屋檐下,用有些湿润的手搂住卫渺嘿嘿道: “你去寻他,只说救人的事儿,别提其他。” 卫渺歪头问他:“你想到办法了?” 卢平生点头,眉眼舒展,心情极其好道:“这事儿弄好,磺胺就能回到咱们手里,小财迷,侬且等着收钱吧。” “那李晓雅呢?”卫渺可没忘记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卢平生眼中划过一抹狠厉,冷冷道:“交给我。” 卫渺知他对李晓雅动了杀心不是一次两次了,随即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又被卢平生叫住,从门口拿了一把油纸伞打开,递在她面前。 “去吧,虽说是毛毛细雨,但总是淋在身上,也容易生病的。” 卫渺看着举着油纸伞的翩翩贵公子,很难想象就刚刚短短的工夫,他凭借一个扳指,一个名字就规划好了一切。 卫渺举着油纸伞,在弄堂里行走。 春雨将格子路清洗得十分干净,两侧不知名的野草伸展开叶子,似乎在享受这份上天的馈赠。 吴子阳听见敲门声起,起身开门,看见卫渺,隽秀的脸上略微诧异。 卫渺将手中雨伞收起,甩了甩上面的水珠,立在他门口。 手里提着林子娥的包袱进门道:“李小姐不在侬家?” 吴子阳给卫渺倒热水,担忧道: “她表叔得了急病,昨夜被表叔家的人接走了。” 卫渺想到昨天工藤石上的死,心中了然。 “侬一大早过来,是什么事儿?” 吴子阳桃花眼微挑,晓雅有句话说得不对,不是卢平生来了后卫渺才和他生分。 而是这个小鬼头一直和弄堂里许多人保持距离,而对卢平生没有距离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酸涩几分,脑里闪过往日小鬼头在她家觅食的场景。 那时他还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 卫渺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把王三强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将放在茶几上的包袱打开,露出里面的金银细软。 “当时我带阿玲几个也在场,王巡警没有做错,若不是他开那两枪,那年轻人必然活不了,我瞧着那年轻人颇有身份。” 吴子阳面色未变,心中不置可否,若是真有身份,他的救命恩人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何况在法租界,除了少有的几个华人身份能行,其他人的身份算什么呢? 吴子阳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黄金和大洋,沉思片刻轻松道: “行,钱我收了,但人得等半个月才能放。” 卫渺听完眼睛亮了几分,露出笑容,两个酒窝很甜。 “为无关紧要的人就这么高兴?”吴子阳被卫渺笑容影响,斜睨着她打趣。 卫渺呼出一口气,无奈道: “小吴哥,你是不知道,他们家人进门就跪下哭,我一个黄包车夫家的小子,哪能救人,估计是打听到我和你能说上话,投石问路呢。” 吴子阳喜欢卫渺的通透,从包袱里挑选了一卷大洋道: “你拿一包大洋还给他们,都是苦命人,无妄之灾罢了。” 卫渺常常觉得人心复杂就是在这些小事上。 即便吴子阳身份不一般,办这件事儿,一定是要拿钱去上下打点的。 最后落在他手里的,估计也就是这一包大洋。 不管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还是觉得王三强罪不至死。 他能半点不犹豫,分文不取地帮助一个华界巡捕,换作是她,怕是做不到的。 她不也是套出了林子娥给的扳指和名字才准备帮忙的吗? 卫渺回家的时候,林子娥家的两个小的,已经和卫东玩闹在一起了。 只余大一些的孩子站在母亲身边,半大少年脸上带着和母亲如出一辙的忧虑。 林子娥看见卫渺回来,手里只举着雨伞,七上八下的心才放下一些。 “婶子,如果不出意外,半月后王巡捕就能出来了。” 卫渺给了准话,林子娥身体晃了晃,又哭又笑,准备再要招呼孩子给卫渺磕头。 许阿鱼见卫渺面色没有为难,悬着的心也放下,连忙拉着林子娥道: “大姐,事情还未定,你可莫要再折孩子寿了。” 林子娥慌忙点头,一边流泪一边扯出个笑模样道: “对,对,我不能让恩人折寿。” 卫渺从自己挎着的小包里,把纸包着的大洋递给她道: “虽然出事儿了,但日子也要过下去,办事的人也觉得王巡捕冤枉,这钱是他退回来的。” 卫渺没说吴子阳的名字,并不是为了昧下这点善意,而是不想给吴子阳找麻烦。 既然她去寻得吴子阳,那吴子阳的这份因果就落在她身上了,在不知道好坏的情况下,她不能将事情弄得复杂。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林子娥一家,许阿鱼看着闺女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口问: “阿渺,这事儿真能成?” 卫渺看她通红的眼眶,逗她道: “阿妈,如果小吴哥也办不成这事儿,那只能说万般皆是命。” 许阿鱼担忧,“若是办不成,那钱不会要我家来退吧!” 卫渺’噗呲‘笑出声,挽着许阿鱼胳膊道:“阿妈,侬的想法真奇特。” 许阿鱼红着眼眶瞪她。 卫阿大眼眶红红,瓮声瓮气道:“看见他们,阿拉就想起当初我病在床上时候,你们的处境。。。” 夫妻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又伤心了好一会儿。 “阿妈,卢先生说,她中午想吃八宝鸭、荠菜笋片炒年糕和酒香草头。” 许阿鱼怀孕,丁医生说她营养不良,要好好养着。 在许阿鱼看来,好好养着就是不出去在码头卖卤肉,家里洗衣做饭的活儿算不得上面的。 卫阿大和卫渺都不想让她操劳。 “阿拉是怀孕,又不是残疾。。。” 于是在癫婆发了一顿脾气后,一家人的伙食又恢复了卖卤肉前的标准。 卢平生直接大方地支付一百法币作为伙食费,抚平了许阿鱼因为少卖卤肉的焦虑。 第9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95 卫阿大听到卢平生的菜谱,连忙拿篮子,要出门。 “阿拉去买菜。” 许阿鱼看他匆忙的模样,喊话道:“带上雨伞。” 卫渺把自己手中的油纸伞递给卫阿大,“阿爸,用这个。” 他摆手笑说: “这样花里花哨的雨伞,得卢先生和小吴巡警那样的小年轻打着蛮好看,我用家中破伞去菜市场就好。” 瞧着卫阿大提着菜篮子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卫渺小手在许阿鱼面前晃了晃。 “阿妈,回神。” 许阿鱼被女儿抓住发痴,羞恼道:“侬是大囡囡了,越发的没有调皮。” 卫渺瞧在隔壁屋子陪着卫东玩耍的腊八,对许阿鱼略带撒娇强调说: “阿妈,往后不许提这个。” 许阿鱼看她这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哪有什么不答应的。 中午时候,正在上学的卫玲几人突然都回来了。 “我在弄堂里就闻到了八宝鸭的香气,吞了吞口水,就知是阿妈的手艺 。”卫玲一边洗手,一边拍许阿鱼马屁。 卫然拆台道:“崔阿婆说阿爸上午买了鸭子回来。” 卫玲气二哥拆穿她,把手中的水珠子甩他脸上,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卫萍拍着刚洗的小手喊道: “二锅,加油。” 一会儿看卫玲落了下风,又改口道: “玲姐,加油。” 卫丽把洗手的脏水端着在院子里的树下倒掉,抿嘴看他们笑闹。 卢平生和卫渺从书房出来,看蒙蒙细雨中,穿着学生装的几个小崽闹腾嬉笑,感叹道: “这竟让我有几分恍惚。” 卫渺看他眯起的眼眸,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去厨房端菜。” 卢平生回神,跟她身后,撸起袖子说: “我也去。” 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了一盘浓油赤酱的八宝鸭,清白相交的荠菜肉丝炒年糕,绿油油酒香草头,还有一大碗荠菜黄鱼羹。 屋外春雨绵绵,屋里热气腾腾,三个大人加七个孩子,把饭桌挤得满满当当。 卢平生拒绝坐上首,只和卫渺挤在左边位置,怀里还抱着一个卫东。 人多吃饭就是热闹。 许阿鱼问正在大口吃鸭腿的卫然,“今日怎么上半天学堂就放假了?” 卫然还没回答,卫玲咽下口中的炒年糕抢答道: “先生说,学校里的老师要准备示威游行。” 说完后,卫然朝卫渺不解道: “大哥,为什么叫示威游行,向谁示威啊!” 卫渺扭头看卢平生。 卢平生正在用勺子喝汤,察觉卫渺目光,发觉许阿鱼和卫阿大也看着他,又望向几个孩子懵懂单纯的双眸。 他想要大声地告诉他们,这是抗倭游行,是为了让民众觉醒而呐喊出来的声音,是为了让倭人畏惧做出的嘶吼。 但他只是夸张地吸溜一口黄鱼羹,随意道: “侬几个小崽关心什么游行,不上学堂高兴不高兴?” 卫然几个一听,顿时咧嘴想笑,对上许阿鱼警告的眼神,才连忙低头吃饭。 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抗拒上学堂了。 尤其是去过租界后,几个小崽突然懂事许多,早早起床,积极上学堂。 放学回来,做完家务也不出去玩闹,而是缠着卫渺教他们洋文。 在卫渺看来,虽然他们在学习上依旧笨拙,但知道勤能补拙,已经很不容易。 卫渺自然是来者不拒,许阿鱼喜滋滋地,每日都要在弄堂显摆几下。 就连卫阿大这样憨厚的人,人家问他卤肉卖得怎么样,他答道: “阿玲几个又考第一名了。” 幼崽成长都是需要时间和空间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是一个家族壮大必备的过程,卫渺很欣慰。 热热闹闹吃完饭后,几个小崽子分工收拾残局。 扫地洗碗收拾厨房,利利索索地干完后,带着玩心重的卫萍一起进了杂物间改成的书房。 继续完成每个人的计划。 卢平生把卫阿大夫妻请到卫渺的书房。 夫妻两人被卢平生郑重地行礼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卫渺站在许阿鱼旁边,瞪着装腔作势的人。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将早就准备好的金条放在夫妻两人面前。 “实在是羞愧,这件事情本该是我出去办理的,但母亲这月即将手术,我是独子,只能在病前尽孝。” 卫阿大和许阿鱼面色复杂,目光半点没有犹豫地从闪闪发光的大黄鱼上移开。 两人对看一眼,卫阿大语气坚定道: “卢先生,侬帮我家良多,但阿渺只是未满十二岁的孩子,单独让她去北平一月有余,我、我、实在无法答应。” 许阿鱼连忙接话头,语气颇有几分急切道: “是的咧,卢先生,阿渺自小没离开过家,更不要说北平那样遥远的地方,如今不太平,我只想她陪在我身边的。。。” 任由卢平生如何说,夫妻两人都说不行。 许阿鱼甚至说:“卢先生,侬瞧瞧阿大可以不,阿拉不要黄金,让阿大免费给你跑一趟?” 卢平生看两人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求助地看向卫渺。 卫渺抬手比了两个手指,脸上表情不言而喻,卢平生哭笑不得地点头。 卫渺示意他先出去。 等书房门关上后,卫渺道:“阿爸,阿妈,我想去的。” 许阿鱼顿时捂嘴哭,“不行,往日你如何阿妈不管,这次我不同意!” 卫阿大连忙哄许阿鱼,“别哭,别哭,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不能伤心。” 许阿鱼啐他,“侬家老大就要去外地讨生活了,还管肚子里没长成的肉。” 卫阿大求助的看卫渺,道: “阿渺,如今家中日子尚可,我每日卖卤肉也能挣两三个银元,弟弟妹妹们也懂事上进,一家子在一起好好的不行吗?” 卫渺看两人反应,心中暖意顿生,她蹲在许阿鱼的身侧,将头倒在她的腿上。 “阿爸,阿妈,我这些日子和卢大哥和小吴哥他们四处跑,也知道一些消息,安稳日子没有几天了。” 许阿鱼抚摸卫渺的手微微一顿,失声道:“又要打仗?” 卫阿大也变了脸色,“这次又是倭人?” 第9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6 从他们的反应,显然都是记得几年前的战乱。 卫渺看两人慌乱后表情还算镇定,心中也佩服不已道: “若真是倭人打仗,他们只会动华界,那我们就危险了,所以我们要挣更多的钱财,在战争开始前和阿秀婶家一样,搬去租界。” 卫渺趁机说出自己后面的打算,也算是给两夫妻打个预防针。 许阿鱼不懂这些,她牵卫渺小手劝说道: “阿渺,侬别去,实在不行把家中房子卖了,加上这半年存的钱财,在租界也能买上一个院子的。” “对的,对的,小一些、破一些,都无妨的。”卫阿大附和道。 “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十二岁的小囡囡出去挣钱。” “阿爸,阿妈,且不说卢先生对我们一家的恩情,就是我自己也是愿意的,不然他怎么会对你们提议呢?” 看两人面色不好,卫渺站起身,整个人无比严肃道: “阿爸,阿妈,我想去的。” 卢平生再进来的时候,虽然察觉气氛紧张,但看卫渺微不可察地点头。 他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又对着夫妻两人保证道: “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愿阿渺漂泊,这次去往北平,我请四个保镖护阿渺安全,如果事情顺利,回来再加一根大黄鱼。” 两夫妻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反而卫渺喜滋滋道: “一共三根?” 卢平生愣了一下,看她白里透红的狡黠面孔,点了点头。 “三根大黄鱼,阿渺说想搬去租界,我在租界刚好有个大院子,到时候赠与你家。” 许阿鱼和卫阿大一听这个,连忙摆手拒绝: “卢先生,阿渺既然决定了,我们当父母的自然听她的,院子什么的,我们可不好收的。” 卫渺也说:“我只要我该得的。” 卢平生没有在这个上面多费口舌。 次日起,卫渺就在卢平生家中的二楼住下。 她开始直接研究青霉素,查尔斯给的资料里,有一份正是伦敦大学圣玛丽医院一位教授关于青霉菌的详细研究报告。 加上卢平生给她陆陆续续地一些提示和灵感。 卫渺已经能够从发霉的橘子、千里之外运过来的甜瓜、长霉的豆腐和“陈芥菜卤”里提取数量可观的青霉素,进行培养。 她在卢平生给的纸张上写的冻干技术和玉米粉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在里面打了个问号。 按卢平生的形容,冻干技术就是冷冻干燥? 至于具体怎么冷冻干燥法,他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玉米粉可以调配相应的青霉素培养液,至于怎么调制,卢平生也一知半解说不清个具体情况。 卫渺十分头疼。 坐在车里的卢平生也有些头疼,他知道搞科研费钱,但不知道是这样费钱的。 每日他看自己家二楼的楼梯处,就觉得像一只巨大的吞金兽,需要无数东西填满。 但凡有东西供应不上,就要停滞好几天。 卫渺要求的有些东西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更不用说,他如今没有钱了。 白玫瑰慵懒地靠在后座上,翻阅手中的批条和文件,娇笑道: “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层关系。” 卢平生从后视镜看她倾国倾城的面孔,开口道: “今天晚上,劳烦你了。” 白玫瑰显然心情很好,继续咯咯娇笑道: “都是合作关系,怎么算是麻烦呢。” 卢平生说:“阿渺的那份不能少,至于吴子阳的,就按我们之前说的办。” “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卢平生面无表情道:“亲兄弟明算账。” 白玫瑰低头不语,她是真没想到卢平生竟然和招商局的人熟悉,一个码头说买就买。 背后那些人要是知道为了把磺胺的水搅浑,特意把货船扣押在华界一个不起眼的小码头,造成这样的后果,会不会后悔得吐血。 “晚上青帮的人会上船,把里面的磺胺都运到十六铺秘密仓库。” 白玫瑰没有说自己那个相好,为此狮子大开口要了一成利润的事儿。 卢平生买码头还眼睛不眨地花费了一百万大洋呢。 至于这笔账,就只能算在罪魁祸首头上了。 “小鬼头最近在做什么?”悬着的事情终于解决,白玫瑰也有心情说点其他事儿。 卢平生语气淡淡道:“侬很关心她?” 白玫瑰红艳艳的嘴角扯出个笑容: “我来申市前,有个妹妹,是受宠爱的姨太太生的,往日我很讨厌她们母女,可九一八的时候,姨太太将我两个藏在杂物间的酸菜坛子里,自己去勾引倭兵。。。” 她扭头看向窗外,不想让外人看见她狼狈的模样。 汽车里静默的好一会儿后,她才继续道: “后来我们两个一起随着难民南下,她因天真甜美,被倭人抓走,我真无用,眼睁睁地看她被带走,却什么也做不了。。。” 白玫瑰是怨恨自己的,明明在姨太太决定用身体勾引倭兵的时候,她答应过的,要护住妹妹的。 可她却亲眼看见妹妹被带走,自己被张二打晕,醒来的时候就到了申市。 她永远忘不了八九岁的小姑娘,被人拉扯推搡的时候,眼中含泪抿嘴冲她摇头的模样。 两个深深的酒窝,时常出现在她的旧梦里,不得安宁。 卢平生将车停在白玫瑰家的楼下,扭头对她道: “晚上八点行动,人手要多要快。我们最多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白玫瑰收起眼里的怀念,眼神变得冷血,道: “侬放心,用不了一个小时,别的地方不敢说,在上海滩青帮还是能护住这五十万美金的磺胺的。” 卢平生看着佳人背影窈窕地消失在公寓门口,坐在车里抽了两支烟后,下车在旁边的饭馆里,打包了十多个大菜。 卫渺坐在二楼休息间,对着饭桌上的美食大快朵颐。 卢平生瞧她虽吃得急切,但吃相并不狼狈。 “你的脑子是用食物来填补的?”他被卫渺吃得有些饿了,也夹起一筷子鱼肉放在口中细细品尝。 卫渺喝一口蛋黄肉丝豆腐汤,喟叹道: “侬不晓得,饥饿会让人变得迟钝的。” 卢平生说:“侬一日三餐,至少花我十个大洋,短短半个月,浪费我将近二百大洋,谁家能养得起?” 卫渺无奈,“工欲善必先利其器,我若一日不吃,就说明研究一日没有进展。” 卫渺说完,瞧他模样,笑嘻嘻道: “侬没有钱财了?” 卢平生故作无奈叹气道: “这两年倒换古董的钱财全部用光了。” “磺胺的事情快解决了吗?”吞金兽卫渺换话题。 卢平生点头,“今晚我等电话。” 卢平生在十天前,联系电话局,花了大价钱装了电话,在弄堂引起了轰动。 第二日,吴子阳在李晓雅的劝说下,也安装了电话。 卫渺想到李晓雅,就问了一句,“李晓雅怎么样了?” 第9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97 听卫渺提到李晓雅,卢平生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冷冷道:“她命大,只打中了腹部,现在在医院躺着。” 卫渺并不同情李晓雅,可想到往日灿烂阳光的小吴巡警,她心中还是有些复杂的。 卢平生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般,语气有些低落道: “你说吴子阳是不是方人,两个女人都为他失去了孩子,又因为他不能当母亲了。” 看卫渺小眉头挑起,他说,“这个刺杀任务是徐曼华一手策划的。” 卢平生也想不到,自己可以亲眼见证军统女魔头的诞生。 将来也不知是好是坏,因果全由天定,书上不说了:命运所有的馈赠,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卫渺收起心思,问她关心的事,“王三强放出来了吗?” 卢平生说:“李晓雅出了事儿,吴子阳现在日日跑医院,只是交代了一声,估计要多关几天。” 看到卫渺小脸皱巴成一团,他笑道: “侬放心,我和杜兰德也打过招呼了,这家伙让我再等半个月,人肯定放出来。” 卫渺想到林子娥和三个孩子,问:“和他家属交代过了吗?” 卢平生笑道:“看不出小鬼头对别人的事儿这样上心。” 卫渺心中腹诽,他们这样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自然不知道在这样的世道,孤儿寡母忐忑度日的艰难。 “阿拉亲自上门去说了,顺便给买了许多日用品,又给了二十法币。” 卢平生看她眉头舒展,才打趣道: “侬少操些心,赶紧把正事儿办好,没准能赶上那巡捕出狱,也可以参加你小吴哥的婚礼。” 说到正事儿,卫渺小脸严肃道: “卢大哥,关于丹麦食品冻干实验的数据搞到了吗?这个技术和设备搞来,基本就可以宣布成功了。”(注1) 卢平生其实是忐忑的,他不知道自己提供的一知半解的数据和灵感,是帮助了卫渺还是阻断了她用自己思维方式来思考。 “已经在找人收集了,如果收集好了,会用最快的方式传回来的,很快。”卢平生强调。 只不过需要支付大笔的钱财而已。 这批磺胺进了青帮,也不是马上都能变成钱,还要进行几方角逐,然后再根据市场慢慢往外放。 吃一口红烧肉的卫渺看眼前频繁皱眉沉思的人,咽下口中食物清了清嗓子。 “卢大哥,你想瞬间拥有大笔财富吗?” 卢平生狐疑看过去,小崽子又夹一大块春笋放入口中,鼓动的腮帮子像偷吃到美味的鼹鼠一样。 “现在我叔叔不让我出赝品了,说是对家族声誉不好。” 一个倒卖文物的违法分子,还要什么声誉。 卫渺眼中狡黠,“你就说想不想要,如果想要,就听我的,找到后,里面的东西我要九成。” 卢平生看抿着酒窝贪婪模样的小鬼头,气得直接上手敲她脑瓜子。 “九成,侬怎么不全要了?” 卫渺无奈,她倒是想全要,谁让她下手晚了,藏宝之地被捷足先登了呢? “侬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卢平生垂眸,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又喝两口,发现卫渺依旧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淡淡道: “五五分。” 卫渺脸上期待表情迅速收回,五五分,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若不是人族体弱,她又是孩童,挖地这么久,进度缓慢。 自己又计划在春节前搬去租界,她会找卢平生合作? 全部的财气她都吸收了,自己也能修复一个毛孔了吧。 卢平生看她只顾大口吃饭,明显不想再谈的模样,开口道: “要不四六?” 卫渺无动于衷。 “三七?” 卫渺埋头干饭。 “二八?” 看卫渺扒饭的动作一顿,卢平生心中有数了,他故作得意道: “二八,不能再少了,以侬的性格,如果不需要阿拉出力,会和我谈?” 见卫渺嘴角沾了饭粒抬头看他的纠结模样。 卢平生身体微微往后面的椅子上靠了靠,翘起嘴角。 “况且,现在一两根大黄鱼,根本解决不了我们眼前的困境,若是只有这种小虾米,阿拉分文不取,全部给你。” 卢平生豪气冲天。 然后他就为自己的豪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卢平生的卧室和卫家卫渺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 隔着的就是卫渺存放东西的那堵厚厚的墙。 他卧室里的摆设也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靠窗户一张书桌,白色的纱帘透光却看不到里面。 “侬确定,东西就在我卧室里?” 卢平生看着卫渺在他卧室的地上敲敲打打不说,鼻子还不停地嗅。 他不由得想起前世风靡一时的修仙小说里面,定然有一只寻宝鼠。 再想想卫渺贪吃贪财的性子,他脑子里突然有个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 “就是这里。” 卫渺指着他靠墙摆衣柜的地面,惊喜的声音打断他的荒谬想法。 卢平生看着有点斑驳的水泥地面,哭笑不得。 “如果在这里,阿秀婶子他们不会察觉?” 卫渺表情十分笃定,这里的财气比她夹缝里都要浓郁几分,说明这里要比夹缝薄上许多。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衣柜移开。 卢平生手里握住铁锤,不确定问卫渺: “真的要砸?” 卫渺表情严肃点头,“水泥地面砸碎后,预计要挖个三四米吧。” 卢平生握住铁锤的手一紧,重复一遍:“多少?” 卫渺看他白斩鸡一样的身体,不确定道:“五六七八米?” 卢平生不敢再问,他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 他觉得自己也是想钱想疯了,竟然在这里陪着一个半大孩子玩儿寻宝游戏。 现代修地铁有两三米的,也有十多米的,更有一百多米的。 这全靠运气? ————感谢打赏,今日加更—————— 感谢 魇二、胡萝卜卜、我问青山不见君、生机盎然的天马座光牙、51小猪、茴香炸河虾、墨染千红、夜煞、包姊、不要再烂尾了。。、自得其乐、用户、喜欢艳日辉的雷兽、喜欢白面姑的雪鹿、爱吃炒兔肉的媚儿、一砚清绝书盈锦绣风流、路。过。你。、聪明智慧的黄中李、荞荞小胖子、墨北道的璃儿、难?桃??、喜欢胡核桃的唐刀、特.爱特乖、仙女快更新、四季常青、富可敌国李烈火、云程若镜、爱吃洋葱烩大虾的拳威、爱吃云蛋糕的齐景、爱吃越南春卷的崔正浩 等等等等等宝之们送出的礼物! ———————————————— 注1:这项技术的试验开始于1930年。 第9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8 卫渺也叹气,她自来这里开始,就在夹缝里朝下挖。 到目前也才挖出了她一个身高,财气浓度没什么变化,说明埋得很深。 卢平生刚捶了两下,就听院子里有人敲门。 卫渺表情没变,继续趴在地上研究该砸多大面积,最好能精准一些,别浪费他们体力。 毕竟她和卢平生看着都不是能干苦力活的人。 未暗淡的天色下,卢平生睡眼惺忪开门,看见卫阿大担忧面孔,问道: “卫大叔,这是?” 卫阿大咧嘴笑道:“卢先生这么早就睡下了,我刚听见你家方向有响动,以为你不在家,特意来瞧瞧。。。” 卢平生看微暗的天色,连忙道: “昨夜替我母亲守夜,今日就早早睡下,应该是阿狸淘气,将架子上的东西推掉在地上了,无事儿的。” 卫阿大听闻是自家闺女养的猫干的,有点不好意思。 “卢先生,阿狸这猫只对阿渺亲近,自阿渺去北平后,它总爱来侬家,我们也不好管,只等阿渺回来给它算账,东西侬先记在账上,我们都认的。” 看着老实人转身离开的背影,卢平生心中难得愧疚两分。 转头就看狸花猫一双宛如琉璃般的眸子冷冷瞧他。 —————————————— 晚上八点,华界某个不起眼的码头。 青帮的人拿着手里的文件,加上李安国的亲信亲自打来的电话。 他们快速地接管了这个小码头。 小码头上值夜班的人不多,都被丢在一间屋子关了起来。 在一众吨位极小的船只轮渡,有一艘鹤立鸡群的货船上亮着零星光亮。 青帮的好手们利索上船,找到船长,几拳头下去,就知道货物摆放的位置。 几百来个壮实的汉子,用人工组成了运输带,不过四十多分钟,货舱里的货物被一扫而空。 停在码头附近的一辆轿车里,白玫瑰拉下自己的裙摆,纤长的手指用力在嘴唇破口处按压了一下,疼痛让她冷意麻木的心活泛几分。 车窗有节奏地敲响了几下,张二爷知道事情办好了,也在车窗上敲了敲,扭头看已经端庄坐好的女人,摇下车窗。 “出发。” 司机拉开车门,转动钥匙,缓缓离开。 后座上张二爷把面无表情的白玫瑰搂在怀里,将自己点燃的烟,塞入她口中。 “文婷,你变了许多。” 白玫瑰吸一口烟,将烟雾轻轻吐在张二爷的脸上,男人熟悉又陌生的轮廓被烟雾阻挡,变得模糊起来。 “我已25,风华不再,自然和豆蔻少女不一样的。” 张二深吸一口气,道: “这次的货,我说服上面那帮老头子很不容易,你给的一成利润,都给喂给他们了。” 白玫瑰扯了扯嘴角,“说吧。” 张二突然笑出声,怀念道: “文婷,年幼时候你就比我聪慧,我母亲常常夸你来打压我。恨不得你是她的亲闺女。” 白玫瑰冷冷看他,“你别提伯母,没得提醒我,你现在很恶心。” 张二脸上的怀念之色陡然退去,变得苍白又难看。 他们的家人都死在倭人的屠刀下,如今他却在给倭人卖命,不得不说很讽刺。 张二深吸一口气,面色恢复正常,眼中闪过一抹阴鸷,道: “白玫瑰小姐,明天晚上英国人的聚会,我希望你盛装打扮,威尔斯很想你。” 白玫瑰放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握住拳头,面色却没有变化,依旧慵懒吸烟。 “嗯,等参加完宴会,我找人带你去见磺胺的供货商。” 张二盯着身侧女人的眼神里明明带着化不开的戾气,他却哈哈大笑出声,十分畅快。 随着车子开向偏僻的小路,车里也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 卢平生一夜没睡,第二日一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拉开房门。 看见端着餐盘的卫玲和卫然,笑嘻嘻道: “你们两个小鬼头,今日怎么又没上课?” 卫玲快言快语道:“今日礼拜天啊。” 卢平生侧身让两个小鬼头进来,卫然看了一圈,有些失望: “卢大哥,阿狸呢?” 卢平生接过他手里的餐盘,将里头的豆腐脑,生煎包和锅贴都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放好。 卫玲也将自己托盘里豆浆、油条、麻团和粢饭放好,又把旁边的小虾米还有紫菜的小碟子也摆好。 “卢大哥,你也在长身体吗?食量竟然这么大?” 卢平生早上穿的绸缎睡衣,随着春天清晨的风吹过,衣服松松垮垮在他身上荡着。 配他苍白脸色黑眼圈,瞧着确实不健壮。 “阿拉要成亲了,养家糊口需要有强健体魄,必须多吃。” 卫玲单手撑着下巴,十分不解,一个人的胃里怎么能放下这样多的食物。 卫然却点头道:“大妈妈说能吃是福。” 卫玲撇嘴,可阿妈还说了,一个月能吃一百法币,一般人家承受不住这福气的。 送走了两个小鬼头,卢平生关上门听了一会儿动静后,走到屋檐下才对卫渺低声道: “小馋佬胚,出来吧。” 卫渺从二楼下来,如同灵活的小猫一样,直接坐在饭桌前。 她将紫菜和虾皮放在豆浆里,然后又把油条也掐成小段放进去,喝一口,小脸全是惬意。 “还是我阿妈的手艺好。” 这点卢平生倒是承认,他自卫渺“走后”,又给许阿鱼二十大洋,说自己日日要在家吃早餐。 许阿鱼拒绝,“什么早餐能花费二十大洋?” 卢平生把手里的菜单给许阿鱼,看她瞳孔从诧异到复杂,最后伸手默默地接过了二十大洋。 “卢先生,侬早餐真要吃这么丰富?” 卢平生纨绔子弟的精神头上身,“阿拉喜欢样式丰富,一样吃上两口就行。” 许阿鱼欲言又止,想来大家族的少爷都有这毛病吧。 卫渺吃饱喝足后,才看卢平生的黑眼圈,问: “怎么样?” 卢平生惬意伸个懒觉才道: “东西已经放在仓库,我下午出去看一看货物,顺便把张二引荐给查尔斯。” 卫“哦”’了一声。 —————————————— 别走,还有一章~~~ 第9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99 卢平生想到白玫瑰在电话里提的要求,心中冷笑。 现在沪上只要关注这批磺胺的,哪个不知道是查尔斯商行出的货。 可查尔斯那个老番鬼,态度模棱两可,想要搞奇货可居待价而沽这一套。 这家伙因为磺胺的事儿,可还欠他们一个说法,如今他们自己拿回来磺胺,他也需要付出些代价的。 张二那个黑帮头子打得倒是好主意。 “侬要的东西明天就能传过来,真空、冷冻设备我也会尽快到位的。”卢平生对卫渺道。 卫渺点头,随意道: “玉米粉的培养剂我已经研究得差不多了,试验数据出来就好了,你的东西到位后,差不多就能成功了。” 卢平生夹在筷子上的锅贴颓然地掉在桌子上,“成、成功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郁的不可置信,就这么成功了?不过才一天不到的工夫,就要成功了。 天才真的这么可怕嘛? 卢平生想到这里,又认真看向卫渺,她的身份资料依旧没有变化。 就是上海滩土生土长的小崽,父亲从黄包车夫变成了卖卤肉的小贩。 卫渺看他发呆,泼他凉水,刻意强调了“差不多”三个字。 卢平生却是将手里的筷子胡乱一丢,一把扯过正要喝豆浆的卫渺,双手穿过她的腋下,就开始在院子里胡乱地转圈。 “成功了,成功了,竟然成功了。”他虽激动,骨子里还带着特工的谨慎,喊出的声音并不大。 卢平生声音里带着哽咽,带着癫狂。 他脑子空白,只有无休无止地旋转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一分钟后,卫渺扶着桂花树,弯腰呕吐不止。 刚吃进肚子的早餐,还没有被消化吸收就全部呕吐出来,散发着浓郁的胃酸味道。 激动情绪下去几分的卢平生嘴角根本压不下去,他递给卫渺一杯温水,道: “阿渺,抱歉,我太高兴了。” 卫渺喝水漱口,又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觉好些。 “那你怎么赔罪?”卫渺板着苍白的小脸,眼中因为呕吐氤氲着水雾,尽量表现得十分生气。 卢平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但他实在太高兴了,语气欢快,十分大方道: “我房间还有三根大黄鱼,都给你?” 卫渺垂眸,压下眼底的狡黠道:“如果底下真的有宝物,我要九成。” 卢平生想着卧室被砸的坑坑洼洼地面,若深度真如阿渺说的那样。 按他和卫渺的挖掘速度,至少需要半年。 那时候,磺胺早已出售成了金条,青霉素也能量产。 欧洲战场焦灼,只要运作得当,日进斗金不在话下,怎么会差那三瓜俩枣的呢。 于是卢平生痛快点头。 卫渺才给他一个好脸色,咧嘴笑得两个酒窝十分灿烂。 弄堂里,卫玲几个小崽约好去隔壁弄堂的许娘舅家找许多鱼玩儿。 三人出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来了卢大哥有些隐约癫狂的笑声。 卫玲说:“卢大哥越发地奇怪了。” 卫然道:“为什么阿狸会喜欢奇奇怪怪的人呢?” 卫丽笑:“大哥也很喜欢卢大哥啊。” 半大的孩子哪里会思考那么多呢,不过片刻就把这些事儿放之脑后,迎着春雨过后的朝阳,去寻新的乐子了。 ——————————————— 又过了十天,已到春尾,暖阳挂在瓦蓝的天空,天气怡人又舒适。 卢平生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目光时不时地看向堂屋的楼梯口。 小鬼头进实验室的时候告诉他说,结果就是这两天出来。 他之前带了张二和查尔斯详谈,从中调节,成功让张二从老番鬼手里下了大笔订单。 投桃报李,放在青帮仓库的磺胺也开始陆续放货,价格可观。 至于倭人和其他各界人士的震怒,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倭人如今可以在东北蛮横,但在形势复杂的上海滩,不会因为区区几十万美元的货物就和对方闹翻的。 他前几天,让徐曼华去找吴子阳,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被他发现。 痛痛快快地和吴子阳打了一架,脸上十分可怖,这一个礼拜,他都在家不出门,有事儿都是用电话联系。 杜兰德都打好几个电话嘲笑他,问要不要来家中看望,被他无情地拒绝。 小鬼头已经七八天没有出过实验室了。 他每日放在门口的饭菜几乎丝毫没动。 若不是每日能听见实验室里小鬼头的嘀嘀咕咕,他都要踹门而入。 头发凌乱的卫渺此刻坐在书桌前,一手握住大黄鱼,一手奋笔疾书。 手中的大黄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她书写东西的速度却越发地快了起来。 旁边摆放珠宝黄鱼的箱子空空如也。 再往旁边,放各类糕点吃食的盒子里,也只余下渣渣。 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食物在第三天就被她吃完。 一切都到了关键时刻,坚持过去,她的好日子即将来临。 卢平生说过,只要这个青霉素研究出来,她就可以日进斗金,下半辈子躺在金子上度日。 单纯的小贪财鬼此刻正在争分夺秒地收尾。 老谋深算的狐狸手中已经握住电话。 “嗨!松下君,这件事情我会上心的。” 握住电话的卢平生嘴里说着无比恭敬的日语,眼中却闪过无数算计。 倭国人不知从哪里打探到是他撮合张二和查尔斯的事情,竟然查到他和这批磺胺的关系。 好在青帮和法国人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而往日他的纨绔狗腿形象实在深入人心,才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毕竟在磺胺买卖之前,卢家就和各国的洋人熟识。倭人自以为查尔斯和他是古董买卖的交情多一些。 “卢大哥,你想什么呢?” 沙哑且稚嫩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唤回沉思中的卢平生。 他放下电话,扭头看向楼梯口。 就看头发到耳边,小脸煞白,眼睛空洞,唇无血色的半大孩子幽幽地看他。 “饿。” 卫渺看他发呆,有气无力道。 ———————————— 哈哈哈,没有啦~~~ 第10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0 卢平生眼中虽然有期盼,但看她犹如被妖精吸光气血的模样,心疼不已。 “侬等会儿。”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听院子外面传来了卫阿大的声音。 “卢先生,要我帮你提到屋子里去吧,这两桶老沉的。” 卢平生摆手,“侬就放在屋檐下,我马上打电话叫人来取。” 卫阿大眉梢喜滋滋,这一周卢先生每日都订上两大桶卤肉。 卤好后就放在院子里,等人来提。 据说是要送到那些逃难来的棚户区的新难民吃。 许阿鱼嘀咕卢平生败家,给难民吃下水和粗粮饼子就好,管饱又解馋。 偏卢先生讲究,必须是牛腱子肉,上好的排骨猪五花,昂贵得要死,换成其他能分好些人。 卢平生从屋檐下费力地提了一桶卤肉进屋,脸颊憋得通红才提到餐桌旁边。 他将里面的东西盛放在准备好的盘子里,将筷子递给眼睛都直了的卫渺。 “快吃。” 卫渺自然不客气,她根本不用筷子,用手抓起整块的牛腱子就啃。 卤味十足的五花肉入口即化,软烂脱骨的排骨三两口就余下骨头,牛腱子肉更是劲道十足。 整整十分钟。 卢平生就静静地坐在卫渺面前,看她狼吞虎咽。 直到她惨白的小脸上全是酱汁。 等到卫渺进食速度变慢,开始用筷子的时候,卢平生才不确定地开口道: “阿渺,侬一下吃这些大肉,会拉肚子吗?” 卫渺眼神已经恢复正常,看了卢平生一眼,道: “阿拉又不是七八天没吃东西,只是没吃饱而已。” 卢平生想到小鬼头关实验室门的时候,里面放着一大箱子的各类糕点肉干,才松一口气。 小鬼头瘦了好些,感觉往日细长上挑的丹凤眼竟然大了几分。 加上头发也长了许多,乍一看,竟像一个小姑娘的模样。 卫渺听他嘲笑,咽下嘴里的肉,将手里的骨头放在旁边的盘子里,撇嘴道: “侬见过哪个小姑娘长得有我这样的?” 卢平生不是土生土长的民国人,他见识过斑斓多姿的世界,不算土包子。 “侬这副模样,若是做娇小姐打扮,定然能迷倒万千男女的。” 卫渺看他虽然眼中焦急,但依旧平稳同她说话,一副不愿问结果给压力的模样。 她心中还是有暖流划过的。 刚好现在她也不愿意和卢平生扯男女话题,就道: “东西研制出来了,动物实验也很成功,两只感染的小白鼠都活了,未发现明显后遗症” 感染源是卢平生去医院亲自采集的,恰好他母亲正在住院,所以并不惹人注意。 “批量呢?”卢平生声线颤抖。 卫渺又吃一根排骨,鼓动着腮帮子道: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若是要大批量产,是需要建立生产线的,仪器的技术难题,预计目前没有人能解决。” 卫渺才没说自己已经准备开始研究机械。 她想得很简单,卢平生投资的青霉素她做出来了,至于后面的问题就不是她该解决的。 当然她也可以解决,但要追加投资的。 这次她损耗极大,存在夹缝里的黄金和卢平生给的珠宝没了不说,往日吸收财气累积的一丢丢修为也用了个精光。 就只研究出来这个所谓的青霉素,她觉得十分亏本。 卢平生看她发呆,问她,“吃饱了吗?” 卫渺其实没吃饱,但总吃一个味道的东西,即便是她阿妈的手艺,也有点腻歪。 于是疲惫地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卢平生把早已准备好的水盆端过来,拧了毛巾给她擦脸,然后擦手。 卫渺看他眉眼温和,深吸一口他身上散发的气息皱眉道: “卢大哥,侬几天没洗澡了?” 卢平生将手中毛巾盖在她脸上,恼羞成怒。 “阿拉日日担心侬,怎么有空洗澡。” 卫渺也懒得去拿盖在脸上温热的毛巾,嘀咕道: “怪不得我阿妈总讲臭男人呢,确实很臭。” 一向讲究有腔调的卢少爷,气得直磨牙! 扭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小狸猫,正高仰着下巴,眼中带着倨傲瞟他一眼。 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向卫渺,然后轻轻跳跃在她的膝盖上。 卫渺感觉腿上重量,用洗干净的小手揉了揉阿狸的脑袋。 “辛苦阿狸了。”毛巾下面的卫渺说。 卢平生更气几分。 他一把扯过卫渺脸上的毛巾,没好气道: “你一会儿洗头洗澡,我给你把头发剪了,好好睡一觉去。” 卫渺很满意这个安排。 桂花树繁忙的枝丫下,卢平生给卫渺围上白毛巾,手中拿着剪刀和剃头的推子。 用手呼噜一把她半湿不干的头发: “小崽的头发竟比女孩子还柔软。” 抱着猫在暖阳下眯眼睛的卫渺懒洋洋道:“侬到底会不会剪头发?” 回答她的是卢平生的咔嚓咔嚓声音。 “卢大哥,青霉素的培养基除了你说的玉米淀粉之外,还可以用蔗糖,土豆芽汁液,蔗糖。。。” 卢平生拿剃刀的手一顿,卫渺就觉得自己头皮有点发凉。 卢平生看着白了一块的头皮暗自松口气的同时,先发制人。 “阿渺,我在做高危动作的时候,侬不要讲这种扰乱心智的事情,好伐?” 卫渺抿嘴不语。 等到头发剃好后,卫渺要照镜子,卢平生看她头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苦着脸去了房间。 拿了镜子准备走的时候,又从保险柜里把三根大黄鱼也拿上。 “阿渺,黄金我都准备好了,侬一会儿去睡一觉,等醒了我带你回家啊。侬要再不回家,阿鱼婶子和卫大叔看我的眼光我已经无法顶住了。” 看到金灿灿的大黄鱼,卫渺眼睛亮了,也不想照镜子了。 她只想把事情都交代完,美美地睡一觉,然后回家吃阿妈做的饭。 “东西肯定是研究出来了,就咱们二楼这个小实验室,物资齐全的情况下,没日没夜地做工,一个月也就能出三十几瓶40万单位的青霉素。” 卢平生脑子里轰鸣声起,他手里死死握住的是给卫渺剪头的剪子。 听完小豆丁带着困意的话落,各种思绪在他眼前如同画面一样闪过。 40万单位的青霉素,一瓶可是两百美元啊。(注1) 三十瓶,六千美元。 —————————— 注1:1943年量产前的价格。 第10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1 现在一美元可以兑换2.4块大洋,一根大黄鱼按照四百块大洋算的话,一瓶青霉素价值1.2根大黄鱼。 卫渺看卢平生呆呆愣愣地站着没有反应了,她抿了抿嘴。 起身把自己围在脖子上的毛巾去掉,随意拍打了几下身上的发茬,准备上二楼睡觉。 “这次做出来的几瓶我放在实验室门口的架子上,侬最好收起来,不然阿狸打碎了就可惜了。” 阿狸不满地冲着卢平生“喵”了一嗓子。 卫渺抱着卢平生给的三根大黄鱼,直接睡了三天三夜。 —————————————— 大昌咖啡厅。 许兰姐给卢平生端上咖啡,转身的时候嘴角高高翘起。 在吧台后面的胡娜看她过来,笑道:“这么高兴?喜欢他?” 她是知道许兰姐和卢平生认识的,毕竟那次在咖啡厅初次见面的记忆实在深刻。 许兰姐很感激胡娜这个处处照顾她的大姐姐。 听胡娜没有恶意的调笑,她脸颊爬了几分红晕。 “胡娜姐,什么是喜欢?” 许兰姐知道胡娜有个未婚夫,两人一起来上海滩讨生活,日子从清贫到现在的好过,也算苦尽甘来。 胡娜伸手帮满是期盼的少女整理了一下头巾。 “喜欢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儿,每时每刻都是欢喜的。” 许兰姐扭头看正端着咖啡望向窗外的英俊男人,面色突然黯淡几分。 “喜欢就去让他知道啊,你在这里许久了,看着那些红男绿女,他们多自由多洒脱啊,女性是不需要被束缚的,爱情和自我追求都是伟大的。” 胡娜脸上带着复杂的笑容,不知道是在说服许兰姐还是自己,垂下的眼帘掩盖了她心中最后一丝的纠结。 许兰姐再次看向卢平生的方向,咬了咬唇道: “胡娜姐,好的爱情不该是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的吗?他已有未婚妻,我自己身份卑微,自然不会去让他困扰的。” 胡娜被许兰姐的单纯给逗笑了。 她打量眼前的少女,想到了自己当初的模样,伸手捏了捏少女丰盈的脸颊,道: “那你就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他,即便他不选你,你也能入他眼啊。” 许兰姐来不及思考,就看门口客人来,她连忙小跑去迎接客人。 胡娜看她欢快的背影,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轻轻摩挲片刻,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卢平生看着眼前容貌普通眼神狠厉的青帮黑市当家人,淡淡道: “张二爷怎么想起请我一个被家族赶出来的废人喝咖啡了?” 张二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斜睨了对面的年轻小开一眼。 确实有能让小姑娘脸红心跳的本钱。 “卢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手里的以及其他几人手里的磺胺,我都要了,价格比现在黑市低上一成如何?” 张二的语气不似在商量,反而很笃定。 卢平生轻笑,“如今磺胺不愁出货的,我们没有理由放弃那一成的利润。” 张二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用手敲击着桌面,道: “但你要知道,若是我和查尔斯订单上的磺胺回来,你的磺胺就不值钱了。” 卢平生轻笑出声,慢条斯理喝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突然想起小鬼头皱巴巴的表情。 “咖啡怎么会比茶贵,这味道简直是对食物的亵渎。” 张二看眼前年轻人眉头舒展的模样,心中想着倭人交代的任务。 “我们全部支付黄金,黄金存在法国人的银行,只要你们交货,黄金就是你们的。而且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卢平生听他财大气粗的模样,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盯着张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一分不少的话,我会试着说服其他人的。” 张二垂眸,如今市场上只有卢平生他们手里有大批磺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倭人对这批磺胺势在必得。 强求不行之后,竟然要高价购买。 查尔斯那个老番鬼,开价高不说,还不保证运回来的时间。 若也是半年一年地才运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货物可是在我青帮的仓库。”张二勾唇冷笑。 卢平生起身,“既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和查尔斯先生还有约,就告辞了。” 张二嘴角的笑容消失,阴鸷的眸子盯着卢平生看了许久。 想到昨夜白玫瑰带着一帮老家伙和他叫板的模样,还真是如出一辙啊。 怪不得这帮人能聚在一起。 “我需要商量一下,会尽快给你答复的。”张二哈哈大笑,看似爽朗但笑意不达眼底。 卢平生双手插兜,居高临下道: “那张二爷需要快一些,毕竟磺胺可是一天一个价格的。” 张二站起皮笑肉不笑道:“放心,我晓得的。” 看着摔门而去的张二,卢平生反而又坐回去,望着窗外发呆。 卫渺上楼睡觉后,他就拿着卫渺的青霉素,直接去往窝棚区,捡了两个感染程度不同的难民,直接给人注射。 今天来之前,两人已经躺在医院里,能够喝下白粥了。 前世的一切都让卢平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草菅人命。 可今生的种种都在提醒他,他必须要尽快确定卫渺手里青霉素的临床效果。。。 卢平生收回思绪,他对服务员招手,“给我打包三份,不!十份栗子蛋糕。” 服务员对此见怪不怪,他们家的栗子蛋糕十分有名,这些少爷小姐们若是举办聚会,都会提前预订的。 “先生,我家的栗子蛋糕都是现做的,若是没有预约,只怕要劳烦您等上一会儿。” 卢平生抬手看了看手表,点头对服务生笑着颔首。 等服务员离开,他脑子里开始复盘自己的计划,确定万无一失后,他才看向外面街道上的人来人往。 如今天气虽是初夏,但今年农历闰三月,总体算来还是春天。 街上种下的梧桐绿叶舒展,阳光照在上面更加生机勃勃。 似乎大家都很喜爱这样的天气,无论是马路上还是街道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衣香鬓影。 卢平生闻着浓郁的咖啡香气,甜腻的蛋糕味道,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岁月静好的时空。 —————————— 第10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2 卢平生恍惚的时候,许兰姐站他身侧,礼貌道:“卢先生,您的蛋糕好了。” 卢平生回神,对她笑道:“劳烦帮我送到车上去。” 许兰姐又叫来了两人,一起把十份包装精美的栗子蛋糕放在他的后座上。 卢平生大方拿出十法币交给许兰姐,“多谢。” 看着走远的汽车,许兰姐身侧的两个服务员欢喜道: “这是谁家的小开,竟出手这样阔绰。” “是呀,不过是几步路,就能顶我们半个月的薪水。” 许兰姐听着这些话,绯红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随即她握住十块法币道: “晚上找胡娜姐换开了,再分给你们。” 其他两人脸带喜色,这种只给某一人的小费,不给分也是说得过去的。 何况是十法币这样大的金额。 其中一个讨好地对许兰姐笑道: “兰姐,侬晓得伐?有人好像在追求胡娜姐,开豪车,带保镖的。” 许兰姐皱眉道:“胡娜姐不是有未婚夫的?” 旁边的人说:“侬落伍掉了,未婚夫算什么?结婚也可以离婚的呀!” 卢平生将车停在弄堂口时候,正是傍晚孩子们放学的时候。 他还愁怎么一趟将蛋糕提回家呢,就看卫然几个叽叽喳喳地要进弄堂。 “玲妹。” 他头探出车窗喊了一嗓子。 和玲妹几个一起的同学,看卫卫玲他们笑着跑向轿车,眼中带着艳羡。 “卢大哥,侬做么事?”卫玲蹦蹦跳跳走过去。 卢平生下车,打开后座车门,指着放在座位上面的栗子蛋糕道: “帮阿拉提一下。” 卫然已经闻到栗子蛋糕的香甜了。 小崽们上了几个月的学堂,已经稳重知礼许多。 一人一手提着一个栗子蛋糕,随着卢平生往家里走。 卫萍个头小小,脸蛋圆圆,剪了齐齐刘海的短发,穿蓝色上衣,黑色裙子的学生装十分可爱。 她小手里只提了一个栗子蛋糕,含着口水仰头问卢平生: “卢大锅,我大锅怎么还不回来?” 她话问完,卫丽几个也都扭头看卢平生。 感受到浓浓怨气的卢平生连忙道: “她昨夜就回来了,只是太晚,没有吵醒你们,如今在我家补觉,栗子蛋糕就是给你们大哥买的。” 卫玲一听,眼睛都亮了,惊喜道: “卢大哥,侬没有骗我,大哥真的回来了?” 卫然几个也都满脸期盼地看向卢平生。 他举了举手里的东西逗他们道:“若不然这些东西我可吃不了的。”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汽车的喇叭声音。 一大几小转头看去,就看车门打开,吴子阳下了车,而后从后面将李晓雅扶着下了车,然后打横抱起来。 卫玲几个还没来得及和吴子阳打招呼,他已经快步走向弄堂,面色疲惫又紧张。 “走,去把你家贪睡鬼大锅叫醒。”卢平生牵着卫萍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几个人欢呼一声朝着弄堂里走去。 崔阿婆坐在自家屋檐下打瞌睡,被他们欢呼声吵醒,笑眯眯道: “玲妹,侬几个乐呵么事?” 卫萍软乎乎宣布道:“阿婆,阿拉大锅回来啦!” 卫玲和卫然几个频频点头,“卢大哥说我大哥昨天半夜回来的。” 崔阿婆眼中全是惊喜,“怪不得昨夜阿拉隐约听见车子响动的。” 旁边的小江苏附和道:“这一个来月,弄堂里没有阿渺这个爱笑的小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小南京问卫然,“你看见你大哥了吗?” 卫然咧嘴傻笑,摇头和拨浪鼓一样,小南京略显失望。 “我大锅太累了,还在睡觉呢,明早他肯定带我来吃馄饨。” 卫萍像只骄傲的小孔雀,无时无刻地炫耀着自己的大锅。 往日里一角钱的猪油馄饨对卫家小崽儿来说,是过年才能想一想的东西。 如今卫家日日卤肉飘香,房租黄包车租加起来,一家人天天早上吃猪油馄饨都没有问题。 旁边的邻居艳羡小囡囡的话,也都发出善意的笑容。 “卢先生,这几日侬早出晚归,好似消瘦了几分。” 穿旗袍的董太太斜倚在理发店门口,夕阳打在她身上,多有几分妩媚。 卢平生挑眉露出个纨绔的笑,道: “董太太瞧着倒是容光焕发,肯定是董师傅滋养得好。” 董先生把腰间系着的牛皮围裙解开抖了抖,对着卢平生笑道: “听闻卢先生在倭国海关总署工作?” 一句话,所有的笑声都停止了,整个胡同变得怪异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卢平生的身上,带着复杂。 卢平生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面色未变地笑哈哈道: “董师傅这话可不好乱讲的,阿拉是远芹斋的卢家的少爷,会跑去海关总署挣几个仨瓜俩枣?” 卫玲也笑嘻嘻道: “董师傅,卢大哥成日里不是在家,就是去参加宴会,没有班上的。我大哥说他是富贵闲散人。” 小江苏几个邻居才带上笑容,打趣道: “可对的,若是卢先生这样的上班态度,只怕一个子的薪水都领不到的。” 卢平生牵着卫萍的手,看眼前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董师傅从哪里听到的?” 董师傅憨厚笑笑,对董太太求证道:“是不是上次李小姐来做头发的时候说过一嘴?” 弄堂里的人全都安静不语,目光又落在董太太的身上,等着她的答案。 双手环胸的董太太垂下眼眸,好一会儿才对董师傅娇笑道: “侬年纪大了,没有听清楚吧,阿拉只听李小姐说在宴会上遇见了卢先生和阿渺。” 崔阿婆严肃道:“董师傅,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侬这没有根据的话要吓死人的。” 其他人也都附和。 董师傅一边搓手一边嘿嘿笑道: “对不住,对不住,阿拉脑子瓦特了。” 卢平生从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过,坦然得不行。 “崔阿婆,诸位街坊,我们就先回家了。” 说完后他对崔阿婆和小江苏道:“明天早上带阿渺他们过来吃早餐。” 崔阿婆连连应好,小江苏更是开口道:“明早每碗多加两个馄饨。” 一时间,傍晚的弄堂又恢复了热闹。 第10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3 卫渺是被鼻尖萦绕的香甜栗子蛋糕弄醒的。 她用力睁开眼睛,就看见卢平生正坐在她床头大口吃蛋糕。 “小鬼头,再不醒来,就要送你去医院了。”卢平生调侃。 卫渺揉了揉脑袋,才觉神清气爽,她盯着卢平生的蛋糕。 “饿了。” 卢平生说:“你家几个小崽儿都在楼下,快下去,不然他们就冲上来了。” 卫渺刚下楼梯,就看见木质的楼梯口站了一排小崽,全部仰头看她。 “哇,大锅~” 卫萍哭声震天的同时还伸出小手,要让卫渺抱抱。 卫丽几个也都红了眼眶。 大哥从来没有离开他们这么久过,早起没有大哥,放学回家也不见大哥。 大哥走了后,阿妈脾气都大了几分,看谁都不顺眼。 卫渺脚步快了两分,走到楼梯下面,将小哭包费力地抱起来。 她抱着三根金条睡了一觉,吞了个干干净净,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抱小家伙也不费力。 “就这么想大锅?” 卫萍搂住大锅的脖子,眼泪鼻涕都胡乱蹭,卫玲三个扯衣角的,撇嘴的,红眼圈的。 等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卫萍还打哭嗝,卫玲看自己大哥秃噜了几块的脑袋问: “大哥,侬这是北平时髦的发型吗?” 卫渺斜眼看正在拧毛巾给卫萍擦脸的卢平生。 “没有,遇到个半吊子剃头匠,手艺不精准。” 卫然几个顿时开始讨伐那剃头匠。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你们几个快回家去,让阿鱼婶子也高兴高兴,顺便和她说,明日早餐不做了。” 卢平生可不想再看阿鱼婶子期盼的眼睛和卫阿大幽怨的目光了。 卫家的院子里,许阿鱼搂着卫渺看了又看,揉了又揉。 卫阿大在旁边端茶倒水又搓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闺女。 “阿妈,还有两根金条,得过些日子才能给你。” 许阿鱼有孕,虽然并不显怀,但卫渺不想让她一直沉迷在激动的情绪里。 许阿鱼擦了一把眼泪,囔着鼻子道:“下次给再多的钱,我们都不去了。” 卫阿大也连忙点头,赞成家主婆的意见。 卫渺指着桌上蛋糕,“阿妈,我饿了。” “吃了,全部都吃了。”许阿鱼一声叠一声道。 “阿大,侬去菜市场买菜,要买东头第一家的小排,五花三层的肥肉也要买一大块的,外面春阿婆家的鲥鱼最新鲜。。。” 卫阿大重复了两次,都没有说对,许阿鱼柳眉倒竖,提着篮子和他一同出门去买菜。 走到门口,扭头看卫渺,“阿渺,侬乖乖在家,阿妈去买菜就回来。” 卫渺笑出两个酒窝,“阿妈,不若我陪你一起去买菜?” 许阿鱼看她黑一块白一块的头皮,连忙摆手,“侬和卢先生说一声,一起吃晚饭。” 卫渺说:“卢先生晚上有事儿,我们自己吃。” 可惜许阿鱼和卫阿大只余下背影了。 “大哥,北平的人凶不凶?”卫然问。 “大哥,北平好吃的多吗?”卫玲挽着卫渺胳膊。 “大哥,北平的皇宫里还住着皇帝吗?”卫丽好奇。 “大锅,北平的剃头师傅手艺真的没有董师傅好吗?”卫萍眼睛盯卫渺的头上,显然对她的新发型十分感兴趣。 “大锅,吃蛋糕~”卫东在卫渺怀里扭来扭去。 腊八坐在最角落,眼睛咕噜噜地看她,隐约带着关心。 卫渺一一回答了几个孩子的疑问,然后背着小手道: “你们最近功课如何了?英语记得几个单词了?法语语法是否标准,考试有没有一百?老师有没有训你们?”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将刚才还黏黏糊糊的兄妹之情给冲淡了不少。 “快去写作业学习去,晚上阿妈要做大餐的。” 傍晚,暮色四合,一家人欢欢喜喜吃了一顿团圆饭。 刚放下碗筷,院门就被拍响。 开门就看许桂姐俏丽的脸上满是汗珠,“姑姑,阿妈要生了。” 许阿鱼一听,顿时顾不得收拾碗筷,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来,就要跟着许桂姐走。 卫阿大喊道:“慢些,慢些,你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咧。” 夫妻两人匆忙离开,卫玲几个收拾好桌子后,坐在院子里吃蛋糕。 “大哥,多鱼是要有个弟弟了吗?”卫玲问。 这涉及到生物遗传的知识,卫渺哪里知道呢? 但不管是动物还是人,添丁进口都是值得欢喜的。 “我希望阿妈肚子里也是个弟弟。”卫玲吃一口蛋糕,含糊道。 卫渺笑问,“为什么这样想?” “这样大哥就不用太辛苦了呀!”卫玲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大哥。 旁边正大口吃蛋糕的卫然突然觉得蛋糕就不怎么甜了。 明明他只比大哥小了两岁,却什么也不行。 大哥在10岁的时候,已经能给家里挣钱了,他却在花钱读书。 卫渺瞥见他黯淡的小眼神,伸手扯了扯他脸颊道: “阿然,阿拉听多鱼说,侬算术学得极好,老师每次都表扬侬?” 许桂姐和许多鱼今年也被送去学堂。 卫渺以为坚持不住的会是玩心极重的许多鱼,没承想竟是桂姐上了两节课,说什么也不去了。 气得温和的许兰姐将妹妹揍了一顿,也无济于事。 “大姐侬也没上学堂,如今一个月挣得比阿爸两个月都多,我和你学洋文,等年纪到了也去咖啡厅当服务员不好吗?” 许兰姐还要再说,许娘舅和许舅妈反而觉得桂姐说得在理。 “都去上学堂了,侬阿妈怀孕,谁来照顾?”许娘舅一锤定音。 气得许兰姐自己哭了一场。 几个孩子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阿爸阿妈回家,就都洗洗睡了。 第二日一早,窗外鸟声清脆。 “阿渺起床,卢先生来了。”许阿鱼的声音中气十足。 卫渺出来,看见小鬼头们都背好书包,只等她一个,连忙胡乱洗脸刷牙。 “阿妈,舅妈还好?”卫渺问。 —————————————————————— 今天晚了几分钟,现码出来的~~~~~~ 有什么问题明天早上在细细修改哈·~~~~ 第10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4 许阿鱼听见卫渺关心的话语,正要开口,旁边的抢答王卫玲已经开口播报了。 “舅妈生了个小囝囝,娘舅一大早送红鸡蛋来了,阿妈特意给大哥留了一个。” 卫渺拧毛巾擦脸,将手中水珠甩向卫玲,吓得她一溜烟跑好远,叉腰瞪着大哥。 卫渺继续问:“那舅妈身体无事儿?” 许阿鱼虽然疲惫,但整个人眉眼舒展,听见卫渺先关心舅妈,越发地觉得自己的闺女心善。 “到底年纪大了,从傍晚疼到半夜,才生了一个六斤重的小囝。” 添丁进口嘛,卫渺也高兴,还要再问两句,门口就传来卢平生的声音。 “都好了没有啊?” 卫玲几个欢快道:“好了。” 许阿鱼知道卢平生今日早上带孩子们吃馄饨的事儿,对卫渺道: “我在给侬舅妈熬汤,给侬留一碗。” 卫渺重重点头,露出馋鬼的表情,惹得许阿鱼心情更好。 “阿妈也要多喝一碗,给我们也添上一个弟弟。” 许阿鱼看着呼呼啦啦出去的孩子们,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骂了一声转身进了厨房。 卢平生带着一群孩子去了小江苏的馄饨摊,弄堂被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弄得热闹起来。 馄饨摊子前面围满了人,崔阿婆家锅里的葱油饼滋啦作响,香气飘满了整个弄堂。 打过招呼后,有人盯着卫渺的头道: “阿渺,侬头是哪个剃头匠的活儿,他赔侬钱财了伐?” 卫渺摸一把脑袋,嘿嘿笑道: “为了图便宜,在街上随便找到剃头匠,等我发现回去找的时候,人已经溜之大吉了。” 旁边人一想到那个情景,顿时哄堂大笑。 罪魁祸首面不改色吃馄饨。 一群人问了卫渺北平的风土人情后,就开始说别的。 “阿渺听闻你帮卢先生在北平跑腿,挣了大钱,侬阿爸怎么每日清晨还挑卤味去卖?” “我就是一个小崽,哪能和我阿爸挣的钱比较。”卫渺谦虚,默默地抬一抬卫阿大的地位。 旁人听完都了然地笑了,小孩子再能折腾,怎么有大人挣得多。 他们暗地里算过,卫家的卤肉摊子,除去成本,利润能有三十多个大洋咧。 许阿鱼要是知道他们算的利润如此低,不知是作何表情。 “哎呦,今日怎么没有瞧见董太太咧?” “是的喔,往日这个时候,她都要扭着腰肢来小江苏家里买馄饨的。” “可能是昨夜太累了。”有人淫笑。 崔阿婆啐道:“胡咧咧做什么,没瞧见还有上学堂的孩子捏。” 崔阿婆的儿子如何不出息,也是个三光码子,大人物瞧不上他,但普通老百姓还是忌讳的。 加上崔阿婆为人还算正派,年纪又大,弄堂里的人还是尊敬她的。 于是大家伙就连忙换了话题。 “听说了吗?棚户区那边有传染病,只要感染了,三两天人就没了。” “真的?”有人大惊。 “是真的,据说是鼠疫,从东北带过来的,也有说是宁波。” 卢平生拿馄饨勺子一顿,和碗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卢先生莫要担心,棚户区都被警察局的人围起来了,只能进不许出,只怕活不了喽。” 卫渺并无太大反应,她咬一口葱油饼,又喝一口馄饨汤,感受最平凡的烟火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等吃完饭后,她才发现卢平生表情有些不对劲,也没有多想。 “侬几个小崽快去学堂,放学早早回来,阿妈说今天晚上做草头圈子和油面筋塞肉还有腌笃鲜。” 卫玲几个听完,张开油乎乎的小嘴,眼里全是欢喜。 “卢大哥,你的帕子用一下?” 卫渺对旁边的卢平生说话,发现这人虽在吃馄饨,但双眸不知又在谋划什么。 听见卫渺的话,微微点头,也不见动作。 一个月的相处,卫渺自认为和卢平生还算熟悉,看他点头,就也没有客气。 从他扯身兜里要去扯帕子,却被卢平生眼疾手快按住手腕,眼神犀利看她。 卫渺觉得自己手腕肯定红肿了,但她没有出声,抿着两个酒窝道: “卢先生,借用你一下手帕。” 旁人见这副模样打圆场道: “阿渺啊,卢先生的手帕肯定金贵,要好几个大洋的吧。” 卢平生回神,看眼前一排小油嘴,又听旁人说话,伸手对卫然招手,亲自给小鬼头们插嘴。 “一方帕子而已,哪里尊贵了。”卢平生笑嘻嘻道。 说话的人尴尬一瞬,又嘻嘻哈哈聊别的。 卫萍几个牵着手出弄堂上学堂。 在弄堂口遇到同学,一起讨论自己早上吃了什么,清晨的太阳打在穿学生服的小崽子身上,看着就让人高兴。 不一会儿的工夫,吃早餐的都散去各自谋生去了。 卢平生和卫渺也准备朝家走去,就听小南京道: “阿渺,等会我。”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看着卫渺和小南京回了卫家,心想这次得罪了小鬼头,不知一根大黄鱼能不能哄好。 他也不想的,都是当了特工后的本能的条件反应而已。 小南京进了卫家院子,正在和腊八玩耍的卫东跌跌撞撞扑过来。 卫渺把手里的葱油饼递给腊八,盯着他被养得越发漂亮的小脸蛋道: “阿东只能吃半个,余下的都是你,不许给他多吃,知道吗?” 腊八微不可察地点头,接过葱油饼后,并没有直接吃,而是带着卫东去洗手。 许阿鱼瞧见小南京,热情地招呼他一声,又看向正被腊八带着洗手的卫东道: “这个臭小子,皮得很,但就很听腊八的话,真是一物降一物。” 卫渺看蹲在那里洗手的小小两个背影,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不管腊八是采生折割逃出来的,还是和李晓雅他们有什么渊源的,如今都是她卫渺护着的了。 收回视线她搬了椅子放在屋檐下,小南京坐下后,盯着卫渺发红的手腕欲言又止。 “怎么了?”卫渺问他。 半大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踌躇和迷茫:“阿渺,我、我想去参军。” 卫渺诧异看他,“侬阿爸同意?” 小南京摇头,“他哪有心思管我,成日里不是馄饨摊子,就是。。。” 就是惦记崔阿婆家的小女儿。 这件事儿,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小南京也觉得难以启齿。 第10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5 卫渺打交道的两个少年人,一个是小南京,还有一个就是丁医生家的小丁。 两人属于完全不同类型的,小南京心思重,很多事儿都闷在心里。 相反小丁性格开朗,心思单纯什么事情都是挂在脸上的。 但两人都算是衣食无忧,不缺吃喝,怎么会有这样那样的烦恼呢。 “参军,去哪里参?” 卫渺好奇,据她所知一二八后,上海滩境内可是没有民国驻军的,最近的也在苏、昆两地。 “我不知道,你见识广,所以想和你商量。”小南京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卫渺。 在他看来,自卫阿大受伤后起,自己的这个朋友变化大。 见识多,人脉广,肯定能给他出主意的。 卫渺沉吟片刻,正要开口告诉他还是好好在家学包馄饨的手艺时候,院外传来人声喧哗,动静不小。 许阿鱼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就见院门被推开,呼呼啦啦进来了一群人。 他们个个穿着巡警制服,面容严肃。 卫渺看着从巡警身后出现的人,小小的眉头放松又拧紧。 小南京倒是实在,和往常一样,半点没有犹豫的护在卫渺的身前。 半大的少年人充满戒备的看着来的一群巡警。 王三强身上穿着一套笔直的公共租界制服,一脸红光。 他身后八个巡警,个个穿制服,手拿礼物,和当初财哥上门如此相似的一幕,让卫渺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王三强看见卫渺连忙上前,细小的眼缝里全是笑意。 “小兄弟,受我一拜。” 他说完就朝着卫渺弯腰拱手行礼,卫渺拉着发呆的小南京侧开身体: “王警长?您这是?” 王三强小心翼翼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制服: “因祸得福,被推荐进了公共租界当了督察员。” 卫渺听完在脑子里找出公共租界的警察系统,然后露出笑容: “据我所知,公共租界的督察多是西方人,只有两位华人担任过,没想到您高升至此。” 和卢平生在一起的日子,在灯红酒绿中,她已经大致知道人族喜欢听什么话的。 她有时候觉得,语言是人族最伟大的发明,张张嘴就能轻易地左右一个人的情绪,很是神奇。 王三强听完卫渺的话,面上虽然未显,但心中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是的,公共租界现在的督察员有七位西方人,一位倭人,算上我,三位华人,督察员一共只有十一人。” 说话间,王三强身上褪去了往日谨小慎微的市井巡捕气息,浑身上下全是志得意满。 快步走到卫渺身边的许阿鱼看一群人没有恶意,又听见王三强的话,大约知道他是哪位。 悬着的心才放下去,要招呼人坐下喝茶。 王三强却对许阿鱼客气道: “阿嫂,这次如此大阵仗前来,是感谢在我家里落难,众人嫌弃时候,您家能伸出手,我王三强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知恩图报的。” 许阿鱼想到当初林秀娥母子三人的磕头流泪的模样,是有几分心虚的。 “这位长官,您客气了。我们只是小老百姓,不懂那些事儿的。” 卫渺怕吓着许阿鱼,对她道: “阿妈,侬的鸡汤是不是好了?” 许阿鱼听闺女的话,一拍巴掌,连忙转身要进厨房,走到一半回去把树下的腊八和卫东也哄了进去 。 等院子只余下卫渺和小南京的时候,王三强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他最喜欢这种拎得清的崽。 他让身后的人将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放在屋檐下,挥了挥手让人退出去。 “我今日大张旗鼓上门一是感谢阿渺兄弟在生死存亡之际救我一命,我王三强是有恩必报之人。” “二是我也有几分私心,想当面向卢先生和吴先生道谢,感谢两位先生为我的事情奔波。三日后在亨特饭店设宴款待三位恩人。” 王三强说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请帖,交给卫渺。 卫渺大方收起请帖,道:“请帖我会代为转交,至于结果不敢保证。” 王三强听完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爽气道:“那就多谢小兄弟了。” 王三强大张旗鼓地来,留下一堆礼物,又轰轰烈烈地离开。 许阿鱼等他们人一走,立马关门。 也不看屋檐下的礼物和发呆的小南京,拉着卫渺就进了她的书房。 “阿渺,侬和阿妈老实讲全,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表情无比严肃,生怕这件事给卫渺带来麻烦。 卫渺让她坐下,才缓缓把王三强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救的那人是金陵那位身边的大红人的独子,那人又和公共租界的英国人关系好,直接一封推荐信给放到公共租界当督察了。” “那怎么不救他,反而让他四处求救?”许阿鱼不解,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竟然捞不出了一个救命恩人。 卫渺说:“听王督察的话,是那年轻人被送到医院后,就大病了一场,前些日子才脱离危险。” 许阿鱼听完唏嘘不已: “卢先生有句话没讲错,上海滩什么事情都能发生的咧。明明昨天还在坐监牢的人,今日就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官。” 说完后,她后怕地拍了拍胸脯,担忧地问: “阿渺,当日他家眷在我家如此狼狈,他会不会觉得掉了面子,心中记恨。” ——————别走,加更分割线———————— 感谢 爱吃五彩球的白士月、大~快更新~、爱吃四川霉豆腐的罗兄、魇二、生机盎然的天马座光牙、51小猪、钻石酒店的澜渊、我问青山不见君、爱吃蒜香小黄瓜的黛妮、墨染千红、不要再烂尾了。。、弘法寺的令里、情定五花肉、生日快乐的多芙拉明哥、呼吸困难的叶思仁、胡萝卜卜、喜欢咖喱树的庞太师、桑榆啦啦啦、干饭冲冲兔、夜煞、月珑星紫、爱吃经典炒饭的韦天明、喜欢松毛鸡的洛大伯、包子不吐骨头、自得其乐、喜欢艳日辉的雷兽、爱吃洋葱烩大虾的拳威、三生桃花绘成扇、墨北道的璃儿、喜欢胡核桃的唐刀 等等等宝子们送出的礼物! 第10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06 卫渺眼中迷茫,她哪里懂哦。 但还是安慰许阿鱼道: “他家眷走投无路来寻我们帮忙,你情我愿,如果他秋后算账,传出去后,他日再陷囹圄,就没人愿意施以援手了。” 上海滩虽然繁华,但圈子并不大,小报又多,基本上没有什么秘密的。 许阿鱼得了闺女分析,又用自己的思维计较了一番,终究放下心来,喜滋滋地出门去摆弄屋檐下的高级礼品去了。 打开院门,弄堂里的人等了一会儿工夫都过来了。 “哎呦,听说是公共租界的大官,阿渺无意帮了一个小忙,来感谢的。” 自许阿鱼听卫渺讲完事情经过后,又看一堆实用的礼品,脸上的笑容都没下去过。 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不管是送人还是去换钱,都是一笔意外之财。 阿渺说得对,既然那长官大张旗鼓,自家就不要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和人讲出来,才更让人尊敬和忌惮。 一直没走的小南京看卫渺出来后,同她打了招呼,才有些恍惚地抬脚回家。 遇到问他情况的街坊,也简单地讲两句。 “是公共租界的长官,特意感谢阿渺举手之劳的。。。” 弄堂的人听完,艳羡的有,忌惮的有,泛酸的有 ,恭维的更是一大堆,唯独没有记恨的。 当别人已经走到让你仰望的高度后,妒恨是最没有用的情绪,反而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卫渺趁着弄堂里的人围着许阿鱼的时候,偷偷出门把熙熙攘攘的院子里许阿鱼各种显摆的声音抛在身后。 推开了卢平生家的院门,正在院子里发呆的卢平生看见卫渺,问道: “小鬼头,手还疼吗?” 卫渺眼珠子转动,将红了一圈的手腕递在他面前,道: “侬说怎么办?” 卢平生看她理直气壮的模样,愧疚全无,瞪眼道: “阿拉什么时候教过你,可以随便碰别人身上的东西的?” 卫渺略有些无语,“我问你了,你点头同意的啊。” 卢平生哑然,反问道:“阿拉同意了?” 卫渺歪头看他,“卢大哥,侬又怎么了?吃馄饨时候就心不在焉,可不像你往日做派。” 说到正事儿,卢平生拉卫渺进了书房,道:“阿渺,你之前要的染料已经到了。” 卫渺无聊地翻阅一本没有封皮的书道:“不是有青霉素了吗?还要弄磺胺?” 卢平生挣扎了一会儿,表情凝重道: “阿渺,我想让你做一批磺胺,比现在的效果更好,但用了之后,副作用非常大,比如肾衰竭,或者让人体力。。。” 卫渺想也没想就拒绝:“抱歉,卢大哥,这个我不能答应。” 哪怕卢平生是这个世界的“道”,卫渺不管卢平生想要用这批药给谁用,都不符合她的道。 卢平生是这个世界的“道”没错,但整个人族才是这个世界的根本,她为人几载,是知道敬畏生命的。 被卫渺毫不犹豫地拒绝,是卢平生没想到的,他表情扭曲一瞬,道: “阿渺,只要你做,除去卖磺胺的钱,我额外给你五十根小黄鱼。” 卫渺把自己手中的书籍翻开的那页递在卢平生的面前: “你送我的书籍里有句话我特别喜欢,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卢平生此刻双眸泛红,根本听不进去卫渺说的话,他心中有个魔鬼被释放出来了。 什么所为不所为,他要搞有问题的磺胺出售给倭人,赚他们的黄金不说,还要他们的命。 倭人多死一个,他的同胞就能多活一个。 卫渺把从卢平生书桌上的书籍递在他的面前,表情癫狂卢平生低头看上去。 白纸黑字的一句话,犹如重锤将他敲醒。 “我们要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全部废止;我们要使每个人的自由幸福权利,在物质上和精神上都得到保障。” 卢平生定定地看着这句话发呆,良久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苦笑道: “阿渺,是我想差了,药就是药,怎么能去害人呢,如果我们这样做了,那和臭名昭着的731有什么区别呢。” 再说他如何能保证这批药是用在倭国士兵身上的,万一有人倒卖军资,流在黑市,被平民政要买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如果这个方法有效果后,他会不会让阿渺继续研究别的。 比如也把细菌投放在倭部队里,难道老百姓就不会遭殃吗? 卫渺无疑是标准的天才,她还是个半大懵懂的孩子,对自己和其他人不同,若是真的在金钱的诱惑下。。。 卢平生越想越害怕,他觉得自己一念之差,差点毁了整个人类。 卫渺不知道他是如何想通了,也不想纠结这种事情,将手中的请帖递给的卢平生: “三日后,公共租界亨特饭店。” 隔壁的热闹他是听见了,本想过去瞧瞧,但看见王三强,他就知道卫渺能应付。 卢平生打开帖子,露出个笑容,说出了和许阿鱼一样的话: “上海滩可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卫渺道:“东西给你了,我去给小吴哥送去。” 卢平生起身,“走吧,阿拉和侬一起去看看我们的情场浪子吴副总巡。” 吴子阳开门,露出憔悴带着胡茬的脸颊,桃花眼带着血丝。 目光在卫渺的头上扫了一下,扯了个嘴角想要说句话,到底只是侧身,让他们进来了。 “吴大哥,李小姐可还好?”卫渺问。 吴子阳示意他们随意坐,“身体好些了,静养就行,婚礼可能要延后了。” 卢平生无奈笑一声,带着一丝自嘲道: “子阳,要不说咱们是兄弟呢,娶的媳妇儿都当不了妈。。。” 看吴子阳面色变得阴沉无比,他继续道:“我比你更惨,我未婚妻可还对你恋恋不忘呢。” 吴子阳脸上的阴沉褪去,有些颓然地靠在沙发上。 卢平生心中也不是滋味,昨天傍晚,不管那姓董剃头匠到底什么意思,都和李晓雅脱不了关系。 和李晓雅脱不了关系,就是倭人的手段了。 是磺胺买卖不成,给他的警告和施压吗? —————————————— 没有啦~~等我几天,再存一存~~~ 第10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07 手中这批磺胺,卢平生已经没有放在心中。 他甚至希望按着张二开的价格,让倭人能够都买去,最好存在他们的秘密仓库。。。 上次工藤石上说了三处秘密仓库,事后他却和徐曼华说: 工藤刚烈,并未说出仓库位置,就咬舌头自尽。 徐曼华听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说信不信的,然后提出了刺杀李晓雅的计划。 卢平生对于这种百利无害的交易,自然是点头同意,但他没想到李晓雅的命还挺大。 吴子阳双手插入发间,捂闷声道:“平生,阿拉真的错了?” 李晓雅是在’三不管‘地界的一个桥上出事儿的,是被雇佣的杀手刺杀一个帮派的小头目。 胡乱开枪,死了一个伤了两个,杀手当场被打死。 他查了许久也只得了这样一个结果,如何甘心,晓雅肚子里的孩子。。。 那里鱼龙混杂,他也不知道晓雅去哪里做什么? 看他颓废痛苦,卢平生收起心思,难得声音正经几分安慰道: “事已至此,除了接受还如何,你有纠结的工夫,不如多多陪李小姐,等她早日康复,我和阿渺还等喝你们的喜酒呢。” 吴子阳似被说动,倒也不好再颓废,接过卫渺给的帖子,翻开看了看。 “王三强是谁?” 卫渺道:“就上次你救的那人。” 吴子阳想了想,有些汗颜,疲惫道: “抱歉阿渺,这件事情我只是打了招呼,还没有操作,晓雅就出事了。” 卫渺笑眯眯开口:“若不是你打的招呼,他是要被枪毙的。” 吴子阳随手将帖子直接丢在茶几上,结果方向不对,直接滑入沙发底下,三人谁也没在意。 卫渺和卢平生觉得,李晓雅这种情况,吴子阳肯定没心情参加聚会,自然也用不上这份请帖了。 吴子阳看卫渺甜甜的酒窝,郁闷的心情暂时消退几分, “阿渺,日后侬若无事,可以来陪陪晓雅。。。”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卢平生打断,“阿渺过了生日,就算是大人了,一个半大的少年陪你未婚妻做什么?” 李晓雅成日默默流泪,不肯多说话,吴子阳只是病急乱投医而已,听了卢平生的话,自然就放弃。 “帖子送到了,你去不去都给人家一个信儿,毕竟公共租界的督察员位置也算上得台面的。” 两人走后,吴子阳望着门口发呆。 “吴大哥,宴会能带上我吗?”李晓雅娇细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吴子阳抬头,就看见一身白衣的李晓雅站在楼梯口,双眼空洞地看着他。 吴子阳连忙上楼,“晓雅,你快回去躺着,医生不是说了,你要静养。” 李晓雅任由他扶着回了卧室,吴子阳熟练地给她盖好被子,又摸了摸额头。 “晓雅,这种宴会还有很多,等你身体好了,我们结婚后,我日日带你参加。” 李晓雅没有看他,只是轻声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吴子阳将人搂在怀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卢平生和卫渺又回到了院子里。 两人直接去了卧室,开始挖土,毕竟他们两个现在都是穷得叮当响。 “小鬼头,侬说,若是底下真有财富,我们如何运出去啊。”卢平生用锄头挖着地基。 卫渺吸一口带着泥土味道财气,“卢大哥,我先说明,如果里面有黄金白银我优先挑选。” 黄金白银对于卫渺来说,就相当于卢平生喜欢吃的草头圈子,卫阿大喜欢喝的黄酒,还有卫东、卫萍喜欢的栗子蛋糕。 比那些字画古玩美味无数倍。 毕竟黄金白银凝聚的财气比那些没有被赋予价值的兽头、真迹要直接得多。 卢平生看她又露出馋鬼模样,就想敲她头。 卫渺灵活地躲开,出主意道: “吴大哥,磺胺粉和磺胺针剂都比青霉素好提取制造,等你把染料弄回来,我们得多做一些,也私底下卖一卖?” 这个主意卢平生早就在打,被卫渺说破,没好气道: “真搞不懂,侬要那些钱做什么?” 卫渺将土装在篮子,也嘀咕道:“我也想不明白,侬好好的大少爷不当,搞这些做什么?” 卢平生不语,知道小鬼头在提醒他,大家都有秘密,不要越界。 两人默不作声一直到卫家做饭的香味传来,才算作罢。 卫渺洗手准备回家,叮嘱他道:“卢大哥,夜晚侬也不许偷懒。” 已经累得手指头都不想抬的卢平生,瘫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 “告诉侬阿妈,今天晚饭双份。” “晓得了。” 卫渺关上门的时候,扭头看阿狸,它正蹲在他们倒土的地方刨土呢。 这是把挖出来的土当厕所了,果然是个有灵性的小家伙。 后面的两天,卢平生和卫渺就在挖地中度过。 许阿鱼听说卢先生在教卫渺学新的知识,欢喜的同时做的饭菜更加丰富了。 “阿渺,卢先生日日吃两人份的东西,为何越来越憔悴了?” 卫渺伸手去接过许阿鱼手中的托盘,“您瞧错了,我瞧他越来越健壮了吧。” 许阿鱼也没多想。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卫渺问她: “阿妈,一定要等舅妈家的孩子满月后,我才能去看她和小囝吗?” 卫渺在这个世界很少能有机会看到新生的孩童。 听阿妈讲小囝可爱强壮,娘舅日日跑车带笑,舅妈也抱着小囝心满意足,就连许多鱼放学也不爱和卫玲他们出去玩闹。 卫渺就想去看看人类幼崽的魔力在哪里。 “侬如今也算是大人了,即便是亲戚,也没有男子去看坐月子的妇人的。”许阿鱼耐心给她解释。 “那我就等阿妈坐月子时候,日日守在床边。” 卫渺刚说完,就看见吴子阳带着李晓雅进来了。 许阿鱼嘴角笑意收了几分,还是站起来热情道: “李小姐,许久没见了,侬身体好些了伐。” ———————————————————— 第10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08 弄堂里的人只知道李晓雅生了一场大病,婚礼延期。 具体什么情况许阿鱼他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阿鱼婶子,我好多了,今天回来收拾一些东西,准备搬去子阳哥家中。” 看许阿鱼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晓雅道: “我们昨日已经去登记结婚,婚礼等身体好些在举办。” 看着吴子阳收拾东西的背影,许阿鱼脸上露出一些笑容,真心对李晓雅道: “那阿拉就放心了,虽然小吴巡警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世道对女人不公,有名分了咱就什么都不怕了,侬放心,要是谁说你闲话,阿拉会解释的。” 李晓雅看着眼前略微尖酸的妇人,即便穿了新衣,也能看见长年劳作留下的风霜。 可她却是赤诚炙热的。 她眼眶微微泛红,张嘴要说什么,许阿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贴心道: “阿拉和侬讲,咱们女人呢最主要的是嫁个好人家,然后生上几个贴心的孩子才算圆满的。” 卫渺瞧着李晓雅泛红的眼圈消失,牙齿倒是咬得咯吱响,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许许阿鱼。 “侬和小吴巡警都年轻,早早怀孕是正事儿。”许阿鱼说完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李晓雅搬走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卫玲了。 她一直想要有个单独的房间,她也和许阿鱼讲好了,等她这次考试考好后,就要搬去新房间。 许阿鱼斜她一眼,泼她冷水: “侬想要这个房间,阿然和阿丽就不想要了?他们就不能考好了?凭什么给侬?” 一个个问话砸下来,让正在收拾房间的卫玲小脸发苦,皱巴成了小老太太。 卫然连忙道:“大妈妈,我和弟弟腊八一起睡怪好的,不要单独出去。” 卫丽搂着卫萍也笑道:“我胆子小,不敢自己一个人住,萍妹软乎乎的,我喜欢和她一起。” 卫萍也喜欢温柔的阿丽姐,对自己泼辣的亲姐是有几分惧怕的。 卫玲听完咧嘴对他们几个挤眉弄眼。 许阿鱼见几个小的已经商量好,就不做恶人,提着东西就去隔壁弄堂看自己大嫂去。 身后留下卫玲高兴地欢呼声。 傍晚时分,夕阳将天边染红,卢平生将车停在公共租界亨特饭店门口。 他对吴子阳带李晓雅的事情十分生气,好不容易让这个女人安分一些时间,现在又要带出来,让他烦躁。 卢平生率先下车,将车钥匙丢给吴子阳,拉着卫渺就先去了门口。 半点没有去等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晓雅下来的吴子阳。 亨特饭店门口,霓虹闪烁,人群进进出出十分热闹,寒暄招呼声此起彼伏。 卢平生道:“走吧,去瞧瞧咱们这位华人督察的牌面。” 卫渺如今面对这种场合,也知道给自己找乐子了。 就是仗着自己是半大孩子,可以边吃东西边随意听操着各种语言的大人们讲述各种事情。 然后把情报卖给吴子阳,挣双份钱财。 门口接待的林子建穿了一身不合体的西服,嘴角挂着一副小人得志的笑容,不安分眼神滴溜溜地在进出参加宴会的人身上胡乱地看。 尤其漂亮的女士经过时候,他总是露出一副猥琐的模样。 卢平生眉头拧紧,觉得王三强经历了这么一遭,略微有些心急一些。 本来就是底层出身,想要在上流圈子里站稳,身边的人也不知道筛选培训一下再带出来。 卫渺将手中喜帖递给门口之人,卢平生也是如此。 林子建大咧咧地上下打量了卫渺两人一眼,眼神表情都让人十分不舒服。 “卢平生,卫渺?侬两位是哪家的?怎么没有名号?” 林子建还真没想过自己窝囊废姐夫能有今天,飞黄腾达。 要不是她姐姐偷偷告诉他自己姐夫翻身了,他还在乡下躲着呢,这辈子都踏入不了这样高档的场所。 当初仗着他姐夫是巡警,他可没少欺男霸女,鱼肉街坊。 他姐夫一出事儿,那帮人都开始找茬,不过短短的几天工夫,自己就被揍了十多回。 为了不被打死,他就躲到姘头老家去了。 现在好了,他姐夫成了公共租界的红人,他也是有靠山的人了,三光码子爱谁做谁做去。 他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小弟告诉他自己姐夫现在的职位和能力,足以他在公共租界横着走的时候,他就恢复了往日臭流氓的做派。 这几天试验了几回,往日高高在上的老爷太太们,看见他也开始客气有礼。 哪怕他态度嚣张,他们也一笑了之。 “竟是王督察的妻弟,误会,误会。” 刚开始他还惧怕有人朝他姐夫告状,后来发现那些人竟忍气吞声,一遭龙在天的感觉,真的很快活啊。 所以他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卫渺对这种人无感,或者她对不认识的很多人都无感,自然等着卢平生开口。 “琴远斋卢平生。”卢平生脸上倒是笑嘻嘻的。 他在外的形象就是一个脾气极好,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纨绔。 林子建看着卢平生没有和那些人一样摆脸色,他觉得这个人很识时务,指着卢平生嘚瑟道: “很好,小子,阿拉记住侬了。” 旁边的小弟对卢平生道: “我们大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知道我们大哥谁吗?是今日宴会主人王督察的小舅子,亲的。” 卢平生连忙拱手,受宠若惊道:“哎呦,失敬失敬!” 林子建看卢平生识趣的模样,越发地看他顺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一会阿拉去宴会找侬。” 卢平生连连应是,惹得林子建哈哈大笑,更加得意忘形。 两人走进饭店大门,卢平生低头就对上卫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无奈摸了摸鼻子。 等也没等吴子阳他们,就直接进去了。 吴子阳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晓雅,生怕扯着她的伤口,等前面又进去好几人后,两人才走到门口。 他们准备进去的时候,林子建伸手拦住了吴子阳和李晓雅,见两人双手空空。 “侬两个没有请帖?”他声音很大,一脸鄙夷地看着眼前的俊男靓女。 —————————————— 在这里和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章节这么多还是分在快穿,因为番茄没有慢穿的分类。 所以我在简介里特意提了一下。 还有一个是想问问大家,觉得节奏慢吗? 第10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09 眼前的男人十分英俊,一双眼睛尤为好看,皮子也白,对女人讨好的模样,好像一只狗。 混子林子建心中更加确定此人是个拆白党。(注1) 所以他整个人的态度就更加嚣张几分,扬声道: “知道这是谁的宴会吗?华人督察员王三强王督察的宴会,里面名流云集,可不是什么穿着衬衫洋装的阿猫阿狗都能进去的攀关系的。” 吴子阳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打小家庭优渥,哪怕是父母兄弟都没有的那几年,因为叔叔的关系,他也没有遭受过这样的白眼。 更何况自他当了副总巡后,谁人见他不是弯腰哈背的。 吴子阳桃花眼带着一丝锐利看向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子,心中的怒火已起。 若不是晓雅感兴趣,他本就不想来参加这个劳什子宴会。 一个底层出来的混子而已,即便是那个督察他也真没放在眼里。 想着李晓雅的身体,他压下心中火气。 本来他就觉得晓雅带着伤病非要出来就很不妥,如今正好借机回去。 因为林子建的吆喝,门口很快就聚集 很多人,是人就有圈子,圈子就这么大,你挤进来了,别人就要出去了。 听门口接待的意思,这两人没有请帖还打算混入舞会? 这种费尽心机的人在上海滩太多了,所以看他们的表情都带着不屑。 有人知道林子建和王三强的关系,为了讨好他,对两人指指点点,说话十分难听。 吴子阳冷冷看着林子建一眼,这种聚会他在法租界日日都能参加,他的脸就是请帖,什么时候带过那种东西。 今夜竟没想到,让只看门狗小瞧了去,他低头对表情苍白的李晓雅道: “晓雅,我们回家。” 李晓雅是不情愿的,但这种情况她再坚持,不光吴子阳要起疑,卢平生和卫渺也会觉得奇怪吧。 一个潜伏者最忌讳的就是不合理。 她非要让吴子阳带她来这个宴会就是不合理的要求,此刻被人刁难还非要进去就是不合理的举动。 于是她点头愧疚道: “子阳哥,本来出来散散心,没想到让你为难了。” 吴子阳哪里会责怪他,对她温和道: “我们去路喜乐意吃意式菜。” 喜乐意是间意式西餐厅,又被上流社会的人称为“路易斯私房菜”颇有几分名气。 李晓雅高兴地点头,仿佛她出来真的只是散心一般。 “哎呦,侬还蛮能装相的嘛,去喜乐意,是不是得把你全身行头搭进去才能进餐厅的大门哦。” 林子建看瞧热闹的人多,反而更来几分劲头。 他戳了戳牙花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吴子阳俊俏的脸上,闪过嫉妒。 这些拆白党,个个长得好,财色双收好算计。 他弯腰靠近吴子阳猥琐道: “阿拉晓得侬是个拆白党,这个女人长得还不错,瞧着柔柔弱弱的,在床上肯定浪得销魂吧。。。如果。。。” 他目光肆意黏腻地在李晓雅身上打量,恶心猥琐。 他身后的几人也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似乎眼前这对男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般。 吴子阳感到怀里的李晓雅瑟缩,怒火涌上脑门,抬手就给了林子建一巴掌。 如此还不够,反手又给了这个混子一巴掌,抬脚又踹了过去。 一连串的变故就在眨眼间,等周围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子建已经捂脸倒在地上惨嚎了。 两颗血淋淋的牙齿在霓虹灯下颇有几分美感。 周围人连忙远离,只余下林子建的狗腿子和举着枪跑过来的公共租界巡警。 “小白脸,瞎了你的狗眼,也不好好看看,你打的是谁,惹了不该惹得人,今天你死定了。” 这人喊完就跑进饭店,估计是进去寻王三强去了。 —————————————— 卫渺和卢平生进了宴会厅,瞧着富丽堂皇的程度,对视一眼。 “卢大哥,他为了救命,不是把家中财产尽数散了吗?” 卢平生从路过的侍者托盘拿了一杯橘子汁递给卫渺,勾唇笑道: “知道什么叫名利场吗?他如今成了新的督察,有的是人上赶着出钱出力,侬信不信,今晚的宴会他一个大子儿没花不说,还得收礼收到手软。” 卫渺喝口酸甜可口的果汁,歪头道: “怪不得门口那个小舅子看我们的目光不对,原是我们两个空手而来。” 卢平生看小鬼头进步,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揶揄道: “他不说要感谢救命恩人嘛,哪有救命恩人给送大礼的,那事后他不得再回一份更大的。” 卫渺听完眼中闪过一抹后悔,撇嘴道: “卢大哥,你故意不提醒我,我订一束鲜花也是好的。” 他们很少在公共租界活动,认识的人并不多,两人寻了一处角落,一边斗嘴,一边看向远处和几个洋人寒暄的王三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 卢平生听见她的感慨,嘴里的酒差点没喷出来。 小鬼头过目不忘,阅读速度惊人不说,对于自己想要理解的东西会追根问底,但不喜欢的就懒得去管。 所以这种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常常从她嘴里出来,意思很对,但意境差不是一点半点。 “哈哈哈,这位小朋友的见解十分独特啊。”一个爽朗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渺转身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正是王三强开枪救的热血青年白行舟。 “在下白行舟,来自金陵。”他朝着卢平生伸手。 卢平生微微愣怔片刻后,就笑嘻嘻地握手,“卢平生,做古董买卖的。” 白行舟说完又把手举向卫渺,“你好啊,小朋友。” 卫渺郑重同他握手,“卫渺,是卢先生的翻译。” 白行舟挑眉有些诧异,他初来这个繁华的城市,知道这种聚会都会带翻译的,但没承想竟还有半大孩童当翻译的。 “你刚才说他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可是形容错了。” 卫渺好奇,“我瞧王督察满面春风,怎么就形容错了?” “这句诗词虽然是孟郊46岁登科后写的,但后人大多用来比喻意气风华的少年人的。” —————————————— 注1:拆白党是指一种特殊社会群体,他们以色相行骗,通过骗取财物和色相来谋取利益。 奉行“三白主义”,即吃白食、看白戏、(与异性)困白觉。 第11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0 卫渺不甚理解,但也认真倾听,和这人聊天中,她突然发现往日自己不懂的那些古文诗句,似乎都活灵活现了。 “白先生,您这样的博学,应该去当国文老师的。”卫渺由衷感叹。 白行舟和卢平生哈哈大笑,尤其是白行舟感觉这个小崽有意思极了。 虽然对古文理解浅显,但他只要提出来的,就没有她不知道的,可见是个爱学习且底子深厚的。 就连自己讲的晦涩古文,她也能脱口接下一句。至于理解嘛,就显得有些刻板,不知是谁家半吊子老秀才教出来的。 白行舟还想和他们继续聊的时候,被人附耳在身侧说了几句,只能对他们耸耸肩道: “我还会在申市逗留许久,往后有空再聚。” 卢平生看着年轻人跳脱走入人群的背影,目光里闪过一抹略带复杂的情绪,将白行舟给他的电话号码十分郑重地放在自己兜里。 卢大哥的情绪变化总是来的莫名,卫渺低头大口吃喝。 就在卫渺吃完两个三明治,三个栗子蛋糕,四片带着黄油的吐司面包后。 林子娥带小女儿走了过来。 “阿拉以为眼花,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卫家小兄弟。” 她今日穿的是专门定制的旗袍,耳朵脖子手腕上全是首饰,瞧着颇有几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富贵模样。 身侧的女儿也穿粉色洋装,因为小囡肤色黑,显得有些怪异。 卫渺起身,礼貌道:“王太太。” 林子娥目光在她面前的餐盘上扫了一眼,仰着下巴笑道: “这些蛋糕和面包都是后厨现做的,味道不错吧,一会儿侬走的时候,阿拉吩咐后厨再打包一些回去给侬阿爸阿妈和弟弟妹妹都尝尝。” 卫渺眼睛唰就亮了,眸子带着期盼道: “真的可以吗?” 林子娥脸上的笑容一顿,转了话题: “三日前,孩子阿爸送去的礼物,你家可还喜欢,那些东西,价值二百多个大洋咧。” 想到自己阿妈对那些礼物赞不绝口的模样,卫渺点头,笑出两个酒窝,道: “我阿妈很喜欢,得知我来参加王督察的宴会,让我一定把感谢带到。” 林子娥脸上的笑容变淡,瞟一眼卢平生,对卫渺继续道: “这位是侬带来的朋友吧,侬两个窝在这里是对的,今天晚上来了许多大人物,要是冲撞了,即便孩子阿爸是督察,也是不太好弄的呀!” 卢平生连连赔笑,卫渺也道:“王太太侬放心,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林子娥看往日冷漠小囝变了态度,心中出了口气的同时,也顿觉无趣,从今往后她和他们都不是一种人,何必和他们浪费口舌。 于是她胡乱点个头,就带着穿着洋装的女儿如同斗胜的啄木鸟一样离开了。 “瞧什么瞧,侬阿爸往后就是上等人了,这种东西让你吃到吐,别和没见识的土包子一样,丢了督察家的脸。” 她故意张扬的声音,准确无误地落在卫渺和卢平生耳中。 “不愧是两姐弟。”卢平生说。 “她不会忘了吩咐厨房吧。”卫渺担忧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声来。 这两姐弟,可真真是王三强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两人笑意刚收起,和人寒暄的王督察才眯着眼睛小跑着走向他们。 “哎呦,我说要去门口亲自迎接两位的,没承想两位已经进来了,失礼失礼!” 王三强说完就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卢平生笑嘻嘻地给他台阶,“我瞧着,刚才几位是公共租界的三位督察长?” 王三强面上笑容未退,心中对卢平生又高看几分,“正是阿拉的顶头长官呐。” 他说完后,四处寻找了一圈,没有看见吴子阳,问道: “吴先生没来?” 卢平生和卫渺也四处看了看,竟真没发现吴子阳和李晓雅的身影,他道: “我们一起驾车前来的,他带了女伴,可能在其他地方。” 王三强心中已经在犯嘀咕,明明都吩咐好了门童,看到这三位的帖子,不管多重要的事儿,都要提前告诉自己。 想完他叹一口气,若不是家产散尽,他也不至于如此着急的。 就在他还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枪响。 王三强面色大变,连招呼都没打,转身冲了出去。 卫渺看向卢平生,“我们要去看热闹吗?” 卢平生摇头,“在十里洋场看热闹,小心没命,宴会来也来了,东西也吃过,我们回家挖地去吧。” 卫渺听见挖地,顿时把其他想法抛之脑后,犹豫道: “不等小吴哥他们?” 卢平生反问,“侬想等?” 卫渺想到李晓雅,顿时觉得还是回家挖地更好。 两人穿过惶惶的人群朝外走去,走到一半,就听林子娥在大声控场。 “大家不要怕,我们家三强是公共租界的督察,不会有事情的。” 卫渺叹了口气,看来不能打包蛋糕面包回家了。 “我知道亨特饭店有个后门,我们从那里出去。”卢平生说。 两人在人群中拥挤的时候,被一个人拉住,扭头看去竟然又是白行舟。 “走,瞧热闹去。”青年清秀的脸上全是八卦。 卢平生似对白行舟十分包容,顿时改了主意,笑道: “那就陪白兄瞧一瞧去。” 卫渺:不是要回家挖地的吗? 白行舟一边走一边说道: “没什么大事儿,是门口的接待,为难一对情侣,结果不知怎的,那男人就出拳把接待揍了。” 一大一小相互对视,心中有了猜测。 “然后呢?”卫渺问。 白行舟眼睛泛光道: “然后门口的人就上去揍人呗,其实那男的挺能打的,但他太护着那女人,就被人揍了个鼻青脸肿。” 卢平生:不知道上辈子吴子阳是挖了李晓雅家的祖坟了吗?这娘们儿简直就是来克吴子阳的。 “那女的也被打了几巴掌,衣服都扯烂了,然后那男的就从压着他的巡警身上拔了手枪,开枪直接打在哪接待的裆部。。。” 卫渺想着之前嚣张看着过往女宾的小舅子,心中感叹,这因果来的可真快啊。 第11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1 两人倒不担心吴子阳,若是连一个刚翻身的巡捕家的流氓小舅子都搞不定,他也就不要在租界混了。 几人是逆向行走,到门口费了一些工夫,因为有冲突,门口的人也不是很多。 卫渺一眼就看见嘴角青紫,眼圈泛黑的吴子阳,他怀里还抱着狼狈不堪的李晓雅。 吴子阳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阴翳,眼神中带着杀意对王三强道: “王督察,很好,今天的事情,若不给我吴某人一个交代,我能把你从枪下救出来,也能让你再陷囹圄。” 这句咬牙切齿的话,说得王三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听见枪声跑出来的时候,以为是被卸任的督察,记恨他抢占了位置,派人来砸场子的。 结果入目竟然是倒在地上的妻弟,下半身血肉模糊。 而浑身狼狈的吴子阳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女人香肩半露,裙摆被撕破。。。 他心中咯噔,以他对自己妻弟的了解,这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吴子阳这种人他是不敢招惹的。 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误会,误会,吴副总巡,肯定都是误会。”他眯着眼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说完扯过一直跟着林子建的狗腿子,把枪抵在他额头,恶狠狠道: “给我一字一句地讲!” 那人扑通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大哥血肉模糊的下半身,瑟瑟发抖,一点也不敢作假。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讲了一遍。 王三强听完后,看着周围人的表情,顿时后悔不已。 他不该冲动的,这种事情该私底下问的。 一遭翻身,这几天排山倒海的恭维有点让他忘乎所以了。 这下好了,小舅子这一枪白挨了不说,他还得给吴子阳赔礼道歉。 “子建,子建啊,侬咋了,那个杀千刀的小瘪三干的?” 林子娥推开人群,连滚带爬地趴在地上去推弟弟的身体、 鲜血很快就染红了她的高档旗袍和戴着昂贵首饰的手腕。 “三强,你要为子建做主啊,他是我老林家唯一的男丁,老林家的香火不能在我手里断了啊!” 卫渺看着这个场面,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见吴子阳扭曲的脸上满是杀意时候。 一切皆因她起。 卢平生拉住了要上前去的卫渺,仿佛知道她所想一般: “李晓雅状况不好,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去了别将事情弄得更严重。” 白行舟听见两人对话,诧异道:“你们认识?” 卢平生表情凝重,“他是法租界副总巡。” 白行舟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道:“最年轻的华人副总巡吴子阳?” 他话音刚落,吴子阳就冲着卢平生方向冷声道: “卢平生,劳烦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卢平生看着吴子阳眸中翻滚的模样,和白行舟告辞,走上前去。 眼看着罪魁祸首要离开,高贵发型已经散乱的林子娥扯着嗓子尖叫道: “你不能走,你们谁也不能离开,伤了我的弟弟,还想完整地走出公共租界,不可能!” 吴子阳抱着李晓雅连头也没回。 “你们知道我男人是谁吗?他是公共租界的督察王三强,是白家独子的救命恩人,你们这帮人必须给我弟弟赔命!” 王三强看着吴子阳当众不给他面子,心中也是不悦的,毕竟吴子阳在法租界何牛气,这里却是公共租界。 “王三强,侬个窝囊废,当初侬娶阿拉的时候,怎么和阿拉阿爸承诺的,说要给子建娶妻生子的呀!” “侬是臭巡铺的时候,阿拉一家跟着侬吃糠咽菜受人白眼,如今侬飞黄腾达了,阿拉弟弟却被阉了。。。” 王三强听着自己家主婆的声嘶力竭,看着罪魁祸首已上车扬长而去,又感受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 他脑子乱糟糟的,面皮发胀得厉害。 真论起来,公共租界可不认这个副总巡。可他抬眸就看见了正望向这里的白行舟。 他心中一个咯噔的同时,抬手就给了撒泼的林子娥一巴掌。 力度之大,直接将她打得倒在自己弟弟身侧,脸染鲜血,口中的愤然之声也戛然而止。 “侬以为是谁害的他,就是侬,阿拉今日这么交代的,让他不要过来,在家好好待着,他怎么过来这里?还干下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王三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一席话。 随着救护车的到来,结束了这位突然翻身成为传奇的小小巡捕,在名利场高调亮相的第一场宴会。 今晚的这点小插曲,可能会给上流社会添加一份笑料,但应该无人会明目张胆笑话他。 聪明人都知道,在风谲诡谲的远东第一大城市,什么都可能发生。 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车上的气氛有些凝重,只有李晓雅的低泣声分外刺耳。 等到了医院后,几个人忙上忙下把李晓雅安顿好。 吴子阳脸上身上的伤也都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医院的走廊里,卢平生把车钥匙递给全程黑脸的吴子阳: “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事儿给我家打电话。” 吴子阳接过车钥匙,抬眼看着他们,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卫渺从自己的小西服兜里摸了半天,最后把所有的钱都塞在吴子阳的手里: “吴大哥,这里是二百三十法币。” 颓然的年轻人目送一高一矮离开的背影,又开始发呆。 他真的错了吗? 回答他的只有空寂无人的冗长走廊。 两人坐黄包车回到家中,已经十点,卫渺干脆不回家去,直接拉着卢平生一同挖地。 卢平生看跳进在棺材坑大小的小鬼头,道: “如今挖得已经超过你头顶了,我实在怀疑你的判断。” 卫渺不理会他,将他刚才挖的土装筐,然后系上绳子,示意卢平生拉上去。 两日如此反复,等到坑已经到卢平生的肩头时候,他抬手看表: “不行,已经凌晨三点,阿拉要困觉。” 说完却看见装图的小鬼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卢平生叫唤了两声,卫渺都没有反应,吓得他连忙跳了下去。 结果哭笑不得,小鬼头竟是趴带着湿气的泥土上睡着了。 他刚要将人抱起的时候,卫渺突然动了一下,吓他一跳。 “说侬是小鬼头,就真当自己是鬼头了?人吓人要吓死人的好伐?” 卫渺深深吸一口,“卢大哥,侬还有力气么?” 卢平生也一屁股瘫坐在泥土上,散漫道:“要不咱俩就在坑里睡一晚上?” 第11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2 卫渺起身,用脚在松散的泥土上跺了跺,卢平生皱眉。 “到底了?”他感受着地面细微的颤抖,颇为吃惊。 刚才卫渺就是感受到了汹涌澎湃的财气,才趴在地上昏昏欲睡的。 不过如今她像被打了兴奋剂一般,生龙活虎,感觉力气都大了两分。 “卢大哥,我有预感,就在下面。”卫渺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小的激动。 马上就三年了。 她从感受底下有财气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地挖,可惜她人小力气也不大,还要不让卫家七八双眼睛发现端倪。 天知道她没日没夜饥饿难耐的时候,明知有大饼而食不到的滋味有多煎熬。 卢平生听完也来了精神,举起铲子小心地朝一个方向铲了下去。 一分钟后,铲子碰到了坚硬的东西。 两人对看一眼,脸上神色都很复杂。 卫渺复杂是梦想成真,而卢平生是真没想到地下有暗室,而且就挖了不到两米,就有了结果。 “阿渺,若这个世界是本小说,侬得改个名字。” 卫渺听不懂他奇奇怪怪的话,只是本能地问,“改什么?” “卫傲天啊?” 卫渺翻白眼,这名字有种不顾人死活的霸气,和她的气质一点不符合。 她觉得自己叫“渺”挺好的,可大可小,可深可远,可清晰可模糊,五行属水,水主财运。 这些信息突然出现在卫渺脑子里,她并不在意,自从她财气食物足够后,时不时就会冒出些东西。 她猜应该是自己血脉传承觉醒的渺小部分。 “侬发什么呆?” 卢平生感受到底下阻碍后,就跳上坑外,拿了他们之前就准备好的探险装备下坑中。 然后就看卫渺勾着唇角在发呆,他趁机敲了小鬼头的脑门一下。 “卢大哥,咱先说好了,里面的黄金白银我全要了,其他的你得给我折成黄金。” 卫渺再次强调自己的底线。 毕竟卢平生现在和她一样,是个穷光蛋。 卢平生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嗤笑,“还不晓得下面是宝库还是古墓,侬就开始三令五申了。” 卫渺借着手电筒的光,小心地将最后一层薄土扫开。 “我阿妈说,凡事丑话说在前面才能长久。” 卢平生还要再说什么,就看见了一块被泥土腐蚀浸印的青石板出现在面前。 “且不管有没有,咱们先下去瞧瞧。”他雄心万丈。 然后两个人对着大约一米见方的青石板开始发呆。 半个小时后。 “这个,怎么打开?” 卫渺听他问话,也紧皱小脸,不知道是不是年代过于久远,这个青石板仿佛焊在地上一般。 敲不开,推不动,他们沿着青石板周围往下又挖。 然后就发现另外一块青石板,呈阶梯状,如此往复。 “金字塔?难道我们要挖到最底下才能进去?”卢平生喘着气嘀咕。 卫渺倒是在报道和书籍上看过关于金字塔的事情。 包括现在很多西方人组织探险队,四处寻宝的报道很多。 “咚咚咚~” 卫渺挨个敲击,细细分辨每块青石板的声音,感受每个青石板散发财气浓度,最后回到了第二个台阶。 “卢大哥,这里。”卫渺语气惊喜无比。 卢平生也来了精神,他心中已经确定卫渺对财宝之类的东西有着特殊敏感的直觉。 两人将第二个台阶的左右浮土都扫开,然后就发现了不同。 “这里竟然有个极小落差,竟然是轨迹?” 两人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将青石板推了过去,眼前就出现了一个黑洞。 闻着里面腐朽的气息上涌,卢平生和卫渺面面相觑。 然后卫渺就被卢平生捂住了嘴,卫渺只能瞪眼看他,结果发现他正用另外一只手也捂住自己的嘴。 “小心还有毒。”卢平生含糊不清地开口。 卫渺翻个白眼,觉得卢大哥这样机灵的人,肯定是小报上的寻宝小说看多了,才会如此弱智。 “卢大哥,蜡烛火柴咱们一人放一份在身上,先下去看看。” 卫渺跃跃欲试。 卢平生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阿渺,还有 一个小时,阿玲和阿然就会来敲家门给我们送早餐。” 卫渺眼珠子一转,“那侬在外面等着,我去。若是他们问我,侬就说贪睡。” 卢平生怎么肯让她单独冒险,“洞口已经开了,就在这里也跑不掉,让它散发散发里面的霉气。” 卫渺显然听不进去。 明明食物就在眼前,不让饥肠辘辘的人吃饱,怎么可能。 “阿渺,我觉得我们可以用一个白天的时间研究一下这一片弄堂的历史,找一找谁会在这底下藏东西,来判断是否值得冒险。” 可惜卢平生的话没说完,卫渺已经点燃蜡烛钻入了黑洞。 “阿渺!” 卢平生低吼一句,只听见卫渺瓮声瓮气道: “卢大哥,我点着蜡烛呢,如果不对,我就上来。” 卢平生扶额,这就是传说中的要钱不要命。 他能如何,好好地守着呗。 卫渺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拿着小巧的手电筒,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走。 蜡烛的火苗连个晃动都没有,燃得十分良好,说明下面空气流通良好。 卫渺越是往下就越是感到自己被浓郁的财气包围。 舒服到飘飘欲仙的感觉,让她有一种坐在台阶上睡一觉的冲动。 好在蜡烛爆开火花,溅出来的蜡油刺痛手上皮肤,才清醒几分。 就在卫渺感觉眼前台阶无穷无尽的时候,终于走到了底部。 她用手电筒照亮四周,发现也就五平米的空间,靠着青石板的墙壁摆了不少箱子。 有的箱子还是打开状态,里面有被岁月腐蚀的金银还有一些看不出材质的宝石。 地上铺着的铜钱也差不多和青石板融为一体,有的直接镶嵌在里面。 卫渺看着墙壁上的灯架,里面的灯油已经干涸,她小眉头拧得更紧。 如此浓郁的财气,可不是这十多个箱子能散发出来的。 但她四周看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其他问题。 ———————————————————— 哈哈哈,我手绘的密道入口图,惊艳不? 第11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3 卫渺在地窖里又看了一圈,挨个在充满岁月墙壁上敲了敲。 确实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后,才在打开的一个箱子里,拿了发黑的一锭银和一个金锭子,最后在地上扣了几个铜板,毫不留恋地回返。 卢平生不顾坑壁潮湿,靠着上面,一瞬不瞬地盯着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怎么就让小鬼头一个人溜达下去了? 万一底下有飞针,暗器怎么办? 小鬼头会不会被水银淹了? 里面会不会是什么墓地,有着千年僵尸? 本就干了一晚上苦力活的卢平生越想脑子越乱。 “算了,生不能同寝,那死就同穴吧。”他嘀咕完,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然后就恢复清醒,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使命,还有那些没有传出去的情报,没有完成的计划。 卢平生觉得心脏被撕扯成了两半,一个说让他下去救小鬼头,一个说作为特工需要冷静。 卫渺头从洞里探出来,就看卢平生捂住脑子,一脸痛苦,嘴里还在碎碎念着什么。 纠结的表情好似小豆丁卫东每天早上起来决定是先吃饭,还是先拉屎的模样。 “卢大哥,你也想拉屎吗?”卫渺脱口而出。 卢平生听见小崽子的声音,猛然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死死搂在怀里。 卫渺感觉他身上的土腥味,皱眉想要挣脱开,却发现这个白斩鸡此刻力气极大,同时身体带着本能的颤抖。 估计是想知道自己要发财之后欣喜若狂吧。 等了好一会,卫渺才试着推了推卢平生。 “等会儿,我腿好像抽筋儿了。”头顶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 两人爬出了大坑,简单地清洗过后,对着眼前的眼前三样东西发呆。 卢平生率先分析道: “首先,这金银锭上有文字,应该不是官银。” “其次看银子腐蚀的程度,推测不是近几十年的东西。” “最后,铜钱上写的什么?” 卫渺拿起几枚铜钱,细细感受一下,上面的财气和烟火气都很淡薄,应该是打好后,直接丢在地上的。 她最喜欢的是流通于市井间的铜钱,即便只有微薄的财气,浓郁的烟火气也能让她心旷神怡。 “你是说,这些东西是私人打造的?”卫渺问卢平生。 “嗯,自古的金银,都是在官府流通的,全部得有官印。” 卫渺摇头,但还是把玩着颜值高一点的金元宝道: “管他哪里的,底下十几箱子,除了金银还有珠宝都是我们的,但我总感觉不止这些东西的。” 卢平生听到卫渺的形容,早就心痒痒的,想要下去一探究竟。 可惜时间不允许,卫渺能上来,他就很足了。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卢平生接电话的工夫,卫然和卫玲已经在外面敲门了。 卫渺开门。 “大哥,我一猜就知道你在卢大哥家里。”卫玲笑嘻嘻道,为自己猜对而高兴。 卫然把饭菜摆放在院子里,和卫渺分享学校的事情: “大哥,明天周日,学校组织去公园春日游。” 卫渺笑眯眯道:“那让阿妈给你们准备丰盛食物,和同学交换,玩得开心。” 卫玲得意笑道:“阿妈答应我们,让我们带一盒桂来坊的点心去。” 卢平生挂完电话出门,就听见院子里的童言童语,笑道: “阿鱼婶子手笔越来越大了,桂来坊的点心,没有两个大洋买不到的。” 卫渺看两个小崽喜滋滋的模样,没有拆穿精打细算的许阿鱼用心。 之前王三强送来了许多礼物,其中布匹茶叶还好说,能稍微折旧一点换成大洋。 可几盒子高档点心让许阿鱼犯了难。 送许娘舅家一盒,街坊邻居分了一盒子,自家吃一盒,余下三盒放在家中,眼见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总也找不到用处。 看着两个笑的蹦蹦跳跳出去,卢平生对卫渺道: “今天晚上染料会到,我秘密运过来,这次怎么和你阿爸阿妈说?” 卫渺喝一口白粥,吃一口虾子咸鱼,才道: “这个东西有成品,应该废不了什么工夫。我告诉阿爸阿妈,你要教我留洋的知识,他们不会打扰的。” 卢平生点头,没有去吃面前丰盛的早餐,反而点上了一支烟,眯着眼睛吐着烟圈,看着没有太阳的天空道: “我会买些东西,把我卧室铺上地板,入口做个简单的暗格,里面的东西在没搞清楚之前,咱们暂时先别动。” 卫渺点头,东西找到后,她反而没有那么心急了。 “阿拉下午去大学和图书馆,再搞一批书过来,尤其是县志、府志的书籍回来,咱们研究一下。” 卫渺乖巧点头。 后面几日,天气都是阴天,偶尔还有小雨。 卫渺哪里也没去,成日在家陪着许阿鱼,看她的小腹微微隆起一丢丢的时候,上手小心翼翼地去摸。 院子里正在修理卖卤肉炉子的卫阿大,看着屋檐下的母女两人互动,笑得见牙不见眼: “阿渺,现在还是没有感觉,到六七月的时候,侬讲话,他都能在肚子听见的。” 卫渺刚来的时候,见过弄堂里新娶的媳妇怀孕。 她嫁的人家,院子里有棵白兰花,夏季的时候开花,每日清晨,整个弄堂都会有一种淡淡的香气。 是那种矜持温婉的香气,像一位高贵优雅的女子。 卫渺早出晚归讨生活的时候,遇到过她几次。 她头发挽着,后脑勺别着一朵带着枝丫的白兰花,十分清新好看。 嘴角挂笑地挺着大肚子,提着一篮子串好的白兰花朝弄堂口走。 不大会儿地工夫,街头就传来她软糯的苏南口音: “栀子花唻~白兰花喔~” 卫渺听着,觉得她走过时候留下的白兰花的味道都香糯几分。 许阿鱼摸她长起来的短发茬道:“阿渺,发呆想么事?” 卫渺扭头问许阿鱼,“阿妈,侬还记得咱们弄堂那个卖白兰花的小媳妇吗?” 许阿鱼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卫渺说的是谁。 “她啊,侬忘了,怀着孩子被糟蹋了,孩子没了,清白也没有了,她直接跳了黄浦江。” 许阿鱼摸着自己的肚子,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第11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4 在许阿鱼略带唏嘘的语气里,卫渺仿佛拨云见日,想起了一切,脑子里模糊的记忆变得清晰起来。 这件事因为是众目睽睽之下,闹得很大,华人罢工呼喊,最后有青帮大佬调停,赔了很多钱才算勉强了事儿。 她男人回家把院子里的白玉兰树砍掉,还把崔阿婆家的院墙砸倒了一半。 再后来,男人低价把房子卖了,买主正是小江苏,男人只提了一个要求,把崔阿婆家的墙头修好。 男人带着大笔的钱财消失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听说一起消失的还有进妓院寻欢的两个大兵。 卫阿大仿佛知道更多,他道: “听说是在租界公交车上的时候,撞上两个洋人大兵,被当众。。。” 后面的话他没说,只是幽幽叹口气,语气低落道: “阿生是个好后生,和你小叔最要好了。两个人打小就好的穿同一条裤子。” 卫渺听自己阿爸提到突然消失的小叔,又看夫妻两人情绪低落,觉得人类的散发思维真可怕。 只是从许阿鱼怀孕,她就能想起一件快被遗忘的事情。 “阿爸,阿拉听萍妹讲,侬藏私房钱了?” 卫渺在许阿鱼发威之前,连忙离开是非之地。 “好你个卫阿大,竟然敢偷偷藏私房钱?藏哪儿了?有多少?” 听着孕妇生龙活虎的吼叫,卫渺心中对卫阿大说了声抱歉。 ———————————————— 等卢平生起早贪黑地把那批染料和设备运回家的时候,时间过去二十多天,可见数量之多。 而这二十多天,卫渺也没闲着,除了读卢平生给她搬回来的几大箱子书籍,也开始频繁地下密室。 底下一共十六个箱子,除了两箱子珠宝首饰,一箱子已经风化的书画外,金子只有一箱,余下十二个箱子里装的全是银锭子。 这很不合理。 但至于哪里不合理,二十多天过去了,卫渺和卢平生把箱子都移动过了,也没搞明白。 “卢大哥,你要这么多黄金做什么?”卫渺看着卢平生往布袋子里装了十个金锭子。 “山人自有妙用,侬个小鬼头住江上啊,管那些做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卫渺开始从箱子里往外数金元宝。 “侬做什么?” 卫渺理所当然道:“侬拿十个,阿拉就要拿九十个的。” 说完继续低头数。 卢平生愕然,这小鬼头掉在钱眼里去了。 这些天把这里的东西盘得明明白白,有多少银子,多少金子,翡翠宝石几件,都写得清清楚楚。 “卢大哥,我觉得再弄一个箱子,把你的东西装起来,侬以后要用,直接拿自己箱子的。” 卢平生气道:“十六个箱子,为什么阿拉只有一个。” 卫渺一脸无语地望着他,好似他是不守信用的混子。 两人上了台阶,卫渺先出去,两人从衣柜里爬出来,各自对自己的收获都很满意。 今天是许娘舅家的小囝满月的日子,卫渺从装珠宝的箱子里找了一个不起眼的银锁当礼物。 “卢大哥,侬最近有空多囤积一些吃的。” 卫渺的想着马上要做磺胺研究了,虽然不像之前那样在实验室关上一个月。 但她还是不喜欢饿肚子的滋味。 卢平生听完点了点头,两人在门口各自分开。 卫渺仰头看着依旧阴沉的天空,感受空气里的潮湿,仿佛随时要下雨一般。 卫渺知道,这是提前“入梅”了,也就是崔阿婆口中的“早梅” “梅实迎时雨,苍茫值晚春。” 未来的一个多月,估计难得见到几天的太阳。 许娘舅家里,卫渺饶有兴趣地看着被包裹严实的小囝。 小脸还算白,不胖不瘦,干净澄澈的瞳眸四处张望。 “阿渺,侬看,他在看侬笑。”许多鱼脸上的表情惊喜万分。 可见她很喜欢这个弟弟。 卫渺说:“一个月的小崽儿还看不见东西,只能感受到光亮,因为我在靠窗户的位置,所以他喜欢看过来。” 卫玲一听,将信将疑,“大哥,我和你换位置。” 卫渺任由她去。 “阿玲,侬看他也在看侬笑。”许多鱼一边说,一边也跃跃欲试。 结果她过去的时候,小囝“哇”地哭鼻子了。 半靠在床上面色有些疲惫的许舅妈紧张道: “抱过来吧,许是饿了。” 回去的路上许阿鱼说许舅妈这次生孩子比哪次都养得好,但身体还是亏空得厉害,感慨女人生孩子都是鬼门关。 卫渺笑嘻嘻的挽着许阿鱼道: “阿妈,我都请卢大哥打听了,现在有专门照顾生孩子的佣人,等到时候阿拉给你请两个,一个照顾白日,一个看护晚上。” 许阿鱼嘴角翘得老高啐她做白日梦,“侬成天想得挺美。” 卫阿大憨厚笑笑:“阿渺说得对,请佣人好,养好身体最重要。” 许阿鱼翘着嘴,又白了阿大一眼,可惜老实人喜滋滋的,并未察觉家主婆的不满。 一家子往家里走呢,就看卢平生家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往家里搬东西。 卫阿大上去帮忙,“卢先生,侬这是买的什么?” 卢平生笑道:“一些书籍,还有我之前在家的东西,如今我啊,是连家门都进不去喽。” 说完他又对许阿鱼道: “阿鱼婶子,我准备去苦儿院做些捐助,想请侬这几日帮我做些肉干之类抗饿的东西。” 许阿鱼如今怀胎三月已过,有卫阿大和卫玲几个帮衬,她动动嘴皮子,也是没问题的。 “行唻,都做什么肉干。” 卢平生想到前世各种肉干,胡乱道:“鸡鸭鱼肉的干都行,晚上我让人送一头牛过来。” 卫家人惊呆了。 “要这么大的手笔吗?”许阿鱼不自觉地问出口。 她其实想说,能有买牛做肉干的钱,给苦儿院捐个几千斤粮食岂不简单省事。 卢平生却没有和她解释,对卫渺招手,清了清嗓子严肃道: “阿渺,今日你没来上课,我要检查你功课的。” 几个小的一看他这种老师的架势,半点不停留,连忙溜回家去。 许阿鱼笑哈哈道: “卢先生,多谢侬培养阿渺,她若不听话,侬只管。。。” 许阿鱼想说只管打骂,可想她舍不得,改口道: “侬只管找我,我来管教她。” 第11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5 两人看着许阿鱼和卫阿大相携进了院子后,也转身回屋子。 卢平生对卫渺感慨道:“侬阿妈很爱你。” 卫渺颇有几分傲娇地抬着小下巴,“还用你说出来。” 进了客厅,里面东西堪比之前查尔斯运东西过来的时候,杂乱无章地什么都有。 “一头牛够吃吗?”卢平生问卫渺。 卫渺想了想自己在地下室发现的端倪,道: “侬能买几头牛?” 卢平生瞪眼看她道: “在这里,只要有钱,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按着卫渺的理解,磺胺也是卢平生的投资,所有花费都该他出,管吃管喝是基础。 想着他打着苦儿院的名义让自己阿妈忙碌,卫渺眼珠子转动得厉害。 “我觉得我还想吃生煎包,锅贴,粢饭,油条豆浆,八宝鸭,老大房西点、五芳斋的点心。” “椒盐蹄膀、双包鸭片、五味鸡腿、肉丝黄豆汤、卤糟猪脚、四鲜白菜墩、蜜枣扒山药、口蘑锅巴汤、炒毛蟹、腌笃鲜 法棍面包阿拉也喜欢。。。” 卫渺一口气报了一堆食物的名字,气得卢平生指着杂乱无章的客厅道: “侬觉得阿拉屋子能装下侬要的东西伐?” 卫渺说,“楼下还有三四个屋子 ,装满就好,就这点东西,侬竟然舍不得?” 卢平生看她狡黠的小模样,就知这小子宰傻大户呢。 “阿拉可以给侬买,侬能吃光?浪费可耻!” 卫渺想说,只有她不想吃的,就没有吃不光的。 卢平生想到她研究青霉素那次狼吞虎咽吃了一大桶卤味的事情,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卫渺想着楼上堆满的染料,对卢平生道: “总归帮我东西准备齐全,这次咱们一鼓作气,研究出来直接做出成品,然后放到黑市去。” 卢平生看她小脸轻松的模样,明明是挣钱的大买卖,小崽仿佛在说“今天吃了吗?”一样。 想着张二又约他见面的事情,卢平生眼睛发光道: “行,咱干票大的。” 隔天,卢平生就开始往家捣鼓东西,而卫渺早早起床,饭都不吃就去卢平生家里。 卫阿大家里天天食物飘香,搞得街坊邻居都频频打听她家是又做新买卖了吗? 许阿鱼嘴紧,“卢先生看我怀孕,没有收入,帮我接了几个做食物的大单子,挣个辛苦钱的。” 小江苏艳羡道:“卢先生对侬家可真是好。” 崔阿婆看她显怀的肚子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怀着孕,要注意身子,钞票嘛,什么时候都挣不完的。” 许阿鱼摸着肚子,笑道: “阿拉晓得的,阿大现在每天早早出门,把卤肉送在码头的一个档口就会来帮我,我动动嘴皮子就好了嘛。” 小江苏一听,心思百转,试探道:“阿鱼嫂子,侬家不知码头上卖卤肉了?” 许阿鱼仿佛没有察觉他期盼的眼光,抱怨道: “哎,码头鱼龙混杂,生意难做,卖的卤肉钱上下打点,再遇到人吃拿一些,就是个辛苦钱,所以我们就每日给码头的一个排挡供货,钱虽然少了,但人却轻省了不少。” 其他人一听,也都感叹世道越发地艰难。 小江苏心中的小九九被打碎,他怎么忘了,不是谁都能在码头讨生活的。 许阿鱼做的各种东西,开始慢慢送到卢平生家中。 一大早,卢平生瞧着干净整洁的地下密室里,十六箱子财宝靠墙摆开,实验器材和染料也都在两侧摆好。 明亮的灯光让不太大的空间变得宽敞几分。 “电灯给你接上了,试验器材也慢慢往下搬,还有什么需要我来做啊?卫先生。” 卢平生揶揄地看着四处观望的卫渺。 “把吃的都放进来呗,我和我阿妈说了,今天晚上不回家,所以未来的二十多个小时别打扰我。” 卢平生看小鬼头双手背在身后,颐指气使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行,行,行,你要的阿拉都给你买了。” 他举起双手,无奈道,天知道他为了这些吃的起早贪黑生怕被人发现的模样。 卫渺心满意足,觉得现在是再好不过的日子。 如果这次能够把这个密室的秘密找出来就更好了。 地上的铜板大部分能起开的都弄出来了,小部分和地面融为一体的,两人就没管他们。 “卢大哥,你给我的县志里,我查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趁着时间还早,卢平生没出去办事的工夫,卫渺摩挲着手里一枚十分完整的铜钱开口。 卢平生的废物金手指,让他看看字画瓶子的年份真假可以。 可惜字画成粉剂,啥也看不出来。 金银铜钱在他眼里就显示金银铜钱,连个具体信息都没有。 钱上的字体他看过,既不是开元通宝,也不是前朝的五帝钱。 为此他还特意请了研究古币的朋友旁敲侧击地打听过,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无。 乍然听见小鬼头说有了发现,确实惊奇。 “发现了什么?”他问。 卫渺想着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 “在大明有个姓沈的首富,老家就在不远处的鹿城周庄。” “他有个师傅叫张三丰,那老道有些本事,两人在酒馆初次相识时候,老道给他算了一卦,说他财富加身,富可敌国,成也钱财,亡也钱财。” 卢平生忍不住道:“沈万三的师傅是张三丰?” 卫渺点头,“李浩的《三迤随笔》中有正经的记载,民间异志小说也多有笔录。” 卢平生听她说得头头是道,“然后呢?” “你手握天下财富,知道自己可能要崩了,你会怎么做?” 卢平生想都没想就说,“一边找权贵庇护,一边准备后路呗。” 说完才想起来,忌惮沈首富的可是杀伐果断疾恶如仇的那位开国皇帝啊,最后结果确实不好。 “这个地方,修建得十分奇怪,墙壁的灯架,是不是八个方位都有?” 卢平生在四四方方的房间一瞧,青铜做的灯架四个方位有不说,墙角古怪的地方也有。 “你说这里是首富的藏宝库?而藏宝库竟然是个方形的八卦阵?” 卫渺摸了摸小下巴,“古人不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吗?我猜是他的后路之一。” 卢平生看小鬼头琢磨的样子,拍她脑袋: “阿拉上去给你搬吃的,磺胺研究出来,青霉素量产之后,阿拉保证你也成首富。” 卫渺看着摆放的实验器材和染料,心想也是。 与其惦记别人的财富,不若先靠自己双手创造。 第11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6 转眼又过一个星期,依旧阴雨连绵,感觉整个城市的人都成了水中的鱼一般,浑身湿哒哒的。 租界银行门口,张二带着手下,看着扬长而去的车尾,眼神晦暗得可怕。 “二爷,不过是一个文物贩子家的纨绔,给我 一把刀,我让他活不过今天晚上。” 张二爷扭头看了眼手下阴狠的表情,心中火气反而小了许多。 “你当他有什么底气在我们面前趾高气昂,在倭人和黑市不出货的双重压力下,人家不动如山为什么?” 他冷冷说完,显然不想等小弟回答,口中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吴子阳,白玫瑰,卢平生。。。三个人真是好样的。” 吴子阳打通了高卢人的关系,卢平生卡着查尔斯那个老番鬼的人情。 最让他生气的是,曾经他认为最是无用的女人,说服那帮老家伙,如今竟然也能和他平起平坐。 开车的卢平生心情极好,就连往日的湿哒哒的阴天,他也硬是看顺眼几分。 因为张二在黑市上做手脚,不让出货,使得磺胺的价格只高不低。 倭人比一个多月前多花了两成买下了他们手里的全部磺胺。 他嘴里哼着小曲儿,打着方向盘在路口转弯准备去附近的大昌咖啡厅,去取给小鬼头订的蛋糕和面包。 转弯的时候,被突然跑出来的男人给吓了一跳,还好刹车踩得及时。 那人被撞了也不理论,用力地朝前去追。 卢平生探头看了一眼,他在追一辆黄包车,口中喊着的是: “娜娜,侬别走,侬走了阿拉怎么活啊!” 卢平生感觉有什么画面强制性地闯入他的脑子,若是在和平年代,他肯定上前载他一程,帮他追一追燕子。 现在的他,谨慎早就融入了他的骨血,只是看着一瘸一拐的人奋力朝前跑。 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马路上,很快和还没有干透的马路融为一体,成为了不起眼的污点。 卢平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直缓慢开车,跟在他身后。 直到他走不动了,瘫坐在路边,呆呆地望着大昌咖啡厅的方向。 仿佛老天也能感受人的悲伤,初夏的雨水来得又快又急,将远处要上前驱赶他的巡警也浇回在咖啡馆的屋檐下。 不知道为什么,卢平生突然想起了吴子阳,想起了每个在乱世被情所困的人。 他摇开车窗,将包着两个大洋的十法币丢给那人。 然后一踩油门开车停向大昌咖啡厅的方向。 门口的招待看见有客人,手中举着雨伞殷勤上前。 卢平生打开车门,就看见笑容温柔的许兰姐。 “兰姐,好久不见。” 许兰姐看见卢平生也很意外,当他笑容满面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她压下扑通扑通的心跳,尽可能落落大方道: “卢先生,好久不见。” 卢平生接过她手里的备用雨伞,撑开后,就和小姑娘保持距离。 爱情啊,他可不配拥有。 许兰姐看着卢平生的背影,眼神黯淡几分,抬步跟了上去。 卢平生进去后,对接待的服务员道:“昨天预订的二十个栗子蛋糕和三十个法棍和五十片吐司。” 服务员抬头看了卢平生一眼,小跑去后厨,“胡娜姐,定制蛋糕和面包的客户来了,还有一根法棍没烤好。” 胡娜将手中的戒指丢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收拾好情绪,起身出去。 抬眼就看见坐在窗户位置看雨的卢平生。 她准备让许兰姐上去,却发现没找她人,只好自己上前。 “我们还议论是哪位如此大手笔 ,若是卢先生,就不稀奇了。” 卢平生扭头看向说话的人,面上不显,心里倒是有几分意外,眼前的女子不就是倒在街道上那人追的娜娜吗? 她知不知有个男人为了挽回她,此刻正在倒在大雨中生无可恋呢? 想到卫渺唤她“胡娜姐”,也客气道:“说明贵店的招牌深得人心。” 胡娜娇笑,满脸的明媚圆滑道:“因为都是现做,最后一炉法棍还在烤制中。” 卢平生表示并不介意后,胡娜笑着点头离开。 等到卢平生将车子停在弄堂口的时候,雨水已经停了。 他对正在坐在屋檐下的小南京招手,两人分了好几趟才把东西提回家里。 临走的时候,卢平生给了小南京一份栗子蛋糕,一个法棍和几片吐司。 “拿回家甜甜嘴。” 小南京脸皮爆红拒绝道:“我不要。” 他如今是大人了,卢先生怎么当他是小孩子。 虽然蛋糕和面包的香气很馋人,但小南京自小不缺吃的,还能抵御诱惑。 “侬否要,下次阿拉就不要侬帮忙了。”卢平生道。 小南京表情纠结片刻,“卢先生,往后侬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叫我,能求您帮我一件事儿吗?” 卢平生看着少年人忐忑的面孔,善意道:“侬讲。” “我想去从军,可阿渺讲城里没有部队,那日我看在阿渺家的督察很威风,我、我如果去当巡捕,要什么条件吗?” 卢平生诧异地看着比他矮半头的少年人,他漆黑瞳孔里带着未来的迷茫和向往,很难让人厌恶。 “侬有理想是好的,但侬如今太小,最好等满了十八岁后,再想这些事情。” 看着少年黯淡下去的眼睛,他补充道: “这两年侬也否要闲着,无论是入伍还是当巡捕,都是要强壮的体魄的,侬多多吃饭,好好锻炼,到时候就比别人的起点要好。” 小南京听完,眼睛忽地就亮了,对啊,卫渺为什么这么能干,就是因为比他们聪慧还比他们肯学。 像是想通什么又像是做了重要决定,年轻人对着卢平生弯腰鞠躬: “谢谢卢先生。” 说完转身要走,又被卢平生叫住,“把东西拿回家去,和你阿爸一起吃。” 这次小南京没有拒绝,他又响亮地说了一声,“卢先生,谢谢侬。” 卢平生看着少年欢快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转身就看见卫渺站在卧室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鬼头,侬现在出现悄无声息,是老想吓唬我吗?” 卫渺不理会他的抱怨,坐在客厅沙发上,喜滋滋地看着一堆面包蛋糕。 “卢大哥,谢谢侬~” 卫渺学小南京的语气,揶揄道。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坐在她旁边,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存单一把钥匙。 “磺胺全部出手,黄金在银行存着,我打算联系他们,准备分钱。” 尽管卫渺是拥有十箱银子的人了,但看着黄金的数量,她眼睛还是亮得吓人。 “卢大哥,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侬哦。”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的模样,心中一动,静等下文。 第11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7 灯火通明的藏宝室里,卢平生看着几个透明的容器里装着的淡黄色的结晶粉末,呼吸重了几分。 “这些是我用加热法提炼出来的磺胺粉,我做过纯度测试了,比舶来品要高上几分。” 卫渺小手背着,表情淡淡,仿佛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其实加热法提取磺胺粉虽然最简单直接,但危险系数最高,一不小心就得爆炸或者中毒。 好在她的脑子十分好用,而且无感强烈,对于这些微不可察的元素把握手到擒来,似乎天生就能呼风唤雨一般。 卫渺暗自腹诽,觉得自己若是血脉传承完全,应该是个了不得存在。 “又想什么美事儿呢?”卢平生敲她额头。 卫渺摸着额头不满瞪他: “卢大哥,如今阿拉脑袋珍贵得很,敲坏了侬成首富的美梦就要破碎了。” 卢平生讪讪,“你半个月就研究出来?然后一天就做出了这么多磺胺粉?” 卫渺看着磺胺粉,不满道:“如果做成药片和针剂,就需要专业的生产线了。” “难度大吗?”卢平生紧张地问。 “药片没什么难度,有淀粉和压药片的机器就可以。针剂的话,需要专业的无菌实验室和生产线。” 口服药片和静脉注射的标准完全不一样。 卫渺事无巨细,毕竟她也希望能够快速量产啊。 卢平生压下狂喜的表情,心中暗自合计。 卫渺把事情交代完了后,对卢平生道:“我们用什么包装?” 卢平生沉思一会儿,“和舶来品一模一样的包装,这事儿我来弄。” 卫渺正有此意。 卢平生看她又在打量暗室里的八个青铜灯座,心中暗笑。 小鬼头还是没有死心,觉得暗室里的财宝不止这些。 第二日一大早,卫渺揉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听着卢平生给丁医生和白玫瑰打电话,约好三天后见面。 想着要分钱了,那样大的一笔黄金,足够她快活一阵子。 “小吴哥家怎么办?”卫渺问。 卢平生想着,自从上次事情后,吴子阳押着李晓雅一直住在医院,而他直接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极少回来。 “无妨,我明天还要去租界,到时候去巡捕房找他就行了,我们磺胺卖给倭人的事情,该知道都知道了,如今也没有瞒着李晓雅的必要了。” 其实早就没有了这个必要了,但他习惯了谨慎。 “不知道今早阿妈做什么好吃的。” 卫渺伸腰出了门,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洗的油绿的桂花树,心情颇好。 只是看着阴沉沉的天气,只怕今天又是一个阴雨天。 院门敲响,卫渺踩着通往院子门口的青石板去开门,门口是端着丰盛早饭的卫丽和卫萍。 “阿玲和阿然呢?” 卫渺将卫萍小手端着的一碟子锅贴接过来。 卫丽跟在她身后往里走,“他们昨天从学校回来就拉肚子了。” 卢平生去接卫丽托盘的手一顿,“拉肚子?吃坏东西了?” 卫萍跟在自家大锅身后,进了路大锅家的客厅,主动爬上桌子张嘴吃了自家大锅投喂的一小口蒸饺,鼓着腮帮子道: “不是,是学校好些同学都在呕吐拉肚子。” 卢平生猛然起身,他面前的盘子掉在地上,里面的食物碎了一地。 卫渺抬头看他,他头发因为刚刚洗过,水珠滴在脸上,加上现在苍白惊愕的表情,颇有几分破碎感。 “卢大锅,别怕,碎碎平安哦,不挨屁屁。” 卫萍的童言童语让卢平生扯了扯嘴角。 卫渺已经起身,“卢大哥,我回家看看。” 卢平生想要开口说,“别回去”,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 “你们等一下。” 他话音刚落,就听门外喧哗吵闹。 透过开着的院门就看见街坊邻居聚集在一起。 “什么?做什么把弄堂封闭了?” “夭寿哦,弄堂口站了举枪的巡捕,有苦力在砌墙封路。” “这是要什么?”恐慌的声音四起。 卢平生察觉到情况不妙,回屋去打电话,卫渺也皱眉寻思,心中略微有些茫然。 门外的街坊邻居都被惊动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交换信息。 “阿拉早上出去的时候,发现咱们菜市场那边五六条弄堂都被封住的。” 小江苏每天天不亮就去屠宰场买猪肉做馄饨馅,虽然路途遥远,但能够省下二十个铜元,一个月下来也不老少的。 “为么事被封知道吗?”崔阿婆连忙问。 她在这块生活了一辈子,见惯了各种事情,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面皮绷得很紧。 他儿子崔立平光着膀子,打着哈欠出来,一看举枪的巡捕,瞬间清醒几分,缩了缩脖子又退回屋子里去。 “听说是棚户区有人跑出来了。”小江苏说完,整个人也打了个寒颤。 他和儿子为什么背井离乡,不就是当年的一场痢疾,老家十室九空,只有他和大儿子命硬躲过一劫。 “上次,你们谁说棚户区得了什么传染病?”小江苏的嗓音从来没有过的尖利。 正在议论纷纷的人,都变了脸色。 崔阿婆家楼上的窗户打开,崔丽娟露出一张愠怒的脸对下面抱怨道: “大清早的,怎么这样吵闹,扰人清梦的。” 小江苏抬头,呆呆地看向半倚着窗户的女子,觉得自己心中的恐惧都小了两分。 “丽娟妹子,侬啥时候回来的?”他干巴巴地问。 崔丽娟半眯着眼睛,捂嘴打个哈欠,娇笑道: “阿拉天亮时候回来的,给我煮碗猪油馄饨,多放葱花,少猪油。” “哎,哎,好的唻。” 小江苏顿时惊惧全无,转身回自己的馄饨摊子,给崔丽娟煮馄饨去。 而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好的心思了,举枪的巡警,正在砌墙的弄堂口,都让他们恐慌不已。 只有倚在理发店门口的董太太表情好些,她甚至发出一丝嘲讽的笑声。 传染病啊,她经历过,她就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烂命一条,烂人一个,死不死的都行。 想到这里,她转身进屋,咧嘴露出个笑,似乎扯到伤口,秀眉微微拧起,随即嘴里哼着家乡的小曲儿。 “阎惜娇在楼中满怀愁思少精神,忽听得妈儿娘叫唤声,楼下来了我心腹的人。”(注1) 本就焦灼无措的众人,听着这样婉转幽怨的曲子,心中惶恐更甚。 “门口有人在喊话。” —————————————— 注1:扬州小调知心客,天涯歌女的原唱。 第11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8 不知谁叫唤了一声,聚集在一起的人都跑向弄堂口,因为有人举枪对着他们的巡捕,也不敢上前。 “本市卫生局公告,最近传染病频发,开始按片区和弄堂自居在家,十日后若无人感染,自然会放开通道的。” 众人哗然的时候,那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是有人偷跑或者闯关,一律击毙!” 那人最后一句话带着杀气,也浇灭了所有人最后一丝希望。 喊完后,他不等居民问话,连忙离开,好似真的有传染病一般。 有反应快的,扯着嗓子喊道: “那食物呢,家中没有食物,如何能够度过十日?” 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地人过日子仔细,加上物价一日一个样子。 今天的猪肉两毛八,明日可能就2毛五,所以正经过日子的家庭,都是一日或者两三日买一次菜。 除了小江苏和崔阿婆他们这种做吃食买卖的,很少有人在家囤积大量的食物。 十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十天就是三十顿饭。。。 别传染病没查出来,他们直接饿死在家中。 卢平生拉住了要出去看热闹的几个小崽,表情凝重地看向卫丽。 “你们学校有几人和阿玲他们一样?” 卫丽看他严肃的表情,咬唇想了想,“我们班上有七八人。” 卢平生想着卫然和卫玲同时上吐下泻,而身体更弱一些的卫丽和卫萍却毫发无损。 抱着一丝侥幸,继续问道: “你好好想想,阿玲和阿然都干过什么,而你和萍妹没有干过的?” 卫丽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他们日日一同上学,一起放学,在学校除了上课,他们都是在一起玩的。 卫萍歪着小脑瓜子想了想,慢吞吞说: “其他同学说棚户区的小孩卫生情况差,缺衣服少穿,多鱼表姐、二锅和玲姐他们都跟着去了棚户区。” 卫丽漂亮的小脸皱起,温柔地问卫萍道: “这件事我怎么不晓得?” 那些学长也邀请她去,可大妈妈和大哥三令五申不许他们靠近棚户区。 她一直乖巧懂事,自然不会不听大妈妈和大哥的叮嘱 同时她也和卫然和卫玲强调过,不可以过去的。 卫萍看卢大锅和大锅的表情十分凝重,想了想说: “他们逃课去的。” 这个时候,弄堂外面的吵嚷声已经不见了,卫渺探头看去,两侧的商户大门全部紧闭,整个弄堂空空荡荡。 配合着上空阴沉沉的天气和刮来的大风,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感觉。 许阿鱼一开门,就瞧见了一大三小,嘴上都蒙着一块布,瞧着是衣服剪了后挤在后脑勺,像丁医生看诊戴的口罩。 “这是做么事?”许阿鱼说。 卢平生没说话,递给许阿鱼一沓子,“阿鱼婶子,先带上。” 许阿鱼看着卫渺凝重的眼神,也不敢多问,不光自己带着,还让家里几个孩子都带上。 因为两个孩子上吐下泻,许阿鱼有孕,卫阿大今早就没有去卖卤肉。 夫妻两人还在惆怅天气热,卤肉不禁放,家里人又吃不了。。。 两人在家里忙前忙后,根本没有发现弄堂里的吵闹声音。 卫阿大放下手里清洗的盆子,戴上口罩只露出眼睛的时候,卫渺感叹遗传学的神奇。 觉得自己的眼睛和阿爸的一模一样, “阿渺,咋了?”卫阿大忐忑道。 卫渺没有把事情讲给两个人听,她现在只想确定一下卫玲和卫然到底是什么情况。 卢平生扯住她的胳膊表情十分凝重。 “侬又不晓得是什么症状,阿拉去看。” 卢平生想好了,如果真的是霍乱,那他可以死,卫渺这个小天才必须活着。 昨天卫渺突然窜入密室通道时候,他就后悔了。 在他决定走上这一条满是荆棘的路时,他的命就不属于他自己。 他是卢子轩,是卢平生,是星光,是一个想要为这个不知真的假世界尽绵薄之力的普通人。 他想,不光是他,任何有良知的国人,来到这样的时间节点,都会做和他一样的事情吧。 可一百个卢平生,也抵不上一个卫渺的。 小鬼头还小,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靠着不多的文献和他胡乱提供的线索研究出青霉素。 那她就能创造更多的奇迹。 来之前他已经写好了一封信放在家里和老马约好的地方。 若是他真的有了意外,希望组织能够护着卫渺一家人。 卫渺可不知道一会儿的工夫,卢平生就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疑惑看卢平生道: “卢大哥,我好歹还读过很多医书和文献,你又不会看病,进去能做什么?” 卢平生:。。。 许阿鱼忧愁道: “是的咧,早上去请了丁医生,结果他家慧囡也是一样的症状,他给我留下了两瓶葡萄糖,就离开了。” 卢平生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慧慧也是这样的症状?” 卫阿大点头,忧愁道:“丁医生说慧慧他们学校也好些这种症状。” 卫渺又不笨,卢平生每次不能控制自己惊愕和情绪的时候,肯定就是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她趁着他们谈话的工夫,推门进了卫玲的房间,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个房间是李晓雅曾经住的,墙面有她贴的报纸和画报,卫玲喜欢得不得了,就保留着了。 卫渺看着躺在床上,昨天上午还生龙活虎的囡囡,如今小脸发黄,嘴巴起皮地躺着。 她上前在卫玲额头上碰了碰。 “还好不发烧。” 卫玲睁开眼,看见是自己大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大哥,我难受。” 卫渺道:“没事儿,大哥在的。” 卫渺为了研究磺胺和青霉素,读过各种文献,中世纪欧洲的霍乱不说,就是这些年,时不时暴发的传染病里,霍乱名列其中的。 卫玲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哭花了小脸,卫渺正要给她擦眼泪,她扭头趴在床上就开始朝着盆子呕吐不止。 戴着口罩的卢平生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碗水,正要进来。 卫渺连忙道:“卢大哥,侬把水放在地上就好。” 卢平生看小崽子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阿渺,侬老实讲,是不是?”他后面的话在卫渺的眼神里没有说出来。 ———————————— 读者老爷们,最近遇到了点非常重要的事情,我需要花时间解决,所以只能保证质量,没法加更。 大家的礼物我都看到的,等把这事了结。 给大家往死更~~~~ 第11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19 卫渺示意卢平生后退,只露出在外面的眼睛里和往日一样灵动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对站在门口的卢平生道: “卢大哥,你想的就是我想的,但我们两个不能同时涉险,你现在找人,弄一批注射器进来,越多越好。” 不管是霍乱还是痢疾,在卫渺看来都是肠胃出了毛病。 出毛病的原因就是肠道有病菌侵入,既然如此,杀菌不就可以了吗? 卢平生家中二楼的实验室里,她一直在不间断地培养青霉素。 理论上这两种病都是可以用青霉素这种药物快速治疗的。 如果青霉素不行,磺胺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些时间,卢平生给他的临床试验数据,她仔细研究过。 这个卢平生口中能让她当首富的药物,确实非常了不起,这种高效、低毒的元素,几乎是为人体量身定做的铠甲。 卢平生听完似乎也想到了二楼的青霉素。 对,他怎么忘了,青霉素是抗生素的鼻祖,一般的病菌性传染病在他面前都是弟弟。 “阿渺,那磺胺是不是也能。。。” 卫渺点头,但和青霉素比起来,磺胺的副作用太大,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给卫玲和卫然用。 卢平生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 “除了这个还需要什么吗?” 卫渺想了想道:“蒙脱石,黄连,木香、吴茱萸、白芍这些中药,有多少要多少。” 卢平生点头,指着地上的一大碗水道: “这是用三勺子白糖和一勺子盐加上白开水兑好的电解质水,给玲妹喝下。” 他见卫渺点头后,又补充一句: “然哥那边你阿爸已经喂过了。” 卫渺点头后,抬头认真地对卢平生道:“卢大哥,多谢侬。” 这事儿卢平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但他义无反顾地跟着自己进了家门。 这种传染病,接触病原就意味着有一半的概率会被感染。 那些晦涩的大道理卫渺都明白,但不认同。 她的世界里,只有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谁让我开心,我就和谁开开心心。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清澈干净的眸子满是信任诚挚,面对这样赤诚的感谢,他鼻头微酸。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世道虽然残酷,但又处处留了一线生机。 弄堂被封,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有咿咿呀呀的小曲儿从理发店的楼上传出来。 偶尔还有董太太的痛呼和董师傅呵骂之声。 若是往日还有人会出来吆喝两句,说上一说,可如今人人自危,哪有闲心管这个。 卢平生想着卫渺的交代,打了电话给丁医生。 “卢先生,我家弄堂也被封了,以我的经验应该是感染了霍乱。”丁医生语气十分疲惫。 卢平生担忧的问题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慧慧怎么样?”卢平生想着丁医生聪慧活泼的女儿,心中也有几分担忧。 电话那边传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卢平生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丁医生沉闷道: “凶多吉少。” 卢平生来不及多想,“丁医生,你手里存的有磺胺吗?那个也可以治疗霍乱的。” “什么?” 丁医生呼吸急促,磺胺可以治疗霍乱。 他是学医的,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卢先生,我不能和你聊了,我。。。” 卢平生听着丁医生急切的话语,连忙道: “丁医生,你别慌张,听我说完,六十克白糖,三十克食盐,加上一千毫升的白开水搅拌,每天给慧慧喝。” 这是卢平生知道的最容易做的电解质水的方法,上吐下泻最容易脱水,严重的脱水就是致命的。 所以需要补水。 “丁先生,阿渺的娘舅也在你的胡同,若是你、若是你得空了,能否去看看她家情况,若有多出来的磺胺,送他家一些,回头我和阿渺必不忘您的大恩。” “卢先生,我晓得的,谢谢侬,谢谢侬,卢先生。。。”丁医生说完快速挂了电话。 卢平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苦笑。 然后继续按键拨出。。。 卫渺看着喝下水昏沉沉地睡去的卫玲,才端着她的呕吐物出了房间。 许阿鱼戴着口罩,挺着不大的肚子在院子里张望。 “阿妈,别过来。”卫渺阻止了许阿鱼要过来的脚步。 许阿鱼面上全是忧愁,“阿渺,都是阿妈没用,让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操劳。” “阿妈,昨夜阿东、腊八和然哥一起睡了吗?” 许阿鱼摇头,道:“阿然和阿玲昨天放学回来就不舒服,侬阿爸怕过病气,就没让几个小的接触。” 关键是卫阿大为了照顾两个小的,一夜没睡。 卫渺松了一口气。 无比庆幸许阿鱼怀孕了,所以照顾两个孩子的事情卫阿大一人包揽。 她是孕妇,抵抗力最弱,若是一个不慎。。。 想到这里,卫渺对站在屋檐下同样戴口罩张望她的卫丽和卫萍道: “你们两个今天要和阿东和腊八一样乖乖呆在自己房间,不要乱跑。” 卫丽乖巧点头,卫萍满是不解,“我想和大锅一起照顾玲姐。” 许阿鱼语气严厉道:“听侬大哥的话,若不然侬和玲姐一样把吃进肚子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卫萍一听,小手立马去捂住小嘴,却发现自己戴着口罩,眼珠子转动,点头如捣蒜。 卫渺被小豆丁逗得笑出声了, “侬乖乖听话,到时候,大锅带侬出去吃馆子。” 卫萍一听,又忙不迭点头,“大锅,萍妹听话的,最听大锅的话。” 许阿鱼看两个闺女闹腾,心中悬着的弦才没有那么紧。 自卫阿大中枪那次后,大闺女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挣钱什么的,她和卫阿大不怕吃苦,处理卤肉到凌晨,睡上几个小时起床去卖去送,都不怕。 怕的是没有门路,没有活路。 可大闺女就是他们的活路,认识的卢先生给她们一家生计,财哥也对他们客客气气,还有那个什么督察也大张旗鼓给他们家撑腰。 这一切是许阿鱼往日做梦都不敢想的。 “阿妈,侬也听话,要在房间好好呆着,我和阿爸会照顾然哥和阿玲的,要不了两三天又成了让侬头疼的捣蛋鬼了。” 许阿鱼哭笑不得,她就这么被当小囡囡哄了? “阿妈晓得事情严重,阿拉在厨房,给你们做饭就行。” 卫渺想说不用。 但许阿鱼十分坚持,她固执地觉得,只有吃好喝好,身体才能更好。 第12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0 当天夜里,在弄堂口被封的围墙上,卢平生看着用篮子吊着放下来的物资。 心中暗骂老番鬼查尔斯心黑,就这点子东西,往日一根小黄鱼都用不着。 这家伙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了他三根大黄鱼。 他虽然心中嘀咕,但想着刚才接到的一通电话,他心情却是极好的。 他失去的钱财,自然有人会求着给他送回来的。 小江苏和小南京父子看着一堆东西,表情各异。 “卢先生,就这点东西,要三根小黄鱼?” 小江苏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起早贪黑卖馄饨这些年,一共才攒了一根大黄鱼,是准备留着给儿子娶媳妇用的。 就这一堆不值钱的东西,要三根,早知道他就躲在弄堂外面,给卢先生当买办好了呀。 “东西不值钱,值钱的是怎么能送进来。”卢平生解释了一句,省得让人误会东西是花钱就能买到的。 小江苏父子两人是卢平生找来搬运东西的帮手。 弄堂里静悄悄地,两侧的房屋也没有灯光,三人来回几趟将不多的东西搬入了卢平生家里,被堵住的弄堂又恢复了寂静。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被掩盖在黑暗中。 卢平生把两个大洋给了小江苏,又偷偷塞给了小南京一个大洋。 小江苏得了钱,整个人喜滋滋的,怪不得弄堂里的人都说卢先生大方,可不就是大方嘛。 帮着搬了几趟东西,出手就是两个大洋。 “卢先生放心,我们父子的嘴最严实了,今天晚上我们一觉睡到天明,什么也不知道的。” 卢平生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在客厅里的物资里找到卫渺要的东西敲响了卫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卫阿大,看见卢平生,他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卢先生,侬怎么过来了,快回去!” 经过一天的时间,这个老实憨厚的男人已经知道家里两个孩子得了什么病。 也晓得弄堂为什么被封了。 他心中惶恐的同时,跟着大闺女一起更加用心地照顾两个孩子。 卢平生低声道:“卫大叔,侬叫阿渺出来,她要的东西来了。” 卫阿大不敢耽搁,他转身进了卫玲的房间。 不一会儿的工夫,卫渺伸着懒腰跟着在卫阿大身后出来了。 “阿渺,东西放哪里?”卢平生提着手里的东西。 卫渺道:“侬放地上,回家记得洗手刷牙。” 卢平生看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就照做了。 他不该总觉得小鬼头年纪小就不放心的,这是一个在绝境中能够救活自己父亲的人。 那时候小鬼头才十岁多。 “阿渺,侬给阿然和阿玲注射青霉素的时候,给他们做个过敏反应测试。” 卫渺第一次听说这个,问道:“为什么?” 卢平生想了想后,道: “有人会对青霉素起过敏反应,你先在阿玲的大手臂内侧注射少量的青霉素。” 看见卫渺脸上疲惫的表情,卢平生放缓了语速,继续道: “二十分钟后,观察注射位置有没有变化,没有变化为阴性,如果起包,红晕和瘙痒就是过敏,说明并不适合使用青霉素。” 卫渺感激地看了卢平生一眼,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到卢平生离开后,卫阿大关门,卫渺用硫磺皂把手洗干净,才去拿卢平生放在门口的东西。 “阿爸,侬否要动,阿拉自己来。” 卫阿大看着个头才到他咯吱窝的女儿,费力地提着两袋子东西,朝着屋檐下走去。 院子里昏暗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打得长长的。 他心中酸涩的同时,又怪自己无用。 卫渺并不知道这个老实的男人在想什么,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怪他。 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她对这对父母很满意,并没有觉得他们拖了后腿和无用。 反而觉得他们努力挣钱,认真疼爱每一个孩子,绝非易事。 哪有时间去对抗这些意外发生的情况。 他们给了她从来没有过的亲情和包容,她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责怪他们呢。 她卫渺的父母,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好。 她若不是卫阿大命悬一线那件事,恐怕如今也在想方设法庸庸碌碌地填饱肚子,然后遵循社会规则最后死去。 也许死于去岁冬日寒灾,又或者是这次的霍乱,亦或许是不久后的乱世? 反正她知道,自己即便死亡,也会在另外的空间,成为人类或者动物继续生活的。 卫渺收起心思,找到针头和酒精还有瓶子装的青霉素去了卫玲的房间。 小丫头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拧紧,眼角还挂着泪痕。 卫渺轻轻将她摇晃醒来。 “大哥,天亮了吗?”卫玲本就没睡着,看见自己大哥的小脸,瓮声问道。 卫渺示意她张嘴,将一块奶糖放入她口中。 “大哥要给你打针,打完后睡一觉就好了。” 因为吃到了糖,卫玲有了点精神,又听见大哥说能好,她眼睛亮亮的,忽略了大哥说的打针。 卫渺静静地观察卫玲的手臂内侧,没有任何反应后,才给她屁股上来了一针。 剂量是按照卢平生提供的临床数据的三分之一。 “大哥,打针竟然真的不疼。”卫玲趴在枕头上,看着正在回收针头的卫渺道。 卫渺看她含着糖的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弯弯看自己笑,心里也软。 “快睡吧,大哥在这里守着你。” 也许是嘴里的糖太甜,也许是大哥温柔的话语,又或者是打了针的缘故,卫玲沉沉地闭上眼睛。 卫渺看她睡沉后,才拉了灯线开关,悄声出了房间,走向卫然的卧室。 “大爸爸,要是我死了,侬否要伤心,我下辈子不想做侬的侄儿,想让侬做我的阿爸!”小崽子平日里调皮嬉笑,其实比谁都早熟。 卫阿大看着侄儿在灯光下泛黄的小脸,连忙哄他道: “行,下辈子你们都当阿拉的孩子。” 卫然不知想到什么好事儿,笑出了声,“那让大哥做弟弟,我来保护大哥。” 卫阿大心酸道:“行行行,下辈子你做老大。” 卫渺轻轻咳嗽一声,举着自己手里的针筒道: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哥,怕不怕打针啊。” 卫然看见卫渺手里的针筒,本就蜡黄的表情变得有些惨白。 “大哥,阿拉不当老大了,侬别打我。”卫然连忙求饶,声音都不似刚才有气无力。 第12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1 看着精神头还算好的小崽,卫渺暗自觉得,小男孩的身体底子确实更好。 同样的流程走了一遍,卫然已经顾不得疼不疼了,满脸通红地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上。 大哥竟然在自己屁股上打了一针。 卫阿大得知卫玲睡着了,又看侄儿模样,顿时哈哈大笑。 “这是侬大哥,侬害羞做什么?” 卫然埋头不肯说话。 卫渺揶揄道:“看来有人不想吃奶糖喽。” 卫然果然转头,眼带期盼地看向卫渺,然后嘴里就被塞入了一颗奶香浓郁的糖果。 “睡吧,天亮了就会好很多。” 卫然点头,亮晶晶的眼睛也弯了弯。 因为两个孩子状况转好,卫家氛围变得轻松两分。 而弄堂其他人家就状态百出。 崔阿婆看着上吐下泻的闺女和儿子,心肝胆颤,忙完这个忙那个。 “崔立平,侬是不是去北边码头和那些下三滥鬼混了!” 北边码头有许多私窝子,几毛钱就可以风流一次。 崔丽娟刚刚呕吐过的面色十分苍白,因为愤怒,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正捂住肚子的崔立平瞪她道:“怎么就是阿拉,没可能是你在舞厅接触三教九流染上的?” 崔阿婆看着如同斗鸡眼的两兄妹,心如死灰。 也好,一家子死了,整整齐齐。 去了底下,让老头子也看看,他不管不顾先走后,他们娘几个过的什么日子。 —————————— 倭租界。 离倭国驻军不远处的一条街上,霓虹闪烁,居酒屋众多。 大名鼎鼎的青木居酒屋里,一名姿态妖娆的艺伎正在优雅熟练地甩动着扇子。 白面红眼的妆容,让人看不清她的五官,但她一举一动都让下面一群倭国的军官目不转睛。 “工藤君,许久没有看到这样高超的艺伎表演了。” 在楼上的一处包厢里,两个倭人军官面露怀恋。 被称为工藤君的男军官,手里随着乐师的舞蹈,敲打在桌子上,节奏十分恰和,可见是个懂乐理的人。 “山崎君,听闻你的未婚妻也要来寻你了?” 工藤久让收回视线,揶揄地望着眼前派遣军队长。 年轻的派遣军队长嘴角露出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她说故乡的樱花开了,要给我带些来。” 山崎君说完,夹起眼前的一块生鱼片,入口后,眉头拧紧: “今天的生鱼片,味道有些奇怪?” “是吗?” 工藤久让也夹起了一片,他心思并未在这个上面,随口道: “可能是鱼肉的问题,毕竟这里的鱼肉和故乡的还是没法比的。” 山崎君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清酒,才压下口中的不适。 “工藤君,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过了,你弟弟工藤石上确实死于一场谋杀情妇的意外。” 看着眼前老朋友充满疑惑的表情,山崎太郎继续道: “你给的怀疑名单上的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尤其是卢平生,他当时正在和副领事的侄子一起玩弄他的表姐呢。” 因为这件事情足够香艳,所以他印象十分深刻。 “若是按照外务省和宪兵队的怀疑,你弟弟的死和筹备的物资有关系,那对方早该行动的,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方出现意外。” 工藤久让得到了这样的结果,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难过。 想到弟妹智子绝望怨恨的面孔,侄儿阴郁的小脸,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意外。 “高卢人!等到帝国车轮碾压的时候。。。”工藤久让双眼阴冷如同野兽。 他聪明又懂事的弟弟,死得是这样不光彩,他甚至无法再向帝国给他申请一个死后好听的名头。 与此同时。后厨。 一个穿着短打的老头正在快速地制作料理。 旁边的几个倭人店员双手环抱胸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华人老头。 老头手脚麻利地切着洁白的鱼肉,偶尔咳嗽一两声。 “老东西,别把你肮脏的口水咳嗽到食物里,今天要不是田井师傅突然身体不适,哪里轮到你来主厨。” 老头连忙放下刀,卑躬屈膝讨好笑笑,“是是是,多谢几位太君抬举。。。” 一帮人看他没骨气的老脸,顿觉欺负起来也没有什么意思,也都去说别的事情。 老头继续烹饪食物,时不时地添加各种食材,偶尔咳嗽两声。 不一会儿的工夫,“盐烤秋刀鱼”“炸鸡”“串烧”“炸豆腐”“刺身”一一出炉。 后厨的倭国服务员都看呆了。 他们挨个将菜端上去,个个喜笑颜开地回来。 “来这里这么久了,第一次收到了赏钱。。。” 一整个晚上,居酒屋里人来人往,歌舞升平,而后厨的老头一刻也不停歇地做着各种食物。 他被油光熏得发黄的脸上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在生鱼片里,炒饭里,炸豆腐里。 因为长时间地站立,他的老腿已经开始发抖,也被呵斥着不要停下。 凌晨三点多,最后一个倭国士兵离开后。老头被居酒屋的人丢了出来。 “真是晦气,才做了一晚上饭菜,就累得晕死过去。” 深夜的街头无比寂静,偶尔有醉酒的浪人嚷嚷着xx万岁。 还有在暗处双眼放光的野狗野猫们。 不一会儿的工夫,倒在地上的老头慢慢蠕动身体,朝着黑暗中爬去。 “你们看,他好像一条狗啊。” 有醉酒的倭国士兵相互搀扶着,指向老头消失的地方。 ———————————————— 卢平生握住电话,心脏跳动得厉害。 “卢先生,侬放在我这里急出的两幅王时敏先生的山水画,被一位北平的马先生买了,刚好三根金条。” 卢平生控制住自己发紧的嗓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那多谢侬,明天下午三点,查尔斯商行的艾莎女士会带着我的欠条去取三根金条,劳烦您帮我确认一下借据是否属实。” 挂掉电话后,电话两头的人都不平静。 卢平生眼神里先是纠结,最后变成了决然。 而电话那头的老马也没有想到,他从北平回来,联系上卢平生办的第一件事竟让他陷入了两难。 第12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2 上次的胶卷送回西北,洗出来后,里面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咬牙切齿。 随即将照片发给当政总统府,至今没有任何结果。 反而听说双方私底下达成了几项合作。 这比看到胶卷更让人愤怒。 所以当“星光”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 并且没有汇报上级。 他永远忘不了,在其中一张胶卷上,看着一张被抽干血液的孩童照片。 那个三岁孩子手臂上的胎记是那样地熟悉,可他瘦骨嶙峋的小胳膊又那样地陌生。 既然病源由这帮畜生而来,是那些人创造的结晶,就让他们的国家的军队也感受一下细菌的强大。 老马坐在黑暗的房间里,伸出自己的僵硬的手,尽管看不见,他的目光还是落在双手方向。 最后低喃叹息一声,不知道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第二日天亮,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出来,耀眼的日头带着初夏温度,很快就晒干了弄堂格子路上的水汽。 卫渺打着哈欠进了卫玲的房间,许是天气热,小丫头的胳膊都露在外面,小脸不似昨日苍白。 “大哥,我饿。”卫玲醒来第一句话。 卫渺把一大碗水端在她的面前,“喝完如果还饿,允你喝一碗白粥。” 卫玲看着眼前的水,里面虽然甜多咸少,但任由谁喝了一整天,也会腻的。 可看着大哥不容置疑的眼神,她端起了碗咕嘟地开喝。 卫渺给卫然和卫玲打完第二针。 等他们吃饭半小时后,卫阿大又盯着他们灌完了一碗黄连汤。 她观察了许久,心中终于放下心来。 “阿爸,侬好好看着阿然,如果还拉肚子,一定要告诉我。” 卫阿大疲惫的脸上露出个笑容,他虽然不知道闺女给两个孩子打的什么针剂,但确实见好。 他搓了搓手,想对卫渺说些什么,刚张嘴,院门被人敲响。 卫渺听着急促的敲门声,站在门口问道:“谁?” “是我。”卢平生的声音传出。 卫渺没有开门,“卢大哥,怎么了?” 卢平生道:“阿渺,去我家,丁医生电话。” 卫渺脑子艰难地转动,突然变了脸色。 “卢大哥,侬等我,我消消毒。” 卫渺花了十分钟,用硫磺皂把自己从头到尾洗了洗,换上干净的衣服,短发滴水地打开门。 却看见卢平生站在门口抽烟,面色十分凝重。 卫渺关上门,将卫阿大担忧的目光隔绝在身后。 她目光看向弄堂,往日这个时候,是弄堂最喧哗的时候。 小江苏的馄饨摊子热气萦绕中,街坊邻居会聊上几句新鲜事。 崔阿婆的葱油饼在锅里刺啦作响,香气能让弄堂外面的人都走进来买上一个解解馋。 而董太太更是会依在自家理发店的门口,挑眉细眼地看着过往的人群。 若是馄饨摊子有男人冲她打趣,她则会翻个白眼正经地骂一句“小瘪三。” 偶尔弄堂几个学生仔会成群结队去学堂,小吴巡警也会穿着威风的巡警服挨个回应街坊们的招呼声。 现如今,阳光温暖,风和日丽,只有一堵新砌起来的红砖墙,堵在所有人心尖上,让人看不到希望。 两人进了屋子,卢平生才道:“阿渺,侬娘舅家出事了。” 卫渺心头一跳,“是多鱼?” 卢平生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才道: “多鱼也和阿然他们一样的情况,丁医生忙完慧慧去她家送了药并且告诉了方法,她挺了过来。” “是小囝?” 因为是老来得子,许娘舅觉得孩子的名字要慎重,最好等满了百天后再取 。 所以大家一直称呼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为“小囝”。 “嗯,他没熬过去。”卢平生语气低沉。 卫渺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个婴儿,她只在满月那天见过,后面就因为要忙碌磺胺的事情到现在。 乍然听到他的死讯,按理说她不会十分难过。 可这个婴儿,又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的初生幼崽。 他弱小懵懂,脆弱无知,却是一条命,一条和她有着血脉关系的生命。 “也是因为霍乱?”卫渺开口。 卢平生点头,“丁医生描述,昨天夜里开始上吐下泻,孩子太小,水和奶还有药物都灌不进去。。。天亮的时候人没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只有桂花树上不知哪里跑来的喜鹊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声音,打破了满屋子的寂静。 卢平生起身去书房,接起电话,好一会才道:“那多谢侬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带着一丝恭维道: “卢先生不用客气,若是有古董还要出货,请优先考虑我家就行。” 卢平生说了句“一定”就挂掉电话。 “卢大哥,玲妹和然哥再打一针应该就好了,到时候我去密室里,把余下的染料都做成磺胺粉吧。”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平静的脸,不知她心中所想。 “阿渺,昨天收集的物资里,中药是作何用的?” 卫渺想想道:“我在一本古医书上看过,胃中有邪气,腹中痛,欲呕吐者。可服用黄连汤治疗。” “黄连素?”卢平生出声,尾音带着一丝讶异。 他不多的记忆里,黄连素有主要的成分是从黄连里提取的。 确实可以用来治疗霍乱。 “阿渺,我想。。。”他抬眸看卫渺。 卫渺也看他,显然两人想的是一样的。 于是被阳光炙烤得死寂弄堂里,开始喧嚣起来。 卢平生家里长年没用过的厨房派上了用途。 浓郁的药味从他家飘散出来,笼罩在整个弄堂上空。 若是往日,卫渺定然不会这样做的。 他人的生死,对她来说,只要没有因果,都可坦然接受的。 毕竟她认为万事万物都是向死而生的,尤其人类,出生就知道自己的结局是死亡。 或早或晚并没有区别。 可她一想到那个有着一双干净澄澈双眸,还未真的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小小婴儿。 她心中冷漠便褪去几分,多了一丝炙热。 而这份炙热,可能就是属于人类独有的东西吧。 往日卢平生义愤填膺说“今日我等袖手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呐喊”的时候。 卫渺虽然不反对,但从未认同。 祸临己身时候,怎么能期待旁人呐喊,自身足够强大不就可以了吗? 如果自己不够强大,那优胜劣汰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如今她突然清晰地明白了这句话。 人类,其实和其他种族不同,他们是需要认同感的,活着并不是为了等待死亡,而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生命是值得尊敬和畏惧的。 想到这里,卫渺觉得自己的识海里,似有东西崩断。 只是须臾就消失不见的刺痛,并未引起她的警觉。 第12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23 卫渺脑子里的思维无限扩散开来,仿佛一直阻挡在她面前的那层薄薄的纱雾被拨开。 这次的事情,她能护住一家人无事,可弄堂里其他的人呢? 看当局这样粗暴的处理方式,若是弄堂里有人感染,外面的人会怎么处理整个弄堂的人? 那她费力地治好卫玲和卫然的目的在哪里? 卫渺第一次身临其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覆巢之下无完卵。 “卢大哥,我们不光要救整个弄堂的人,还要救这次所有感染霍乱的人。” 卢平生目光灼灼地看向卫渺,仿佛他呵护了许久的种子,终于开始生根破土了。 这感觉没有任何语言能形容。 仿佛在沙漠中因为干渴饥饿濒临死亡的人,突然看见了一汪清泉那样的舒畅。 安静的弄堂里,卫渺和卢平生的声音响起。 “诸位街邻,关于治疗拉肚子的药已经熬好。” “家中有患者的,各家自己在门口放碗,中午时分,会挨家挨户在门口碗里放药。” 这个时候,许多人从二楼窗户开出一个小缝,对着弄堂里的一高一矮喊道: “卢先生,弄清楚是什么病了没有?” 卢平生没有说霍乱,只是道:“总归不是上吐就是下泄,上吐下泻就多喝盐糖水。。。” 卢平生把电解质水的方法细细地讲了一遍。 然后继续道: “我们熬制的是中药,只能给犯病的人喝,每天三次。” 说完他指着自己的口罩,又举起手里的硫磺皂,把如何注意不要被感染的事情讲述清楚。 因为卢平生在弄堂的人缘一向很好,加上大家都知道他是海外归来的大家公子哥。 各家各户对他还是信任的。 崔阿婆家的门最先打开,她颤颤巍巍地在自家做葱油饼的案板上放了两个碗。 老太太站在门里头看着正提着小药桶卫渺感激道: “卢先生,阿渺,多谢你们!” 卫渺上前要给她舀药,崔阿婆连忙后退,关上大门。 卫渺想着昨天见的崔丽娟和崔立平两兄妹,有了大致的猜测。 卫渺将药装好,对着门里面的崔阿婆道: “阿婆,这药是饭后半小时吃,如果吃不下饭,就按卢大哥的方法喝水。” 崔阿婆连忙道:“哎,哎,晓得了。” 卫渺装完药,又从自己的小布兜里拿出一块硫磺皂放在药碗旁边。 这种东西卫家不缺。 当初买磺胺,为了不让查尔斯起疑心,其他大批货物里,这种在西方廉价在东方高价的东西,他们买了不少。 卫家有个杂物间里堆满了肥皂牙膏各种东西。 许阿鱼常常笑说,家里这些东西,都够开个杂货铺了。 卢平生和卫渺从弄堂口到弄堂尾忙碌了一整上午,家家户户都将碗放了出来。 卢平生只能挨家确认道:“若是没有感染不能喝药,喝了是要中毒的。” 卫渺补充道:“这药必须趁热喝,天气这么热,放一放就坏了,别等到时候出现病症的时候药不够了。” 小江苏听完,连忙把自家的两个碗收了回去。 和他一样的街坊邻居有好几个。 卫渺和卢平生回到家中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两人直接瘫坐在沙发上。 “目前只有三家,崔阿婆家,朱六叔家,严婶子家。。。” 卢平生道:“崔阿婆家可能是崔家两兄妹去过的环境复杂引起的,朱六叔的小儿子和阿玲他们是同学,估计也是一起去了棚户区的,严婶子?” 卫渺道:“严婶子家里的男人去得早,她带一个女儿讨生活,每天去市井码头缝穷。” 卢平生是知道“缝穷”的。 提着小马扎,坐在市井道或者码头旁,专门兜揽贩夫走卒,和苦力单身汉子打交道,替他们缝补衣服。 这种花不了几个铜钱,只需等待片刻就能缝补好的事情,还是有行情的。 老话说,“缝穷缝穷,越缝越穷” 他前世听自家阿婆唱过一首歌,就叫缝穷婆。 “家无隔夜粮,儿女泪汪汪,手提针线篮,缝穷到街坊。。。”(注1) 卫渺不知他脑子里一瞬想了这么多东西。 “卢大哥,怎么处理?” 按着卫渺的想法,直接青霉素打进去,抵抗力好的可能一两天就好了。 卢平生想得更远,他不想在战争前,将青霉素露出蛛丝马迹。 “用磺胺粉吧,中午的药换成磺胺粉。” 卫渺自然听他的。 卢平生看小鬼头疲惫的脸,温声道:“你去楼上睡一觉,有事儿我叫你?” 卫渺摆了摆小手,“卫大哥,我们给白行舟打个电话?” 卢平生到笑出声了,“你竟然和我想一起去了。” 白行舟的父亲是总裁跟前的大红人,其中在公共租界同大英人的生意做得很大。 若不然也不会一封举荐信就能让王三强一个巡捕成督察。 “我晓得的,等我们这里的病人症状缓解或者痊愈后,我就会告诉他的。” 白家不光有野心,也有善心,最重要的是有足够多的钱,这对卢平生来说,就足够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后继的计划。 “查尔斯这个老番鬼虽然死要钱,但是真办事儿,回头我再找他多买一些物资和东西。” 卢平生点燃一支烟,也不用手夹着,叼在嘴里用牙齿咬着吐烟圈。 他们已经通知过丁医生,恰巧丁医生他们的弄堂里有个中药铺子,药材很全。 “卢大哥,磺胺能治疗霍乱的消息什么时候放出去?” 卢平生对上卫渺澄澈的双眸,吸烟的动作一顿,然后又吐出烟雾,隔绝了视线。 “这个先等一等,市面上的磺胺都在倭人手里。我怕他们坐地起价。” 卫渺没有心思想那么多,她的思想刚从保护卫家人的健康到护着整个弄堂的人,她还需要好好消化。 毕竟如果要做,就要把事情做好,才是她的宗旨嘛。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走出自家院子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 注1:歌曲缝穷婆,大家可以听一听,是那个年代的流行歌曲~ 第12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4 转眼时间过去了三天。 太阳日日天上挂,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夏天好似这霍乱一般,说来就来。 因为附近弄堂被封,收粪车进不来,家家户户的马桶都没有倒,味道实在无法用语言形容。 外面的情况只能从电话里知道些许。 今天一大早,卫渺看过两个小崽后,决定不用再打针,盯着他们喝了黄连水,一人塞了一颗奶糖才去找卢平生。 卫渺和卢平生站在崔阿婆家的楼下,仰头的时候,看见崔丽娟带着碎花口罩,半倚在窗口,发丝微乱,颇有几分病美人姿态。 “卢先生,阿渺,这番救命的恩德,阿拉记下了。” 同样带着花口罩的崔立平也冲两人拱拱手,虚弱道: “阿拉是个粗人,往后有用得上的,尽管知会一声。” 最高兴的莫过于是崔阿婆,两个孩子喝了三天药,不吐不拉,能吃下饭了。 问了阿渺和卢先生,说是基本好了。 她顾不得感谢上帝,热切地对着楼下只露出眼睛的两人道: “卢先生,阿渺,等弄堂解封了,阿拉请侬两个日日吃葱油饼。” 卫渺笑的眼睛弯弯,“那阿婆,阿拉要吃两面酥脆金黄的。” 卢平生也凑趣道:“阿拉里面还要多多放葱花。” 崔阿婆连连应下。 一家三口站在二楼看着一高一矮相携朝着下一家走去。 崔阿婆用手在胸口比划了个十字,默默祈祷。 崔丽娟两兄妹虽然知道自己阿妈脾气好,但也不敢在她祈祷的时候打断。 等白发苍苍的阿妈祷告结束后,崔丽娟才说道: “阿妈,往日瞧不出来,卫家阿渺竟然这样出息。” 因为两个孩子从鬼门关捡回来一条命,崔阿婆心情极好,慈爱道: “满弄堂的小囝,只有阿渺最出息,往日央阿拉带他去教堂,阿拉只以为她是想去玩闹,谁知道她竟然和玛丽修女学了洋文。” 崔立平大大咧咧的道:“阿妈,若我小时候侬也信上帝,带我去教堂,我也能学会洋文的。” 崔阿婆瞧着吊儿郎当的儿子,有心想要啐他两句,又想起他病怏怏躺床上哭的模样。 于是转身下楼道:“阿拉给侬两个熬白粥。” “阿妈,记得端一盘糟鱼。”一直看向窗外的崔丽娟喊了一声。 “晓得了!”崔阿婆的回应。 崔丽娟扭头,就对上自己大哥似笑非笑的眼睛,怒道: “笑什么?” 崔立平呲了呲牙花子,毫不留情道: “卢先生是年轻小开,多金有才,怎么会看上侬个徐娘半老的舞女,不若听我的,嫁给我大哥做大嫂,威风凛凛。” 崔丽娟拿起手边的药碗就朝着崔立平丢过去,啐骂道: “侬个老瘪三,侬大哥已经六十多岁,尿尿能否正常都不晓得,侬竟然让我嫁。。。” 崔立平弹跳起身,药碗砸在他刚才坐的位置,四分五裂。 指着自己妹妹就想开骂,但看她露出的眸子全是泪花,又想着自己那大哥的模样,讪讪摸了摸鼻子,嘟囔道: “否嫁就否嫁,侬做雌老虎模样给哪个瞧?” 楼下的崔阿婆,听见楼上的动静,幽幽地叹口气。 卫渺和卢平生冒着日头折腾了一上午,回到家时候谁也不想说话。 卢平生抽烟,卫渺喝水。 屁股刚挨着沙发,就听“叮铃铃”电话响起。 “李小姐?子阳怎么了?”握住电话的卢平生身体微微坐直,表情微变。 李晓雅不太清晰地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子阳他,子阳他感染了霍乱,现在昏迷,我也不知道。。。呕~” 李晓雅说了一半,发出干呕的声音。 电话那头一阵噼里啪啦。 好一会儿的工夫,李晓雅虚弱的声音才传出。 “我好像也被感染了。卢先生你是子阳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办法吗?” 卢平生的眉头拧得很紧很紧。 “子阳不是一直陪着你在租界吗?他怎么会被感染?” 据卢平生的了解,这些天霍乱一直控制在华人区,其他三界各种戒严,根本不可能会传进去的。 除非。。。 李晓雅咬唇,她想说谎。 可卢平生对她的印象刚刚转变,她不想让这人在人品上对她有看法。 她太知道卢平生的精明了。 于是带着浓浓的愧疚道: “都怪我,前两天我表叔家来人接我,我在他家住了一晚,第二日就被告知表叔家的孩子染了霍乱。。。” 卢平生拳头握得死死的,再次觉得徐曼华所谓的报复计划是个狗屁。 “子阳哥今天清早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可临出门时突然上吐下泻。。。” 李晓雅一边压住呕吐感,一边暗自觉得自己倒霉。 几天前的晚上九点,宪兵队的工藤久让突然找她,让她细细回忆法租界总巡生日宴会上的事情。 为此她事无巨细地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那天晚上的过程,在密闭的空间里和这人相处了四十分钟。 第二日她还没睡醒,就接到了表叔那边的电话,开口就问她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了,最后问了一句她身体怎么样? 在挂电话的时候,她清楚地听见那边的人说,工藤久让感染了霍乱。 刚开始她还抱着侥幸的态度,可现在看着昏迷在床的吴子阳。 她心知这个男人不能死,如果死了,她的命运。。。 想到这里,她打了个寒战,急切道: “卢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卢平生听完,已经大致猜测到事情的原委,李晓雅肯定去了倭人那里,并且和去过青木居酒屋的人有接触。 本已经起身要回家看病号的卫渺,停下了脚步,静静等待卢平生的下文。 卢平生耐着性子安慰了李晓雅两句,问清楚两人的住址后,才挂掉电话。 “你小吴哥也中了。”卢平生对卫渺说。 卫渺站在门口,“租界也不安全了?” 卢平生想着,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的吴子阳,他就有些难过。 吴子阳只是其中一个,也许还有更多的人。 青木居酒屋的人不可能不和其他人接触,感染他们自己人的同时,也会肆虐这片土地上的其他人。 也许他真的做错了吧。 毕竟这是他的故土,即便再痛恨这些侵略者,也不该越过底线的。 “我们能做什么?”卫渺问。 卢平生示意她先回家,“侬放心,我有计较的。” 卫渺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卢平生又拿起了电话,她就转身往外走去。 第12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5 卫渺敲响家门。 “谁啊!”是卫阿大有点警惕的声音。 卫渺道:“阿爸,是我。” 门被打开后,卫阿大等卫渺进了房间,快速关门。 卫渺见他这紧张的模样,好奇道:“阿爸,怎么了?” 卫阿大示意卫渺往家走,“刚吃有人敲门,问家里借粮食。” “这才第三日,就没有粮食了?” 卫阿大看着闺女天真的模样,叹口气道: “老百姓过日子,哪家不储备几天粮食,若是没有蔬菜可以理解的,粮食节省点可以撑个四五天的。” “那是为什么呢?” 卫阿大看着女儿弯腰在屋檐下的水盆里洗手,想了半天说了一个词语: “未雨绸毛呗。” “阿爸,侬又记错了,是未雨绸缪!” 脆生生的声音从偏屋方向传来,站在门口的卫玲笑话自己阿爸。 卫阿大和卫渺看着和往日差不多的小姑娘,都顾不得什么绸缪不绸缪的。 “侬怎么下床了?”他问。 卫玲道:“阿爸,大哥,我觉得我病好了,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听到动静的许阿鱼从厨房出来,看见二女儿穿着单衣,头发乱糟糟地站在门口,先是欢喜,然后啐她: “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穿这么单薄出来,是还想生病嘛!” 卫玲听见阿妈嘶吼功,连忙缩回头进屋。 “阿妈,我想吃瘦肉粥!” 房间传出响亮的声音,听得院子里三个人都欢喜异常。 卫阿大连忙道:“我去瞧瞧阿然。” 卫渺进了卫玲的房间,看她正乖巧地躺在床上,只露出一个头,眼睛咕噜噜转动,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卫渺,开心地喊了一声“大哥”。 然后就看见卫渺手里端着的一碗水,小眉头拧起来。 似乎知道大哥不会可怜她,小丫头仰头咕嘟喝完。 等她擦干净嘴巴后,卫渺才坐在她床边,问: “知道你们为什么得病吗?” 卫渺心中有些烦恼,卫家在弄堂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她没来的时候,卫家两个老人照顾孩子,四个大人挣钱。不说顿顿有肉,也不缺衣少穿的。 从她生病花光了家中钱财,家里的老人又病病殃殃地拖了好久,最后双双离世。 叔叔婶婶一个失踪一个改嫁,欠了不少外债后,日子才过得紧巴起来。 家里家外都靠许阿鱼两夫妻撑着,一个变得暴躁,一个变得寡言。 卫渺8岁时候,卫然和卫玲才刚满六岁,其他的就更小了。 小豆丁们也渐渐感受到了日子和往日的不同。 第一次知道了饿肚子的滋味,第一次知道了挨打的感觉,第一次晓得了家中的贫穷。 可即便如此,卫渺每次在外面买了好吃的,也会偷偷带回来卫然几个打牙祭。 这样的日子才过了两年多,转眼家里的日子又好起来了。 比往日更好,天天能吃到卤肉不说,还有卢平生时不时送来的时髦东西。 论见识,论眼光,他们确实比弄堂其他在外讨生活的孩子要幸福很多。 可就是这样,他们身上没完全压制的善良天真,属于孩童的活泼属性一览无余。 卫渺也曾想着用卢平生培养自己的方式来培养几个小崽子。 但她发现,人类很复杂,必须在经历很多重要的节点才能有所改变和收敛,或者多读书。 而她最大的毛病,就是护短。 卫玲对上大哥认真的表情,灵动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慌张。 “大哥,我,我不是故意要去棚户区的,高年级的学长他们说,如果我们不去,就说明你是h奸卖国贼。。。” 卫渺看卫玲脸上从纠结变成了愤然,问道: “这是多久的事儿了?” “不知道谁把你总是去租界当翻译的事情传到学校,还有人说你是给倭人当翻译,往日多鱼阿然我们三个就和人打架。。。” 卫玲声音越说越低,因为阿妈和阿爸都说,让她们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不要打架。 他们明明照做了。 可同学们还是疏远他们,总是对着他们窃窃私语。 春游时候,他们带的点心分给同学,明明他们都拿在手里,最后全部丢在地上,对他们吼道: “不吃卖国贼的东西!” 老师只是在旁边说了两句,也不多管,看他们的眼神也十分奇怪。 卫渺又不是真的小孩,她自然知道孩子心思虽然单纯,但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那是谁要给她盖上这样的帽子呢? “这次他们找我们,说如果我们和他们一起做义工了,就证明大哥你不是狗h奸,我们三个才。。。” 卫渺给泣不成声的小丫头擦眼泪,“往后有什么事儿都和大哥说,知道吗?” 卫玲抽了抽鼻子,“可大哥很忙,很累,我们也长大了,不想麻烦大哥。” 卫渺肯定了她的想法,道: “比如你们和人打架维护大哥,维护自己的清白,这就做得很好,但去棚户区这一种危险的地方,就不是你们能承担后果的。” 卫玲愧疚地低下头,明明那天早上吃馄饨的时候,他们都听见人说了棚户区有传染病的事情,可他们还是头脑发热跑去了棚户区。 卫渺并没有因为她愧疚而心软,对着站在门口偷听很久的卫然道: “侬也进来。” 卫然抬脚走进来,病了几天,原本脸上的婴儿肥消失不见。 “你们两个跑去棚户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们会染病,染病成了传染源,然后感染阿爸阿妈还有我和阿萍腊八他们几个,如果这次卢大哥没有药,后果是什么?”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卫然一下跪在地上,卫玲也不敢在床上躺着,和卫然并排跪着。 卫渺小手背在身后,语气冷冷道: “错哪里了?” 卫然眼圈通红,大声道: “为了意气之争,不顾自身安全,祸临家中,差点害死全家。” 卫玲也擦干眼泪,说:“不该瞒着家人,不该不听话,不该心中存着侥幸。” 卫渺板着小脸,居高临下看两个还未过十岁生日的孩子,纠正道: “这都算不得大错,错就错在,你们无能,无能且愚蠢!” 第12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26 两个小的第一次听见和善又疼爱他们的大哥说这样重的话,不可置信又羞愧难当。 “无能解决的问题,就要靠愚蠢蛮力来解决,实在可笑。你们是学生,去学堂的唯一目的就是学习,而你们却被别人几句话裹挟。” 卫玲倔强大喊道:“他们说我们可以,但不能污蔑大哥!” 卫渺心中柔软,但语气依旧不善: “所以这就是你们解决的方式?为了让他们认同我不是卖国贼,为了几句莫须有的话,差点把自己的命弄丢了,差点让全家一起给你们陪葬!” 这话很重,犹如擂鼓一下子砸在两个孩子的心头。 让他们满是泪痕的脸色更加苍白。 卫然努力不让自己小小的身体颤抖,哽咽道: “那大哥,我们怎么办?我听见他们污蔑你就很愤怒,明明大哥这么好。” 卫玲“哇”一下哭声,嘴里喊着: “我大哥才不是卖国贼,我大哥最好了。” “她给我们带好吃的,教我们学知识,给我讲道理,又给我扎辫子。” “大哥这么好,怎么会是他们嘴里可以肆意辱骂的坏人呢。” 这一刻,卫渺装不下去了,这样全心全意维护她的两个小孩子,她如何给他们讲这个世界的残酷啊。 算了,孩子还小,今天先就这样吧。 许阿鱼拉着要进去的卫阿大,“侬要进去做什么?” 卫阿大拳头握紧,“阿拉要一人揍一顿,才解气。” 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许阿鱼连忙松开他,给他找了一根细细的树枝,叉腰道: “给老娘往疼了抽!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搨皮,打一顿,才知道厉害。” 许阿鱼进去,把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卫渺拉出来,指着站在门口的卫萍三人道: “阿渺,你去看着萍妹,他们这几天也吓坏了。” 卫渺被许阿鱼连拉带扯地弄出房间,卫阿大拿着细柳条子窜了进去,房门“砰”地关上。 “阿爸,阿爸,阿拉不敢了。” “大爸爸,大爸爸,阿拉错了。” 许阿鱼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啐道: “该!” 卫渺扭头看向许阿鱼生机勃勃的模样,心中想着许舅妈。 听丁医生说,自从小囝去了后,许舅妈不吃不喝,整个人状态十分不好。 许娘舅也颓废不已。 现在家里都靠着桂姐撑着。 这些她都没有告诉家里人,如今整个弄堂的情况不明,出不去进不来,知道了也毫无办法。 大门这个时候又敲响了。 许阿鱼转身走到大门处,问道:“谁啊!” “阿鱼嫂,阿拉严阿娣。” 都是街里街坊的,许阿鱼自然知道严阿娣就是缝穷的那位。 “阿娣啊,门我就不开了,家里的两个小遢皮因为没吃的,饿得闹腾,正被阿大揍呢。” 屋外的妇人身体晃了晃,脸上的愁苦更甚,嘴巴张了好几下,最后重重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她家中已经断炊一天了,自己是大人,饿一饿没事,可丫丫才五岁,怎么能饿着呢。 她平日里和弄堂里的人走得不近,只有许阿鱼。 她当初去缝穷讨生活的时候,因为年轻,被混子缠上,是阿鱼嫂子放下豆腐担子帮自己赶走了那几个小瘪三的。 严阿娣仰头看着刺眼的太阳,拖着轻飘飘的身体慢慢地走向自己家的方向。 “阿妈,为什么不借给她?” 卫萍歪着头,严婶子家的丫丫是她的玩伴,她也喜欢温温柔柔说话不大声的严婶子。 许阿鱼看小女儿懵懂的模样,又听屋子里哭爹喊娘的两个小崽,心头火大。 “借给她后,你就没得吃,顿顿就要喝白水充饥了。” 卫萍一听,眼中满是惊恐,又捂住自己的嘴,一句话不敢多说。 许阿鱼扭头对上卫渺的目光,心中叹一口气。 往日她总觉得这世上阿渺这样机灵的孩子万里挑一,余下的几个孩子虽然调皮一些,但只要健健康康长大就行。 可看这几个小崽子,除了吃就是喝,没事儿还惹这样的弥天大祸。 作为父母,他们是有很大责任的。 但具体是什么,她也弄不清,可让几个孩子听话,她和卫阿大还是能做到的。 想完,她对着偏屋又喊道:“怎么没声音了,给老娘打,不然老娘这几天的气不顺。” 屋子里缩成一团躲在被子里的两个小崽子欲哭无泪。 夜晚,卫渺看见卫阿大鬼鬼祟祟地要出门。 “阿爸,侬做什么去?” 卫阿大吓一跳,“阿渺,侬走路怎么和阿狸一样,没有声音。” 卫渺怀里的阿狸,撩起眼皮子,懒洋洋地看了卫阿大一眼。 卫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道:“阿爸,还是我去吧,要是侬去了,往后弄堂里不知又要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卫阿大讪讪,“不是阿拉要去,是侬阿妈指挥我去的。” 卫渺自然知道,许阿鱼不去,她也会去的。 在弄堂里的那一堵墙拆掉之前,弄堂是不能死人的,饿死的也不行。 家中不缺食物,且不说月初的时候,因为研究磺胺怕饿肚子,她让卢平生囤积了大量的食物。 囤积的各种米面肉蛋,足够两家人吃半年不用发愁的。 她现在才理解卢平生说的,当局不善,处事不妥,对老百姓来说是多大的灾难。 算上今天,弄堂关闭第四日了。 当初说好的运送物资的,没有半点动静。 这是在防疫,还是在围困? 卫渺提着一小袋子米粮,悄无声息地走在黑暗中。。。 严阿娣抱着已经哭不出来的囡囡,眼中绝望空洞。 这个吃人的世道,任由她如何挣扎,都吃不饱一碗饭,养不活一条命。 那她活着做什么呢? 不若和女儿一起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吧。 恰好这时,她听见了门口的响动,接着一个男人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 “丫丫他娘,开门啊,阿拉给囡囡带了一碗白粥。。。只要你同意和阿拉生儿子,阿拉家里的吃的用的都给侬,就连丫丫,阿拉也能帮你养活的。。。” 严阿娣听着门口人的污言秽语,不像往日那样搂着女儿发抖,而是放下女儿,踉踉跄跄地跑去厨房,拿起了几天没有用过的菜刀。。。 第12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27 黑暗中,一声喵叫后,就是男人的惨叫。 站在门侧的卫渺看着一个人影连滚带爬地跑走了,口中咒骂声不断。 漆黑的院门口,只有女人大口大口地喘气声音,风吹过的时候,有血腥味飘向卫渺的鼻息。 卫渺将手中的粮食放在失神的严婶子身侧,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谢谢侬,阿渺,也替我谢谢侬阿妈。” 门吱呀关上的时候,女子沙哑的声音响起。 卫渺没有回头,径直走向卢平生家。 门很快被打开,卫渺进去后,站在院子里问: “董师傅是什么人?” 穿着睡衣的卢平生眉头挑起,“发生什么事儿了?” 卫渺看向卢平生,他身后屋子里昏黄的光有一部分打在他身上,印出弱弱的金色轮廓。 “卢大哥,董先师傅竟然会倭语。” 卫渺难得没有绕圈子,对于卢平生她从来是信任的。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不用搭理他。”卢平生说。 卫渺“哦”了一声,看来卢平生早就知道董师傅这个不行的男人有问题了。 既然如此,她就不掺和了。 卫渺打着哈欠,转身回家。 躺在床上的卫渺心中计划着,等这件事了,就劝卫父卫母搬家。 想到这里,卫渺起身,搬开夹缝,拿出自己的小宝库。 看着里面一把黄铜钥匙,她心中有了主意。 转眼日子又过三天,整个弄堂的人都显得浮躁万分。 病虽然好了,但是家中快要断炊了。 小江苏从卫渺这里得知已经无人生病后,和崔阿婆一商量,支起摊子开张了。 卢平生大方地给他们一人投资了两袋面粉,还有鸡蛋无数。 许阿鱼指挥卫阿大把家里的老磨给收拾出来,推磨打豆腐,做豆干。 之前屯的土豆萝卜莲藕海带也都收拾收拾开始卖卤菜。 就这样,被墙堵住的弄堂也热闹起来,又有了烟火气息,让外面守着的巡警都诧异不已。 崔阿婆和小江苏都要请卫渺和卢平生吃早饭。 最后卫渺拿着葱油饼,喝馄饨汤,喜滋滋。 董太太扭着腰肢,走向小江苏家的馄饨摊子,声音愉悦道: “给阿拉来一碗馄饨。” 旁边的同样吃馄饨的人问她,“董太太,怎么没见董师傅出来。” 董太太白他一眼,“咋个,侬要理发?”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讪笑道: “如今都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哪有闲钱理发哦。” 一句话,让大家又忧愁几分。 “也不知是谁家养的野猫,跑进家中,将他抓伤了。” 旁人笑得暧昧,“莫不是娇滴滴的野猫?” 董太太轻嗤一口,斜了卫渺一眼,端着馄饨扭腰进了理发店,看到人心里痒痒的。 卫渺面不改色地咬一口葱油饼。 崔阿婆果然记得她说的,两面煎得金黄酥脆,葱香浓郁。 相比起来,许阿鱼的卤菜反而不是那样受欢迎。 尽管现在情况特殊,许阿鱼也没有涨价,但外头几分钱几毛钱买到的菜,卤过后要翻倍价格,弄堂里会过日子的人还是不会多买的。 但架不住有卢平生这样的大客户。 卢平生看着卫渺大口吃着卤藕片,揶揄道: “我花钱买侬阿妈的卤菜,请侬吃,亏侬想得出来。” 卫渺嘿嘿一笑,“卢大哥,这几日没事我就不回去了。” 卢平生问:“为什么?” 卫渺烦恼,“因为阿玲和阿然,这几日阿爸阿妈瞧他俩不顺眼,顺带再给几个小崽子立规矩。。。” 卢平生懂了,怪不得这几日隔壁总是鸡飞狗跳的。 在他看来,卫家的几个孩子算是听话懂事的,若是在现代,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但在如今这个世道,确实该管教管教。 卫渺在卢平生家除了培养提取青霉素外,就是提炼磺胺粉。 余下的时间开始研究那八个方位的铜灯。 “卢大哥,下次送物资,能买些桐油吗?” 卢平生让她看装金元宝的箱子。 卫渺一眼瞧去,只有浅浅一层,小脸顿变,问他道: “金子呢?” “都花了。”卢平生坦然。 这几次老番鬼查尔斯没少挣钱。 卫渺盖上箱子,坐在上面对卢平生抗议,“后面花银子,金子阿拉有用。” 卢平生面上不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行,下次给你带桐油,还要什么?” 卫渺指着旁边的空了大半的染料桶道: “如果想要更多的磺胺粉,这些也需要补充了。” 卢平生从密室出来的时候,家中电话铃恰好响了。 “卢平生,人帮你救活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徐曼华的声音里没有多少感情。 “李晓雅呢?”卢平生问。 徐曼华笑嘻嘻道:“当然得让她活着嘛,不过我在她的药里放了些东西,往后估计都会病怏怏的。” “杀了她多好!”卢平生不满道。 徐曼华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玩味道: “她现在死了,就是吴子阳的朱砂痣,而我要让她活着,然后让吴子阳看看他为了一条母狗,都付出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卢平生挂掉电话,眉头紧锁。 徐曼华明明还是没有放下吴子阳,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脸庞。 “我也没有差在哪里,怎么就没有女人为我要死要活呢?” 上来的卫渺刚好听见他的这句话,古怪地看了一眼在镜子前面臭美的人。 “卢大哥,是在嫉妒吗?” 卢平生扭头看小鬼头怜悯的目光,哭笑不得。 “阿拉嫉妒什么?” 卫渺学他摊开小手,“嫉妒子阳哥比你有女人缘呗。” 卢平生转移话题,“侬怎么上来了?” 卫渺说,“加热的燃料用完了。” 卫渺用的是高温提炼法,很费燃料。 卢平生扶额,“我晓得了。” 大昌咖啡厅里,许兰姐看着李晓雅和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在窗口处低声交谈。 那个男人她认识,就是咖啡厅对面报社的一个记者,经常来这里喝咖啡。 因为包间的位置有个弧度,两人并未发现在隔壁的许兰姐。 “我用药的时候偷偷留下了一些,你拿回去让人检测一下。” 松本志小心翼翼地接过李晓雅递过来的纸包,不确定地问: “你真的是吃这个药好的?” 李晓雅想着他给卢平生打完电话后,接着徐曼华就上门了。 这个女人给吴子阳喂了药,完全视她为无物。 若不是子阳哥求情,她只怕会死在这场霍乱里。 想到徐曼华让吴子阳和她离婚才给药的时候,她眼中就闪过一抹杀意。 这个女人,本来见她可怜想留一命的。 如今看来,是她心软了。 ———————————————— 今天就一章,明天晚上三章哈~~~ 第12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8 许兰姐听见李老师和记者讲日语,她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这个记者曾经加入过游行队伍,还给她发过抗倭传单,当时他年轻的表情上全是愤怒。 而李晓雅更是在姑姑家里的时候,义愤填膺地给他们讲过九一八,讲过一二八。 那时候她漂亮的脸上表情是那样的悲痛。 这一切都颠覆了许兰姐的认知。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她放慢了收拾桌子的速度,费力地听着两人压低声音地谈话。 她学倭语,本是因为第一次来咖啡厅的时,看到卢先生和那个倭国女人侃侃而谈,心中艳羡。 如今竟然派上了用场。 松本志道:“磺胺的事情,上面非常不满,帝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财富,这些卑劣的支蜡人怎配拥有帝国的财富。” 李晓雅苍白的脸上表情有些不太好。 之前她已经劝说吴子阳同意加一倍的价格出售磺胺给帝国了,结果她突然中枪,自身难保住了医院。 等她好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放心,青帮那边的黄金弄不回来,但吴子阳和卢平生这边的,我会尽力避免帝国损失的。”李晓雅语气阴冷。 松本志轻笑道:“雅子,那个年轻的总巡爱你入骨,你竟舍得?” 李晓雅表情没有变化,语气淡淡道:“他若爱我入骨,一开始就不会瞒着我这些事情了。” 松本志仔细打量她的表情良久,才道:“别的我不管,那个卢平生你最好处理掉。” 李晓雅没有说话。 许兰姐日语一般,断断续续能听懂大半,但最后一句她却是能听懂的。 年轻的女孩捂住嘴,泪花在眼眶打转,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直到隔壁两个人先后离开,她才观察周围的同事。 因为霍乱的事情,咖啡馆的生意冷清,加上经理请假,领班胡娜也不在,店员都在后面偷懒,无人注意到她。 许兰姐松口气。 她趁人不注意去了后面的洗手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娜娜,我说过,只要你跟了我,我就给你置办房子,你安心当太太就好。” 胡娜娇笑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我不要当笼中雀,我要当老板娘。” 许兰姐擦拭额头汗珠的手一顿,她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太多了。 那人调笑,“我这么辛苦追求你,就是为了让你抛头露面的?” “那不然呢,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坚韧又自强的新女性吗?你又不缺金丝雀。” 男人显然被取悦了,声音笑得很响亮。 “很好,不愧是我张二一眼就看上的女人,行,老板娘给你当。” 等到外面的声音消失,许兰姐呆愣了许久都未回神。 她的世界观一下子轰然倒塌。 温柔可亲的李晓雅是倭国间谍,而善解人意的娜娜姐要给人当情人。 她们曾经都是她想要学习的榜样,是她想要成为的人。 许兰姐顾不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又等了一会儿,感觉外头没人后,才捂住肚子出去。 “兰姐,你怎么了?”刚走出洗手间,就遇到胡娜,看着许兰姐的痛苦的表情,胡娜关心询问。 许兰姐眉头拧紧,“娜娜姐,我肚子突然很疼,我想去诊所看看。” “我陪你一起去。”胡娜说。 许兰姐不敢抬头看胡娜,连忙摇头,低声道: “是女孩家的老毛病,吃点止痛片在床上睡一觉就好。” 胡娜听明白了,给她介绍了一个诊所,示意她快去。 许兰姐离开了咖啡厅,飞快小跑,她穿过了三条弄堂,走进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投币拨通电话。 卢平生接起电话的时候,手里正拿着崔阿婆给她做的加量葱油饼。 “兰姐,你别急,慢慢说。” 许兰姐在这样的声音下出奇地安静下来,把今天的事情给卢平生讲了一遍。 卢平生显然是听出了少女的害怕和紧张,柔声道: “兰姐,你做得非常好,这些事情对我非常重要,卢大哥十分感激你。现在你听我说。。。” 许兰姐本想问一问自己家里的情况,可听见卢平生说的话后,连忙挂掉电话,脑子满是卢平生的交代。 她飞快地跑回咖啡馆那条街,在一家诊所买了止痛片,还因为找零问题和小护士发生了口角。 回到宿舍公寓的时候,又将手中买的半瓶冰汽水给了看门的阿婆。 最后才回来宿舍,躺在床上发呆。 卢平生挂掉电话后,面色沉沉。 “兰姐没事儿吧。”卫渺眼眸中带着担忧。 许兰姐在她眼中,是个表面温柔,实则心思细腻胆小的少女。 她唯一做得出格的事情,恐怕就是用吃的收买卫玲,让她关注卢平生。 后来发现自己的做法不妥后,似乎再也没有越界。 卢平生没有将许兰姐讲的事情告诉卫渺,只是道: “阿渺,我们要加大磺胺的产量,赚钱的机会来了。” 卫渺听见赚钱,自然是感兴趣的。 因为白行舟的帮忙,大量的药汤投入到治疗霍乱里面,情况得到了很大的遏制。 最重要的是白家带来的连锁反应,其他的大家族不会让白家独揽人心,就连青帮的几个大佬也纷纷出动。 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力,一时间颇有几分众志成城的模样,申市的大小报纸忙坏了。 这样的繁华下,这次的传染病比往日更好地得到了控制。 倭人军队得了霍乱的消息一直被瞒着,他们也秘密地购买大量的黄连,想来情况不容乐观。 想到这里,卢平生拨通了一个电话。 卫渺肉眼可见的看见刚才还冷峻的男人变得弯腰塌背,嘴里全是敬语。 等他挂了电话,卫渺了然, “你提前把磺胺能治疗霍乱的事告诉倭人,让他们消耗掉之前高金购买的磺胺,然后再放出我们手中的磺胺?” 卢平生赞许地看着小鬼头。 卫渺却道:“倭人之前问查尔斯下的订单,不出意外下个月也该到了。” “那要是出了意外呢?”卢平生笑眯眯地看向卫渺。 卫渺难得看他这么高兴,配合道:“那就太好了。” 一大一小,笑得十分相像,都带着狡黠。 第12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29 第二日清早,卫渺是在许阿鱼吼声,卫玲和卫然的求饶声,还有卫萍几个起哄声中醒来的。 她揉了揉阿狸的小脑袋,伸懒腰起身,就听见有人喊: “墙推倒了!墙推倒了!” 接着整个弄堂都喧哗起来,卫渺连忙套上一件褂子,拖着鞋就出了房门。 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她走到院子门口,发现所有人都跑向弄堂口。 于是她也整理好衣服,小跑向弄堂口。 随着“轰隆”一声, 朝阳下烟尘四起,红砖墙推倒了。 红墙的那头,一个拿着喇叭的人喊道:“卢平生,卢先生在不在?” 已经西装革履的卢平生连忙上前,将手里的保证书交给那人。 那人戴白手套,脸上戴着口罩,小心翼翼地接过卢平生的递过去的东西,仔细看了又看。 “菊兰里弄一共十八户人家,六十三口人员,全都身体健康无恶疾。担保人:卢平生。” 卢平生点头颔首。 那人对身侧的两个医护人员道:“去挨家检查。” 卫渺看着卢平生陪着两个医护人员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给人塞了法币。 她嘴角翘了翘。 卢大哥真的挺有意思的。 从弄堂里往外检查,完全没有问题,直到董太太家的时候,出现了状况。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医生看着昏睡躺在床上,一只眼睛流脓发烂的董师傅吓了一跳。 “他怎么了?” 董太太捂住嘴巴,愁眉不展道:“被野猫抓了后,就这样了。” 医生皱眉,“猫抓。。。”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手里多了几个大洋,改口道: “有些野猫确实不干净,被抓了后容易感染,现在弄堂开放了,快送去医院吧。” 董太太连忙点头,“晓得咧。” 弄堂里的所有人看着检查的医生在检查表格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有人将表格贴在弄堂口后,也不搭理他们,一挥手又去了下一处弄堂。 崔立平看着周围人嘀咕道:“这到底能不能出去啊。” “就是啊,一言不发地就走了,咱们现在出去会不会挨枪子啊。” “卢先生,我们没事儿了吗?” 有人问送人回来的卢平生。 卢平生双眼含笑地看着大家道: “没事儿了,但这段时间大家伙还是不要乱跑,上学的等学校通知,上工的不要去脏乱差的地方,棚户区老码头那些地方是决计不要去的。。。” 卢平生的一席话,说得人先欢喜后忧愁。 喜得是封了半月的弄堂终于解封了,忧愁的是不让去码头那些地方,他们如何生计。 且不管大家如何想的,都各自收拾东西归家去。 卢平生把家中钥匙交给卫渺,“我要出去一趟,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卫渺接过钥匙,示意他去同卫阿大许阿鱼说。 卢平生进了卫家门,三两句就将夫妻俩人哄得喜笑颜开。 出门时候,许阿鱼保证道: “卢先生,侬放心去,你家的花花草草,我们保证照顾好,阿渺算你半个徒弟,她不会偷懒的。” 卫渺配合地保证,“你早去早回吧。” 当天晚上卫渺进密室的时候,磺胺粉全部被搬光,而二楼的青霉素也消失不见。 她望着密室的灯,幽幽叹气,也不知道卢大哥忘没忘记给她买铜油。 想到这里卫渺突然想起什么,跑去打开自己的装金元宝的箱子,看着里面空空如也,她小脸鼓鼓。 竟然是一个也没给她留,狡猾的人类。 卫渺愤怒地合上箱子,又打开旁边装银子的箱子,发现空了好几个。 她愤然地从自己包里拿出小本本,在账本上记录好后才出了密室。 卫渺看着卢平生的电话,拿起来给大昌咖啡厅拨了过去。 许兰姐接完电话,整个人面色苍白似鬼,胡娜吓了一跳。 “兰姐,怎么了,别吓我。” “娜姐,我阿弟没了。”许兰姐说完这个,整个人再也没有力气。 胡娜看着周围打量过来的客人,连忙扶着许兰姐去了后面。 “兰姐,侬阿弟还不满百天,怎么没的?” 许兰姐想着卫渺说的话,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她阿弟那么可爱,白白胖胖,上次回家小小的一团人儿还会冲她笑的。 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 “娜姐,我要回家去看看。我阿妈生完阿弟后身体一直不好,桂姐骄纵,多鱼调皮,我阿爸。。。” 她一想到阿爸心心念念盼望的儿子没了,该是多么地伤心难过。 卫渺挂掉电话后,叫上了卫阿大,两人直奔许娘舅家。 “阿爸,侬把眼泪擦干净。”卫渺情绪也不高,可他们是去安慰人的,怎么能比其他人先哭呢。 卫阿大用粗大的手摸了摸一把眼睛,口中喃喃: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卫渺听的心中酸涩,她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一场平平无奇的病,就破坏了人类的生活规则,带走许多条人命。 她当然知道,死去的人类不止有小囝一个。 丁医生家的诊所重新开业,小丁正在门口清洗器具,抬头看见他们,连忙打招呼道: “卫大叔,阿渺。” 卫阿大记挂许娘舅一家,草草点头,卫渺先跑两步,靠近小丁。 “慧慧现在怎么样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跳出来。 “啊哈哈,阿渺哥,我老早就看见你了。” 若是往日,卫渺肯定被装着被她吓一跳的模样,逗弄逗弄小姑娘。 现在她看小姑娘除了脸色苍白,并无大碍,才放松心情。 “慧慧,又胡闹。” 丁医生穿着白大褂出来,镜片下的眼睛满是疲惫。 卫渺正要回答,就看远处一个少女飞快跑过来,口中嚷嚷道: “丁医生,快去救救多鱼,我阿爸要打死她。” 许桂姐看见卫渺和卫阿大,犹如见到救星。 “姑父,阿渺,快去家里,阿爸疯了,他要打死多鱼。” 三人一听,顾不得其他探头探脑的人,立马朝着许家小院跑去。 —————————————— 还有一章 第13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30 几人还没靠近,就听许娘舅歇斯底里地吼叫声和许多鱼的哭泣声。 “侬个下贱的小娘皮,为什么要去那样的地方,为什么!” “阿拉就不该心软的,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丢入苏州河喂鱼的,阿拉为什么要送侬去学堂!” “侬自己吃饱穿暖了吗?就敢去可怜其他人,竟然还撺掇你阿然和阿玲一起去。害死了你弟弟不够,还要害死你姑姑一家!” “多余多余啊,就是多余,哪里是什么多鱼,侬连一根毫毛都比不上侬姑姑的呀!” 声声带泪,字字泣血,浓郁的悔恨和极致的悲凉让人心中难受万分。 许桂姐看着发愣的几人,吵嚷道: “姑父,丁医生,快救救多鱼啊。” 几人才算醒悟,他们进了院子,看见缩成一团的许多鱼被打得血肉模糊,而许娘舅用尽全力地挥舞着手中藤条。 卫阿大连忙上前将人抱着,感觉一股酒味直冲鼻腔。 “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啊!”卫阿大也说不出安慰的话,焦急的一遍遍重复。 卫渺跑去看许多鱼。 她蜷缩在院子的桂花树下,整个后背上血肉模糊,抽烂的衣服和血肉混在一起,惨不忍睹。 卫渺蹲下,“多鱼?” 没有动静。 丁医生一瞧,心道不好,弯腰将许多鱼抱在怀里朝着自家诊所跑。 卫渺扭头看正抱着卫阿大哭的撕心裂肺的许娘舅,心中沉甸甸的。 “桂姐你在家照顾好舅妈,我去看看多鱼。” 许桂姐的杏眼里满是恐惧,带着哭腔道: “阿渺,多鱼会死吗?” 卫渺不知如何回答,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少女,安慰道: “我给兰姐打电话了,她应该快回来了。” 许桂姐听见自己大姐要回来了,抹了一把眼泪,进了屋子。 诊室里,卫渺看着许多鱼身上的新伤叠着旧伤躯体,小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伤口我都处理好,撒上了磺胺。”丁医生也摇了摇头。 这都是什么事儿。 “只是她的求生意志不强,如果还这样下去,只怕。。。” 丁医生后面的话没说,卫渺却是懂的,可她也没有好的办法。 若是往日,她定会淡漠地想:死了也好,许娘舅能解心头之愤慨,许多鱼也能消心头之悔意。反正固有一死,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如今她却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卢平生说得很对,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活着的时候碌碌无为,无法对自己做错的事情进行弥补修正。 “阿渺,要好好劝劝你娘舅,阿鱼也不是故意的。” 小丁看卫渺坐在屋檐下双手撑着下巴一言不发,也一屁股坐在她身侧,重重叹口气。 “我娘舅日日打多鱼?”卫渺问。 小丁摇头,“也不经常打,喝醉酒就打,酒醒就抱着来让我叔给治。” 卫渺叹气,“人类好复杂啊。” 少年人小丁诧异看她,“我其实挺能理解许大叔的。” 卫渺示意他继续说。 “你看,许大叔往日生活清苦,后来日子好了,又喜得贵子,春风得意的时候,小囝没了,而害死自己儿子的是自己的闺女。可不就是很矛盾呗。” 卫渺想说,小囝已死,应该往前看而不是沉溺悲伤,也不该用暴力来惩罚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 因为相比起来,许多鱼陪伴他的时间更久,他应该更爱许多鱼的。 但她说不出口。 这种似懂非懂的感觉,她非常地讨厌。 “阿渺!” 许兰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弄堂口跑过来的。 看见坐在诊所门口的卫渺,通红的眼里又落下泪来。 胡娜在身后提着东西,小跑着追了过来。 “兰姐,多鱼在里面。” 卫渺的手被许兰姐紧紧的握住,有点疼,疼的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才刚满十六岁的少女通身的恐惧。 许兰姐松开卫渺的手,进了诊所。 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胡娜和卫渺相顾无言。 好一会儿,许兰姐红着眼眶出来,跑向了自家的方向。 胡娜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卫渺,“我还得回去工作,这个帮我带给兰姐。” 卫渺起身要送她。 胡娜抬手在卫渺的肩膀上拍了拍,沉声道:“阿渺你最通透了,有空多安慰一下兰姐,她心思重,憋在心里容易生病。” 卫渺点头应下,看向胡娜消失在弄堂里的背影发呆片刻。 “小丁,我去瞧瞧我舅妈,多鱼醒了,你去告诉我。” 小丁连忙保证,“你放心,我一刻不离地盯着她。” 许家的院子里明明是阳光明媚,愁云和惨淡却层层叠叠地积压在每一丝的空气里。 每呼吸一口,心都沉重一分。 许舅妈的屋子,卫渺上次来还是小囝满月,屋里欢声笑语。 如今只有娘三个抱头的哭泣声音。 卫阿大出来,看见卫渺站在门口踌躇,示意她去了院子。 “阿渺,你得回去一趟,不然侬阿妈会起疑的。” 关键时候,老实的男人也变得有条理起来。 “我陪着侬娘舅,等他酒醒后,劝一劝,无论如何日子要过下去的。” 卫阿大他们这一代人,见惯了生死,今天好好的人,明天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卫渺对许桂姐招手: “桂姐,一会儿你去陪着多鱼,我阿妈熬了鸡汤,我回去提过来,让兰姐劝着舅妈多喝一些。” 许桂姐点头,显然姑父和姐姐的回归,让她整个人放松了不少。 卫渺回到弄堂的时候,看见崔立平正在和小江苏打架。 “侬个老邦菜,也敢肖想我崔立平的妹妹。” 小江苏脸上挨了一拳,双眼愤怒地瞪着崔立平道: “丽娟是你妹妹,你怎么能算计她。” 崔立平挽起袖子举起拳头还要打的时候,小南京舀一瓢滚烫的馄饨汤就朝他泼过来。 “小瘪三,不想活啦!” 崔立平眼疾手快地躲开了,但还是有滚烫的水溅在他身上,烫出红点。 此刻作为三光码子,他身上的混蛋劲头全部被激发出来。 ———————————————— 发得匆忙,明天早上再修改错误哈~~~ 第13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31 眼见着崔立平要上去掀摊子,就看崔丽娟手里拿着崔阿婆擀葱油饼的擀面杖,朝着崔立平身上劈头盖脸地抽。 “侬个下作的瘪三,往后不是我哥。” 崔立平躲避不及,狠狠地挨了两下。 扭头看自己状若疯癫的妹妹有几分心虚,他只说随口在自己大哥面前提了一嘴,谁知道老家伙当真了。 竟然真的派人来提亲。 “丽娟,侬早晚嫁人的,我大哥除了年纪大些,样样都好,若你嫁他,阿拉也水涨船高,就能娶良家子,给阿妈抱孙子的。” 崔丽娟看崔立平毫无廉耻地侃侃而谈,愤怒喊道: “滚!” 崔阿婆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抹泪,她前面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点心盒子和布匹。 卫渺从看热闹的人群身后穿过,朝着自己家小跑而去。 刚回到家,就听许阿鱼在啐卫然和卫玲,阴阳怪气道: “瞧热闹,瞧什么热闹?怎么,去棚户区瞧热闹没够?” 两个小的一听“棚户区”,顿时如此鹌鹑一样缩头不语。 许阿鱼看着站在旁边看好戏的卫萍几个,没好气道: “你们几个好好盯着他们,课文没抄完,敢往外面跑,连你们一起罚。” 卫丽面带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姐姐,卫萍学着许阿鱼双手叉腰,二腿子一样保证: “阿妈,我一定盯着二锅和玲姐,谁让他们不听话!” 卫东也学卫萍,小手叉腰,腮帮子鼓鼓,举着小手奶凶奶凶道: “不听话,打!” 腊八默默地看向两个蔫头耷脑的人,态度明确。 卫玲和卫然哭丧着脸,朝着杂物间改的书房走去。 阿爸从大哥书房拿的一整摞的四书五经,实在太多太厚了。 卫渺不去看两个小崽的求助目光,而是去扶许阿鱼。 “阿妈,侬别操心这些,等阿爸回来,自有办法。” 卫然和卫玲愕然看向自己大哥,阿爸能有什么办法? 阿妈是骂,阿爸可就是打了。 看着本来慢吞吞的小崽儿一出溜就进了房间,在开窗的位置拿纸笔写字,乖巧得不像话。 许阿鱼和卫渺相视一笑,达成默契。 “侬舅妈还好吗?”许阿鱼担忧地问。 卫渺表情未变,“舅妈消瘦了一些,想喝你熬的鸡汤了。” 许阿鱼听完,笑得灿烂,指着放在屋檐下的食盒道: “我就知道,老早就让你阿爸去菜市场卖的活鸡,熬好一上午,你们再不回来,我就给送过去了。” 卫渺挽着她胳膊,“阿妈,有没有给我留一碗。” 许阿鱼享受女儿的亲昵,“留了,留了好大一碗,给你煮鸡汤面吃。” 卫渺心中的烦恼来得快,去得也快。 吃了许阿鱼煮的鸡汤面,先去了趟卢平生家,将新培养出来的青霉素装了一小瓶在自己的小包里。 才回家提着鸡汤,带着许阿鱼的叮咛又去往了许娘舅家。 卫渺再来许娘舅家的小院时候,已经换过衣服的许娘舅和卫阿大坐在屋檐下相对无言。 小院里整齐干净不少,树下许阿鱼的血迹也消失不见。 空气里飘起了白米粥的香气,多了烟火味,少了些许压抑。 卫渺心头不舒服的感觉也随着减少许多。 许兰姐带着桂姐收拾屋子,洗床单被罩。 卫渺将手中的鸡汤放在许娘舅的面前,道: “这是阿妈一大早熬的,让您和舅妈补一补。” 许娘舅浑浊的双眼看向卫渺,“阿鱼她,她知道了?” 卫渺摇头,“阿妈身体不好,我和阿爸商量,这件事就先不告诉阿妈了。” 许娘舅连连点头,“对的,对的,别告诉她,她是个急性子,又怀着孩子,知道要出事儿的。” “舅舅,你拿着去陪舅妈喝一点,身体最重要的,养好身体,什么都会有的。”卫渺的笨拙的安慰,让许娘舅心中暖意十足。 “阿大,阿渺,让你们担心了。”他嗓子干哑。 卫阿大看着许娘舅状态好了许多,也道: “大哥,阿鱼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侬往后心烦让桂姐来找我,我陪你喝酒。” 许娘舅疲惫的脸上闪过一抹羞红,连忙点头。 许兰姐和卫渺送卫阿大出门。 卫阿大看着眼眶红肿的许兰姐,想叹口气,又觉得晦气,只对兰姐道: “兰姐,侬阿爸阿妈如今还没有反应过来,多鱼那边你多多照顾,毕竟、毕竟活着的人总要活着的啊。” 许兰姐眼眶里又泪花打转,卫渺连忙握住她的手,对卫阿大道: “阿爸,侬快去,如果阿妈问我,侬就说兰姐回来了,我晚上住娘舅家。” 等卫阿大走出弄堂口,许兰姐低头看已经长到她肩膀的表弟。 “阿渺,让多鱼去上学是不是做错了?”少女低语。 当初阿爸和阿妈都不同意送桂姐和多鱼去上学的,是她坚持送他们去的。 她自己不能去上学堂,想让自己的妹妹成为读书人,成为明事理的人。 可这两天的一切,让她往日坚定的一切都粉碎了。 卫渺看她瘦弱的肩膀抖动,知道这些事情超出了她能承受的范围,于是道: “兰姐,我们去看看多鱼吧。” 许兰姐没有说话,被卫渺牵着手走向丁医生家的诊所。 周围的人看着两个孩子指指点点,有好事儿地开口道: “哎呦,这不是兰姐么,听说侬阿弟死了,侬阿爸阿妈还好吗?” 卫渺看着不怀好意的混子,双眸犀利看过去,“你家妈死了,你好吗?” “侬个小瘪三。。。” 那人正准备开骂,看清楚是卫渺后,顿时缩头,砰的将门关上。 卫渺却听见那人口中骂的“狗汉j”三个字。 她的眼神微微沉了沉,扭头盯向其他看热闹的人,好在其他人并未有幸灾乐祸,还有几人安慰几句。 许家是外来户,在这个弄堂本没有根基,但和丁医生家熟悉,又和隔壁弄堂卫家是亲戚,街坊邻居还算和善。 加上许娘舅脑子灵光会做人,像刚才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家还算是少数的。 小丁看两人来了,连忙道:“还没醒呢,我叔给她换了药,也能喝下清水了。” 卫渺从兜里拿出一把奶糖塞给小丁,道: “我最喜欢吃的味道。” 小丁也猛点头,他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喜欢吃糖。 许兰姐和卫渺进了里间,看着身上缠绕白布蜷缩成一团的许多鱼。 许兰姐的脸上带着复杂,看着往日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阿渺,她往日如何都行,这次我不想原谅她。” 卫渺没有去劝许兰姐要原谅许多鱼,卢平生说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第13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32 卫渺和许兰姐走后,蜷缩成一团的许多鱼泪流满面。 她为什么没被阿爸打死。 死了一切就好了吧,一命还一命,她把自己的命还给小弟。 阿妈不理她,阿爸打骂她,桂姐怨恨她,就连兰姐也不要她了。 她活着做什么呢? 等小丁吃完午饭回来,就发现许多鱼在发高烧。 “叔!快来!”他嗷的一嗓子,把在楼上发电报的丁医生吓了一跳。 丁医生下来给许多鱼灌药的时候,她死死咬住牙关,药根本灌不进去。 这下一家子人都围在她病床前,就连躺在床上的许舅妈也捶打着病床,哭着说: “孽障啊!” 如此一折腾,又折腾到晚上。 丁医生摇头,面色沉重道:“带回家去吧。” 一句话,让许舅妈哭晕过去,许娘舅愧疚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兰姐和桂姐更是泣不成声。 丁医生看着唯一还算冷静的卫渺道: “她的伤虽然重,但心病难医,小囡囡是自己不想活了。” 卫渺问:“就没有其他方法吗?” 丁医生叹气,“回去后,如果烧退肯吞咽了,也算捡回一命。” 磺胺都用过了,丁医生也没有更好的药了。 卫渺同丁医生道谢,追上许娘舅一家。 许多鱼的病床前,许兰姐握住妹妹被指甲挫伤的手心,泪如雨下。 “多鱼,阿姐错了。阿姐不怪你了,阿姐原谅你。” 许桂姐也呜咽道:“多鱼,我再也不骂你是讨债鬼了。。。” 可惜喂给许多鱼嘴角的水依旧流了出来,她的身体依旧滚烫得可怕。 “兰姐,你先去做饭,桂姐再去冲一碗盐糖水来。” 等到两人都走了,卫渺关上门,给许多鱼做了一个皮试。 等待的工夫,她看向额头有伤,脸颊通红的小姑娘,突然想起她在菜市场肆意张扬的模样。 “卢大哥说你身上有股子韧劲,像野草,在哪里都能活着,就算被一把火烧光,来年春天依旧茂盛。。。” 卫渺絮絮叨叨的时候,桂姐端着水过来了。 “阿渺,多鱼为什么不想活着?”漂亮的小姑娘哭得鼻头发红,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 卫渺接过水,用干净的纱布蘸着去湿润许多鱼的唇。 当初照顾卫阿大,她学了很多护理的方法,没想到这次是用在了许多鱼的身上。 卫渺掐算着时间,感觉二十分钟后,又将许桂姐打发出去。 仔细观察了许多鱼的身体,发现没有过敏反应,松了口气。 卫渺给许多鱼注射了青霉素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许多鱼,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这个时候她有些想念卢平生了,如果他在,肯定能讲无数个大道理吧。 第二日一大早,许兰姐跑到卫渺房间,惊喜道: “阿渺,多鱼的烧退了。” 卫渺露出笑容,两个酒窝让人心情很好。 “走,去看看。” 许兰姐伸手揉了揉卫渺翘起来的呆毛,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她也开始喝水了。” 卫渺在许多鱼的房间呆了一会儿,发现她的目光虽不如之前灵活,但该吃吃,该喝喝,也放心下来。 她又去看了许舅妈,也许是听见许多鱼醒了,她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阿渺,辛苦你了,快回家好好睡个囫囵觉,这些事情不要告诉侬阿妈,等我好了,我自己和她说。” 话没说两句,许舅妈开始哽咽,可能是哭得太多了,眼眶已经没有眼泪,略显空洞。 许娘舅他们这个弄堂有个卖锅盔的,薄薄的饼皮上刷上了红色的酸甜酱,出炉的时候撒上一把小葱,长长的饼折叠装在油纸包里,咬一口酥脆有味道,曾经是许阿鱼最喜欢的食物。 卫渺一口气买了十个,提着回家。 远远地就看见有个人在卢平生家门口,卫渺眯眼看过去,竟然是董师傅。 “卢大哥回老宅子去了,侬找他?” 卫渺笑眯眯地开口,对脸上用白布包着一只眼睛的男人半点不害怕。 董师傅不光包着半只眼睛,脸上的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因为涂药,显得十分狰狞。 他用好的那只眼睛阴恻恻地看向卫渺,道: “我不找卢先生,就是有只野猫跑进他家了,我瞧着像是抓伤我的那只!” 卫渺目光单纯地看向董师傅的脸,认真道: “董师傅,侬个的脸不像是猫抓的,反而像是舍利之类动物抓的。一般的猫抓不了这么宽和深的。” 董师傅一愣,卫家小子说的话,和医生说得一模一样。 医生说猫的爪子虽然尖利,但人的皮肤也是有厚度的,不可能造成如此厚的伤口。 “阿渺对这些还懂?”董师傅的表情缓和。 卫渺点头,“读书,多看报,书上什么都有的,昨日的报纸上有写,前几日市立动物界的舍利跑了两只。”(注1) 董师傅将信将疑,“哪份报纸?” 卫渺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道:“卫报?还是申报,都报道了,上面还有两只猞猁的照片,悬赏二十大洋呢。” 董师傅听她说得有理有据,心中疑虑去了大半。 他今日本想找信严的那个女人晦气,才知道她将房子卖了,不知所踪。 而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卫家的狸猫跳入了卢平生家的院子。 他顿觉自己眼睛和脸颊火辣辣地疼。 卫渺看着董师傅朝着理发店走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转头回家的时候,小脸上又带上了笑,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许阿鱼看着卫渺提着的锅盔,白了嘿嘿笑的卫阿大一眼。 “你们两个一个德行。” 卫渺茫然,卫丽抿嘴笑道:“昨天大爸爸回来时候也买了锅盔,大妈妈说今早不做饭,大哥你回来的时候肯定也会买的。” 卫渺将手中的锅盔给了许阿鱼他们,无视卫玲两个的哀怨的目光,对许阿鱼道: “阿妈,我去睡一觉。” 许阿鱼看闺女疲惫的面孔,连忙点头,“去吧,中午吃红烧肉。” 然后就看见卫然和卫玲咧嘴笑,冷脸道: “书没抄完,别说红烧肉了,就连锅盔都没有你们的份,吃白水泡饭都便宜你们了。” 往日没理也要挣三分的两人,此刻半句话不敢吭。 —————————————— 注:市立动物院成立于31年,里面的动物有:象、狮、虎、豹、熊、狼、狐狸、獾、灵猫、豚鼠、袋鼠、豪猪、鹿麂、孔雀、鳄、蟒等动物,并建有标本室 第13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33 当天吃完晚饭后,卫渺和许阿鱼卫阿大打过招呼,去卢平生家过夜。 她刚出院门,就瞧见了跌跌撞撞跑过来的许桂姐。 卫渺看她神情慌张,满脸泪痕,连忙上前,“怎么了?” 桂姐看见卫渺,“哇”地哭出声来。 “多鱼,多鱼丢了。” 卫渺小脑瓜消化了片刻,“丢?” 许桂姐抽噎了一下,擦干泪水道: “下午阿妈又晕过去了,阿爸和兰姐送阿妈去丁医生诊室,我在家做饭去送。。。” 在许桂姐又快又急切的话语里,卫渺听明白了整个事情经过。 许桂姐送完饭,回去进了许多鱼的房间,在床上看一眼,以为她还在睡觉,就继续干活。 结果晚上喊她喝药的时候,发现被子下面的是个枕头。 “桂姐,我去叫阿爸,我们一起去找找。” 后面的几天,两家人开始找人,除了路口卖锅盔的阿叔说晚饭时间,隐约看见一个小人影出了弄堂,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许娘舅家愁云惨淡,而卫阿大和卫渺也战战兢兢。 “侬两个真是厉害,这样大的事情都瞒着阿拉。” 许阿鱼挺肚叉腰,声音愤怒,眼神可以刀人。 卫渺耷拉着脑袋,许久未曾经历癫婆怒火,只希望发泄后,能心平气和。 卫阿大正要说话,许阿鱼就看见站在屋檐下呆愣愣的卫玲和卫然。 “看什么看,跪下!” 两人一句话不敢说,立马跪下。 许阿鱼对站在旁边的卫丽几个人道:“你们也跪下!” 于是就连卫东腊八也在这种威压下乖乖跪在地上。 许阿鱼表情冷得可怕,目光幽幽地盯着这段日子磋磨掉锐气和天真的二女儿和侄子。 “知道你娘舅家的事情吗?” 卫玲眼中有泪,哑着嗓子说: “知道。” 卫然说:“小囝死了,多鱼丢了。” 许阿鱼目光不带一丝感情地看着他们两个。 “小囝为什么死了?” 卫玲和卫然嚎啕大哭,许阿鱼半点不理会。 “如果没有你大哥,死的就是阿东,阿萍,和我,我们全家都死绝了你们高兴吗?” 这些话卫渺也曾给两个小的说过,那时候他们并未受苦就大病初愈,只知道自己错了,却没有体会其中艰险。 痛苦不已不过是对大哥严厉之后的害怕,等到弄堂解封后,很快忘记了一切。 卫渺看着无动于衷,面色沉沉的卫阿大,这显然是两夫妻商量好的。 卫渺也就乖巧地不去参与,毕竟她真不擅长这些事。 许阿鱼的声音尖利又犀利,一句一句话语中,几个孩子的脊背渐渐弯了下去。 等到几个孩子抱头哭得不能自已的时候,许阿鱼视而不见,面色疲惫起身。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她实在后怕。 卫渺连忙上前扶她。 自从许阿鱼肚子变大,就把楼下挨着卫渺的房间收拾出来,夫妻两人住一楼。 卫渺送她回了房间,留卫阿大善后。 孩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懂事又带着几分天真,确实需要正确的教育和引导。 “阿渺,不是阿妈心狠,而是世道如此,我们普通人家,一点小事都是要家破人亡的。” 卫渺深以为然,抿着酒窝安慰道: “阿妈,人各有命,但有你们这样的父母是我们的好运气。” 许阿鱼摸了摸肚子,点她额头,道: “侬放心吧,我打小啊心眼就大,不会想不开的。” 说完她怔怔地看向床头的针线篓子,里头放着一双颜色艳丽的虎头鞋。 “阿妈,我们搬家吧。” 卫渺看她模样,决定转移她的注意力。 许阿鱼收回的目光,看着越发出挑的闺女,泪花在眼中打转。 就在卫渺以为她会大哭一场的时候,许阿鱼将眼泪憋回去,如同大人一般同他交谈: “阿渺是想搬离这里?” 卫渺点头,“阿妈,我们搬去法租界。” 许阿鱼听完有几分心动,但更多的是顾虑,这一年多家中存了不少钱财。 但衣食住行,四个孩子上学买书,积少成多也花去了不少。 根本买不起租界的一套房子。 除非学阿秀婶子,将现在房子发卖了。 “阿渺,侬阿爸自小在这里长大,这房子是卫家的祖居。。。” 在门口的卫阿大听完,推门道:“我同意。” 卫渺倒是没想到事情有这么顺利。 既然夫妻两人同意,卫渺也怕夜长梦多,她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从夹缝里拿出上次去“北平”卢平生补他的两根金条和一把钥匙。 她在门口的时候,听见许阿鱼和卫阿大在争吵。 “阿渺的钱不能动,那些都是她小小年纪在外讨生活挣的,往日的你我没有门路,用一个小崽挣得钱财,如今你我有了活路,怎么还能动阿渺的钱财。” 卫阿大瓮声瓮气道:“夫妻一场,侬就这样看我,我的面皮多厚?才会花阿渺的钱财啊。” 夫妻两人开始商量卖房子的事情,卫渺心中有了计较,拿着手中的大黄鱼又悄然转身回了房间。 后面的几天,日子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所有的事情,似乎随着许多鱼的失踪落下帷幕。 许娘舅开始去跑黄包车,许舅妈也开始配合治病不再哭哭啼啼。 兰姐擦干眼泪继续上班。 桂姐一夜之间突然长大懂事,照顾病中的母亲,打理家中事务的同时,开始找卫渺学习洋文。 而家中的几个孩子沉稳得有些让卫渺不太适应。 就连小包子一样的卫萍也趴在书桌和卫然他们一起抄书。 “二锅,这个字为什么这么难写啊。” “玲姐,人之初一定是性本善吗?性本恶不行吗?” “丽姐,12减5为什么要借一位数,不借不行吗?” 卫渺自然没有闲着,她手中拿着一碗许阿鱼卤得喷香的卤鸡腿,蹲在弄堂的拐角处,看着眼前的七八岁的少年。 “朱志明,想吃吗?” 穿着带补丁小中山装的少年,带着一丝倨傲,仰着下巴,吞着口水。 “不想吃!” 卫渺用手拿起一根卤鸡腿,咬了一口,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我还说只要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这鸡腿就给吃呢?” 卫渺说完,将手中鸡腿丢给身侧的阿狸,结果它仰头“喵”一声,转身跳上她身后的围墙,盯着董师傅家的后院里头,不知在瞧些什么。 远处被香味吸引过的野狗,在朱志明下手前,叼着鸡腿跑了。 第13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34 卫渺带着空碗回家,路过小江苏家的时候,他顶着发青的眼眶同卫渺打招呼。 “阿渺,卢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我和崔阿婆商量将还面粉给他。” 卫渺笑道:“阿拉也不晓得呢。” 小江苏嘀咕了几句卢先生是干大事儿的人,肯定很忙。 卫渺在他的嘀咕声中,扭头看向正在给人理发的独眼董师傅。 坏了一只眼睛后,董师傅瞧着依旧是个憨厚老实的剃头匠。 脸上挂着的笑容让人丝毫感觉不出这是一个半夜会敲寡妇门的猥琐男人。 更看不出这是一个有着变态癖好的倭人,一个传播她是卖国贼言论的始作俑者。 卫渺和街坊邻居打着招呼回到家中,院子里蝉鸣阵阵,被小书房里传来整齐的朗读声压下几分。 不会说话的腊八手里拿着石子儿正瞄准院子里的树上的鸟儿,漂亮的眼睛十分专注。 而刚才跳走的阿狸正蹲在树下,仰头等着什么。 卫渺站在门口,没有去打扰他,就看腊八用力一丢,原本高亢的知了声戛然而止。 卫渺清楚地看见从树下掉下一个黑色的小东西,阿狸腾空而起,将那黑色的知了叼在口中,跑向屋檐。 而丢了石头的腊八,发现卫渺站在门口,一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恢复了往日的木讷望向卫渺。 卫渺瞳眸发亮,这家伙的准头和力度竟然这样的好,她不自觉地想起卢平生爱看的小报小说连载。 小说里头捡回家的人,必定是有隐藏身份或天赋异禀的。 如此看来,腊八是后者了。 卫渺吃过晚饭后,就抱着阿狸去了卢平生家中。 许阿鱼叮嘱,“如今夜晚热,侬不许贪凉。” 卫渺连连点头,保证自己不会打被子后,才被放行。 夜半,弄堂里传来一声惨叫,掺杂着几声“嗷嗷”的动物低吼。 等到声音消失,卫渺放下手中的小了一圈的金条,捂嘴打着哈欠,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因果有定数,小囝的这一命,暂且先由董师傅来还吧。 弄堂的清晨是被董太太极度惊恐的尖叫声音给打破的。 “侬否晓得,阿拉进去的时候,她四肢被绑在床上,董先生半边血肉模糊地躺在他身侧,十分凄惨可怖。” “巡捕来了后,在她家院子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两只比阿狸大上好些的猫,爪子上还有鲜血呢。” “阿拉晓得,市里动物园来人了,说是他们前段时间丢掉的两只什么动物,直接给拉走了。” 夏日的中午,日头当空,偶有夏风吹过,带来几分凉爽。 许阿鱼坐在院子的阴凉处,手里做着针线活,听着崔阿婆和几个邻居婶子细细说着一上午发生的事情。 “比阿狸还大许多的,是什么?” 崔阿婆想了想,道:“不晓得,被动物院的人兴高采烈地带走了,当场给了巡警二十块钱。” “董太太也被带走了,我们进去的时候,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那董师傅真不是个东西。”有小媳妇感慨。 许阿鱼听他们说完,咂舌道:“平日瞧着董师傅和善憨厚,没承想竟是这样的人。” “关键是董太太日日光鲜亮丽,谁能想到夜晚受这样的苦楚,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牵连到她。” 崔阿婆连忙道:“不会,那两个大家伙是董师傅自己偷偷养的,据董太太说,他不光不给它们吃的,还毒打它们,遭报应了呗。” 有邻居道:“怪不得我每到夜晚,总能听见怪异的声音,原是如此啊!” 卫渺敲了敲书桌,对着走神听八卦的卫丽几个道: “昨日教的单词都会了吗?” 卫玲表情严肃点头,“大哥,我记得了。” 卫然板着小脸道:“大哥,今天我们学新的单词吗?” 就连小不点卫萍也骄傲道:“大锅,我口算题都做对了。” 面色苍白的卫渺很欣慰。 卢平生是在消失二十天后的深夜回来的。 在楼上培养青霉素的卫渺听见院子有动静,抱着阿狸悄无声息下楼。 月光下就看见卢平生正艰难地从院子的围墙上酝酿着往下跳。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卫渺说:“要不,我给你开门?” 卢平生扭头看向身后,清冷月光下的格子路。 卫渺到底没有给他开门,而是艰难搬了梯子过来,支在墙头。 好整以暇地欣赏翩翩公子哥弯腰撅腚地下了梯子。 “小鬼头,谢谢侬。”卢平生习惯性想要去摸卫渺的头。 卫渺习惯性躲过,“侬身上腥臭难挡。” 卢平生:…… 半个小时后,卢平生瘫坐在沙发上,吃一口点心,喝一口热茶,喟叹道: “还是家里好,侬不晓得这二十多天,阿拉过得是什么日子。” 卫渺有没有千里眼当然不晓得,看他消瘦了几分的面庞,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头发道: “侬回来,不知道先打电话吗?” 卢平生又喝一口茶水,压下口中略甜腻的糕点,喘一口气才道: “阿渺,咱们发财了。” 说到发财,卫渺的眼神自然比往日更亮几分。 “老番鬼查尔斯的船,被海盗打劫了,里头的货物全部销赃去了港岛。” 卫渺想着地下室里提炼出来的磺胺粉,眼神灼灼。 接着就听卢平生道:“我这次回来是和你商量两件事情的。” 卫渺静等后续。 “我在港岛注册了一个外贸公司,准备先买两艘船。。。” “买船?”卫渺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思忖。 卢平生点头,“对,两艘,做海运。”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卫渺,蛊惑道: “阿渺,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海运船,运输什么都会很方便,对不对?” 卫渺点头,强调道:“是你,不是我们!” 卢平生撸了一把自己发梢的水珠,消瘦俊俏的脸上笑得有几分谄媚: “阿渺,侬入股吗?入股不亏哦。” 卫渺就知道他是在打自己的黄金主意,若无往日卫渺一定不会参与。 卖磺胺的黄金,足够她修炼到成年了,地库里的十多箱银元宝也给了她足够的底气。 但这次的霍乱让她意识有了丝丝觉悟和清醒。 这世道若是长久这般浑浑噩噩下去,即便她再如何特殊,也会泯灭于众生的。 唯有卢平生口中的朗朗乾坤,盛世之中华才能护住她自己,护住她想要护住的人。 “除了我,还有谁?”卫渺问。 第13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35 卢平生看小鬼头精明的模样,倒也不隐瞒。 “白玫瑰,杜兰德还有两个人我就不给你透露了。” 卫渺当然知道船运复杂,各方面关系都需要渗透,只是两人默契地没有提起吴子阳。 “那我占股多少?”卫渺十分关心这个问题。 卢平生拍着胸脯保证道:“卢大哥占多少,侬就占多少。” 卫渺虽然贪财,但她是个公正的人,卢平生四处忙碌组局,出钱出人,自己和他占比一样多,颇有几分占便宜的感觉。 于是她道:“那你占多少?” “一成。”卢平生清了清嗓子,略有心虚地看卫渺一眼。 卫渺拉着小脸,好一会儿才说: “亲兄弟明算账,船运的一成和磺胺青霉素半分不能弄混!” 卢平生看小鬼头没有发火,暗自松口气。 他也无法,海运复杂。 白玫瑰背后有青帮,杜兰德背后是法租界,另外两人一个代表海盗,一个代表倭海关。 他组这个局,挣钱是小,利益捆绑是大,为往后的封锁打开一条运输的海运路子为重中之重。 卫渺似知道他所想一般,双手撑在膝盖上,认真道: “卢大哥,我知你是为我好,有赚钱机会,愿意拉我一起,我十分感激的。”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诚挚的表情,弱弱道:“要不我从我的里头再分侬两成?” “真的吗?谢谢侬,卢大哥,侬真是个大好人。” 卫渺眼睛亮得宛如外头夜空的月亮,直直地盯着卢平生,里面全是最真诚的欢喜。 卢平生:…… 卢平生回来一趟,卫渺一夜变成穷光蛋不说,还增加了提炼磺胺粉的工作量。 卫阿大这几日,也十分忙碌,每天送两桶卤肉去码头后,就在外头奔波。 一是想看看有没有人买房的,二是想去法租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家中人口多,同样的钱财,在华界可买一个小院子,在法租界只能买一半的。” 说完他有些惆怅,“若是钱财都用了买房,那往后的日子可能就不能这样轻松了。” 他打听过了,租界的水电米粮都比这里要贵上几分。 心中略有动摇。 许阿鱼却道:“必须搬走,阿拉找卢先生打听过了,他说租界居住环境,教育水平还有医疗条件都是上乘,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不能留在这里了。” 许阿鱼被上次的霍乱事件,搞得心惊胆战,加上董师傅的死,让她心中更惶恐几分。 这个家一定是要搬的,越快越好。 租界的一间茶楼里,卫渺和卢平生进去的时候,看着白玫瑰,丁医生还与杜兰德正相谈甚欢。 更确切地说,是丁医生在低头看报纸,杜兰德对白玫瑰献殷勤,而白玫瑰抽着香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情场浪子聊天。 杜兰德看见卢平生,起身给他一个夸张的拥抱后,还要去抱卫渺。 “聪明的小孩,许久未见,你竟然长高许多,我的堂弟路易斯对你念念不忘啊!” 眼看他就要抱上卫渺了,卢平生阻止他,道: “别让你身上的臭味熏坏小朋友。” 杜兰德双手摊开,对着卢平生油嘴滑舌道: “我身上只有白小姐的玫瑰香气。” 白玫瑰看着卫渺,心中了然,卢平生一下拿出那么多钱财,她就知道其中一部分是小鬼头的。 只是不知道是小鬼头主动的还是被卢平生算计的。 想到这里,她看卢平生的眼神就带着几分不善。 “阿渺,坐过来。”她对乖巧的卫渺招手。 卫渺同丁医生问好后,十分听话地坐在白玫瑰的身侧。 卢平生显然没想到白玫瑰竟然和丁医生结成了同盟。 他还以为白玫瑰那样大的手笔,是青帮授意的。 白玫瑰似笑非笑地看卢平生一眼,“卢先生不必忧心,青帮背后我已经打点妥当。” 说到正事儿,杜兰德也变得正经几分,颇有几分自得道: “法租界上下也不用担心,包括要买的船,我和本土的造船厂也联系好了,我们的钱可以买两艘新船,但。。。” 年轻英俊的法兰西公子哥卖了个关子。 卢平生瞧他一脸得意写在脸上,上前搂住他的脖子熟稔道: “快说。” 杜兰德凑在卢平生耳边讨价还价,“我想约白小姐去看电影。” 卢平生知道他的德行,懒得废话,“那就买两艘新船吧。” 杜兰德看其他人都点头,顿时有些急了,“你们不想听第二个方案吗?” 其他人都端水喝茶,并不理会他。 帅气洋人自讨没趣,讪讪道: “你们知道,我曾经是一名优秀的海军军官,我所服役的舰队有补给船要退役,如果你们同意,咱们投资的这些钱,能够买下四艘补给船,顺便修好。” 在座的没有人是傻的,尤其是卢平生。 他知道汉斯突袭大波波前,西方列强靠着殖民在全球捞取财富,欧洲列国十分满意这种手段,国内军事放松,腐败横生。 这四艘补给船是正式退役还是被迫退役他无从得知,但同样的钱可以多两艘船,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卫渺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几个大人唇枪舌剑。 杜兰德虽然中文差强人意,但也勉强能跟上节奏,在金钱上一点亏也不肯吃的。 一番角逐后,利益进行了重新分配。 卫渺瞧卢平生没有损失,心中也算放心,毕竟卢平生的那份里还有她的钱。 分别的时候,天色已晚,挂在天边的晚霞火红似血,渲染着即将黑暗的天空。 茶楼招牌明亮的灯光下,白玫瑰看着卫渺笑道: “过几天是我生日,你一定要来啊。” 卢平生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但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 卫渺笑眯眯道: “白小姐的生日肯定蓬荜生辉,如果我阿妈允许,我肯定去。” 卢平生听见卫渺的用词,嘴角抽抽。 白玫瑰无视卢平生的警告,看着小鬼头狡黠的眼神,娇嗔道: “小滑头。” 杜兰德见杆就爬,牵起白玫瑰柔若无骨的手在唇边轻吻一下: “白小姐,不知我有没有荣幸参加您的生日宴会。” 白玫瑰给他抛个媚眼,笑意盈盈道: “欢迎之至。” 回去的车上,卢平生略显歉意地看向卫渺。 卫渺顿觉不好。 “阿渺,为了保住我们的原始份额,地窖里的东西都得填补进去。” 卫渺细长的眼眸瞪他,无奈卢平生分外认真开车,似乎看不见她气愤的表情。 即便这样,汽车还是突然停下,惯性让卫渺的头往前撞去,疼痛没有到来,只听到卢平生的闷哼。 卫渺想从他怀里挣脱起来,就被卢平生按下。 “别动。” 第13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36 卢平生的话音刚落,两声枪响就从卫渺耳边传来。 随后就是略显惊慌的几声尖叫的杂乱声音。 卫渺的思绪突然回到了仙乐斯舞厅门口,被卫阿大护在身下时候。 这里是一处狭窄巷子,昏暗的路灯下,他们的车被堵在正中间,前进后退似乎都不是最好的选择。 来人很专业,蓄谋已久。 卢平生冷静地看着举枪朝他过来的三人,穿黑衣,戴礼帽,双手拿枪朝着车子连开数枪,明显是冲他来的。 “阿渺,你趴好别动,如果我出了意外,在我书架第二排的康熙字典第88页里有我的遗书,你帮我完成里面的几个遗愿。” 卢平生看着没有反应的卫渺又补充了一句,“帮我完成后,我的遗产都归你。” 卫渺:。。。。。。 卢平生的话说得又快又急,在卫渺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从车座下面拿出手枪,拉开车门,举枪对那黑衣人射击。 卫渺根本没有听他的,她识海高速运转,体内修炼的能量快速消耗。 正躲在附近阴暗角落的老鼠虫蚁似乎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快速朝着这个方向涌来。 卢平生握住枪,飞快地观察四处的情况,这里是个非常冷清狭窄的巷子,三个人现在从三面朝他包剿过来。 显然他们是想抓活口,所以只是火力压制,并未真的朝他射击。 一瞬间卢平生想了很多,他暴露了?是军统的身份还是地下组织的身份? 或者是倭人知道他动了汇丰银行的那批黄金,狗急跳墙? 上次许兰姐告诉他李晓雅将磺胺能够治疗霍乱的事情传给了倭人后。 他立马打电话给了自己挂职的海关总署,将自己在被封在弄堂后,无意间发现磺胺能治疗霍乱的事情报告上去。 海关总署上面有自己的情报处,分别是武官情报处和陆战队情报处。 武官情报处是探查海洋地形和气候,军队部署和机场探查。 陆战队情报处是针对国内军队、警察保安团部署,以及等战事起时,镇压租界百姓。 他先李晓雅一步把这个情况报上去,海关总署得了表扬,他也被上级夸奖,算是立了一个小功。。。 思绪纷飞间,卢平生的手却没有停,枪打中了一个黑衣人,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其他两人看同伴丧命,受到了刺激。 他们本以为是很简单的任务,但千万没想到任务对象竟然带着枪。 “留口气就行了!”其中一个人开口吼道。 这人开口说话,卢平生快速扫描过去: “吴二牛,男,24岁,青帮杀手。” 卢平生啐了一口,“狗日的张二。” 他刚骂完人,就看对面两人突然原地跳来跳去,同时还带着咒骂和尖叫。 吴二牛本在专心对着卢平生开枪,想早点把这个公子哥绑了,完成任务得了钱去找小桃红快活。 却突然感觉自己脚腕一疼,低头看去的时候,尖叫一声。 紧接着,卢平生就看见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刚才还杀气腾腾地两人对着自己周围不停地开枪。 “卢先生跟我来!”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卢平生吓了一跳,转身将手枪对准那人额头。 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双手举起,结结巴巴道: “卢先生,我没有恶意,你还记得两个月前的雨天,你给街边人丢了十法币和两个大洋的吗?” 卢平生的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他耳中注意那两个杀手尖叫哀嚎,眼睛却打量着眼前穿着褂子的高大年轻人。 “杨秋实,22岁,码头苦力。” 此人身份上和那帮黑衣人不是一伙的,但苦力就不能接杀人灭口的买卖了吗? 卢平生略显讶异道:“是你。” 杨秋实见卢平生认出了他,激动点头,低声道: “卢先生,他们还有一部分人守在巷子口,我知道前面有个地方能出去。。。” 卢平生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哪怕这个人和他有点缘分。 “卢先生,上次我在雨中记下了你的车牌,后来看你去了大昌咖啡厅买东西,我又打听了一下。。。” 卢平生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后的黑衣人轰然倒在地上,发出极为痛苦的闷哼声。 与此同时,街头巷尾出现了更多的黑衣人。 卢平生拉开车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他却看见了卫渺惨白的脸色,心下一惊,顿时顾不得其他。 将卫渺抱在怀里,跟着杨秋实就钻入了狭窄逼仄的夹缝处。 自然就没有看见身后追上来的人和前面两人一样,先是尖叫一声,然后对着自己脚下开枪,尖叫变成惨呼。 最后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拍打着自己身上的东西,口中带着恐惧和绝望地嘶喊着: “滚开,滚开啊。” 杨秋实带着卢平生七拐八拐地在一处破败民房下停下来。 他推开院门,院子里黑漆漆,一丝动静没有,开门“吱呀”声音就显得十分突兀。 有刻薄老太太声音道: “哪个小瘪三?大晚上不睡觉,混到这么晚回家。” 杨秋实推开自己房门轻轻关上,他要拉开电灯,卢平生没让。 他抱着卫渺坐在泛着霉味潮气的房间里,听着整个院子里的动静。 十分安静,偶有窃窃私语,按理说现在不过刚过八点,夏日天黑得晚些,但也不至于这么早上关灯睡觉。 显然都是听见了巷子里的枪声。 “阿渺,你还好吗?”卢平生声音担忧地问。 卫渺气息还算平稳,只是有些困顿,含糊道: “卢大哥,别吵,我想睡一觉。” 卫渺又不是普通小孩,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睡觉呢。 “阿渺,有什么不舒服的和卢大哥讲。” 卫渺想说,给我来两根金条续命,但终究变成了平稳的呼吸。 杨秋实挺大个子的人委委屈屈地蹲在自家门口,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有几分心酸。 “你就凭借一个车牌号查到我的身份?” 卢平生动了一下手,想让卫渺睡得舒服一点。 他也是今日才发现,小鬼头看着挺瘦,抱起来和秤砣一样重,平日里的那些东西真是一点没白吃。 第13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37 杨秋实听见卢平生问话,有些不安地动了动。 他老实道:“我从小记性就好,见过一眼的人,基本不会忘记的,在雨里我见过你的车牌号和侧影。” 卢平生心中小小诧异。 那时候这人追胡娜失败,颓废躺在地上被大雨冲刷,竟还能记住一个从身边开车而过的人。 “这个天赋倒是特别。” 卢平生夸赞的同时,心中愤愤,自己要靠着狗屁金手指才能做到的事儿,人家轻轻松松就能办到。 杨秋实没有吱声,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天赋,庄稼人会种地是天赋,在申市讨生活,能有好身体是天赋。 “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人吗?就敢带我们回家?不害怕?” 杨秋实道:“我爹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您给了我十二块钱,救了我的命。” 卢平生没有去问这十二块如何救了他的命,杨秋实也没说,只是继续道: “我回家经过路口的时候,听见那帮人核对你的汽车号,又商议如何截停您的汽车。。。” 卢平生听完他的过于简洁干瘪的讲述,心中暗道一声,好人有好报啊。 “你如今在做什么?” 这些年军阀混战,天灾人祸,老百姓都知道申市繁华,可以捞金,一窝蜂地涌向这里。 人多了,什么东西都精贵起来。 许多刚来的人都是睡大街,睡码头,好一些的睡窝棚,能像杨秋实这样在租界有栖身之所的人很少。 “我用你给的钱租这间房子,在附近码头扛沙包。” 随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杨秋实是不善言谈,而卢平生是心中有事。 这次的人是张二手下的,那就和倭人脱不了关系。 最有可能的就是李晓雅所属的机构,倭在华的特务机构太多,李晓雅实在无足轻重,他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归属谁。 也许连李晓雅自己都不晓得吧,毕竟这样的棋子多如牛毛。 “巡警过来了。”杨秋实突然说。 卢平生也听见了尖利的哨声响起,法租界的巡警总是来的很晚,尤其是有枪声的时候,他们即便来了,也会暗中观察许久,才会吹哨上前。 他从钱包里拿出两张法币递给杨秋实,“你把这钱给巡警队长。。。” 法租界巡捕房。 匆忙赶来的吴子阳看着正发呆的卢平生,而他旁边拼接起来的椅子上,裹着毯子的阿渺睡得很香。 他坐下点一支烟,又将烟丢给卢平生。 “听说是在一条巷子被困住的?有线索吗?” 吴子阳想着手下的汇报,眉头紧锁。 说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十多个人十分惨烈,身上似乎被老鼠和其他虫子啃咬过,成了血人。 十几个血人,几乎把巷子的地面染红了。 旁边闻到血腥味来的野猫野狗虎视眈眈,若不是他们的人及时赶到,这帮人只怕会被活吞了。 这就十分恐怖。 卢平生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面色阴沉道: “我一向老实本分,唯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倭人的磺胺生意,但买卖的事情,你情我愿。。。” 吴子阳想着前些日子到手的黄金,确实足够他几辈子衣食无忧,能让倭人吃这么大的亏。 这帮嚣张强横习惯了的人,自然想要杀鸡儆猴。 卢平生就是这只鸡加出头鸟。 “阿渺怎么了?”吴子阳看向旁边呼呼大睡的卫渺。 卢平生道:“你看过我的车了吗?” 吴子阳点头,车上全是弹孔,挡风玻璃也都破碎不堪。 “后续的事情麻烦你了。”卢平生拿起吴子阳的烟盒,抽出一支给自己点燃。 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了计划。 这次他得让这帮人看看,他卢平生也是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的。 “你和阿渺去我家将就一晚?”吴子阳问。 卢平生的摇头,“你车借我用两天。” 吴子阳挥手,叫人吩咐了两句,卢平生签了字,就抱着卫渺出了巡捕房的大门。 在门口看见蹲在那里的杨秋实,对他道: “跟上。” 杨秋实连忙起身,在卢平生的后面,同他一起上了黑色的小轿车。 吴子阳嘴里叼着烟,看着车消失在霓虹闪烁的马路上。 身侧的属下道:“副总巡,这事儿涉及青帮,咱们怎么处理?” 吴子阳冷哼一声,“我亲自打电话,问他们是自己交人还是我们带人去抓。” 手下人看脸色阴沉的上峰,心中暗自叹息,大家多有传闻,吴副总巡和这位卢公子关系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这次只怕不能善了了。 卫渺一觉醒来,觉得身体疲乏得很,扭头看向窗外,阳光已经在地板上照耀出了大片的亮光。 她下楼梯的时候,听见院子里颇为热闹,抬头看了过去,就看见两大一小正在比划着什么。 “秋实啊,没想到你还是个练家子。” 然后有个憨厚的声音嘿嘿笑道:“我娘说,我家祖上出过武状元。” 卢平生欢快的声音传来,“腊八,你用弹弓能打中树下吊着瓶子上的黑点,卢大哥中午就请你吃八宝鸭。” 他话音刚落,卫渺就看个头小小的腊八拉起弹弓。 破空声响起时候,桂花树下吊着的瓶子就裂开了,所以打没打中黑点无从考证。 腊八这小家伙平日里不吱声,竟然还有这种心眼子。 “行,今天我高兴,我这就打电话让得意楼做席面过来。” 卢平生回身要打电话,就看见了眼睛发光的卫渺。 见小鬼头听见吃的,这副表情,他又想起昨夜她昏睡不醒的模样,软声道: “阿渺,阿拉要订饭,侬吃什么?” “油焖笋,鸡骨酱、桂花肉、八宝鸡、枫泾丁蹄。。。” 卢平生打断了她,无奈道:“侬别浪费口舌了,得意楼的招牌我都给你点一遍。” 卫渺点头如捣蒜,“我真的很饿。” 卢平生看她苍白脸色,以为她是被昨夜的枪声吓到了,毕竟当初卫阿大也是枪战出事。 “你小子准头还行,力量差点。”杨秋实憨厚的声音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院子里,只见他手中拿起腊八的弹弓,对着天上一拉。 就有东西掉落在院子里,阿狸猫身飞过,叼着一只麻雀蹲在屋檐下。 卫渺看向卢平生,“卢大哥,这人和腊八一样是当狙击手的料子 。” 卢平生目光灼灼地看向院子里正凑在一起比划的一大一小,感叹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古人诚不欺我。” 第13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38 中午饭送来的时候,卢平生家的餐桌茶几都摆满了。 卢平生刚给卫家送完饭菜回来,看见三个人对着饭桌上的食物露出如出一辙的馋相,他坐的椅子上蹲着一只颇为高傲的狸猫。 他走过去,另外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对三人道: “开吃。” 半个小时后,不光桌子上的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就连茶几上的也一点不剩。 杨秋实拿着红烧肉盘子里的汤汁拌米饭,大口大口吃得香甜。 卢平生端着一杯解腻的茶水,“你都撑得打饱嗝了,怎么还要吃。” 杨秋实不好意思道:“我娘说,不能浪费粮食,我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就更不能浪费了。” 卢平生又看一眼,如同小狗一样蜷缩在沙发上餍足打哈欠的腊八,道: “你小子在卫家也这么吃?” 腊八撩起眼皮子看他一眼,然后闭眼呼呼大睡。 只有卫渺端起茶杯,喝茶漱口道: “卢大哥,一会儿伙计来撤盘子的时候,侬告诉他,今天的清蒸鱼火候过了。” 卢平生笑出声,“人家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你们这是比军队还能吃。” 卫渺嘿嘿道:“我们是不是比你口中的特种部队还能干?” 卢平生正想打击她一两下,电话铃就响起。 他接过电话,那头传来了白玫瑰的声音。 “张二想请你吃饭。” 卢平生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请你当了说客?” 白玫瑰语气带着一丝嘲讽,“你还不知道我,只要利益足够多,传个话而已。” 卢平生笑,“我要六成。” 白玫瑰呼吸加重的几分,“卢先生果然是个合格的生意人,最多一半,不然你们随意。” 卢平生说:“吃饭就不必了,你转告他,这次他的命值一百根大黄鱼,如果还有下次,那些狗腿子的下场就是他的了。” 白玫瑰想着自己看到的照片,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 那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送去医院后,有的人鼻孔和嘴巴里还有蜈蚣蚂蚁钻出来,血肉上更是覆盖着密密麻麻的不知名的虫子。 据说当场死的两个只余下白骨,还能看见五脏六腑在跳动。 而送到医院抢救过来的当场疯了两个,余下的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情况。 吴子阳的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上面的老头子,把那些面目都看不清的人资料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帮人是青帮养了专门做脏事儿用的,对外是保密,对内也就几个人才知道。 可一个租界副总巡了如指掌,这让老头子们怀疑有人嘴被撬开了。 关键吴子阳直接说主谋是张二,这就非常有意思了。 帮派里如今分三派,一部分是张二为首的亲倭派,一部分是老头子为首的亲金陵派。 还有就是她所在的这帮人,只问钱财,不图其他。 “行,那就多谢卢公子给面子了,东西我下午就让人送过去。” 卢平生挂掉电话,垂眸冷笑。 张二这人反应倒是很快,散财保平安。 若是他知道在这之前,自己接到了海关总署的电话,虽然没有明说,但给了自己一个只有倭人才能做的科长位置,也算是变相地安抚了。 不知道张二这个散财童子会不会捶胸顿足。 卢平生扭头,就看见卫渺眼眸狡黠看他。 “跟我去卧室。” 卫渺屁颠颠地跟上去,卢平生等她乖巧坐在自己对面后,才商量道: “这个钱不能动,我打算继续投在船运上,有了这次的钱财,我再游说一下其他人,也许还能多一艘船。” 卫渺眼珠子微微转动,从自己衣服兜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卢平生。 “帮我一个忙。” 卢平生看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钥匙疑惑看卫渺,静等下文。 卫渺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契。 “房子哪儿来的?” 卫渺倒也没有隐瞒,把当初和那老摊主离开的事情挑拣了能说的讲给卢平生听。 卢平生听完,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钥匙和房契。 “所以,侬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是他的耻辱时刻,刚刚穿越而来,想复刻古董界的传奇。 然后被一老一少做局坑了两万五。 “那么多钱,你只得了一千美金和一间破房子?”卢平生恨铁不成钢。 卫渺小脸理所当然,“我原本只想要五百的。” 卢平生气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每一步都很重,可见羞恼。 “怎么不见侬对阿拉如此手软!”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卫渺目光澄澈看他,认真道:“侬和他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 卫渺听见磨牙声音,老实道:“我和你又不是买卖,你在我心中是不一样的。” 卢平生听见这话,微微愣怔,正欲要感动,就听卫渺继续道: “我和你是长久合作的,你不是说过,要让我躺在金条上睡觉吗?” 卢平生:…… 晚饭,卫家。 卫阿大和许阿鱼一脸诧异看着卢平生,“卢先生,侬要花钱买阿拉家房子?” 卢平生笑得有些腼腆,“我这几日忙碌,昨日才听阿渺说你们欲要搬去租界。” 许阿鱼点头,“可前段日子霍乱,房子不太好卖。” 卢平生笑道:“事情往往这样巧合,我正嫌弃家中东西太多,没有地方可放,又要雇佣司机和保姆,想在附近寻摸房子。” 卢平生说得自然真诚,两夫妻喜出望外。 卫阿大道:“卢先生若是愿意接手,我们自然欢喜,这房子是我家祖屋,卖给他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卢平生看了一眼乖巧陪伴在许阿鱼身侧的卫渺,笑道: “听阿渺讲,你们在租界寻房屋也不太顺利。” 这事卫阿大有发言权,“同等大小的房子,在租界钞票要翻倍的。” 卢平生道:“我有一个朋友,在租界有套房子,委托我来处理,大小格局和你们现在居住相差不大,价格便宜一半。。。” 许阿鱼听完先是眼睛发亮,而后才道:“为何?” 卢平生又看卫渺笑道:“房子长年未有人住,颇有几分破败,可能要花钱维修。” 卫阿大连忙激动地搓手,忙道:“维修算不得麻烦,只是能去看看房子吗?” 卢平生点头。 等约好时间,卢平生离开后,许阿鱼把卫渺拉到屋子里,目光上下打量闺女。 “阿渺,卢先生不知你是女儿身吧。” 卫渺细细想了想,老实摇头。 许阿鱼想着刚才卢平生总是看自己闺女笑的模样,她有些发毛。 半晌才涨红脸憋出一句话:“阿渺,卢先生他。。。” 看着女儿懵懂干净的眼神,许阿鱼咬牙道: “阿渺,侬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往后不许和卢先生待太晚,更不许在他家中过夜。” 卫渺:…… 第13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39 卫渺带着钥匙,陪着卫阿大到了租界老摊主留给她的院子里。 时间仿佛回到去年夏天,天井周围依旧是杂草丛生,院子里的桂花树长得张牙舞爪,鸟窝里两只喜鹊好奇地看着进来的两人。 卫渺推开屋子的大门,目光落在被灰尘覆盖的红木桌子上,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形状。 霍乱之后,她就起了马上搬到租界的心思,第一时间她就想到了这间屋子。 她抽空来过一次,推开门就看见实木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无字,里面只有一张房契。 卫渺想着从报纸上了解的东北情况,心中感叹,因果已定,不若坦然接受。 “闺女,这房子和咱家的几乎没有区别,就是家具和装修更好上几分。” 卫阿大激动过后,望着房顶的小吊灯疑惑感慨。 这样好的地段,这样的好的房子,院子和面积都比菊兰里的房子大上许多,竟然价格一样的。 卫渺摊开小手,“阿爸,这个侬得问卢先生,许是他朋友急缺钱用。” 卫阿大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的闺女,心道还是回家和家主婆商量一下。 这事情透露着几分怪异。 父女两个看完房锁门的时候,对面的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抬头看见两人,露出个大方的笑容。 “这是你们家的房子?”少女圆脸大眼睛,说话脆生生的,让人心生好感。 卫渺也笑出两个酒窝,点头道: “往后我们家就住过来了。” 小姑娘扭头对家里喊,“宝叔,对面的人家搬过来啦。” 不大会儿的工夫,就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穿着长衫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他人还未说话,就先咳嗽了几声,吓得小姑娘连忙转回屋子,不一会就给他拿了一件衣服披上。 “让两位见笑了,我和小钱打赌,对面主人何时归。” 小钱笑嘻嘻道:“这个赌打了三年了。” 卫阿大听闺女说是自家的房子,也不好拆台,只是干笑。 他以为叫“宝叔”的人,怎么也得是和他年纪相仿,却未曾想,竟是一个眉清目秀,面容清雅的瘦弱年轻男人。 “不知邻居何时搬来?” 气质清雅的年轻男人像是在极力忍住喉咙里的干咳,说话都带着几分喘。 小钱连忙扶着他往家里走,“宝叔,都是我的错,不该招惹你出来的。” 宝叔却望着卫阿大手中提着竹编食盒,温和笑道: “这里有乌梅汁和糟毛豆还有酱鸭腿?” 小钱眼睛圆圆,立马惊喜道:“宝叔,您饿啦?” 说完小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卫阿大手上的食盒,恳切道: “大叔,小弟弟,我家少爷苦夏,许久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了,你们食盒里的东西我们出钱买可以吗?” 卫阿大连忙摆手,“这些食物只是家常小菜,不值当什么钱的,而且这个是我们特意拿来送给亲人的。” 小钱眼神暗淡,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十法币十分可怜道: “那劳烦均给我们一些吧。” 卫阿大心软,没有收钱,将饭盒里头的食物分了一半给小钱。 小钱见卫渺他们不收钱,进了屋子拿了一叠购物券不容分说地塞给卫渺。 “这些是大新百货的购物券,无门槛的,买什么都可以抵扣的。” 还未等卫渺反应,小钱又风风火火扶着宝叔坐在垫着软垫的石凳上,将筷子给他,眼巴巴地望着他。 被称作宝叔的年轻男子,抬眸对着父女两人露出一个笑,苍白的脸上笑容轻轻浅浅,让人如沐春风。 卫阿大和卫渺一个提着食盒,一个拿着一把购物券,往弄堂外面走去。 “阿渺,这位先生身体不甚康健,侬阿妈给兰姐的带的食物分给他些,也算助人为乐。。。” 卫渺看卫阿大的模样,就知他怕回去后,许阿鱼啐他烂好心。 卫渺将购物券分一半给卫阿大,“阿爸,侬用这个哄我阿妈,我用这些哄兰姐。” 卫阿大看着标着金额的购物券,咋舌道:“这家人,手笔很大。” 卫渺点头附和,这些购物券金额大的有五十,小的有一两块。 小钱喊宝叔为少爷,可见是个佣人,能兑换成钱的购物券被她随意送人,那叫宝叔的男子半点没有反应,可见这家人不是市井百姓。 市井人家可没有盛极一时大新百货的购物券。 父女两人各自想着事情,出了弄堂口,眼前豁然开朗,梧桐暖阳,红瓦白墙,和华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阿爸,这里不远处就是一家医院,妇科儿科都十分有名,对面有家巡捕房,旁边有女子学校,往前穿过三个路口,有学校。。。” 卫渺将自己了解的情况一一和卫阿大讲了起来。 几十年前,法兰西人以文乐大楼为中心,全市呈现放射状的街道,和凯旋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福开森路上有好几所大学,这点最让卫渺满意。 父女两人一路说笑,走走看看,就走到了大昌咖啡厅。 卫阿大有些拘谨道: “阿渺,我们把兰姐叫出来就好,这样时髦的地方,阿爸进去浑身不自在。” 卫渺也不坚持,对他道: “那侬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兰姐。” 卫渺进去的时候,迎面就看见一对俊男靓女要出来。 胡娜穿了件浅色白裙,头上戴着发箍,将长发往后箍住,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脸上不施粉黛,清纯又妩媚。 她此刻正羞涩地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两人亲密说着什么。 周围的招待生露出各种表情,有羡慕,有嫉妒。 胡娜看见卫渺,脸上的笑容微僵一瞬,就露出和蔼的笑容,温柔道: “阿渺,侬找兰姐?” 卫渺抿嘴笑得腼腆,“路过这里,就来看看她。” 胡娜道:“她在后厨呢,侬现在去,还能吃上她亲手调制的咖啡。” 张二不耐地皱眉,“时间不多了。” 胡娜软笑道:“晓得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张二身形一僵,顺着张二的目光看过去,门口汽车里下来一个穿着旗袍,身段妖娆的女子。 “阿渺?” 第14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0 白玫瑰无视了两人,唤住了要往里走的卫渺。 卫渺扭头,就看佳人款款朝她走来,而身侧正是花花公子杜兰德。 卫渺其实是认识青帮大名鼎鼎的张二爷的,刚才陡然发现他竟和胡娜一起,也小小惊讶片刻。 此刻白玫瑰突然出现,望着咖啡厅门里门外的两男两女,卫渺的小脑瓜子飞快运转。 卢大哥说的火葬场,莫非就是这样? 白玫瑰看了一眼胡娜,对着张二巧笑嫣兮,挑眉道: “张二爷,好兴致,刚逃过一劫,就来寻美人相伴?” 张二压下眼底的阴沉,也露出笑容道: “不及白小姐你春风得意。” 杜兰德不愧是情场浪子,即便语言不通,也能感受这种氛围不对劲。 他搂住白玫瑰的纤细腰肢,用蹩脚的中文道: “文婷,咱们、快进去,我饿。” 张二听见杜兰德叫白玫瑰“文婷”时,脸上的笑意猛然下去,眼中满是阴翳道: “好,真是好样的。” 白玫瑰扬起下巴,红唇轻启道: “张二爷,有功夫在这里放狠话,不若把该给我的东西赶紧给了,我倒是没有关系,就怕那些蛇虫鼠蚁不小心跑进张二爷的心肝脾肺肾里。” 白玫瑰说完,也不看张二的脸色,抬脚进了咖啡店。 张二搂着胡娜离开,坐在车里,他目光阴冷地盯着玻璃窗里正在给白玫瑰拉凳子的洋人,心中不知想些什么。 胡娜的手腕被捏得很疼,但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一言不发地陪着张二坐着。 杜兰德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卫渺,颇有几分诧异。 “聪明的小孩,你自己一个人来喝咖啡?” 卫渺礼貌地转移话题,“你是在和白小姐约会吗?” 杜兰德的蓝眼睛里迸发出热切的光芒,显然卫渺的话语取悦了他。 “不,我和白小姐是有正经事情要谈。” 白玫瑰坐下后,问卫渺道:“来找你表姐?” 卫渺乖巧点头。 “那你快去吧,一会儿我请你吃栗子蛋糕。” 看卫渺眼睛亮晶晶的,白玫瑰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 旁边的杜兰德瞬间看直了眼。 卫渺在后厨找许兰姐的时候,她正在和法国胖厨师一起站在烤箱前面交谈。 烤炉前的少女鼻尖冒着轻微的汗珠,脸颊发红,交谈的时候单薄的背脊也挺得笔直。 许兰姐感受有目光看向她,扭头就望见站在门口的卫渺。 “阿渺?”她惊喜欢呼。 旁边的胖乎乎的法国厨师,冲卫渺笑一笑算是打招呼了,转身继续看着烤箱里的东西。 许兰姐身上带着糕点特有的香甜味道,让卫渺觉得很舒服。 “兰姐,阿爸也在外面,他给你带了阿妈做的。。。” 卫渺小声的把在弄堂的事情讲给的许兰姐听。 许兰姐捂嘴惊讶道:“那人真的一下就闻出来了吗?” 卫渺点头,“可能他的鼻子是狗鼻子吧。” 许兰姐被表弟的话语逗得咯咯笑。 卫渺看她笑得开怀,也抿嘴笑,自从许娘舅家中出事后,十六岁的少女突然就成了家中的主心骨。 很少看她这样开怀地笑了。 “兰姐,舅舅和舅妈还是不愿意搬到租界吗?” 一壶乌梅汁,分了小钱他们半壶,许兰姐找了杯子将余下的分成了三杯。 给了胖厨师一杯,自己和阿渺一杯。 她听卫渺问完话,喝一口沁凉的乌梅汁,叹气道: “小囝埋在院子里的树下,阿爸想要攒钱买下房子,说要一直陪他,省得他在下面害怕。” 许兰姐说完后,语气低低道:“万一多鱼回家。。。” 卫渺看少女眉头忧愁,她也不知如何说,从卢平生殚精竭虑的模样看,未来几年必还有战争。 租界还好些,华界只怕会混乱不堪,但这种不确定的事情,说出来不光没有人信,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只能回去和许阿鱼商量,看看她能否劝动。 想到这里,卫渺将糟毛豆递给许兰姐,嘟囔道: “阿妈知道我们来租界,昨晚就糟好了,今天早上拿出来时候还叮嘱我不许偷吃。” 许兰姐也拿起一个饱满的毛豆喂在卫渺嘴里,怀恋道: “去年夏天,你贪嘴,特意去买了一篮子毛豆,非闹着姑姑给你做。姑姑无法,全部给你做了,结果全让你吃完了,侬放了一下午的屁。。。” 卫渺才不会羞涩,屁这种东西存在即合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想起来在外头的卫阿大。 携手出去的时候,就看见卫阿大在和街头的黄包车夫聊天。 卫渺小跑过去,看见那人竟是刘黑炭,连忙道:“黑碳叔。” 刘黑炭看见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崽好一会儿,才大笑道: “这是阿渺?许久不见,侬竟然长成大小伙了。” 卫渺笑嘻嘻道:“黑碳叔还是这么精神头十足。” 刘黑炭听完乐不可支,“阿大,侬个闷瓜,竟然有这样会说话的崽。” 卫阿大面上自豪,扭头看见许兰姐,笑道: “兰姐。” 许兰姐亲热道:“姑父,外面天太热,进去我请你和黑炭叔喝汽水。” 刘黑炭是见过许兰姐一两面的,还有些印象,看她身上的招待服对卫阿大道: “侬大舅子家的闺女在咖啡厅工作啦?” 卫阿大笑道:“都来大半年了。” 刘黑炭艳羡不已,往日都是出苦力的黄包车夫。 卫阿大憨厚,不会甜言蜜语,挣钱不如他多,如今境界天差地别。 恰好此时有人要坐车,他对卫阿大道:“改天一起吃酒,阿拉先忙去。” 看着刘黑炭在日头下费力跑远的背影,卫阿大略微有些失神。 “姑父,外面日头大,进去坐一坐?” 卫阿大看了看天色,“兰姐,我们要回去了,不然你姑姑要担忧的。” 许兰姐想着大肚子的姑姑,连忙点头,“那我拿些糕点给阿萍他们。” 卫渺随着许兰姐进了咖啡厅,里面的白玫瑰和杜兰德相谈甚欢。 尤其是杜兰德,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有趣的事情,逗得白玫瑰眉眼弯弯。 卫渺没有拒绝兰姐给的面包和栗子糕,将手中的购物券分给她一半。 “这个在大新百货可以当钱用,不想去的话,就折扣卖给别人也行。”卫渺说。 许兰姐在咖啡厅耳濡目染,见识许多,自然知道南京路上的各大商场。 也知道这个今年新开的商场是多么时髦火爆,笑道: “那我就收下呐。” 卫渺出来的时候,和白玫瑰、杜兰德告别。 白玫瑰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两张秀气的请帖,“一张是你的,一张是你卢大哥的。” 卫渺接过请帖放在自己的贴身小包里,杜兰德道: “rose,我的呢?” 白玫瑰对他挑眉笑道:“我想邀请您当我的男伴。” “真的吗?天啦,我太荣幸了。” 第14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1 卫渺和卫阿大在弄堂口,遇到了正和杨秋实抬东西的卢平生。 卫阿大将饭盒递给卫渺,连忙上去帮忙。 “叔,不用,不用。”卢平生额头冒汗地拒绝。 好在这个时候,崔立平领着一帮兄弟来了,他大手一挥,一帮混子帮着把地上的箱子抬起往弄堂里走。 “卢先生,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很重。”崔立平吊儿郎当。 卢平生空了手,揉揉胳膊道:“我之前不是在西洋留学嘛,这些是留学时候的书籍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崔立平带着的小弟手一滑,箱子就落在地上。 里面的书籍就散落出来。 一阵风吹来,书页哗啦啦地翻动着,里面的洋文密密麻麻。 崔立平恶狠狠地瞪向贼眉鼠眼的兄弟,“小瘪三,让侬少玩几个姑娘不听,抬个东西都没劲。” 倚在理发店的董太太,嗤笑一声,惹得几个三光码子眼睛发亮地看过去,又被崔立平瞪得垂头不语。 卢平生和卫渺蹲在地上捡书。 “这么招摇?”卫渺说。 卢平生挑眉,“与其鬼鬼祟祟,不如大大方方。” 一整个上午,卢平生雇崔立平一帮人给他抬箱子,零零总总地把他家的客厅院子还有的杂物间都摆满了。 崔立平带着一帮晒冒烟的兄弟仰着脖子灌水,顺便看着卫家小子一个个把院子里的大箱子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书籍,看得人眼晕。 “卢先生,侬运回来这些书籍,还不如搞些紧俏货回来,大赚特赚。” 崔立平用衣服给自己扇风,几个小弟也都一屁股坐在门口的阴凉处歇息。 卢平生从钱包里拿出了五十法币给崔立平,“今天辛苦崔大哥了,拿去请兄弟们去吃饭洗澡,放松放松。” 其他几个人顿时眼睛发亮。 崔立平吞了吞口水,却将钱财推回去,“卢先生,侬救过我的命,这点子力气活还要收你钱财,说出去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卢平生颇有几分意外,但还是将钱塞给崔立平,笑得真诚道: “崔大哥,兄弟们累了一上午了,本该我亲自请大家吃饭喝酒的,可你也看见了,这些东西都要归置好。。。” “那行,卢先生下次还有体力活,招呼一声。” 崔立平收下钱财,带着几个兄弟走了,自从妹妹不愿嫁给大哥后,他就被驱赶出了帮派。 如今带着几个愿意和他混的兄弟东摇西晃地,也就靠老娘的葱油饼能填饱肚子。 等人都走后,卢平生也累得坐在箱子上,对着还要往里搬的杨秋实道: “秋实,休息一会儿,咱们吃完饭,睡个午觉再继续。” 杨秋实憨厚道:“我不累。” 然后一人扛起一个大箱子,稳稳当当地进了屋子。 尽管知道这是个有力气的,但还是让卫渺和卢平生艳羡不已。 “卢大哥,这就是传说中的力拔山兮气盖世吧。” 卢平生点头,“古人诚不欺我。” 卫渺说着,把手里的帖子交给卢平生,“三日后,还是汇中饭店。” 卢平生笑,“白小姐今非昔比,看来终于在青帮站稳脚跟了。” “他和杜兰德关系极好。”卫渺把咖啡厅的事情简单地和卢平生说了一下。 卢平生敬佩道:“何止杜兰德,她和米英两国的人关系也不错。果然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卫渺是高兴的,白玫瑰比起那个张二来说,是有底线和原则的,这样的人,即便心狠手辣一些,她也喜欢。 “那个张二,真的不能动了?” 卢平生看着半大的小子,漫不经心地说一句话,仿佛只要他点头,张二就活不了样,感觉满足又怪异。 他后来去医院看过那些人,活下来的几个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蛇虫鼠蚁地活生生地啃咬下,能活下来的几个,运气占了很大的比例。 他脑子当时就想起在垃圾桶遇见卫渺的那个晚上,想起了那个车行董先生母子两人被野狗啃噬的报道。 阿渺,果然是不简单的。 难道她的天赋不是贪财,而是御兽,而御兽需要吞金??? 卢平生摇了摇头,把自己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外。 “阿渺,这批设备到了,我们在二楼建立一个小的青霉素生产线,底下密室里做一个磺胺的流水线。” 卫渺听完也露出笑容,生产线起来,说明离数钱的日子不远了。 “等你家搬走后,我打算把你的房子从里到外装修一下,借机会把密室扩大,顺便安排几家人住进去。。。” 卢平生躺在箱子上,说着自己后面的打算。 而卫渺坐在树荫下面,用蒲扇给自己送风,就着知了的吵闹的声音,静静地听他规划。 卫家。 许阿鱼看着眼前的双眼无神的大哥,心中酸涩。 谁能想到只是孩子一个小小的无心举动,就让家中遭逢如此大变。 “大哥,真的不考虑搬去租界,这样离兰姐也近一些。” 许阿鱼觉得闺女说得有道理,如今华界乱象丛生,相对来说,还是租界更适合居住。 许娘舅沉默半晌才闷声道: “如今你嫂子身体不好,暂时不想挪动。” 他今天来其实是另有目的的。 房东这两天问他们要不要买房,如果买的话,可以低于市场一成价格。 他想问妹妹妹夫家借些钱,先把房子买下来。 许阿鱼如今肚子大了,虽然养得还算好,但往日的操劳过度让她并不精神,她目光空空,仿佛并没有看见自己大哥的异样。 “大嫂怎么想的?” 虽然知道自己大嫂做不了主,但她还是想问一问她的想法,知道后她也好劝。 许娘舅双手捧着脸,闷声道:“她说要等多鱼回来。” 说到许多鱼,空气里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好一会儿过后,许阿鱼才道: “大哥,大嫂身体不好,租界的医院多,好好调养调养,你们未必不能。。。” 许阿鱼说了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就算再生了,也不是小囝和多鱼啊。 卫渺推门进来,兄妹两个相对无言,就看正在树下洗猪蹄的卫阿大,给自己使眼色。 卫渺看着沉默不语的两兄妹,心中了然。 第14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2 许娘舅看见卫渺回来,眼睛亮了一瞬。 许阿鱼却抢先对卫渺道:“阿渺,房子的事情卢先生怎么说?” 卫渺懂,“卢先生让交钱就可以搬过去了。” 许阿鱼看着自己哥哥的表情,开口道: “大哥,侬来得正好,卢先生在租界介绍了房子,阿大和阿渺都看过了,十分满意,如今就差交钱了。” 许娘舅颇有几分意外,前几天他只听过妹夫说了一嘴,想卖掉家中房子去租界买房,没想到竟然已经定下。 “那是好事。”他连忙道。 许阿鱼面露几分踌躇,“大哥,你也知道,租界房贵,我们全部积蓄算上,还差一些,所以,想问你周转二百大洋。” 许阿鱼细细算过,大哥这大半年的工夫,兰姐的工资和大哥拉黄包车的钱,手中差不多能余下二三百大洋。 不是她爱算计,而是她想得更长远,大哥大嫂如今还没有缓过来,等过些日子,两人走出小囝的阴霾,也许就会搬去租界。 她前两天就听邻居说了大哥住的房子要卖,今天大哥这样的状态上门,一看就知道是来借钱的。 “阿鱼,租界房价贵,这样搬过去,你们伤筋动骨,何必折腾。” 许娘舅讷讷地劝着。 他倒没承想,自己妹妹这么快就找到房子。 许阿鱼摸着肚子,忧愁道:“大哥,我是害怕,害怕再出一次霍乱啊。” 许娘舅愣住,好一会儿才说:“我回头把钱给你们送过来。” 看着大哥佝偻着的背,许阿鱼眼中有泪,心酸不已。 看着卫阿大卫渺担忧的眼神,她对卫渺道: “阿渺,侬真的觉得会乱起来?” 卫渺相信卢平生,低声道:“阿妈,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想着三二年时候打仗的事情,许阿鱼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对卫阿大道: “侬一会儿就去大哥家拿钱,记得打借条。” 卫阿大不解,“咱家钱。。。” 许阿鱼道:“咱家没钱!” 卫阿大不敢惹面色阴沉大肚婆,唤了在书房朗读的卫然几个出来收拾其他的东西,才洗手出去。 卫渺正要安慰许阿鱼两句,抬头就看门口站着穿制服的吴子阳。 他神色虽疲惫几分,但桃花眼一如既往地好看,阳光打在他身上,恍若去岁人。 “小吴哥,侬回来啦。” 吴子阳挑眉对眼前的小鬼头笑道:“臭小子,才多久不见,又长个子了。” 卫渺咧嘴笑得两个酒窝很深,卫然几个礼貌地和吴子阳打招呼后,就继续清理猪蹄猪肺。 吴子阳看着一溜沉稳了许多的小崽,感慨道: “我明明才离开两个来月,怎么感觉像是两年一样。” 许阿鱼看吴子阳也很高兴,起身道: “小吴巡警,我日日关注侬家中,无人寻来,没有异常。” 吴子阳并不觉得意外,如果父母弟弟还活着,能回来早就回来了。 他不过是守着一个执念罢了。 “阿鱼婶子,今天中午就在你家叨扰一顿了。” 吴子阳将手中提着的东西扬了扬。两条鱼,一篓子肥美的螃蟹,还有大虾。 许阿鱼笑爽利道: “正好,我许久没做大菜,手痒得很。” 吴子阳目光落在她肚子上,讪讪道:“我光想着吃,竟然忘记阿鱼婶子你怀孕的事情。” 许阿鱼满不在乎地摆手,爽快道: “一顿饭而已,丁医生说,让阿拉多动动,孩子才长得好。” 她说完又朝着吴子阳身后看,“李小姐呢?” 吴子阳嘴角露出个笑,“她今日上班去了。” 卫渺好奇,“李小姐又工作啦!” 吴子阳进了院子,将东西放在卫然他们洗东西的地方。 然后在屋檐阴凉处的椅子上坐下后,才对卫渺道: “在报社当文员。” 卫渺给他端一杯凉茶,“吴大哥,你们往后也住在租界了吗?” 吴子阳想到李晓雅的话,语气不似刚才欢快,“是的,我和晓雅的工作都在租界,来回不方便。” “这次来,就是想拜托侬阿妈帮我看着房子,还有就是这个。” 吴子阳把手中的请帖递给卫渺: “半月后,我和晓雅的婚礼。” 卫渺看着请帖上,写的是许阿鱼和卫阿大的名字,再看吴子阳消瘦的脸颊,道: “估计到时候还得是我去,我阿妈有孕,阿爸恨不得天天盯着她。” 吴子阳并不意外地笑道:“带着阿玲和阿萍都去,好吃的管够。” 卢平生手里端着茶壶,一手摇着扇子进门,一副富贵闲散人的模样踏入院子,对吴子阳揶揄道: “对的,阿渺你个吃货,可以在你小吴哥的婚礼上大吃大喝了。” 吴子阳看卢平生没正形的模样,桃花眼里闪过光,笑出声来: “侬来了正好,省得阿拉去寻侬。” 自从霍乱和刺杀事件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以前模样。 “我都听见了,有人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嘛。” 吴子阳看卢平生欲言又止。 “侬做什么这模样?” 卢平生在他身边坐下,打个哈欠,刚才竟在院子里的箱子上睡着了。 吴子阳斟酌一会儿道:“你和曼华。。。” 卢平生对着茶壶喝一口水,似笑非笑道: “她又寻你去了?” 吴子阳困扰,“上次她送药救我时候,逼迫我和晓雅离婚。。。” 卢平生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侬晓得的,阿拉管不住她。” 吴子阳想要开口劝卢平生,莫要把婚姻当儿戏,但想想自己尴尬的立场,还是算了。 “婚礼记得去。”他把请帖给了卢平生。 卢平生双手不得闲,示意他递给卫渺,“到时候我和小鬼头给你送个大礼。” 吴子阳笑笑,这个他并不怀疑,磺胺得的黄金,这两人的都不比他少。 “我先去趟丁医生家里,中午一起吃饭。” 卢平生和卫渺看着英挺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低头看着手里的请帖。 “阿渺,你们什么时候搬走?”卢平生自然地转移话题。 卫渺知道他的紧迫感,狡黠道: “侬先找人帮我把租界的院子收拾一下,自来水管,电灯电线都检查一遍,还有楼梯屋顶的结构。。。” 卢平生没好气地用扇子敲她的头: “好侬个小鬼头,如今使唤阿拉越发地得心应手了。” 卫渺自然不会愧疚,“侬使唤阿拉的时候,也没有半点客气。” 第14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3 一场又快又急的夏雨过后,天空晴朗无云,草长树高,郁郁葱葱。 崔立平带着他的一帮混子兄弟,在卫阿大进进出出。 街坊邻居都觉得十分诧异。 小江苏对着正在指挥人搬东西的卫阿大道: “阿大,你们怎么快在租界找到房子了?” 卫阿大喜的眉开眼笑,他昨天傍晚去看了房子,卢先生派人将里面里里外外的检修打扫了一遍,就连屋顶也没放过。 收拾得干净明亮,看着就让人喜欢。 “弄好了,多亏卢先生帮忙的。” 崔阿婆看着被卫玲和卫丽扶着的许阿鱼,面露不舍。 “这也太突然了,说走就走,让人没个准备。” 许阿鱼虽然疲惫,但眼中含笑,“阿婆,租界离这里也不远,等阿拉生了小崽,随时能回来呢。” 卫渺也笑嘻嘻道:“阿婆,我给卢先生跑腿,还住这里,往后侬想阿妈了,告诉我,我帮侬转达。” 一席话,反而把离别冲淡了不少。 董太太穿明艳旗袍,微微撩起发丝,眼中艳羡。 自从那个畜生死后,她就一直在卖房子,想要搬去租界。 可惜霍乱后,这房子实在不好卖,但凡有点家底的都是这么想的。 她正想着要不要厚脸皮,也问一问卢平生这个小开,屁股就被人摸了一把。 她扭头看去,就对上崔立平咧嘴的笑容。 董太太娇嗔一眼,扭头回了理发店。 卫渺眼神太好,这一幕她没在意,他在意的是崔立平脖子上红绳带着的东西。 因为天热,崔立平解开了褂子的两颗扣子,里面梅花印记的铜牌若隐若现。 租界的院子里的东西齐全,许阿鱼大手一挥,除了惯用的东西,其他的都没有带走。 “卢先生,家具什么的虽然老旧了,但都是干干净净的,可以直接住人的。” 许阿鱼虽没有去租界院子,但听卫阿大形容,里面厨具碗筷全是新的,大床柜子也都是上好的木头,更重要的自来水都是直接接在家中的。 破家值万贯,若是旁人,她定然不会大方地将东西都留下的。 可卢先生不一样,这次的事情他全心全力帮助自家,再计较就显得上不得台面了。 卢平生笑嘻嘻道:“阿鱼婶,东西先放着,到时候觉得什么用不顺手了就让阿渺送过去。” 说到卫渺,许阿鱼眼中闪过一抹忧愁。 可孩子爹说得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何况跟着卢先生往后是有前途的。 租界,桂花里弄堂里。 一间长年没住人的弄堂里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两夫妻带着六七个孩子。 卫渺给了崔立平二十法币,目光隐晦地在他脖子扫了一眼,笑嘻嘻道: “崔大哥,我瞧着崔阿婆抱上孙子指日可待。” 崔立平脸皮厚,他和董太太的事情,本就没有想瞒着别人。 若不是翠萍说,自己男人刚死,说出去对名声不好,他早就公布于众了。 “我阿妈常说侬是弄堂里最灵光的小崽,果然没有说错。”崔立平大咧咧地笑。 卫渺道:“董太太和你在一起,也算苦尽甘来,那个董师傅半夜总折磨的她。” 崔立平想着翠萍身上的各种疤痕,眼神阴郁不止。 “没有用的狗贼,死得活该。” 卫渺看着他带着一群兄弟,走出弄堂,心中有了决断。 这东西应该不是崔立平的,而是董师傅的。 梅花印记的铜牌代表什么? 卢平生说,可能是倭在华的特务机构梅机关的身份号码牌。 卫渺不置可否。 董先生和李晓雅同时出现在一个市井小弄堂,图什么? 李晓雅图吴子阳,那董先生图什么?还有当初要抢占她家房子的董二狗又图什么? 卢平生现在房子下面的密室? 各种疑问充斥着卫渺的小脑瓜,以至于小钱看着新搬来的小鬼头望着弄堂口发呆。 她蹑手蹑脚走上前,准备吓一吓这个长相清秀好看的小鬼头。 “小钱!”清清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告。 小钱扭头看自家少爷,撇嘴。 卫渺回神看小钱模样,就知她想做什么。 “小钱姐,宝叔。”卫渺乖巧叫人。 小钱跺脚,“少爷,您为什么拆穿人家,一点都不好玩。” 宝叔轻咳一声,对卫渺笑道:“欢迎新邻居,不知道晚些时候可否上门拜访。” 卫渺还未开口,身后的卫萍蹦蹦跳跳出来,“大锅,阿妈做的是凉水馄饨。” 喊完卫渺后,她看着眼前的小钱和宝叔,眼睛滴溜溜地滚圆。 小钱看活泼可爱的小家伙,忍不住逗她,“怎么了?” 卫萍看着宝叔感叹道:“这个锅锅长得真好看,惊为萍妹。” 小钱笑哈哈纠正卫萍,“是惊为天人!”说完颇为自豪道: “我家少爷,自小就长得神仙样貌,迷倒多少个人咧。” 宝叔笑着问卫萍,“侬家的冷水馄饨还有多的吗?” 卫萍看他笑,圆溜溜的眼睛都直了,不自觉地点头,“有的,阿妈做了许多。” 宝叔声音温和如春风道:“那侬能邀我吃一碗吗?” 萍妹瞬间清醒,一脸戒备地看着眼前好看的锅锅,“不行,萍妹自己都不够吃的。” 小钱看见自家少爷吃瘪,顿时笑弯了腰。 卫渺也忍不住地抿嘴,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宝叔看着护食的小丫头,略显几分怅然道:“年纪大了,不如小时候能骗吃骗喝了。” 卫阿大听见门口动静,出门来看,就看见小钱和宝叔。 他客气道:“宝先生要不要来家吃碗冷水馄饨?” 宝叔一听,褐色的眸子陡然亮了几分,就连苍白的脸上都浮现几丝红晕。 “那感情好。”他用矜贵的面容回答得迫不及待。 卫阿大有点懵,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小钱欢欢喜喜,“那多谢大叔了,上次侬家留下的食物,我家少爷吃得很开心。” 卫渺颇有几分意外地看向这两人,许阿鱼的厨艺尚可,比外头大酒楼小馆子还是有几分差距的。 这两人看举止穿着,不像是吃不起好酒楼的人家,竟对家常小吃恋恋不忘? 第14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4 卢平生带腊八过来的时候,瞧见院子里的石桌上正热热闹闹地围坐了一圈人。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卫家人搬走了,他觉得寂寞万分。 卫玲率先发现了他,唤了一声卢大哥后,就跑向石桌。 “宝大哥,那后面怎么了?那白骨精吃了唐僧了吗?”卫然迫不及待地问。 就连文文静静的卫丽也握紧拳头,“唐僧颇有些是非不分!” 卫玲跑过去愤愤然道:“我若是孙悟空,就不陪他去了。” 卫萍手里握着吹火筒,呜呜渣渣道:“妖怪吃我一棒!” 卫东拍手:“好,好,打妖怪!” 卫渺低头大口吃馄饨,她算发现了,这个宝叔,看着娇娇软软的,吃东西一点也不比她少。 虽然吃相优雅,但速度一点不慢,已经连吃了三碗了。 这是最后一碗。 卫渺眼疾手快也没比过他把最后一个馄饨夹起后优雅喂进口中,鼓动腮帮子咀嚼。 卫渺抬眼,看见卢平生站在门口。 “卢大哥,怎么不进来。” 卢平生松开腊八的手,对他嫌弃道: “去吧。” 说完看向卫渺几个,“这小子你们走后,就守在门口,不吃不喝的,我赶紧给送过来。” 卫然几个看着腊八也很高兴,尤其是卫东,直接扑在腊八怀里。 “锅锅,抱。” 卫萍和卫东两人如今口齿已经清楚,但还是喜欢将“哥”叫“锅”。 任由卫然他们纠正,这两个小崽子依旧我行我素,气得卫玲跳脚也不改。 “吃什么好吃的呢?” 卢平生坐在卫然让出的位置上,笑嘻嘻地看向卫渺。 许阿鱼从厨房出来,看见卢平生来了,里面笑道: “卢先生,侬吃过晚饭了吗?” 卢平生说,“阿鱼婶你们搬走了,阿拉心中空落落的,食不下咽。” 许阿鱼知道他开玩笑,连忙道:“馄饨没有了,阿拉给侬做凉水面。” 卢平生本想拒绝,可看见对面隽秀的年轻人眼睛发光,立马改口道: “好的,阿鱼婶,我想多放辣椒,越辣越好。” 许阿鱼答应一声,招呼卫玲给她烧火。 卢平生像是才发现宝叔一般,问卫渺,“阿渺,这位是?” 卫渺道:“对门邻居,宝叔。” 两人相互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卢平生对卫渺道: “车子就在外面,侬换好衣服,我们就走。” 卫渺闻着厨房呛辣椒的味道,“侬不吃面了。” 卢平生:“吃啊,打包回家吃。” 宝叔略显可惜。 小钱这个时候带着一件大衣过来,脆生生道:“少爷,太阳快下山了,该回家喽。” 她刚说完,从外面采买卤肉原料的卫阿大提着满满的东西回来了。 卫然几个一窝蜂地上去接东西,卫阿大看着卢平生,十分高兴。 “卢先生,侬过来了。” 卢平生指着腊八道:“卫叔,小家伙离不开你们,我给送过来。” 听着他们熟悉的寒暄,宝叔在小钱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走在卫阿大面前时候,浅笑道: “卫大哥,今日打扰了,明日我家做东,邀请你们全家共进晚餐。” 卫阿大没有见过这样讲究的人,顿时有几分无措。 想说句什么,就看两人已经朝着对面家中走去。 卢平生看他背影消失,眉头闪过深思。 汇中饭店。 门口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招待们穿着讲究,喜气洋洋。 豪华汽车将门口的停车场占满了大半。 卫渺和卢平生交了请帖,刚进大厅,就一袭红裙的白玫瑰挽着杜兰德款款而来。 杜兰德穿了军装,站在白玫瑰身侧,宛如男主一般,气势十足: “luka,大卫,欢迎欢迎!” 可惜开口就破坏了他英武不凡的气场,整个人带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浪荡味道。 卢平生诚恳地开口:“白小姐,我建议你劝劝他,让他少开口。” 白玫瑰娇笑道:“你们先进去,等会儿我去找你们。” 说完她微微弯腰在卫渺耳边到:“东边的花厅里,全是好吃了,你随意吃。” 卫渺小脸喜滋滋。 “阿渺,平生。”两人刚走进宴会厅,吴子阳挽着李晓雅从人群里走过来。 往日长发飘飘的李晓雅如今剪了时髦短发,细长的眉毛高挑,眼线浓郁,红唇张合,完全换了一个人的模样。 “远远地看去,我还以为你小子又换女伴了,原来是李小姐剪了短发。” 李晓雅红唇勾笑,“如今在报社上班,时间紧迫,就不愿浪费时间在打理头发上了。” 她说完看向卫渺,“阿渺,好久不见,侬长得越发隽秀了。” 卫渺乖巧笑着,“小雅姐也越来越漂亮了。” 李晓雅看目光真诚的小崽,想着自己大把大把掉的头发,还有日日清晨都要有的咳嗽,心中烦闷。 “卢平生,侬怎么也在?”徐曼华的声音讶异。 她可没听说卢平生和青帮的人有什么关系。 卫渺看徐曼华,往日骄傲灵动的蝴蝶,如今一袭白裙,长发披肩,眉眼柔和,笑容温柔。 吴子阳的目光落在徐曼华的身上时候,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走神。 人类真复杂,女人更复杂,沉浸在情情爱爱里的男女更加复杂。 卫渺扯了扯卢平生的袖子,目光落向白玫瑰说的花厅: “卢大哥,我去吃东西去了。” 卢平生点头后,卫渺自己就走了过去。 这些东西,哪有吃东西香啊。 青帮派系众多,帮众也十分庞大,有自己的帮规和教义,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尤其是这几年的乱世,青帮黑白两道通吃,在这个繁华的远东第一城市站稳了脚跟。 白玫瑰这一年用金钱和美貌开路,在青帮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这次的晚会,和王三强那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她向各个阶层宣布自己地位的舞台。 所以来的人除了青帮几个大佬,还有类似杜兰德这样的追求者。 气氛最高调的时候,门口传来嘈杂声音。 卫渺听见大厅里短暂热闹氛围短暂停滞,将头从蛋糕中抬起头。 就看见了白玫瑰昂首挺胸地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门口的一行人。 第14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5 白玫瑰目光寒寒地看着眼前一行人,嘴角抿紧。 张二弯腰,无比恭敬地对松井雪子和工藤久让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身后的宪兵带枪,面目冷肃。 一下子将舞会的氛围弄得紧张万分,胆子小一些的女子已经捂嘴,眼泪在眼圈打转。 “白小姐二十四岁本命生日,怎能少了我这个青梅竹马未婚夫的祝贺呢?” 张二率先发难。 白玫瑰面若寒霜,“张二爷的腰不太好,膝盖也不够硬,我怕你丢人!” 松井雪子面容天真可爱,齐齐的刘海让她眼睛更显圆润,眼角下的一颗雪痣让刚长开的少女平添妖娆。 “白小姐,久仰大名,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白玫瑰嘴角下垂,正要开口,卢平生就上前,十分夸张道: “工藤君,雪子小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二位。” 在旁边没有说话的工藤久让看着走过来的英俊年轻人,脸上挂着真诚温和的笑容看着自己身侧的大郎。 工藤大郎看见卢平生,轻声道:“卢桑,好久不见!” 他说完,对自己的叔叔道: “这位就是给我介绍医生的卢平生先生。” 工藤久让自然是知道卢平生的,自己弟弟的死,卢平生是上了他的怀疑名单的。 后来各方证据表明,这位古董商家的公子和此事无关,还给自己唯一的侄子介绍了医生,他才没有紧咬不放。 “卢桑,久仰大名,桥本先生和我提起过您,说您对待帝国态度亲和,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 他的声音很大,落下之后,旁边的看向卢平生的人,目光很复杂。 鄙夷居多,惧怕也不少,只有极少带着一丝丝讨好的。 乔本健是卢平生的顶头上司,掌握海关总署。 卢平生提供的磺胺治疗霍乱的消息,让在沪一直不起眼的海关总署露了脸。 卢平生这个华人的名字自然让人提起。 尤其是外务省的那帮人,听见卢平生,磺胺,这两个词语,敏感得不是一点半点。 毕竟这位,可是拿走了他们价值不菲的黄金。 加上前段时间,刺杀卢平生那帮人的惨状,就又给他们加深了些许印象。 白玫瑰见卢平生的打岔,不管心中如何想,面色已经缓和,对卢平生打趣道: “往日总是听说,卢先生交友甚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卢平生笑得开朗,“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就一起度过一个欢乐的夜晚吧。” 旁边的杜兰德也对白玫瑰道:“白小姐,你可是答应我的,今晚的第一支舞是属于我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杜兰德的身份,看她对白玫瑰如此态度,心中对她又高看了几分。 音乐响起,两人走向舞池,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跳舞,最开始打头阵的张二被忽略了个彻底。 卢平生对工藤久让道: “工藤君,今日来的都是各界名流,屋内安全绝对没有问题,要不让青帮的兄弟们请几位太君去包厢休息一下。” 大人们如何寒暄,卫渺已经不感兴趣,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工藤大郎,举起了手里的蛋糕问: “你也要吃?” 卫渺已经快一年没见过这个倭国小孩,工藤大郎比之前长高了不少。 穿着西服戴着小眼镜的男孩,整个人除了安静,还多了一丝阴郁。 “卫桑,我父亲出事的那晚,你也在现场对吗?” 眼前六七岁的幼崽,镜片下的眼珠漆黑平静,不似孩童。 卫渺思索了片刻,“那天我和路易斯和夏洛特小姐在露台看月亮。” 工藤大郎听卫渺讲述完当时的情况,语气毫无波澜道: “对啊,那天是十五,听说你们的国家,十五是团圆的日子。” 卫渺纠正他,“只有中秋节的十五才被大多人认为是团圆的日子。” 工藤大郎也吃了一口小蛋糕,想着母亲歇斯底里的模样,幽幽地问道: “卫桑,你觉得我父亲真的死于一场误会吗?” “误会?”卫渺反问。 作为一个小孩,她应该不会去特意关注一个倭人的死亡原因,这才是合理的。 卢大哥说过,工藤大郎有自闭症,一般这种孩子在某些方面有着巨大的天赋且智商奇高。 她可不想在自己这里露出什么破绽。 “你们怎么会想着过来参加这个宴会?”卫渺喝一口橘子味的汽水,惬意眯眼睛,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工藤大郎恢复安静,“我叔父说过来看看。” 卫渺鼓动腮帮子道:“带你来的那个张二,前段时间让人刺杀我和卢大哥呢。” 工藤大郎看向正卑躬屈膝在自己叔叔身边的男人,稚声稚气道: “那他可真是一条合格的狗。” 卫渺的心道,这小子因为父亲的死,被刺激得黑化了? “你想报仇吗?”工藤大郎眼中闪过一抹趣味。 卫渺连忙摇头,卢大哥都说了,拿钱办事,收了张二的卖命钱,就暂且放过他一命。 “杀人犯法的。” 工藤大郎略微有些失望,继续看着眼前的食物发呆,好一会儿才问: “多鱼还好吗?” 卫渺听到许多鱼,也没有什么胃口了,许多鱼消失后,她并未放弃。 甚至还带着礼物去公共租界找了王三强,法租界的吴子阳也安排人在找。 多鱼小小的人,似乎消失一般,半点踪迹也无。 工藤大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多鱼失踪了?为什么?” 即便这样,他的语气也并不急切。 卫渺把霍乱的事情简单地讲给他听,然后两人相对无言。 而前面的舞会已经恢复了正常,松井雪子挽着李晓雅的胳膊寻了一处角落。 “雅子,听闻你和这位年轻英俊的副总巡半月后就要举行婚礼了?” 少女挂着甜笑,眼神却十分恶劣。 李晓雅强忍着身体的恐惧,“是的,雪子小姐。” 松井雪子道:“卢平生他们成立一个海运公司,参股人有今天晚上的宴会主角,青帮白玫瑰和他身边的法国人杜兰德,却没有你的丈夫吴子阳。。。” ———————————— 宝子们,明天晚上三更一起补上,后面可以开启加更模式啦~~~~ 第14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6 李晓雅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略微惊讶。 松井雪子小脸倨傲,眼中鄙夷,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啊。 若不是那个叫吴子阳的眼瞎,慰安所才是这样的女人的最终归宿。 可惜这个女人,连唯一真心对她的人都要背叛,让人唾弃不是应该的吗? “你现在的任务是,让爱你的总巡丈夫也参与到其中去,知道吗?” 松井雪子喝了一口红酒,眼神微微眯起,纯真又危险。 李晓雅连忙点头,恭敬称“是”。 “上次调查青帮那几个人惨状的事情,如今有后续了吗?” 李晓雅想了想才道: “雪子小姐,传闻在南疆有少数民族,会通过蛊虫,用来控制蛇虫鼠蚁。。。” 松井雪子听李晓雅讲完,眼神亮晶晶的,语气都激动几分: “还有这种事情?你们东方可真是神奇富饶,可惜被落在你们这帮贱民手中,毫无用处。。。” 看着这位小姐被这诡异的说法吸引,李晓雅垂眸肯定道: “是的,从古籍到各种文献,都有记载。” 松井雪子懂得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不再理会旁边欲言又止的李晓雅。 等到松井雪子离开后许久,李晓雅才微微松一口气。 她永远忘不了,当年随着父母去东洋时候,看到了从未有过的繁荣和强大。 那些干净礼貌的人,激动又温和地和他们讲述共荣圈的伟大和繁华。 想要到达终点的过程,总是要忍受各种各样的荆棘的。 她记得美丽温柔的芳子小姐揉着她的头软声道: “雅子,我们现在所受的苦难,都是为了配得上往后的盛世,我们终将被历史铭记的。” 一场生日宴会有惊无险地结束。 卫渺和卢平生回到了菊花里弄堂,两人汇总了一下舞会上得到的信息,各自睡去。 第二日天亮,日头刚出,蝉鸣就起,还算凉爽的夏风,吹皱了宁静的早晨。 卢平生和卫渺哈欠连天到小江苏馄饨摊子。 本来热闹非凡的议论戛然而止。 往日热情打招呼的街坊们,都沉默不语,就连最油滑的小江苏也都目光复杂地看向卢平生。 小南京直勾勾地看向两人,眼中愤怒清晰可见。 “臭小子,瞅啥呢?” 卢平生笑眯眯地,看向少年漆黑的眼眸。 小江苏生怕儿子说错什么话,抬脚踢了他一下,啐道: “去里头搬煤去,没看见火不够了?” 小南京固执不肯动, 眼神暗沉沉地看卢平生。 “叔,侬让他讲,不然会气成蛤蟆。”卢平生笑得随意。 “卢大哥,报纸上讲侬是倭人的走狗,是真的吗?” 一句话,让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尴尬。 因为信息的闭塞,加上有些人的有意为之,这个时候,市井百姓对待倭人的态度只有不喜,还算不上仇恨。 尤其是十里洋场的百姓,这一百多年来,被培养得包容度极高,只有一套活法。 这片土地自从前朝就被各国瓜分,生活着各种各样的洋人。 很多市井百姓也在洋人手底下讨生活,面对衣食父母,自然没有那样多的仇恨。 前朝联军入侵的时候,好多老百姓甚至因为痛恨官员,在洋人打进来的时候,帮着带路,洋人在前面抢,百姓在后面捡漏。 对于许阿鱼、小江苏这样的市井百姓来说,能住暖屋,吃饱饭,苟且活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东三省的沦陷,好多人听都没听过,那些遥远的地方对于终日奔波讨生活的劳苦大众来说太遥远了。 反而是小南京他们这些孩子,看见街上的游行,手中的传单,心中会被激起愤慨。 “卢先生,侬千万莫要介意,小孩子家家的,毛都没长齐,只会胡言乱语。” 小南京哽着脖子,嚷嚷道: “我没有,报纸上都写了。” 卫渺从旁边的一人手里抽过报纸,赫然看见封面是卢平生和穿着宪兵服装的工藤久让握手照片。 头版头条,报纸是名不见经传的花边小报,却洋洋洒洒地写了大段的爱国言论。 里头把卢平生的家庭背景介绍得颇为清楚,里面工藤久让宪兵队的身份也交代的清清楚楚。 顺便将昨晚上的宴会描述得奢靡无比,批判国难当前,这些所谓的名流却只会纸醉金迷,不顾山河破碎。 “咦?这不是李小姐所在的报社吗?”卫渺的声音清脆,打破了怪异的沉默。 小江苏听完连忙道:“李小姐,就是在你家租房后来嫁给小吴巡警的那个李小姐?” 卫渺点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道: “昨天晚上李小姐和小吴哥也去了呀!她还和一个倭国的皇室小姐相谈甚欢呢。” 卢平生本不想解释的,他做的事,任何一件拿出来说,都不可能让小江苏他们理解的。 可看卫渺笨拙维护他的模样,心中还是有些暖意。 “不知是不是我三番两次因为她和子阳闹掰的缘故。” 卫渺叹气,“我觉得是小吴哥和徐小姐多讲几句话,让李小姐不快了。” 说到徐曼华,许多人的记忆立马被拉了回来,当初两女争夫的那场闹剧,好些人记忆犹新。 卢平生苦涩道:“曼华还是忘不了子阳啊。” 所有人都从卢平生失落的脸上看到了不可言说的秘密。 男男女女的事情,最是吸引人了。 崔阿婆这个时候开口,“卢先生,上次阿拉听说,侬和徐小姐订婚了?” 这样炸裂的花边消息,瞬间无人去关注报纸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市井百姓根本就不关心你是给法国人服务,还是对倭人卑躬屈膝。 只要你过得有派头,有钱有权势,都是成功的。 卢平生看着一张张八卦的脸中,只有小南京的眼珠带着怀疑和愤怒。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少年的模样,卢平生的心中是欢喜的。 多一个人觉醒,就说明会多一份力量,往后像小南京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 回到家中,卢平生面色阴沉地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卫渺捂嘴上楼,去弄得她的小型流水线去。 ———————————————————— 第14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47 徐曼华来的很快,瞧见正坐在树荫下抽烟的卢平生,款款上前抽出桌子上的香烟自己点燃。 她眯眼吐出眼圈后,轻笑出声: “这么急,怎么了?” “李晓雅什么时候死?”卢平生开门见山。 徐曼华扶额,“为什么要死,看她活着,在泥潭挣扎不好吗?” 卢平生将手中的报纸放在徐曼华的面前,她瞧了一眼后,笑得花枝乱颤。 “这,也没说假话啊,你急什么?” 卢平生冷冷道:“你以为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诋毁我?” 徐曼华款款坐下,语气里带着一丝偏执道: “咱们说好的,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李晓雅这个人归我,死活都得归我。” 卢平生还要再说话,徐曼华打断他,没有丝毫诚意地安慰道: “那我给她点苦头吃吃?” 卢平生压下的眼底闪过一抹厌烦,若不是。。。 夏日的暴雨过后,空气清新几分,又在烈日下蒸发落在地上的雨水,宛如巨大的蒸笼,让人热得喘不过气。 在卢平生的重金之下,半个多月的加班加点,卫家已经焕然一新。 “卢大哥,这批匠人确定都会送走吗?” 卫渺并不放心,卫家的老房子外观没变,内里也没有变化,但地下,却和卢平生家的地下密室某一处只有薄薄一层间隔。 两人打算过几天,就将间隔敲掉,做一个隐秘的石门。 “放心,他们都是可靠的。”卢平生表情十分严肃。 这些都是从西南过来的人,经历过最严格的培训,有着最纯粹的信仰。 卫渺除了信自己,大部分是信任卢平生的。 卢平生对她来说亦师亦友,指导她为人处世,包容她的各种小毛病。 “行吧。”卫渺无所谓。 和卢平生走近是她自己的选择,无论后面是什么路,她也会一路走下去的。 后面的半个月时间,卫家的房子里陆陆续续搬来了七八家租客。 除了杨秋实卫渺还算熟悉,其他人都是三教九流都有。 有大学的教授,有银行的职员,也有拉黄包车的车夫,有码头的苦力,更有在家写稿的作家。 形形色色的人,让冷清了一个月的卫家瞬间充满了烟火气。 弄堂里的人揪着卫渺问:“阿渺,卢先生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出租的?” 卫渺笑的乖巧,懵懂天真道: “偏间是四个大洋,我阿妈他们原来的正房要十个大洋。。。” 就这个消息一出,弄堂的人沸腾了。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房子的价值,也第一次知道房子买了之后可以不住,但可以挣钱的。 于是弄堂里家中有空房屋的人家,快速开始学习卢平生的模式。 光董太太家,就租出去了三间,每个月得的钱财,足够她平安度日。 一时间,弄堂里多了很多陌生的身影,热闹非凡。 卫渺有了两条生产线,青霉素磺胺也出了不少货物。 卢平生前日离沪去港,准备把手里的磺胺出手,顺便再运输大批的原料回来。 卫渺无事儿可做,开始研究地下密室里的八盏铜灯。 她将灯盏里灌满桐油后,她划了火柴,点燃桐油灯后,拉下电闸。 整个密室瞬间陷入黑暗,而大理石地面上,出现了八朵梅花印记。 看着熟悉的图案,出现的八个方位,卫渺眼神微微眯起。 原来她和卢大哥都想差了,那梅花铜牌竟和倭人没有太大关系。 而是和这个密室有关系。 卫渺出了密室,回了隔壁家中。 院子里,租客家里的五六个半大的孩童满头汗水不止,也挡不住他们在院子里嬉戏玩闹。 门口杨秋实坐在屋檐下眯眼打盹,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 看见卫渺咧嘴笑道:“阿渺,你回来了。” “杨大哥,今日怎么没去码头?” 杨秋实一言难尽地看着小崽,怪不得卢先生说她鬼精灵。 她明知道自己是被卢先生派着保护她的,每日都要逗他几下。 “今日身体不舒服,休息半日。” 卫渺欣赏完老实人说谎,笑嘻嘻地进了屋子,关上门后,从夹缝里将两枚铜牌拿出放在自己贴身小包里。 卫渺刚出门,就见一个腰身五大三粗的阿嬷在院子里扯嗓子骂道: “哎呦喂,作孽喂,黄教授出门又不关灯,这电费可是大家伙一起均匀的呀。” 她声音又尖又利,直接压住了孩童的玩闹声和树荫上呼朋引伴的知了叫声。 弄堂里其他人也都窃窃私语,小声议论。 “还有吴先生,家中电扇日日摇晃,一天用电比我们一月都多,为何要均摊电费哦。” 崔阿婆守在自己家的葱油饼摊子上,听见原来的卫家传出这种声音,幽幽叹气。 对着正躺在椅子上虚眯着眼睛的儿子道: “阿平,侬去市场买两袋面粉,我总觉得这天气热得反常。” 崔立平懒洋洋地起身,光着的上半身上戴着的铜牌十分显眼。 “阿妈,这大中午的,使唤我也不怕心疼。” 崔阿婆将手上的油污洗干净,捶打着僵硬的老腰道: “阿妈心慌,往日申市的夏日并没有这样热的,多买些米粮备着,总是好的。” 崔立平自从和董太太在一起后,就不再想着四处晃荡,反而正经在家,也和崔阿婆学一学如何葱油饼。 董太太剪头发的手艺虽然不精,但她收费低,好些人为了省一两个铜钱也是愿意去的。 两人商量好了,往后在一起,两个手艺人总是饿不死的。 崔阿婆人老成精,自然知道自己儿子的事情,小时候管不住,如今儿子已经四十,她更不会自讨没趣。 崔立平听见阿妈这样讲,即便是不情愿,他还是起身回房间,看着椅子的新衣服,心头火热。 他细细嗅了嗅自己身上的汗味,打了一盆水,给自己擦身后,穿上衣服才出门。 “阿妈,箱子里的钱我全拿走了。” 说完,顶着大太阳进了董太太的理发店。 ———————————————— 还有一章哈~~~~ 之前的错误和现在的~~~ 我明天早上慢慢修改~~~ 第14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8 正在半眯着打瞌睡的董太太感觉面颊发痒,睁开眼睛,就瞧见崔立平略带暧昧的大脸。 干柴烈火一个眼神,董太太勾着崔立平脖子上的红绳就上了楼。 关门后,两人滚作一团,不过片刻暧昧声起。 “哎呀,侬快把这个脏东西取掉,硌得人家胸口疼。” 崔立平的有些猥琐,“侬不说这个是那死鬼的心头好,阿拉带着它,让他瞧瞧什么叫真男人。” 董太太将红绳从他头上取下来,随意丢在一旁,两人又滚成一团。 阿狸看着丢在自己面前的红绳,猫眼里闪过一抹嫌恶,但还是认命地吊着满是汗臭味的铜牌从窗户翻了出去。 卫渺从阿狸嘴里接过铜牌,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多谢呐。” “喵~” 阿狸倨傲一声,转身跳在门口的水池里,示意卫渺给它打水。 卫渺笑嘻嘻地照做,顺便把铜牌也放在水里洗洗干净。 幽暗的地下密室里,卫渺看着乾、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方位的梅花图案,皱眉沉思。 她试着将手中的铜牌和地上梅花图案重叠置放,却毫无反应。 但卫渺直觉玄机就在这里,而更深的宝藏也都在这些铜牌上。 这三枚铜牌分别出自三人,其中李晓雅和董师傅都和倭人有关,董二狗和董师傅已经死亡,那就只能从李晓雅那里突破了。 卫渺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后面决定还是先集齐八枚铜牌再说。 卢平生没有回来,原料用尽,卫渺就在租界和弄堂四处闲逛,偶尔也去五马街碰碰运气。 想看一看能否寻到铜牌的踪迹。 时间转眼过去了一周,天气越发地燥热难耐。 人们也不喜欢在中午出门,只有清晨和傍晚才会成堆地挤在一处乘凉聊天。 许阿鱼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再有三月就该临盆,她人反而精神了许多。 整个桂花里弄从早到晚都飘着浓郁的卤肉香气,偶尔还有大肚婆的吼叫,小崽的求饶声。 因为卫家的到来,让这座过于安静的弄堂充满了烟火味。 卫渺看着背着书包上学的一溜小崽,“去了新的学堂,不要惹事,也别怕事,晓得伐?” 卫玲卫然几个肉眼可见地沉稳起来,但往日身上的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也消磨殆尽。 卫渺怕他们因为之前的事情遇事畏畏缩缩,被人欺负。 卫萍握紧小拳头,“大锅,我不怕,宝叔锅锅说了,要是被人欺负了,她帮我打架。” 卫渺给小丫头整理了校服,弯腰逗她,“那报酬是什么?” 卫萍有些纠结道:“他要分吃我的早饭,可宝叔锅锅实在太能吃了。” 小钱双手叉腰站在自家门前,假意为自家少爷打抱不平: “我家少爷帮你打架,只要一顿早餐,小丫头竟然舍不得。” 卫萍冲她做个鬼脸,挎着书包和哥哥姐姐们去了学堂。 小钱好奇俺卫渺,“阿渺,你怎么不去上学?” 卫渺小手背在身后,傲娇道:“上学堂是为了什么?” 小钱说:“自是增长见识寻得一份轻松体面的工作啊。” 卫渺得意:“我如今就有体面轻松的工作,何必去浪费时间上学堂。” 小钱看着小鬼头的背影,“你”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个所以然。 她扭头看见宝叔嘴角挂笑,跺脚道:“少爷,你没说错,对面的家的一群小崽都鬼精鬼精的。” 宝叔咳嗽几声,“对面中午吃什么?” 小钱嘿嘿笑,“阿鱼婶说,中午熬了木梨膏消暑,配上鸡丝凉面和几味糟卤。” 木梨膏是用梨子加冰糖现熬出梨水后,放入海石花草凝固冷却,放在井中浸着,吃的时候舀上一碗,清凉解暑。 “甚好。” 宝叔眉眼不再冷清,多了一丝烟火气。 小钱扶着自家少爷进了院子,看着面色苍白的少爷,她心中也感叹。 谁能想到,煊赫一时的曾家,会在老太爷去世后,成了这般模样呢。 也多亏少爷身子不好,不争不抢才没有挨着那几位的眼,如今住在这市井胡同养病,也算远离了是是非非。 “少爷,今日听说四少爷又一掷千金,娶了个戏子当姨太太,配了豪车和花园小楼。” 小钱小脸鼓鼓,十分不服气。 明明老爷临终前把家业交给少爷的,那帮人欺负少爷体弱,孤立无援。 用了几个无用的工厂,几条弄堂和一点干股三两下就把少爷打发了。 可知道曾家的无能是前朝还是现在,都是富可敌国的存在,打发叫花子都用得比这个多。 宝叔听着小钱的嘀咕抱怨,脸上笑意浅浅,白皙修长的手指摸着粗瓷杯子,惬意地喝一口茶水,缓缓道: “那我先去睡一觉,饭好告诉我。” 小钱回神,连忙点头。 听见少爷念着吃饭,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也许这就是智上大师说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吧。 小钱觉得来这里最值得的就是每个月给对面二百大洋管饭。 二百大洋,在原本的家中,连一件洋装都买不到,一盘菜都吃不好的,如今在这里竟然可以让她和少爷吃上一个月。 她的本意是想给五百大洋的,可惜对面的卫家人过于实在,二百都只能勉强收下。 卫家,卫渺等许阿鱼忙碌结束后,拉她进了自己房间,从兜里拿出两条小黄鱼递给大肚婆。 “阿妈,上个月卢先生给我开的薪水。” 许阿鱼如今看着小黄鱼,已不如往日那样没有见识,但眼睛还是发光。 “阿渺,卢先生的古董生意这样赚钱,侬就帮他掌掌眼,每个月就能得这些工钱?” 今年一条小黄鱼约莫四十个大洋左右,两条就是80块。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一个月八十块钱,这是许阿鱼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阿渺,卢先生对我家有大恩,但如果是犯法的事情,侬可千万不能去做,还有,咱们也不能中饱私囊的。” 卫渺点头,对许阿鱼道: “阿妈,卢先生资本家模样,给我80,自己肯定赚得盆满钵满。” 许阿鱼确定金子没有问题,喜滋滋地收起来,也不说这些给卫渺做嫁妆用了。 囡囡大了,越发地有主见,说多了也不听,还招人心烦。 “哎呦。”许阿鱼刚藏好黄金,就捂住肚子叫唤一声。 吓得卫渺心肝一颤,连忙去扶她:“阿妈?怎么了?” 许阿鱼皱眉好一会儿,才道:“肚子里的小崽踢阿拉了。” 卫渺觉得很神奇,伸手放在大肚子上,细细感受了片刻,小崽似乎畏惧她的气息,十分安静。 “阿妈,他不动弹。”卫渺有些委屈。 许阿鱼笑道:“那能时时动弹,刚刚可能翻身后继续睡觉。” 卫渺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撇了撇嘴,决定等小崽出来后,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 第14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49 卢平生回来的时候,卫渺新家的院子里已经桂花飘香。 卫渺得到消息赶回菊花里弄的时候,卢平生家门口大开,崔立平带着一众小弟继续在搬东西。 “卢先生,如今也不科举,侬读这些书做什么?” 卢平生端着茶壶,摇头晃脑笑道: “阿拉又不喜欢看戏听曲,就爱读书,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哦。” 崔立平和一众小弟听得云里雾里,就觉得有钱人的爱好新奇。 “大哥,你脖子里的铜牌怎么换成玉了?” 朝着弄堂口继续搬东西的崔立平啐了一口唾沫道: “那个不知道丢哪里去了,侬嫂子给阿拉换了这个。” 旁人听见他说女人,嘻嘻哈哈笑得猥琐,问他们什么时候喝喜酒。 崔立平望了一眼背影勾人的董太太,笑得满足,“快了。” 等关上门后,卢平生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将上面的布匹拿开,露出里面的整整齐齐的大黄鱼,豪气道: “诺,都是你的。” 卫渺如今和许阿鱼一样,看着满箱子的大黄鱼已经不再激动。 “这一箱子是多少啊?” 卢平生报了个数目,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卫渺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了小本本,写写算算一阵,认真道: “卢大哥,侬还欠我一箱子黄金。” 卢平生扶额,小鬼头实在难打发。 卫渺小脸绷紧看他,十分严肃地开口道: “卢大哥,鉴于你弄虚作假,这次你除了要补回我应得的钱财外,下一批货物我们分成我要提高一成。” 卢平生无话可说,是自己不光明磊落在先。 可他实在没钱,本想这次糊弄过去,下次加倍补给小鬼头的。 青霉素全部运往港岛后,又通过特殊途径运去了组织,他的那份钱财可以不要,但小鬼头的这份不能少。 抬回来这些黄金都是卖磺胺的钱财。 他的钱分成几份花了个干干净净,若不是怕小鬼头看不见钱和他急,眼前的这些他也会花个精光。 “阿渺,阿拉晓得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所以能不能不要罚我?”卢平生说软话。 卫渺铁面无私,书上讲过,欺骗朋友为不仁,言而无信是为不义。 她怎么能让卢大哥当个不仁不义的人呢。 卢平生兴致缺缺地看着杨秋实带着两人,将东西往地下密室搬运。 “阿渺,这次磺胺的原材料我进了许多,你带着吴先生和他的两个学生开始加班加点制作,如果能教会他们更好了。” 卫渺点头,弄堂里租房的人,都是卢平生的组织派来的。 他们只有极少数的人是相互认识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但听卢平生的说法,这些都是从西南过来的人,是可信任的同志。 而这些人,知道卢平生身份是只有吴先生一人。 吴先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学会制造磺胺和青霉素的方法。 卢平生和她做了交易,等她教会吴先生方法后,往后卫渺做的磺胺和青霉素,他便不要分成,并且无提供原材料和销售。 卫渺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卢平生也没想到小鬼头这样好打发,这次他就动了心眼子,略微大意就被小鬼头抓住了把柄。 “阿渺,侬阿妈不在,我吃饭都不香了。” 卢平生痛失钱财,急切需要食物填满心中不忿。 卫渺道:“我阿妈如今做饭给对面的主仆吃,月入二百大洋。” 卢平生撇嘴,“曾家人什么时候如此小气了。” 卫渺又得一笔钱财,心中欢喜,听见他的话,随口道:“曾家?曾杏生曾家吗?” 卢平生点头,颇有几分敬佩道: “曾家老爷子可是当年权臣幕僚,国内第一代大实业家,国内的航运、电报、纺织、煤矿、铁路、银行、大学。。。开创了全国十一个‘第一’,都是他一手创办的。”(注1) 这样的人家,区区二百大洋,不过是一杯清茶的钱财。 卢平生第一次在卫渺家看到宝叔的时候,就已经通过自己听音识人的能力,知道这人的身份。 对曾家这个最小的儿子,颇有几分唏嘘。 老天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两样都让这位给占了。 他自小聪慧身体却不强健,青梅竹马的表妹嫁给民国要员,老爷子死后,这位最疼爱的小公子三两下就被人给打发出门了。 可这位即便被赶出了曾家,也凭借现有的钱财,成了几大百货的大股东,更是在船运上有自己单独的路线。 这个人,卢平生是打算交好的,他甚至有个更大的计划在酝酿。 卫渺听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吃亏的,“可他们两人一月也就吃掉二十大洋,余下我阿妈拿着心中不安得很。” 卢平生想着卫渺精明中带着善良的父母,再次感慨小兔崽子会投胎。 两人正在东拉西扯,就听大门被砰砰敲响。 刚洗了一把脸的杨秋实去开门。 就看小南京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卢大哥,阿渺,救救我阿爸。” 卢平生连忙道:“侬慢些说,怎么了?” 小南京眼中满是惊恐,嘴唇因为恐惧发白,张口几次都说不出完整的话语。 卫渺和卢平生相互对看。 卫渺递水给他,“小南京,你阿爸是受伤了还是生病了?” 小南京看着卫渺漆黑的瞳眸,抖动的身体平静几分。 “刚才来了几个带枪的人,把崔丽娟抓走了。我阿爸为了保护她,打伤了一个人,他们把我阿爸一起带走了。” 卢平生皱眉,“就刚才?” 瘦高的少年点头,“就在刚才。” 卫渺问:“没有说为什么?” 小南京在家中收拾卫生,就看崔丽娟匆匆忙忙地跑回家,往日最喜欢撩拨父亲的动作也不做了。 她前脚刚回家,一帮凶神恶煞的人就进了崔家,不大会儿工夫就拖着崔丽娟往外走。 接近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弄堂空无一人,崔阿婆的呼救,只有小江苏听见。 这个懦弱的男人看崔丽娟被人拖行,鼓起勇气拿刀维护,趁其不备砍伤一人,但也被那帮人拖起来塞入了弄堂口的车子里。 ———————————————— 注1:架空,借鉴人物,会有一些出入~莫怪~~~ 第15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0 小南京话音刚落,崔立平也衣衫不整地跑了过来,脖子上还有红唇印记,明眼人都知道他大白日在做什么。 “卢先生,求侬救救丽娟,我阿妈被他们推到伤了腰椎,我现在得马上送她去丁医生处。。。” 崔立平匆忙说完,人就跑开。 卢平生只能继续问小南京有用的信息,“他们讲哪里话?” 小南京捂住脑子回忆好久,说出了几个口音字。 竟然是倭语的“带走”“要活人”的发音。 卢平生听完,心中都有些没底,牵扯上倭人,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他安抚好了的小南京后,回屋去打电话。 他最近在倭国海关还算小有名气,又和工藤久让相谈甚欢,但崔丽娟这事儿,明显不是宪兵队干的。 这样嚣张又偷偷摸摸的手法,一瞧就知道是谍报机关干的。 可沪上谍报机关这么多,怎么能分析出来呢。 “先报巡捕房。” 卢平生说完,就将电话拨给了王三强。 电话那头,正搂着水灵灵姑娘的王三强听见卢平生的话,对着正要喂他葡萄的姨太太挥了挥手。 “卢公子啊,你放心,虽然我不在华界当巡捕了,但和警察局的副局长关系颇好,一个电话的事情。” 卢平生笑道:“那我就感谢王督察了,改天去公共租界请你喝酒。” 王三强立马道:“要请喝酒也得是我,当初那件事儿,若不是卢公子您帮我多方周旋,如今我只怕是黄浦江的一具白骨喽。” 挂掉电话后,卫渺颇有几分复杂地看着卢平生。 论读书学知识搞发明,她依靠强大的识海,确实无人能及。 但若论做人,搞人际关系,筹谋各种杂务,一百个她也比不上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哥。 当初王三强的宴会闹腾成那样,吴子阳一看就是起了杀心。 卢平生硬是从中说和,让王三强走了倭人的路子,带着公共租界的倭人督察去看望李晓雅,求得她的原谅。 吴子阳对李晓雅几乎是言听计从,气消之后,一切就不了了之。 有了之前的教训,王三强更加低调谦虚,逢人就宣扬卢平生的救命之恩。 让人觉得他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也是个侠肝义胆的汉子。 加上当初他身陷囹圄时候,最后也是卢平生奔走,又给自己妻儿送钱送粮食才渡过难关。 他当督察后,开始敛财,其中古董上的出售变现都是经过卢平生的手中。 钱财比旁人多上一两成,种种事情累积起来,让这位华人督察对年轻能干的卢公子十分尊敬。 卢平生的电话刚挂五分钟,巡捕房就来人了。 小南京把自己所见的情况讲述了一遍,按着卢平生说的,隐去了那两句倭语。 因为是副局长亲自下的命令,下面人都想在上官面前露脸。 不过半天的工夫,就查明了车子的归属和去向。 傍晚时分,得意楼里,王三强对卢平生举杯。 “卢公子,这事儿难办啊。” 卢平生能看出来,王三强没有故意拿乔,事情是真难办。 “难办的点在哪里?”卢平生问。 舒适的生活,让王三强比往日富态许多,细小的眼睛不笑的时候也眯成了一条线。 “巡捕房的人最后追查到汽车归属是井上公馆。”王三强的声音压得很低。 卢平生面上不显,心中却知道小江苏和崔丽娟这次是凶多吉少。 若是宪兵队,他还能找一找工藤久让的关系,花钱将人弄出来。 井上公馆是倭国浪人井上日昭一手创办的,此人的激进狂热的战争份子。 九一八后,就开始唆使鼓动倭国的小商小贩为本国的侵略政策服务。 更是在申市成立了臭名昭着的井上公馆。 他用训练死士的方法训练了一批浪人,这六十余人全部为男性。 这些人被他全面培养,对文化,军事有一定的了解。情报人员该有的基本素养也都样样精通。 最可怕的是这帮人全都是被武士道精神灌输过的狂热的战争份子。 其中一部分人,会讲地道的方言,单兵素质极高,溶于市井和军队,根本无法识别,他们执行危险任务也丝毫不退却。 更重要的是这人竟然还对倭国的官员政要进行调查,发现把柄后,上报揭发,敲诈勒索,索取巨贿,手段极为犀利。 为此,这个倭国民间的间谍组织虽然没有政府拨款,但格外受到倭国军部的重用。 “老弟,这真不是兄弟不帮忙,但凡是在公共租界,不管什么代价我也会走动一番的,但倭人。。。” 王三强看卢平生表情阴晴不定,连忙开口道。 这位对他可谓是再造之恩,如今好不容易求他办事儿,竟然还无疾而终。 卢平生听见王三强的话,回神道: “王大哥,瞧您说的什么话,我是在想,如果这事儿,牵扯到倭人,也不是你我能管的,只能生死有命了。” 王三强见卢平生不似作伪,心中也松一口气,本来嘛,不过是个有点邻里情分的街坊,不值当。 卢平生对王三强举杯,轻易地转了话题: “对了,王大哥,上次你交给我的那批货,我叔叔那边已经出手了,价格比我预计的还高两成,明日就让人把支票送去府上。” 王三强一听,脸上的新长出的肥肉笑得颤抖不已。 “多谢,多谢!该给老弟的那份,我定然不会少的。” 卢平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说到这个,我还有件小事儿要麻烦王大哥。” 王三强举酒杯的手一顿,这位自己能办的事儿自然不会求人帮忙,能求他的可都不是什么小事儿。 今天这事儿不就没办成吗? 卢平生像是没有瞧见他的反应,而是随意道: “就是被抓走的那个馄饨摊主,有个儿子,如今这种情况,他留着家中已经不太安全,不知王大哥能否在你手下给安排一个位置,当个普通巡警就行。” 听到卢平生说完,王三强心中犯怵。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其他人,别说一个,就是四五个他也能安排。 可这人的父亲前脚被井上公馆的人带走,原因不明,后脚他就将人弄进公共租界的巡警队。 这。。。 可对上卢平生期盼的眼眸,他一咬牙答应下来。 恩情是一方面,卢平生给他带来的财路才是最重要的。 这位小公子口中常说的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那明天我就带人去你那里拜山头了。”卢平生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王三强心中那股子不舒坦也随之消散。 第15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51 卫家新家的院子里,张牙舞爪的桂花树让卫阿大修剪得十分有型。 树上的喜鹊因为有人闯入,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了。 屋檐下的电灯照亮了整个院子,喜欢亮光的飞蛾围绕灯光扑腾得十分欢快。 树下许阿鱼坐在实木的椅子上,卫阿大在给她扇风。 旁边的卫玲几个一边打蚊子一边背诵今日的课文。 卫东被腊八背着,在院子里疯跑。 “阿渺,那丽娟和小江苏光天化日真就被人拖走了?”许阿鱼听见卫渺说的这个,不知是庆幸还是焦虑。 庆幸的是自家搬来租界的事情顺利得不像话,焦虑的是自家大哥无论她如何劝,都不想搬家。 “那现在怎么办?”卫阿大问。 卫渺小脸忧愁叹气,“看卢大哥那边有没有进展了。” 她很喜欢小江苏这个手艺颇好,性格圆滑的大叔。 何况她和小南京是朋友,如果能够有所帮助,她自然不会吝啬。 现在只盼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被井上公馆的抓,目的是什么? 才能对症下药,解决问题。 如果能想办法见一面崔丽娟就好了。 卫渺想得出神,就没看见宝叔和小钱进来。 卫阿大指挥卫玲卫然给他们两个搬椅子去。 小钱服侍宝叔坐下后,就跑去逗弄卫萍。。。 “你在发愁?”宝叔喝一口凉茶,问卫渺。 卫渺对许阿鱼的大主顾也多几分客气,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嗯。” 宝叔浅笑道:“你说出来我听听?” 卫渺想着卢平生说的这位身份和能力,没准儿还真有可能。 这位的父亲当年可是去了倭国避难,也推动了好几次倭国和国内的合作。。。 卫渺将曾宝叔请进了自己的书房。 身穿长衫的曾宝叔看着卫渺书房里整面墙体的书架,里面密密麻麻的书籍,颇有几分欣赏。 早在他第一次见卫渺和卫阿大的当天晚上,卫家的情况他已基本知晓。 包括那个一直和卫家牵扯的卢平生,他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当他知道卫渺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时候,对这个生机勃勃的小崽更添了几分兴趣。 智上大师说,他的生路在这方小小弄堂,曾家一线生机也落在此处。 “事情很棘手吗?”曾宝叔吸一口满是书墨香气的屋子。 卫渺把今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 “井上公馆?” 曾宝叔低声咀嚼着四个字,低垂好看的眉眼若有所思。 抬头时候,就看眼前半大少年睁着细长眉眼看他。 “我且试一试。”他没有给承诺。 看着一向成熟的小崽嘴巴微张,曾宝叔心情极好,逗她道: “但不一定能成。” 毕竟这些搞谍报的人,多少心狠手辣的。 当年这位井上君,曾在落魄时候得了父亲资助,希望他还能认这份人情。 卫渺若是知道,眼前这位将这么重要的人情用在她身上,估计小手摆出残影。 这样浓郁的因果,她不要的。 可惜她此刻只是很傻很天真道:“真的吗?那可太多谢侬啦。” 说完正事儿,曾宝叔指着卫渺书桌上的机械图纸道: “你在研究这些东西?” 卫渺看着自己画的图纸,腼腆笑道:“闲来无事,胡编乱造。” 曾宝叔轻笑出声,“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寻我。” 卫渺本想拒绝,可想卢平生说,这位是西洋顶尖理工学院出来人才,想要立马点头。 光是闭门造车,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磺胺和青霉素的生产线扩大。 “谢谢侬。” 卫渺先礼貌道谢,心中却不知道对于此事,卢平生的谋算。 第二日一早,卫渺起床正在刷牙,小钱站在自家门口,对着卫渺喊道: “阿渺,我家少爷请你过来哦~” 卫渺漱口后,放下牙缸就到对门,院子里茶香寥寥,曾宝叔穿白色绸缎宽松衣服,正在练习八段锦。 “你先等一会儿,少爷马上就练好。” 卫渺坐在石凳上,单手支着脑袋,看他动作,虽然缓慢,但极为标准,可见是长久练习的。 小钱低声在她耳边嘀咕道:“一大早就催我喊你。。。” 卫渺眼珠子转动,“你家少爷比往日瞧着跳脱几分。” 小钱双手撑着脸颊,喜滋滋的,“还是你们搬来后,少爷才有几分人气,不然我都以为他会和智上那老秃、老大师出家去呢。” 卫渺假装没听出小钱话语中的信息,问道: “你家少爷自小就身体不好吗?” 小钱脸上的喜气散去,大眼睛里也带着一丝惆怅道: “小时候只是体弱,养得很好,只是命运不公罢了。。。”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就看自家公子练习结束。 小钱连忙去打水拧毛巾,一通忙活下来,换好衣服的曾宝叔才坐在卫渺对面。 “让你久等了。”他喝一口温度正好的清茶,语气温和。 卫渺开门见山,期待着他,“有消息了吗?” 曾宝叔点头,“中午就可以去井上公馆接人了。” 卫渺眉眼弯弯欢喜过后,真诚道:“曾先生,这次是我欠您一份人情,往后若有需要您尽管开口。” 曾宝叔放下茶杯,看一眼正在忙碌的小钱,低声道: “现在就有需要。” 卫渺倒没想到能这么快还清因果,连连点头,只差督促他快讲了。 曾宝叔却等小钱进去后才说:“今日让小钱和你阿妈学做糟卤菜,你让我带你出去一趟,我请你吃章东明的竹叶青。” 东明有酒万户香,作为吃货,卫渺自然知道这个名气极大的酒盏,里头的’状元红‘’女儿红‘’竹叶青‘名头都极为响亮的。 她狐疑地看着面色苍白曾宝叔,“侬喝酒后不会咳嗽更厉害?” 曾宝叔喝一口茶,“你就说愿不愿?” 卫渺半点没有犹豫地摇头,“不愿意。” 曾宝叔觉得口中的茶水有些苦涩,敲了卫渺额头一下,笑道: “小崽不厚道啊,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 卫渺心道:正是因为厚道才不同意,且不说就曾宝叔这样的身体喝酒无疑自损元气,就是小钱估摸都能看她不顺眼一整年。 —————————————————— 还有一章~~~~~~ 第15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2 曾宝叔的司机将汽车停在横街路口,卢平生正倚在车门外抽烟,看见他们,将香烟丢在脚下,用皮鞋踩灭。 卢平生上前,对坐在后座的曾宝叔客气道:“今日多谢曾先生了。” 曾宝叔浅笑,“无妨。” 卢平生上车,跟着曾宝叔的车后,缓缓拐弯,才到了井上公馆的门口。 卫渺抬头看向眼前的二层小楼,楼门口,竹竿横挑的小旗上面绣着“井上公馆”四个黑字。 大门开着,门口空无一人,卫渺抬头,逆光中二楼平台上有握枪人在警戒。 曾宝叔像是来过这里一般,抬脚直接进去,轻车熟路地穿过花圃,进入一楼大厅。 大厅空旷,除了两张桌子和板凳外,格外清静整洁。 “宝叔君!” 三人刚在大厅站了片刻,就有一个穿着黑色倭人服饰的年轻男人出现,他的木屐踩在地上,在空荡的屋子里发出幽幽的回声。 “秋田君,许久未见。”曾宝叔讲的是流利倭语。 来人板着面容,嘴角勾了勾,算是笑了。 “诸位请随我来。” 三人随着这位秋田君上了二楼,穿过压抑低沉的长廊,在尽头的一间房子里,秋田君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卫渺屏息静气,她已经感受到整个环境的压抑。 她的直觉,就这走廊两侧的屋子里,至少有二十几个带有杀气的气息存在。 竹门被推开,一个面容苍白,脸型冗长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长条案桌后面。 案桌上没有放茶杯酒杯,而是一根极为普通的手杖,中年男人苍白的手在手杖的弯钩处摩挲。 “宝叔君,好久不见。” 他古井无波地落站着的三人身上,本是仰望,却半点没有弱势的感觉。 卢平生看着自己眼前显示的数据,心中已经确定这位就是倭国黑龙会的创始人了。 曾宝叔礼貌颔首,“自从几年前一别,已经许久未曾同井上君见过。” 几人分开坐下后,曾宝叔直言来意。 其实来拜访前,双方已经通过电话,井上愿意见他们,就说明事情不大。 秋田君代为回答,“只是一些误会,现在就安排人送他们回去。” 曾宝叔再次表示感谢。 井上目光掠过卫渺,落在旁边的卢平生身上,“卢桑,我们似乎见过。” 卢平生表情恭敬,语气却带着一丝激动道: “海关总署乔本科长曾带我参加过一次内部聚会,远远地瞻仰过井上君的真容。” 他心中却暗自吐槽,知道他们要来,一个谍报机关肯定把大致的情况都搞得清清楚楚。 不然就井上这个多疑敏感的人,怎么可能因为多年前的恩情贸然见他们。 “听说卢桑有门路弄到磺胺,我们公馆正好也需要采购一批,不知卢桑能否方便行事。” 卢平生收起心思,面上激动,但眼中后悔,好一会儿才踌躇道: “我手中只有关于磺胺的消息,已经提供给陆军总部,军部正在和对方接洽。” 井上语气平静,“那真是太可惜了。” 说完后,他突然笑道,“听闻卢桑喜欢读书,喜爱研究西方文学?” 卢平生面色一僵,随后恭敬点头。 卫渺就看上首平平无奇的中男人露出了个有些玩味的笑容。 这就是玩弄人心,想要告诉卢平生,自己对他了如指掌? 卢大哥说得对,不能小瞧了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世道如果想要生存,就要永远保持警惕心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最后有人敲门,曾宝叔适当告别。 出了公馆大楼后,三人没有说话,上了同一辆车离开。 “后面有人。”卫渺说。 曾宝叔笑道,“我们去酒楼喝酒怎么样?” 卢平生点头,慢悠悠地开车去了不远处的礼查饭店。 卫渺和卢平生像是没有瞧见曾宝叔的叹息一般,抬脚进了里面去。 几人一顿饭从中午吃到了傍晚。 如不是卢平生说早些回家去瞧一瞧小江苏和崔丽娟,卫渺肯定能将理查饭店的招牌全部吃一遍。 曾宝叔像是第一次知道对面的小崽如此能吃一般,风光霁月的表情里掩饰不住一丝丝震惊。 三人出了饭店,卢平生开车,卫渺趴在车窗,看向两侧的高楼大厦。 “还跟着呢。” 曾宝叔笑道:“做好未来三天被全面监视的准备。” 听到他这样讲,卢平生心中有几分烦躁,他不该答应卫渺非要一起的。 在井上这个谍报头子挂了号,往后许多事情都将变得不可控制。 “听闻卢先生在古董上颇为精通?”曾宝叔主动提及话题。 卢平生有心和他交好,“精通谈不上,养家糊口的买卖罢了。” 曾宝叔倒没想到这人如此直接,笑道: “正好,我想购买一批文献字画,回头我将名单给了卢先生,价格好说。” 卢平生点头,“这次的事情多亏曾先生不遗余力帮忙,才算顺利解决,我定然全力搜罗。” 卫渺捂嘴打个哈欠,看向后面掉队的车子,昏昏欲睡道: “他们没有跟着了。” 曾宝叔略微有几分意外,卢平生心中颇为惊喜。 秋天在医院看见自己的两个手下,望着他们肿如猪头的脸颊,责骂的话无论如何说不出。 “我们正常行驶,就开车窗抽烟的工夫,树上的马蜂窝就落在地上,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候,马蜂已经进入车里。” 秋田皱眉,作为谍报人员,他不相信任何意外和巧合。 可路边被风吹落的马蜂窝又不是人能够控制的。。。 他又听了这两人汇报了卢平生三人的行动轨迹,在心中推演了几遍后,才汇报给井上。 “那就不用监视了,你之前分析得对,估计是曾家少爷无聊,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秋田君有些不好意思道:“这只是一种猜测。” 井上也摆了摆手,不愿在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那个女人说的话,你怎么看?” 说到正事儿,秋田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按照那个舞女所说,梅机关真的找到了宝藏线索,那我们就需要将重心放在宝藏上面了。” ———————————————— 不知道是不是清明节的缘故~~~ 此书冷清的可怕~~~ 冷的作者道心不稳~~~~ 求点赞催更和评论~~~~~ 第15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3 三人将车停在弄堂口,崔家和小江苏家门口都围满了人。 崔立平对着旁边的人拱手道谢道: “各位都回去吧,没有什么大事儿,就是抓错人了。” 董太太张罗道: “是啊,有什么想打听知道的,等娟妹和小江苏养好身体后再问也不迟啊。” 旁边有人调笑,“崔家的事儿,侬倒是上心。” 董太太翻了个白眼,啐道: “都是街坊邻居了,换做侬,阿拉也上心。” 等到人都退去,崔立平瞧见了卢平生几人。 送崔丽娟回来的人说了原因,此刻崔立平对卢平生拱手露出个笑容: “卢先生,多谢侬几位的救命之恩。” 他在道上混了几十年,自然知道倭人毒辣,进去了能活着出来的没有几个。 等人进屋后,崔立平将早就收拾好的一小箱子钱财捧在卢平生面前。 “卢先生,阿拉晓得,如果没有打点人肯定是放不回来的,阿拉和丽娟都不争气,这是家中所有的钱财,还差的,阿拉后面会想法补上。。。” 卢平生没有去接,而是道: “这些钱财都是阿婆一毛一毛攒下的,侬留下,往后我吃阿婆做的免费葱油饼就行。” 崔立平眼眶微红,他知道这点钱财在卢平生眼中算不得什么,但是他除了贱命一条,什么也没有。 “卢先生,往后我崔立平的命就是侬的,侬让我往东,阿拉绝不向西。” 卢平生看着东张西望的曾宝叔,笑道: “侬还是感谢这位,阿拉可没有本事在倭人手中要人。” 卫渺看看几个大人客气推诿,连忙道: “阿拉去瞧瞧丽娟姐。” 说完后噔噔噔地上了楼梯,刚巧看见崔丽娟一瘸一拐地在给自己倒水。 牵扯到伤口,手中茶壶落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丽娟姐,我来。” 卫渺扶她坐下,然后将倒好的水递给她时,才发现崔丽娟十个手指头都包着白布。 卫渺干脆直接喂她,可能是太过干渴,崔丽娟就着卫渺的手接连喝了三杯。 “阿渺,谢谢侬和卢先生。” 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间宛如地狱的房间里。 只是想着被她牵连的小江苏,心中愧疚不已。 她后悔自己倒霉,也后悔自己沉不住气,他们杀人自己都没有害怕,却在听见梅花铜牌的时候,发出动静。 好在那帮人如何毒打上刑,她只说自己就是无意间路过,只是看见里面杀人而感到恐惧。。。 她能听懂倭语这件事儿,她从没和任何人讲过。 舞厅也有鄙视链,尤其是仙乐斯的舞女。 除了那些白鹅女人,大部分都是白玫瑰那样,从东北而来,家园被毁,颠沛流离让她们对倭人的一切都不受待见。 她上学的时候,倭人的名声还是很好的,她的第一个男朋友就是倭人。 曾经她也幻想过去东洋那样的地方,同他白头偕老。 可惜突然一天,她的川崎君消失了,自怨自叹后,她也沦落风尘。 “丽娟姐,他们为什么带走你?”卫渺干净的声音唤回了崔丽娟的走神。 崔丽娟带着茫然和恐惧道: “我也不知道,我酒醉出去透气,抽烟的时候,隔壁包房的人突然出来要抓我。。。” 这套说辞很正常,仿佛就是因为包厢里的人以为她窥探到什么不该听见的信息后,想要杀人灭口一般。 卫渺见她面色苍白,立马安慰道: “丽娟姐,没事儿了,侬已经回来了,在家好好养身体。” 崔丽娟看着眉目清秀少年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心中因为谎言有几分愧疚。 可她听到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若不是卫渺他们的搭救,酷刑之下,她会倭语的事情,只怕今天也会被那帮人察觉。 死亡才是她的归宿。 卫渺下楼的时候,正巧看见崔立平背着崔阿婆回来。 崔阿婆瞧见卫渺,疲惫的脸上露出笑容,“阿渺,又劳烦侬和卢先生了。” 卫渺乖巧道:“阿婆,侬快上去陪丽娟姐说说话。” 等到崔立平背着崔阿婆上楼后,卫渺才走出院子。 隔壁的小南京在煮馄饨,沸腾的馄饨锅炉里,热气腾腾。 曾宝叔坐在矮小的馄饨摊上,目光望着放进去的馄饨,目光深情地仿佛在看情人。 卢平生弯腰在卫渺耳畔道:“这人瞧着病病弱弱的,竟和你一个属相。” “什么属相?”卫渺问。 卢平生说,“贪吃鬼属相呗。” 卫渺撇嘴,有点嫌弃,“贪吃可不光是字面上的意思,不光贪还能吃,才是贪吃,好吗?” 用许阿鱼的话来说,曾先生就是眼大肚小,看什么都想吃,什么吃一口就饱了。 为此许阿鱼每餐的饭菜种类越发地多了起来,卫渺也出了力气,将自己在书中看到的菜谱告诉许多鱼试验。 而试菜的就是曾先生和小钱。 通常是曾先生吃一口,小钱吃一盘,主仆都十分高兴,觉得二百大洋花得十分值当。 许阿鱼也十分高兴,觉得二百块钱挣得心安理得。 夕阳将弄堂狭窄的格子路染上了金黄,出去上学上工的人都开始归家。 弄堂里的各种饭香开始飘出,混合成浓郁的烟火气息。 三人坐在馄饨摊子的矮桌上,对桌而食。 “小南京,听闻侬阿爸回来了,恭喜哦。” 小南京腼腆笑笑没有说话。 卫家院子新住进来的吴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小南京道: “小南京,也给我煮一碗馄饨。” 小南京抱歉地看向吴先生,“今天匆忙,没打算开摊,只给客人准备了这些。” 吴先生为人文雅,说话斯文,听完苦笑道: “那行,晚上回家又要吃胖婶的饭菜了。” 挎着篮子的胖婶刚好听见,不满道: “吴先生嫌弃阿拉做饭难吃,自己个做去呀!” 卫渺三人就看吴先生脚步急促,一路都在给雄赳赳的胖婶作揖道歉。 并且弱弱地提一句,今晚饭桌上能不能不出现咸菜疙瘩。 曾宝叔看着两人在夕阳下的鲜活的模样,粲然一笑,又多吃一个馄饨。 卫渺历来对人的外表没有什么概念,但曾宝叔的笑脸过于干净纯粹。 让她觉得,笑容也是有美丑之分了,不禁道: “曾先生,侬笑得真好看,应该多笑笑的。” 曾宝叔扭头,眼眸灿若星辰看卫渺,轻轻道: “是吗?” 卫渺真诚点头。 卢平生撇嘴,觉得小鬼头的审美有问题,且不说他长相不差,就是吴子阳也比眼前这人好看不知多少倍。 第15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4 崔丽娟和小江苏两人的事情转眼过去半个月,整个城市的天气迎来了最炎热的时候。 一大早,丝丝风吹过,卫家院子里欢声笑语。 桂花树下铺了白色的布单,卫阿大拿着竹竿在敲打树上的桂花。 卫然和卫玲两个站在树上,用力地摇晃树枝,卫丽弯腰扯白布,尽可能不让桂花落在地上,而卫萍和卫东在旁边拍巴掌加油。 许阿鱼挺着肚子,一手叉腰,一手指挥卫阿大往桂花茂密的地方打去。 卫渺看着这幅场景,满心柔软,就听门口有清越的声音道: “摇落一庭桂花雨 笑看儿童香满头。” 卫渺身上接住被风吹过的米黄色的小花,对曾宝叔道: “曾先生文采斐然。” 曾宝叔穿长衫,双手背后,笑道:“这是要做桂花糕?” 许阿鱼对大主顾态度良好,“准备做些桂花糕,再酿些桂花醪糟,最后再做些桂花蜜。” 曾宝叔眉眼里兴趣斐然,“不知道我可否旁观?” 相处久了,许阿鱼也知道曾宝叔的和善性子,道:“曾先生不嫌粗鄙就行。” 卫萍仰着小脑袋问:“曾大锅,你学做饭是要当厨子吗?” 曾宝叔弯腰将小丫头发间的桂花取掉,逗她道: “你阿妈马上要生弟弟了,曾大哥得好些日子吃不上饭了,心中惶恐。” 卫萍已经不如往日好糊弄,歪头道: “我大概说了,再过半月,就请佣人回家烧饭。” 曾宝叔叹气,“可我就喜欢你阿妈的做的饭菜。” 卫萍不懂大人为什么这么任性,无奈道:“那你只能饿着了。大锅说,饿了就不挑食了。” 小丫头的话,让院子里的人都笑出声来。 卢平生站在门外,望着这里面欢乐的场景,嘴角勾起。 安居乐业大体如此吧。 许阿鱼和卫阿大许久没见卢平生,笑得亲热。 “卢先生,侬越发地英俊了。”许阿鱼笑意盈盈。 穿白衬衫背带裤的卢平生得意看一眼卫渺,心道,就小鬼头没有眼光。 他来接卫渺去参加崔立平和董太太的酒席。 因为董太太是二婚,所以婚宴是在晚上,时间充裕。 曾宝叔听闻要去参加婚礼,眼中跃跃欲试。 崔立平虽知不可能,但还是再三请求卢平生,若是曾先生能来,他感激不尽。 卢平生没敢保证,这位看似平易近人,没有几分手段,不能在这复杂多变的申市偏居一隅,宛如闲云野鹤。 听闻崔立平有意邀请他,曾宝叔十分高兴。 “卢先生来得刚好,我得了两本古籍,正不知道真伪呢。” 卢平生拉着想要躲懒的卫渺道:“曾先生你还不知吧,这小鬼头可也是个鉴宝高手。” 曾宝叔还真不知道,看向卫渺时候带着一丝赞叹和欣赏。 曾宝叔的书房几乎占据了整个二楼,布局古朴大方,但大块透明玻璃又添了几分西式风格。 刚打扫完书房的小钱看着自家少爷带着人上了书房,大眼睛瞪得溜溜圆。 她拉着要进去的卫渺问,“他是哪位?” 卫渺逗她道:“古董贩子。” 小钱愕然,想着昨日听到的传言, 面色惨白几分。 “怎么了?”卫渺问。 小钱哭丧着脸,“阿渺,我们少爷是不是破产了,准备和四少爷一样,变卖古董度日?” 卫渺知道她说的四少爷是谁,就是曾家的新的掌权人。 卢大哥说,这人看似败家子,其实就是个败家子。 “你家少爷得了古籍,让卢大哥鉴定呢。” 小钱听卫渺叫那陌生人为卢大哥,才知道自己被小鬼头戏弄。 双手叉腰做凶恶状态,愤愤道:“你和少爷一样,惯会欺负我,我现在就去欺负你妹妹去。” 卫渺心中给卫萍加油,希望睚眦必报的小钱手下留情。 卫渺进去时候,卢平生和曾宝叔两人正在对着一本泛黄的书籍讨论。 她看着书房里的各种摆设,心中感叹,果然是有底蕴的家族,随手出来的东西都带着厚重感。 “阿渺,过来瞧一瞧?” 卫渺没动,“卢大哥,侬还不晓得我,若是花瓶瓷器我还认得古不古的,诗书字画在我眼中都是一样的。” 曾宝叔听完若有所思,“阿渺,为何是一样的?” 卫渺随口道: “比如论语,古论语和修订版论语,对我来说都是文字,意义如何,古人如何表达是他们的事情,我如何参悟是我的事情。” 卢平生看曾宝叔陷入沉思,虚空指了指卫渺。 小鬼头的道理都是理所当然的,哪有为什么。 这位聪慧的曾先生听了她的说法,怕是要像白行舟那样,困惑许久喽。 “那书画呢?”曾宝叔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古籍书法。 卢平生看去,竟然是王羲之的《平安帖》,如果他没记错,这在后世拍卖会上可是天价。 卫渺看着上面的内容,斟酌了一会儿道: “上面的大致意思是说:我这里大致都好。最近十多天一直在休息,偶尔亲朋好友聚会几次,感觉不错,明天我还想来的。但想到独独少你,心中有些感慨。” 曾宝叔愣住,卢平生笑得弯腰捂肚子。 卫渺一脸莫名,“卢大哥,侬笑什么?” 卢平生一边大笑,一边指着卫渺,对曾宝叔上气不接下气道: “瞧见没有,这就是个俗人,你问她这些,还不若问她为什么黄金是黄的,白银是白的。” 曾宝叔哭笑不得,他怎么会觉得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能懂古韵的。 卫渺看两人又开始研究书本,就四处看看。站在窗口的时候,看见小钱正艰难地往外搬东西。 她对着楼下喊道:“小钱姐,我来帮你。” 小钱摸了一把额头汗珠,叉腰冲她笑。 卫渺小楼到了院子,看着院子里的一堆东西,有凳子,箱子柜子,还有一些其他的杂物,她好奇问: “小钱姐,这些东西都是好的,弄出来做什么?” 小钱指了指北边的偏间,道: “少爷说,要将这两个屋子收拾出来,房间他有用。” 卫渺没有多问,弯腰帮小钱往外清理东西。 卫阿大在对门瞧见,连忙过来。 “体力活,让我来。” 男人的力气果然更大一些,卫阿大一人就将箱子抬到院子中间。 第15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5 等到楼上两人下来,已经是中午,在卫家吃了午饭后,两人又泡在书房里继续开始讨论。 卫阿大带着卫然几个帮小钱收拾西屋。 小钱承诺道:“等干完活后,小钱姐带你们去冰室喝橘子汽水。” 几个孩子更有干劲了。 就连卫东也跟在后面,帮着搬小小的物件。 卫渺在自家院子的树影下,给许阿鱼扇风,抬手继续想要摸一摸小崽。 可惜小崽安静如鸡。 “老四出来,一定是个听话的,在肚子里都知道侬的威信。” 卫渺知道许阿鱼在安慰她。 毕竟家里的人都摸过肚子,小崽都很给面子地打了招呼,就连腊八也得了他的另眼相待。 只有卫渺,前一刻小崽还在肚子里打拳,后一秒她手放上去,就动静全无。 为此,卫渺沦为全家人的安慰对象,就连卫东都抱着她的腿道: “大锅,东东喜欢侬。” 说到孩子,卫渺道:“阿妈,家中请佣人的事情,侬考虑得如何?” 许阿鱼连忙摆手,“要什么佣人,我和侬阿爸商量好了,等生产头几天,他照顾我就好。” 卫渺知道不能硬劝,于是道:“阿妈,侬晓得一个佣人一月多少工钱吗?” 他们原来的邻居阿秀婶子在公寓给年轻夫妻做帮佣,因为不包吃住,一个月五个大洋。 如果包吃住的话,佣人的工钱在2-12个大洋不等。 “阿妈,即便我们请最有经验的佣人,一月最多十二大洋。可阿爸如果照顾你,卤肉就无法去送,一天损失就十个大洋。” 其实卤肉一天两桶,收入是十个大洋,除去成本也就能剩下六个大洋。 但为了让数字更加有冲击性,卫渺用了春秋算法。 许阿鱼一听,精明的智商开始回归,心中细细合计。 即便她身体再强健,开头十天也是离不开人的。 十天就是一百个大洋。而只要十二个大洋,就能拥有一个三十天的佣人。 “行,闺女,请!”许阿鱼一锤定音。 卫渺将头在许阿鱼带着桂花香气的肩头蹭了蹭,软声道: “阿妈,侬要好好保重身体,我想侬能长命百岁呢。” 许阿鱼被她逗笑了,“乌龟王八才长命百岁呢。” 母女两人说笑一会儿,卫渺见大肚婆疲惫,就扶她回房休息。 等出来的时候,就看卫阿大扛着对面的东西往自家搬。 “这些东西都是好材料的,丢了可惜,自家不用,送给侬娘舅家也好。” 卫阿大放下东西,抹一把额头汗水,有些忐忑对卫渺讲自己的打算。 他抬东西回来也纠结的,都是邻居,好似自己过去帮忙,就为了要人家的东西一般。 卫渺看他窘迫,欢喜道: “还得是我阿爸会过日子,刚才我竟没想到,不行,我得过去和小钱姐讲,不用的东西都归我家,让我阿爸先淘汰一遍。。。” 卫阿大看闺女正蹦蹦跳跳地跑过去,连忙喊道: “阿渺,莫要这样。。。” 卫渺的跑过去,看着院子里堆的东西,笑嘻嘻道: “小钱姐,这些真都不要了?” 小钱大眼睛转动,满脸不舍道: “少爷喜欢空旷整洁,不然这些好东西我是舍不得的。” 卫渺看着卫阿大伸着脖子,对小钱道谢: “那我就多谢啦,刚好我家空空,这些东西可太实用了。” 卢大哥讲,人都是有自尊心和羞耻感的,卫渺往日觉得这些东西哪有钱财和填饱肚子重要。 当人久了,她也渐渐明悟,尊严对人来说是顶顶重要的东西。 就比如许阿鱼他们会同情路边缺手断脚的乞丐,也会鄙夷四肢俱全的三光码子。 都是因为尊严。 缺手断脚的人因为无法讨生活,舍去尊严才能换口饭吃。而四肢俱全的人却没脸没皮干下做事儿。。。 小钱因为能够帮到喜欢的人,心中十分快活,大眼睛转得滴溜溜的。 卢平生和曾宝叔下来的时候,两人表情也十分愉悦,可见相谈甚欢。 “阿渺,我们现在就出发。”卢平生说。 “不是说晚上吗?”卫渺好奇。 曾宝叔心情极好,替卫渺解惑道: “平生说他哪里也有王羲之的真迹,我迫不及待想要一观真容。” 卫阿大将准备好的礼金交给卫渺,叮嘱道: “之前侬阿爷阿嬷去世的时候,崔家阿婆都上了礼金,还去帮忙的,侬阿妈怀孕,无法帮忙,侬和她告罪一下。” 卫渺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三人离开巷子后,小钱对着卫阿大故作愁绪道: “阿叔,我家还有许多东西,好些都是新的,你看能用吗?若是你也不能用,我就只能劈柴烧了。” 曾家的东西其实都是好东西,尤其是少爷愿意带在身边的。 丢吧舍不得,送人小钱不愿意。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小钱十分喜欢卫家人。 刚才她还以为阿渺会介意,瞧着小鬼头欢喜,她才觉得东西送得有价值。 卫阿大一听他要劈柴烧,连忙道:“小钱姑娘,回头我买了煤炭过来给你家,好好的东西可不兴烧了。” 小钱高兴,“那行,我用家里的东西换你的煤炭。” 傍晚的菊花里弄张灯结彩,尤其是崔阿婆家门口挂着红绸,十分喜庆。 门口有穿红衣敲锣打鼓的草台班子,崔阿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笑容,崔丽娟也穿了红色旗袍在招呼邻居。 董太太的理发店也装扮一新,最高兴的要数弄堂里的孩子。 “零碎生活节节忙,红鞋子,踏水荡;眼泪汪汪哭进房。” “丈夫说:不要哭, 廿年媳妇廿年婆,再过廿年做太婆。” 孩童稚嫩的声音回荡,大人们觉得有趣,笑得合不拢嘴。 “崔立平这小子,走狗屎运,董师傅花一千大洋娶的命格好的媳妇子,转头带着房子就嫁给他了。” 有老街坊艳羡。 “结识私情东海东,路程遥远心难通。但等路通花要谢,路通花谢一场空。”有人心中泛酸。 对上旁人异样目光,那人连忙仰头喝水,嘿嘿笑道: “小曲小调唱的,又不是阿拉说的。” 崔阿婆看见卫渺几个来了,连忙让崔丽娟将人迎接进了屋里。 堂屋里收拾干净,崔立平穿了红色长衫,收拾得像模像样,眉眼都带着喜色。 对着曾宝叔和卢平生抬手,“贵客里面请。” 卢平生将礼物放在知客记录处,对着崔立平道: “崔大哥,人逢喜事精神爽,侬今天瞧着偶读比往日英俊潇洒好些。” 卫渺连连点头,崔立平因为结婚,喜气洋洋,面善不少。 崔立平正要客气,外面就有嘈杂声音。 卫渺探头从院门看去 ,就看见一群人扛着斧头,凶神恶煞出现,显然是来砸场子的。 —————————————————— 谢谢宝子们的点赞和留言~~~ 我都看见啦~~~~ 嘎嘎有劲儿~~~~ 三更啦~~~~~ 第15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6 卢平生看着扛着斧头的人,脑子里闪过三个字。 “斧头帮?” 卫渺刚巧跑在他身边,听见他说的话。 “卢大哥,斧头帮是什么?”卫渺小声问。 卢平生眉头拧紧,前世一部电影,让大家知晓了斧头帮。 可卢平生知道的斧头帮却不是这样的,“劳工敢死队”“铁血锄奸团”造就的就是叱咤一时的斧头党。 帮主号称当时第一杀手,专门挑卖国贼狗汉j下手。 就连他的叔叔卢远文也曾收到过追杀令,后是花了大价钱请了青帮大佬说和,才算躲过一劫。 卢平生自己分析,可能人家认为国难当前,倒卖文物的人在卖国贼面前,还算不得一根葱头吧。 可斧头帮的创始人王东霆,因为反对当局,又先后策划暗杀“蒋宋汪”等,将在今年被军统暗杀死亡。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去年刺杀汪建仁,让他身中三枪,最后一发子弹卡在他的脊椎,也成了往后几年他的催命符。。。 想到这里,卢平生望向外面的一群扛着斧头的人,眼神热切了几分。 卫渺半天没有等来他的回答,反而看向来的一帮人眼神奇怪,不知又在谋划什么? 崔立平额头冒汗的出来,瞧见来人身上的斧头,瞬间愕然。 他话还没开口说话,就抬头看见这帮人身后的一个老头。 “大哥!” 那老头被人搀扶着出来,笑眯眯道:“阿平啊,今天结婚,怎么不通知大哥一声呢?” 崔立平自小就四处混,他没什么本事,胆子又小,又是本地人,所以混得一般。 最后和自己的大哥做些欺压小贩的买卖,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大哥,如今已经是老头。 他酒后胡乱许愿,把自己的妹妹许给了这老头,这老头竟然当真。 上次派人来提亲,东西被丢在门外拒绝后,他也不敢回帮派,后面和董太太好上之后,就打算收心好好过日子了。 想着翠萍肚子里的孩子,崔立平的姿态很低,“大哥,我去寻过侬的,他们说侬。。。” 老头咧出一口黄牙道:“说阿拉被虎头帮的人带走了?” 崔立平额头冒汗,他本以为自己大哥被虎头帮的人做掉了,没想到这老邦菜竟然被收编了。 早知如此,他该多上心的,瞧如今的架势,来者不善。 “阿平啊,侬阿妹呢?” 他拍了拍崔立平的肩膀,干咳了两声,身后立马有小弟提着礼盒上来。 “今日来是两件事情,一件是恭喜侬大婚,虽然侬不和我混了,但二十多年的兄弟情谊还在。” 崔立平点头哈腰赔笑。 老头皮笑肉不笑继续道: “第二件事儿,是听闻侬阿妹前段时间受了苦,阿拉特意来过来瞧一瞧。。。” 曾宝叔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低头问卢平生: “新郎和斧头帮还有交集?” 卢平生喝了一口苦荞茶,摇头道: “不太清楚,瞧着不像是找麻烦的。” 他话音刚落就看崔立平被人一脚踹在地上,直接将门口打起来的喜架给压塌了。 上面的彩灯红绸落下,把正在吹吹打打的戏班子砸了个正着。 刚才虽然气氛紧张,还有唢呐锣鼓声,现在声音停止,人群受惊尖叫,半点没有喜庆的感觉。 崔立平捂住胸口,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好一会儿才爬向那老头。 “大哥,大哥,我错了,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等事儿了,我立马去侬家请罪。” 动手的那人面容普通,个头中等,但身体极为强健,腰间的斧头也比旁人的大上几分。 “狗东西,大哥给你脸,你得接着,今天你妹不跟我们大哥走,就让你媳妇儿陪着!” 他语气在安静的环境下十分嚣张。 房间里,崔丽娟起身要下楼,就看董太太一把扯了红盖头抓在手里,露出精致的妆容。 “狗日的,老娘好不容易正儿八经地结婚,不让人安生,那就都别好过!” 董太太原名胡翠萍,老家是徽南的。 她十多岁的时候,老家先是旱灾,又有痢疾,一家子十几口人,就活了一个她。 被同村人带来这里,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没有一技之长,开始给人当小,后来沦落舞厅,年纪大了被董师傅花钱娶了当正头太太。 她本也想好好过日子的,却没想董师傅表面憨厚,实则不行加变态,关键还是个色欲熏心的倭人。 和崔立平在一起,巧合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她喜欢崔家家庭简单。 崔阿婆看似不好相处,但日复一日卖葱油饼,也存了不少钱财,崔立平也同意不打打杀杀,在家学着做葱油饼。 往后他们两套房子,两处买卖,等钱够了也去租界,好好培养孩子,都是指望。 董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下了决心,她是死过两次的人,谁让她不好过,她就让谁不好过。 崔丽娟看着自己不待见的新嫂子抓起了一把剪刀用盖头盖着就下了楼,连忙跟了下去。 大喜的日子,大不了她就陪那老头子走一趟。 倭人的地牢她都去过,一个老东西她还怕什么。 “哪个狗东西敢坏我胡翠萍的好事儿!” 董太太身上是老式的红色嫁衣,容貌艳丽,款款走来的时候让那帮人看得眼馋。 打人那个敦厚壮汉眼神一亮,啐了一口道: “特娘的真是个国色天香的人。” 老头表情瞬间闪过一抹猥琐,对被人扶起来的崔立平道: “要不然就你媳妇,陪我们哥几个一晚上,你不打招呼就退出的事情就不按江湖规矩办了。” 他话音落,身后的人皆都嘿嘿露出淫荡的笑容,眼神猥琐至极。 崔立平一瞧自己媳妇下来,又听对方这样讲,他目眦欲裂,费力挣脱邻居的手,上前就跪在地上,对老头不停地磕头。 “大哥,不是不按规矩,我真的提着钱财礼物回去找过您的,可是他们说,他们说。。。” 崔立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敦实的人又踢了一脚,直接倒在地上,痛苦又狼狈。 卫渺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撼动卢平生按在她胳膊上的手。 “侬会打架?没瞧见他们的八个人腰上的斧头?得罪帮派是最麻烦的事情。。。” 第15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57 卫渺有些无语地看卢平生,心中吐槽:大哥,你按住我的手,我怎么悄悄结印啊。 这帮人来得真是讨厌,眼看仪式要结束上席面了,再让他们搞下去,酒席在天黑后都吃不到嘴里。 曾宝叔看着颇有怨念的小鬼头,轻笑出声,“可是饿了?” 卫渺叹气,其实也不全是饿了,而是看着崔阿婆惊慌失措的表情,心软了。 崔立平如今受的,都是他的因果,作为三光码子,他虽没有祸害这一片的百姓。 但欺男霸女的事儿绝对没少做。 还有这老头儿为什么找上来,不就是他卖了自己妹妹的因果吗。 可崔阿婆于她有恩,老太太带她去教堂,见玛丽修女,又替他说话,打掩护。 又在她家中最困难时候伸手帮助,在卫渺这里全都是善果。 曾宝叔看一大一小僵持,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光。 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斧头帮,什么时候也开始欺男霸女了?” 他闲庭信步,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味道。 卫渺知道,这就是所谓上位者说话才有的态度。 卢平生看曾宝叔出面了,松开卫渺的手,对他咧嘴一笑。 卫渺撇嘴,人家和你心连心,你和兄弟动脑筋。 卢平生点了点小鬼头的额头,这家伙知道什么。 他已经为了崔丽娟和小江苏出过一次力气了,而且崔丽娟的事情牵扯倭人,至于原因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有心人自然会关注的。 如果这次他再为崔立平出头,那些关注的人会怎么想崔家人。 一个混子,一个舞女,只是普通 的街坊关系,这么值当接二连三地帮忙。 从倭人手里捞人又得罪了有暗杀帮之称的斧头帮。 这不是在帮助两兄妹,这是来给他们招惹杀身之祸。 卫渺揉了揉发疼的手,“所以你就算计曾先生?” 卢平生眼神暗了暗,他当然不会告诉卫渺,自己调查过关于曾宝叔为什么不住花园洋房,而住在普通胡同的原因。 如果他得到的消息是真,那曾宝叔对卫渺有所求,这种举手之劳的事情,还不是看他心情。 老头看面前一个苍白的长衫年轻人,衣服瞧着还算干净,但通身没有手表扳指之类的,看不出什么来历。 “我们斧头帮行事,轮到你来质疑?” 说完后,对着敦实的男人使了个眼色,从腰间拔出斧头上前,举着就朝曾先生砍过去。 卫渺和卢平生的表情都变了,没想到这人这么嚣张。 卫渺手动瞬间,一只带毒的蝎子已经顺着那人的裤裆处爬上他的手腕了。 然后所有人就听见一声枪响,举着斧头的敦实汉子连痛呼都没有,太阳穴中枪,倒在地上,斧头在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现场的人尖叫一声,四处散去 曾宝叔微微后退片刻,看着喷在自己衣衫上的血迹微微皱眉,看也没看倒在地上,太阳穴冒血的人。 老头愣住,好一会儿才色厉内荏道:“你疯了,竟然敢杀斧头帮的人!” 群里一个容貌普通的年轻人收起枪,走到那老头面前,抬手给了他两个巴掌。 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一帮人,此刻都吓得面如土色。 除了那个敦实的汉子,这几个都是这老头的手下,狐假虎威还行,哪里真有斧头帮的威风。 “你是个什么东西,就是王东霆见我们少爷也得毕恭毕敬!” 老头被打得头晕眼花,听见这人说王东霆,他心中咯噔,在这个城市,能这样叫帮主名字的,可是少之又少。 有暗卫,敢当众开枪。。。 老头混了一辈子的江湖,知道自己这次栽了。 混了一辈子,也知道能屈能伸,连忙跪下求饶。 “这位少爷,这位公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您的兴致冒犯了您,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回去立马消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申市的地界。。。” 曾宝叔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对手下淡淡道: “把人给王帮主送过去,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就好。” 开枪的年轻人对着群里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不知从哪里出来两个人要去拉那老头。 老头身后的一帮混子,早就吓得丢了斧头,做鸟兽状散去。 “等等!” 崔丽娟看曾宝叔的人要带走老头,她从胡翠萍手里拿过剪刀,走向被架起来的老头面前。 老头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恐惧,众人都看见他的下半身湿透。 崔丽娟一把扯下他的裤子,还缠着白色纱布的手举起剪刀,用力扎了上去。 老头惨叫的同时,看见这一幕的人都觉胯下一凉。 就连卢平生身体都僵硬了片刻。 卫渺斜眼看他,“你紧张什么?” 卢平生没好气地瞪她腿间一眼,“你小子没有感觉,没有菊花一紧?” 卫渺正想问什么是“菊花”。就看曾宝叔皱眉走回来。 卢平生看他长衫的血迹,连忙道: “去我家洗洗,前几天我刚好也订了长衫,洗完还没穿,你先将就一下。” 卢平生说完, 对着面色发白的崔阿婆和扶着崔丽娟的小江苏道: “行了,没事儿了,用水把血迹泼一泼,该吃吃该喝喝。今儿崔阿婆家难得大喜,阿拉回家给章东明打电话,状元红和女儿红都送十坛子,大家伙吃好喝好。” 老头和那尸体被人拉走,门口几盆水下去,街坊邻居把喜架搭起来,受惊的戏班子在小江苏的招呼下,继续开始敲锣打鼓吹唢呐。 不过几分钟的工夫,一切又回归原样,就连弄堂口的血腥气,都被一摊子泼过去的酒掩盖了味道。 胡翠萍将手里的盖头往头上一盖,被妇人们扶着进了房间,崔立平也擦干了嘴角的血迹,继续招呼街坊。 卫渺心中感慨,这就是乱世。 人命,算不得什么的。 卢平生走了一半,转身对人群喊,“若是有巡警过来,侬告诉他们,让他们打听清楚了在管闲事儿。” 跟在他身后的卫渺撇嘴翻白眼,刚好对上曾宝叔平静无波的眼神。 卢平生抬手欲要敲她,语气不善道: “侬在腹诽我?” ———————————— 今天先如此~~~ 等我状态~~~ 这个月我会尽可能多地三更哈~~~~ 第15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58 卫渺没有吃到酒席,就上楼翻了自己储藏的食物,坐在屋檐下吃。 洗漱过的曾宝叔换上了的卢平生月白色带竹子暗纹的长衫出来。 此刻的夕阳有最后的余晖透过院子里桂花树的枝丫,将斑驳的影子投在青石板的地上。 卢平生的衣服空荡荡地挂在曾宝叔的身上,晚风吹过时候,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 瞧着十分好看,卫渺不自觉地多吃了两块老大昌的糕点。 卢平生瞧她模样,好气又好笑,用手中的东西轻敲他头。 “小鬼头,侬这是什么眼光?” 卫渺老实道:“欣赏的眼光啊。” 卢平生清了清嗓子,卫渺抬头看他,这人也一身青色长衫,眉眼飞扬地睥睨自己。 “那你欣赏欣赏卢大哥?” 卫渺将口中点心咽下,“卢大哥,莫要肤浅,阿拉对侬的欣赏绝对不趋于表面的。” 卢平生心喜,觉得小鬼头眼光,知道他内心火热。 “阿拉对你的欣赏,在一次一次看见黄金时候,达到顶峰。” 卢平生:…… 他故意冷哼一声,抬步走向正扭头看他们笑的曾宝叔。 卢平生将自己收藏的王羲之的《初月帖》递给曾宝叔。 “今日多亏曾兄,这个全当谢礼。” 卢平生说得真诚,他确实算计了曾宝叔,今天的事情他若不在,结局就只能随意了。 他管不着,也不能管。 但他就在现场,眼看百姓被欺,若是无动于衷,不符合他受到的教育和信仰。 他的上级老马若是知道,心中定然叹息,说他心软。 心软的人,干特工,容易出事儿。 曾宝叔看了一眼坐在屋檐底下正鼓动腮帮子的卫渺,接过卢平生手上的《初月帖》淡淡笑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彼此心照不宣。 夕阳落下的时候,崔阿婆带着崔家两兄妹和新媳妇敲门。 亲自送了席面。 崔阿婆牵着卫渺的手道:“上次阿拉听说,卢先生喜欢得意楼的饭菜,特意打电话叫了一桌子。” 卫渺看着饭菜流水一样地摆进去,心情愉悦的同时对崔阿婆道: “阿婆,这太贵了。” 胡翠萍道:“这些都是花点子钱财罢了,无法表达我家接二连三地受你们帮助。” 卫渺看着端庄回来时的新娘子,突然想不起当初她扭着腰肢啐自己“小瘪三”的模样了。 崔阿婆心中对胡翠萍很满意,这样能干泼辣的女人,才能管好自己混不吝又无奈的儿子。 “跪下。”崔阿婆话落 。 崔立平崔丽娟和胡翠萍都乖乖地跪下,卫渺十分灵活地躲在崔阿婆身后,顺便扶着不让她弯腰。 老太太这样也跪下,卢平生估计觉得自己要折寿了。 “阿婆,侬这是做什么?”卢平生问。 崔阿婆声音感激道: “卢先生,还有这位少爷,你们接二连三地帮我崔家,本该衔草相报的,奈何只有贱命一条,老婆子把话放在这里,往后但凡有差遣,我家人绝对不会含糊的。” 卢平生看卫渺瞪他,连忙道:“阿婆,侬放心,这些对我来说可能要费些周章,对这位少爷来说不过举手之劳,那些人不会再回来找麻烦。” 扶着崔阿婆的卫渺明显感受到老太太的身体放松了几分。 崔立平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因为该说的都说完了,只看往后怎么做了。 吃完饭后,卢平生接了个电话,临时出去。 曾宝叔对他道:“我和阿渺一起回家。” 卢平生知道他有人暗中保护,自然放心,他对卫渺道: “阿拉最近要出去一趟,会在你小吴哥婚礼之前回来。” 卫渺想了想时间,“你又要出远门?” 卢平生看小鬼头不光没有不舍,反而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青霉素因为保密且难度高,吴先生也是在学习中。 但磺胺实在简单,吴先生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几乎是轮班在卫家新挖出的地下密室的小生产线上忙碌。 光这短短的三周时间,比上卫渺往日十多倍的产量。 这些如今可是有卫渺六成的利润的。 车上,曾宝叔看小鬼头因为高兴嘴角的酒窝都没有消失过。 “晚上出去玩过吗?”曾宝叔说。 卫渺扭头看他,“晚上去哪里玩?卢大哥不让我去舞厅。” 在卫渺的印象里,夜晚的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却没有适合孩子去的地方。 多是舞厅赌坊和妓院。 曾宝叔笑道:“去过跑马厅吗?” 卫渺想了想老实点点头,“我曾经在跑马厅门口卖过鲜花。” 跑马厅是上流社会经常出入的场所,每当有比赛举行的时候,大门外就会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这对于讨生活的卫渺来说就是绝佳的时机。 她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带着精心包装好的鲜花,专门兜售洋人,偶尔也有富家的小姐太太们会买她的鲜花手环和头环。 运气好,一天下来,比在舞厅门口一月挣得都多。 可惜公共租界的红头阿三不如法租界的巡警好说话。 但凡看到他们,都是骂骂咧咧地驱赶,按住了终归会被揍一顿的。 曾宝叔听她抱怨自己曾经被两个红头阿三打屁股。 终于是笑出了声音。 开车的司机听见他的笑声,差点走神,还是副驾上的保镖轻咳一声,他才回神。 曾宝叔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过去,司机顿觉后脊发麻。 外头都说九少爷是个病秧子,就算再得老爷宠爱,也争不过四少爷。 事实也是如此,老爷一死,四少爷立马从西洋回来接手了家产,把九少爷扫地出门,顺便将九少爷的青梅竹马嫁给了高官之子。 可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死去的老爷子对这位少爷多么寄予厚望,又暗自给了他多少钱财和权势,包括人脉。 不然凭什么少爷一个电话,神秘莫测的井上一昭就会亲自接见他。 夜晚的跑马厅门口依旧热闹,小商小贩很多,进进出出的名流也不少。 “今天晚上有大活动。”曾宝叔对下车的卫渺道。 第15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59 这个时期的跑马厅和前朝的会员制只许洋人入内不同。 如今繁花似锦的地方,各路人物云集,军政名流,商贾巨富,谁都有几分背景和本领。 跑马场才改了规矩,甚至这几年,华人的骑士也是可以参加比赛的。 夜间的跑马场上,灯火通明,人潮涌动。 戴礼帽的绅士,穿洋裙的名媛,偶尔能看到穿着军装的军人挽着女郎经过。 服务生穿西服打领结,态度恭敬地将两人往跑马场高处的看台引领。 卫渺发现他们似乎走了一条特殊的通道,不似刚才拥挤。 两人走到最高处,卫渺看去,这里围着跑马场一圈全是围起来的单独包间。 里面布置得十分豪华,有酒柜和茶吧,旁边的吧台上中西式的点心都有,十分诱人。 前面开口的视野针对跑马场,坐在高档沙发里,就能将下面的情况一扫而尽。 “往年夜间是没有跑马的,这两年才时兴的。” 曾宝叔见卫渺新奇地看着眼前一切,声音温和地同她解释。 卫渺眼睛亮晶晶道:“你今天晚上要下注吗?” 曾宝叔笑了,“小鬼头还懂赌马规则?” 卫渺当初窘迫,古董都研究过,怎么会没有研究过赌博呢? 可惜她年纪小还穷,更重要的是,弄堂有个赌鬼被人追债剁手。 许阿鱼耳提面命: “吃自得、穿二八,赌一半、嫖白瞎,若是你们谁敢碰这些东西,别怪老娘翻脸无情。” 当时癫婆发威,就连爱掐尖要强的二婶都点头表示大嫂话说得对。 卫家两兄弟更是后脊发凉,不敢吭声。 卫阿大还好些,他是个老实人,除了跑车最大的爱好就是喜欢喝点小酒。 卫渺的二叔从小就是个淘的,若不是爷爷奶奶管得紧,早跑去给崔立平当小弟去了。 结果有次,卫渺听二叔和他的好兄弟阿生吐槽: “就他胆小怕事的模样,和他混一辈子也不过是个老三光码子。” 想到这个爱笑又灵光的二叔,卫渺小小叹气。 曾宝叔以为她没有本钱,让人打开一个箱子,里面都是美金。 “这些给你下注。” 卫渺看着绿头钞票,本能地咧嘴笑,然后摆手道: “阿妈不让我碰的,赌马也不成。” 曾宝叔还要说什么,半敞开的包厢门口有人过来。 一个带着礼貌的洋人脸上挂着笑容,“曾先生,当真是稀客。下面人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看错了。” 这个中年洋人讲流利汉语,笑容也带着东方人的圆滑。 曾宝叔对他颔首,“闲来无事,过来瞧一瞧热闹。没想到惊动乔治先生了。” 郭乔治笑道:“曾先生,今天有看上的马匹吗?” 曾宝叔摇头,仿佛就是来随意消遣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隔壁半开着的包厢有人喝彩。 “他开了一瓶酒,那给我开十瓶。” 玩世不恭中带着一丝嚣张地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曾宝叔似笑非笑的看着郭乔治。 中年洋人面色倒是从容,“您知道的,四爷是在这里的大主顾。” 卫渺听见四爷,大约又知道是谁了,曾家的现任当家人,曾宝叔的四哥曾宝颐,也是卢大哥口中的第一败家子。 卫渺想着卢大哥说他败光的家产价值,略微垂涎,若是她有这些钱财,这辈子就可逍遥了,哪用跟着卢大哥殚精竭虑啊。 等中年洋人走后,卫渺好奇道:“曾大哥,他缘何对你如此客气?” 曾宝叔笑:“阿渺是觉得洋人都是趾高气扬的,很少遇见这样礼貌的?” 卫渺抿嘴笑。 确实如此,即便的杜兰德和路易斯,这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洋人,在和他们相处的时候,卫渺也能感受到他们骨子里的倨傲。 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自出生后受环境影响与生俱来的。 “当你足够有钱有地位的时候,无论什么人种,都会仰望你的。” 这句话卫渺倒是认可的,强者为尊嘛。 “曾先生,是在夸自己吗?” 曾宝叔看她无语的表情,觉得有意思极了,他忍不住地又笑了起来。 如今他越发地相信智上大师在父亲临终前讲的那一番话了。 “既然你不能下注,那你帮我下注,若我赢了,分你一半?”曾宝叔换话题。 卫渺看着一箱子钞票,劝道:“赌马这里面的门路很深的。” 曾宝叔来了兴趣,想听小崽讲大道理。 “你看,赌马组成是马和人,人驾驭马匹最先到达终点为胜。” 曾宝叔点头。 “这就有很多可操控的空间了,马和人,都会随着赔率跑快跑慢,比如强壮的马匹表现好后,就有人下注,下注人多后,马匹摔倒或者骑手不稳。。。被人为控制的赌博,参与进来,是十分愚蠢的行为。” 卫渺说完,拿了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竟觉得味道极好。 曾宝叔笑道,“那一和十,你最喜欢哪个?” 卫渺的知道他定然是要下注的,叹口气,拿起刚才洋人送来的一会儿上场马匹的资料开始研究。 曾宝叔瞧她板着小脸认真的模样,心情极好,正要开口,隔壁竟然传来打闹声音。 “陆少杰,你别欺人太甚。”声音里带着气急败坏。 “曾四爷脾气越发的不好了,我不过听说你在,过来瞧瞧老朋友有而已。” 说话的人声音带着一丝挑衅。 “今天晚上想怎么玩儿。”曾宝颐语气不善。 陆少杰道:“既是赌马厅,那就赌马呗。” 曾宝颐冷笑道:“没意思。” 显然两人都知道赌马的内幕,往日找找乐子就算了,真按着选马票,就显得低级了。 “那你想怎么赌,赌什么?” 陆少杰笑道,“听闻手里有西南铁路的股份,赌这个怎么样?” 曾宝颐愣了一会儿,自老爷子去世后,他已经两三年没有打理公司的事务了。 旁边人嘀咕了几下,他恍然,满不在乎道:“那你用什么和我赌?” 陆少杰想了想,“我家在水运上有条水道,堵这个怎么样?” 曾宝颐又听身边的人嘀嘀咕咕了一阵,不耐道: “行,你说怎么赌?” 陆少杰道:“你不是在跑马场养了几十匹马吗?咱们自己找人骑自己的马,谁先到就算谁赢。” “好!”曾宝颐清秀的脸上终于多了一抹兴趣。 ———————————— 第16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0 伴随着隔壁的起哄和戏子咿咿呀呀的声音,卫渺也听得兴趣十足,这就是泼天的富贵吗? 卢平生从港岛回来的时候,和她抱怨过运输费太贵,水运和陆运成本都极高。 她特意了解过国内水运和铁运的数据,铁路被军阀和各方势力把控,加上铁路养护成本极高,已不是货物运输的首选。 反而水运有民间航运加入,如今已经超过铁路运输三倍之多。 物廉价美还方便。 如果能拿到一条内江的完整航道,这不就相当于躺着数钱? 还有铁路的股份? 卫渺第一次心头火热,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这些东西,别说她了,就是卢平生也不一定能握在手里。 有命拿钱还得有命花钱。 即便现在一家子生活好些,又和卢平生关系匪浅,似乎身边的这位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但卫渺知道,隔壁一个是前朝首富曾家的当家人,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军阀之子,虽说现在是民国,军阀取缔。 但乱世嘛,从商的不如扛枪的。 卫渺的一系列变化,都被曾宝叔看在眼里,他天生聪慧,年幼时候不懂事,总能一语道出每个人的心思。 父亲惊喜之余又忧心他的身体,将人送往寺庙智上大师处。。。 “想比?”曾宝叔问卫渺。 卫渺点头后又摇头,“算了,太麻烦!” 曾宝叔笑:“不麻烦的。” 卫渺还未说话,曾宝叔起身,走向隔壁包厢,看卫渺的发呆,示意她跟上。 “去把郭乔治叫来!给爷们立个文书做个见证。。。” 曾宝颐对着门口的侍从吆喝,抬眼后声音却骤然停顿,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野鸡。 陆少杰瞧他面色,想要嘲笑他几句,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道: “也算我一个。” 搂着一个丰满女郎的曾宝颐看着这张脸,好心情顿时全无,对着还在唱曲儿的戏子呵道: “滚滚滚!” 不过片刻的工夫,豪华的包厢里清静了不少,穿着军装的陆少杰面色复杂地看向曾宝叔。 “宝叔,许久不见。” 曾宝叔对他客气道:“陆公子,风采依旧。” 三方人各自坐下,卫渺看其他两人身后都站着两个人,在想自己要不要也站着曾先生背后。 “阿渺,坐。” 曾宝叔对她温和道。 从曾宝叔进来情绪就不好的曾宝颐,颇为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这个幼弟惯会装模作样,虚伪至极。 曾宝叔看他们,直言道:“你们的赌注很有意思,算我一个。” 陆少杰眼珠子转动,“宝叔,我们就是胡闹呢。” 曾宝颐瞧陆少杰对老九客气有礼的模样,又想这个人处处和自己攀比,一副瞧不起他的模样,心头火起。 “怎么?陆少爷玩不起?要是怕了,明日登报说不如我曾宝颐我就不追究了。” 陆少杰听完脸上的笑容淡去,真不明白曾老爷子一世英名,怎么会选了这样一个继承人。 难道真是自己老爹说的,有个傻子顶雷,其他人才能得以保全? 想到这里他目光隐晦地打量着端正坐在旁边的曾宝叔,看他病秧子的面色,又觉得自己老爹想多了。 要是他也不会把家业传给一个活不久的人。 “宝叔,用什么做赌注?” 曾宝叔似乎知道他会这么问一样,“四大商场的股份怎么样?” 走在门口的郭乔治神情未变,这位也掺和进来了? 曾宝颐听到这个,就更来气,老头子说是把家产传给他,一部分在洋人那里搞了信托基金,大部分都给了这个病秧子。 他得到的看似风光,实则都被掏空的家业。 “我不要,我要钱,铁路股份的同等现钱。” 曾宝叔眉毛都没有抬,“行。” 说完对着站在门口的郭乔治道:“劳烦您写个赌约和文书。” 陆少杰眼中兴奋,对自己身后的副官道:“回家把东西拿来!” 曾宝颐的身后的人想要规劝,但看着他已经红眼的模样,就知道不光劝不了,这位急眼了,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一个多小时后文书写好的同时,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这场豪赌。 五马街的古董店,卢平生仔细翻阅着手中的《兰亭序》,好一会儿才遗憾道: “假的。” 老马的表情变得懊恼,“还以为捡漏了,结果是上当了。” 听到外面的暗号响起后,老马才压低声音道: “上次送过去的药品和物资,组织上非常满意,救活概率八成以上。” 卢平生咧嘴无声地笑了,喜悦的情绪在心中激荡,心脏仿佛被岩浆一般滚烫,他克制地没让自己笑出声,但眼中却滚满了泪花。 老马心中也感慨万千,对于这个他无意中发展的年轻人,从未想过他能够带给自己和组织这样大的惊喜。 “你带过去的黄金和美元,一部分通过特殊渠道换成了武器,一部分换成物资,组织给了你的特别表扬信。。。” 卢平生听着老马低声地讲述,感觉从来没有过的满足,良久后,他吸了吸鼻子,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老马拍了拍他的肩膀,“星火同志,组织上的意思是,你这条路走得非常对,继续保持,往后我们若非必要,也无须再见面了,你也不用收集任何情报,转做后勤即可。” 卢平生愣住,“什么情报都不要了吗?” 老马点头,“任何情报都不需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搞经济和药品,其他一切都不要参与!” “军事情报呢?”卢平生想着将来的事情,心中烦躁。 老马表情也严肃起来:“卢平生同志,上面的原话是:任何情报!” 卢平生表情淡淡地走出了古董店,就听见有人在吆喝: “号外,号外,跑马厅开设惊天赌局,首富两位公子和陆少帅开设和价值百万的赌局。。。” 卢平生听到“曾”字,眉心跳动,丢给报童五毛钱,“不用找了。” 报童欢喜不已,将手中的a4纸大小的报纸恭敬递给他。 卢平生看着墨迹未干的小报,再次感觉到民国文化行业的竞争激烈。 这种小报被称之为速报,一般只有发生极为轰动大事件的时候,才会出现。 a4的排版,一条重要消息加上照片,排版好就可以立马加印。 卢平生看着照片上握手的三人,嘴角抽了抽。 第16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1 今晚的跑马厅人满为患,得到消息的各界人士,纷纷前来。 门票从五块钱涨到了五十,依旧还是供不应求。 仿佛整个城市都被这场比赛牵动了。 卢平生是在马厩里找到卫渺的,看着换好衣服的小崽子,卢平生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卢大哥,咱们发财了。”卫渺骑在通体黑色的马上,笑意盈盈地对卢平生说道。 曾宝叔瞧着原本烈性十足的黑风,在小鬼头手里乖巧听话的模样,压下心中讶异。 这匹马是父亲专门从国外给他买来的,性子桀骜,无人能驯服。 可他亲眼看着前一秒还马蹄搞起嘶鸣的黑风,被小崽子笨拙爬上马背的时候,乖巧如同大狗。 智上大师说得对,这世间有他这样智多近妖的人,就会有其他能力特殊之人。 若是时间地点都对,又遇到让他舒心之人,那必然就是他的破命之人。 卢平生瞧着酒窝浅浅的小鬼头,他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觉得小崽子胆子越发的大了,余光瞥见轻笑看着卫渺的曾宝叔,又觉得自己养的白菜似乎要被居心叵测的骗走了。 总归是复杂的。 “侬什么时候会骑马的?”卢平生问。 卫渺理所当然道:“这个还用学吗?” 卫渺抓住缰绳,伸手摸了摸黑风的耳朵,它竟如同大狗一样蹭了蹭卫渺的手心。 卢平生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和阿狸每次和卫渺撒娇时候一模一样。 “这马还挺温顺的。”卢平生满意地对曾宝叔说。 不管这人出于什么目的,敢用这么大的手笔绑住阿渺,至少这一刻,卢平生对他的怒气少了一点点。 他话音刚落,就看脾气好的黑风抬脚,将过去牵绳的马夫踢了个仰倒。 事发突然,卫渺没有防备,直接跟着马身起来,若不是抓住缰绳,估计就摔下来了。 旁边的曾宝颐和陆少杰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很癫了,没想到曾宝叔更癫。 让一个小子当骑士来参加比赛。 “老九,要不你现在退出,我只要你一半的钱财?”曾宝颐面色清秀,只是眼下乌青严重,一看就是纵情生色之辈。 陆少杰也不想得罪曾宝叔这个聪明人,顺口道: “宝叔,反正现在还没开始,你现在退出,我就什么都不要了。” 陆少杰军阀出身,表面纨绔,心中却比曾宝颐这个纨绔考虑得更多。 曾宝叔摇头,淡淡道:“无妨,钱财乃身外之物,千金难买我高兴。” 一席话倒让第一败家子和第一纨绔都落了下风。 看着面色难看的两人,卢平生嘴角抽了又抽,看来这位曾就九爷,平日里对他们甚是和善。 卫渺拍了拍黑毛的脖子,它果然神奇地安静下来。 卢平生和曾宝叔两人的心中想法各异。 卢平生想:阿渺这小子,果然能御兽? 曾宝叔想:这就是智上大师说的具有灵气之人? 郭乔治这个时候过来,对着几位财神爷有礼道: “还有十五分钟比赛就要开始了,我们马场也开注了,几位要下注吗?” 卫渺眼睛唰地看向卢平生。 卢平生今日读懂了小鬼头的意思,她摊开双手道: “还有十五分钟,来不及了。” 卫渺有些可惜,若是早知道自己也能下注,她密室里的那一箱子金子都用来下注就好了。 卢平生道:“做人不可贪欲过盛!” 卫渺才不认同,她哪里有贪欲了,她要真有贪欲,早就寻一处金矿躺着去了,何苦在人世间一边吸取烟火一边辛辛苦苦挣钱。 卫渺驾马去了赛道,曾宝颐他们回了顶层的包厢。 这里视野开阔,下面的情形一览无余,就连高大架子上三匹马的赔率都清清楚楚。 “老九,真该让父亲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纨绔。” 曾宝颐歪坐着,玩世不恭中带着一丝贵气。 而旁边的陆少杰大刀阔斧地坐着,脸上的表情和曾宝颐如出一辙。 他可没想到,曾宝颐凑在这个热闹,竟是让身边的半大孩子上场。 曾宝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 “我来之前,智上大师替我算过一卦,说我今日财运俱佳,今日马上要过完,想来财运就应在这里吧。”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笑出了声。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包厢,不想和这格格不入的人交流。 又装又累。 等人走了,卢平生看向曾宝叔,黑眸沉沉道: “不管你图什么?如果伤害到阿渺,我虽人微言轻,总归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曾宝叔同他对视,眼中有不知名的情绪翻滚,“卢先生不也在利用她吗?” 卢平生面色难堪,“我和阿渺不一样的。” 曾宝叔嗤笑,眸子仿佛看透一切,了然道: “自然是不一样的,你在她困境时候出现,她赤子之心,对你自然不同。” 卢平生不语。 他才不会和眼前这个心眼多如筛子的人讲,自己和阿渺的秘密。 他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阿渺对他的信任和亲近,一开始他以为是孩子的依恋,后来发现阿渺似乎对他做的事情抱着支持的态度。 也许,他们都为苍生,道义相通! 随着发令枪响,两人都从彼此身上移开目光,转头看向下面马场方向。 比赛规则很简单,就是谁先跑完两公里,到达终点为胜。 卫渺骑坐在黑风身上,感受因为速度带来的风感。 让她不自觉地回到了前世当狮子王的时候,在草原上狂奔。 她有幸带领狮子群捕猎过一群野马。 马群疯跑的时候,速度极快,但在她的指挥下,被包围的马群慌不择路地逃窜,总有马失前蹄的。 只要有一匹马摔倒,就有潜伏好的狮子蜂拥而上,不过眨眼的工夫,就可完成狩猎。 卫渺牵着马缰,俯下身体,减少阻力,随着马匹的颠簸起伏。 忽然间,感受有光在自己眼前闪过的同时,耳畔有气浪袭来。 火药的味道? 有狙击手? ———————————— 明天三更哈~~~~~ 第16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62 卫渺闭上眼睛,识海迅速转化,感受子弹飞过来的速度。 她猛然俯下身体,抱着黑风的脖子,本就全力前进的黑风更加用力。 子弹贴着卫渺的头皮擦,落在远处的钢铁围栏上发出“碰”的声音。 但被呼啸的人群淹没,没有人察觉,在这人山人海处,竟然有人举着枪想要改变比赛结局。 接着第二颗子弹如期而至。 这次卫渺早有防备,稍微减速,识海里子弹擦着黑风的前额划过。 黑风是纯血赛马,天生就是为了竞速而生的,加上有卫渺在,它并未受惊,而是继续前行。 甚至加快了速度,直接超过了曾宝颐的马匹。 卫渺的识海快速在子弹来的方向搜索,发现在自己的左前方和正前方,还有重点方向的看台上,分别还有三名狙击手。 这些人目标如果是她还好,但刚刚这一枪,明显是朝着黑风打过来的。 卫渺瞳眸里有流光划过,凶性必显。 当人越久,她就越能体会,这人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便宜。 她能让黑风听她的话,却没有骑马的技巧,体力还一般。 而曾宝颐、陆少杰他们找的骑士可以说是整个远东最专业的选手。 跑马厅的这条跑道他们可能闭眼就能跑完。 至少,卫渺认为这场比赛是公平的,她甚至除了和黑风建立默契外,没有有使用任何手段。 一是没必要,二是舍不得。 为了这点子东西,动用她已经见底的灵气,实在得不偿失。 三嘛,是她觉得自己八成能赢。 在第三颗子弹袭来的时候,看台上的卢平生看出了异样。 他猛然起身,看向伏趴在黑风背上的卫渺,他太了解小鬼头了。 虽然看着成熟,但偶尔天性上来,也是喜欢小小地显摆一下。 今天这样耀眼的时候,小崽儿绝对不应该这样狼狈的。 “有枪手?” 卢平生在特w培训班,别的成绩一般,但枪法奇准,要不然在菜市口,他怀着那样复杂的兴趣,也不会一枪击毙自己的同志。 曾宝叔原本淡笑的表情突然冷了下去。 他身后的保镖阿青立马出去。 可卢平生比他更先出去,包厢本来就在最顶层的,卢平生的脑子高速运转,把自己放在卫渺的对立面。 如果他是杀手,不想让小鬼头跑到终点,他会在那几个地方设下埋伏。 他目光随着马匹奔跑的人放下,顺着包厢后面的狭窄的甬道快速奔跑。 卫渺按住着受惊的黑风,双腿一裹住马腹,瞬间加速。 人类的书上说过,速度是相对的,只要她足够快,别的东西就会显得很慢。 眼前只有五百米,跑完就好。 黑风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压制,恐惧的同时,也在拼尽全力。 卢平生也用尽了自己毕生的速度,在跑向终点看台的正前方的包厢位置。 果然看见在包厢的侧方,趴着一个穿着普通的人,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瞄准,随着卫渺的引动转动手枪。 卢平生心头怒火中烧,压下心中愤怒,他从自己的已领口,拔出细长的针,在那人扑在那人身上,用力将针推入他的脖子。 正全神贯注的枪手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地脖子一疼痛,就没了知觉。 而卫渺在躲过左前方子弹后,发现正前方的子弹没有如约而来,还来不及诧异,就发现自己率先到达终点。 欢呼声没有排山倒海而来,反而是叹息扼腕咒骂声随风飘过来。 这些赌马的小彩民大多买的都是其他两家胜利,没有赢得赔率,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的。 卫渺额间有汗水,她能感受身下的马匹四蹄不安的在脚晃动,她弯腰搂住黑风的脖子,轻轻的在它皮毛上蹭了蹭。 赛马结束,输赢已定。 曾宝叔看着卢平生拖过来的人,还有他手上的枪,抬眼看向郭乔治。 “曾先生,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郭乔治蓝色的瞳眸里闪过一抹狠厉。 敢在他们马场动手脚的人,背后就是天王老子也要脱层皮。 “曾先生,人我们带走了?”郭乔治试探道。 卢平生冷冷的看了一眼曾宝叔,上前在如同死狗一样的人手上用力撵了撵。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时候,伴随着一声惨嚎。 让从外面进来的曾宝颐和陆少杰两人身体一抖。 “老九,赢了就赢了,至于这么激动吗?” 曾宝颐对铁路的股权并不在意,对于他来说,股权还不如一箱子大黄鱼实在。 人生在世几万天,吃喝享乐似神仙,随心所欲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陆少杰的表情不太好,他下赌注的时候,老头子还不知道。 但刚才马场上的闪光灯冒着阵阵白烟,进他包厢旁敲侧击的人也有不少。 只怕回去已经不是跪一跪祠堂能善了了。 卢平生在地上人惨叫的时候,他脑海里就闪出了此人资料。 “周贵祥,男,三十岁,第十师特别行动队狙击手。” 第十师是陆少杰父亲的军队。 卢平生垂下眼眸,不让自己的杀意弥漫,正好看见那人侧身要去咬自己的衣领口。 他抬脚就直接踢在那人下巴上。 众人只听‘咔嚓’一声,血肉模糊,竟是下巴碎了。 而卢平生弯腰,从他衣领处,拿出一颗小小的白色药丸。 曾宝颐吓了一跳, 朝着曾宝叔身边挨近了一点,哽着脖子道: “老九,你不是在寺庙长大的吗?也搞这么血腥。” 曾宝叔斜睨他一眼,曾宝颐立马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话。? 这个伪君子是什么眼神,竟然敢这样看他这个四哥和当家人。 曾宝叔起身,踢了踢地上装枪的箱子,箱子被踢翻后,立马的长枪就显露出来。 “这人竟然朝着我的骑手开枪,看来有人是怕自己输啊。” 曾宝颐一听炸毛,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模样: “你、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不能怀疑爷的赌品,我怎么会为了区区股份做这样下作的事!” 第16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3 曾宝颐越想越气,走过去对着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又踢了两脚。 “狗东西,谁派你来的!” 说完,他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扭头盯着一直没说话的陆少杰,纨绔子脑子像是突然灵光一般。 “哎呦,陆少杰,没想到你堂堂督军的公子,竟是这样的人。” 正在心思百转的陆少杰听到曾宝颐这样说,顿时恼羞成怒,声音极大道: “你少栽赃陷害,小爷行得端做得正,一条水运而已,不值当我做手脚。” 卫渺换好衣服进来,就听见这样铿锵有力的话,撇了撇嘴。 卢平生冷笑,正要开口,就看见撇嘴的小崽。 他快步上前,目光快速在卫渺身上打量一圈,然后伸手摸一把她还挂着水珠的头发,一言不发。 卫渺能感受到他情绪里的紧绷,咧嘴朝他笑一笑,酒窝深深。 曾宝叔看着两人互动,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这事儿并不蹊跷,至于真相是什么,我自会调查清楚的。”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和,但包厢里所有的人都听出了一股子压迫的感觉。 曾宝颐身体甚至还抖了抖,他就知道,和尚教的从来不是什么吃斋念佛的人。 “我随便你查,郭经理,这次赌约我输了,东西直接他就好了,其他没我事儿了吧。” 曾宝颐坦然得不像话,他确实没有动歪心思,别说一个铁运的股份,就是祖宅输了他都无所谓。 说完他觑了老九一眼,发现他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自己,面色一白的同时,又觉得恼怒。 自己堂堂当家人,竟然怕一个丧家之犬,于是挺胸抬头,下巴高昂道: “行了,小爷晚上还有约,你们自便。” 曾宝颐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包厢,他身侧的中年人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出好远后,他才腿一软。 “财叔,快走!” 中年人扶着他,叹口气道:“四爷,你如今不用怕九爷的。” 曾宝颐似乎对财叔颇为信任,“财叔,我不是怕他,我是觉得这人实在阴险,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两人边走边说,曾宝颐吐槽: “你忘了他五岁时候,养了一只黑虎隆冬的狗,我就是觉得好玩,借过来玩儿了两天,谁知道那狗不中用死了。” 财叔看着四爷反胃的模样,也微微有些不适应,“记得,怎么不记得,九少爷把腐烂的小黑狗。。。” “别说!” 曾宝颐干呕一句,顿觉口腔里全是腐肉的味道。 他哭天抹泪地找父亲告状,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地让他在祠堂跪了三天。 “你都十六了,竟然还欺负兄弟,实在没有出息,而你十六,竟然对付不了一个五岁孩童,更是无用,明日你去留洋吧。。。” 从那之后,别的兄弟姐妹他不知道,自己是再也不敢招惹这个煞星的。 曾宝颐想到父亲当日说话的情形,现在脑子突然明悟了一瞬间。 父亲将自己送走,是不是为了保住自己一命? 可惜老头子已经去了,答案是什么,只怕只有曾宝叔那个煞星才知道 。 陆少杰将水运文书交出来后,转身就走。 抬脚在门口的时候,卢平生突然开口: “陆少爷,你知道周贵祥这个人吗?” 陆少杰扭头看向面孔陌生的年轻人,他确定自己的圈子里没有过这个人后,表情淡了不少。 “什么桂香贵祥的,本少爷不认识。” 卢平生勾唇笑得清冷,眸子里没有半丝情绪,“既然陆少爷不认识,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少杰冷哼一声,带着副官转身离开。 两人走回自己的包厢,陆少杰面色阴沉似水,转身就给了自己副官一耳光。 副官挨了一耳光,低头道:“少帅,是大帅的决定。” 陆家军阀出身,虽然被政府授了官位,但是亲兵私底下都是原本的称呼。 毕竟是一方诸侯,若不是形势所迫,谁会让人统管呢。 “我爹!哎,他在军队太久,不知道军队以外的规矩和事情,这事儿有点难办。” 副官眼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嘴上却道: “大帅在汇中饭店,要不您亲自同他讲一讲?” 陆少杰的脸色更显黑沉,但现在不是躲的时候,这个曾家老九手里握住的可是曾老头的人脉。 钱财算什么, 有了这些人脉,他想要多少钱没有?这陆少杰敢和他叫板? 他敢算计曾宝颐,却不敢对上这位。 卢平生看着曾宝叔的保镖将人拖了下去,拉着卫渺要走。 曾宝叔笑道:“赌注不要了?” 卫渺仰头讨好看卢平生笑,卢平生看她宛若繁星的眸子,叹口气,松开手。 “卢大哥,卫渺要铁运还是水运啊?” 卢平生没好气道:“要你的命!” 刚才那种场面,对卫渺来说都是小场面,但看卢平生黑沉沉的眸子,还有刚才的血腥的手段,估计是吓着了。 有人在意自己的生死,卫渺心中有小小的感动,所以愿意哄一哄耍脾气的大人。 “那就铁运吧。”卫渺说。 曾宝叔笑道:“为什么不选水运啊,现在水运更值钱。” 卫渺看着地上的血迹,摊开双手,“我喜欢安安稳稳的钱财,高收益带着高风险,我要不起。” 曾宝叔将铁运的文书给她,“等手续办好了,我让人给你送去。” 卫渺转身就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卢平生,对曾宝叔笑道: “持股人就写卢大哥就好。” 曾宝叔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笑道:“你倒是信任他。” 卫渺得了钱财,浅笑露出酒窝理所应当道:“他是我卢大哥嘛。” 握着文书的卢平生顿觉心头堵着的那口气消散,笼罩在身上的阴云也不见。 “阿渺,你去隔壁吃东西,我和曾先生说两句话。” 卫渺“哦”了一声,欢喜地走到隔壁曾宝颐的包间。 这人很会享受,包厢里的东西都是最贵的,鱼翅鲍鱼,牛排红酒,都没有被动过。 卢平生微微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红色黏稠的血液上,落下几个血色的脚印。 “曾先生,人的命只有一条,谋划在多,脑子在如何好用,人没了,什么都是一场空。” 卢平生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丝劝慰。 曾宝叔漆黑的眸子直视卢平生,他知道卢平生说的是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是我冒进了。”良久他说了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第16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64 卢平生有些失望,往日若是不清楚曾宝叔图谋什么? 经过这次,他是知道了。 野史上,这次赌马,曾宝颐输掉了铁运的股份,为他成为民国第一败家子又添上一笔。 可现在呢,曾宝叔带阿渺入局,曾家的铁运股份不光没输,甚至得了水运的航道。 这人是在用阿渺替他曾家逆天改命。 “若是再有下次,我只怕不能心平气和同曾先生讲话了。” 卢平生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曾宝叔负手而立,望着跑马场陆陆续续散去的人群发呆。 “臭小子,谁允你喝酒的?”卢平生声音暴怒。 “卢大哥,我就尝一口,就想知道这个和宴会上的酒有什么区别!竟然要能卖这样贵。” “卫渺!侬竟然在宴会上也偷喝过酒?今晚我必须告诉侬阿妈!” “卢大哥,阿拉错啦!再也不敢了!可千万别告诉大肚婆,不然我要吃苦的!”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曾宝叔勾起的嘴角也淡了下去。 “把那人的手剁下来,找人送给陆师长。” 包厢的黑暗处传出“是”。 “带句话给他,我不似陆公子康健,命不长久。” “九爷!”黑暗处的人犹豫了。 曾宝叔没有生气,反而轻笑出声,“你也觉得我一介商贾,威胁个手握军权的军阀,不自量力吧。” “九爷,不值得!”声音从包厢吧台的后面一排酒柜暗处传出来的。 曾宝叔笑出了声音,声音带着一丝张狂,“什么值不值得,我乐意就是值得,我不乐意,就是不值得。” 黑暗中的人不再言语,却听见曾宝叔继续道: “卢平生说得对,人命只有一条,谁比谁高贵呢?我死无人在意,但陆少杰死了,陆大帅就要断子绝孙了。。。” 卢平生的车子停在桂花里的弄堂口,卫渺扯他衣角,“卢大哥!” 卢平生早就气消了,只是少见小鬼头这模样,有心逗一逗她。 “不让我告状也行,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卫渺仰头看昏黄的路灯,眼珠子转动,“和钱财食物不相干的才行。” 卢平生气笑了,“往后和那个曾先生保持距离。” 卫渺想想今天晚上的事儿, 聪明地没有问为什么。 曾先生其实只是带她来了,是她自己贪婪入局的,过程虽然惊险,但结局是好的。 卢大哥自己常说:富贵险中求。 她求到了,他却不高兴了,大人真是奇怪又复杂。 “你竟然犹豫?”卢平生提高音量,尾音带着威胁。 卫渺觉得卢平生此刻就像一个颠公,她可不能惹他,于是老实点头。 她眼中闪过狡黠,她不接触曾先生,但曾先生接触她,就不算违背承诺。 卢平生看她低头耷脑的,心中微软,“走吧,余下的话,去你家书房再讲。” 卫渺逃过一劫,欢欢喜喜地提着在路上买的汽水往家中走。 卫阿大坐在门口乘凉,小钱在她家门口,和卫萍几个玩闹。 “阿渺!” 租界弄堂路灯明亮密集,远远就能看清楚人。 卫阿大出声,卫玲几个听见,顿时不和小钱玩闹,疯跑向卫渺。 “大锅!” 卫萍腿短,但她声音大。 卫渺也没问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胡闹,而是将手中还带着寒气的汽水递给卫然,笑眯眯道: “喝完再回去。” 卫玲几个小脑瓜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最后道: “大哥,太晚了,我们就只喝一瓶,余下的放在井里冰着,明天中午再喝。” 卫渺看着卫玲懂事儿的小脸,伸手捏了捏,“行。” 卫玲扭头跑远,对着卫渺道: “大哥,我是大姑娘了,不能随便摸脸颊的。” 卢平生看着卫渺举在半空的手,笑出声来。 “卢先生,阿渺,我家少爷呢?” 小钱因为玩闹,额头有细汗,大眼睛因为没有看见曾宝叔略显疑惑。 “曾先生有事,不知何时归。”卢平生礼貌道。 小钱脸上的表情变得担忧,小声嘀咕道: “我家少爷身体不好,从不在外面过夜的。” 说完小跑进屋去了。 卫阿大笑着问道:“崔阿婆今日是不是欢喜异常。” 卫渺和卢平生往家里走,正巧看着挺着肚子走出来的许阿鱼。 “阿妈,都快十点了,侬怎么还没歇息。” 许阿鱼看卫渺和卢平生一起,垂眸道: “阿妈白日睡多,现在睡不着,快和我们讲一讲。” 卫渺喝一口凉茶,将崔立平的婚礼简单地讲了讲。 卫阿大听完,感慨道:“曾先生一瞧就不寻常。” 许阿鱼难得附和他道:“确实是,曾先生看人的时候,不似卢先生有人气。” 卫渺“噗呲”笑出声,“阿妈,侬说曾先生不似凡人呗。” 许阿鱼觉得在背后讲人闲话不好,连忙道: “对,感觉像是寺庙里供奉的菩萨,无欲无求但很不好惹。” 卫阿大点头,显然他的感觉和家主婆是一样的。 卢平生笑道:“有个有本事的邻居总归是好的。” 夫妻两人连连点头,可不是就是,自己一家子全托了卢平生这个有本事的邻居福气。 对,还有小吴巡警。 “小吴巡警的婚期怎么又延后了,真是好事多磨。”孕晚期的大肚婆想到什么说什么。 卢平生道:“听闻是李小姐又重病住院,调养了许多日子才好些。” 许阿鱼欲言又止,她想说李小姐是不是和吴子犯冲,但想着吴子阳对李晓雅的维护,顿时闭嘴不语,忍得分外辛苦。 恰好这时候,小崽子们偷喝完汽水,嘻嘻哈哈从屋外进来。 许阿鱼顿时对卫阿大吼道: “侬就是这样看管小崽的, 这么晚还不睡觉,明日在课堂打盹,被先生罚!” 一大六小表情讪讪,乖巧无比。 卢平生轻轻咳嗽一声,大肚婆才发现家中还有外人,有些尴尬。 “我明日要去外地为期一月,得劳烦阿渺在我家中常住。” “一是为了古董上面的事情,我不在时她能帮我处理,二也是眼见秋雨季要来,怕房子漏雨。。。” 卫渺斜眼看卢平生,这个他可没提前说过,但她不等许阿鱼和卫阿大表态,就问卢平生: “那我日夜在你家中,算不算加班?除去白日工作时间,夜晚加班是双倍工钱吗?” 卢平生:…… 许阿鱼和卫阿大看着卢平生无语的表情,他们怎么会觉得自己闺女会受委屈呢? 第16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5 卫渺躺在床上,想着卢平生走的时候说的话。 她从没去问卢平生背后是谁,但她能感觉到,卢平生背后的组织,似乎比她还穷。 要不然卢平生这样重承诺的人,不会偷偷扣下属于她的钱财。 想着自己和一个比自己还能吞金的组织绑在一条船上,卫渺就不禁觉得头疼。 卫渺猛然起身,“不行,我的就是我的,不能被贪墨,这是我的道心,坏我道心者,必定加倍赔偿。” 吴子阳家,无端端打了个喷嚏的卢平生,接过吴子阳递过来的手绢。 “子阳,听闻侬和陆少杰很熟悉?” 卢平生深夜来访,吴子阳身上穿着睡衣,哈欠连天。 “有点交情,这人豪爽爱玩,交际甚广。” 卢平生讽刺几分,“所以敢打青帮大佬,也敢买凶刺杀警察局长?” 这些事不是秘密,现在有军队的人都很嚣张,尤其是在这个城市。 比的就是谁排场大,谁权势滔天,谁更纸醉金迷。 要不然怎么养活那些数以千计的小报呢。 吴子阳很少看见卢平生露出这样的表情,困意顿消,多情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兴趣。 “他招惹侬了?” 卢平生的拿起茶几上的烟,正准备点,就听吴子阳道: “别在这里抽。” 卢平生看他,“你戒烟了?” 吴子阳说:“咱们去阳台,晓雅身体不好,闻不得烟味。” 卢平生倒没有说什么讽刺的话,拿着烟和打火机,跟着他去了阳台。 吴子阳得了黄金后,花重金在思南路买下了这栋花园别墅。 豪宅娇妻,吴副总巡也算是春风得意,若不是妻子身体娇弱,人生算是圆满的。 深夜的天空,繁星点点,月弯如钩似挂在张牙舞爪的梧桐树枝头。夜风拂过,树叶沙沙。 “咔嚓”打火机的火苗窜起,卢平生用手挡住风向,给自己点了烟后,将打火机丢给吴子阳。 “我就不抽了。”吴子阳把玩着香烟和打火机。 卢平生吐出眼圈,小心嘀咕了一句“恋爱脑” 吴子阳没有听见,继续刚才的话题,“他怎么惹你了?” 卢平生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大致和吴子阳讲了一遍。 这些事情他不说,明日小报也会扒拉得干干净净,曾宝叔说不会让人报道关于阿渺的情况,可有心人想要知道,怎么会瞒得住呢。 毕竟这个鱼龙混杂的城市,手眼通天的人太多了。 吴子阳听完皱眉,“阿渺会骑马?” “跟着我,会骑马算什么?”卢平生语气得意地掩饰。 他可以接受卫渺是个天才,但其他人怎么会觉得一个黄包车夫的儿子会骑马呢? 吴子阳讪讪道:“你确实对小鬼头很好。” 卢平生将烟灰弹开,略显担忧道: “陆少杰这人嚣张跋扈惯了,曾家人他不敢动,只怕阿渺会被他报复。” 吴子阳将手中的打火机点燃,又熄灭,“侬找我是让我护着小鬼头?” 卢平生点头,将手中的烟蒂按灭,低声道: “小鬼头如今帮我做事儿,我自然有责任护他家人安全,这段时间侬安排巡警在她家附近巡逻勤快些,若是有什么问题,侬也帮着处理一下。” 自从磺胺事件后,吴子阳对卫渺的看法就改变许多。 小鬼头聪明机警,做事儿周全,他,卢平生,白玫瑰和丁医生能够有如今的日子,卫渺功不可没。 如若不是她,谁能知道不起眼的磺胺竟是价值千金的东西呢。 他们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撑得肚圆,第二批第三批的磺胺订购继续,小鬼头却急流勇退,这样聪慧又知分寸地方孩子,谁不喜欢。 “侬放心,这事我亲自安排。” 有了吴子阳这句话,卢平生心中安稳一些。 小鬼头能自保他是知道的,曾宝叔虽然没有承诺护着卫家人,但卫渺对他用一日,他就不会袖手旁观。 最重要的自然是罪魁祸首了。 只是他现在不确定是陆少杰自己的主意,还是他那军阀父亲的动作。 两人回到客厅后,卢平生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条大黄鱼和一对通体莹润的双鱼玉佩。 “大黄鱼是给巡逻的兄弟们买酒喝的。” 他说完特意指了指玉佩道: “玉佩是我早就给你准备的新婚礼物,听说晓雅身体不好,这暖玉养人,我这次出差,顺利的话还能回来给你当男宾,若是回不来,提前恭贺你新婚愉快。” 本要拒绝的吴子阳听完后,大方收下,眼中闪过一抹感动道: “希望你能早日回来,我父母兄弟不在,朋友也不多。。。” 因为徐曼华的事情,加上不喜李晓雅,吴子阳的叔叔一家终于和他有了嫌隙。 “我走了,替我向晓雅问好!” 卢平生拍了拍吴子阳的肩膀,他心中叹息,这也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门被关上,吴子阳拿着东西转身,就看见李晓雅站在楼梯处。 “吵醒你了?”吴子阳温柔问道。 李晓雅摇头,羞涩道:“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 说完,她目光落在吴子阳的身上,问: “刚才是卢先生?” 吴子阳点头,没有将卫渺的事情讲给她听,大夫说晓雅是忧思过重,才导致体质下降的,需要静养。 所以他现在从来不给晓雅讲外面的烦心事,她乖乖地陪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平生路过,提前给我们送新婚礼物。” 李晓雅目光落在金条和玉佩上,她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觉嗓子发痒,撕心裂肺地一通咳嗽。。。 吴子阳顿时紧张地给她端水,喂药,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一通折腾下来,李晓雅疲惫地在他怀里睡去。 吴子阳低头看着李晓雅苍白的脸庞,带着痴迷。 他心中隐秘地觉得这样的晓雅真好,需要他,依赖他,再也不会想着离开他。 “晓雅,你说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生生世世,对吗?”他英俊的脸庞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桃花眼里也带着近乎偏执的疯狂。 睡梦中的李晓雅眉头拧得很紧,想要醒来,又被吴子阳轻轻拍着渐渐睡去。 第16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6 卫渺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的时候,除了院子里的鸟叫,并无其他声音。 卫渺揉了揉有点发胀的胸口,低头看自己的小奶包,幽幽叹口气。 她得问问许阿鱼这是怎么回事儿,原本她还想在书上找一找原因,寻了许多本书,古往今来的也没有清楚明晰描写这些事情原委的。 卫渺小心翼翼地穿好棉布做的小背心,才套上许阿鱼给她做的新褂子出门。 天边小片小片堆积在一起的云朵,和煦的阳光打在身上,微风吹过,是一个明媚清爽的夏日早上。 卫渺正准备伸懒腰,就看见了悄无声息坐在桂花树的腊八。 这小子总是神出鬼没的,她这样敏锐的人,有事情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阿妈和卫东呢?” 卫渺对着树荫问话。 腊八下树,澄澈的眼神里带着挫败,他这次特意没有惊扰知了的躲在树上,竟然还是被大哥发现了。 卫渺看着长高到她肩头的小崽微微撇下的嘴,笑嘻嘻安慰道: “那下次,我假装看不见你?” 腊八猛然摇头,眼中带着抗议。 卫渺对他招手,看小崽乖巧走过来,学着卢平生的样子,在她头上快速地摸了一把。 看着跳开的腊八,卫渺哈哈哈地笑出声,十分得意。 “阿渺,侬又欺负腊八!” 许阿鱼一手叉腰,一手提着一篓子螃蟹进来,身后的卫东小脸不赞同地看向卫渺。 “大锅,不能欺负腊八。” 卫渺瞧着一脸正义朝他走过来的小豆丁,伸手抱他起来。 “那我欺负侬?” 卫东瞪大乌黑的眼珠,一脸纠结,好一会儿才道:“每天只能欺负一次!” 卫渺被小豆丁逗笑,假意要糊他一脸口水,吓得小豆丁扭曲尖叫。 卫渺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将小豆丁放下,想揉一揉胸口,硬生生地忍住了。 腊八已经接过许阿鱼手中的螃蟹,放在水池里清洗了。 许阿鱼坐下,看着低头认真刷螃蟹的小崽,对卫渺叹息道: “还是不会说话,侬阿爸说要带他看医生,他也不干。” 卫渺安慰她,“阿妈,侬先别操心这些,大不了我们养他长大,娶妻生子就好了。” 若是往日,许阿鱼定然要敲她额头,啐她人小口气大。 如今她每月能挣200法币,卤菜生意又多了两家要送,比往日多挣两倍的钱财,还有阿渺每月80大洋。。。 养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崽绰绰有余。 “阿渺,阿妈总觉得自己在做梦。”许阿鱼看着整齐干净的院落,崭新的房屋,不真实感油然而生。 卫渺偷偷摸她肚子,感受一片平静,兴致缺缺道: “阿妈,这个小崽出来后,我要日日摸他。” 许阿鱼看女儿眼中的孩子气,收回刚才的多愁善感。 “阿妈,下午小吴哥介绍的佣人就会来家,我找小钱一起帮你看一看,若是可以,就留下,后面这两月,侬安心待产。” 卫渺瞧着许阿鱼想要张嘴反对,连忙道: “卢大哥已经支付了一年的薪水给她,不包退的。” 许阿鱼瞪眼,“一年?不是一月吗?” 卫渺摊手,“卢大哥财大气粗的,谁知道怎么想的?” 她只是提了一嘴,想要找个做饭好吃,又会伺候月子的佣人。 卢平生就差拍着胸脯说,这事儿包在她身上。 在这些事情上卢平生比她更懂,她自然不操心了。 母女两人聊天时候,卫阿大挑着担子回来了。 瞧见闺女,卫阿大笑得开心,放下担子,从卤肉桶里拿出了一筐子水灵灵的葡萄。 “侬要作死,买这么多做什么?”许阿鱼话虽这样讲,口中已经有口水在分泌。 卫阿大将葡萄放在水池边,看着腊八在洗肥美的螃蟹,笑道: “还好我没有买螃蟹,不然就和你的冲撞了。” 夫妻两人默契一笑。 一个是知道家主婆馋葡萄,一个晓得自己家男人喜吃螃蟹。 卫渺觉得自己多余,走到西侧的屋檐下,那里堆着的全是昨日从小钱家搬过来的大小件。 卫渺和卢平生在一起耳濡目染,知道木头也分高低贵贱。 珍贵的如同黄花梨,紫檀木,便宜如同梧桐木,榆木和其他杂木。 好的做成家具摆件,差点的就生火做饭。 反正清早无事儿,卫渺按卢平生教她的方法,开始辨认木头。 小钱有句话没说错,她家的东西确实都是好的。 最次的也是红木打的箱子。。。 卫渺的目光在红木的箱子上扫过,突然愣住。 箱子手工精美,古铜色的锁扣繁琐,一眼看去,就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 卫渺却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在繁琐复杂的铜锁上,她看见了熟悉的梅花铜印。 梅花铜印被完美地融入了铜锁里头,若不是她日日研究,也不会一眼认出的。 “阿渺,瞧什么呢?” 卫阿大看着喊了几声都不答应的闺女,走了过来。 卫渺收回目光,笑道:“阿爸,这些都是小钱姐不要的?” 卫阿大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都是好的东西,丢了可惜。” 卫渺重重点头,“阿爸,我想选两件东西放我房间。” 卫阿大连忙答应,“侬要那个,阿爸帮侬搬。” 卫渺选了一个笔架,两个摆件,还有眼前的大箱子。 许阿鱼在树荫下,吃着葡萄,看父女两人忙碌折腾,嘴角挂笑。 “请问,这里是卫家吗?” 许阿鱼抬眼看去,门口站着两个人,女的三十多岁,个头中等丰满,圆脸和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褂子。 男的个头同女人差不多高,身形消瘦几分,穿着长衫,背上挂着包袱,面相机灵,但自进门后,眼神就没有乱瞟过。 “就是卫家。” 瞧着许阿鱼要起身,中年女人连忙上去要搀扶她,被卫阿大抢先。 “你们是?”卫阿大以护卫的姿态看着两人。 中年妇人连忙笑道:“我们是过来做工的。” 说完后扯了扯自己男人的袖子,男人微微点头,道: “是卢先生介绍,让我们来桂花里弄上工的。” 许阿鱼听完后,收起眼中的警惕,笑道:“家里很少来生人,莫要见怪,快进来。” —————————— 吴妈来喽~~~~~ 第16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7 卫渺在自己卧室里研究红木箱子上的锁扣,耳朵却听外面颇有几分热闹的交谈声音。 小钱和许阿鱼一唱一和,一刻钟的工夫就将吴妈夫妻套了个干干净净。 “吴叔,吴妈,你们好福气的,卫家婶子最和气不过了,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绝对不会为难你们的。” 小钱虽然天真坦荡,但能一直跟着曾宝叔的人,哪里会有简单的。 她怕新来的人小瞧了卫家,就敲打了几句。 吴叔没有说话,吴妈声音欢喜道: “那可感情好,我们家中招灾,好不容易来这里投奔亲戚,孩子还没了,多亏卢先生介绍,不然。。。” 说到后面,吴妈声音也有几分哽咽。 小钱咬唇,觉得自己刚才是不是过分了,正要开口安慰,就听卫渺喊她。 “小钱姐。” 小钱看着站在客厅的卫渺,“阿渺,侬家来人上工,你怎么就躲房间去了。” 卫渺腼腆笑了笑,“我和吴叔和吴妈打过招呼的。” 小钱噘嘴,“找我做什么?” 卫渺问:“小钱姐,你昨日送我家的东西都是好的,都不要了?” 小钱看见卫渺房中的箱子,随意摆手,“家中实在摆不下了。。。” 也不知少爷怎么想的,突然想要囤积米粮物资。 上次搬家时候还带过来了好几个箱子,里头原本装的是少爷的字画书籍,后来都挂在书房,箱子就没用了。 卫渺想问,还有没有这样的箱子,又觉得突兀。 小钱突然压低声音对卫渺悄咪咪道: “阿渺,过两日天气凉快些,我家要挖地窖,你家挖不挖?” 说完不等卫渺回答,小钱自己笑了,“算了,我问你个小鬼头做什么?我去问侬阿妈吧。” 小钱兴冲冲地出去,走到门口回头道:“这箱子我家的西厢房还有好几个,你要是喜欢都给你,挨着墙摆着除了装东西,也十分好看。” 卫渺眼睛猛然亮了,亮得过分,“真的吗?小钱姐!” 小钱咯咯笑得欢快,“当然了,难得你喜欢,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卫渺当人这么多天,第一次觉得自己运气极好。 难道这就是和卢大哥这个气运极好的人在一起久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喜滋滋的卫渺不知道,一切皆有因果。 她选了卢平生的“道”,卢平生的“道”自然也会因她的所作所为回馈于她。 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中午时候,吴妈做了一桌子的饭菜,琳琅满目,瞧着不比许阿鱼的手艺差。 而吴叔瞧着瘦弱,却和卫阿大一起从对面搬回来了三个红木箱子。 果然如同小钱说的,是一整套的。 繁琐的铜纹里,卫渺一眼就看见梅花铜牌。 卫渺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嘴角的笑意都比往日大了几分。 许阿鱼以为她是因为家里来了佣人才开心的,也就不再纠结明明说好的一人,为什么来了夫妻。 吴妈和吴叔拒绝了一起上桌吃饭的邀请,回去厨房。 许阿鱼和卫阿大第一次经历这个,都将目光落在卫渺身上。 卫渺也有些茫然,她同样不知道该如何,所以含糊道: “阿妈,随他们去吧,可能这也是工作规则之一。” 许阿鱼看卫渺吃了第三碗饭后,还要再添,酸道: “往日阿妈做饭,也没见侬这么能吃。” 卫渺把剥好的蟹肉和蟹黄盖在米饭上,加上清蒸狮子头的汤汁,搅拌后,用勺子大口吃得香甜。 “阿妈,今日菜多,我若不多吃些,晚上就要吃剩下的了。” 许阿鱼一瞧,可不就是嘛,往日中午家里就五人吃饭,三菜一汤就够了。 吴妈说,因为第一天上工,不知道家中口味,问能不能多做几个菜。 许阿鱼自然痛快答应。 反正食材家里都有,任由吴妈发挥。 加上今天曾先生和小钱都不在家吃饭,食材更加丰盛。 “阿妈,我明早就去吴大哥家中,回来时间不多,若有事儿,直接让小钱打电话给我。” 许阿鱼喝一口鱼头粉皮汤,眼睛都舒服地眯起来。 她是厨子,自然知道这鱼头粉皮汤最考验手艺了。 鱼头两面煎好,放水熬制两个小时,加上蚕豆或者绿豆做的粉皮在乳白色的汤里,吃一口全是鲜滑味。 吴妈的手艺不差。 “侬去吧,好好给卢先生办差,别任性,但如果受委屈了也别藏着,晓得吗?” 卫渺放下碗筷,“晓得啦!” 说完,他看向已经吃饱,在摸着肚皮的腊八道: “腊八,要和我一起去吗?” 腊八歪头,眼中有纠结。 卫渺逗他,“你秋实大哥也在哦。” 腊八看看许阿鱼,最后摇了摇头,家中来了陌生人,他不放心。 卫渺知他喜欢黏着许阿鱼,也不强求,吃完饭后又去了自己卧室。 她准备把箱子上的铜锁都拆下来。 找了卫阿大收藏的工具,又翻了卢平生送他天工开物,研究这个锁安装的构造后,才慢慢拆卸。 只要拆下来第一个,后面就好弄了。 等她拆完后,学堂的小崽们已经归家,院子里卫萍软糯声音传出。 “你好呀,吴妈,我不是小姐,我是萍妹。” 吴妈声音带着笑意,“那我叫你萍小姐好吗?” 卫萍摇头,“家里人都叫我萍妹,我不要改名字。” 卫渺出门,看着弯腰认真和卫萍说话的吴妈,笑眯眯道: “吴妈,称呼上,就和家里人一样就行。” 吴妈来这里快一天了,她已经知道家中这位是可以做主的。 卢先生找他们夫妻的时候,他们绝望地看着自己独子饱受感染折磨。 “我可以救他,也可以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但你们要帮我护一家人。” 年轻人眼神平静,语气淡淡。 让常年混迹江湖,见惯各种场面的两人带着都觉几分压迫。 她和丈夫却从未想过,卢先生波折一番,让归隐江湖十多年的他们,护着的竟是这样一家子人。 “大锅!我今日外语考试得了满分,先生夸奖我了。” 卫萍小跑向卫渺,在她面前站定,将手中试卷拿给她看。 卫渺没有敷衍,寻了椅子坐下,将小姑娘搂在怀里,细细听她讲述她的做题心得。 卫然和卫玲对看,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酸意和斗志。 —————————————— 最近低级错误有点多,大家发现一定指出来。 我这两天改文~~~ 第16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8 第二日,卫渺早早起床了。 她龇牙咧嘴地穿好衣服,推开房门,就看吴妈正弯腰一节一节地擦拭楼梯。 就连缝隙都用抹布一点点擦拭干净,满意后嘴角的笑容十分愉悦。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一般。 卫渺昨日就发现了,吴妈做事儿看似慢条斯理,其实十分有章法。 盛饭菜的盘子和碗,一定是成套的,花色也是统一的。 碗筷的摆放和距离,肉眼看上去都是一样的。 也许这就是卢大哥口中的强迫症。 “大少爷,这么早?” 吴妈感觉身后有人,克制住了本能,装着才发现卫渺一样。 卫渺笑出酒窝,乖巧道: “吴妈,你以后和大家一样,叫我阿渺。” 吴妈倒也没有争辩,从善如流道: “阿渺,你这么早是要出去吗?” 看卫渺点头,吴妈连忙道: “我锅里给太太熬的粥,你吃一碗垫垫肚子?” 卫渺不和大肚婆抢吃的。 桂花里弄堂外面的一条街,清晨周围商铺未开门时候,全是卖早点的摊子小贩,她可以从头吃到尾。 于是她连忙摆手道:“吴妈,不用管我。” 吴妈见卫渺确实不想客套,于是转身继续擦楼梯。 这楼梯表面干净,缝隙还是有不少灰烬的,必须今天弄完,还有厨房,屋檐,院子,还有桂花树的鸟窝瞧着有些不规整,必须修剪一下。。。 吴妈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劲儿。 卫渺在水池洗漱,心中也在想这两人的事情,卢平生只说送来一人,来的却是两人。 若不是她提前见过吴妈的照片,估计是不会让他们留下的。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在吴妈夫妻身上感受到恶意。 但却能够感受到他们异于常人的旺盛蓬勃气息,这两人是习武之人。 卫渺抿了抿嘴,觉得卢平生这个大哥还不错。 她挎着自己的小包在吴妈的目送下,出了门。 刚迈出家门,对面的门也打开。 “曾先生。”卫渺笑嘻嘻地和穿着青色长衫的曾宝叔打招呼。 “阿渺要出门?”曾宝叔轻笑。 卫渺笑:“对的,我要出门工作去。” 曾宝叔微愣,才想起小钱曾经说过,卫渺在帮卢平生办事,每月八十大洋。 小钱撇嘴,“那个卢先生长得也是英俊潇洒的,怎么就那样的小气。” 曾宝叔看着小钱单纯的模样,微微叹口气。 一个刚十二岁的小崽,能有人雇佣就已经非常不错了,80大洋已是天价。 “曾先生,我最近可能不常回来,若是我阿爸要借用你家电话,还请行个方便,我们会支付话费的。” 曾宝叔微笑颔首。 看着小家伙脚步轻快地走向弄堂口,仿佛昨日的豪赌根本不值一提。 仿佛,对他的态度又客气了几分。 在院子里忙碌的小钱,抬头看见大少爷消瘦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头一酸。 不过还好,智上大师要来长住一阵子,少爷有了说话的人,就不会那样孤单了。 卫渺从黄包车下来,双手提着两大袋子东西,远远看见正在诊所打闹的慧慧和小丁。 于是她放下东西,喊道:“小丁哥,慧慧,来帮我。” 两人扭头就看见卫渺,抬脚就朝她跑过来。 “阿渺哥,侬好久没来了。”丁医生虽是西北人,但慧慧是在这里出生的,讲一口地道的方言。 卫渺看着个头和她差不多高的小丫头,圆脸红扑扑的,鼻尖还有细汗,清晨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如同向阳而生的向日葵。 “今日不上学?” 慧慧喜滋滋道:“今日学校老师们有活动,放假。” 卫渺晓得,即便再懂事儿的孩子,在不上学的时候,也是欢喜异常的。 小丁将地上的东西提起,“阿渺,你过来看你娘舅。” 卫渺在诊所门口停下,将其中一袋东西递给小丁。 “这里头有丁医生最爱吃的万三家的猪蹄,丁太太爱的素点心,最后是你和慧慧喜欢的糖果。” 丁慧慧听见,眼睛都亮了,“阿渺哥,你真好,等我长大,嫁给你。” 小丁本来咧嘴笑的,余光瞥见黑脸的叔叔,立马扯了扯丁慧慧的袖子。 丁慧慧正盯着袋子里的糖果露出小馋猫的表情呢,“哥,你拽我做什么,不是你和阿爸。。。” “咳咳~” 丁慧慧身体僵硬瞬间,继续道:“哥,不是你说,阿渺会挣钱,让我嫁给她,她就给我们买糖果的吗?” 小丁呆愣当场,苍天在上,这话他可没说啊,都是慧慧这小丫头自己说的啊。 可惜丁医生的脚已经踹了上来,语气阴沉道: “丁宝柱,我刚看仓库怎么那样的乱,今天从到外位给我整理一遍。” 小丁苦着脸,丁慧慧猛然转头,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阿爸!侬瞧瞧,阿渺买了侬最喜欢的猪蹄下酒。” 丁医生看着女儿天真的脸庞,又狠狠瞪小丁一眼。 丁慧慧张嘴无声对小丁说了句什么,小丁立马眉飞色舞,脚步加快地离开。 “阿渺,一大早的过来,吃饭了吗?”丁医生言语和煦地问看好戏的卫渺。 “吃过了。”卫渺回答。 丁医生瞧着越发优秀的半大少年,眼中闪过一抹欣赏。 心中的那个想法越发的坚定起来。 这样好的苗子,这样单纯的年纪,正是党国需要的。 “阿渺,前些日子你问我关于西药原料的问题吗?刚好我要去杭城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若有时间,可以和我一同去见见世面。” 卫渺眨巴一下眼睛,“是最近吗?” 丁医生的语气温和,“三日后。” 卫渺有些可惜,她闭门造车许久,书上的理论都懂,但实践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可卢平生说,这些事情不能问丁医生。 而且现在她也不需要再研究其他的药品,好奇心早就下去。 “丁医生,我阿妈要生崽啦,我不能出远门的。” 卫渺笑的乖巧,酒窝甜甜。 丁医生心中遗憾地看着小崽有些费力地提着大包东西朝着许娘舅家走去。 第16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69 时间转眼过去一个月,卫家底下的密室里一个小隔间里,吴先生心中感慨万千。 “阿渺,谢谢你啊!” 他想握住卫渺的手,却发现两人都戴着无菌手套。 卫渺也很高兴,卢大哥组织上的人除了聪明,还很刻苦。 这一个月,他们几乎是没日没夜地钻研。 卢平生为了护住她,只有老吴和她单独接触。 “不客气,不客气。”卫渺小脸疲惫,哈欠连天。 卢平生交给她的任务她都完成了,为此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然后找个馆子,吃顿饱饭。 吴先生看着密室里好几摞半人高的草稿,都是在实际操作中遇到的问题。 问题虽然简单,但极其繁琐,但不管多难,眼前这位少年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他有些心动。 申市环境复杂,这样的天才放在这里,只怕风险太大。 卫渺不知,自己竟然这样受欢迎,她对老吴摆手道: “吴先生,这件事了,我和卢先生的协议已经完成,我要回家了。” 吴先生到嘴边的话顿时说不出来。 卫渺回到卢平生家里,直接去了密室,看着只余下底儿的金条,幽幽叹息一声。 如果卢大哥这次回来不带两箱子金条,她会十分生气的。 卫渺深吸一口金条的香气,弯腰拿了两根,准备上去睡个昏天暗地。 扭头又看见桐油灯,她想了想自己得到的七块铜牌,心情瞬间好了。 只等找到最后一个,她就能知道这个密室的秘密了。 梅花铜牌出现在曾家的红木箱子上,那这些宝藏是曾家的吗? 卫渺很快就否决了。 如此浓郁的财气,说明在隐藏的暗室里,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如果是曾家的,那曾家人不可能无动于衷,至少曾宝叔不肯能不知道。 卫渺有点想念卢平生了。 这些在书中找不到的东西,卢平生向来会给她新的思路。 卫渺抱着金条睡了一天一夜。 醒来时候,听见楼下有人浅浅的谈话声音。 “不行,我不同意!” 卢平生愕然地看向吴先生,他说什么,要将阿渺带回西北? 吴先生看着卢平生涨红的脸色,语气严肃道: “卢平生同志,你要知道他对组织的意义!”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不对,又软了语气道: “如今时间紧迫,民族存亡之际,我们的同志,我们的战士都在奋力地挽救这个国家于水火,个人的一切都要靠边放的。” 卢平生知道吴先生说得对,但他不了解阿渺,这个孩子看似聪慧周全,但心中是冷漠的。 她对这个世界是没有悲悯的。 无数次他都能感觉到小鬼头骨子里奉行的黑暗森林法则,强者为尊对她来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用尽了所有的心血,才让卫渺浅浅的生根发芽。 如果这个时候不顾她的意愿安排她的人生。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们会永远失去她。 她能带着家人在复杂纷乱的十里洋场过得很好。 也可以去港岛、去西方,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他说曾先生自私,警告他不要利用阿渺。 可他自己哪里又光明了? 潜移默化里,他在悄悄地给卫渺套上民族大义的枷锁。 让她在这片土地生根发芽,他想要红色笼罩她全身。 “你的任务是学习制作磺胺和青霉素,如今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明日开始你们分批返回,其他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卢平生的语气十分严肃,瞳眸中闪过一抹烦躁。 他需要马上给组织发电报,打消这些人可怕的想法。 吴先生看他表情坚定,也不予争辩,这事儿他回去和组织如实汇报吧。。。 卫渺下楼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卢平生看着头顶呆毛的卫渺,板着的脸上露出个好看的笑容。 “睡好了?”他声音不复刚才的冰冷。 卫渺仿若什么都没听见,捂住肚子对他道: “卢大哥,饿!” 卢平生似乎早就知道一般,起身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卫渺听见他在给得意楼打电话,小步跑过去,笑嘻嘻道: “卢大哥,我特别饿,想吃炒一本。” 卢平生看小鬼头一脸馋样,心疼不已,对着电话那头说了一句。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卢平生不耐道: “告诉后厨的人,好好做,做好了赏钱不会少的。” 吴先生听完皱眉,’炒一本‘就是将饭店里的菜单上的菜都做一遍。 得意楼是有名的馆子,一本饭菜也得一百多道,这是吃饭还是吃席? 等他挂了电话,卫渺继续提要求: “我还想吃理查餐厅的烤牛排,西得乐餐厅的烤猪肘,大昌蛋糕店的栗子蛋糕,还有得高乐冰室的汽水,最后。。。” 卫渺的对十里洋场的好吃东西张嘴就来,不一会的工夫,卢平生就打了十多个电话。 他看向卫渺狡黠的目光,心中明了,小鬼头刚才肯定听见他们的谈话了。 卫渺看向目瞪口呆的吴先生,笑道:“吴先生,一起吃啊,不过先说好,我吃相不好,你可别吓着。” 吴先生喃喃道:“这些要不少钱吧。” 卫渺安慰他道:“反正卢大哥请客,咱们只管吃。”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挡住眉毛的头发,随意道:“差不多是一根大黄鱼吧。” “什么?”吴先生失态。 卫渺有些不好意思,羞涩道:“让您见笑了,我只要动脑筋后,就想要吃好东西,尤其是这些东西,少一样,我都觉得脑瓜子痒,下次就会变傻一些。” 卢平生看吴先生恍惚的表情,憋着笑对小鬼头道: “快去洗一洗头,我给侬剪一剪。” 卫渺防备看他,“不劳烦侬,阿拉一会儿去寻董太太。” 卢平生说:“董太太孕肚初显,崔阿婆如珠似宝的看着,如今理发店正在往外盘呢。” 卫渺惊喜道:“那崔阿婆要当奶奶了。” 卢平生也高兴,老太太苦了一辈子,总该能高兴几天。 吴先生本想离开,但他实在想知道,卫渺说要吃下这些食物,是真的,还是故意。 若是真的,那西北可没有这样的条件,即便有,这样养着一个孩子,只怕有碍团结。 穷啊!实在是太穷了! —————————————————————— 第17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0 卫渺摸着肚皮,看着脚步有些踉跄离开的吴先生,嘴角露出个顽劣的笑容。 她可是吞金兽。 卢平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看来养孩子费钱,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吃饱了,阿拉送侬回家。” 卫渺却起身,将手伸在卢平生面前,用眼神示意他。 卢平生看她贪财鬼模样,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她带着染料的手一下。 “数额太大,我存在港岛的汇丰银行,等过两天我从这边的银行给你提出来。” “我只要黄金。”卫渺提醒。 卢平生表示知道了。 然后坐下,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资料,道: “你赢下的铁运,我回来的前两天已经全部接收过来了,账目什么的,你交给吴叔打理就行。” 卫渺看也没看就接过来,大方地对卢平生道: “谢谢卢大哥,往后你的货物,我保证不收钱。” 卢平生阴阳怪气道:“谢谢卫老板的慷慨。” 卫渺假装听不出来,“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傍晚,卫渺提着卢平生从港岛带回来的花胶鲍鱼各种补品,又来了许娘舅家。 卫渺站在院子外面,听见里面十分热闹。 “玫瑰姐姐,这衣服可真漂亮。”桂姐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卫渺看去,院子里的桂姐穿着一套浅粉的洋裙,领子和裙边是时髦的蕾丝花边做的点缀,少女身段姣好,面容妍丽,宛若清晨沾着露珠的粉荷。 “阿渺!” 桂姐抬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半大少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有些害羞。 “好看。”卫渺眉眼弯弯,真心夸赞。 桂姐眼睛亮亮地看她,“真的?” 白玫瑰依旧是做工精良的旗袍,她看向卫渺挑眉,“又是许久不见了,阿渺。” “白小姐,怎么会在这里?”卫渺好奇地问。 桂姐想要回答,却被白玫瑰抢先道:“我们女孩子家家的事情,侬个小鬼头就不要问了。” 卫渺摸了摸鼻子,不问就不问呗。 她上次就知道白玫瑰和丁医生走得十分近,两人合伙在海运上入了一股,联系密切也是应该的。 白玫瑰看着水灵灵的闺女,眼中的喜欢没有掩饰,“阿渺,后天吴子阳的婚礼,我带桂姐去怎样?” 卫渺看向许桂姐期盼的目光,显然两人之前已经说过这件事情了。 “这事儿,你得问我舅舅和舅妈,桂姐还比我大两岁,她自己也能做主的。” 白玫瑰目光深深地看了卫渺一眼,娇笑道: “小鬼头,那你可别说我拐走你表姐了。” 卫渺冲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才问许桂姐: “舅妈呢?” 许桂姐笑得娇美,“阿妈说,白小姐难得来一趟,去买肉和面,给白小姐包饺子。” 卫渺听桂姐的谈话,知道白玫瑰来这里不是一次两次了。 白玫瑰背靠青帮,对娘舅一家来说,也算有利无弊,她愿意交好许娘舅一家,卫渺自然不会阻难。 “桂姐,卢大哥还在路边等我,等侬阿妈回来,你告诉她这些东西得空就吃掉,别舍不得放坏了。” 许桂姐面露不舍,“阿渺,不留下吃饭?” 卫渺摆手,“下次再吃。” 许桂姐笑着的小脸垮掉,怏怏地说了一句“哦”。 卫渺和白玫瑰告别,转身离开。 白玫瑰看着桂姐不高兴的模样,摸了摸她乌黑亮丽的头发,笑道: “摆在脸上的不高兴,也不会改变什么?” 许桂姐似懂非懂地点头。 白玫瑰看着容貌如同花骨朵一样的少女,她还真不知道卫渺的娘舅家还有这样好看的妙人儿。 漂亮,胆大,心细,烈性,像一块被刚发现的火油钻,等人精心去雕琢,散发耀眼的光彩。 每一个点都让她十分感兴趣。 比如能第一时间发现她来了月事,然后大胆地邀她回家,并且找出了自己母亲的新衣服给她换上。。。 有心机有手段,只是因为年纪尚小,略显稚嫩,加以调教。。。 卫渺在弄堂口遇见往家走的许舅妈,她比上次见,明显精神了许多。 “阿渺,怎么就要走了?” 卫渺指着路边的车子道: “舅妈,卢先生送我回家,家里我送了一些补品,你要熬住吃了,保重身体。” “哎,怎么就不在家坐坐!”许舅妈念叨。 卫渺催促她快回去:“舅妈,白小姐还在家中,侬快回去,别怠慢客人了。” 许舅妈像是才想起来这个,恍惚地看了看手中的肉和菜,道: “对的,对的,我要给白小姐包饺子。” 说完对卫渺道:“等过两日,我去瞧瞧侬阿妈。” 卫渺点头。 等到车子走远,许舅妈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阿渺,白小姐说要将桂姐带在身边的事情。 “糊涂了。”她小声嘀咕一句,慢慢地朝弄堂走去。 卢平生看卫渺上车就不说话,问道: “怎么了?” 卫渺把自己在许娘舅家看到白玫瑰的事情讲给他听。 卢平生听完,笑道: “侬不是常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旁人参与要坏因果的。” 卫渺歪头看认真开车的卢平,道:“白小姐看桂姐好似狼看见肉。” 卢平生听她的形容,笑出声来,见面卫渺不悦,才收起笑容缓缓道: “未来乱世还有许多年,桂姐能入了白玫瑰的眼,在这风云诡谲的十里洋场也未尝是件坏事儿。” 这和自己想的一样,想着刚才许舅妈的模样,卫渺兴致缺缺: “卢大哥,你说的盛世,还要多久啊。” 卢平生说:那个世界所有的孩子无须为了生计发愁,全部都要上学,如果不喜欢上学,也可以唱歌跳舞。 白玫瑰不会是人人鄙夷的舞女,而是众人追捧的顶流。 许兰姐也不用早早去做招待,而是可以去学外语当外交官。 腊八和杨秋实这样有特别的天分的人,可以去当运动员,也可以去报效祖国。 听上去和现在没什么不同,但又有很大的不同。 卢平生说的世界似乎更自由,更让人向往。 那个国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爱护她的每一个孩子。 —————————— 今天看到霸凌案有了进展,心中愉悦,决定明天早起开始写,加更~~~~ 第17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1 初秋,色彩缤纷,日光柔和。 思南路的一处颇有名气的小教堂里,名流云集。 卢平生和卫渺来时候,在门口就撞上了正在和白玫瑰寒暄的杜兰德。 桂姐穿着和白玫瑰一样的旗袍,搭配着带着珍珠流苏的小斗篷,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十分耀眼。 “卢兄弟。”有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渺回头,就看又胖了一圈的王三强笑眯眯地快步上前。 他穿西装打领结,不多的头发服帖地梳在一侧,有几分上流人士的绅士模样。 “卫小兄弟!” 王三强对卫渺印象极好,也笑呵呵地寒暄。 “三强兄,一个人来的?”卢平生冲他拱手,笑容真诚。 王三强露出个苦笑道: “你可别笑话我了,上次的事儿,虽说李小姐大度,吴副总巡也原谅我了,但人家大喜,我总不能带不懂事的女人来给人添堵。” 卫渺静静听着,心中胡思乱想。 上次事后,林子建在医院折腾半月,最后感染病死,林子娥发狂,差点没有要了王三强的命根子。 最后还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王三强将林子娥送回乡下老家让人看管着,如此才消停下来。 卢大哥说,王三强攀附上白家,为人又圆滑,加上他私底下倒卖烟土,开做买卖,和商人来往密切,有钱有权很快就在公共租界的警局站稳了脚。 卫渺懂,现在所谓的大亨们,发家都少不得这些的。 奢靡繁华的十里洋场,烟馆、赌坊、妓院和走私,这些灰色行业,都是这些人的敛财手段,受苦的却是老百姓。 三人往门口走去,白玫瑰身侧的桂姐发现了卫渺,若是往日她定然蹦蹦跳跳过来喊她。 但此刻她只是用漂亮的丹凤眼看向卫渺,白玫瑰余光瞥见她略微克制的模样,心中更加满意。 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就变得难看几分。 卫渺身后进来的是留着两撇胡子的张二。 狗男人身侧挽着的人,穿白色洋装,长发披肩不施粉黛,青涩中带着妩媚的笑容,让人眼前一亮。 “恶心!” 白玫瑰几乎银牙咬碎。 张二还真就是恶心她来的,他扭头对胡娜大声道: “文婷,听闻仪式举行完毕,在后面的草坪上有自助餐,是你最喜欢吃的马尔斯俄式餐厅做的。” 卫渺耳尖,自然是听见的,她忍不住回头,就瞧见了脸上挂着娇羞惊喜的胡娜。 怎么说呢,胡娜姐和自己第一次见白玫瑰的时候,神韵颇有几分相似。 卢平生也瞧见脸色陡然变得阴沉美眸喷火的白玫瑰。 他给杜兰德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低头对卫渺道: “我们快走,这是修罗场。” 卫渺不解,问道: “不是火葬场吗?或者是替身文学?” 卢平生突然觉得自己平日里是不是在卫渺面前太放松了,什么都讲。 现在他可没空给她解释这两个的区别,对着眯着眼睛的王三强道: “三强兄弟,我们先去看看新郎官。” 王三强知他和吴子阳的关系,等他们走后,自己笑着朝人群里的自己熟悉的人走去。 “卢大哥,那个张二和吴大哥关系很好吗?”卫渺不解。 卢平生冷笑道:“他和你吴大哥关系好不好?还不得看李晓雅的。” 卫渺了然,闭口不谈。 私下里卢大哥每次提李晓雅的时候,都恨不得将人咬碎。 她也不喜欢李晓雅,她们之间还有一笔账没算呢,她最记仇了,不可能因为董师傅死了,就忘记罪魁祸首。 可惜卢大哥说,“如果李晓雅死了,就会疯掉两个人。” 卫渺问:“是谁?” 卢平生嗤笑,“颠公颠婆呗!” 两人进了教堂后面的房间,不大不小的房间,洋人华人云集,衣香鬓影,笑意洋洋。 吴子阳正在人群里,举着酒杯和几个洋人交谈。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燕尾服,胸口处有白色胸花,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带着卫渺从未见过的光。 “平生,阿渺。” 吴子阳见两人来,对身边的人颔首,大步走过来。 卫渺好似又看见了当初意气风发的小吴巡警,笑出了两个酒窝惊叹道: “小吴哥,侬今日好惹眼啊。” 吴子阳看卫渺的酒窝,抬手想揉一揉她的脑袋,被卫渺躲过,抗议道: “我今日天不亮就做的发型,不能弄坏的。” 卢平生替卫渺讲话,“她可是惦记着去外滩大饭店吃撑肚子的。” “行的,今日若是吃不饱,后面一个月,吴大哥日日给你管饭。” 吴子阳笑得开怀,惹得好些女郎频频看过来。 卫渺眼睛亮晶晶的。 片刻,吴子阳被人叫走。 卢平生带着卫渺寻了地方闲逛,卫渺看着眼前的教堂,给卢平生讲她和玛丽修女的事情。 卢平生听完后,心中也很感慨,这样的环境下,有着纯粹信仰的人极为少见。 “两位,不介意打扰一下吧。” 一个娇甜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扭头看去,是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少女。 少女笑容纯真中带着一丝娇憨,澄澈的眼睛似含秋水一般望着卢平生。 卫渺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抖了抖。 卢平生微微皱眉,有被人打断的不悦,脑海里浮现的此人资料。 “松井雪子,16岁,倭陆军参谋部特务。” 松井雪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娇俏道: “抱歉啊,我一个人来的,实在无聊。” 卢平生似被她可爱模样逗笑了,又仿佛想起什么,态度转变得很快,“雪子小姐,我们见过的。” 松井雪子捂嘴惊呼一声,“卢桑还记得我?” 卢平生轻笑出声,低声道:“有一次的内部聚会上。” 卫渺看着两人聊得火热,颇有几分无语,转身走向花园的食物区。 她可不想看卢大哥虚假又难看的笑容。 花园处长长的案桌上中间是洁白的鲜花,周围摆满了面包蛋糕,果汁酒水,看着还不错。 这个时候食物区的人并不多,卫渺拒绝了服务员要给她拿食物的举动,要了餐盘自己去拿。 第17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2 卫渺正在精心挑选食物,后背就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扭头,就看见金发碧眼的路易斯。 这大半年,她很少随卢平生去做翻译,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路易斯了。 “我瞧背影便知道是你。”少年蔚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卫渺还算喜欢这个聪明的少年人类,仰头看她,学其他大人说话: “许久不见,路易斯先生竟然长高了这么多。” 路易斯听卫渺叫他先生,似乎很喜欢被当作大人对待。 “我马上就成年了。”他说。 卫渺拿好了食物,寻了长条桌坐下,路易斯拿了一杯香槟也坐她对面。 “你不吃东西吗?”卫渺看少年有些消瘦的身材发问道。 路易斯摇头,“我最近喜欢吃本土美食。” 卫渺将拿起黄油吐司咬一口,味道很好。 然后耳边就动了动。 叽里呱啦的声音响起,卫渺脑瓜子宕机一秒,才分辨出,这是朝语。 她鼓动腮帮子,眼睛看着眼前的金发少年,耳朵却竖起在听身后一男一女叽里咕噜。 “今晚带着黄金去港口,从龟田那狗东西那里拿货的时候,记得验货仔细点。”女人声音带着不满。 男人说:“你放心,这次我带了朴医生过去,东西纯不纯,他是知道的。” 女人冷笑,“这次我们吃了大亏,明明红丸质量不好,数量也掺假,竟然还让我们支付同样的价钱。” “放心,今天晚上的青州弯码头,都已经打点好了,这批货,只有我们参与,青帮和那些洋老爷们都不知道。” 女人说:“不是约的晚上八点吗,我们七点半就去,你找的那帮人没问题吧。” “两个倭国浪人,都是患有癌症的,听闻能给他们家人留下丰厚钱财,当即就同意了。” 女人说:“事成之后,送他们的家人一程!”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正常人是听不见的。 无奈卫渺听见“黄金”就激动万分。 路易斯看眼前的华人少年,鼓动腮帮子,眼神狡黠灵动,像极了他才养了一只狸猫。 感受后面两人相继离开后,卫渺咽下口中食物,问路易斯: “你看我吃,不饿吗?” 路易斯摇头,“阿渺,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卫渺老实点头,说实话,她挺喜欢的。 这个城市有苦难有繁华,人生百态,烟火气十足,不像她当狮子的时候,捕猎晒太阳防骚扰。 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最重要的是有黄金啊。 想到黄金,卫渺有些坐不住了,这两人的谈话她一字不差地记下了。 但有些云里雾里,急切需要卢平生来分析。 “路易斯,我要去厕所。” 卫渺放下刀叉起身准备溜走。 路易斯放下手中酒杯,起身道:“一起!” 卫渺:…… 卫渺蹲在男厕的隔间里,做了个祷告的动作,“上帝,您最仁慈了,见谅!” 等她洗手出来的时候,路易斯站在外面,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你用什么擦的?” 卫渺脑瓜子转动很快,撇嘴道: “哦,我便秘,没拉出来。” 说完后他对上少年忍俊不禁的面孔,强忍着没有翻白眼。 两人去到教堂里面的时候,各方名流们都已经在椅子上坐好。 象征圣洁的白色鲜花铺出一条通道。最前方的神父已经准备就位。 路易斯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和卫渺道别后走向前排。 卫渺找到卢平生的时候,他旁边坐着松井雪子。 看见卫渺过来,冲她调皮道:“卫桑,我可以坐这里吗?” 卫渺还没说话,卢平生示意她看向一个方向,道: “雪子小姐,您的叔叔在看您。” 雪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噘嘴不悦,“那好吧,卢桑,说好了,下次我们一起去游泳馆,你可要教我游泳的哦。” 少女容貌实在美丽,做任何动作都不显得突兀,反而让人心生愉悦。 卢平生眉眼弯弯的同时,还有几分受宠若惊,“一定。” 等到松井雪子走了,卫渺才在他耳边低声吐槽道: “行了,别笑了,我有些反胃。” 卢平生笑容真诚几分,恰好斜前方的松井雪子回头看他。 等到松井雪子坐下不再关注这里后,他才扭头对卫渺说: “小鬼头,竟然嫌弃你卢大哥!” 卫渺的撇嘴,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 “你们一个美女计,一个美男计,演得都挺累的。” 卢平生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想要反驳,这时候白俄的乐队开始奏乐。 参加仪式的人,默契地闭嘴专注看前方。 一袭白色婚纱,头戴白纱的李晓雅挽着一个中年男人,缓缓走过花路。 对面的吴子阳表情肃穆,更添几分英俊,他旁边站着的是证婚人总巡长沙尔文。 随着交响乐响起,中年人将李晓雅交给吴子阳。。。 在神父和征婚人先后完成自己使命,新郎和新娘相继发言后,吴子阳在众人的祝福中,给李晓雅纤细的手上戴上了戒指。 这场盛大的新式婚礼的仪式才算结束。 卢平生看卫渺瞧的津津有味,卢平生揶揄: “怎么,也想娶媳妇了?” 卫渺没有回答,而是感慨道:“不知道婚礼结束后,这些鲜花如何处置。” 卢平生知道卫渺一度卖花挣钱养家过,“一会儿和你小吴哥说一声,结束了,就将花送给那些买花的孩童。。。” 卫渺扭头看卢平生,他侧颜轮廓分明,其实也挺好看的,就是这人总是算计她,让他优秀的皮囊减分不少。 仪式即将结束的时候,身后礼堂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动静不小,惹得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而站在舞台上的吴子阳和李晓雅也都有些惊愕。 扭头看去的人群里,也有好几人面色不好。 卫渺:很好,很好,这就是火葬场和修罗场的结合体啊。 ———————————— 宝子们,今天白天在外面一整天,晚上八点才回家。 所以只有两更。 但为了赎罪~~~ 后面两天都是四连更~~~~~ 第17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173 一袭红衣徐曼华很张狂,身穿白色孝服的林子娥很瑟缩。 卫渺和卢平生对看,都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果然如此。。。 卢平生为了怕徐曼丽发癫,和徐家父母一起用她外婆重病的借口将人骗至杭城老家。 如今她一袭红衣出现,看来不能善罢甘休了。 “卢大哥,我们要阻止吗?”卫渺许久不见吴子阳这样高兴,有些纠结。 卢平生何尝不是,反正有了徐曼华的手脚,李晓雅也活不长时间,一切随他去吧。 “不用了,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是需要磨难的,而且。。。” 而且她怕自己阻止了,徐曼华这个癫婆怪他头上,对总部那边说三道四,惹祸上身。 何况,闹腾一下也好,让李晓雅这种人春风得意,他心中不爽。 徐曼华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缓步上台,卢平生的叔叔作为家属坐在前排,给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太太。 卢太太瞪了丈夫一眼,然后起身快步走向徐曼华。 “曼华,怎么这时候来了?” 往日徐曼华对卢家父亲还算尊重的,自从她失去孩子又进培训班后,她心中堆积的那团火早就变成了戾气。 自小顺风顺水的她,过不了吴子阳这个坎儿,已成执念。 “卢太太放心,我不是来闹事儿的,只是听闻子阳哥大婚,特意祝福。” 王三强看着形容枯槁的发妻,整个人都呆住了,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往下滚。 他有些慌乱地起身,身后的椅子倒地,引发骚动也不管。 他走到林子娥身侧,冲她低吼道:“你做什么?” 林子娥看见丈夫,面上癫狂不再,眼中带着恐惧,刚要伸手去抓丈夫的手,自己手里的东西就掉了下来。 王三强低头看地上的东西,面色顿时如同猪肝。 林子建的黑白遗像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仿佛怨鬼索命。 他恼羞惊恐之余,就没有瞧见发妻眼中的紧张和害怕。 林子娥张嘴欲要解释,就感觉自己脸颊火辣辣地疼。 王三强眯着的眼里闪出一抹杀意,“你疯了,害我一次还不够,还要第二次!” 林子娥捂住发疼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丈夫,眼中的恐惧害怕欲说的话都变成了怨恨。 在前面怼完卢太太的徐曼华听见动静回头,恰好看见林子娥眼中的仇恨,心中很快意。 早这样多好,省得她让人将她的三个孩子绑了,她才畏畏缩缩地同意前来。 “王督察,你也真不够意思,自己的小舅子被人害死,竟还觍着脸来参加仇人的婚礼,您夫人虽是一介女流,却比你有骨气得多。。。” 徐曼华巧笑嫣兮,说话间,举起雪白的手腕,上面红绳编的铜钱和她张扬的红衣格格不入。 林子娥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 她用力推开眼前发虚发福的男人,弯腰捡起弟弟的遗像,如同勇士一样跑到前面。 她举着手中的遗像直视吴子阳和李晓雅。 “你们来参加宴会,为什么不带请帖!” “就因为我弟弟不识得吴副总巡,竟招来天降横祸,年纪轻轻就惨死!” “如今两位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这做了鬼的弟弟,一定日日祝福两位今生今世,不能得偿所愿,早日阴阳两隔。。。” 她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地诅咒让下面的人都呆住了。 林子娥说完透过人群,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丈夫,心中又快意,可想到孩子,她又清醒几分。 她通红的双眼看向提着小盒子的徐曼华,癫狂大笑着走近徐曼华低声道: “徐小姐,我知你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作为一个母亲,我请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我再送你一份大礼。” 徐曼华还没有回答,就看眼前枯瘦的妇人从兜里突然多了一把刀子,转身跑向吴子阳和李晓雅的方向。 “拦住她!”吴子阳吼道。 “砰砰砰!” 三声枪响后,妇人背后有三个血窟窿,在白色的孝衣上晕染开出了花朵。 与此同时林子娥手上的刀已经用力地划向自己的脖子,雪花溅在了李晓雅的洁白婚纱上。 时间仿佛是静止了片刻,台下的人哗然。 好在有总巡沙利文出来主持局面,一直护卫安全的法租界警察快速出现。 宾客们还算镇定,依次离开。 徐曼华看着眼前倒在血泊的女人,呆立当场,心中似有什么东西坍塌破碎了。 瘫坐在地上的王三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林子娥身侧。 “娥妹,娥妹!”他声音颤抖,想要叫出发妻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林子娥仰头看他,涣散的眼神里突然有了一点点光。 她断断续续地开口浅唱: “天上旭日初升 ~~~湖面好风和顺~~~” “摇荡着渔船~~~摇荡着渔船 ~~” “做我们的营生~~手把网儿张 眼把鱼儿等。。。” 王三强听着发妻唱起家乡的歌谣,不自觉想起他们年轻的时候。 妻子是渔霸的女儿,而他只是一个略微机灵无父无母的穷小子。 靠着妻子的喜欢,得了岳父的资助,才过得有点人样。。。 “啊!” 感受到林子娥没有了气息后,王三强的心空了一大块,他,他再也没有家了,那个唇红齿白让他笑的姑娘没了,那个絮絮叨叨算计中带着精明的妇人死了。 他费力地抱着妻子,踉跄朝着礼堂大门走去,往日壮实的她,怎么这么轻啊。。。 没有人去阻止他。 李晓雅看着眼前的情景,死死地咬唇,心中痛恨不已,为什么? 她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过了今天她再也不去想那些是是非非。 她要好好和子阳哥过日子。 他们有大批的黄金,她会劝子阳哥搬去法国。 在郊区买下一座庄园,养上动物,如果可以,领养两个孩子,相伴一生。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过得这么辛苦! 这些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定地跟着她,破坏她拥有的一点点东西! ———————————————— 来啦~~~~ 今天四连更~~~~ 晚上不改文~~~ 明天再修改~~~~ 第17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4 卢平生作为吴子阳的好朋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和杜兰德一起,疏散宾客,并且提醒他们下午在外滩大饭店有酒席,晚上有晚会。 客人们全都笑着答应,至于会不会去,就不知晓了。 卫渺心中也不是滋味。 认识的人,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她是震撼的。 脑子里想到的是林秀娥身后的三个孩子,他们没有妈妈了。 王三强这样的人,没有新的妻子和孩子好,若是有了,孩子的处境更加艰难。 可接着,卫渺丹田处一阵绞痛,口中有腥甜气涌起。 她的因果来了。 林子娥去卫家找她,她找了吴子阳,这是事情的起因,因她而起,自食其果。 好在中间变故颇多,她所承受的不及二三。 同时也提醒她,她虽这世为人,但因她而改变的一切,终究会反噬自身的。 想通了这些,卫渺觉得心头一松,绞痛的丹田似泡在温水中舒坦,暖流遍布全身,口中腥甜无踪,整个人身体好似吞了一箱金条一般让人感觉餍足。 她脑子也清明好些,往日只懂理论的机械图纸和数字公式,格外清明,如同模型一般出现在她的识海里。 就连刚才听的那两个朝人说的那些话,她觉得不用卢平生,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卫渺心中嘀咕,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因祸得福? 台上,一直窝在吴子阳怀里,沉默不语的李晓雅整个人都扭曲起来,尤其是往日温顺柔和的双眸里,几乎被愤怒和仇恨占满。 在吴子阳看过去的一瞬间,她就收起了表情,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眼前地上的大滩鲜血,让徐曼华短暂地愣怔,过后她飞快地调整好心态,缓步走上前。 吴子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她,“徐曼华,你满意了吗?” 徐曼华看着曾经总是深情看她的桃花眼,此刻满是厌恶和仇恨地盯着自己,竟也没有如同往日那样心如刀绞。 “子阳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是我让你们去参加宴会的,是我让你不带请帖带女伴的?是我让你杀了人家弟弟的?” 一字一句,问得吴子阳无话可说。 他后来能够和王三强冰释前嫌,一是因为林子建死了。 二就是卢平生说的那句,你若是不带李小姐就不会多事儿,或者你带着请帖不也无事儿? 徐曼华看他失神,斜眼扫过低头缩在吴子阳身侧的李晓雅,淡笑道: “子阳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上帝对不信守承诺之人的惩罚?” 吴子阳知道她在说当初霍乱送药时候,他为了救李晓雅承诺她离婚的事情。 如今两人却大张旗鼓地举办婚礼,确实违背了誓言。 徐曼华看两人这副模样,想象中的快感没有,反而兴致缺缺。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的,不然她终其一生就要困在这个人一时兴起的风流里。 卢平生说的对,世界之大,有许多事情值得她为之奋斗。 拘泥小情小爱最为浅薄。 可她自从生就锦衣玉食,顺风顺水,吴子阳是她生命里劫难,在她最美的年华扼杀了她对人世间的向往。 如果这个坎儿她不自己翻过去,她是没有未来的可言的。 “子阳哥,李小姐,我今日来,只是做个了断,从今往后,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了。。。” 说完她将手中的红漆似血的盒子递给吴子阳,勾唇笑道: “这是我精心给你们准备的礼物,你收下后,我立马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再纠缠你们。” “当真?” 李晓雅抬头,直勾勾地看着徐曼华,眼中有不可置信也有几分急切。 吴子阳揽着激动的李晓雅,心疼道: “小雅,你身体不好,不要激动。” 徐曼华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心中的动摇也消失无踪。 她将手中的盒子递在吴子阳的面前,“打开它,我们两清。” 吴子阳静静地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往日天真烂漫的姑娘,如今浓妆艳抹,眼含戏谑。 “好!”他嗓音沙哑。 吴子阳伸出戴着戒指的手,缓缓打开红色的小盒子。 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面色突变,突然捂住胸口,嘴角有血溢出。 挨着她的李晓雅被他带得一个趔趄,视线就落在红色的盒子上。 “啊!” 李晓雅尖叫一声,身体发抖。 徐曼华欣赏了一会儿两人的表情,索然无味,幽幽道: “子阳哥,你在害怕什么?这都是你的孩子啊,你看,他们在问,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们啊。。。” 她说一半,看着身体颤抖的李晓雅,恶劣道: “你的孩子本是要和医院的垃圾一起丢掉的,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不能再小的肉球,但我还是从垃圾桶里捡起她,泡在福尔马林水里,你们他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摆放在一起,多好看啊!” 李晓雅看着红漆盒子里透明的密封罐子,对着徐曼华吼道: “疯子,你这个疯子!” 徐曼华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会儿吴子阳失魂落魄和李晓雅的歇斯底里,转身离开。 她火红色的长裙消失在家堂高大的门口,裙摆被外面的秋风吹起又落下。 卢平生送完人回来,和徐曼华擦身而过,她对卢平生语气冷冷道: “你上次说的任务,我接下了。” 卢平生看她远去,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扭头就看李晓雅晕倒,吴子阳抱着她大喊“医生” 红漆盒子在他伸手去抱李晓雅的时候,落在地板上,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散出的同时,两团小小的血肉和林子娥的留下的血迹融合。 车上,卫渺和卢平生都没有说话。 好好的婚礼,又成了这般模样,即便再不喜欢李晓雅,两人谁也高兴不起来。 “饭店还去吗?”卫渺问。 卢平生说:“子阳对李晓雅的执念很深,以我的了解,他是不会取消后面安排的。” 卫渺第一次没有什么胃口,“卢大哥,情爱这种东西,有这样大的杀伤力吗?” 卢平生握住方向盘,看向前方穿流而过的人群。 “爱情由亲密、激情、承诺三个成分构成,缺一不可。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怨憎会。。。” 卫渺听得昏昏欲睡,觉得爱情这种东西颇为消耗元气,她得远离。 卢平生看小崽捂嘴打哈欠,心中沉重好些,打趣她道: “阿拉讲再多,侬也不理解,等侬长大遇到心爱姑娘就晓得侬吴大哥为何如此了。” 卫渺瞬间清醒,面露惊恐,“不用,不用,我只喜欢金子,若那姑娘是金子怪,阿拉或许可以心动一瞬。” 卢平生握住方向盘大笑不止,心中郁气消散。 就连前面因为游行拥堵的马路,都看顺眼了几分。 ———————————————— 第17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5 外滩大饭店的酒席味道不错,吴子阳和李晓雅换了衣服,携手欢笑,至于两人眼中掩盖的心思,无人去探究。 酒店大厅布置得喜气洋洋。 宾客们时不时地拍手叫好,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若不是李晓雅脸上厚重的妆容,仿佛上午教堂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卫渺吃得十分克制和斯文,或者说她并无什么胃口。 坐在她旁边的松井雪子笑道:“我记得你对食物十分喜欢的。” 卫渺将嘴里的红烧肉咽下去后,才对眼前活泼可爱的少女害羞地笑: “小时候总饿肚子,难免贪吃一些。” 松井雪子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糖水燕窝,感叹道: “你们的国家物产丰富,简单的食物就有几十上百种烹饪方法,实在让人惊叹。” 卫渺像是被美丽的异性夸奖的毛头小子一般,羞红了脸。 松井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眼中面颊泛红的少年,突然拿起帕子靠近卫渺。 卫渺手中的筷子突然掉在地上,她连忙低头去捡,起身时候发现松井雪子手举在半空,眼眸委屈看她。 “卫桑,我看你嘴角有油渍,想要给你擦拭呢。” 少女娇滴滴的声音,让周围一起吃席的人都露出打趣的笑容。 雪子旁边的一个倭人嫉妒道:“雪子小姐,你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卫桑,雪子小姐是我们帝国皇室的外戚,她如此优待你,你该荣幸的。” 旁边的一群人或打趣,或羡慕地看向卫渺。 卫渺心中不耐,什么帝国皇室,松井雪子的家族在倭国不过是没落的武士家族,她父亲娶了一个不知道多少代皇室家族中的人。 若不是对华战略时,松井雪子的叔叔松井土根上蹿下跳,举全家之力全力支持侵略战争。 皇室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她只是想好好吃个席而已,崔立平的酒席没吃上,小吴哥的酒席也吃得闹心。 她心中嘀咕,腼腆笑笑,两个酒窝让她显得无害又乖巧: “我看雪子小姐和我卢大哥相谈甚欢,若是让他知道被雪子小姐如此对待,只怕我的日子不好过了。。。” 一群人听完,得意又夸张地笑了起来。 只有松井雪子眼神灼灼地看向卫渺,心中火热,她最喜欢这样乖巧可爱的孩子了,可比李晓雅那种隐忍的小可怜更让她兴奋。 扑面而来的恶意,让卫渺十分不舒服,若不是她不想让吴大哥的婚礼再生波折。。。 “大卫,陪我出去走走。”路易斯走在卫渺身后,对她轻言。 “那我可以一起吗?路易斯?”比起卫渺,路易斯这个傲慢到骨子里的漂亮少年,更得她心。 路易斯瞟她一眼,礼貌拒绝道:“抱歉,我并不想邀请你。” 松井雪子歪头看着两个少年离开,纯真的眸子里趣味盎然。 “雪子,如今时间紧急,收起你的小爱好。”身侧的男人低语提醒她。 松井雪子乖巧笑笑,语气却带着不耐道: “我晓得分寸。” 路易斯出去后,和卫渺坐在隔断的休息间,“大卫,你有没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即将变得混乱?” 少年不等卫渺说话,继续道: “欧洲已经有两个国家陷入战火了,我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表面这样简单。。。” 这涉及到卫渺的知识盲区了,但她很感兴趣,“你是怎么得出这样结论的?” “直觉,而且我觉得你们的国家应该小心东洋人,最近他们。。。” 少年语气很平淡,看向卫渺清澈的眸子,路易斯正在斟酌说后面的话,忽而被人一把搂在怀里。 “亲爱的路易斯,你的父亲在寻找你,让你陪伴夏洛特公主。” 少年眉头蹙起,十分不悦,但还是随着杜兰德离开。 因为新娘的再次晕倒,晚上的舞会也取消了。 卢平生笑着拒绝了松井雪子的邀请,卫渺看着后视镜里,甜美可人的少女躬身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怎么,你讨厌的人又多了一个?” 卫渺没有接话,而是把草坪上听见两个朝国人讲的话说了一遍。 “应该是东洋政府利用浪人弄得的白粉红丸,交给朝国人贩卖,这些都是幕后的推手是有着黑龙会背影的井上公馆敛财手段。” 卢平生不过三言两语,就把卫渺提供个零碎情报给分析透彻。 卫渺此刻脑子也很好用,接过话茬道: “我听那两个朝人的意思,他们寻了两个浪人,准备上演一场黑吃黑,卢大哥,我想当黄雀。” 卢平生眉毛挑了挑,“阿渺,黄金很好,但得有命拿。” 卫渺笑道:“卢大哥,他们说的那个码头我熟悉,就是当初我阿妈卖卤肉的那个码头,如今是三不管地带,里头出事儿了,华界和租界都不想管的。” 小崽子已经许久没有露出小狐狸一般的微笑了。 卢平生突然来了兴趣,“那你说说。” 卫渺道:“那个码头鱼龙混杂,但财哥一家独大。” 卢平生听说要牵扯其他人,顿时觉得太冒险。 卫渺道:“卢大哥,我们要黄金,财哥要烟土。” 卢平生摇头,坚决道: “不行,这种事情不能有我们任何的蛛丝马迹。” 卫渺蛊惑道:“卢大哥,一吨黄金,价值一百万美元哦。” 卢平生握方向盘的手一顿,确实是很多,怪不得那两个朝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反水。 卫渺看她心动,继续道: “一吨黄金,也就是两千斤,二十袋大米的重量,只需要一条船装上黄金后,混入苏州河的船群里,等风头过去,慢慢往家里运就成。。。” 卢平生看着提到黄金脑瓜子转动飞快的小鬼头,皱眉思索好一会儿。 “阿渺,这事儿你就当没听过,我们谁都不能参与进去!” 看着卢平生严肃的表情,卫渺垂眸,乖巧地不再言语。 卢平生想着小鬼头密室里只余下薄薄的一层黄金,单手揉了揉眉心,耐心道: “阿渺,倭人的间谍网络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密更可怕,我不能让你冒险,我也不能。” “晓得啦,卢大哥。”卫渺闷闷地回答。 卢平生安慰她道:“阿渺,明日我带你去银行取这次的卖磺胺的黄金去。” “好的。” 第17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6 晚上七点的华界小码头,依旧繁华,人来人往。 初秋夜晚凉爽,吆喝叫卖声音此起彼伏,姑娘们的嬉笑拉客声音也格外妖娆。 勾得男人们眼睛直勾勾地瞟上去,瞧着对眼的,就进了低矮的窝棚或者旁边的破船。 还有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苦力们,直接在码头的路灯下,掷骰子,吆五喝六叫大小,赢了欢呼,输了咒骂。 一个皮肤脏污,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根本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黑漆漆的江面上有两艘小船在众多的船只里并不起眼。 “素美,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黑漆漆的船舱里男人声音沙哑地问。 女子声音铿锵果决,“我已经将事情前后左右都想过了,只要那两个倭国浪人不出问题,事情一切妥当。” 男人依旧有几分犹豫,“他们后面可是领事馆和黑龙会,我怕我们得了钱财也无处可去。” 李素美摸着自己腰间的手枪,即便在黑暗的环境,她也垂下眼眸后才露出一抹讽刺,心中冷嗤: 你自然我无处可去,而我。。。 后面还来不及想,就听见甲板上传来几声低沉的鸟鸣声。 这是约好的信号。 “去吧,让那两个倭人机灵一点,喊完那些话后,就杀了丢进江里喂鱼。” 李素美说到后面,她伸手抓住身侧男人的手,摸在自己的腹部,温柔道: “等这次风头过去,我们就去西方,带着孩子过平静的生活。” 男人呼吸粗重几分,激动道:“素美,真的吗?我要当爸爸了?” 李素美没有否认,看着男人跳上了隔壁的船只,解开了两条船连着的绳索。 “准备!”他说的是熟练的倭语。 随着他一声令下,原本安静的船只动了起来。 黑暗中,在码头最外围的三艘小船上的人各怀心事。 李素美对外面说了一声,船只点起了三盏马灯。 不过片刻的工夫,对面船只也点了同样数量的马灯。 卫渺窝在的江边一处黑暗的地方,识海里出现的却是整个江面的场景。 她气息所过之处,江里的鱼儿蜂拥而上,欢喜异常。 此刻她的脑子里也闪现了各种关于烟土的情况。 鸦片分四等:一是“ 大土”即阿三土,是英吉利从阿三运来的。 二为云土,是滇军阀强迫农民种植罂粟, 通过走私运到申、京、津等地出卖的。 三是川土,是在川出产的。 四是蒙疆土,是西北草原出产的。 明面上,全国是禁止鸦片的,称烟毒为私火。 实际上,不管是官员部队,还是大亨政要,都在参与这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西方诸国求财,而东洋人用鸦片腐蚀毒害国人的同时,用得来的钱财养着大批量的间谍亡华机构。 而这些鸦片来了后,大部分都是由青帮的土行、燕子窝来销售的。 卫渺颇有些无趣地总结着这些她从脑子里提出来的资料。 这种东西肆虐,就是一个国家羸弱的开始。 按卢大哥性子,他应该是痛恨且感兴趣的。 这次他听闻和倭人有关系,连思考都没有就断然放弃,让卫渺觉得很不爽快。 若是她不知道还好,知道后这种不义之财,可不就是她的。 何况经过白日一遭,她感觉自己体内气机充沛,不做点什么总是睡不着觉的 卫渺通过水里的鱼儿,感受着江面的环境,她觉得自己的识海和神魂更加稳健一些。 往日若是驱赶这些动物,她是要费很大力气的。 如今她摸了摸自己破布袋子里的十根大黄鱼,看来是用不上吞喽,喜滋滋。 江面上的枪响,打破了码头上的混乱。 李素美正在和对面的倭国人交易,他们的交易方式特别简单,双方人马互换船只,检查好货物和黄金后,各自离去即可。 为首的倭人,眼神猥琐地在她姣好的身材上流连。 李素美不像往日冷脸,而是笑得十分愉悦,甚至给个头矮小的倭人抛了个媚眼。 那倭人往前走一步,凑在李素美面前,“素美小姐,才一月没见,你更加光彩照人了。” 李素美嘴角勾起笑意,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杀意,“长野君也越发的威武不凡了呢?” 心中却在暗骂,不要脸的臭矮子,卑鄙无耻的老色批。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发时间。 毕竟是一吨黄金的货物,验货和清点黄金,没有一个小时很难完成。 双方的手下都在验货的时候,从隔壁冲出来一艘体量巨大的船只。 枪响的同时,有倭人的吼叫,接着她身侧的倭人就倒下了三四个。 李素美在长野君大喊大叫的时候,趁着混乱,对着他的心脏就开一枪。 确定人死透后,对着自己的大腿也来了一枪后,她抱着长野君跳进了水里。。。 码头上的人胡乱奔跑,谁也没有在意缩在黑暗里的小乞丐。 江上的两艘船,一艘渐渐远去,一艘渐渐沉底。 踩着两个浪人尸体的朝男人来不及按原计划行动,只是呆呆地看着飘向远方装着鸦片的船只。 卫渺握住布包里的金条,小脸从红润变得煞白。。。 装着白粉鸦片的船只渐行渐远,已经开向江中心。 而装着黄金的船只缓缓原地沉下,在落入江水后,随着水底大鱼的推动,朝着江边而来。 卫渺深吸一口,沿着江边往下走。 在江边一处废弃的窝棚区里,卫渺脱衣下水。 秋日的江水有些冰凉,但刚吃了十根小黄鱼的卫渺内心火热异常。 尤其是感受了水底船只里散发出来的巨大财气,她好心情的没有驱赶围上来的鱼儿。 ———————————————————————— 审核的问题,后面有一段我没有发,改在明天晚上发~~~ 要不然老是不过~~~~~ 第17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7 第二日清晨,卫渺是被周围吆喝声给吵醒的。 江边的水汽让她昨夜新换上的衣服湿塌塌的,十分不舒服。 而且泥土混着的鱼腥味儿,让嗅觉更加灵敏的卫渺皱起小眉头。 周围只有风吹起江水的涛涛声音,四周空无一人,因为入口接近倭国驻军,附近甚至连一艘船只都没有 卫渺心情十分愉悦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身轻如燕。 可惜无人分享,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吃得这样饱的时候。 两千斤黄金,被她用了大半夜吞完。 吃饱喝足后,她脑瓜子就灵活许多,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强得可怕,具体表现就是她能控制的动物就更多了。 那装着白粉的船只躲过倭军的监视后,被她直接送入下游倭驻军的水库处后,沉没在底部。 看着白粉溶于水库,卫渺抿嘴略显纠结。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违她心中原本道义。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本能地就是想那样做,卢大哥说,人也分好坏善恶。 说她既为华夏人,就该护着自己的国家和人民。 她并没有反驳,当狮子王的时候,她也是用心护着自己族群的。 既然是同一个种族,同一种文明,这就是她理所应当该做的事儿。 卫渺提着丁医生家弄堂口的锅贴,迎着日头,晃悠悠地又去崔阿婆家买了十个葱油饼。 隔壁煮馄饨的小江苏,在热气的氤氲下眉头舒展,“阿渺,是从卢先生家出来的还是从租界过来的?” 卫渺提了提手中的东西,“叔,我来打牙祭。” 在馄饨摊子没有瞧见小南京,又问小江苏道: “叔,小南京呢?” 小江苏骄傲道:“卢先生介绍,他去公共租界当巡捕了。” 卫渺听完后,笑得露出白牙,“恭喜恭喜,那天我去找他玩儿。” 小江苏看卫渺手里提的东西,“买这么多?” 卫渺嘿嘿道: “我阿妈前几日念叨,想吃崔阿婆的葱油饼,我特意一大早过来买的。” 小江苏道:“可惜我家的馄饨不好带,不若也给你带些回去。” 卫渺笑嘻嘻道:“等我下次带阿玲几个回来吃,省得他们总是念叨。” 小江苏喜笑颜开,顿觉自豪。 能让搬走的街坊惦记的味道,说明他的手艺极好。 如今已是崔太太的胡太太,细细打量笑出酒窝的卫渺好一会儿,才小声和崔阿婆嘀咕道: “阿妈,侬瞧瞧,阿渺是不是越长越精致了。” 崔阿婆抬头看站在清晨光里的小崽,肌肤白皙,明目皓齿,酒窝甜甜,心头一跳。 刚刚,她竟觉得卫渺比她见过的囡囡都要好看几分。 卫渺昨日吃饱喝足,直接跳入江水里洗去身上异味和污垢,又和鱼儿们嬉戏好一会儿,最后才上岸穿了提前放在窝棚里的衣服,才沉沉睡去。 吞了一吨黄金颇有点洗筋伐髓的味道,一夜好眠,自然是气色极好。 “阿渺,侬阿妈还有多久生崽?都准备妥当了吗?”崔阿婆将葱油饼给她装好。 卫渺算了算日子,欢喜道:“医生说,就这二十几天的时间了。” 卫渺刚来这个世界时候,卫东已经出生,她还没有机会完整地看一个生命的孕育呢。 想到这个,她决定未来一个月哪也不去,就守在许阿鱼身侧。 卫渺前脚刚离开菊花里弄,卢平生的车子就停在胡同口。 崔阿婆瞧见卢平生下车,好奇道:“卢先生侬不在家?” 卢平生点头,“昨夜回了老宅里去了。” 说完对着崔阿婆说:“来一个葱油饼。” 小江苏对卢平生笑得格外殷勤,“卢先生,我给你馄饨。” 卢平生也不拒绝,“那感情好,吃完油饼吃馄饨,一天都精神奕奕。” 崔太太捂嘴笑,“阿渺不愧是卢先生带出来的,讲话都和你一样的。” 卢平生看几人笑,问:“阿渺刚才来过?” —————————— 卫渺提着葱油饼和锅盔回家的时候,几个小崽正准备上学。 看着大哥晃晃悠悠进门,卫萍小鼻头耸动,“大锅,是葱油饼!” 卫渺看她小馋猫的模样,提了提手中的东西,“是大哥回来晚了,本想给你们当早餐的。” 吴妈正在水池清洗碗筷,看见卫渺微微点头后,就继续干活。 卫玲几个摸着吃饱的肚子,无奈去上学。 卫渺对他们的背影道:“等你们放假,大哥带你们去吃。” 卫然扭头,咧嘴对大哥笑了。 看着小崽子们欢快的背影,卫渺的笑容也柔软几分,感觉有人在抱自己的腿,低头就看见嘴角流口水的小豆丁。 “大锅,吃饼。”小崽张嘴,包着的口水就要流下来。 卫渺反应极快地将小豆丁的头扭到一侧。 她将手里的锅贴给了腊八一个,“只需给阿东吃一小口。” 腊八接过锅贴,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卫渺将余下的葱油饼递给吴妈,问道:“隔壁今天没人?” 吴妈不徐不疾道:“一大早小钱姑娘就和曾先生出门去了,说明日有工人上门挖地窖。太太已经选好地方了。” 挖地窖好啊,可以多储存一些东西不说,还能保质保鲜。 卫渺回屋,又想起卢平生家的地下密室,摩挲着手中铜牌。 思忖着最后一块,该去哪里寻找。 —————————————————— 来啦·~~ 第17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8 后面的大半个月,卫渺除了去教堂看了两次玛丽修女,陪她做了祷告。 其他什么地方也没去。 成日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 顺便做监工看着工人们在靠近厨房侧房位置,挖了一个20平方的地窖。 在闲暇之余就陪着许阿鱼聊天解闷。 而卢平生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几个手下在那里闲谈。 “听说了吗?驻军出事儿了。”说话的是个长相还算周正的倭人。 “能出什么事儿?”问话的女子穿着洋装,懒洋洋地趴在办公桌上。 “驻军的人中毒了。” “什么?谁敢给驻军下毒?”女子声音尖细了几分,顺便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驻军那帮人,仗着自己有枪有炮,横行霸道,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卢平生也有几分好奇,“是有人投毒?” 因为卢平生为人英俊和善,出手又大方,两个倭人对这个华人领导还算尊敬。 长相周正的伊藤建太郎抬头朝办公室外面瞧了一眼,低声道: “听说是大烟!” 卢平生手里的杯子没拿稳,磕在桌子上,发出咔嚓的声音,而正无精打采的铃木晴子也直了身体。 “部队抽大烟是要枪毙的。”晴子捂嘴。 建太郎瞪了一惊一乍的女人一眼,继续说: “听说先枪毙了十个人,后来接二连三地又抓了一群人,后来发现长官们也白日哈欠连天,才开始请专家做别的检查。” 卢平生问:“查出什么来了吗?” 建太郎点头,“昨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水库的水有问题。” 建太郎有个哥哥在驻军当队长,消息自然灵通,这也是卢平生为什么对这两个无所事事的废物很好的缘故。 “白粉价值黄金,谁想不开往水里放?” 晴子清秀的脸上满是不解。 卢平生脑子里一个咯噔,随即又觉得不可能。 上次吴子阳婚礼上,阿渺说的那个消息,为了安全起见,他半点都没有关注。 不是不痛恨毒品,也不是对黄金没有想法。 他身份特殊,阿渺金贵,为了得这点蝇头小利万一暴露,得不偿失。 今日猛然听见两个手下谈话,不知为什么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阿渺。 “确定投毒点了吗?”卢平生随意道。 建太郎面色古怪,似乎在斟酌要不要讲。 晴子看他这德行,翻个白眼,怼道:“有话说话,吞吞吐吐,不像男人。” 建太郎又瞪晴子一眼,起身走到门口,看见走廊无人,才进来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低声道: “你们知道半个月前,黑龙会丢了一批白粉红丸,而接手的朝人丢了一吨黄金吗?” 卢平生面上不显,心中却翻滚得厉害。 “丢就丢了呗,反正那些黄金我们也得不到一分,都给了井上公馆。”晴子听完一点感觉都没有。 建太郎啧啧道:“事情诡异就诡异在这里,丢失的那条装满白粉红丸的船只,出现在防守森严的驻军小水库里!” 晴子和卢平生面上都露出不可思议。 “你说,一吨黄金的白粉,泡在水库里,驻军成天吃饭刷牙都用的是那水,积少成多,可不就没有精神呗。” 卢平生心中盘算,这个时候的国家鸦片消耗占世界总人口的百分之17.几乎是二分之一的人都在抽大烟。 有钱人抽高档白粉,穷人抽劣土,男人抽红丸,女人也抽鸦片膏子。。。 鸦片远不如想象的那么贵如黄金,在有十里洋场就和烟卷差不多价格。 一吨黄金的烟土,数量确实庞大。 放入水库,让人能够染上轻微的毒瘾,半点都不稀奇。 何况倭人心虚,对入口的东西检查甚严,水库圈起来后,有专门人看守,面积并不十分大,专供部队使用。 “驻军出了问题后,第一时间就想起最近井上公馆调查的事情,双方一会面,经过朝人指认,确定就是当初装白粉红丸的船只。。。” 建太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说出来,包括当初浪人们在码头交易的事情。 晴子听得好奇,“那装黄金的船呢?” 建太郎神秘兮兮,“当时交易的人说,只活了两个,一个朝国的女人,一个我们本土的浪人。” 卢平生低头喝水,脑子里盘算了无数种可能,都觉得差点意思。 “他们怎么说?”晴子问。 建太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说: “黑灯瞎火的,又是三不管的地带,能说清楚什么?不过他们都说,中间冲出来开枪的船上,喊话的是本土人,口音偏大阪。。。” 晴子小声惊呼,“被人盯上了?” 建太郎说:“这是自然,而且还是被本土人盯上的,这事儿本身就上不得台面,只能私底下查了。” 晴子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向一言不发的卢平生问道: “科长,一吨黄金有多少?” 卢平生说:“一百万美金。” 建太郎和晴子都不说话,他们的工资是用日元结算的,一个月三十日元,几辈子都挣不到一百万美金。 “也不知道黄金去哪里了?”晴子叹息。 卢平生将杯子里的茶水仰头喝完,“活着的人也说不出所以然?” 建太郎说:“这才是最奇怪的,活着的浪人说,装黄金的船沉底了,可现在已经打捞三天,除了被鱼啃噬的尸体,屁都没有。” 卢平生看着因为兴奋,说得嘴角泛起白沫的建太郎,丢给他一包烟道: “这事儿咱们说说就行,在外面千万别讲,免得触了霉头。” 建太郎接过烟,一瞧是高档的好烟,喜笑颜开道: “科长,你放心,我就在办公室说说。” 他说完,警告地看了望着科长发呆的晴子一眼,心中不屑。 科长虽然是华人,但家族显赫,长得也周正,会好几门外语,又立了大功,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会看上一个连美貌都没有的破罐子。 他点燃烟,对着花痴的晴子道: “如果走漏了风声,我找你算账。” 铃木晴子会给他一个白眼,狗东西,就只敢对她耀武扬威。 第17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79 秋日的中午,阳光暖洋洋的,一壶煮好的桂花茶,一小碟子吴妈做的绿豆糕,母女两人能在院子里度过半个下午。 “对面已经三天没有人出入,不知做什么去了?” 许阿鱼温柔地摸着肚子,和卫渺闲聊。 她扭头看着半眯着眼睛的闺女,阳光将她长而卷翘的睫毛打出扇形的阴影。 挺翘的鼻峰和卫阿大如出一辙,最重要的是小姑娘粉嫩的唇瓣微微抿着,浅浅的酒窝在挂着婴儿肥的脸颊上,让人移不开眼。 她的闺女,过完今年就十三岁了。 卫渺察觉许阿鱼的眼神,睁开细长眉眼看向许阿鱼,“阿妈,你瞧什么呢?” 许阿鱼伸手捏了捏闺女白皙的脸颊,“阿渺胖了。” 卫渺露出个羞赧的笑容,“吴妈做饭好吃,我又日日在家,可不就长胖了。” 正坐在院子里,给小崽做衣服的吴妈抬头看了卫渺一眼,露出个温和的笑容。 小崽们学习的书房里,吴叔的算盘声打得噼里啪啦,腊八站在旁边看到十分专注。 卢平生提着东西进屋的时候,就看见卫渺蹭着许阿鱼的胳膊撒娇。 “卢先生来了。”许阿鱼笑问着要起身。 卢平生连忙进门,将东西交给走过来的吴妈,“阿鱼婶,您可别动弹,要不然阿渺瞪我。” 许阿鱼扭头,只看见闺女甜甜地笑,哪有瞪人。 “卢大哥张嘴就污蔑我。”卫渺不满。 卢平生看了卫渺一眼,“阿渺长高了?” 卫渺听他这么说,也高兴了,三两步就跑他面前要和他比一比。 她被日头晒得暖暖的头发蹭过卢平生的脸颊: “卢大哥 ,我果然长高了,上次我到你肩膀呢。如今竟然到你耳朵了。” 许阿鱼看卢平生震惊的表情,噗呲笑了,“阿渺,侬垫脚不累。” 卫渺被拆穿后也不恼,踏踏实实地将脚踩在地上,依旧在卢平生的肩膀处。 “桂姐都比我高了,我却这样矮小。”卫渺叹息。 许阿鱼说:“桂姐比你大两岁,都是大姑娘了,正是长个子的时候。” 卫渺依旧失落。 卢平生安慰她,道: “男孩子都比女孩子发育得晚,女孩子一般“十四五”岁开始长个头,男孩子十六七岁的时候,才会猛涨。。。” 卫渺并没有被安慰到,看着卢平生眼底的瘀青和乌黑,她问道: “卢大哥,这段时间你在忙什么?” 卢平生在忙什么呢,他在忙着高兴,十月已到,西北会师,乾坤初定。 他又在忙着愤怒,在忙着的看当局和倭曲以委蛇来回拉扯,想要通过和平途径解决两国关系,不停的退让,让倭人试探底线。 他又忙着痛苦,组织的同志被逮捕杀害,那些在教科书上记载的死亡,他无力改变。 他不参与情报工作,就算参与卢平生也无计可施,只能挣钱,挣更多的钱。 好在吴先生他们已经去到西北和组织会合。 卢平生想,他如果改变不了历史,那就保障后勤,吃得好,穿得暖,有武器,有好药。。。 “最近海关总署在查走私,忙得没日没夜地,今天刚好空闲,我带你出去玩一玩。” 卫渺听完眨了眨眼睛,她瞧卢大哥满是算计的模样,可不是真想带她出去玩的模样。 “卢先生快把这消磨人精带走,这半个月天天粘着我,我都烦了。”许阿鱼说。 卫渺看大肚婆脸上的笑意,转身回去换衣服。 两人走在弄堂口的时候,瞧见马路边连停了三辆车,车门拉开下,最先下来的是小钱。 小钱蹦蹦跳跳走到一侧,拉开第一辆车的车门,车里下来一个个头矮小,面容平和的老和尚。 他穿着普通的僧衣,眉毛和胡须皆都发白,抬眸看向卫渺和卢平生的方向。 卫渺还好,觉得老头眼中无欲无求,颇有几分高人风范。 卢平生看到的就有些不一样,他觉得眼前慈眉善目的和尚神情无悲无喜,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 “智上大师,我们到啦。”小钱语气欢喜,显然很喜欢这个老和尚。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 卢平生眼前出现了一行字,“智上,108岁,曾家家庙龙安寺主持。” 卢平生目光落在‘108’三个数字上,颇有几分诧异。 这还是他在这里遇到的最长寿的人,而且观此人言行举动,说五六十也有人信的。 这个时候从车上下来的曾宝叔瞧见缓缓走过来的两人,温和笑道: “卢兄,阿渺,好些日子没见了。” 卫渺乖巧喊人,卢平生和他寒暄,“你上次托我找的字画,已经有了眉目,等从北平带过来,就送与你家中。” 曾宝叔脸上笑容更盛。 双方告别,卢平生开车走远。 智上老和尚看着曾宝叔有几分淡然的表情道: “就是这位?” 曾宝叔示意小钱在前面走,自己亲自扶着老和尚。 “名唤卫渺。” 老和尚在曾宝叔的搀扶下,僧鞋踩在格子路上,慢慢往弄堂走。 “渺沧海之一粟,寄蜉蝣于天地,颇有几分佛性啊。” 第18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0 曾宝叔没有插嘴,他对上次赛马之事耿耿于怀,像他这样自小算计的人,竟然不敢面对卫渺澄澈的眸子。 她看向自己的时候,没有算计,满是诚挚。 而自己却用她来作伐,改变自家命运。 老和尚似能感受他的纠结,笑道:“你自幼多思,却未想过,她可能也是有所求的。” 曾宝叔垂眸,“若是所求用命换,我想她亦然不会求的。” 老和尚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曾宝叔几乎是条件反射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老和尚看他说完颇有几分后悔的表情,竟然露出了几缕笑意。 “所以,你问她乐还是不乐?” 蹦蹦跳跳的小钱,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先看向卫渺家的院子。 “阿鱼婶,吴妈!我们回来啦!” 许阿鱼响亮的声音传来,“小钱,你总算回来了,一会儿来吃吴妈做的绿豆糕。” “哎!”小钱欢欢喜喜答应,然后打开自己的门,用力推开。 ———————————————— 卢平生带着卫渺先去外滩大饭店吃了一桌子招牌菜,又带她去了动物园,还请她看了一场电影。。。 卫渺觉得卢大哥今天很温柔,温柔得可怕。 看完电影出来的时候,就有孩子上前,要让他们买烟。 卢平生停下脚步,递给小孩五毛钱,然后在孩子期盼的眼神下,选了一包自己常抽的烟。 “别找了。” 他打开香烟包装,抽出一支烟点燃,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 小孩黑瘦的脸上顿时喜笑颜开,“先生,谢谢侬,好人有好报。” 看着小孩说完,又跑向下一个目标,被无情驱赶走开。 小孩根本来不及沮丧,继续问下一个,“先生,要烟吗?” 卢平生吐出口中的烟圈,扭头对卫渺道:“你当日也是这般?” 卫渺傲娇的仰着下巴,“阿拉脑子灵光,会说洋文,只找面善洋人出售。。。” 卢平生心中酸涩,像阿渺这样醒目的娃娃崽,也是过了两年这样的日子,才因为磺胺翻身。 眼前这些卖花卖烟卖瓜子的孩童,可能终其一生,也没有时机落下。 即便有,也未必可以分辨抓住。 “阿渺,卢大哥带你去个地方。” 卢平生抽完烟,将手中的还余下大半的烟蒂丢在脚下,并没有踩灭。 他们前脚刚走,窝在墙根处就跑过来两人,为了地上未吸完的烟蒂大打出手。 而远处两个穿中山服戴礼帽的人咧嘴看着这一幕,觉得有意思极了。 等他们抬头的时候,发现目标已经跟丢,两人暗骂一声晦气。 “奶奶的,这狗h奸,一整天花的钱,赶上老子们三个月的薪水了。”高个子的人啐了一口。 矮个子的人张望卢平生停车的地方,早已空空,也皱眉抱怨道: “组长也是的,一个倒卖文物起家的狗h奸,有什么好争取的,职务给不了,钱也给不了多少,难道告诉人家要为党国效忠,为三民主义献身?” 高个子瞪他一眼,“管住你的狗嘴,别连累老子。” 两人跟丢了目标,丧眉耷眼地准备回去报到。 挨骂事小,不知道今天的经费能不能报销。 奶奶的,一大一小两个公子哥,竟然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了?”矮个子问。 高个子啐他,“我们两个都没有挨着他们,除非他开了天眼!” 开了天眼的卢平生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不知道中统的人跟他做什么? 因为来两次极为准时的军事情报,让上面对他的保密级别加大。 知道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想着最近沸沸扬扬的锄奸团和暗杀名单,他不禁琢磨: 难道是有人怀疑他?想要刺杀他? 卫渺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卢平生从来没有过的亲切和蔼,细长的眉眼里都是了然: 老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 卢平生扭头看着卫渺的表情,弹了弹他的额头,“又在心里骂我?” 卫渺嘿嘿笑出声,学他戏谑表情道: “卢大哥,今日你若一直对我温柔,没准儿我会怀念这天的。” 卢平生目光看向前方道路,认真开车,幽幽道: “阿渺,想不想日进斗金?” 卫渺一听,眼睛瞬间亮如路灯,“又要做新药吗?” 因为许阿鱼要生产,也因为上次的黄金数量可观,卫渺这些日子没有去做磺胺和青霉素。 卢平生的汽车停在了福西路181俱乐部,这里的夜晚如白昼,霓虹闪烁,人群喧哗。 “走吧,咱们今天豪赌一把。” 卢平生看着自己车位旁边的奔驰车牌,终究是下了决心。 他下车,从后座上提了两个箱子,示意卫渺跟上。 门口招待穿西装打领结,遇到熟悉的客人殷勤上前招呼,得了小费后笑容又真切几分。 “两位少爷是第一次来?”接待卢平生的是个颇为机灵的年轻人。 他显然是看见卢平生和卫渺是从汽车上下来的,态度恭敬又不过分谄媚,拿捏得刚刚好。 卢平生给他五法币,“带我弟弟过来见见世面。” 那人拿了钱,眼中笑意更甚,将人往里面迎接,同时细细介绍赌场内容: “两位少爷想玩什么?咱们俱乐部凡是购买200大洋的筹码,就可以享受四白服务了。” 卫渺好奇,“四白?” 招待颇有几分自豪道:“白吃、白喝、白吸、白坐。” 卫渺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了个白吃,“都白吃什么呀?” 卢平生忍不住扶额,就听招待熟练道:“我们餐厅有中西餐两种,中餐请的宫中御厨,西餐全是西方人现做。酒水饮料,果汁汽水都是最贵最好的。” 卫渺很满意,也不再心疼二百大洋了。 第18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1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面几个’白‘卫渺也懒得问了。 听字面意思就懂,白吸就是大烟呗。 白坐,坐着干嘛?喝喝咖啡喝喝茶,闲来无事赌一把,那二百可就不够喽。 卢平生和招待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如同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颇为新奇和愉快。 没聊一会儿工夫,自己的底细就让这招待摸了个底儿朝天。 “这里还有鸳鸯浴的。”招待低声在卢平生耳边说。 卢平生对招待露出个男人才懂的笑容,只是他实在好看又略显羞涩,并不显得猥琐。 他买好筹码后,递给招待十个,随意道: “曾宝颐在哪里?” 招待本以为是钱财烫手,知道他问的是这位祖宗。 压下这位直呼曾四爷名讳的讶异,指着大厅最热闹的地方,笑呵呵道: “您瞧瞧,人最多的地方,曾四爷就一定在那里的。” 卢平生颔首道谢,招待摸着手里的十个筹码,想了想又开口道: “曾四爷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他从来不为输赢,只为打发时间,若是上了他的赌桌,多少都不会亏的。” 卢平生表情满意,再次温和对招待道谢后才带着卫渺朝楼上的餐厅走去。 招待抛了抛手中钱财,望着满大厅的红男绿女,吆喝撒娇,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他心中艳羡过后,叹口气。 “你小子叹什么气的,别把好运弄走了。” 身后穿着一袭黑色旗袍的女人妆容精致,徐娘半老,只是一双眼睛过分转动得有些快,透露着市侩和精明。 “玉姐。”招待恭敬喊人。 玉姐目光看向卢平生离开的方向问他: “刚才那两人搞清楚是谁了吗?” 招待沉下心思认真回复道: “是古董商卢家的小少爷,第一次来,以前也没进过赌场,手里提着的瞧着应该是字画,买完筹码后就直接问曾四爷呢。” 玉姐带着黑丝手套的手,轻抚了一下精致的卷发,细微微挑,漫不经心道: “他身侧的少年呢?” 卢平生这种人玉姐见得多了,但带个半大少年来赌场的虽不是没见过,但都是有名有姓的。 招待不敢看玉姐的表情,垂眸恭敬道: “卢先生说,是他弟弟。” 玉姐细细沉思了片刻,我可没听卢三说他这个堂弟家有两个儿子。 说完她自己也笑了,吩咐道: “找人多注意些,如果他们上桌,让他们先赢几把。。。” 招待连忙点头,看着玉姐远去,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毒如蛇蝎的女人,赌场人人生畏,这次卢家少爷引起了她的注意,离家破人亡不远了。 这是他们赌场对新人惯用的手段,二百筹码即可小赌怡情,又可纸醉金迷。 不知让多少人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馅儿饼。 可天下哪里又真能掉下馅饼呢? 这位卢少爷瞧着气质疏朗,为人礼貌,不似其他公子哥高高在上,带来的小少爷眼神干净澄澈。 可惜喽。 招待摸了摸自己兜里的消费和手里的筹码,想着一会儿也去试一下,万一他也能翻身呢。 玉姐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下了赌场。 挨个和老顾客打招呼,时而放声大笑,偶又掩嘴羞涩,或者眼波流转,周旋在男男女女中游刃有余。 卫渺看着赌场里各种花样,仔细观察,光是看一看,听一听,大约就知道规则。 “卢大哥,我们这次还要找曾四爷?” 卫渺见卢平生面色淡淡地俯看下面的场景,抿起的嘴角代表他内心偶有愤怒。 卫渺顺着卢平生的方向俯看远处中央的赌桌,华丽昏暗的吊灯,依偎在一起的男男女女,喧哗热闹,声色犬马也不过如此吧。 怪不得他又不爽了。 虽然已经习惯,但卫渺仿佛能懂他的无奈,这就是信仰纯粹之人的缺点。 表面伪装得再好,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无奈悲凉,还是能让人感受到的。 卫渺提醒他,“卢大哥,我觉得你这样不好。” 卢平生扭头看卫渺,笑容灿烂,眼神戏谑,露出一排白牙,道: “小鬼头,被我骗了吧。” 卫渺撇嘴,看在他心中不好受的份儿上,就懒得拆穿他。 反正除开自己这种感觉敏锐的,应该无人会察觉卢平生这个表面纨绔之人的内在的情绪反差。 何况她觉得卢大哥只有在她身边才会如此放纵片刻,也怪可怜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曾宝颐,她觉得总是逮住一只羊薅羊毛并不好。 “曾宝颐总归是曾先生的四哥,我们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厚道了?” 卢平生看向颇有几分卫渺,像是说服自己一般: “反正他总是要败家的,败给别人和败给我们都一样,败给咱们。。。” 卫渺十分中肯地点头,对啊,败给其他人曾先生估计该上火了。 但败给他们,曾先生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卢平生又想敲小鬼头的脑瓜子了,看来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嘛。 怪不得上次那么轻易地就上了曾宝叔的贼船,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鱼饵诱人,后来他才明白,小鬼头只是将计就计。 跑一圈马,悄无声息地得了一条铁运,压力全让曾宝叔挡下了。 他一时间还有些同情曾宝叔这个天天算计别人的病秧子了。 卫渺看他表情,小小得意,道: “我最是晓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曾大哥要的和我要的又不冲突。” 卢平生苦笑:合着我里外不是人了呗。 卢平生对频频望向餐厅方向的卫渺道: “你去吃饭吧,记得低调点。” 卫渺撇嘴:我是要吃回本的人,怎么能够低调。 卢平生想着自己要做的事儿,突然又换了口风。 “那你就放开肚皮大吃特吃,最好吃出两千大洋来。” 卫渺不知道他又打什么小算盘。 但跟着卢大哥,有吃又有喝!她很高兴。 于是她解开了自己小西装上的一颗衬衫扣子,吃饭和吞金,是她唯二的两个爱好。 如今这个消金窟都可以满足她,实在太好了,若是食物味道尚可,下次他们就不去下馆子,直接来这里。 吃完后,把筹码一兑换,二百块回到手中。 彻底白吃! —————————————————— 第18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2 与此同时,城市郊外,一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 一辆汽车停在路中央,亮着的车灯将前方的路照亮,地上尖锐的铁钉醒目无比。 陆少杰气急败坏地从车上下来,踢了一脚车胎: “晦气!早不坏,晚不坏,竟然坏在这个破地方。” 旁边司机兼副官打着手电筒,看着轮胎上的大铁钉,没敢开口说,这有可能是人为的。 陆少杰很焦躁,他今天白天接了181的电话,就从杭城老家往回赶。 眼见还有几十公里要入城了,车子竟然坏了。 不知道曾四那个白痴还能不能等他,别他人没到,玉姐那骚狐狸换人上去。 但他细细想一想,整个上海滩,除了他陆少杰,谁敢和曾四爷别苗头。 何况只有他,才让这场赌局显得名正言顺。 “老洪,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你现在跑去城里,派车过来接我。” “是,少帅。” 老洪就是上次在跑马厅跟在他身后的副官,听完敬礼后,就向前路跑去。 陆少杰目光看向老洪远去的方向。随着他的跑远,电筒光芒一晃一晃,他眼神也暗了暗。 上次的事情,确实是父亲让人做的手脚,但若不是他身边的两面三刀,父亲怎么知道。 所以当父亲看着那双断手, 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心中竟然有几分畅快。 他早就说过,繁花似锦的十里洋场,底下掩盖的是风起云涌。 不是你有军队,有枪支就能蛮狠的。 列国都有武装在此,英法美日不够强大,谁不想称霸? 青帮、斧头帮和洪门各有几万几十万的帮众,而被各种势力扶持的舞厅商场和大烟馆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鱼龙混杂相互牵制的地方,肆意横行,只会成为出头鸟。 没有人想打破现在的平衡,尤其是用武力。 陆少杰抽烟,又想起曾宝叔那略带压迫感的轻蔑眼神,心中烦躁。 曾家的老东西,果然留了一手。 曾四那个蠢东西,还真以为自己的他爹的好大儿呢,成日嚣张跋扈,败家成性。。。 想到曾宝叔,陆少杰将烟蒂丢在地上,用力地碾了碾。 这人竟然让父亲的老对头,亲自送了断手上门,言语间的嘲笑让父亲面黑如锅底。 父亲那样脾气暴躁的人,也只等老对头走后,才发了一通脾气,又骂了几句娘,最后乖乖让副官送上了水路。。。 甚至吩咐他,少惹曾宝叔这个煞星。 他心中无语,本来他也没想惹的,是父亲自己多此一举。 不过因为事出他手,败了家中财路,才闭嘴不敢呛呛。 初秋的夜晚寒凉,他打了好几个喷嚏,准备拉开车门进车取暖。 发现车门竟然打不开了。 陆少杰气急,用力拉了几次无果,心中咒骂老洪做事儿粗糙。 他怒气冲冲借着车灯的光亮,弯腰去寻石头。 刚走两步,只觉得脚心一阵刺痛,发出惨叫,跳脚后退,然后又一声惨叫,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 荒郊野岭里,陆少杰的惨绝人寰的声音实在渗人。 树上闭眼睡觉的鸟儿都惊起一片,扑腾着翅膀远离这个鬼地方。 —————————— 赌场里,卢平生去找曾宝颐。 而卫渺叫了一个招待,让她带自己去吃的地方。 招待看他穿衣打扮,知道可能是谁带来的少爷公子,不敢怠慢。 卫渺闻着食物的香气,心情愉悦。 她早就规划好了,先吃大菜,比如宫廷十大名菜。 用老母鸡、鸭子和水发鱼翅炖煮了十二个小时的黄焖鱼翅,杏黄透亮,味道醇香,一口下去舌头都要鲜掉了。 必须先上五份打打底。 烧鹿筋是梅花鹿弹性十足的鹿筋加入萝卜苹果煨制而成,肉筋软烂无腥味,汤鲜亮清甜可下饭。 上个八份尝一尝。 樱桃肉口感酥烂,色泽红润。 有着天上人参之称的爆炒凤舌,是用禾花雀儿的舌头炒制的,卫渺觉得吃多了容易管不住嘴,就浅尝一小盘。 荷包里脊,清炖肥鸭,百鸟朝凤,鸡里蹦,万福肉。。。 总归是菜单上有的,卫渺都要尝一尝,遇到喜欢的就多吃一点,不喜欢的就少吃两口。 有好多人买200筹码并不是真为了赌博,也有是为了来享受的。 比如爱抽大烟的,200大洋抽个痛快后,洗个鸳鸯浴,若有机会还能认识往日见不到的名流,岂不是很划算。 这里的菜式精致上乘,又是饭点,饭厅吃饭的人极多,除了少有几人注意到卫渺,还真没有人理会她。 卫渺从头吃到尾,招待和厨房忙碌了个底儿朝天。 正在和人寒暄的玉姐听见下面的人汇报,略微讶异了一瞬间。 “有阿五能吃吗?” 下面的人想了想两米多高的阿五每天都能将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似乎永远吃不饱一般的模样,摇了摇头。 玉姐轻笑,无所谓道: “那就随她去吃,一个半大的小崽能吃多少呢?” 手下人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准备退下后,玉姐突然叫住他。 “和她一起来的卢公子在做什么?” 招待说:“一直在曾四爷的赌桌旁边坐着。” “没有下注?”玉姐问。 “没有。” 玉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眼眸流转道: “得咧!既然陆少爷今天没来,那就让卢公子和曾四爷对上吧,咱们181的饭,可不是这么好吃的。” 招待面不改色地应下,转身去安排去了。 曾宝颐就着身侧妖娆女子的纤纤玉手,将嘴咬上带着胭脂的大烟嘴,吸一口,飘飘欲仙。 身侧的人起哄,“曾四爷,您这压大还是小?” “豹子吧!” 曾宝颐半眯着眼,看都没看就开口。 他话出口,旁边的招待就将他身前的一堆筹码放在中间。 卢平生这时候倒是相信了招待的话,这位来这里还真是为了打发时间的。 他颇有几分感慨,曾杏生老爷子英明一世,精明万分,竟然养出了这样一个败家子。 帮了他娶了豪门望族的妻子,为他摆平了后顾之忧,甚至觉得自己累积的财富,即便他大手大脚,也能挥霍一辈子了。 可这位呢? 如今才不过两年,就已经败了个七七八八。 卢平生不由得想起他尊敬的一个先辈说的那句话: 子孙若如我,留钱做什么? 子孙不如我,留钱做什么? 第18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3 卫渺吃得很快乐,吃完中餐吃西餐,吃完西餐吃水果,吃完水果喝汽水。 好在181的场地很大,西餐和中餐是两个区域,她吃得也不算张扬,负责关注她的人,已经知道玉姐的吩咐了,就更不会去管。 但后厨里的东西空了大半。 这才前半夜呢,东西都快没了,后半夜怎么熬啊。 采购连夜出去挨家挨户敲门买东西。 “这位小公子,卢公子请您下去。”有招待面色复杂的走到正在吃第不知道多少块德式烤蹄髈的卫渺面前。 卫渺鼓动腮帮子抬眼看招待。 招待看她水汪汪的眼睛和漂亮的小脸,心跳一下。 这孩子长得可真好。 卫渺咽下口中的肉,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嘴角,如同餍足的小兽,语气欢快道: “卢大哥输钱了吗?” 面对乖巧漂亮的少年,招待语气也软和几分,“卢先生下了十次注,回回都赢呢。” 卫渺来了兴趣。 她知卢平生是有大气运的人,但可不包含逢赌必赢。 除非有人想让他赢。 “他都赢了谁?”卫渺喝一杯柠檬水清口。 招待笑道:“是曾四爷。” “有意思,带我去瞧瞧。”卫渺面露狡黠,跟着服务生下了一楼。 下去的时候,走向人群围着的赌桌。 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子,笑意盈盈道: “四爷,您别生气嘛,都说小赌怡情,不过十把,您也才输了一个车轱辘的钱,对您来说九牛一毛。” 曾宝颐几乎是半个身体倒在女子的怀里,听她的话,颇有几分自得。 玉姐接着又娇滴滴道: “卢公子第一次来,运气好些也是正常的,不过四爷,往日我怎么说来着,您以前运气好,是没有遇到强过你的人,如今这不就出现了?” 明明是个风韵犹存的美人,撒娇起来也颇有几分味道,惹得旁边男人们眼热不已。 他们听完玉姐的话,看看萎靡不振的曾四爷,又瞧一瞧一表人才的卢平生,突然发现玉姐说得有几分道理。 “玉姐,您的眼光一如既往地毒辣,点评到位,卢公子瞧着确实不凡。”有人捧哏。 “听闻卢公子曾在五马街用两万五美金买了一个青花瓷瓶,转头就买了三十五万美金,可谓少年英才,上海滩第一人啊。” 各种恭维声此起彼伏,全身一溜儿地夸奖卢平生,即便曾宝颐半卧在玉姐腿上,也感受到了冷遇。 曾宝颐自从亲爹去了,亲妈也走后,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尤其是看见之前为自己抽大烟的小柳烟半依偎在卢平生身侧的时候,他当即就坐直身体,正式打量眼前名不见经传的人。 “卢平生是吧?上次跑马厅我们见过一面?” 曾宝颐眯着眼睛,看着颇为悠闲地坐在赌桌对面的男人。 卢平生勾唇,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蔑视,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像极了曾宝叔。 这是卢平生在家练习一天才有的。 果然,曾宝颐被他这种如同看垃圾一般的目光弄得理智全无。 “狗东西,真当跟在曾宝叔身后就是他了?敢这样看爷,不想活了?” 卢平生的细长的手指敲击着桌子,不咸不淡道: “怎么个不想活法?” 曾宝颐看清楚他眼中的不以为意,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场就要发作。 被在旁边看好戏的玉姐拦下。 “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在我181都是贵客,都给个面子,一笑泯恩仇嘛。” 曾宝颐听了玉姐的话,想起赌坊背后的人,消了消火气,扭头却看见玉姐冲着卢平生抛了个媚眼。 “敢不敢和爷赌一把大的。”怒火边缘的曾宝颐脾气上来,拍桌对卢平生喊。 红姐用羽毛扇子挡住嘴角,挡下了嘴角的笑意。 卢平生敲击桌面的手微微停顿,看向曾宝颐的眼神有些意外。 这一点点意外就被曾宝颐准确地抓住了,这是刮目相看的眼神,曾宝颐知道。 他在老九眼里看过几次。 也是无数次别人看老九的眼神,是他年少时期的阴影,是他现在挥之不去的噩梦! 他心中的胜负欲成功地被激起来了。 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赌!必须赌!豪赌的那种!!! 要让这些小瞧他的人开开眼,让这些说曾家落在他手里没落的也看看,什么叫富可敌国,一掷千金。 “赌什么?”卢平生问。 曾宝颐语气轻蔑道:“你有什么?” 在他看来,一个倒腾古董,能有什么好东西。 卢平生将放在脚下的箱子提上来,“区区几件古董而已。” 曾宝颐嗤笑,周围人也哄笑。 “卢公子,曾家可不缺古董啊。” 卢平生缓缓打开自己的箱子,里面的东西映入一群人眼里。 “哎呦,这不是当年初文公子万金购买的刚卯和严卯嘛!” 有人一眼就认出了箱子里的两块通体洁白的玉质印章。 来这里的人可不都是酒囊饭袋,他们有地位有金钱,除了少数几个,大多都是曾宝颐和卢平生这样有底蕴家族出来的。 卢平生箱子里的东西大多都是负有盛名的,也有人只是张嘴就来。 “你们瞧,那帖子是不是王献之的《舍内帖》,据说当时被炒到三万大洋呢。” “若我没看错,这幅是王蒙的《青卞隐居图》?” 曾宝颐把目光落在用小楷写的《道德经》上,眼珠转动良久。 这是王羲之的小楷《道德经》是曾宝叔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或者说这个古董贩子手里的东西全是曾宝叔要寻的东西。 卢平生示意他往旁边看一眼。 曾宝颐原本带着一丝惊愕的眼睛,猛然睁大。 “三希帖?”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尖锐,直接压下了周围人的议论声。 最先认出“刚卯”的那人挤开众人上前,盯着箱子里的东西呼吸粗重。 “是,是三希帖!” —————————————————————— 古董是我查了查民国大量的收藏品之后。 胡乱写的,大家伙莫要当真。 主要卢大哥除了古董就是惦记阿渺的钱财。 穷得叮当响~~~~ 第18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4 此人说完话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箱子里的东西。 把自己的手用力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想要上手又觉得自己会玷污了好东西的举动,让其他人都来了兴趣。 旁边有认识他的人问: “石先生,什么是三希帖?” 被唤石先生的中年人,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 “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以及王珣的‘伯远帖’。此三帖被前朝皇帝合称为‘三希帖’,我年幼时候,曾经和父亲在吴家见过一次。” 这里的吴家是前朝大员,在曾家发家前也是富可敌国,后被曾家取代,逐渐没落。 “听闻当初曾老先生在世的时候,曾经出价黄金数万两求购’三希帖‘却毫无音讯。” 听了石先生的介绍,又想起卢平生的身份,一群人顿时觉得这个箱子精贵起来。 红姐等到周围议论声停下后,才缓缓起身,笑意洋洋道: “按理说,作为东道主,我该劝着两位公子的,但我们这里是赌场,赌的就是人品和气运,两位既然要赌,那今儿个我们就按老规矩来?” 所谓的老规矩就是有人在赌场单赌。 不赌筹码,无论输赢,赌场都抽双方赌资的一成。 赌坊很少组这种局,一旦组局要么是倾家荡产局,要么是另有所图。 反正不管谁输谁赢,双方下注越大,赌坊收益越高。 曾宝颐此刻看着卢平生手里的东西,脸上阴晴不定起来。 红姐轻佻笑道:“四爷,要是觉得为难,今个就算了。” 曾宝颐听见这话,心中最后的犹豫退去,“你要赌什么?” 卢平生笑得如同老狐狸,费力地提上另外一个箱子,打开一开,金晃晃的一片,亮得闪瞎人眼。 卫渺嘴角撇了撇,就知道这家伙之前哄她去取黄金别有所图。 他以为自己不知道,金子的味道在她这里比烤乳猪香,她在车里就闻到了。 “哎呦,这一箱子大黄鱼,怎么也得有个三四十斤吧。”有人说。 卢平生笑,“整整四十斤。” 一斤五百克,四十斤就是两万克。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卢平生将手中汇丰银行的金票展开。 “还有这个。” 从“三希帖”上移开目光的石先生看向他手中的金票。“三百斤的金票。” 这下,看热闹的人都愣住了。 玉姐也愣住了。 她握住扇子的手微微发紧,事情仿佛超出了她的预料。 玉姐不动声色地对人群使了个眼色,有人立马转身离开。 三百四十斤黄金,就是十七万克,换成绿头钞票是十七万美金,换成大洋是四十一万。 现在好一点的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才是五个大洋。 四十几万在这些人眼里也算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了,再加上卢平生拿出来的古董。 这局开得有点大。 曾宝颐看着黄金反而没什么感觉,甚至闪过一抹不屑,他向来不缺钱。 卢平生图的是他大半家业,他在人群里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小鬼头,想着自己的判断,最后一丝犹豫也不再有。 大不了从头再来。 “我手里有批磺胺,前日已经到港,也放在赌注之中。” 卢平生说完,将手中的货票拍在赌桌上。 人群甚是哗然,磺胺现在奇缺,在黑市上比黄金还贵上几分。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卢公子不简单啊! 曾宝颐即便再傻,此刻也知道卢平生是有备而来的。 这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心中发笑,这种人他见多了,自老头子死后,个个都想从他身上捞些什么。 久了他也习惯了,只要他心情好,如何都行。 现在嘛,他突然来了点兴趣。 无论是那些曾宝叔想要的古董,还是卢平生的不断加码。 都让他觉得刺激极了。 尤其是围观的人越多,他骨子里的血液越发沸腾,抽了大烟的脑子似乎被烧得火热。 输了大不了就给他,但如果赢了,黄金磺胺先不说,就那“三希帖”到手,他都能想到曾宝叔对他低声下气的模样。 “拿地图来!”曾宝颐对人吩咐。 赌坊的人办事很高效,眨眼的工夫就有人拿来了地图。 曾宝颐看了一会儿,对玉姐道:“拿笔过来。” 等上好的派克钢笔递给他后,曾宝颐用手圈了一条街,对卢平生道: “我用这两条街和你赌。” 听着人群里的哗然惊叹,曾宝颐很满意这个效果,这才是财大气粗。 刚才这个姓卢的不过是哗众取宠,抠抠搜搜东拼西凑才搞了点值钱的东西。 卢平生面上不变,心中突突直跳。 卫渺透过人群,看见他放在腿上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原来卢大哥这样纠结,这样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这个啊。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去搞那一吨的黄金呢。 神不知鬼不觉的省事儿还不出风头。 她想不通,也想不懂,但她知道,这个赌局必须让卢大哥赢啊。 古董先不说,那金票里可有她的一半!!! 卫渺想到这里,找了个无人的赌桌,坐下,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脑瓜子嗡嗡地转动。 作弊还是靠天意? 她有些纠结。 按理说,这是卢平生和曾宝颐的因果,而且这份因果是卢大哥强求的。 卢大哥气运不错,应该不会输掉,先作壁上观? 卫渺的思考的时候,双方已经写下赌约文书。 “两位想赌什么?” 玉姐看着一式三份的文书,嘴角上扬。 虽然陆少杰没来,但效果是同样的。 曾宝颐手里握着玉姐的纸条,很快压下眼眸中的复杂。 他心中不屑地骂了一句狗东西,但却朝着玉姐微微颔首。 卢平生仿佛没有看见他们的互动,而是扭头穿过人群, 幽暗的瞳眸看向卫渺。 卫渺同他对视,竟然秒懂。 这意思是:交给你了。 卫渺来不及思考卢平生为何对她有这样大的信心,就听曾宝颐道: “大家都是干脆的,就这点子钱财,大爷也没空和你磨蹭,就赌大小。一把定输赢。” 他轻描淡写地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喊: “四爷霸气!” ———————————— 哈哈哈,架空架空,尤其是时间线切莫考古~~~ 第18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5 此时此刻,整个俱乐部都沸腾了。 楼上楼下的,抽大烟的,吃饭的,洗鸳鸯浴的,统统都得了消息,里三层外三层地挤了过来。 想要亲眼见证这场豪赌。 有人唏嘘,有人无所谓,有人眼含算计,也有人表情淡淡,见怪不怪。 无论多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这位曾四爷的身上都不足为奇。 他们只想要个结果。 看看这位突然出现的卢家公子会赢,还是败家成性的曾四爷能胜。 赌场的见缝插针,立马开了赌外局。 看客们一时间有了参与的兴致,纷纷下注。 玉姐高兴得嘴角压都压不住。。。 今天晚上赌场的营收应该创造奇迹了。 今晚过后的俱乐部注定要被载入纪录的。 在她的有意操作下,消息不经走漏,听到消息的名流政要,名媛记者们都蜂拥而至。 进来赌坊就得二百筹码当入场券,刚前面来人说,筹码都不够用,当即写的纸票。 卫渺也想暗搓搓的去下一注,赌卢平生会赢,但看着人山人海的场面,还是乖乖地坐在原处没动。 “哎呦,聪明的小朋友,你也在?” 杜兰德在人群外面,发现孤零零地坐在赌桌外面的卫渺。 卫渺扭头,就看杜兰德轮廓分明的脸庞,冲着旁边的白玫瑰露出个笑脸。 “白小姐。” 白玫瑰看她穿体面小西装,头上也打着了发蜡,一副富家乖巧小公子的模样,心化一瞬。 “你卢大哥今天又发什么癫?”白玫瑰坐在卫渺身侧。 卫渺摊开小手,迷茫道:“我在楼上吃饭,下楼就已经是这个场面了。” 杜兰德双眼发光的对白玫瑰和卫渺道: “我进去瞧瞧,帮你们问问luka今天为何如此疯狂!” 说完后,他就挤向外三层里三层的人群,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人人都想见证这个时刻,若不是前面有赌坊的打手维持秩序,赌桌都要被淹没了。 杜兰德扯着嗓子道:“让一下,让一下,我是被请来作见证的!没有我,赌局开不了场子的。” 他话音刚落,人群骚动,一帮穿着黑衣的打手就过来了。 在密集的人群里打开了一条路。 “是张大爷!”有人惊呼。 被人簇拥着的张大爷穿着绸缎大褂,圆脸,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瞧着十分气派。 他身后跟着的人卫渺也认识,正是张二爷! 白玫瑰垂眸压下眼中不屑,轻嗤低语:“卖g贼,狗汉j” 若不是卫渺耳尖,她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个张大爷她还真熟悉,典型的亲倭派,几年前的那场战争,靠着发国难财一跃而起。 而后黑白通吃,靠着倭人的扶持,在十里洋场也是呼风唤雨的狠角色。 同为青帮大佬,这位确实不咋地,贩卖鸦片,逼良为娼,横行霸道。 那两位低调且还有点华人的底线,这位却是出了名地心狠手辣且毫无底线。 怪不得白玫瑰鄙视他。 “你不急?”白玫瑰挑眉问卫渺。 卫渺无辜看她,道: “我急也没有用,早知道卢大哥要来的是赌场,我肯定不来的。都怪他骗我说这里吃饭免费。” 白玫瑰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卢平生这家伙,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遇到这样好的孩子。 聪明又不市侩,大气且通透,乖巧可人。 卫渺可不知道白玫瑰在心中如此看她,她此刻识海里,就是赌桌前的画面。 张大爷进了人群,先和曾四爷打了招呼,又对卢平生微微颔首,就坐在旁边不再言语。 张二看向卢平生的眼神冷如毒蛇,丝毫没有收敛,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两人是有过节的。 至少这位卢先生是得罪了张二爷的。 赌场的人在玉姐的示意下,准备开始摇骰子。 “契约已成,一局定输赢,两位大爷在我拿起骰子前,亦可反悔。” 摇骰子的人面容普通,手法娴熟,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依旧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额间的细汗在灯光下隐隐可见。 就在他细长的手指即将拿向骰子的时候,卢平生忽然开口道: “慢着!” 顿时,人群里发出各种声音,有说卢平生反悔了,有说他玩不起,也有人说肯定是卢先生发现什么问题了。 各种声音混杂,一群名流们叽里呱啦,像极了清晨的菜市场。 卢平生望向旁观的张大爷,他起身拱手笑道: “张大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曾宝颐情绪都拉起来了,此刻被打断,不等张大爷开口,就不耐烦道: “磨磨唧唧,别不是怕了?” 卢平生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对张大爷笑道: “听闻您身侧的张二爷,一手骰子出神入化,不知这次可否让张二爷上手?” 其他人没想到是这种请求,目光都投向站在张大爷身后的年轻男人。 有赌场的老顾客就和旁边人低声交谈。 “当初赌场成立的时候,这位还不是张二爷,是赌场门口一个跑堂的张二。” “那他如今怎么这么风光了?” “对啊,你不说,我们还以为他是张大爷家里的后辈呢。” “赌场刚开业,抢了别人的生意,自然有人来砸场子,逢赌必赢,短短三天,没有败绩不说,还越赌越大。” “这?抽老千?” 讲话的那人摇头,“他只管下注,其他东西一概没碰。” “那就是运气极好?” 这帮人混迹赌场,什么没见过,一夜富,一宵穷,赌场门口的江里,不知道有多少赌魂出没。 那天没有人跳江里去,里头的鱼都觉得少顿饭吃! “后来呢?”有人急切问。 那人抬眸看向正在低头和张大爷说话的年轻人,低声道: “后来,这位张二爷和他赌命。” 有人发出了抽气声,张二爷活着,就是结果。 白玫瑰胳膊肘撑在桌子上,纤纤玉手扶着额头,语气淡淡地对卫渺道: “那人在我们东北很有名头的赌鬼,逢赌必赢。落魄时候张二给了他一顿饱饭,为了报恩,将自己的独门绝技教授给他,并且答应给他做局,结果成了垫脚石不说,还死不瞑目。。。” 卫渺听完后,心中并无波澜,在这个地方,想要出人头地,要么有背景且聪明,要么有手段且聪明。 心狠手辣又聪明的人,总是爬得比别人快。 “那我觉得他要倒霉了。”卫渺说。 白玫瑰似笑非笑地看着小鬼头,“对你的卢大哥这么有信心。” 第18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6 卫渺理所当然地点头,卢平生是他遇到的最纯粹的人,这种人天道都会都偏爱两三分的。 要不然她图什么? 卫渺唾弃了自己一秒钟自己的现实,转而看着桌上的金条和金票,良心瞬间消失。 张二不知对张大爷说了什么,张大爷笑着对曾宝颐道: “不知曾先生意下如何?” 曾宝颐听是张大爷问他,脸上的不耐下去两分,随意道: “不过两条街而已,输了就输了,我如何都行,只是我十点的时候,约了人跳舞,不要耽误了就好。” 人群里听见他这财大气粗的话语,无不为之艳羡。 两条街,一百栋楼房和无数铺面,好似说的是路边大白菜一般。 二楼的曾宝叔双眸罕见地冰冷,旁边的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 “万般皆有定数。” 只是他还有一句话没说,“万般皆有变数。” 随着曾宝叔的话落,这场豪赌又将拉开帷幕。 张二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绸缎褂子,露出精壮的胸口。 随后他将衣服褂子脱了,满是肌肉和新旧伤口的结实身体上,还有女人的抓痕。 有人暧昧笑出了声音,也有人感叹他几处致命的伤口。 “这样大家就能瞧得清清楚楚明白。” “好!” 人群里有人叫好。 赌鬼最恨什么,最恨抽老千,赌的是运气,是老天定的,但被人为插足,那就可恨该死。 卢平生淡淡瞥了他一眼,“既如此,就开始吧。” 张二看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冷哼,一会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地狱。 “赌桌规矩,骰子摇响,赌约既成,两位,我就开始了?” 张二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去拿桌上装骰子的黑罐。 “等一下!” 不合时宜的声音再次响起,曾宝颐实在烦躁。 “有完没完!大晚上拿爷寻乐子呢?” 他说完发现卢平生皱眉看他。 “曾四爷发这么大的火气做什么?”话音刚落。 一众人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玉姐,以及她身后被人抬着进来的陆少杰。 他还带着一小队穿军装扛枪的军人,都不用人开路,人群自动散开。 卢平生的表情今天晚上第一次变了。 杜兰德坐在他身侧问道:“这人瞧着眼熟。” 卢平生说:“军阀的独子,每天都能在报纸上看见,自然眼熟。” 杜兰德撇嘴,他还是领事馆领事的侄子呢。 是的,杜兰德的叔叔升官了。 从副领事成了握着实权的正领事,而他也水涨船高。 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往日他求而不得的少妇名媛,都变得可爱温柔起来。 守寡表姐恨不得时时刻刻粘着他,耗光他的精力,不让他去找其他小妖精,搞得他颇有几分力不从心。 陆少杰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微暗,好歹赶上了。 而旁边的玉姐扭着腰肢走近张大爷,低声在他耳边道: “陆督军亲自打电话了。” 简单的一句话,张大爷眸子闪了几闪。 曾宝颐是个败家子,卢平生是个古董贩子,只有这个被抬着过来的陆少杰家有枪杆子。 他自然知道怎么选。 于是欣慰的对张二使了一个眼色。 陆少杰对着曾宝颐道:“曾四,有这样的乐子你不叫我?怎么跑一个卖古董文物贩子面前耍威风了?” 曾宝颐看着他被人抬着还装模作样,没好气道: “你怎么了?逛楼子腿软了?” 陆少杰想到今天晚上的倒霉经历,顿时脸黑如锅底。 还是张大爷笑道:“陆少爷这是有何高见?” 陆少杰拱手道:“我陆某最爱凑热闹了,今日这样打得热闹,必须不能少了我,不然明日各大报纸都得嘲笑我一日。” 说完后,他对曾宝颐和卢平生道:“算我一个如何?” 周围又是一阵骚动,这乐子越看越大啊。 有人就提起了月前跑马厅的事儿,“当时赌得也很大,没想到曾四爷和陆少爷都输给了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曾九爷。” “你们说这次不会。。。” 今天晚上看热闹的那帮人和跑马厅的是一帮人,名流都喜欢凑热闹,即便自己来不来,也得派下人来探听消息。 刚印出来的小报,接到电话又准备加印,探听消息的人比当事人还紧张。 曾宝颐听完他的话后,咧嘴笑道:“姓陆的,听闻上次你输了水道后,被罚跪祠堂。。。” 说完他想起刚才这家伙是被人抬进来的,不怀好意道: “别不是腿跪出毛病来了吧,还有,你家还有什么东西输的?你爹的军队可是政府的。” 陆少杰看着曾宝颐欠揍的表情,气得不轻,可一想到待会儿。他就按捺住了性子,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副官。 老洪恭敬的拿出一张地图,陆少杰展开地图,拿起先前曾宝颐丢在桌子上的派克钢笔,在地图画了一个圈。 “我陆家在江南这些年,也算有薄产,这些能比你两条街的房产了。” 说完他不屑地看了卢平生一眼,轻蔑道: “至于这位,这位、卢公子对吧,你的这些东西顶天也就一百万。我们就带你玩玩吧。” 卢平生倒不介意被人小瞧,他在外面惯常是个和善爱笑的。 “本是我和曾四爷的赌局,赌坊的契书已签约,陆少爷突然插入不太好吧。” 陆少爷愿意给曾宝颐几分好脸色,是因为这家伙确实家大业大,还有曾九这个小狐狸在背后筹谋。 卢平生的算什么东西,他们的圈子,这人用一辈子都挤不进来,竟然还敢截他的胡。 他一变脸,身后手下的枪就对准卢平生了。 陆少爷看着卢平生变了的脸色,冷冷道: “我在和曾四爷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 明天、后天、大后天,连续三更走起~~~~~~~ 第18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7 这位军阀的少帅自有自己的威严气势。 他说完后不屑地扫了一眼卢平生身侧的黄金和古董,冷道: “爷们儿今天晚上愿意带你玩一把,就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还敢挑三拣四。” 在周围人的哄笑起哄声中,卢平生的脸上憋屈又难堪。 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喊一句:欺人太甚或者莫欺少年穷! 旁边的杜兰德要给他出头,被他按下摇了摇头。 这种憋屈的窝囊废模样,成功地取悦了陆少杰,让他笑得肆无忌惮。 卫渺心中感叹,给卢平生比了个大拇哥:卢大哥这烂透了的演技又上一层楼。 白玫瑰笑,“你不担心?” 卫渺说:“我一个小崽,担心有什么用?” 说完后,卫渺脸上闪过狡黠。 “白小姐,瞧这情况,下卢大哥赢的人肯定不多,您带钱了吗?借我一下,我去下注,赢了我们对半。输了我还你本钱。” 白玫瑰点她额头,“小小年纪,莫要学坏。” 说完还是从自己包里拿出写成纸张的筹码票递给卫渺。 “就用这筹码吧。” 卫渺也不嫌弃,她有二百,卢大哥的一百九也在她这里,加上白小姐的二百。 五百九去下注,按卢大哥现在的赔率,她得翻十几倍。 卫阿大卖好几年的卤肉也没有这些钱财。 怪不得卢大哥常说,这是一个极其病态的世界,需要大刀阔斧后人才有生路。 在陆少杰强硬地要求下,张大爷十分无奈,又重新写了一份赌约,顺便把各自的赌注都写清楚了。 尤其是写到卢平生的时候,古董他们没有请人验证真假,全部按照真的最高价格写的。 比如“三希帖”在陆少杰眼中一文不值,在曾宝颐心里因为曾宝叔稀罕,还算值钱。 但若是在收藏家手里,那就是无价之宝。 契约上直接写了一个八十八万大洋。 连那位颇懂得古董的石先生都不住地摇头,虽说是价值连城,但那就这样夸张了。 其他林林总总地写下来,卢平生契约上的钱数竟然高达五、六百万大洋。 而曾宝颐两条街和陆少杰的田地房产也都是按照最高的价格来写的。 一份赌约下来将近两千万大洋。 光听上去就震撼无比,这让现场的气氛更加火热,只需要一个点,就能点燃。。。 玉姐高兴得眼角皱纹都笑了出来,张大爷说得对啊,安安分分做生意,哪有做局赚钱啊。 今天一场赌约,且不说做不做手脚,不管谁赢,今天晚上181都有二百多万的进账。 加上门票和场外开的赌局,今夜这里必将成为十里洋场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地方。 尤其是后续带来的影响,过了今夜,其他两个赌场可就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了。 人们提起赌场,只会想起这场豪赌,想起他们家的赌场。 饶是玉姐久经江湖,见识过许多大场面,甚至还亲手杀过人,此刻也觉得血液从未有过地沸腾。 这绝对是十里洋场最大的赌局。 往后,她玉姐也是业内一块响当当的招牌了。 人啊,只有提高自己的价值,让自己变得精贵,才能活得自在几分。 所有人的期待值都被拉满,无论是看客还是当事人。 就连从入场后,一直胸有成竹的卢平生也觉得自己心跳如鼓。 赌场,大烟,美人,重金,这样奢靡的场景,散发出的气息太容易让人沉沦了。 只是陆少杰的到来,超出了他的意料。 而此刻他被人群围着,早就看不见卫渺的身影。 他甚至想象小崽觉得无聊,趁着大家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的时候,独自跑去楼上继续大吃大喝。 卫渺若是知道他这么想,肯定翻个大大的白眼: 你个老狐狸都把我最喜欢的黄金都拿来当赌注了,这就是抓住了我的命门,我能安安心心去吃吃喝喝吗? 这人总说曾先生心眼多,攻于算计,在卫渺看来,卢大哥才是最会算计的人。 卫渺看卢平生这样反常,她甚至觉得卢平生不光察觉了她的不平常,甚至通过什么渠道确定了。 她小脑瓜里开始复盘,自己最近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顺便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下,赌了卢平生赢。 因为的陆少杰的到来,卢平生的赔率一路飙升。 卫渺再次觉得这二百花得值当。 她逆向人群,艰难挤到白玫瑰身侧。 白玫瑰把给她占座的包拿开,示意她坐上去。 “今天晚上,估计整个申市都疯狂了。” 卫渺能想到的。 她小脸皱巴巴,深深地叹口气,能怎么办呢? 自己的认的大哥自己护着呗! 赌桌旁边,三人签字,张大爷也落笔,这张会被载入史册的契约已成。 三人一致同意,就用最简单的骰子比大小定输赢。 赌的就是运气。 随着张二的手上下翻飞,整个赌场静悄悄,都在屏息凝气,只有小小盒子里骰子碰撞哗啦啦声。 就连白玫瑰也忍不住地伸长纤细的脖子看向人群方向,即便她什么也看不见,呼吸也减轻了几分。 骰子的盒子重重放在赌桌中央。 “三位压大还是压小。” 张二声音洪亮,作为见证者和参与者,他整个人都兴奋和激动。 周围的人也都屏息静气不敢说话。 杜兰德更在死死地抓住卢平生的胳膊,蓝色的瞳眸里带着一丝疯狂。 曾宝颐微微坐直身体正要开口,就见陆少杰却看也没看随意道: “我年纪长,我就先压个大如何?两位不会和我抢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他们下一样的注。 他的随意刺激到了曾宝颐,他抽一口大烟说: “那我就小。” 曾宝颐一向和陆少杰不对付,加上这次赌得有点大,能赢够他吹嘘一辈子的,所以还是用了点小心思的。 比大小只有三种情况,大点数和小点数,然后三个一样的。 看似都是三分之一的机会。 但赌过的人都知道,豹子的概率在赌场上几乎不会出现的。 “卢先生,你不会跟我和陆少杰选一样的吧?” 他学陆少杰的言行举止,激将卢平生。 可能平时很少用心眼子,此刻竟然显得有几分可爱,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第18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8 卢平生此刻有点困扰,他拿出来的东西最多值一百多万,但赌场的契约上写了大几百万。 他原本想,输了就把这些东西输了吧,他好歹有个金手指,还有阿渺这个小外挂。 青霉素磺胺多搞一些,很快又会有钱的。 但如果全部折现,他得破产。 破产就算了,如果菊花里弄的房子被收了,他的布局就全部打乱了。 “卢先生?” 张二嘴角勾起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卢平生。 卢平生的表情颇有几分无奈,颓然道: “那就豹子吧。” 卢平生的话音一落,全场哗然哀叹声音都起来。 “哎呦,怎么就压豹子了,又没规定不能压一样的。” “就是,要是我就和陆少爷压一样的!”看懂门道的人恨铁不成钢。 “是啊,和曾少爷一样,也有一半的机会啊!”这帮人恨不得帮卢平生改了决定。 白玫瑰微微叹息,“你卢大哥这次要露宿街头了。” 卫渺好奇道:“张二真这么厉害?” 白玫瑰说:“不然呢,一个从东北来的难民,怎么会成了张二爷呢?” 这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那赌鬼和他说,摇骰子需要天分,尤其是手指要细长。 这人就每天硬拉自己的手指,勉强达到标准后,每天除了吃,和睡两个小时外的时间,全部用来练习摇骰子。 张二练成后,曾经和她显摆过,真是要大是大,要豹子不会是小。 这种纯属功底,算不得作弊,旁人也无法说什么。 卫渺听完白玫瑰的讲述,“哦”了一声,表情失落。 白玫瑰捏了她白皙的小脸,蛊惑道: “回头你跟我吧,我如今在青帮虽比不得张大爷,但和张二旗鼓相当,你和桂姐都跟着我,往后我的都是你的,我还可以帮你对付张二,给你卢大哥出气!” 虽她笑意炎炎如同开玩笑一般说出的这话,但卫渺能看出她眼中的真诚。 “我不行,我就想在家躲懒长大。”卫渺无情拒绝。 白玫瑰单手撑着下巴,幽幽道: “也是,你能挣第一桶黄金,就能挣第二桶,卢平生这个狗东西可真有福气,怪不得敢来这里找场子。。。” 卫渺羞涩垂眸,不再说话。 而她的识海里,黑色的骰子桶里,赫然是一个“五六六”开大。 白玫瑰说得没错,这张二还真有几分出神入化的手段。 看来赌场选了陆少杰啊,可怜的曾宝颐,不知道这个哑巴亏能不能咽下去。 可怜的曾宝颐此刻握住自己手里的纸条,信心十足。 他要的不是输赢,要的是面子,如果今天他赢了,这东西东西都给赌场他也只有一丢丢心疼。 可他曾四爷的牌面就起来了,他再也不用外人说他不如自己的老爹,听家里人说他不如曾九了。 平生两大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 他都想好,明天一早就江南祖宅,开祠堂,警告祖宗,他一夜之间赢得了自己老爹拼搏半生的大半家业。 何其风光,何其快哉!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小小赌桌上的小小盒子,这时候有人觉得呼吸重了都是罪过。 张二嘴角笑意加深,看向卢平生的眼神耐人寻味。 无数的目光顺着他的手看向桌面。 在他诡异笑容里,露出了里面三颗小小的骰子。 “豹子!” 不知是谁先喊出声的。 然后一切都乱了。 早已猜到结果的白玫瑰颇有些意兴阑珊已经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 听见这声惊呼,顿时来了精神,上挑的眸子都亮了几分。 狗东西卢平生竟然真的赌对了? 还是赌场最后和卢平生做了交易? 想起曾宝颐和陆少杰两人的背景,还有张二对卢平生的恨意,白玫瑰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而卢平生身侧的杜兰德惊喜得不知所以,扯着嗓子声嘶力竭道: “豹子,天啦,豹子,luka,你简直就是个大赌棍啊!!!” 没有人介意他半生不熟的中文,也没有介意他不恰当地表达。 一切都沉浸在这个结果中。 竟然是“豹子”!!! 被打破幻想的曾宝颐捶了捶自己闷闷的胸口。 他眼睛瞪大,死死地看着赌桌上的三个“六”,呼哧呼哧地呼吸声音十分刺耳。 好半晌他扭头恶狠狠地看向也是一脸震惊的玉姐。 臭婊子,竟然敢耍她。 若不是她给自己递纸条,压中豹子的人应该是他的。 谁人不知道曾四爷比大小的时候,只压“豹子”! 愤怒的曾四爷,目瞪口呆的陆少杰,面无表情的卢平生。 三个人的表现都被不知哪里来的无数相机拍了下来,事无巨细。 包括玉姐的惊呼,张二爷瞪大的眼角,张大爷阴沉过后露出假笑的面庞。 还有各界名流政要的表现,不光被记者拍到,各大情报组织手里的相机胶卷也满满都是。 被杜兰德又抱又亲的卢平生沉默了好久。 直到杜兰德这个二货捧着他的脸要亲他嘴的时候,他才嫌弃扭头,这货的嘴落在他的脸颊上。 杜兰德此刻仿佛是自己赢了一样兴奋,属于西方人奔放的一面展露无遗。 卢平生正要开口说话,就见曾宝颐嗤笑一声,将手里的地图丢在他面前。 “愿赌服输,这点子东西就赏给你玩儿吧。” 曾四爷轻描淡写地一副打发叫花子的模样,对着面色发黑的财叔道: “一会子回去,就把房契送到这位、这位卢公子府上去。” 财叔是曾老爷子留下来的人,若不是地方不对,他此刻恨不得嚎啕大哭。 对着祖宗牌位大哭一场。 可这么久了,他也知道这位新主子的脾性,如果他这么做了,只怕离他滚出曾家也不远了。 没了他看顾,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只怕很快就扑了上来,将少爷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好!” 财叔灰白的老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曾宝颐打个哈欠,对身后的两个姑娘道: “走,去仙乐斯,爷请你们跳舞,去的姑娘们一人一千出场费。” 他挥一挥手,稀稀拉拉地走了好些人。 第18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89 众人目瞪口呆的同时,心中竟然对这位起了敬畏之心。 不愧是能稳坐当今败家子行首之人。 这份从容,这份气度 ,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比如旁边这位军阀少帅,从出了结果,他就一动不动地瞪着赌桌上的三个六。 血红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看着他身后带枪盒子的士兵,无人敢嘲笑他。 再如何富贵的命,也只有一条哦。 曾四爷的离开,反而让气氛变得紧张万分。 怪异的气氛里,楼上女扮男装、带着瓜皮帽的小钱对着曾四爷消失的方向啐了一口: “败家子。” 智上大师笑道:“四少爷天生的富贵命。” 曾宝叔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小钱鼓着腮帮子不服气道: “智上师傅,崽卖爷田不心疼,他这两次赌,将老爷留在他手中大半家业都输出去了。” 智上师傅依旧笑道:“有人来这人间一趟,就是为了享福的。” 小钱说:“那我家少爷就是来吃苦的呗。” 老和尚干瘦的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平和道: “你家少爷是来人间修身养性的。” 小钱嘀咕,“身体吹不得风,受不得冻,在卫家搬来以前连吃口饱饭都是奢望,哪里就是来。。。” 曾宝叔放在腿上的手轻微的摩挲,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智上师傅微微叹息一声,目光落在赌桌上一直面无表情的卢平生身上片刻。 又在人山人海里一眼找到正揉着额头的卫渺脸上。 红尘滚滚,养出了百样的人,要享百样的福,也会受百样的苦。 他不是方外之人,努力要脱离尘世间不得。 这位明明不是此间物,却被那人弄得这世间羁绊扎根。 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白玫瑰回过神来,看着没精打采的卫渺道: “你卢大哥会赢,你是一点也不吃惊?” 卫渺捂着有点饿的肚子分析道: “一共三个人押了三个注,总要有人赢的,我一直站卢大哥的呀,他要是输了我才吃惊呢。” 白玫瑰有些无语,看着小鬼头朝着二楼方向去,问道: “侬做什么去?” 卫渺扭头,冲她狡黠一笑,“阿拉去吃好吃的去。” 现在不去,一会儿就没得吃了。 白吃,白吃,刚才那一番折腾,可不就是白吃了。 不光今天晚上的饭菜白吃了,就连那一顿黄金也白吞了。 卢大哥必须赔她损失! 卫渺觉得一切都有定数,她吞了那一吨黄金,整个人的修为在氪金的情况下,有了一丢丢的进步。 转眼为了帮卢大哥赢得赌局,花了个精光,她不得不怀疑,这是此间道故意为之。 打压她这种超出此间的能力,用尽各种方法压制她如同普通人过完一生。 啧啧啧!!! 看着小鬼头单薄的背影,白玫瑰也用细白手指揉了揉额头。 看来从今天晚上起,卢平生这三个字又将成为十里洋场新的传奇。 一赌成名,成功挤进了名流圈,这人她越来越看不透了。 若有实质,陆少杰的目光已经将玉姐杀了无数回来了。 他目光阴晴不定地在玉姐,张大爷,张二也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卢平生的身上。 看他独自一人,宠辱不惊的坐在那里,似乎赢得不是两条街和万亩良田,态度比曾四爷还要淡然几分。 陆少杰的一口气,憋得不上不下,感觉自己的腿和屁股更疼了。 他的副官老洪,弯腰在他耳边道:“少帅,要不要。。。” 陆少杰通红的眼眸在整个赌场扫视了一圈,心思百转千回。 他做局曾宝颐,是认为曾宝颐可以同他叫板,是能成为他对手的人。 一个古董商侄子,还从未被他放在眼中过,就是一发子弹的事。 但此刻名流政要云集,除非他不想在这个城市混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也学曾宝颐的淡然模样不屑道: “不过是万亩良田而已,我陆家也不甚在意,给了这位?卢公子?” 最后一句话,他一句三拐弯,努力想让自己表现的财大气粗,但却让人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可在场的人却不敢像对待曾宝颐那样对待他,所以他说完话后,现场鸦雀无声。 沉默让陆少杰脸上的笑容差点维系不住,还是卢平生朝他拱拱手,满脸真挚道: “听闻曾四爷和陆少爷都是人种龙凤,今日是我占了便宜,改日做东,定然给两位赔罪。” 陆少杰冷哼一声,准备对老洪说走。 就听卢平生冲着的皮笑肉不笑的张大爷道: “听闻张大爷祖籍江浙,我一个倒腾古董的,这些田地留着也无用处,若是张大爷愿意要,我愿比市场价低上一成的价格出售。” 陆少杰听见这句话,气的呼吸起伏不定,看向卢平生的眼神杀意弥漫,犹如实质 卢平生恍若未觉,继续对张大爷笑的温和。 一向阴狠毒辣且老奸巨猾的张大爷此刻如同吃了苍蝇屎一样的难受。 尤其是看见陆少杰嘴角勾起,目光阴冷地望向他时,心中更是怄的不上不下,十分暴躁。 “若是张大爷不想要,我家公子愿意接手。” 小钱脆生生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可惜二楼的包厢处有纱的挡着,看不着真切是什么人。 张二出了篓子,此刻正心不顺,听见有人搅局,立马冲着二楼狠厉道: “你家公子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家大爷抢?” 小钱连搭理都不搭理他,而是继续道: “卢公子,我家少爷说了,无论您是要钱,还是要物亦或是股权,他都舍得。” 张二破口大骂,“贱人,181由不得你来撒野!” “张大爷好大的威风,任由搞砸事情的狗吠,不晓得还以为整个上海滩都是您说了算呢?”小钱不卑不亢,牙尖嘴利。 这个时候,有人在玉姐耳边说了几句,本就面色不好的玉姐,此刻更添几分颓然。 她走到张大爷身侧,在他耳边道:“曾九。” 张大爷眼神微闪。 第19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0 曾家老九,这个几乎被人们遗忘的天才。 他最近动作频频,先是从井上公馆救出了两个平民百姓,而后又在跑马厅,一局赛马赢了曾宝颐的铁运和陆少杰的水运。 如今又出现在这里,这是看曾宝颐实在败家,要露出獠牙了? 曾家,无论是前朝还是当今,可都是不容小觑的。 那些算计过曾宝颐的人颇有几分心虚,也有人十分不屑,更有人准备看好戏。 张大爷还在沉思的时候,楼上又传来声音。 “若是卢公子纠结,我家公子愿以赌约上的价格购买江南的庄园。” 本以为赌完了,好戏就散场了,没想到还有这么精彩的后续。 本来准备离去的各类人群,又纷纷地定住脚步,等着后续结果。 “那两条街卢先生想要出手,我家公子也愿意用赌约上的价格购买。”前面的讶异未完,又听后面的话语。 事情朝着不可预估的方向发展。 在场的无论是政要还是名流,商贾还是其他,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两条街和千亩良田,实际价格可要不了这些钱。 契约上加起来得有一千来万个大洋。 在十里洋场,能够张嘴就拿出这些钱的人家屈指可数。 愿意搅入这场闹剧的就更是少之又少。 曾宝颐那个败家子就算了,就他愿意给十多个姨太太一人一栋洋楼、豪车的手笔,那两条街,他真没放在眼里。 但陆少杰这个人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地契落在卢平生手里,他也未必能拿到。 毕竟江浙的枪杆子在他父亲手里。 所以卢平生才急不可耐地将手中烫手的山芋转让给张大爷。 但半路杀出来的这个程咬金,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懂行的人都知道,赌约上的东西的价格虚高,三百万的东西它能写成五百万,五百万的更恨不得写成一千五。 这位为了得这两样,竟然要用赌约价格购买,若不是卢平生请来做局的,那当得一句: 财大气粗,背景雄厚。 卢平生听小钱出声,就知道是她,她既然来了,曾宝叔也早早就到了。 看来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仿佛一切都有天助一般。 除了赌“豹子”的时候他紧张无比以外,后面的事情他平静得可怕。 因为种种后果和结局他都谋算到位了。 包括曾宝颐的反应,陆少杰的心理,甚至曾宝叔的一定会来现场的预判,他都十分笃定。 但现在,他对张大爷拱了拱手,正要开口,就听眼前的老狐狸道: “既然卢公子这样讲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是现在就交易吗?” 卢平生也笑着还礼,还未搭话,旁边的杜兰德急了,大声嚷嚷道: “luka,你傻了,你们不是有句老话,价高者得嘛!当然是卖给楼上高价的可爱小姐啊!” 张大爷目光落在这个愚蠢的洋人身上,想要发作,又顾及杜兰德的身份,十分憋闷。 但看卢平生面色犹豫,张大爷笑道: “如果卢先生愿意割爱,今夜契约上的分成,我们赌场愿意只收取一半。” 杜兰德毫不客气地瞪他,直言道: “这是一半的事情吗?” 张大爷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但还是耐着性子道: “并非不是不能全免,只是这赌场不是我一人独占。。。” 看着卢平生拱手对他点头,小钱却急了。 正要开口,被曾宝叔阻止了,她不解地跺了跺脚。 这个卢公子也是个笨蛋,她家少爷出的钱多,他竟然还低价卖给别人。 “做人诚信最为重要,既然张大爷有意要买,又拿出如此诚意,那卢某在此多谢了。”卢平生态度很是积极。 陆少杰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当他的面,交易自己家的田地房产,气得鼻孔冒热气。 他此刻像是想通什么一般,冒火的眼神突然看向正对着卢平生笑的张大爷。 心中怪异万分,但还是压下火气,对老洪挥手: “走!” 地就在江南,古董贩子的侄儿收不走,青帮的大佬也未必能拿去。 一群人抬着煞气十足地陆少杰离开了。 中餐的后厨都出来看热闹了,卫渺在空荡荡的西餐厅吃得欢快, 西餐的东西都是摆好的,因为知道会有大批顾客涌入,东西又摆了很多。 面包蛋糕,鸡腿鸡翅,肘子火腿。。。 阿拉的,阿拉的,都是阿拉的! 卫渺吃东西的工夫,卢平生已经和张大爷达成了协议,约好了商谈具体细节的时间。 卢平生收起自己手中的古董黄金,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喊: “卢公子,你手中的两条街可要出手?” 喊话的人声音软糯稚嫩,听着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卢平生看着眼前闪现出来的名字,微微叹息一声,无奈道: “抱歉,这两条街,只怕我做不得主。” 松井雪子听完,肯定了心中猜忌,也就不再说话。 她就说嘛,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敢来这里豪赌。 关键最后还赢了,背后没有推手怎么可能。 只是这背后之人是谁? 买下江南万亩田地的张大爷? 还是那位曾家真正的继承人曾九? 亦或者是跟在卢平生身侧的法领事馆? 但不管是谁,卢平生这个人,都上了她的名单,有意思啊! 松井雪子嘴角勾起一抹趣味的笑意,扭头问身侧拿着相机的人问道: “从头到尾都拍清楚了吗?” 那人恭敬低头后才搭话道: “雪子小姐,两个相机的胶卷都拍完了,几乎没有错漏。” 松井雪子捂嘴打个哈欠,软糯道: “回去洗出来后,立刻拿给我。” “嗨!” 那人恭敬低头应“是”后转身离开。 松井雪子想着卢平生赌注里的磺胺,漂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算计。 磺胺啊,那可是帝国需要之物。 是该和叔叔通气了,问问驻军要不要。 想到驻军,松井雪子的面色又阴沉几分,黑龙会的白粉船,到底是怎么沉没在驻军水库的? 特高科那帮废物,到现在还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来。 —————————————— 第19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1 卢平生今天晚上注定是个传奇,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并没有留下等卫渺。 提着箱子出门的时候,杜兰德正在他耳畔喋喋不休,说着要去哪里庆祝,又去哪里狂欢。 眉飞色舞,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赢家。。。 杨秋实带着四个壮汉等在外面,人来人往的舞厅门口,四个人腰上的双枪半点没有掩饰。 那些起了歪心思的人,早就退却。 最重要的是,卢平生能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有实力的没来得及准备,临时起意的实力不够。 一行人簇拥着卢平生上了早就停在路边的汽车,扬长而去。 等卫渺将西餐厅的东西吃了个七七八八后,听回来吃饭的人议论,才知道他的好卢大哥抛下她溜了。 卫渺十分淡定,从一开始,卢平生就不让她出头做任何事。 她是黄包车夫家的大儿子,是给卢平生打杂跑腿的小罗罗。 卫渺嫌麻烦,卢平生知道她的顾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解决麻烦,这就是默契。 既然如此,她就再吃一会儿吧。 于是她去了中餐厅,想着之前吃的几样味道尚可的饭菜,继续点餐。 她正埋头吃第十二盅佛跳墙的时候,感觉有阴影投在自己的身上。 卫渺抬头,就看曾宝叔正笑容温和地看她。 旁边还有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钱,以及穿着麻布僧衣的老和尚。 她咽下口中的劲道十足的蹄筋,同人打招呼: “曾大哥,小钱姐,这位大师。” 小钱脸颊红红,笑意满满: “我们准备走的时候,听到有人说,餐厅来了个超能吃的少年,我家少爷一猜就知道是你。” 卫渺羞涩地笑出了酒窝,和小钱分享道: “这里的饭菜极其好吃,关键还免费,我往日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若是早知道我定然天天来的。” 给她上菜的服务员端菜的手一歪,差点没烫着自己的手。 他放下菜匆忙去了后厨,推开后厨的门,大喊道: “不得了,我刚听那小子说,往后要天天来!” 宫里出来的老厨子身体晃了晃,手里的炒菜的勺子哐当掉在地上。 “师傅!” 有人去扶老师傅,有人去捡地上的勺子,也有人去看锅里菜的火候。 叮咛哐当的一阵子兵荒马乱。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有人就安慰他道: “师傅,您别怕,玉姐他们自有办法的。” “对,之前那个黄先生不也是吗?每天花钱买筹码,白吃白喝,每天赢够一百块后,就去洗鸳鸯浴,结果怎么着。。。” 有新来的小徒弟没听过,连忙问道: “他如今怎么样了?” “他呀,是个有文化的人,在银行上班,是个克制又懂得算计的,天天来吃喝玩乐,偶尔小赌几把,无论输赢,超过一百都会停手,然后去泡鸳鸯浴。。。” 这个时候,厨房的人都竖着耳朵听。他们没想到,竟还真有这样占便宜的人。 找人泡个鸳鸯浴,没有几十个大洋怎么能行?他不光赢钱,还白跑! “他这种自带爪牙的人,咱们赌场怎么会放过他。。。” 所谓的爪牙,就是这种人虽然没有大财,但他的手可以打开银行的金库爪子。。。 有人似乎知道什么内情一样,老神在在道: “这种有点小权利的金主,只差一个契机就能挥金如土了,而这个契机来的恰如其分。” 黄先生在赌场认识了一个颇为赏识他的富婆,女人妖娆妩媚还多金,把认为还算见过世面的黄先生衬托得如同土鳖。 黄先生听闻女子是南洋富商的太太,一晚上消费几万甚至十几万都是毛毛雨。 “他呀,总被女子拉来赌博,偏偏女子赢多他输多,一来二去可不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爪牙了,手就伸向了银行的金柜。。。” “那他现在呢?” “现在,在大牢里蹲着呢。”一群人哄笑不止。 他从银行里搬来的钱财,可是足够他洗上几百辈子鸳鸯浴的喽。。。 “可外面吃饭的是个半大孩子?”有人说。 “孩子怎么了?敢来我们181占便宜的,别说是个孩子,就算是个丫头片子,也让她输得在这里洗鸳鸯浴。。。” 一群人哄堂大笑,因为卫渺的能吃造成他们忙得脚不沾地的那口郁气总算出了个七七八八。 老师傅这个时候已经缓了过来,对着围着的人呵斥道: “都散开,快点忙活,前面的事儿少管,饭做好才是正经的。” 低头猛吃的卫渺见眼前的三人都看着她吃,微微有些害羞。 “你们不吃点?”她问。 小钱虽然被她的吃相弄得有几分馋,但还是坚决摇头道: “我来之前,把吴妈做的绿豆糕全吃了个精光,打嗝都是绿豆糕的味道。” 曾宝叔就别说了,他是个挑剔的,只吃许阿鱼做的饭菜。 如今许阿鱼身子重了,她就熬些简单的粥,配上她往日做的小菜,醉虾酱蟹子,总能吃下好些去。 智上大师其他方面都很随意,但在口腹之欲上十分严谨。 小钱偷偷和卫渺讲: “智上大师未出家前也是个老饕,出家后修的是贪欲,戒口腹之欲首当其冲。” 卫渺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概就是越喜欢什么,就越要戒断什么,以战胜自己的欲望为修行的最终目标。 她可不许自己过上这样痛苦的生活,于是低头继续把饭桌上的菜都吃完,才拍了拍肚皮,餍足如同小兽。 “吃饱了吗?”曾宝叔问。 卫渺揉了揉脸颊,苦恼道: “吃得腮帮子疼,想回家睡觉了。” 小钱早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那你坐我们的车?” 卫渺摇头,“我还在工作呢,现在下班,要扣工资的。” 小钱撇嘴,小声嘀咕道: “你老板早就带着大笔钱财先走了,没准儿现在已经去找地方庆祝去了。” 卫渺像是被她提醒,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她得回去分钱。 不然按卢平生的德行,肯定要动心眼子的。。。 第19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2 想到这里,卫渺更坐不住了,同三人打个招呼,准备离开。 走到楼下的时候,看着兑换筹码的地方,有人唉声叹气,也有人欣喜若狂。 卫渺才想起来自己下注的筹码还未兑换。 又咚咚咚转身回去,对着大眼睛的姑娘招手,“小钱姐姐。” 小钱看去而复返的少年,快步走过来,问他: “干嘛?” 卫渺将手中的赌票给她,两人嘀嘀咕咕一阵子。 小钱不耐对她摆手,换了条件道: “我不要你的钱,回头你让吴妈给我做一次火腿冬瓜汤,我就想喝这个许久了。” 卫渺笑嘻嘻点头,“我明日就去挑选一条最大最好的火腿,一整条都炖了给你吃。” 小钱乐得双手叉腰,“你是想让我也变成火腿。” 卫渺眉眼弯弯地笑出声,对她道谢后才转身欢快下楼。 “小崽子,人小鬼心眼不少。”小钱看她背影嘀咕。 “她做什么?” 曾宝叔声音突然从小钱身后传来,吓她一跳。 小钱扭头抱怨,“少爷,你走路本就没声儿,还突然讲话,会吓死人的。” 智上和尚在旁边笑而不语,面对旁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也仿若未觉。 “诺,这小子和您一样,下了注,赌卢公子赢。” 卫渺让她帮忙兑换赌注,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儿,她打发同自己少爷讲。 三人下楼,兑换赌注上了车后,小钱摸着袋子里一叠叠法币,有些回不了神。 “少爷,怪不得他们说一夜穷一夜福呢,咱们六百变成一万八千多,这简直。。。” 这简直天方夜谭。 曾宝叔对小钱道:“这钱,你明日找人捐给苦儿院吧。” 小钱习以为常地“哦”了一句。 车子开动后,曾宝叔看向倒退的霓虹灯,朝着智上老和尚开口道: “刚才人多眼杂,我未开口,如今我想请问您,这是原本的结局吗?” 智上大师闭眼,好一会儿才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何苦还向我求证,让我泄露天机,背负因果?” “少爷,那两条街我们还买回来吗?”小钱打破沉默。 曾宝叔摇头,虽然心中有些可惜,但他瞧卢平生的模样,这东西他是不打算出手的。 —————————— 卫渺坐黄包车在弄堂口下车,十点多的弄堂已经安静。 昏黄的灯光和许多夜晚一样,温暖而安静。 卫渺敲门,头上挂着水汽的卢平生开门。 一个门里头,一个门外头。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相互对望。 卫渺觉得这样很傻,绕过有些发傻的卢平生进了门。 进了屋子,卫渺坐在沙发上,看着桌子上的小皮箱,里头放一个“三希帖”的紫檀盒子,还有装两方印章的小盒子。 “你要出门去?”卫渺问。 卢平生将头发擦干,“嗯,去收尾。” 卫渺伸手,“出门前,我们把钱分了。” 卢平生嘴角抽了抽,这小子大晚上不和曾九回家,特意赶来,就是为了分钱。 他想说,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卢平生将擦头发的毛巾随意一丢,就落在实木的椅背上。 “侬放心,卢大哥一半,你一半。。。” 他在卫渺黑漆漆的眼眸下,说话声音渐渐小,最后摊开双手和卫渺说实话: “阿渺啊,你也看到了,今天晚上意外让那个陆少杰搅和进来了,我需要拿出一笔钱来摆平这件事儿。” 卫渺不做亏本的买卖,从她手里抠钱,那是不可能的。 为了帮他把“大”改成“豹子”自己辛辛苦苦偷吃的一吨黄金白吃了,还背负上了无法知晓的因果。 这人简简单单一句评分,想打发她,怎么可能? 卫渺撕心裂肺地咳嗽一阵,双颊憋得通红后,幽幽道: “卢大哥,你可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卢平生看她因为咳嗽而湿润的眼眶,良心不安,只能换话题道: “钱财先不说,今天的两条街,我需送杜兰德两个烟火杂货铺子,给子阳一个,还有王三强一间小的。。。” 卫渺小脸紧巴巴的,打断喋喋不休的卢平生,十分冷酷无情道: “卢大哥,阿拉只和侬分,余下侬自个地东西,想如何阿拉都不管半分。” 卢平生叹气,明知道小崽子不好糊弄,他每次总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两人将今天晚上的战利品统计一番。 卫渺要了卖江南良田的钱财和三间靠近总巡捕房铺子。 卢平生这次倒没磨磨唧唧,只是看着小鬼头将金票装进兜里, 他心疼得嘴角直抽抽。 已经懒得去问小鬼头要那些金子做什么了。 他心中有猜测,也愿意给她更多的金子。 “你放心,等过几日和张大爷交易,我全部要黄金。” 卫渺听完喜笑颜开,酒窝浅浅地乖巧问他: “卢大哥,侬要去哪?带我去。” 卢平生看她期盼目光,自然点头。 两人换好衣服,出弄堂的时候,遇见三个晚归的工人。 “卢先生,出门去?”有人热情和卢平生打招呼。 卢平生态度温和,“是的,你们快早点回去洗洗睡觉。” 三个年轻人笑哈哈的点头。 上了车后,卢平生才说: “这是新搬来的学生,三人家境尚可,就一起合租了房子,白天读书,晚上去勤工俭学。” 卫渺点头,显然对这个不感兴趣。 反而是对接下来他们要去的地方更期待。 仙乐斯舞厅,音乐悠靡,灯光绚烂。 今晚的人却比往日少了大半,不似往日热闹,略显几分冷清。 “我爱这夜色茫茫~~” “也爱这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 舞台上唱歌的是仙乐斯新人舞后:小凤仙。 她容貌比不上白玫瑰艳丽,却胜在明明长得清冷松弛,歌声却自带靡靡之音,听得人骨子酥麻,心尖痒痒 曾宝颐半卧在一个曼妙女子大腿上,张嘴咬住旁边女人递过来的葡萄,而后又被另外一人灌一口酒。 实在享受。 他的小短手在女子穿着高档丝袜的腿下敲打着节奏,腿脚一抖一抖。 第19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3 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模样鲜活地出现在卢平生的面前,他垂下眼眸,缓缓坐下。 围着曾宝颐的女子看卢平生的派头,以为这是曾四爷的朋友,虽有些见怪不怪,但调笑也收敛了几分。 正半眯眼,听着周遭人在议论赌场的事情的曾宝颐心中不快。正要开口呵斥,就感觉身侧的舞女们有异样。 他掀起眼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见对面坐了一个人,那人背后还站一个小的。 微醺的他只看一眼,就合上眼皮,慢悠悠道: “卢先生今夜风头无两,是风云人物了,怎不去庆祝,反而来我这里是耀武扬威吗?” 卢平生从钱包里拿出手里的一沓钱,递给对面的正垂眸给曾宝颐按头的舞女。 “我和曾先生有事要谈,劳烦。” 舞女既没伸手去接,也没抬头,纤纤玉指连按摩的节奏都没有打乱。 曾宝颐很满意,他睁开眼缓缓起身,对她们挥了挥手道: “都下去吧,今天晚上爷额外给你们一人一千。” 一帮妙龄妖娆的女子瞬间露出笑容,娇滴滴地道谢后,鱼贯而出。 卢平生也不尴尬,准备将手中的钱收回,就被卫渺狗腿地接了过去。 “少爷,我来。” 卢平生:这些钱财,足够给战士们买一批上好的棉衣了 卫渺:今晚又添新财,跟着卢大哥出来,果然是对的。 卢大哥常挂在嘴边的话怎么说的: 跟着大哥混,大哥虽然是光棍,但能让她一天吃九顿。 这不就来了嘛! 等人都走光后,曾宝颐依旧是懒洋洋的姿态,道: “说吧。” 卢平生瞧着歪躺在沙发上人,脸上挂满真诚地开口道: “不管四爷您信不信,今晚这事儿,绝非卢某本意。” 曾宝颐抬眼看向眼前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颇有几分意外。 他虽输两条街,心中不痛快,但并不在意。 愿赌服输,就算知道是被人做了局,他也懒得去追究了。 相比起来他更讨厌陆少杰,若不是这个家伙突然插一脚,赢的肯定是他。 但这人赢了他的钱,还主动凑上来找他说明,却是引起了他几分兴趣。 “你小子也是个人才,得罪了陆少杰,今晚竟然还敢出来寻欢作乐?” 卢平生苦笑道: “若非如此,卢某也不愿出来的。” 曾宝颐斜睨他一眼,道:“穷人乍富,跑这里来找我炫耀了?” 卢平生在外面伏低作小惯了,这点子冷嘲热讽他早不会当一回事。 再说了被这位讽刺穷鬼,也算事实。 想到这里卢平生拱手,语气无奈道: “想必曾四爷您也发现了,今日之事,我只是赶鸭子上架,身不由己。” 若是之前卢平生这样讲,曾宝颐肯定不信,但他太了解陆少杰了。 这人都走不了路,竟还非来凑合,就很怪异。 “是张大爷做局?”他虽是问句,但说话表情肯定。 卢平生拿了一个空杯,倒满酒,连喝三杯后才道: “我能说的就是,今晚赌资巨大,而我只求保命。” 卫渺将手中的两千多法币揣入口袋,暗自唾弃卢平生败家,又欢喜钱财到了自己手中。 抬眼就看往日吊儿郎当风光霁月的卢大哥小心翼翼的模样,一时不知是搞笑多,还是心酸多。 听完卢平生打太极的说法,曾宝颐皱眉,又问: “是曾九?” 说完,他自己否认,曾九这人虽然心思缜密,手段也多,但他和张大爷不光没有交情,反而还有极大的过节。 毕竟当年曾九青梅出嫁北上,曾九放话要抢亲,对方可是找青帮的人给护送走的,接这趟活儿的就是张大爷! 曾宝颐脑子懒得想这些东西,耐心用尽,不耐地看着卢平生道: “你有什么话,在爷发火前,快点说!” 卢平生因为喝酒脸颊泛红,支支吾吾半晌才说了一句: “听闻当年张二爷耍得一手要骰子,要大不会来小,要豹子不会出别的。。。” 仿佛在打盹的曾宝颐撩起眼皮子看了唯唯诺诺的卢平生一眼。 卢平生见他没有反应,幽幽叹口气道: “之前听闻,张大爷他们是想让您和陆少杰豪赌的,只是我身后之人听得消息,才有今夜之事,我们只想。。。” “你们只想要我的钱呗。” 曾宝颐气笑了,合着就坑他一个人呗。 看曾宝颐愤怒又憋屈的模样,卢平生将自己随手拿的皮箱打开,把装有“三希帖”的盒子推到他面前。 在他略有几分惊讶的目光里,又把装有“刚卯严卯”的小盒子打开。 看他阴晴不定的表情,卢平生起身冲着曾宝颐拱手,无比谦卑道: “今晚事情,牵连甚广,我乃鼠辈,只求自保。三希帖送您赔罪,这两枚印章劳请您帮我转交给陆少帅。。。” 一直到卢平生带着个不起眼的小不点走出他的视线,曾宝颐才从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中回神。 “这小子什么意思?”他低语两句,想要思考,又觉烦恼。 捶了捶发闷地脑子,过了好大一会儿,干脆仰头喝一大口红酒,才好几分。 今夜事儿多,他突然想回家睡觉了。 于是他将面前的盒子合上,刚要起身,远处有喧哗声起。 “唱的什么歌,是家里死人了吗?半死不活哭丧呢,给爷换个欢快的 。” “就这模样,也敢称仙乐斯的台柱子,别说比白玫瑰,就是连当初的白月季都差上两分。。。” 台上腰肢轻扭的小丹凤受到惊吓,声音走调,顿时又是一阵子辱骂嘲笑。 坐在头号包房里,一个大腹便便,眉眼细长的男人十分不悦。 他刚听完手下事无巨细地说了赌场的事儿,对于张大爷私自免去半数提成的事情,非常不满。 如今自己捧着的人,竟被人公然辱骂,他也正愁有气儿没地儿撒呢。 “哪里来的杂碎,不知道小凤仙是咱们荣爷捧的人吗?”手下惯会看眼色。 “去,让他们闭嘴。”有人看荣爷没有表态,连忙开口。 ———————————— 第19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4 老大发话了,有机灵的,转身就噔噔噔地下楼。 一群人幸灾乐祸地对看,心中为楼下不长眼的人默哀。 惹哪个不好,非要惹荣爷。 果然,不过片刻工夫,下面就传来有人惨叫。 刚开始他们还窃笑,后听声音十分熟悉,都变了脸色,竟然是自己人被打了。 “狗东西,敢管爷的事儿,活腻歪了,老子花钱来就是享受得寻开心的,臭娘们儿长得丑不说,唱的歌也半死不活,爷不能提意见了,什么时候一个舞女也能在老子头上撒野了。。。” 在角落的一个包厢里,卢平生和卫渺都单手撑着下巴,地看一场拉开帷幕的闹剧。 刚才将该说的话和该给的东西都交给曾宝颐后,他们本欲离开舞厅。 却看换了装扮的陆少杰在两人搀扶下迎面走来。 于是两人转了个弯儿,回了先前的包厢。 “卢大哥,陆少杰可真能折腾。” 卫渺吃一口砂糖橘,对这个精力充沛的少帅十分佩服。 据说这人也算是榜上有名的青年才俊。 若这民族的青年才俊都如同这位和曾宝颐这样的,国家确实堪忧。 怪不得卢大哥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发。 卢平生仿佛知道后面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嘴角微微勾起。 当年的四.一二,青帮这帮人站队的时候选了金陵,当了他们的屠刀,一夕间几乎是血洗了申市的地下组织。 活埋的,绞杀的,还有光天化日朝着游行队伍开枪的。 顷刻间,组织十多年的心血灰飞烟灭,三百余人被杀,五百余人被捕入狱,将近五千多人失踪。。。 他晚来了几年,但不耽误他找到机会为那些没有留下性命的同志们报报仇。 这两年,卢平生已经发现了,他不管怎么做,都无法改变历史和大事件,有些事情该发生依旧会发生。 但这些事件只是几行冰冷的文字或者民间的传说,是后世人的主观意识。 如今他却身临其中,稍微操作,结果只要有一方命运未变即可。 比如曾宝颐的输掉的两条街是后世津津乐道广为流传的事情,只要曾宝颐确实输了两条街就行。 至于谁赢的,这就是其中变数。 卢平生目光看向卫渺尚显得稚嫩的脸庞,垂眸良久,这个变数不是他自己,而是眼前这个有着秘密的小鬼头。 卫渺察觉卢平生盯她眼神怪异,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问: “卢大哥,你中邪了?” “谁让人家爹有地盘有部队呢。”卢平生收回视线,喝一口酒淡淡道。 卫渺不能喝酒,继续吃橘子看好戏。 一阵吵嚷后,乐队的演奏乱了,小丹凤双手抱胸,也不唱了。 舞厅里的经理和服务员都在旁观,无人上前去解决事情,只是对着陆少杰的方向有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这人估计是才来上海滩,什么都不搞清楚就敢胡乱得罪人。 陆少杰似乎要把今晚的火气都发出去一般,越骂越难听。 往日若是洪副官在,还能劝上一二,可洪副官已经连夜回部队去了。 陆少杰是接到自己父亲电话,被痛骂之后自己跑出来的。 他来这里,一是散心,二是想找曾宝颐问些情况,所以随意带了两个人出来。 没想到刚忍着屁股不适坐下,就听见这种荒腔走板,压了一晚上的火气倾泻而出。 他自小骄纵,哪里能接二连三地受气,而且给他气受的还都是他瞧不上的人。 动不了卢平生,他还动不了一个戏子吗? 看那舞女不光不知错,反而冲他翻白眼,他火气更大,刚好有人从楼上下来警告他,这下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陆少杰一脚踩在被打得半死之人的背上,阴阳怪气道: “哎呦,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是有后台?” 看着周围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看过来,陆少杰并未收敛,变本加厉道: “但即便是有后台,要捧也得捧个上的了台面的,就着唱的难听就算了,长的还丑,长的丑就罢了,在台上唱曲儿,哪个不是笑意盈盈,偏生你如同死鱼一样,是黄浦江的鱼吃多了?” 说完后,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被他手下打得鼻青脸肿的传话人,他冷笑: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没有见识的老土鳖,才捧这种骚气十足地臭脚!!!” 陆少杰的话语刚落,就感觉有酒瓶子朝自己头上飞来,他抬手挡了一下。 “咔嚓”一声,酒瓶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有一片落在被打倒在地上那人身上,那人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陆少杰有几分意外,等他抬眸时候,发现自己被一群人围住,个个眼中带着不善。 一个壮实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朝他走来,在他愣神的工夫,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极其重,几乎将他的头打偏几分,还未反应过来的陆少杰扭头瞪向来人。 那人根本不给他反应,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 陆少杰嘴角有血丝溢出。 “嘴巴不干不净的狗,打两下就会讲人话了。” 男人的三角眼里满是阴冷狠厉,语气里满是面对蝼蚁的轻蔑。 荣爷还真没想到,在这十里洋场,还有人敢找他的不痛快。 “你知不知道小凤仙是我的人!” 被打懵的陆少杰此刻反应过来,迅速看了周围一圈,抬手阻止了要出头的两个手下。 他咬牙忍着脚底钻心地疼站稳,用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吐出一口血水。 一双通红的眸子犹如看死人一样看了眼前这高壮之人一眼,对两个属下道: “我们走!” 看着被人抬走的陆少杰,荣爷的手下等他示意。 荣爷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这种欺软怕硬欺男霸女的人,一瞧就知道是谁家没出息的后辈。 好在他还识时务,没有和他硬来,这时候回去,估计是回家找人哭鼻子去。 看他还算识时务的份上,他也不会赶尽杀绝的。 他知道这小子出去告状,肯定不会有结果的。 他们家里大人自然知道:荣爷是谁,想要出气,还得掂量掂量。 荣爷这几年顺风顺水惯了,这种小事儿从来不放在心上的。 第19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5 卢平生手指习惯性地在桌上敲击,楼下的闹剧似乎随着陆少杰的离开,一切回归正常。 音乐起,灯光暗,歌舞升平。 卫渺略有些无语,“就这?” 卢平生笑,“这才是正常的做法,此刻他势微,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地痞流氓不是讲道理人。” 卫渺眼珠转动,“瞧着你还蛮欣赏他的。” 卢平生心中暗想,这也是个人才,能屈能伸。 年轻的时候靠父亲,中年的时候靠女人,晚年颇有财富,风流纨绔一辈子,过得可比曾四爷好了太多。 打了个喷嚏的曾宝颐啧啧两声,就着姑娘的纤纤玉手喝杯红酒。 一半入喉,一半洒在姑娘雪白的大腿上,他扭头轻嗅,带着痴迷,并不猥琐。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舞女娇笑恭维,“四爷,您怎么会有愁苦的事儿呢?” 对啊,他生下来就锦衣玉食,蜜罐长大,虽是小妾所生,但前面三个哥哥早死,他颇得父亲看重。 若是在古代,他如今娶的媳妇儿也是公主级别的人物,家财万贯,贤妻美妾,他还有什么不知足? 罢了,罢了,何必争呢,争赢了给谁看? 他的手却瞧着身侧的紫檀箱子,心道这个姓卢的也是个人才,有点意思,下次见了可以一起玩耍玩耍。 然后又想着憋屈离去的陆少杰,心中知道,这位青帮的大佬,今晚估计要遭殃喽。 但,这关他一个纨绔什么事儿呢? 小凤仙下了舞台,依偎在荣爷怀里,低头抹泪。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和舞台上清冷慵懒判若两人。 可见她也知谁是她的衣食父母。 手下人也都变着方法地恭维她,时不时地骂两句刚才那个走路都要人扶的瘸子没长眼。 一直没出面的舞厅经理刚挂掉电话,指挥着服务员和乐队继续表演。 顺便给今天晚上受到惊吓的顾客送酒和水果。 卫渺看着送上来的果盘和一瓶红酒,又给这个传奇的夜晚又加了一分。 她得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个晚上,简直就是她卫渺的黄道吉日。 吃饱喝足还赚得盆满钵满,仿佛气运之子啊! 不一会儿的工夫,整个舞厅里又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场面。 卢平生的半瓶酒都要喝完了,卫渺的果盘点心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下面的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不喜欢这里的气味的卫渺怏怏道: “卢大哥,我们不走?” “等一等!” 卢平生老神在在,半眯着眼睛的模样,还真有点曾宝颐纨绔模样。 就在他细长的手指随着歌曲敲击到舞曲即将散场的时候,舞厅外面传来嘈杂声。 而后有门童和侍卫面带惊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不好了,外面开了五六辆军车,下来持机枪的当兵的把舞厅围住了。” 这下不光顾客惊慌,就连正和人谈笑风生地荣爷也心中咯噔。 经理吓的连忙又去拨打电话了。。。 军队? 在鱼龙混杂的十里洋场,最不能惹的就是军队,不管是当局的还是其他国家的。 而军队也有自己的规矩,从来不掺和明面上各方争斗和各种事件。 今天的事情透露着古怪。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叱咤风云的青帮巨头,脑子里闪过之前那个年轻人离开时的眼神。 隐忍中带着狠厉,当时只觉得这种眼神他见多了。 可现在细想,那人眼中带着犹如实质的杀意。。。 明知道他的身份还带有杀意的。。。 安静的舞厅里,卫渺趣味盎然地看着换了军装的陆少杰被人抬着进来。 她心中默默感慨,打脸来得好快啊,这个任性的军阀独子,简直是一刻都等不得。 “卢大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今天晚上非要来一趟不可了。” 卢平生轻笑,小鬼头一向不爱去想这些事情的。 “为什么?” 卫渺看着楼下一脸快意的陆少杰缓缓道: “这人能屈能伸且心狠手辣,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有枪,他就是草原上最凶狠的鬣狗,若是他咬住咱们,十分麻烦!” 卢平生颇有一种“吾家有崽初长成”的欣慰感。 然后又想鬣狗是什么比喻,如果陆少杰是鬣狗,那天岂不是要被这人掏肛了? 年轻气盛的陆少杰,自然不会白吃哑巴亏。 但若让他知道自己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他应该会顺着自己给的这个台阶下去。 楼下,陆少杰身后的士兵脚步整齐地鱼贯而入。 “咔嚓咔嚓” 手中的枪拉栓上膛,齐齐对准容易几人,通身都是肃杀之气。 被人抬着的陆少杰居高临下看着面色未变的荣爷。 他用大拇指用力地按压了一下自己发肿的腮帮子,又用舌尖舔了舔口腔里的血迹才玩味地开口道: “荣爷是吧,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吧。” 他说完,给了身侧的副官一个眼色。 那副官跨步上前左右开弓直接给了荣爷十多个大嘴巴子。 整个舞厅安静如鸡。 陆少杰看着荣爷红肿的脸颊,嘴角溢出的血丝,心中郁闷之气勉强消散几分。 他轻抬下巴对副官说:“带回驻地。” 他甚至都不愿多和这个青帮巨头多讲一句话。 外面的军车轰隆隆响起,荣爷一帮人连同小凤仙都被带走。 这帮人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果说帮派是一把带着豁口的菜刀,那部队就是一柄锋利的长剑,根本没有可比性。 仙乐斯门口不远处,一队巡警站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军车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队长,怎么办?” 为首的巡警扭头对着废物手下翻了个白眼: “怎么办?举枪拦在前面,问部队为什么开进租界?” 那手下听完,连忙拔枪就要往前冲,被人一脚踢了个趔趄。 其他人都笑弯了腰。 “你个傻子,军队能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来,肯定是打过招呼的。我们只巡街就行,大人物的事儿,咱们可管不着哦。” “就是,荣爷这是踢到铁板了,那是鹿城驻军。” “就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出来,平日里兄弟们也没少得他的钱财。” 一帮巡警嘀嘀咕咕地转身准备离开,瞧见远处正在缠着人买花儿的孩童,立马吆五喝六地就上去了。 独留下说要拔枪的那小巡警落寞背影。 第19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6 等荣爷一行人被带走后,陆少杰对着躲在暗处的舞厅经理露勾唇冷笑一声。 “既然刚才没管,现在也别管,让大家继续唱歌跳舞吧。” 经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弯腰道:“好的,军爷。” 他甚至都不敢多问一句陆少杰的来历。 陆少杰觉得无趣,指了指正曾宝颐的包厢,就被人抬着过去。 “行了,曾四,别给爷装睡了。” 曾宝颐悠然转醒,看陆少杰穿军装人模狗样的,打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含糊道: “天亮了?” 陆少杰挥手,曾宝颐身侧大气不敢出舞女们,连忙各自散开。 卫渺对卢平生道: “你瞧瞧,你给钱人家看不上,人家一挥手她们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卢平生嫌弃她话多,给她嘴里塞了一大块西瓜,总算觉得耳根子清净。 底下包厢里传来陆少杰的声音。 “我就问你一句话,今天晚上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曾宝颐抬手,在自己装手帕的马甲兜胡乱翻腾了几下,用小短手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递给陆少杰。 “你没来的时候,姓卢的找我赌,白红玉那个贱人给我的。” 陆少杰打开,看着上面的“小”字,随即嘴角露出一个狞笑。 好好好!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张大爷玩儿得好一手局中局。 把他和曾宝颐当傻子耍。 他回去后,就找人打听了卢平生进了赌场后的一系列举动。 这个古董贩子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今晚他先坏车胎,后又受伤,到家时间已晚,觉得霉运附体,本不想再去掺和赌局的事情。 是白红玉那个女人告诉他,今晚赌场来条肥鱼。 告诉他,刚好一场局,钓两条大鱼,他自然是喜不自禁的。 如今握住曾宝颐给他纸条,心中冷笑,却不想自己才是那条鱼,实在可笑。 曾宝颐扭头看他,肯定道:“你也有?” 陆少杰面色阴晴不定,对上曾宝颐天真得有些愚蠢的眼神,最后还是点头。 曾宝颐跳脚,“所以说他们让姓卢的那古董商给我们做套?” 曾宝颐声音巨大,本就安静的舞厅里全是他愤怒的喊声。 卫渺咽下西瓜,点评:“曾四爷的演技比你可差远了。” 听了她的吐槽,卢平生嘴角勾了勾,没有说话。 陆少杰也冷哼道: “侬抽大烟抽得脑子瓦特了,一个古董贩子,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 不是他小瞧卢平生,而是他觉得怪异,他甚至觉得从头到尾,这个姓卢的才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陆少杰看了曾宝颐手中的纸条后,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 “你是相信我爹是个穷光蛋,还是相信张二摇骰子会失手?” 曾宝颐看他不信,张嘴就把准备好的托词说出来。 而半边屁股歪坐在沙发上的陆少杰,冷笑道: “用不着你特意提醒,老子早就想明白了。” 若不然他今天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将那什么狗屁荣爷带走。 青帮这帮混子,别人喊一声爷,真就以为天老大他老二了。 算计完他陆少杰,又打他的脸,这次不让他们脱层皮,他的名字倒着写。 “卢家那小子,不管是给谁办事儿,既然当了人家的枪,就该知道后果。”陆少杰语气带煞。 曾宝颐听他说完,幽幽叹口气道: “你真想清楚了?” “不然呢?”陆少杰反问他。 曾宝颐摇了摇头,将自己身侧的皮箱打开。 把装有“刚卯严卯”的小盒子打开推在陆少杰的面前。 看陆少杰的表情,曾宝颐实话实说: “在你来之前,姓卢的来找我,给了这两样东西,三希帖是我的,两方印章是你的。” “这小子什么意思?”陆少杰问出和曾宝颐同样的疑问。 “什么意思,保命呗。” 陆少杰气笑了,“保命不该是把赌资送回来吗?” 曾宝颐如同看傻子一样看他道: “你家的万亩良田都归张大爷了,卢家那小子能不能拿到钱还两说呢。” 陆少杰也反应过来,对啊,有人愿意用赌注上的价格购买,卢家那小子都没出手,反而低价给了张大爷! 这还不足以说明情况吗? 卢家那小子也害怕了,估计是知道自己无意中搅了青帮的局。 用田换命,又用三希帖和印章对他们示好。。。 想着电话里老头子恨铁不成钢的话,陆少杰面色泛黑。 曾宝颐爱不释手地欣赏眼前的“三希帖”,嘴角勾起个笑意道: “你不觉这个古董贩子有点意思。” 回过神的陆少杰看着眼前的两颗玉章,心道: 当然有意思了, 金陵那位太子爷马上过生日,前些日子自己老爹还愁送什么贺礼呢。 这眼前不就是现成的? 寒云公子的心爱之物,千金难求万金难买的,这位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送给他。 这东西在他眼中肯定不值万亩良田,但若在那位太子跟前留几分印象,也算值当。 关键能让他爹消消气儿。 曾宝颐像是没有察觉陆少杰缓和的脸色,喜滋滋地将盒子盖上,难得公允地说了一句: “看在你我相交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卢平生这人背景复杂,不似你我想的那样简单的。” 陆少杰把玩着手上小巧的玉章,似笑非笑一声: “曾四爷也会拿人手短?” 曾四并不理会他的嘲笑,而是徐徐道: “今晚卢平生身侧的那个洋人杜兰德是法新上任领事的亲侄子,而卢平生又和法巡捕房的吴子阳是好兄弟,公共租界的王三强也唯他马首是瞻。据说他还是青帮白玫瑰的入幕之宾。。。” 卫渺听完扭头问卢平生:“卢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了白小姐的入幕之宾?” 卢平生翻个白眼,“知道不是,你还问。” 卫渺有几分失望,“白小姐人其实挺好的。” 卢平生笑出声,“怎么,学会给人拉媒了?改日我去你家问一问你阿妈,小小阿渺也长成少年了,是不是该给你提前找个媳妇先。” 卫渺惊恐。 许阿鱼和卫阿大要是听到这话题,两人估计又得愧疚煎熬好几天。 然后对她加倍地好,欲言又止地望着她。。。 第19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7 卫渺一想那场面,顿时没有笑话人的心思。 而是仰着脸对卢平生讨好道: “卢大哥,阿拉错了!阿拉再也不敢了,侬可不敢在我阿爸阿妈面前提及这些,他们要念叨阿拉许久的。” 卢平生看她讨巧卖乖的模样,心下好笑,嘴上却道: “看侬表现,若是不好,阿拉就提议把对面小钱给你当家主婆。阿拉看侬阿妈十分喜欢她的。” 卫渺想着小钱发飙起来和大肚婆没有两样的神态表情。 说她们两个才亲母女旁人都不带半点子怀疑的。 “我才不要,我要孑然一身,情情爱爱的纯属累赘。” 这是卢平生常挂嘴边的话语,尤其是感叹吴子阳和徐曼华这两人的时候,他总会发几句牢骚。 听完卫渺说的话,卢平生有几分担忧自己总是这样讲,影响小崽的爱情观,暗自决定下次注意。 两人在楼上闲聊,楼下的谈话也依旧关注。 一个耳聪目明,一个有声音的金手指,倒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陆少杰喝酒沉思,曾宝颐摸着盒子,脑子里胡乱想别的事情。 这三希帖是拿在老九面前是烧了好,还是水淹了好? 不管哪一样,这家伙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到时候他得专门雇人全方位拍摄,必须留下来好好欣赏,如果可以,登报也未尝不可。 曾宝颐越想越开心,陆少杰瞧他那德行压下心中不屑,继续问道: “关于这个卢平生,还有其他的吗?” 曾宝颐收回心思,想了想才说: “他和我家老九交好,上次赛马他也去了,只是我们都没在意而已,还有去那个什么公馆捞人,老九也是带他一起去的。” 卫渺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在曾宝叔和卢平生这两个极为优秀的人面前,无人在意她的。 陆少杰皱眉,“他一个倒腾古董的?有这样强的关系?” 曾宝颐此人贪玩享乐,他自小就看父亲劳心劳力,重病缠身,聪慧如同老九也是个病秧子,他的目标就是趁活着多享乐。 他为人豪爽大方,花钱从不手软,这种人在名利场上最受欢迎,和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所以他的消息很灵通,往日他是觉得无用,但能用上的时候,林林总总信息可就多了。 “这人还在倭人的海关署当了个小官,在倭人面前也有些身份地位,当初磺胺刚炒起来的时候,倭人想从他手里低价卖磺胺,结果你猜怎么着?” 陆少杰心惊的同时,对卖关子的曾宝颐十分不满,瞪他道: “有屁快放!” 这个卢平生他是下了杀心的,就算不要他的命,也得让卢家上上下下脱层皮。 只是没想到今天在舞厅先遇到不长眼的混子,他陆少杰自出生起,就没被人动过一个手指头。 这人竟然当众给他两巴掌。 这口气,他咽不下,他老子更咽不下,回家一个电话,部队不就进来了。。。 曾宝颐被他吼了,却依旧老神在在道: “后来,后来按市场价买的呗,我记得当初你还说了,你爹也想要,问我有没有关系呢?” 陆少杰细想,还真有这事儿,磺胺是个好东西,谁不想要。 不管是买来自己用,还是倒卖出去,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曾宝颐继续说: “卢平生说了,今天的事情虽然他也是被算计的,但为表歉意,愿意用低于市场价两成的价格,将手中那批磺胺出售给你家。” 陆少杰听完,阴郁的眼神亮了几分,惊奇道: “他真这么说?” 低于市场价两成,也就是说他们一转手最低就两成的利润。 不不,账不是这么算的。 买磺胺可以让军部拨全款,然后在卢平生这里低两层买入,最后再慢慢高价出手。 里外里倒手,净赚了四成利润。。。 陆少杰想了想卢平生手上磺胺的数目,表情肉眼可见地软和几分。 但面子上抹不下来,就冲曾四发火道: “他有如此复杂背景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曾四为什么能得自己老爹宠爱,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听陆少杰语气不好,他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他道: “说了干嘛,先前我巴不得你去弄他。。。” 陆少杰将手中盒子盖上,发出“咔嚓”声响,也回了曾宝颐皮一个同样的笑,冷冷道: “曾四爷,告辞!” 曾宝颐嗤笑一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哼着小曲儿。 今天晚上真是刺激的一个晚上啊! 离开仙乐斯舞厅的卫渺和卢平生也同时感慨: 今晚真是收获满满的一个夜晚啊。 ———————————— 后面十多天,卫渺过得风平浪静,而卢平生忙碌异常。 卫渺在家中吃吃喝喝,时不时地摸着许阿鱼的肚子嘀咕。 “小崽,你要是再不出来,小心大哥将你屁股打开花。” 卫东也举着胖乎乎的小手说:“不听话,打成两半!” 许阿鱼被吴妈照顾得很好,这段时间肉眼可见地圆润几分。 和往日一般瞪人的时候都没有了震慑力,反而多几分温柔慈爱。 “你们两个,没有正行!” 卫渺撇嘴,不放心道: “薛医生说的预产期都过了五天了,他竟然还不出来!” 许阿鱼摸着大肚笑得温柔,“薛医生只是预估,前后有相差的。” 许阿鱼这辈子也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和富贵人家的太太一样: 生个崽,还有医生隔天上门给她做检查,细细叮嘱注意事项。 还是一个态度和蔼的女医生,避免尴尬的同时,也有几分心安。 她看向卫渺的眼神更加温柔,她这后半辈子的福气,都是大闺女带来的。 没有这个聪慧又能干,乖巧又懂事的女儿,只怕她连再次怀孕都不能够。 在许阿鱼心里,其他的孩子她也疼爱,但对卫渺,疼爱里多了尊敬,多了一丢丢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心疼和偏心。 白日的笑谈过后,夜半的时分,猛然听见许阿鱼叫唤一声。 卫渺心中一动,掀开被子就下床,准备出去的时候,胡乱自己套了一件褂子。 出了房门就看向卫阿大喊:“吴妈,阿渺,阿鱼要生了。” 第19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8 警醒的吴妈率先进了房间,吴叔也转身去厨房烧水。 卫渺对卫阿大道:“阿爸,我去隔壁给医生打电话。” 卫阿大连忙点头。 他有些记不得阿渺他们几个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那时候事情可真多啊,干不完的活,挣不到的钱,还有看不完的病。 每一件事儿都压得他,无心去想其他。 但此刻他心中猛然跳动,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转身回了房间,坐在床头握住许阿鱼被养得精细几分的手道: “家主婆,你要好好的。” 许阿鱼疼得皱眉,嫌弃他腻歪,啐道: “老娘当然要好好的,不好怎么生崽儿。” 吴妈看了一眼许阿鱼还能吼人的状态,放下心来。 “太太,我去煮红糖醪糟鸡蛋,您先吃了保存力气。” 许阿鱼已经生过三个,心中还是有数的,连忙点头道: “吴妈我不想吃太甜的。” 得咧,还知道挑嘴,应该没什么大事儿了。 卫渺没想到隔壁开门的是老和尚。 “大师,这么晚叨扰了,我想用一下电话。” 卫渺这个时候有几分后悔,不该因为大肚婆舍不得每个月五个大洋的电话费就不装电话。 老和尚微微点头,侧身让她进来。 恰好这时候,曾宝叔房间的灯亮了,等卫渺进屋子的时候,他已经披着衣服站在门口。 “你阿妈发动了?”曾宝叔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喑哑。 卫渺点头,薛医生是她托付卢平生提前找好了医生,她和薛医生沟通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打电话需随叫随到。 卫渺问卢平生,为什么不去医院生崽儿? 卢平生只是给她分析说: “医院环境复杂,病毒及多,容易感染,你家有吴妈在,可比医院干净许多,直接让医生上门,生完后不用换地方,直接在家里坐月子,孩子也不用适应新环境。。。” 卫渺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人类确实有些脆弱,若是狮子,随便找个空地,直接生完后,咬断脐带,舔干净小崽,又是一头能够捕猎且威风凛凛地母狮子。 薛医生很靠谱,电话挂断十五分钟左右,她人就提着医药箱过来了。 薛丽接到电话的时候,终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作为留学回来的医学生,她无疑是幸运的。 找工作四处碰壁,心灰意冷的时候,遇到人资助她开诊所。 房子设备都是最先进的,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给这家孕妇接生。 她不知道那人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但她更高兴地是被人如此信任。 因为是女医生,去她诊所看病的人凤毛麟角,偶尔还有地痞流氓骚扰。 那人和她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儿,直接找巡警。 她试着找了一次,自那次后,果然再也没有人来找事儿,渐渐地她也有了几个女病人。 薛丽因为来的匆忙,额间还有细汗。 她进了房间,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卫生条件,心中很满意。 卫家人对她叮嘱事情都放在心上。 这样对产妇或者她的工作都有很大的帮助。 薛丽放下手中的药箱,看着许阿鱼正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低头大口吃东西,就更加满意几分。 这段时间,卫阿大对薛医生也熟悉起来,起先第一次见的时候,他心中有些嘀咕。 毕竟这么年轻的女医生,是很少见的。 但想着薛医生是卢先生介绍,大闺女也说薛丽医生在儿科和妇科上十分精通,他才放下心。 “薛医生,大半夜的还麻烦您。”卫阿大有些不好意思。 薛丽礼貌地露出个笑容,道: “阿鱼嫂的预产期也就是这些天,我日日都准备着,不算麻烦的。” 接着卫阿大被请出了产房。 许阿鱼也让卫渺出去,卫渺不同意,被大肚婆河东狮吼一顿,耷拉着脑袋恹恹出门。 卫渺坐在堂屋的小椅子上生闷气,她还没见过人类生小崽儿呢。 卫阿大一边搓手一边走来走去,心中忐忑,口中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小钱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阿渺,卫大叔,这是我家少爷让拿来的。” 卫渺看过去,是一只根须极其发达的人参。 书上说,这种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 至于原理什么的,卫渺没有仔细研究,但她想,可能这就是人类的灵丹妙药。 “谢谢。” 卫渺大大方方地接下,看得卫阿大欲言又止,可听见许阿鱼的惨叫,他顿时咽下口中的话,紧张看向卧室门口。 卫渺知道人族脆弱,但却是真真切切地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坚强。 许阿鱼呼喊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深夜到清晨,才听见薛丽惊喜道: “生了。” 吴妈如释重负地说了一句,“还真是个大胖小子,怪不得这么能折腾。。。” 卫阿大不管不顾地冲进房间,卫渺也趁机溜了进去。 屋里的气味用人类的嗅觉来说,并不好闻,血腥浑浊,但卫渺却觉得十分舒坦。 她闻到了新生的味道。 卫阿大瞧也没瞧薛医生手中的婴儿,而是上前看了看许阿鱼。 看她双眼紧闭,面无血色的脸颊上全是汗湿的头发,连忙惊慌道: “薛医生。家主婆,家主婆她怎么了?” 抱着静悄悄婴儿的薛医生还没有回答,就感觉身侧有风刮过,随即就看见有人挤掉卫阿大扑在许阿鱼身侧。 感受到许阿鱼只是因为疲惫脱力,才放下心来。 这种损耗多休息,吃点好的,就很快恢复了。 卫阿大见自家喊了几声,许阿鱼都没有反应,顿时急了。 “阿鱼,我不要崽儿了,我只要你。。。” 薛丽正手忙脚乱地清洗婴儿身上的羊水顺便想要孩子哭出声。。。 吴妈提议说:“要不打一打屁股和手心?” 以往这种事情都是护士做的,薛丽只能把孩子递给吴妈,“要不您来,我下不了手。” 吴妈看着小崽屁股上淡淡的青块,掌握好力道,轻轻地拍了下去。 两人就听见了卫阿大的惊呼和哭声。 本来全神贯注的吴妈眼睛猛然睁大,“怎么哭得这样难听?” 然后听见卫阿大的喊声才回神。 第19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199 一群人听了,顿时哭笑不得。 薛医生抱着安静如鸡的小崽,正要开口安抚卫阿大,突然听见了一声气若游丝的吼声。 “吵死了!” 许阿鱼一嗓子声音不大,但威力十足,卫阿大的嚎啕顿时就没有了。 他上前挤开卫渺,抓住许阿鱼汗津津的手,泣不成声道: “阿鱼,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卫渺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阿爸,颇有几分一言难尽。 许阿鱼瞪他一眼,看向薛丽手中的襁褓,问道: “孩子怎么样?” 薛丽和吴妈的表情有一瞬间复杂,但还是道: “是个大胖小子,长得可俊俏了。” 卫渺这才想起小崽儿,起身去看,在窗户照进来的第一缕阳光中,卫渺看见一个肉粉色的团子。 头皮的胎发有几缕弯曲地粘贴在脑门,眼睛紧闭,粉色的小嘴吧啦一下,瞧着还算顺眼。 “他,看上去好像没什么用。”卫渺直言说。 吴妈难得地笑了,“他才刚出生呢,除了吃喝拉撒睡,啥也不会。” 还是许阿鱼有经验,她问: “薛医生,我怎么没听见孩子哭啊。” 薛医生不是委婉的人,表情有些严肃道: “他确实和其他婴儿不一样,出生到现在没哭过。” 许阿鱼和卫阿大的面色陡然变了。 卫渺接触的新生儿实在少,许娘舅家的孩子直到满月她才见过一次: “不会哭不是挺好的?” 卫渺刚来的时候,卫东也才几个月,这小子稍微有些不如意,就嗷嗷哭。 她那时候初为人类,一切都不适应,加上吃不饱,睡不好,成天都在外面跑,回家听见魔音也都躲的远远的。 “屁股和脚心打了吗?”许阿鱼问。 卫阿大也急了,不会哭的娃,八成就是个哑巴啊。 “阿鱼,侬别急,阿拉去!” 卫阿大虽然说着让许阿鱼不要急,自己起身看着闭眼的小崽,从襁褓里拿出他的粉嫩小脚丫子。 “啪啪啪~”一咬牙轻飘飘地打了三下。 小崽只是皱了皱鼻子,连嘴都没张开。 因为是刚出生的婴儿,卫阿大也不忍心打得重,但看孩子依旧没哭出声,真有点急了。 他家已经有个不说话的腊八了,难道还要多个不说话的? 这哑巴也要凑双数? “要不打屁股?”卫阿大自言自语道。 薛医生将小崽翻过去,屁股对着卫阿大。 “啪啪啪!” 因为知道打屁股打不坏人,所以卫阿大下的手比刚才重了。 小崽儿嫩乎乎的屁股上出现了红印,依旧没有听到动静。 这下子,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一向坚强的许阿鱼被卫渺抓着的手已经在发抖了。 卫渺撇嘴,拍了拍许阿鱼的手起身上前,对着小崽的屁股就是轻飘飘地一下。 “现在不出声,以后就永远当个小哑巴。” 语气冷冷的,一点不像几个大人那样温柔。 可偏偏就卫渺的话音落,震耳欲聋的婴儿哭声起。 一屋子人又惊又喜,总觉得声音里夹着委屈和悲愤。。。 站在门外端着鸡汤的吴叔,终于也放下心来。 许阿鱼听见哭声,整个人身心放松下去,对卫阿大嘀咕道: “让小崽子别吵,我要睡会儿。” 卫阿大还没说话,卫渺上前,熟练地从薛丽手中接过小崽。 小崽本来是闭眼干嚎的。 “嗝~” 然后闭嘴,安静如鸡,乖巧得好似能听懂话一般,一群大人都惊讶不已。 “看来,这淘小子,也怕大哥哦!” 吴妈生硬地幽默了一回,想要缓和一下气氛,但无人捧场。。。 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这样识时务的小崽儿,都还沉浸在震惊中。 ———————————— 隔壁的小钱也遇到两个不捧场的,略显无趣。 她仰头将茶杯水饮尽,因为过于豪爽,抹一把嘴角溢出的水渍,继续讲今天清晨自己在卫家看到的见闻。 “阿鱼嫂子多么坚强的人,都快急哭了,然后阿渺上前就给那小崽一巴掌,说。。。” 小钱卖关子,对着老和尚和看似在练习八段锦实际竖着耳朵听的少爷道: “你们猜,阿渺那小鬼头说什么了?” 智上老和尚端起茶水不搭话,曾宝叔继续气沉丹田比划手中动作,一气呵成十分连贯。 “阿渺说啊。。。” 她还没开口,智上老和尚猛然站了起来,提着手边的箱子就往对面走去。 曾宝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目光深幽地看向老和尚的背影,抬脚跟上去。 小钱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少爷,你还没换衣服呢。。。” 说完她嘀咕道:“这是怎么了,智上大师自昨夜起就有些神神叨叨的。” 薛丽此刻满头大汗,明明一切都是顺利的,孩子哭出声后,许阿鱼也沉沉睡去。 准备出门的卫渺却嗅了嗅鼻尖,然后突然转身,掀开了许阿鱼的薄被。 薛丽看见了作为妇产医生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 许阿鱼身下渐渐被血浸湿的床单,而且出血量凶猛。 竟然是产后大出血。 胎儿顺利分娩,胎盘也完整取出了,孕妇产后的心率也很健康。 怎么会这样? 薛丽将面色惨白的卫阿大赶出去,留下吴妈帮忙, “阿渺你也出去!”薛丽语气不容置喙。 “我要留下陪着我阿妈。” 面无表情的小崽看她的那一眼虽然不是故意针对她的,但薛丽心中一惊,后脊背发凉。 这绝对不是一个十二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好在她很快就进入了抢救的状态,那位卢先生给她准备的东西很齐全,包括价值千金的磺胺粉也备下了几盒。 她这段日子为确保许阿鱼健康生产,考虑到了各种情况。 甚至连输血用的东西也全部带来。 但她心中知道,大出血这种情况一旦发生,无论是在哪里,能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们送医院吧。”吴妈说。 薛丽给许阿鱼打了一针后,边止血边摇头道: “医院也是束手无策的。。。”(注1) 她还有一句话没说,全世界每年死亡的产妇,大出血高居榜首,这种情况一旦发生。。。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死亡气息将卫渺包围,她喃喃开口唤许阿鱼: “阿妈。” 往日生龙活虎的人,此刻面无血色,就连嘴唇也显得苍白无比。 卫渺握住许阿鱼冰凉的手,声音有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她感受到了许阿鱼从未有过的虚弱,和往日蓬勃的生命力完全不同。 她的阿妈,生命在流逝。 —————————— 注1:产后出血为产妇主要死亡原因之一,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现在,在我国也居首位。 第20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0 枉费她读了那么多书,折腾了那么多事儿,挣了那么多钱,此刻也束手无策。 可她无法,她的力量不能用在人类身上,就如同当狮子王的那一世一样,不属于那个世界的能量也不能用在狮子身上。 这是规则,是天道的,是系统的,也是她的“道”。 她可以操作白粉船只开往倭人的水库,也可以骰子让它变成豹子,也能让野猫野狗去分食董先生。。。 可她无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壮,也无法让家人脱离五谷轮回的滋养。 此刻,她更是救不了许阿鱼。 卫渺脑子里原本浅薄的感情随着不甘心,突然疯长蔓延,变得浓郁无比。 许阿鱼的嬉笑怒骂,痛哭流涕都在她脑海里如同电影画面闪过。 她虽是护短的,但她一直遵循的是个人有个命,因果轮回,顺其自然。 也想过,如果家人在她面前离世,她也许会有些不舍,也许会伤心难过,但肯定会释然。 因为在她眼里,人族就是“向死而生”的,如同今日刚出生的小崽,他一出生结局就是死亡。 或早或晚,没有人族能够逃脱的。 可,真的好不甘心啊!卫渺识海里有声音说。 卢平生曾经在分析吴子阳和徐曼华,李晓雅三人爱情的时候说过。 为什么吴子阳和徐曼华这两个人中龙凤,却为了区区爱情频繁失智。 卫渺问:为什么? 卢平生吐出口中的烟圈,眯着眼意味深长道: 在面对自己在意和紧张的人和事时,如果还保有理智那就是这人和事情并不重要。 就好比李晓雅她应该是爱吴子阳的,但吴子阳并不是她的第一重要,她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卫渺当时只当闲谈,没放心上,反正她做任何事情只凭直觉,遇到喜欢的人就喜欢,遇到讨厌的人就讨厌。 哪有什么弯弯绕绕的。。。 “阿妈。”卫渺又喊一声。 许阿鱼是她来这个世界第一个喜欢的人。 她坚韧,勇敢,爽朗,乐观,贪财和泼辣。 对自己的孩子疼爱有加,对小叔子的几个孩子也视如己出,甚至比卫阿大这个亲的大爸爸更上心。。。 她愧疚让卫渺这样小小的孩童出去讨生活,并没有怨恨自己的无能,而是知道卖卤肉能挣钱后,她夜半起床忙碌,想自己多努力一些,自己的家人少受一份苦。。。 为了曾先生家的两百块钱饭费,她挺着大肚子日日做饭。。。 卫渺在她身上感受到的都是人类最美好的品质,就连偶尔发癫,她也很喜欢,因为鲜活。。。 可现在,鲜活的许阿鱼仿若油尽灯枯的将死之人。 这些东西在卫渺脑子里疯狂冲刷的时候,卫渺的体内乳白色的气体和金色的气体相互缠绕。 而原本宁静的早上,突然狂风大作,乌云遮日。。。 曾宝叔刚踏进院子,就看见已经踏入门口的智上大师扭头对他说: “你打电话给卢先生,将情况告知他。” 曾宝叔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很少在老和尚脸上见过这样严肃的表情。 狂风将他宽大的绸缎衣衫吹得猎猎作响,以至于单薄的身体微微晃动两下。 他仰头望向天空,而此刻乌云压得很低,他觉得触手可及,让人透不过气来。 左邻右舍都在呼喊着收衣服,收干菜。。。 曾宝叔转身准备去打电话,就撞上了跑过来的小钱。 “哎呦。” 小钱叫唤一声,刚想问少爷有没有事儿,就看少爷已经回了屋子。 昨夜把事情都摆平的卢平生,一身轻松,估摸着阿鱼婶子估计这几天要生了,准备提着买的婴儿衣服和其他东西去一趟桂花里弄。 想着小鬼头无情,钱财到手后,一连这些天完全不搭理他,不就是没有陪她去银行把金子取回来吗? 想着昨日取回来的几箱子金条,卢平生想着今日一并提上,给小鬼头服个软算了。 他刷完牙后,本在院子里逗弄阿狸,忽然狂风大作,往日虽然高傲,但还算温顺的阿狸瞬间炸毛,抬手给他一爪子。 不等他痛呼,三两下跳出院墙,不见了踪影。 闪电划过的时候,卢平生才看见自己手上三道抓痕,心中正愤愤,就听电话响起。。。 坐在床铺内侧小凳子上的卫渺,板着小脸,剧烈的疼痛让卫渺瞬间清醒。 但很快,她坚定地握住许阿鱼的手,继续将微弱的生机灌入她的身体。 她心中是有怨气的,怨恨那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怨恨这个世道的繁琐不公,怨恨人族的脆弱多情。。。 只是在虚空漫长的日子,让她觉得这样多姿多彩的世界也很美好。 更重要的是她找到了自己的“道”,现在有人要破坏她的道心,她怎么肯。 她来这人世间一趟,就是要护住卫家家,若是护不住,她折腾这些做什么呢? 属于凶兽野蛮的本性展露无遗,霸道,凶狠和暴虐。 此刻的卫渺像极了卢平生口中,没有理智的那一类人。。。 “阿弥陀佛。。。” 平和慈悲的佛号响起时候,卫渺抬眸淡淡地看了一眼对面站在床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通身的暴戾没有减少,反而眼中满是警告,警告老和尚莫要多事。 她看人族书上有记载:天道不可违, 人心不能欺,红尘判云泥,因果从不虚。 卫家人既是她的因果,是她的道心,护不住才是可笑,既如此逆天而行又如何? 薛丽本已经想好,实在不行,就要输血。 因为足够重视,许阿鱼的血型,还有她家里的血型,她都提前做好了备案的。 就在她拿出玻璃杯和灭菌枸橼酸盐抗凝剂的时候,突然发现下身的流血速度竟然出奇地减缓。。。 大出血抢救只有两种方法,止血和输血。 “血止住了。。。” 她刚惊喜开口就听外面一声炸雷,将她惊呼声音淹没。 “轰隆!” 雷声阵阵,似对有人打破这种平衡十分不满。 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吴叔烧开的水也一桶一桶往里放。。。 第20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1 屋外,卫萍眼里包着眼泪,仰头看曾宝叔: “曾大锅,我是不是也要没有阿妈了。。。” 懂事儿一些的卫玲三个眼圈早就哭肿了。。。 卫东被腊八抱着,小小的人儿一言不发地盯着门口。。。 卫阿大看着怀里皱眉头张嘴,似乎想要哭又哭不出声的小崽儿,眼神复杂无比。。。 吴妈夫妻俩个见惯了生死离别,此刻也无空感慨,只能做好后勤工作。 小钱将煮好的参须汤端了进去。 “阿渺,这个是从宫里出来的千年老参,我喂给阿鱼婶子喝。”她明亮的大眼睛也通红。 卫渺微微点头,嘶哑道:“多谢。” 一小碗参汤许阿鱼吞进去的没有多少,旁边薛丽心中有些难受。 卢平生双手提着箱子闯进来的时候,坐在床里侧的卫渺脸色苍白得宛若透明,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而盘腿坐在许阿鱼病床前的老和尚手中珠串转动得越发地快。 薛丽依旧弯腰,用蘸了磺胺的纱布给许阿鱼止血。 卢平生顾不得其他,几乎是飞奔了卫渺身侧,他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脱掉卫渺的鞋袜,将她的脚踩在满箱的黄金里面。 仿佛是很久,仿佛又是一瞬间,卫渺脚下的黄金肉眼可见地消失不见。 随着黄金的消失,天空的雷声越来越响,有种地动山摇之感。 卢平生望着坐得笔直的卫渺轻声道: “阿渺,别担心,卢大哥带了好多,好多,你坚持住,卢大哥去拿。” 卢平生刚出门口,杨秋实手里提两个大箱子又进了客厅。 “都拿来。” 卢平生伸手接过转身进了房间。 等到第五次的时候,天空的雷声仿佛倦怠了,渐渐消退。 乌云散去,阳光重新自窗户照了进来,在地上打出明亮温暖的光影。 最后一声雷响的时候,念经的老和尚噗出一口鲜血,滴落在他手中的佛珠上。 卫渺保持刚才的姿势扭头看向老和尚。 “阿弥陀佛~” 老和尚声音疲惫,但依旧慈悲平和,他抬眸同卫渺对峙,瞳眸里不悲不喜。 “不好,又出血了。” 薛丽声音里的淡定不复存在。 卫渺眉眼间闪过戾气和厌烦,她的戾气是属于凶兽本性,同时也讨厌自己无能。 对付不了系统,对抗不了命运,想要护住自己的人,竟然要如此大费周章。 老和尚心道“不好”胡乱用僧袍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小施主,老衲略通医术。。。” 对上卫渺的冷幽森然的眼神,他后面的话也不说了,直接打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箱子。 一排金针和银针亮出来,接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下针快又准。 从头到尾,卫渺小小的身体坐的笔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老和尚的动作。 房间里的四人谁也没有说话。 “血,止住了,咦!竟一点也没有了!”薛丽惊喜地喊道。 老和尚轻轻拂去自己额头上的汗珠,闭目养神。 卫渺的双脚还踩在的卢平生装金子的箱子里,目光从老和尚身上收回,视线落在许阿鱼的身上。 她苍白的面色,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红润,哪怕只有一丝,也让卫渺心中戾气消退几许。 卢平生坐在卫渺身侧,挡住了薛丽的视线,毕竟黄金在眼前消失这种事情,确实吓人。 检查完的薛丽,更是无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安静。 空气里出奇地安静。 “饿。。。” 一道虚弱的声音自病床上传出来,打破了良久的平静。 卫渺的身体晃了晃,看向头上脸上身上都扎满针的妇人。 “苦!” 许阿鱼觉得自己嘴里苦得厉害,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想自己生崽儿,到现在竟然没有人给她吃东西,启动狂暴模式。 “卫阿大,老娘给你生崽儿,竟然不给老娘准备吃的 。。。” 她以为自己是吼出来的,其实气若游丝,尤其是为了发出声音,她脸部肌肉用力,脸上错综复杂的金银针随着抖动,颇有几分滑稽。 卫渺却怎么看也看不够。 “阿妈。”卫渺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回过神的薛丽连忙走到门口,“快,吃的上来。” 吴妈将放在桌上温度刚好的酒酿鸡蛋和人参鸡汤都端了进去。 卫阿大死死地抱着手里的孩子,望向嘴角带着笑意的薛丽。 薛丽后知后觉发现,客厅里一群人,无论大小,数十双眼睛都盯着她。 “血止住了,刚才喊饿呢。”薛丽笑了。 卫阿大想哭,但他已经哭不出来。 小钱高兴道: “太好了,饿了就好,能吃下东西就好。” 因为之前有卫阿大中枪养病的经历,几个孩子也明白,能吃东西了就说明可以活着了。 卫然几个大的还好。 卫萍却“哇”地哭出声,之前她很难过,很难受,找不到大锅,看不见阿妈。 她不敢哭,因为哭了就是添乱。 但现在她知道自己可以哭了,大锅说,这叫喜极而泣。 卫东看见姐姐哭,顿时也跟着嚎了起来。 一时间堂屋里哭声震天。 就连卫阿大怀里的小崽儿,也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许阿鱼在屋里听见外面嚎啕大哭,心中咯噔,忙问看向傻笑的卫渺。 “阿渺,我记得睡过去前,你弟是不是哭过了?” 卫渺点头。 许阿鱼松一口气,然后就在一众人的哭声里,很轻易地分辨出了卫阿大粗犷的哭声。 将最后一口参汤咽下,对着外面吼道: “卫阿大,大早上的侬嚎丧呢。还有侬几个小崽子,不去上学,在外头叫唤什么?” 顿时外面安静如鸡。 许阿鱼吼完,还怪不好意思的。 她不明白自己一觉醒来,为什么卢先生和老和尚都进了房间。 而老和尚从自己头上脸上身上拔了无数根针。 她瞧得清清楚楚,有的是用金子做的,眼睛泛光。 卫渺一眼就瞧出她的心思,弯腰从自己脚下的箱子里,拿出唯一仅存的大黄鱼塞给许阿鱼。 “阿妈,这是给你生小崽儿的贺礼。” 许阿鱼侧头,举手看手中大黄鱼,看向卫渺严肃道: “阿渺,侬是不是让人骗了,这大黄鱼感觉重量轻了好些!” 卫渺:我放嘴里嗦啰一口,忍着馋意给你留下的。 原本面色严肃地坐在阿渺旁边的卢平生,看小鬼头便秘的表情,忍不住地笑出了声音。 第20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2 卫渺听见笑声,瞬间迁怒,扭头狠狠瞪了看好戏的人一眼。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对有些虚弱的许阿鱼说了恭喜,弯腰将地上的空箱子收拾好后,推进了床底下。 然后给了卫渺一个“你自己处理”的眼神,抬脚出去。 许阿鱼见端吃食的吴妈眼眶发红,觉得每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唯一正常的薛丽医生,此刻正拿着笔,低头在一个小本子写什么,时不时地问老和尚一两句她听不懂的话。 许阿鱼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大黄鱼塞在自己枕头下面,想开口问一问卫渺什么情况。 扭头才发现卫渺歪头,小脸贴在她的掌心睡了过去。 阳光打在她白得可见青色血管的侧脸上,让人心软。 许阿鱼不想抽出手,吴妈就一口一口喂她。 “太太,您吃完了就再睡一觉,养足身体才最重要。” 许阿鱼也不矫情,把酒酿鸡蛋和鸡汤都吃完了,觉得身体里暖意融融,充满了力量。 她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听了闺女的话,家中请来吴妈夫妻,里里外外都照顾得很好,她生完才会恢复如此之快。 自己嫂子生崽的时候,她是亲眼得见的,那就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许阿鱼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卫渺毛茸茸的脑袋,胡思乱想地睡了过去。 卫渺醒来的时候,阿狸正蹲在她床头舔爪子,琉璃一般的眼睛盯着她看。 若非是她,定然被这猫眼给吓一跳。 “好久不见啦,你不是在菊花里帮我看家的嘛。” “喵~” 阿狸蹭了蹭卫渺的脸颊,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卫渺正要去摸它肚子,阿狸就跳下床榻,不一会儿的工夫,嘴里叼着一个什么东西到卫渺枕头上。 卫渺扭头一看,阿狸将嘴里的东西涂在卫渺脸侧,用小爪子推了推。 卫渺伸手拿起手中的珐琅样式的怀表,打开表盖后,里面的指针和机械盘都是黄金做的。 卫渺的起身,将阿狸捞过来,“阿狸,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阿狸:“喵~” 卫渺对古董有些研究,跟着卢平生这个文物贩子了解了更多。 这怀表里最多用了十几克黄金,可它本身的价值却是黄金的千倍万倍,而这样的精致的东西,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 “哇哇哇~” 响亮的婴儿啼哭打断了卫渺的思绪,她将怀表放在自己收藏东西的箱子里放好。 准备抱阿狸出去,就看见小家伙趴在她刚躺过的地方呼呼大睡。 卫渺嘴角勾了勾,起身关门。 出来打听,看见吴妈正往桌子上端菜,红烧鮰鱼,白菜墩,双包鸭片,蜜枣扒山药。。。桌子上的菜式十分丰富。 吴妈瞧见卫渺红扑扑的脸颊,寡淡的脸上露出笑容。 “你阿妈讲,你最少要睡一天一夜,我还以为她说大话,竟然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的。” 卫渺羞赧,“吴妈,今天怎么这么好吃的?” “自然是因为有人要蹭饭嘛!” 卢平生脖子上架着表情激动的卫东,身侧还跟着眼巴巴的腊八,颇有几分得意的站在门口。 卫渺的看见卢平生,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当着这人面前暴露了。。。 顿时表情讪讪。 想到自己吞掉了一共十箱子黄金,好心情自动减少一分。 “怎么,小鬼头不欢迎金主大哥吃一顿饭?” 卫渺扯出个笑容,“卢大哥,你一点都不幽默。” 卢平生的将卫东放下,交给腊八,走到卫渺面前,扫了小鬼头一眼,发现她面颊白里透红,眼睛清澈明亮,心中放下。 不枉他连家都不回,在卫家待了一天一夜。 卫渺肚子咕咕,但还惦记着许阿鱼和小崽,抬脚要去房间看孩子。 卫阿大刚好出来,带着笑意阻止卫渺道: “侬阿妈刚喂完奶,大的小的都睡了,你们先吃饭吧。” 卫丽几个去上学了,吴妈两个非不上桌,卫渺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提议道: “阿爸,我们叫小钱过来吃饭吧。” 卫阿大也很喜欢活泼的小钱,他总觉得如果阿渺若是当女孩子长大,也该是小钱这样大胆泼辣的模样。 和小钱一起过来的还有曾宝叔和曾宝颐两兄弟。 这就有点惊悚了。 尤其是一向温和的曾宝叔面色绷紧,反而是纨绔子曾宝颐笑意洋洋。 他对着卢平生拱手道: “听闻卢兄弟也在此,我就厚着脸皮来吃一顿饭了。” 小钱撇嘴,四爷越发地脸皮子厚了,一大早突然上门,把脾气好的少爷给气得摔了茶盏。 本是赶他滚蛋的,却死皮赖脸地要过来吃饭,说是自己和卢先生交情深厚。。。 卢平生看见曾宝颐起身也拱手道:“当不得,这是往日邻居家,卢某也是蹭饭人。” 曾宝颐完全不听,反而大大咧咧地坐下,看着桌子上的寻常菜式,突然也觉得有点饿了。 毕竟为了今天,他可是兴奋得一晚上没睡,连早饭都没吃就过来了。 天知道当他故意当着老九的面,把茶水倒在三希帖上的时候,这小子那万年不变的面具脸咧开的表情,让他有多开心,多解气。 曾宝叔看着眼前不成型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同父亲说的那句“你四哥是个大智若愚的人”联系起来。 大智若愚不过是给废物草包冠以美名罢了。 他即便再淡然,也无法理解父亲为何不同意他的请求,而非要把家业交给一废物,让他在暗中筹谋得如此辛苦。 废物曾宝颐已经坐在卢平生身侧开始和他套近乎。 “听闻你手上还有王羲之先生的真迹,我愿花重金购买。” 卢平生还未说话,卫渺却问道:“是多重的金?” 曾宝颐抬眼看插话的小孩,仿佛是见过的,赌马的时候和那天在舞厅的时候,都见过。 他收起心思,“只要有,多重的都行,尤其是兰亭集序,你要多少,我给多少。” 卫渺垂眸,压下眼中的狡黠。 她刚才粗略地算过,许阿鱼生产那天,她当卢平生的面吞下的那些黄金,几乎是她大半的食物。 如今世事无常,她得搞点余粮。 谁知道这个世界的所谓的天道,会不会再给她来一两下。。。 第20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3 一顿饭除了卫渺和腊八卫东小崽吃得香喷喷。 其他人属实有点的不太对劲。 小钱一个劲儿地用眼睛看曾宝颐,曾宝叔基本不怎么吃,偶尔喝两口甜汤。 卢平生被曾宝颐拉不停说话。 卫阿大没见过这样的场面,生怕自己招待不周。 吃完饭后,卢平生还来不及和卫渺说话,就被曾宝颐拉走,说要带他认识新的朋友。 卢平生求之不得,交代卫渺,他下午时候,会让杨秋实过来接腊八后,才潇洒离去。 曾宝叔也被小钱扶着往自家走。 卫渺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曾先生,智上大师还好吗?” 小钱扭头道:“他回寺庙去了。” 卫渺颇有几分可惜,那日多亏老和尚念经,稳住她的心神,才没酿成大祸,又想着曾宝叔送来的千年人参,卫渺开口道: “曾先生,侬放心,我帮你找王羲之的真迹。” 曾宝叔扭头看站在屋檐下的少年,眉眼如画,明明是冷淡的眼眸,面上却是乖巧狡黠的表情。 他忽然笑了,笑意自眉梢眼角晕开,从嘴角扩大,宛如皎洁的月泽,温和明亮。 “好。” 曾宝叔说完,任由小钱扶着他朝着自己家走去。 小钱快要进家门的时候,扭头对卫渺做了个鬼脸。 卫渺恍然觉得,许阿鱼少女时期,大约也是这模样吧。 腊八吃完饭,要哄哈欠连天的卫东去睡觉。 卫渺想着卢平生说关于腊八的安排,她叫住腊八。 “腊八,卢大哥要你学的本事,你学得怎么样了?” 腊八想着那些枪械,还有杨秋实教给他的功夫,有些挫败地垂头。 卫渺想要学卢平生揉一揉腊八的头,却发现腊八这个小崽子竟然长高了这么多。 已经到了她耳朵的位置。 想起才捡到的时候,小小一团的模样,就觉得神奇。 “你好好吃饭,等长秋实大哥那样强壮后,就好了。” 腊八连忙点头。 卫渺想着卢平生说的话,走神片刻。 第二日一大早,许娘舅一家上门,一家四口穿戴整齐体面,手里提着大包小包。 尤其是许桂姐,举止得体优雅,一颦一笑都似大家闺秀。 反而是兰姐依旧沉稳,将手里提着的布匹放在许阿鱼床边。 “据说这是新出的全新棉布,柔软又吸水,给幼崽做贴身衣服最合适了。” 许阿鱼看着兰姐,露出欣慰的笑意,“兰姐越来越有大人派头了。” 桂姐站在旁边,双手交叠在一起,抿嘴笑,少女的眼眸灵动期盼: “姑姑,那我呢?” 许阿鱼看看桂姐的气度,赞叹道:“桂姐越来越有腔调了,像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听见许阿鱼夸人,许舅妈露出个温柔的笑,目光却黏在许阿鱼身侧的婴儿身上。 如今日子动荡,孩子洗三的习俗没有那样讲究,但娘家人亲朋好友上门看看新出生的孩子还是要的。 兰姐看自己阿妈的模样,晓得她又想起小囝,连忙握住自己阿妈的手道: “姆妈,侬不是说给幼崽做了小衣服吗?” 许舅妈看见女儿担忧的目光,回神过来,从身侧的包袱皮里拿了好些东西。 里头有虎头鞋,有小兜肚还有虎头帽,针线细细密密,一瞧就是用了心思的。 许阿鱼万分感激地看着许舅妈,昨日她还和大哥说,实在不行,今日就别过来的。 若是过来,也别让嫂子过来,省得她看见了伤心。 许娘舅沉默半晌道:“眼睛总是往前看的,日子也是要慢慢过下去的。” 是啊,老百姓的日子哪里有那样多的伤春悲秋的,活着,好好地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东西交给许阿鱼后,兰姐怕自己姆妈看见婴儿失态,叮嘱桂姐将人哄了出去。 卫渺扯着浑身是泥巴的卫东进屋子的时候,正巧看见眼圈泛红的许舅妈。 “舅妈!”卫渺还没开口,卫东却脆生生地开口了。 小崽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卫渺的手,扑向许舅妈。 “舅妈,侬什么时候来的,要留下吃饭吗?东东想死你了。。。” 卫渺扶额。 想死你了这句话是卫东和巷子里的三光码子们学的。 是电影里台词,不知怎么就成了人人会说的,时不时就掐着嗓子喊一句。 今天若不是小钱告诉她,她还不知道小崽子一大早跑出去和人玩尿和稀泥。 看来没有腊八瞧着,淘小子的本性就出来了。 许舅妈被小泥猴扑了个满怀,顿时顾不得悲伤了,盯着卫东看了好一会儿才说: “这不是阿东吗?” 桂姐蹲下,看着腻歪在自己阿妈怀里的小泥猴道: “这是哪里来的泥猴子,怎么管我姆妈叫舅妈啊。” 卫东看漂亮姐姐,眼睛亮亮的,“我是阿东啊,不是泥猴子。” 就连坐在屋檐下说话的许娘舅和卫阿大都被逗笑了。 许舅妈要用手去擦卫东脸上的泥巴,卫渺连忙阻止。 “舅妈,这小子他们的泥巴是用尿和的,我去打水,洗洗干净。” 许舅妈笑道:“没事儿,小孩子的尿干净,你两三岁的时候,还喝过呢?” 卫渺瞳孔猛然竖起,嘴巴张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许娘舅来了兴致,笑说:“侬小时候夜半总惊醒大哭,侬阿公听了个土法子,说是寻几家童子尿,煮了鸡蛋吃,魂魄果然稳住,夜半再也没哭过。。。” 卫渺:。。。。。。 “哈哈哈~~~~” 门口幸灾乐祸的笑声十分刺耳,卫渺僵硬扭头,就瞧见卢平生和吴子阳携手站在门口。 后面还有大眼震惊的小钱以及眼眸含笑的曾宝叔。 卫渺:。。。。。。 卢平生几个进门将手中提着的东西交于卫阿大后,目光都看向卫渺。 尤其是许久没见的吴子阳,他围绕卫渺转圈,桃花眼里全是怀恋。 “当初卫大叔还寻我,可惜我已经16,算不得童子,只能让我弟弟代劳。。。” 卫渺不知道为什么要聊这样的话题,但她脸皮厚,像她前世,动物内脏腐肉不知吃了多少。 童子尿煮的鸡蛋而已,何况即便是她吃的,那时候她的灵魂还没苏醒。。。 —————————————————— 卫渺: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20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4 中午吃饭的时候,一桌子人满满当当。 兰姐安静坐在卫渺身侧,旁边就是英俊潇洒的卢平生。 她虽心中偶尔悸动 ,但已经不如当初那样疯狂。 这些日子,发生了众多的事情,她终于明白了阿渺随口说的那句: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甚至亲情都是要彼此给予,旗鼓相当的。 卢平生察觉少女的视线,扭头对她微笑,“前几天我去大昌,听闻兰姐成了领班。” 他话音落,许娘舅和许舅妈都望向兰姐,显然他们并不知情。 许兰姐被人注视,脸颊微红,调整心态,大方道: “胡娜姐结婚了,她走前推荐了我,我还在试用期,本想正式定下后再说的。” “好好。”许娘舅连说了两个好。 旁边搂着卫东的许舅妈也露出激动的笑。 “兰姐,是真的呀!” 许兰姐点头。 卫渺夹了一只大鸭腿给她,笑嘻嘻道:“兰姐,恭喜恭喜。” 许兰姐看卫渺笑出酒窝的脸,心中愉快万分。 “胡娜姐嫁给谁了?张二?”卢平生想着替自己办事儿的杨秋实,多嘴问了一句。 许兰姐想这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儿,就道: “嗯,大约一周前,胡娜姐带了喜糖分发给我们,说她结婚了。有人问是不是张二爷,她点头认了。” 吴子阳插嘴,“张二爷?是我知道的那个张二爷吗?” 许兰姐不知道有几个张二爷,略带几分茫然。 卢平生道:“估摸就是他了。” 吴子阳连饭都不吃了,看着卢平生挑眉道:“那家伙不是被剁了。。。” 他本想说不是被剁了一只手吗,但想着大喜的日子,一桌子老实人不适合说这个。 反而是小钱笑嘻嘻道:“他这种人还有姑娘嫁他,往后日子不好过的。” 卫渺看几人说得云里雾里,也懒得去揣测,低头干饭。 有饭吃,谁吃瓜? 一顿饭也算吃得圆满,吴妈的手艺和许阿鱼完全是两种风格。 许阿鱼的饭菜充满了家常的烟火气息,而吴妈的就是匠气十足,什么东西该是什么味道,必须就是什么味道。 比如她做糖醋排骨,从来都是七分甜三分酸的,口味十分稳定。 别人还好,曾宝叔反而吃不惯这些,只是就着往日许阿鱼腌的醉蟹虾酱下饭菜。 偏偏小钱不允他多吃生冷的东西。 曾宝叔第一次希望许阿鱼能快快坐完月子,生龙活虎。 当听到小钱说,阿鱼婶子就算坐完月子也要日日带孩子时候,十分失落。 一顿饭吃完,已经过了下午头,许娘舅一家约好满月再来,才依依不舍离开。 走的时候,许阿鱼特意单独和许娘舅说了搬过来的事情。 许娘舅却道:“阿鱼,那房子我们已经买下。。。” 许阿鱼瞪眼,“大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许娘舅说:“前几日,房东急着走,比往日又便宜好多,白玫瑰小姐借了我们钱财。。。” 许阿鱼想要再说什么,小崽开始吭叽。 许娘舅看着闭着眼睛粉嫩的孩子,鼻头忽然酸了一瞬。 他只有在妹妹面前,才能暴露自己的片刻情绪。 “小囝在院子里,多鱼万一回家,看着家里住了别人,她,她得多伤心。” 这些日子,许娘舅已经想通了,意外的事情,怪不得谁的。 阎王让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怪只怪他们没有福气,留不住小囝。 许阿鱼关切看着大哥,难得柔声道: “大哥,如今兰姐有了出息,桂姐又得了贵人看重,日子好起来了,你也让我大嫂心放宽,给我接生的医生是个医术高明的,若是。。。” 许娘舅摆手,黝黑的脸上带着沧桑,“不用了,我们一家子这样怪好的,不要折腾了,平平安安才是长长久久。” 看着自家出门的背影,许阿鱼突然觉得大哥是真的想开了,背都比往日直了许多。 离别的时候,卫东挥动着小手,稚声稚气道: “娘舅,舅妈,兰姐姐,桂姐姐,你们明天早些来呀,阿东想死你们啦!” 整个弄堂里都是欢笑声。 卫渺的书房里,卢平生熟稔地拿下一本书随意翻阅,吴子阳低头逗弄刚睡醒的阿狸,只有曾宝叔看着满墙的书颇有几分讶异。 “这些你都看过了?” 卫渺点头,然后就问卢平生说:“卢大哥,你们快和我说说,那张二爷的事儿。” 吴子阳揉着阿狸不情不愿的小脑袋,笑道:“这事儿侬卢大哥最有发言权了。”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赌局结束后的当天晚上,张大爷直接让人剁了他摇骰子的那只手。” 卫渺看他得意挑眉的模样,小嘴撇了撇。 赌局的事情,吴子阳是第二天早上听说的,那时候他的办公桌上已经摆了两个铺子的地契。 送礼的人说,是卢先生和卫先生不给他补送的新婚贺礼。 铺子的位置很好,就在巡警总局的斜对面,一家书铺一家烟酒铺子。 不管是出租还是自己经营都是稳赚不赔的。 他手里的黄金,前段时间被晓雅做生意赔了大半,看着晓雅心中痛快一些,他也不去追问东西的去处。 反正无论贫穷富贵,他们都将捆绑在一起,为些金钱闹不愉快做什么呢。 “平生,你也小心些,听闻张二出了赌场大门,就直接进了倭人的特高科,现在还在倭陆军医院住着呢。” 卢平生颇有几分无奈道: “这次的事儿,真和我没关系,我自己也是砧板上的鱼肉,谁知道是不是张大爷为了堵人口舌呢?” 距离上次赌局的事情过去半个多月了,依旧被人津津乐道,就连说书唱曲儿的都有几个版本出来了。 “说到这个,我突然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儿,昨晚有人寻我,问我和陆少杰熟不熟。。。” 阿狸不耐烦吴子阳的骚扰,跳下书桌离开书房,吴子阳从兜里掏出香烟先递给一直在翻书的曾宝叔。 他微微摇头表示不抽烟后,吴子阳给自己点燃一根才丢给卢平生。 卢平生眯着眼睛,过程和结局他都略微知晓一些,但他并不打算参与。 “帮派和军队的事儿,咱们就别去掺和了。” 吴子阳细长手指夹着香烟,良久没有说话。 卫渺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别的她不知道,但她晓得,要想从盛怒的陆少杰手中捞人,不大出血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比黄金银元更吸引她的呢? 第20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5 第二日是个阴天,晚秋带来了一丝寒意。 门口来了一个人,一个卫渺见过的人。 “请问这里是卫府吗?” 吴叔看着眼前穿戴讲究,颇有几分富贵的男人,他身后跟着的仆人穿着也不简单,一瞧就是有底蕴的富贵人家出来的。 吴叔心中如何盘算,脸上没有显露半分,“这里正是卫家。” 财叔还要再说什么,就听身后开门声音,他扭头看去,失声道: “九少爷。” 曾宝叔自然是认得父亲身边的大管家的,微微颔首。 “好久不见啊,财叔。”小钱声音活泼。 财叔心中暗自叫苦,少爷让他来,怎么没讲九少爷也住在这里呢。 若是知道,他也给九少爷准备一些礼物才好。 “你找卫家?”曾宝叔主动开口。 财叔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的目的,连忙对吴叔道: “前日我家主人不请自来,在贵府用饭,今天特意上门感谢。” 吴叔有些为难。 曾宝叔看向吴叔背后正打哈欠的卫渺道: “阿渺,他家主人财大气粗,听闻一顿饭最少一千大洋,我看前日他也没少吃,你家若是不收下,折了曾四爷的面子,罪过可就大了。” 卫渺第一次见曾宝叔讲话阴阳怪气,惊奇的同时,又听见他说曾宝颐吃顿饭要一千大洋,顿时惊呆。 “曾四爷也是大胃王吗?”她问。 小钱扶着自家少爷进了卫家的院门,带着嘲笑口吻道: “知道曾四爷的名字是哪里得来的吗?是老佛爷亲赐的,往日里的好些皇亲贵胄都没四爷活得富贵体面。。。” 财叔一大早,听得额头直冒冷汗,心中想着赶紧办完差事,赶紧走。 他可不敢惹九爷这个煞星,瞧着他心情就不太好的模样,不知是不是晚上睡觉又做噩梦了。 财叔赔笑着让身后的下人将礼物放下踌躇两下,对着卫渺一咬牙道: “这位小少爷,我家少爷让我带话给您,说若是您手中也有王羲之真迹,他、他的价格永远比九爷的高一倍。。。” 在曾宝叔黑沉沉的眼神里,财叔带着一群下人落荒而逃。 直到上了车子,他才松口气 ,旁边的下人不解道: “财叔,不就是给个破落户送礼吗?怎么就这样害怕。” 财叔看这下人,好似是自己的远房亲戚,骂人的话憋在心口,好一会儿才道: “你才来,不知道九少爷的可怕。” 下人想着曾宝叔被风一吹就倒,走路还要人扶着的模样,不以为意道: “我瞧着就是一个普通的病秧子。” 财叔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了这下人一眼,示意司机开车。 当年老爷被人迫害逃亡倭国,十几岁的病秧子用铁血手段,周旋在盘综错节的关系网里,各种谋划,保住了老爷,也护住了曾家。。。 包括家庙的那位老主持也对他另眼相待,他可是亲耳听老爷说过,那老和尚不似凡人。 如今他已不是当初的少年,手段只会更加熟练老辣,若真要和四爷计较,只怕四爷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财叔闭目养神,也不打算给这些人多做解释。 卫渺看着堂屋里满桌子的人参鹿茸,绸缎糕点,还有金银楼的礼盒。 卫渺对吴妈说: “都提给我阿妈, 让她欢喜欢喜,她刚出生阿西,就为她挣了不少家当。” 阿西是昨日给小崽取的名字,和卫东的名字相互呼应。 昨日洗三,虽没有按照仪式操办,但卢平生吴子阳他们来都没有空手,带的礼物不菲。 光长命百岁的小金锁就收了三个。 桂姐偷偷和她说了,等小崽满月的时候,白玫瑰也要来的。 吴妈听完,想到许阿鱼爱财的模样,痛快答应,先提着金银楼的盒子进去了。 卫渺书房,小钱搬了凳子坐在门口,手里拿着针线,竟然是在做一个护额。 她说这是专门给坐月子的人带的,防风。 书房里,曾宝叔看向卫渺,表情略带几分郑重。 卫渺也有几分懵圈,手里拿着一封未拆封的信件。 “老和尚给我的?”她问。 曾宝叔也有万分不解,但智上大师自卫家生子那天后,直接回了寺庙,闭门不出。 就连他去,也只得了这封转交给卫渺的书信。 老和尚一直和他说,卫渺是他曾家的破局之人,但原因从未提及。 卫渺看着曾宝叔离开的背影,盯着手上的书信,撕开。 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眼睛微微放光。 老和尚这是笃定她不会拒绝吗? 转天,卫渺的看见卫阿大和吴叔将家里的许多东西都往地窖里放,忙忙碌碌,她也想去帮忙。 卫阿大拒绝,“你还是和阿东一起去看阿西吧。” 卫渺听这话,觉得奇奇怪怪,怎么有点像朝人说的话。 阿西吧~~~~ 卫渺进了许阿鱼的房间,吴妈刚好端了鸡汤给她喝。 许阿鱼三两口喝完鸡汤,对卫渺道:“阿渺,快来瞧瞧,你弟弟的眼睛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几天,卫渺很少能看见小崽睁开眼的时候,听完还欣喜过去。 结果对上的又是闭眼的小崽。 “阿妈,他躲我!”卫渺告状。 许阿鱼安慰她道:“幼崽都是这样的,前一秒哭笑,后一秒睡觉。” 卫渺根本不信,幼崽是最为敏锐的动物,在他们不知道善恶的时候,他们通过本能来感受每个人身上天生的气息。 卫渺撇嘴,她还是办正事儿吧。 “阿妈,我叫了电话局的人,在咱们家也装一台电话。” 许阿鱼可能是听说她发动时候,夜半去曾家接电话的事情,这次同意得很痛快。 “等阿妈出了月子,可以继续挣曾先生家的饭费,五块大洋算不得什么的。” 说到钱财,许阿鱼想到许娘舅,问阿妈道: “阿渺,侬娘舅还是把那房子买下,我们借的钱财是否要还?” 卫渺小手摊开,颇有几分无奈道: “阿妈侬自己做决定好了,我想不周全的。” 自从救回许阿鱼后,卫渺已经决定,平日里莫要去强扭瓜。 许娘舅他们明显是有心结,她和许阿鱼都是解不开的人。 现在唯一能解开的,只有许多鱼了。 可是天下之大,许多鱼一个小女孩儿又会在哪里呢? 第20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6 电话局的人提着电话上门,三个工人牵线安装,鼓捣了一下午后,电话终于装好。 上学的孩子们也都如同乳燕归巢。 一群孩子守在电话前,其中一个年轻的工人拨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试验安装电话。” 等到那边有声音传出后,他才对卫阿大和卫渺道: “电话已经没有问题,你们有相熟的人吗?可以拨打一个试试?” 卫阿大想要摆手,这个时候除了每个月五个大洋的电话费,打电话和接电话都是要另外付费的。 卫渺却已经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卫然问: “大哥,是给卢大哥打过去的吗?” 卫渺还没答应,电话那头就接通了。 “你好,哪位?”卢平生的声音在电话里有几分失真,但分外好听。 卫渺还没说话,卫萍和卫东就激动道:“卢大哥,我们找你呀!” 卢平生听到小鬼头们的声音,紧绷的心情放松了几分。 “怎么是你们呀!” 卫玲道:“卢大哥我家也装电话了。” 卫然说:“卢大哥,侬晓得我家的电话号码?” 旁边的卫丽抿嘴笑得眉眼弯弯。 卫东个头矮,捞不着说话,急得喊道:“卢大哥,以后要给阿东打电话啊。” 等几个笑的都说完了,卫渺才对卢平生道:“卢大哥,我一会儿去找你。” 不等卢平生回应,卫渺就挂了电话,因为旁边的卫阿大脸色已经绿了。 卫阿大把费用结给电话局的人,那个善谈的青年笑道: “我姓郝,负责咱们这一片的电话维修,以后电话若是有什么故障,直接打到电话局找小郝。” 三人手里拿着卫阿大额外塞的一个苹果和橘子,笑容真诚了几分。 等人都走了,卫渺也换了衣服,和许阿鱼说了一声: “阿妈,这段时间我在家,卢先生那边也没去上工,后面大半个月恐怕要一直在那边,侬自己注意身体。” 许阿鱼似乎终于想起来卫渺是一个领着80大洋薪水的人。 “那这个月侬都没去上工,卢先生会给薪水吗?” 卫渺想着这个月一月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那赌局,嘿嘿笑: “阿妈,卢先生又不是真的资本家。。。” 许阿鱼瞪她,“阿妈是说,若是卢先生给侬薪水,侬否要,都没有干活,哪里好意思拿钱的。。。” 若是癫婆知道阿拉为了替卢先生干活损失了一吨黄金,心中作何感想。 卫渺一脸真诚保证,“阿妈放心,阿拉肯定推辞不要。” 至于推不推掉就不怪她喽。 卫渺出门时候,扭头对上了许阿鱼怀里睁眼的小崽。 在他闭眼前,卫渺道:“臭小子,好好吃奶睡觉,要是敢胡乱哭闹,大哥回来揍你屁股开花,鼻孔两个。” 许阿鱼挥手让她赶紧走。 卫渺回房间换上秋装,又穿一件呢子衣服,“阿狸?” 她唤了两声,没有猫咪踪影,只能放弃。 出门时候,遇到正指挥往家搬粮油的吴叔。 “阿渺,要出去?” 卫渺笑着点头,“吴叔,你之前给我的账本我都看了,特别好。” 说到这个,吴叔停下了脚步,站在卫渺身侧低声道: “阿渺,你给的那几个店铺,不太好退租。” 卫渺想起自己问卢平生要的三个靠近总巡捕房的铺子。 “另外两家还好,表示只要继续租给他们,房租照付,就是你指明要清退的那家,颇为无赖,不光不退,这个月的房租也没交。” “是什么背景吗?”卫渺随口问。 “愿意交租的两家,一家是工部局一个主任的小舅子家,还有一家是华阳路巡捕房二队队长的岳父母一家子。” 吴叔说完后,继续道:“最难缠的这家,店铺是租给青帮的,具体背景没有查不出来,店铺围着一直在装修,大约都半个多月了。” “我晓得了,辛苦吴叔了,这件事我、我找人处理。”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吴叔想到卢平生说的: 这个家明面上你就听卫家夫妻的,但暗地里的事情就听阿渺的,若他不许,家里事情谁也不能说,包括我。 想起自己被卢平生安排走的儿子,不知往后也是这样的出息,微微感叹片刻,吴叔收起表情,给等在远处的工人结清工钱。 卫渺到弄堂的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弄堂里饭香飘过,烟火气十足。 崔阿婆家门口崔立平正在将做好的葱油饼递给买饼的人,已经是崔太太的董太太抱怨道: “侬学这么久了,手脚还不麻利,刚才差点又糊掉了。” 崔立平看她隆起的肚子,好脾气地将人扶着坐下,恶狠狠道: “侬唠叨就唠叨,坐着唠叨好了,站着说话累着我儿子了,老子绕不过你。” 崔太太一点不怕她,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一口,挑眉道: “侬怎么晓得是儿子,要是个囡囡呢?” 崔立平依旧没好气道:“是个囡囡怎么了,囡囡就不是我崔立平的种了。” 他说完,就看见往里走的卫渺,“阿渺,好久不见。” 卫渺停下和他们招呼。 崔太太的脸颊圆润几分,因为怀孕也多了几分柔和,瞧着不似往日那样拔尖。 “阿渺,听闻侬阿妈生了一个小囝?” 卫渺看着快步出来的崔阿婆,连忙上去扶她,对着隔壁朝他看的小南京笑道: “阿叔。” 小南京摊子上有放学下工回来吃馄饨的人,有老街坊也有新邻居。 似乎都在听卫渺家新生儿的事情。 “是个弟弟,我阿妈说,等满月时候请大家吃酒。” 崔阿婆脸上才带着笑意,“听闻没有办洗三?” 卫渺说,“阿妈生完疲惫,那边的邻居都不熟悉,也就没有张罗。” 崔阿婆有些失落道:“是咧,侬家搬走后,阿拉总觉得弄堂空了一些。” 说完后,崔阿婆像是想起什么一般,低声对卫渺道: “阿渺, 我这几日,总看有人去你们原来的家门口转悠,我年纪大,没太看清楚,但总觉得那女人眼熟。” 女人?卫渺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第20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7 卫渺到敲开卢平生家门的时候,竟然看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她回想了一下,确实没有在路口看见牌照四个四的奔驰汽车。 说明这两人是开一辆车而来的。 陆少杰和曾宝颐看见卢平生身后的卫渺,似乎并不惊讶。 曾宝颐还好脾气地和卫渺打了招呼。 “小子,侬大晚上要跑过来,让我们都没法出去了。” 陆少杰卫渺并不感兴趣,而是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对两人道: “既然你们两个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新来的白俄娘们儿。。。” 曾宝颐也拿起自己的衣服,连忙道:“他不去,我去。” 卢平生双手摊开道:“我得去验货,两位大哥去,为表歉意,今天晚上的所有消费我买单。” 陆少杰脸上的表情好了一些,曾宝颐却道: “有我在,哪里就用你买单,这不是打我曾四爷的脸嘛。” 说完拉着陆少杰走了。 等大门关上后,卢平生站在大门后面好一会儿,最后才进了屋子。 “既然这么不放心,干嘛放人进来。”卫渺说。 这是自从许阿鱼生产那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卢平生设身处地想过,如果自己能够听声辨人的金手指被人发现,或者他从未来而来的事情被察觉端倪,他会怎么做? 他会杀人灭口,毫不犹豫的那种。 所以他并不知道卫渺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他一直揣测的关于卫渺的事情成了真,这让他困惑许久。 那天的意向,让他自觉地地的想到了两种无形的力量在抗争。 想到吐血的老和尚,卢平生默地的想也许是三种。 卫渺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会告诉他:大哥,还有你呢,你这个逆子也是一种。 “阿渺,其实我也有秘密。。。”卢平生决定授卫渺以把柄,这样才算公平。 卫渺连忙摆手,“卢大哥,我不想听!” 她才不要知道卢平生的秘密,她可以自己观察猜测,但不能由卢平生告诉她。 她知道了,鬼晓得又要进入什么样的漩涡。 卢平生看她避如蛇蝎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委屈。 “阿渺,侬就不关心我?” 卫渺才不理会他,板着小脸强调道: “侬晓得了我的秘密,就晓得我为什么那样喜欢金子了,所以完后莫要打我金子的主意。” 想到那天看到黄金消失的速度,卢平生心虚点头。 他真没想到阿渺这小子竟真是吞金兽。 “阿渺,你本体是小狮子模样的吗?” 卫渺心中一紧,这人竟然知道她当过狮子? 仔细想想应该不可能,估计他脑瓜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 “卢大哥,你在说什么?什么是本体?” 卫渺歪头抿嘴,梨涡浅浅,眼睛咕噜噜的看着他,满是天真。 卢平生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阿渺,侬这么晚过来做么事?” 卫渺把老和尚的信递给他。 卢平生看完后,猛然站了起来,表情阴晴不定。 “卢大哥,我查了一下,这批东西可谓十分丰富,据说有考察团在各大石窟收集的经书佛头。还有几年前在东北大帅府抄出来的一批黄金。” 卢平生皱眉,“大帅府?” 卫渺点头,昨日曾宝叔给她老和尚的信件后,卫渺就开始翻自己这几年收集的信息。 其中铁路报上有一段是这样记载的: “九.一九倭人攻入大帅府,在大帅府邸搜出八万条黄金,每条黄金净重两斤,共二百五十六万两。立刻被倭人运回本土。。。” 后面乱七八糟的珍宝首饰古董房产,她都没怎么在意,而是把目光落在那256万两的黄金上。 25.6万斤的黄金,相当于128吨,卫渺想到上次吞入的那一吨黄金,眼睛都绿了。 “这些当时不都被运回倭国本土了吗?”卢平生问。 卫渺说:“当时军队总司令,平田一郎,独自扣留了两万条黄金,这件事情他本来做的隐秘,不知为何被内部人给举报,如今他是连人带东西要一并回国受到审判。” 卢平生定定的看向卫渺,“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卫渺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分析的啊。” 卢平生想到卫渺的超级大脑,将即将出口的怀疑咽了下去。 “这次的东西,除了这四万斤黄金,还有人这几年在关东搜刮的民脂民膏,价古玩字画,珠宝玉器。。。” 卢平生突然觉得卫渺是个天生适合做特工的好苗子。 他心在疯狂的动,这一刻他才体会到当初吴老师那种发现至宝的欣喜若狂。 卢平生看着卫渺侃侃而谈的模样,很快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是老和尚和我说的。”卫渺看完信收集好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想到关于倭人,她心中忐忑。 这些东西她只想要黄金,其它的对于卫渺来说一文不值。 也不能说不值,而是黄金她可以吞了化为体内修为,其他的东西都是有痕迹的。 就有痕迹就可查的,如果有人顺藤摸瓜查到卫家,这对她来说并不是划算的买卖。 老和尚看着抱着狸猫从窗户爬进来的人,连佛号都忘记喊了。 “东西到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卫渺直接问。 老和尚又想喊佛号,但忍住了,“东西我们自有安置之处。” 卫渺看他不想说,就把自己心中想要知道的问了个七七八八。 没想到老和尚还挺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让卫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所以,智上大师,连我也计划在内?” 卢平生听着卫渺说,字画古董归自己的时候,颇有几分诧异。 他和这位大师,可就是在许阿鱼产房近距离打了个照面,往日是连话都未曾讲过的。 卫渺却不想那么多,将卢平生手中的信纸收回,放入口中咀嚼两下,吞入腹中。 “卢大哥,老和尚说,再过三日,这批东西会走铁运进申市,然后立马转移到倭人的军舰,即刻出发,所以我们在哪里动手?” 卢平生一脸复杂的看向卫渺,心道:这是一点都不想装了吗? 就是不知道小崽子是不是一只叼着铜钱的蛤蟆模样? —————————— 卫渺:你才是蛤蟆,你全家都是蛤蟆!!! 第20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8 两人又商量了许久,卢平生看卫渺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叹息。 他本无意让小鬼头搅入复杂的局势。 比起里面的古董字,他对平田一郎这个战争犯更加感兴趣。 他垂眸好一会儿,才对卫渺道: “阿渺,陆少杰从我这里又下了一大批的磺胺订单,所以我们可能没有时间做这些事情。” 卫渺脑子里快速谋算了一番,然后果断摇头。 “卢大哥,做磺胺和弄黄金并没有冲突。” 看卢平生不赞同的目光,卫渺表情也有几分无奈,“我欠老和尚人情。。。” 卢平生想着许阿鱼生产那日的惊险场面,沉默不语。 两人僵持不下,卫渺气鼓鼓出门。 她回到隔壁时候,正巧和上次遇见的三个大学生擦身而过。 他们包里有张传单落在雨后的泥地上,卫渺弯腰捡起来。 “打倒帝国主义, 驱逐倭匪出境,还我河山!!!” 胖婶看见卫渺手中东西,笑眯眯地接过来,“哎呦,这帮孩子,毛毛躁躁的,刚好给我用来引火。” 卫渺看着胖婶将已经晕染出墨质半湿润的传单丢在煤炉子里,散发出阵阵黑烟。 “阿渺,好久不见侬回来了,听弄堂里的人说,侬阿妈生了小囝?” 卫渺乖巧点头,道: “胖婶,我也好久不见你啦,吴先生走后,感觉院子里冷清好多啊。” 胖婶脸上肥肉笑得精明,欢喜道: “他走了才好,自他走后,家里的电费都少了一大半。” 说完后,又有几分怅然,“吴先生不在,我饭钱都少挣了好多,日子艰难。” 卫渺觉觉得胖婶怅然,是因为没有人吃她那实在差强人意的饭菜缘故。 “对了,阿渺,昨日我在家时候,有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敲门说找你们,我问她是谁,她躲躲闪闪不说,我就留了心眼,说这房子早就卖了。” 卫渺听完记在心中,卫许两家的亲戚不多,卫渺晓得的就许娘舅一家,还有几个在乡下的远房亲戚。 她改天得问问许阿鱼,家中是否有瘦高的女性亲戚。 卫渺又和胖婶胡乱说了几句,才进了堂屋,用钥匙打开自己房间的房门。 躺在床上,卫渺听着院子里晚归的人弄出的各种动静,脑子里在复盘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 她偶然得了几次吞金机会,却也几次陷入危机。 她懂,这是“道”’的制衡,欲要取之,必要予之。 赛马时候的暗杀,吞了鸦片黄金后积攒的微末修为,转眼就在帮助卢平生在赌局翻盘消耗殆尽。 赌局赢后,转眼许阿鱼大出血中就废去十箱黄金,若不是老和尚和卢平生在场,她只怕未必能留下许阿鱼。 这叫制衡。 卫渺懂,但不认 ,她修她的道,当道者推开即可,这是她的道心。 而她的初心就是护卫家人安好。。。 卫渺胡思乱想着,就沉沉睡去,结果半夜听见有人砰砰砸门。 “来了,来了,小些声音敲门,大门敲坏掉还是要赔的。” 胖婶哈欠连天,口中抱怨去开门。 “哎呦!” 胖婶略带尖利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的时候,卫渺刚套好了衣服,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冲进来的人看着是个小孩也愣住了。 卫渺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眼中很是好奇。 卢平生和吴子阳都有枪,但他们从来不让她碰。 除了上次在舞厅门口的枪战,卫渺倒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接近枪这个武器。 不过眨眼间卫渺的房间被人翻了个乱七八糟。 好在她自从房子租出去后,卫渺房间的除了床和衣柜,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 “小孩,就你自己?” 来人没翻到东西,有些不安心,用手点了点卫渺的脑袋,没好气道。 卫渺仿佛吓傻了一般的表情,成地的取悦了体面。 “嘿,哪里来的傻小子,别吓尿了。”点他额头猥琐道。 举枪的人瞪他一眼,“胡三,赶紧去搜下一间,让人跑了,小心队长让你变傻小子。” 被叫做胡三的人嘿嘿笑道: “朱岩那怂包,每次提供的情报都差那么一点,如果这次在失误,他怕是命再大,也活不成了。” 卫渺被他们带到了堂屋,胖婶他们一行人已经全部抱着头蹲在那里,被枪指着瑟瑟发抖。 卫渺也学他们的一起刚蹲好,门口就有声音传出来。 “胖婶,您专门给我们留门儿了。。。” “快跑!” 卫渺旁边的胖婶声嘶力竭的喊,她的声音尖锐刺耳,让人发麻。 枪声响起时候,惊恐和尖叫一起响了,卫渺的身上和脸上都被喷了一脸血。 胖婶胖乎乎的手,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打在她的身上,然后胖婶带着血窟窿的脑袋落在卫渺的视线里。 卫渺的阴影下,人血变成了没有颜色且浓稠的液体,缓缓移动,流向卫渺的光着的脚丫上。 “妈的,跑了两个,中枪了一个。”胡三骂骂咧咧地进门。 说完他对着胖婶的尸体踢了一脚,“臭婆娘!” 卫渺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皮鞋,很亮很干净。 冯传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和一群瑟瑟发抖的人群。 反手给了胡三一个巴掌。 “啪!” 声音很响,胡三身体一个趔趄,稳了好几下才站稳。 “废物!” 旁边的人连忙上前,“队长,人已经送往医院了,余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冯传峰眼神狠厉,咬牙切齿道:“全部带走,先关起来,仔仔细细的闻。” 卫渺心中暗叫倒霉,不该和卢平生赌气,非要回这边来住。 她听吴子阳讲过,若是入了监狱,没有大洋是出不来的。 而且这帮人,明显不是什么善茬,瞧着就是比巡捕更厉害的角色。 卫渺和十几个租客被带走了,只有几盏昏黄路灯的弄堂里,静悄悄的,似乎野猫野狗都知道不该在此时出现的 “队长,在路口抓了一个刚下黄包车的女人。” 胡三被打了,正是要立功的时候。 卫渺沾血的脚走在有点硌脚的格子路上,抬头看见喝的醉醺醺的崔丽娟被人反按着肩膀。 “小瘪三,别碰阿拉!” 然后就被胡三打了一巴掌,“贱人,别他妈的装醉,刚才那两个人呢?” 崔丽娟尖叫如同母鸡,彻底打破了弄堂里的安静。 有人家已经开灯,昏黄的灯光,投在地上,有了亮光。 冯传峰厌恶的看了胡三一眼,一挥手,一群人押着被捂住嘴的十几人,训练有素的离开了弄堂。 崔立平趴在窗口,只看见浩浩荡荡离开的车队。 他痛苦的抱着头,蹲在地上,旁边打着肚子的崔太太搂着他。 “怎么了?”崔阿婆苍老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崔太太连忙道:“妈,没事儿,您快睡吧。” ———————————— 宝子们,今天就一章,后面几天我会补上来的哈 ~~~ 第20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09 华界警察局。 刚从副局长转成正局长的张成安将手里电话重重放下。 妻子披着衣服从卧室里出来,抱怨道: “大半夜的,怎么也不消停?” 张成安一向敬重这位妻子,若不是她和那三姐妹有同学关系,这次转正不会如此顺利。 “中统的人,实在胡闹,抓了十几个人,直接关在我们监狱。” 向连枝秀眉微微微蹙起,“理由呢?” 张成安咬牙吐出两个字,“通共!” “老张,这事儿咱们不能掺和。”向连枝怕丈夫不知轻重。 当年的四一二血流成河,死伤无数,但过后那些人,断断续续地都以各种方式死了。 看着妻子担忧的表情,张成安拍了拍妻子的手,温声道: “我晓得的,我前面这位为什么被斧头帮的王东霆给暗杀,不就是因为该管的时候不管,不该管的时候手又伸得太长。” 说到王东霆,夫妻两人都沉默了。 这是个坚定地反对老头子的人,激进到只有犹如反对老头子,无论是谁他都可以合作,并且多次策划暗杀四大家族的狠人。 光听名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自上次,他组织策划刺杀王建仁后,人就消失不见,现在整个内部大部分警力都在寻他。” 夫妻两人相顾无言,微微叹气,只希望他们一家不要成为目标。 卫渺看着眼前顶着半边红肿的脸,叫做胡三的人,表情懵懂又天真。 “我很少回来住,你说的人我不认识。” 胡三冷笑,“有人看见你和那死了的胖婶有说有笑的,会不认识?” 卫渺还没开口,胡三就把手重重拍在桌子上,“说!你到底是不是共匪?” 卫渺瞧着他扭曲的脸,觉得这个人脸上的巴掌真是没有白挨。 “既然臭小子不说,那就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胡三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胡三骂了一声娘,啐了一口转身出去。 卫渺耳朵好,听见那人说,“中枪的学生醒了,在朱岩的劝说下,同意投靠。” 这下有点子糟糕。 卫渺的不知道自家房子下面的地道,这个后来的学生知不知道,又知道多少。 还有这个学生对卢大哥的身份知道得又有几分? 卢大哥的事情她不想过多参与,但若是破坏了她的挣钱大计,她觉得很烦恼。 “这还上不上刑了?”有个巡捕问。 旁边中统的人都想去审问那个清醒的学生立功,哪里会管这些。 看了一眼十二三岁的少年,对巡警没好气道: “先关起来。” 等中统的人走了,巡警才朝着他背后啐了一口,发现卫兵看他,没好气道: “小子,侬瞧什么,被他们抓进来了,不脱层皮,是出不去的。” 卫渺故作害怕地垂头,让那巡警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些平民,钱财没有几个,不值什么钱。 卫渺被带到一个潮湿阴暗的牢房里,因为秋雨连绵,空气里的味道十分浑浊古怪。 周围牢房里也有铁链哐哐当当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烦。 “小子,怎么进来的?”昏暗里,有个声音嘶哑地开口。 卫渺在牢房摸索一下,却发现这个牢房竟没有她想象中的脏污,就连地上的稻草都是干燥的。 “我也不晓得。”卫渺说。 一声嗤笑,“他们是越发地不中用了,连半大的小子都不放过。” 卫渺的找了舒服的姿势坐下,反问道: “你呢?” “我呀,躲个清静。” 大半夜,卫渺虽然看不清楚人,但通过声音,已经大约对这个男人有了印象。 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血气充足,应该是一个颇为勇武之人。 “那你能出去吗?”卫渺问。 男人打个哈欠,窸窸窣窣一阵子,才喟叹道: “这里多好,管吃管喝又不用干活,也不担心被人打骂,出去做什么?” 卫渺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这里竟是难得的好地方。 她躺在干燥的稻草上,想着那两个学生脱困前,卢大哥肯定不会先来救人的。 她若在监狱里关上几天,那老和尚的佛经和佛头是不是就要被运走了。 她的黄金也将去了倭国,到嘴的东西溜走了,她颇有几分不甘心。 胡思乱想着,卫渺的蜷缩着身体沉沉睡去。 旁边的男人听见身侧均匀的呼吸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卫渺被刺耳的敲击声音吵醒,鼻尖就闻到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吃饭了吗?”卫渺说。 她觉得自己刚躺下,天就亮了,睁开眼睛的时候,几缕朝阳从斜上方高高的天窗上照在斑驳残破的墙上。 她捂嘴打哈欠,揉了揉眼睛的泪花,才想起自己的处境。 一声嗤笑响起,“小赤佬,进了监狱还想着吃饭,想吃饭,学你牢房的方先生,给够钞票,阿拉什么都给您买哦。” 卫渺顺着食物方向瞧去,一个浓眉大眼,满脸大胡子的男人正在盘腿坐在地上,香喷喷地咬鸡腿。 听见巡警说话,他将一个银元丢给说话的那巡警,“情况咋样,帮我问清楚了吗?” 那巡警接过大洋,吹了吹,又放在嘴里咬了咬,才喜笑颜开地放在制服兜里。 “问了,问了,方先生啊,你家仆人说,已经通了关系,正在说和,等陆少爷不生气了,就来捞您出去。” 方先生听完后,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鸡腿,嚷嚷道: “狗娘养的,抢了老子相好的,还把老子给送来坐牢,有个督军老子了不起啊。” 巡警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讲,人已经转身走了。 牢房里只余下方先生咀嚼食物,以及骂骂咧咧的声音。 对面牢房有人嘿嘿笑道: “你就高兴去吧,只把你放在警察局,等时间过来,花点子钱打点就好了,晓得青帮的荣爷吧,就在你后面没两天,人被关在军营里。” 方先生似乎被关了有些日子了,倒没听说这事儿。 顿时来了兴趣,“给咱讲讲,咋回事?讲好了,请你吃鸡腿。” 卫渺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有点想抢活儿怎么办? 第21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0 卢平生一早回到弄堂时候,就感觉周围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正在心不在焉做葱油饼的崔立平看见卢平生,眼睛顿时亮了。 “卢先生,来块葱油饼啊。” 卢平生看着他手上溅的油点子,崔立平连疼都不喊,直勾勾地看他,满是紧张。 “给我来两张。”卢平生说完,又对旁边的垂头煮馄饨的小江苏道: “来碗馄饨。” 小江苏答应一声,闷头煮馄饨,卢平生目光在分外安静的馄饨摊位上停顿一瞬,表情一僵。 “阿渺这小子没来吃早餐,昨晚他说一早要包圆你们两家摊子的。。。” 小江苏飞快抬头看了卢平生一眼,道: “阿渺这小子惯会睡懒觉。” 卢平生揉了揉眉心,“都怪我,昨夜曾四爷和陆少杰非要让我去舞厅,闹腾了一夜,白日只怕要睡了半天才能恢复。” 崔立平听到陆少杰的名字,眼睛一亮,他往日混社会的时候,听过这位风流人物,个个艳羡得不得了。 “昨天我瞧着陆少爷从您家走的时候,十分高兴啊。” 卢平生接过他有些糊的葱油饼,装作看不见,吹了吹,咬了一大口。 “崔大哥,你这做饼的手艺还是得和崔阿婆多学学,别等往后我再回来吃的时候,手艺还跟不上哦。” 崔立平说:“卢先生,侬的房子已经找好了?卫家搬走,侬也搬走,我阿妈知道,又要伤感了。” 卢平生搬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在赌场豪赢上千万财产,若是依旧蜗居在华界平民区的小弄堂,就十分不合理。 作为一个特工,不合理就是最大的危险。 所以他在倭租界的宪兵队斜对角寻了一处破旧但面积极大的洋房。 如今正在花大价钱装修,只等装修好后,直接入住。 看着崔立平有些伤感的表情,卢平生咽下口中的葱油饼,正要开口说话,馄饨摊子上背对着卢平生坐着的男人站起身。 冯传峰转过头,看向卢平生,露出个客气温和的笑容。 “卢先生,久仰。” 卢平生看着陌生的面孔,心中一跳,但表情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 “您是?” 冯传峰走近卢平生,将自己的证件亮出来。 卢平生看了一眼他的特w证,上下打量了冯传峰一眼,才道: “有什么事儿?” 冯传峰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卢平生的反应,有些遗憾,这个人没有破绽。 “卢先生,我们找您是关于您租住出去的房子里,出现了乱党分子,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一切都能串通起来了,弄堂口多出的一辆车,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还有崔立平不太自然的表情,以及小江苏突然沉默寡言。 卢平生皱眉,“我房子里的人呢?” 冯传峰轻笑一声道: “卢先生不必紧张,都是例行问话,问话结束后,若是没有问题,自然都会放出来的。” 卢平生看他良久,斟酌道: “别人我不管,里面有个叫卫渺的小孩,可以先放出来吗?” 冯传峰扭头去看胡三。 胡三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冯传峰推了推眼镜,勾唇微笑道: “卢先生,我说过,只要您配合,一切都好说。” 卢平生一双眸子冷冷地看向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心中的怒火四起。 “你敢!” 冯传峰镜片后面的眼神闪过一抹寒光,若不是调查过这人的背景,他何至于在这个弄堂里同他虚与委蛇。 堂堂富家子,不在租界住着,反而在华界小弄堂里窝着。 但听刚才的对话,这人也要搬走了。 冯传峰心中疑虑消失一些,对着卢平生客气道: “卢先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卢平生面色阴沉,“可以,但我需要打几个电话。” 冯传峰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五法币放在馄饨桌子上。 “可以,我办公室有电话。” 卢平生表情未变,但心中却松了一口气,转身上了冯传峰他们的车。 车上,冯传峰透过车窗看向弄堂口,笑道: “做葱油饼的那家,就是当初卢先生去井上公馆将人捞出来的?” 卢平生看向冯传峰。 “那个女人昨夜醉醺醺地回来,刚好被我们撞见了,也一并带走了。” 卢平生将头扭向窗外,拒绝和这种看似勇猛实则愚蠢的人沟通。 如今申市状况未明,倭人金陵方面的潜伏人员盯得十分紧。 梅机关几个特w组织,但凡知道蛛丝马迹,都会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样上来。 这位竟然公然露脸,抓捕他一个有着在倭机关上班背景的人。 不知是自信还是自负。 他知道党务调查局如今的主要目标是红党,和倭人的冲突并不大。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立志于打击一切党之外的党派、控制舆论和思想。 但倭人可不管你是负责那一块的,在他们眼中,都是异族,多杀一个,他们的人就可以多活一个。 监狱里,盘着小短腿光着脚丫子的卫渺吃着油汪汪的大鸡腿,口若悬河。 “那陆少杰一双眼珠子瞪得都快要飞出眼眶了,可桌子上依旧是三个五。。。” 对面监狱的人插嘴道:“不对,不是说是三个六吗?” 其他人反驳,“管他三个几,反正是豹子就成。” 旁边靠着监狱栏杆的巡警也说,“就是,反正就是卢先生赢了呗。” 卫渺有些遗憾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她有点怀念181的自助餐了。 “后来呢,那姓陆的就这么认栽了?” 卫渺兴致缺缺道:“不认栽怎么办,张大爷当场用低了一成的市场价把江南的万亩良田买了过去。” 有人唏嘘,“外头都说了,明面是买,实际上一分钱没给。” 卫渺想着自己吞掉的那十多箱黄金,在犹豫要不要帮张大爷说两句话。 毕竟他赌场的饭菜好吃,黄金也还算美味。 她正犹豫,就听外面有人喊:“卫渺,卫渺,有人找。” 卫渺咧嘴笑了,卢大哥来捞她了。 她低头想了想,快速用袖子把自己脸上嘴角的油擦干,眼眶快速憋红,透过缝隙看向监狱入口方向。 “是你?” 卫渺的看向来人,细长的眉眼微微圆睁,颇有几分可爱。 ———————————————— 最多几天,后面就恢复正常,该补的嘎嘎补上来哈~~~ 第21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1 财哥带着两三个兄弟,手里提着大小食盒,人还没靠近,夸张的声音就传来了。 “哎呦,竟然真是我的卫小兄弟。” 卫渺嘴角抽了抽。 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白做了,于是她揉了揉鼻子对着财哥讪笑道: “财哥,好久不见,没想到是在这里见到的。” 好久不见,她觉得财哥脸上的麻子更多,龅牙更突了。 财哥踢了旁边的狱警一脚,毫不客气道: “瞅着看什么,快把门打开。” 周围的犯人就看往日眼高于顶的狱警弯腰哈背地拿钥匙开门,心中暗暗吃惊。 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能让他们卑躬屈膝地出来钞票就是那些当官的。 即便是那些当官的来,走的时候,也能瞧见这些老油子对着背后吐口水的。 这样卑躬屈膝的,还是头一次见。 他们不由得就觉得被关的小崽不是一般人。 “哥,我们可没有虐待这位小兄弟,这牢房可是咱们监狱最好的牢房了。” 狱警一边说,一边在心中忐忑,昨天人带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将人丢在靠门口的牢房里。 现在他才想起来,这个牢房里的人,不就是自己堂兄特意说了要关照的嘛!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有出息的堂兄为什么要关照一个莽撞的生意人。 但他的工作都是堂哥花钱找的,当然要听话了。 清早,他上完夜班回家,遇到自己堂哥,就多嘀咕了一句: 从菊花里弄抓了一批平民,连十来岁的孩子都没放过。 就被自己刚鬼混回来的堂哥抓住问了个仔仔细细。 当知道关在他监房里有个叫卫渺的小崽子时候,拖着他就要来监狱。 走一半,又让人去了得意楼,把正在睡着的大厨薅起来,让人家做大菜。 他也小心翼翼地问:卫渺是谁? 堂哥眼神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然后冷冷对他说: “你小子最好没有虐待他。” 这个堂哥不是一般人,五六岁就跟着大人后面讨生活,十多岁就能养活一家人,给多病的老母看病,又供姊妹上学堂。 族里人都骂堂兄发癫发傻,却没想到 因为上过学,堂姐嫁给了车行白老板当了续弦,生了一儿一女,很得白老板器重。 堂妹也嫁给了一个军官,如今在金陵,日子也很风光。 一时间家族里外,哪个不是对财哥尊着敬着,自己这份狱警的差事还是财哥打点关系给找的。 财哥斜睨自己这个堂弟一眼,懒得说话,推开牢房大门,像是才发现阴影处还有一人一般。 “哎呦,双人间啊。” 狱警心中吐槽堂哥装模作样,明明是你罩着的人,现在假装不认识。 但他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道: “哥,这人也是被冤枉的,是个好人,不会对小兄弟怎么样的,一大早还给小兄弟鸡腿吃呢?” 说完他一双渴望的眼睛看向卫渺,想要她给自己说好话。 卫渺心中嘀咕,这鸡腿是她靠自己本事挣的,但还乖巧地点头。 “财哥,侬怎么晓得阿拉在这里。” 财哥微微扭头,看向那正笑得谄媚的狱警,压低声音对卫渺道: “这是我族中堂弟。” 卫渺见他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也就点头相信。 财哥让身后的手下,把饭盒都拿上来,由着他们在地上摆好。 “这都是一大早亲自让得意楼的厨子做的,地方简陋,小兄弟别嫌弃。等你出去了,我请你吃抄一本。” 狱警自己堂哥亲昵中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心中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连鞋子都没得穿的小崽儿,到底什么来头?值得自己这个连见了族长都不苟言笑的堂兄这般客气? 卫渺忽略了财哥说环境简陋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端出来的八宝鸭,糖醋鱼,红烧肘子。 哪里能嫌弃,她很喜欢啊。 财哥看少年发光的眼睛,心中发笑,暗道到底是个孩子。 财哥最后拿出一个酒壶,三个杯子,摆好倒满酒。 “这位兄弟,饭菜有点多,一起吃点喝点。这几天我这小兄弟就劳烦您多照顾了。”财哥对阴暗处的男人爽朗道。 卫渺扭头对没有动静的大胡子热情邀请道: “一起吃啊,一起吃肉香。” 这大胡子刚才看出她馋,就让她讲一讲外面的八卦给他听听,鸡腿当作报酬。 卫渺说完后,有些苦恼道:“但先说好,我不能喝酒。” 大胡子听完哈哈大笑,有力的手拍向卫渺的肩膀,声音洪亮道: “男子汉,怎么能不喝酒呢?” 卫渺被他拍得肩膀一歪,差点倒在地上,这人手劲儿比杨秋实的还要大几分。 “我还未成年。” 卢大哥说,十八岁才是成年人,才能抽烟喝酒烫头。 财哥双手将酒杯递给旁边的大胡子,自己也倒一杯,“那这酒小兄弟就先欠着,等你长大了咱们再喝。” 卫渺等他们喝了第一口酒,大胡子动筷子后,她才喜滋滋地开吃。 “我刚进来的时候,听你在讲之前赌局的事情,我这里有说法,你们要不要听?” 财哥给大胡子把酒倒满,压低声音开口。 狱警看着自己堂兄随意坐在脏污牢房,陪着两个犯人喝酒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转身给了身旁凑热闹的狱警两个银元,“拿下去给兄弟们买酒喝。” 那人拿钱,笑的了然,连连保证道: “兄弟放心,就是这小子什么人,值得你哥这样大张旗鼓?” 狱警心中吐槽,他也想知道这小子是什么人,但面上却道: “不该打听的少打听。” 等狱警拿着钱,拿着警棍挨个敲击牢房,喝骂道: “别看了,有探头看的工夫,不若让你们的家人送点过来。” 卫渺吃得腮帮子鼓鼓,根本不想知道什么新情况,旧情况。 她在想,财哥都知道她在哪个监狱了,卢大哥还没有过来,只能是被耽误了。 想到她听到的那个叫做朱岩的叛徒,还有那个被枪击的学生。 卫渺的食欲弱弱地减退两分。 “你听见什么情况了,说来听一听。” 大胡子见卫渺只顾吃东西也不接话,就主动问财哥。 第21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212 财哥看见一大一小两人都盯着她看,放下手中的筷子。 清了清嗓子道:“被抓走的荣爷,经过另外两个大佬找人说和,陆家开价一百万大洋才能平此事儿。” 一百万大洋? 卫渺皱眉,这可和她听到的不一样,卢平生暗搓搓地给陆少杰盘算了一遍,荣爷的资产,还有青帮为了维系体面会支付多少。 前前后后加起来至少二百万大洋。 钱不够,那就卖烟馆,卖青楼,出售股份呗。 总之这次荣爷要扒一层皮,白玫瑰蓄势待发,等着吞下荣爷让出来的这些东西。 “青帮这帮怂货。”大胡子语气十分不屑。 财哥呲着大龅牙也露出个不屑的笑容,“这帮人祸害国人,当走狗还行,但凡遇到个硬茬子,可就不够看了。” 卫渺低头啃鸭腿,你们两位干脆当我的面相认算了。 财哥从进来就故作惊讶地和大胡子打招呼,酒杯三个,筷子三双。 以他对财哥的了解,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对她可以说别有所图,对大胡子无意间那毕恭毕敬的模样,很难让人不察觉啊。 “说到这个,卫小兄弟,我听卢先生将手中的磺胺直接卖给陆家了?” 卫渺抬眼,露出油乎乎的大半个脸,憨乎乎道: “有这回事儿?” 财哥知道小崽子装傻,浑不在意道: “我也是听说,只是磺胺这货一直紧俏,生产困难就不说了,就是运回来的时候,总有海盗抢劫,所以到港口的货物少之又少。。。” 大胡子听完,握住酒杯的手动了动,扫了卫渺一眼。 他现在知道龅牙财为什么对这个小崽子这样客气了。 感情是个小财神爷。 财哥对他微不可察地点头。 他这次知道卫渺被抓确实是得益于自己有个在警察局当狱警的堂弟。 他靠着姐姐的关系,在白老板的车行也算有点脸面,但他志不在此。 可让他贩卖大烟,逼良为娼,自小见惯苦难的他却是不愿意的。 从卫渺介绍的卢平生那里拿了第一批磺胺开始,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财路。 倒卖磺胺。 可惜不光他这么想,很多尝到甜头的人也这么想。 磺胺值钱,只要源头有货,转手就得成倍的利润。 他只拿了两次货,卢平生就说没货了,后面无论他如何示好,卢平生从来没有松过口。 这让财哥很烦恼,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卫渺。 好几次都看见卫渺跟着卢平生后面,两人有说有笑,关系十分好,并不像外界说的是雇佣关系。 最近,他听说卢平生在赌场上放的那批磺胺,被输了万亩良田给他的陆少杰牵线,全部卖给第10师。 他就在谋划,怎么从卢平生手里能够按时拿着些份额。 如今磺胺价格居高不下,正是入手的好时候。 当听见堂弟说菊花里弄抓了一个小孩的时候,他就多问了一句。 财哥知道,他苦寻不得的机会来了。 他要比别人都快,才能掌握先机,卢平生那样的大人物他攀附不上,卫渺这机灵的小鬼头他还是能卖个好的。 卫渺低头猛吃,脑子转动飞快,余光落在自己刚刚啃完的鸡腿上。 财哥的堂弟磨磨蹭蹭过来,“哥,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半个小时,上峰就要来巡查,甚至是提人了。” 财哥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空了的酒壶,心中叹气。 小崽子装傻充愣,他也不好太过于急切,不然让人反感就适得其反了。 眼看着财哥要走,卫渺叫住他,“财哥,我晓得侬是要磺胺。” 财哥心中跳动得飞快,但面上笑容却无比真诚,“小兄弟,瞧侬这话说得,阿拉就不能是因为咱们的交情来看看侬?” 卫渺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脸红,然后对财哥道: “财哥,我突然入狱,只怕父母担心,劳烦侬去我家瞧瞧,顺便,顺便将这个放在我家窗台上。” 财哥看着手里被啃得油光水滑的鸡骨头,小脑有片刻萎缩。 “这,有什么寓意吗?” 卫渺害羞,“就是个小癖好。” 财哥的提着食盒有些发懵的走了,他已经没空去思考卫渺这个奇奇怪怪的小要求。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卫渺的那句,往后只要有磺胺,都给你一批的承诺中。 有了这句话,别说让他带一根鸡骨头,就是放根人骨头他也不带好奇的。 卢平生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坐了半夜,冯传峰在门外看了他半夜。 这人十分倨傲,说的都是他们掌握的情况,余下的一概不知。 “队长,实在不行,就用刑吧。”胡三熬得两眼通红。 一整晚上,真他妈的晦气。 医院那个要交代的学生,就刚开口说了一句话,整个人就伤情恶化,抢救了一晚上,现在还要死不活的。 留着朱岩那狗东西守着。 昨天晚上带回来的人,该问的都问了,有几个还上刑了,除了鬼哭狼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上刑,上什么刑!我不同意。”过来要人的张成安语气十分坚决。 冯传峰眉头紧皱,眼中厌恶一闪而过,转头说话的时候,嘴角已经带上了几分微笑。 “张局长,那三个红匪租的房子就是这位卢先生的,我们需要甄别他和这件事情无关。” 张成安皮笑肉不笑道: “这位先生,你如何甄别是你的事儿,但这位,你们不光不能动 ,按规矩,我现在要放人了。” 党务调查科的人一向蛮横,谁都不放在眼中。 胡三仰着下巴,厉声道:“你敢放人试试?” 张成安不屑和这种人计较,而是缓和语气对冯传峰道: “你们想必也知道这位背景,昨天半夜,光给他作保的电话我都接了不下五六个,若是你们掌握确切证据,我自是二话不说,任由你们处置,若是没有证据就动刑,后果可是你们能承担的?” 胡三还想说什么,冯传峰挥了挥手,随意道: “那就放了吧。” 冯传峰看着审讯室里,和卢平生谈笑风生的张成安,微微扭动了僵硬的脖子。 “队长,就这么放过他?”胡三不服气。 冯传峰垂下眸子,压低声音道: “二十四小时监控他,通共不成,投倭也行!” 胡三眼中闪过一抹兴奋,他们好久没有遇到像卢平生这样的大鱼了。 这行钱不多,危险还高,他为什么还喜欢这一行。 他就喜欢把风云人物拉下高楼。 证据有什么重要的,只要他们怀疑了,就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 “他说的那个小孩,有人监视吗?”冯传峰忽然开口。 胡三一愣,半夜听说那学生要交代后,后面的人他们就没怎么管了。 “蠢笨如猪!” 冯传峰又给了胡三一巴掌,然后冷冷地瞪了审讯室一眼,转身离开。 第21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3 财哥前脚刚出监狱,后脚胡三就带人来了,他鼻尖嗅了嗅,搓了搓牙花子道: “吆喝,得意楼的红烧肘子和状元红。” 财哥的堂弟谄媚地笑道: “牢里关了两个生意人,每天家里仆人都送点吃的来,兄弟们也跟着沾光。” 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在别人的地盘,胡三自然不会计较。 “昨天半夜关起来的小子,给我提出来。” 财哥的堂弟心中一个咯噔,小心问道: “这小子有问题?” 胡三嘴角扯了一个恶劣的笑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 “少特么的打听。” “是,是,是。” 财哥的堂弟回答完后,转身朝着监狱里走去,嘴里吆喝道: “卫渺!!!” 卫渺的牢房就在门口,两人的对话他自然听见了。 大胡子看着衣衫染血的小崽子脸上半点惊恐也无,心中的兴趣更浓郁几分。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小鬼头,在牢房这种地方不光没有大呼小叫,反而该吃吃,该喝喝。。。 穿着满是血污的衣服光着染血的小脚丫,看似害怕,骨子比他还自在几分。 看着小崽子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半点不慌张的模样,他就想起这小子吃饭的模样。 龅牙财带过来的饭菜,她虽然是等了他们动筷子才开始吃,但小鬼头每道菜先尝一口,最后只捡味道最地道的吃。 其中一道清炒虾仁,这小子硬是一筷子没动,他吃了口虾仁,不是新鲜虾仁做的。 这种吃法,只有老饕才会如此。 盯着小鬼头天真懵懂的面孔,财哥心中感叹: 龅牙财办事儿还是不够用心,如果够细心的话,干净的衣服和鞋子这个时候应该让人送过来了。 大胡子胡思乱想的工夫,卫渺就被人带了出去。 卫渺站在牢房外面,看见了打死胖婶胡三。 胡三此刻也打量着卫渺,看小鬼头面色红润的模样,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 “走吧小孩。” 卫渺的问他,“去哪儿?” 胡三在卢平生那里吃的瘪,此刻在卫渺这里就要发泄出来,不怀好意道: “带你去个好地方。” 卫渺撇嘴,信你个鬼。 胡三带着卫渺走过冗长的走廊,一路上能够听见痛苦的哀嚎和求饶声音。 铁链晃动的声音,皮鞭打在身体上响动,还有一丝丝肉香。 卫渺了然,满清十大酷刑嘛,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和草原上的鬣狗们的掏肛术相提并论。 胡三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卫渺的脸,见她脸色苍白,心中暗自得意。 不过是一个小崽子,估计都不用上刑,让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卫渺被胡三推进了一个房间。 “汪汪汪!” 浓郁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映入卫渺眼帘的是七八条被关在铁笼里的恶犬。 锋利森寒的牙齿上挂着鲜红的碎肉屑,随着它们的咆哮竟显。 吼叫间粘稠的液体在从它们狰狞的大嘴上甩出。 当过动物的卫渺知道,这是饿犬,一直没有喂饱过的恶犬。 狗在半饥饿的状态,什么都吃的。 胡三扯起卫渺,在他耳边蛊惑道:“小子,如果你不听话,就把你喂给它们。。。” 卫渺想要挤出几滴眼泪,无奈演技有限,只能身体发抖表示害怕。 胡三看她的反应,眼中闪着疯狂和轻蔑。 欣赏够了小崽子恐惧的神情,胡三扯着卫渺胳膊出了屋子。 就在他还想去拧卫渺耳朵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脖子有点疼,抬手用力揉了揉,就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若是他仔细一些,找人瞧一瞧,就会发现有虫子正朝着他的脖子里钻。 卫渺垂头勾起一抹笑,蜱虫啊,狗身上最多了。 胡三推卫渺进一个房间,卫渺趔趄两下,扶着一个铁打的椅子才站稳。 抬头就看见正中央的架子上吊着一个滴血的人。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就是午夜归家。。。” 女人口中囔囔,颇有几分神志不清。 卫渺一耳就听出了这是崔丽娟的声音,她不禁想起许阿鱼往日的唠叨: 天没亮莫出发,天一黑早归家。 听崔阿婆讲,自从那次的事情后,崔丽娟找了一份百货公司售货员的工作,日日早出晚归,规矩得很,只是这次不知她又为何? “小子,卢平生是你什么人?”胡三大咧咧地坐在卫渺对面,二郎腿翘起来,旁边的人放下鞭子,连忙给他点烟。 卫渺看他大口地吞云吐雾,十分老实地回答: “他是我老板,每个月给我开八十大洋。” 点烟的小弟失声道:“多少?” 卫渺重复一遍,“80大洋。” 点烟的小弟心中十分不平衡,他一个月冒着生命危险累死累活才二十五个大洋。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竟然能得80大洋,狗世道。 “你都给他干什么?” 那人看卫渺虽然衣衫、发丝上都染了血迹,但依旧唇红齿白十分好看。 眼神不自觉就猥琐几分。 卫渺眨了一下眼睛道:“帮他看古董,给他打杂跑腿呗。” 那小弟听得眼眶泛红,恨不得问,还要不要人打杂。 胡三扭头瞪他一眼。 小弟才想起来有正经事儿,“你和那三个学生认识吗?” 卫渺想了想,“我和胖婶认识,和那三个不太熟。” 胡三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将烟雾吐在卫渺的脸上,问: “怎么个认识法?又怎么不太熟?” 卫渺咳嗽两声,乖乖回答道: “胖婶是第一批搬进来的租客,我负责收租,她每次交房租都要告状,说东家用电太多,西家用水浪费,最重要的她做饭实在难吃。。。” 胡三皱眉打断卫渺的长篇大论: “说重点。” 卫渺想了想,说: “那三个学生,搬进来的时候,我没住在这边,就有一次在路上遇到过,听人讲他们在上大学。。。” 小弟蛊惑道:“他们就没有和你讲些共产之类的?” “什么叫共产?”卫渺真诚发问。 小弟嘴快,“往后你的财产要和别人一起享用,你的媳妇儿也和别人共享。。。” 卫渺张大嘴,眼中全是惊恐,脑子里只那句’财产要和其他人一起享用‘。 坚决不行。 一直注意在卫渺的胡三眉头拧得更厉害了,难道他猜错了。 管他错不错,先打一顿,然后在准备好的口供上签名。 有人点名要这位名震十里洋场的赌神卢平生手里的财产,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办成这件事儿的。 有了这个功劳,升官发财少不了。 ———————————————————— 第21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4 财哥出了监狱,就找了一家商场扫荡一番,带人提着大包小包朝着桂花里弄去。 他运气不错,在路口遇到了挑着卤肉担子的卫阿大。 他一挥手,身后的小弟上前,直接把担子从卫阿大身上接过来。 卫阿大挣扎间,看见了财哥的脸,“财、财哥。” 财哥咧着龅牙,努力让自己笑得和蔼几分。 “卫大哥,好巧啊。” 卫阿大看着自己前车行老板的小舅子,略微拘谨两分。 然后又想到自己如今不靠跑车赚钱,脊背不自觉地直起几分。 “财哥,好久不见。” 财哥假装没看见他的不自在,亲亲热热地搂着卫阿大往前走。 “昨日偶遇卫小兄弟,从她口中得知您喜得贵子,我这不就巴巴地上门来讨个红鸡蛋了 。” 听到自己的闺女以及财哥来的目的,卫阿大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你太客气了。” 财哥嘻嘻哈哈地问卫阿大卤肉生意好做吗?现在市场上菜价怎么样? 两人哥儿俩好地往家里,身后跟着一群小弟提东西,浩浩荡荡,让听见动静的弄堂里其他家都探头看出来。 在申市的老百姓都晓得,这样统一打扮的人,多是帮派的。 他们常说新搬来的卫家人不简单。 家中有佣人不说,五六个孩子个个送最好的学堂。 男主人每天亲自挑着两桶香喷喷的卤肉出门去,隔三差五有公子哥上门。 卫家对面的那户人家,平日里高冷得很,自从卫家搬过来后,走动也频繁了好多。 街坊邻居背后议论的多了,都下了一个结论,这家人可交不可惹。 如今帮派上门,就更加印证了他们的猜想,个个相互打着眼色。。。 院子里吴妈正在和小钱商量着用布给小崽做衣服。 听见门外声音,扭头就看卫阿大被个满脸麻子的龅牙亲热地搂着脖子。 他的担子被人挑着,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提着东西的精壮汉子。 吴妈放下手中的布,眼中闪过一抹警惕。 “吴妈,这是阿渺的朋友。”卫阿大说。 西侧账房里,吴叔又缓缓坐下去,手里的算盘缓缓放下,继续开始拨弄起来。 小钱大眼圆睁,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凑在吴妈耳边悄悄说: “阿渺竟然结交帮派上的朋友,长得颇具有特色。。。” 吴妈知道小钱自小在曾家长大,看上去没心没肺,但见识比好些公子小姐要广。 加上曾家给的底气,身上那股子不加掩饰地跳脱随意,在这个乱世,很让人羡慕。 寻常人家,哪个不是听见帮派都躲得远远的,这位倒好,还敢当面评头论足。 财哥指挥着人将东西放下,四处打量了一下卫家的新家,和菊花里的院子格局差不多。 他将手放在兜里,那里有用油纸包着的鸡骨头,小鬼头怎么说的来着,放在她家的窗台上。 吴妈手上动作没停,余光却警惕地看着财哥眼睛转动地打量院子,颇有几分鬼祟。 财哥走上屋檐,靠在窗户下面,从兜里拿烟,又拿打火机,然后点燃。 他抽烟的工夫,卫阿大已经从厨房里装了一盘子红鸡蛋出来。 “这是今天早上现煮的红鸡蛋,都尝一尝,莫要嫌弃。” 财哥将烟掉在嘴里,双手下去,拿了四个,“这是喜蛋,阿拉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嫌弃。” 卫阿大看他拿了鸡蛋就往自己兜里放,也咧嘴笑了。 其他人见大哥如此,也是有样学样。 财哥装蛋的时候,很自然地把兜里的东西掏出来,香烟,打火机,手帕和鸡骨头。。。 财哥抽烟,看着院子里卫阿大的卤肉挑子说: “卫大哥,你这每日去挑也是个麻烦事儿,回头我和店家说一声,让他们每天早上派人来挑。” 卫阿大真没想到还能这样。 如果这样的话,他可就省了不少工夫,毕竟搬家后,这里离卖卤肉的码头确实太远了些。 财哥见卫阿大意动,十分随意道:“就这么定了。” 说完踢了踢正在剥红鸡蛋的手下说,“你现在就去给那两家档口说,让他们每天派人过来挑。” 手下鸡蛋也不吃了,弯腰说个是,就跑出去了。 财哥提了这么多礼物,又帮了他大忙,卫阿大无论如何要留他吃饭。 财哥坚决推辞,“等孩子满月的时候,我定来恭贺。” 等到一行人呼呼啦啦走后,卫阿大也摸不着头脑,于是进了屋子去找许阿鱼去。 吴妈却走向窗台,看向窗台上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这人是真的忘了吗? 吴叔凑在她身侧,看着香烟打火机,又看牛皮纸包得严实的东西,也多有不解。 卫阿大被叫了出来,看着窗台东西,“这是财哥忘了吧?” 说完他吩咐道:“咱们把东西都收起来,等阿渺回来交还给他。” 说完他上手去拿东西,牛皮纸包的鸡骨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小钱看着流光顺滑的鸡骨头吐槽道: “这人hia怪讲究的。” 吴妈问,“小钱姑娘,一根鸡骨头能看出什么讲究不讲究的?” 小钱大眼睛微微转动,双手背在身后,给不解的三人讲解道: “有些人的特殊癖好,喜欢盘东西,比如智上大师,他喜欢转动佛珠,我家少爷喜欢把玩和田玉件,还有人喜欢盘鸡蹬子。” “鸡蹬子?”卫阿大更茫然了,鸡蹬子不就是鸡的爪子吗? 小钱点头,“就是鸡蹬子,盘出通体如玉的莹润感,以此为乐。” 沉默寡言的吴叔说:“那有人盘鸡骨头吗?” 一行人把目光落在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上,实在无法想象麻脸龅牙的财哥把玩鸡骨头的惬意模样。 小钱摇头,“我也没听过,但我家少爷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许这位就是盘鸡骨头的第一人呢?” 卫阿大一时间也不晓得这鸡骨头怎么办,于是道: “那就一并收起来,到时候还给他吧。” 他想法简单,万一财哥的小癖好呢。 吴妈听完深以为然,反正原物奉还总是没错的。 于是窗台上的东西,全被卫阿大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 第21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5 卢平生回到家中,推开院子门就知道家里来过人了。 来人很专业,没有留下破绽,他放在明处的大洋和金条都没有动。 甚至为了抹除痕迹,连他故意翻动的书籍页数都是如初的。 他心中无比庆幸,在之前就将二楼关于青霉素的一切全部都转移到地下密室,把二楼改成了古董收藏室。 也很庆幸唯一知道他身份的吴先生早早地回到后方。 隔壁院子里的人,全部是老冯安排的,想到老冯,卢平生就想起中枪被抓的那个学生。 组织上的规定,所有的联系都是单线的。 老冯已经在第一时间转移。 卢平生不知道这里面的人错综复杂的关系。 但被抓的那个学生如果经受不住拷打,透露出他的上限。。。 还有被抓在警察局里的那帮人,但凡有一个。。。 卢平生不敢赌人性。。。 他知道有人在监视自己,而且他的电话现在绝对被监听了。 他无心考虑自己的处境,救出阿渺。 确定被枪击的学生到底是如何暴露的? 房子里的其他同志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营救出来。 甚至如果可能的话,他要给胖婶报仇! 桩桩件件都很紧急。 卢平生平复了一下情绪,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喂。” 电话那头陆少杰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卢平生酝酿了一下情绪,“陆少帅,我们昨夜说的事情,可能不成了。” 陆少杰声音陡然清醒几分,十分不悦道: “出什么事儿了?姓卢的,可不带出尔反尔的。” 即便是隔着电话,卢平生的苦笑的表情依旧到位,颇为无奈道: “我被党务调查科的人盯上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后,陆少杰咒骂了一句。 不等他发问,卢平生就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 陆少杰不全然是个纨绔,他自小长大的环境,让他对情报机关保有高度的警惕。 这帮人就是上面人的耳目爪牙,随便一个情报,一个报告,就能让人陷入麻烦,十分恶心人的存在。 自古以来,大家对爪牙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 何况党务调查处是老头子手里的一把刀,成家人为了把宝压在老头子身上,这些年可没少铲除异己。 现在不都流行这样一句话嘛:老头子得天下成家党,尚氏姐妹康家财。 自从盛家没落后,那几家将盛家的主要财产侵吞不少,如今更是个个都想要成为第二个盛家。 打着国有的名头中饱私囊,成立公司,控制金融,走私贸易,发行公债,增加捐税,恨不得把天下财富都归于他们。 加起来不过几百上千人,却吃着几亿人的人血馒头,当时是吃相难看。 想着自家老爷子为了批个军费,求爷爷告奶奶的模样,陆少杰骂人的话到嘴边,突然反应过来,改口道: “咱们去大观园,阿拉请客。” 大观园是泥桥城有名的澡堂子,十里洋场的人有“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的说法。 早起去茶楼,喝的一肚子茶水,叫“皮包水”;下午去混堂洗浴,称为“水包皮”。 喝茶水叫做“孵茶馆” 老百姓百姓管澡堂子叫做混堂,去泡澡,就是“孵混堂”。 混堂里泡澡,搓背吃饭,甚至听曲儿鸳鸯浴,只要给钱,什么都有。 卢平生挂掉电话后,起身简单梳洗,十分自然地打开衣柜,挑选衣服。 目光随意扫过,看见自己放置的东西没有被动,他就知道对方没有发现地下密道。 心中松口气的同时,也十分窝火。 他需要把这件事情汇报给金陵,被自己人抓了,还差点用刑,这口气他卢平生可咽不下去。 但被冯传峰这只疯狗咬住,还牵连了卫渺和党内的同志,让他十分烦躁。 尤其是阿渺。。。 卢平生眼中厉色闪过,快速换好衣服出门,任由身后的尾巴跟着。 他甚至能想到,等他走后,他的房子里依旧还会有人悄悄潜入。 大上午的,大观园澡堂子刚开门,热水都还没烧透,门口就停了两辆小汽车。 眼尖的伙计一瞧,暗道一声见了鬼了,这一早,这位爷怎么就来了。 这两位最近这些日子是十里洋场的风云人物。贵客临门,整个澡堂子都活泛了起来。 一人招呼,一人立马去安排。 折腾好一会儿,两人才泡在热水里,头枕在池子边上。 陆少杰舒服地喟叹一声,想要开口。 卢平生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眼中余光瞥向隔壁汤池子。 他暴躁地冲外面喊道: “洪副官,清场子,要是不肯走的,就脱光绑了丢大门口。” 娘的,这一大早的,除了他们特意来的,谁特么的来泡澡? 外面折腾了一会儿,就变得静悄悄地,洪副官敲了敲门,低低地说了句’妥当了’才安静地守在门外。 “怎么就让那帮狗东西盯上了?”陆少杰显然余怒未消,不羁的脸上半点笑意也无。 卢平生又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颇有几分无语道: “本想等房子装修好就搬走,这两间房子卖掉或者继续租住都成。谁能晓得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是他们口中的共匪呢?” 陆少杰手指敲击在澡堂子上的大理石壁上,垂眸思量其中利害关系。 卢平生低价给的磺胺,他们只是简单地倒手,里外里到手的钱数目可观。 正等着卢平生手中的这批货到位,继续合作,姓卢的也算识时务,价格几乎没变就爽快地同意了。 若是让党务调查处的人知道原委,报给上面,挨顿批评无所谓,这样好的财路,那几家难免不眼红。 被那几家人盯上,财路可就断喽。 “卢老弟,你给我透个实底儿,你真没有通共?” 卢平生哗啦一下从水里站出来,憋红俊俏脸庞,一副受到侮辱的表情,激动道: “我图什么?” 陆少杰被他的举动给弄的愣住,在他白斩鸡一样的身上上下打量片刻。 撇了撇嘴,这个古董贩子瞧着挺瘦,鸟儿还挺大的,可惜是个银样镴枪头,自己给她点个姑娘都睡不了。 啧啧啧!!! ———————————————— 第21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6 卢平生看他眼神轻蔑,表情猥琐,连忙捂住下半身,一屁股坐回汤池子。 噗了陆少杰一脸的洗澡水。 卢平生心中暗骂浪荡子下流。 “侬说说,阿拉是图红匪给我卖古董还是能花钱买我字画?” 卢平生心中骂完,还不忘说正事。 陆少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倒是给问愣住了。 对啊,这小子要家世有家世,要钱财有钱财,赢了他和曾老四后更是风光无限。 为了搞海运,特意在倭人部门挂个闲职,被人讽刺狗汉j,也都一笑了之。 为了坑盛老四,着了青帮的道,差点被自己干掉,又是送礼又是伏低作小的。。。 这样一个没有骨头,能屈能伸的投机商,说他是红匪,实在太给他脸面了。 红匪是什么?红匪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硬骨头。 在陆少杰眼里,卢平生就是一个为了钱财毫无底线的一个人。 说他是汉j走狗都比红匪更让人信服啊。 所以这个嗜钱如命的古董贩子图什么啊? 图一支三十多万的军队,被党国围剿得抱头鼠窜,只能窝在山沟沟里啃树皮? 图如今只余下三万余人的残兵败将? “给我三天时间,我来处理。” 想通了的陆少杰沉声开口道,眼神里带着军阀才有的狠厉。 卢平生此刻也恢复了往日的表情,扯过旁边的毛巾将额头上因为泡澡出的汗水擦掉。 表情正经几分道: “我身边的那小孩儿,我的事儿她都知道,现在还被他们关着,劳烦让他们别动刑。” 陆少杰想了想,“就是那个在跑马场上跑赢的小子?” 卢平生点头,“嗯,法租界的吴子阳看她长大,托我照顾她。。。” 陆少杰瞧他欲盖弥彰的模样,心中暗自得意,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小心思写在脸上。 这样也好,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才容易把控。 卢平生要是知道这家伙所想,肯定会说一句: 啊对对对!!!你陆少帅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 审讯室里,卫渺感受到烙铁的热气直扑向自己脸颊,努力装出恐惧的模样。 脑子里想的是如果真的烫破皮了,不知道能不能问卢大哥多要些补偿。 胡三望着卫渺白皙的脸颊,往日平平无奇的眼中闪过奇异的疯狂,语气兴奋道: “这样好看的脸,若是留疤了,可就不好看喽。” 卫渺被胡三的小弟牢牢地圈住,动弹不得。 她得护住自己的小包子,所以双手把自己抱紧,害怕得直发抖,却不敢挣扎。 “小子,你按着我们说的去做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卫渺细长的眸子看向胡三,落在他的眼中,就是这小孩一双吓得呆滞的瞳孔。 臭小子澄澈呆滞的瞳孔里,他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扭曲的笑容让他血液沸腾。 而卫渺的识海里胡三颈部的那个蜱虫正撅着小屁股往前拱。 朝着香甜的血液放下奋不顾身,用力钻进他的大动脉。 “嘶!” “啊!” “呜!” 声音同时响起。 嘶’是胡三,他只觉得自己脖子一疼,整个人眩晕无比,手上的烙铁拿不稳一般脱手。 而“啊”的是胡三的小弟,胡三脱手的烙铁,在卫渺扭头的工夫,此刻正焊在他控制卫渺的手臂上。甩了好几下,才连皮带肉地甩掉。 “呜”的是卫渺,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想着自己若是明后天再出不去,可能就得不到那四万金的金条了,十分伤心地嚎啕大哭。 张成安和冯传峰带人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胡三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胡三的小弟捂住胳膊疯狂大喊大叫,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而在审讯椅上的卫渺缩成一团,颤抖的厉害,哭得比死了爹娘还让人难受。 张成安心中一个咯噔,上前就去看卫渺,仔细在他身上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伤口只是被吓到后,才松一口气。 他刚才可是连接了三个电话,个个都是他不能拒绝的人。 人家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就让他保证这个叫卫渺的小子在警察局期间不要受刑。 他看着眼眶发红的半大小子,实在想不通,陆家少帅,青帮白玫瑰还有曾家九爷,个个都是亲自打电话来为个小孩说情。 后来他想到了卢平生,才觉得正常。 这小子怕不是知道卢平生的一些秘密,所以才不敢让人上刑的。 冯传峰上前用脚踢了踢胡三,发现他进气少,出气多的时候,一把揪着那痛呼喊叫之人,抬手就给了两巴掌。 “说!怎么了?” 那人疼得额头冒汗,对上冯传峰阴冷的眼神,恐惧战胜了疼痛。 他打了寒颤,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张成安,强忍着皮肉之苦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我们拿出卢平生是红匪的罪证让她画押,她竟然不肯,三哥就说让她吃点苦头。。。” 等到医护人员把胡三抬走后,张成安的表情难看无比,怪不得,怪不得都打电话让他护着这小鬼头啊。 原是防着党务调查处的人栽赃陷害啊。 张成安不想得罪党务调查处的人,可他既然收了好处,就得把事儿办了,身后的三位他同样也不想得罪。 于是他对着冯传峰道:“冯队长,人我先带走了。” 冯传峰没有表态,好一会儿才面带微笑地开口道: “张局长,刚才的事情,我也不知情,在我调查清楚前,希望您能保密。” 冯传峰脸上虽带笑,但语气里却满是不加掩饰地威胁。 张成安面上平和,心中不屑,一个调查处在申市的行动队长,猖狂得有些过了。 抓到了红匪或者疑似红匪的正常流程是审问、定罪、关押。 可没有构陷一说。 构陷一个古董商没什么,但这次这个古董商背后关系颇有几分复杂。 他甚至接到了公共租界督察王三强和法租界吴子阳的电话。 惹了这种黑白通吃的人,党务调查处的人,怕是要吃瘪了。 —————————————————————— 第21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7 张成安收敛心思,整理了一下制服,眼神平静地看向冯传峰。 “冯队长,刚才的事情,我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无视冯传峰微微上扬的嘴角,继续道: “我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早上上班后,如果我没有接到您上级的电话,菊花里弄的人我都会放走,情况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向警察厅上报。” 冯传峰推了推镜框,心中虽然不满,但也知道这人是给了党务调查处的面子。 他垂下眼眸,压下眼底的不耐,对着张成安一字一句道: “在我没有接到通知前,这小子和昨晚带来的人都不能离开,谁敢放人,就一律按照通共处置。” 张成安倒不知道这人如此不知好歹,他面色未变,根本不接这个话茬儿。 堂堂淞沪警察局局长,会在意一个情报部门的小头目的威胁? 何况,他多少懂一些特务的规矩,像冯传峰他们这种过了明路的特w,怕是没什么用处了。 想必冯传峰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拉卢平生下水,在退回去之前,给自己挣一个漂亮的功劳,搏一搏前程。 卢平生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找人说情的时候,没有开口捞人,而是保证不让卫渺受刑 既然如此,其他的不归他管,与人为善才是他的为官之道。 “冯队长,各司其职,你若不把人送到我这里,自然是你如何处置都行,既已送了我这里,就不是你我能做主的。。。” 冯传峰看着赤脚离开的卫渺,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 成家人要的东西,确实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 卫渺被张成安带走了,又关回了原来的牢房里。 大胡子看见卫渺回来,除了脸上有些狼狈外,毫发无损,颇有几分意外。 “嘿,小子,没想到后台挺硬啊。” 卫渺抬头看他,把脚在稻草上蹭了蹭,怏怏道: “什么后台?” 大胡子在后背挠了挠,笑道: “从这个监狱里走出去的只有两种人。” 卫渺好奇发问:“哪两种?” “一种是出去了没回来的,一种是横着回来的。” 财哥的堂弟依着铁栏杆插嘴。 “没回来的又分两种,一种是出去了,一种是死去了。” 卫渺听完小小身体往稻草上一躺,带着几分惬意道: “是这样躺着的吗?” 财哥的堂弟一瞧,得,还能开玩笑,说明真没什么事,自己堂哥问起来也好交差了。 于是转身去了门口的小桌子上坐下,和一帮狱警吹牛去了。 大胡子越看越喜欢,觉得这小子真是有意思。 “小子,说说你犯了什么事儿,到时候我出去的时候带着你。” 卫渺躺着翘腿,脏兮兮的小脚一抖一抖地,学他之前的话说: “不出去,出去做什么,这里挺好,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 大胡子一愣,然后哈哈地大笑。 他笑声洪亮豪爽,在逼仄的空间里传开,一扫监狱里的压抑和阴霾。 ——————————————— 卫家,午后温暖的阳光打在静谧的院子里,懒洋洋地让人想要沉睡。 翻墙跳跃进来的阿狸,三两下地就跳上了窗台。 它在窗台上细细嗅了几下,喵呜了一声。 听见猫咪叫声的吴叔抬头将视线从算盘上移开。 看见是阿狸,忽而垂头在账本上写写画画。 曾家铁路烂账多,他需要一笔一笔搞清楚,以便于后面工作更加轻松。 阿狸嗅着熟悉的味道,顺着门缝进了许阿鱼的房间。 许阿鱼母子正在午睡,窗外的阳光打在床铺上,把母子两人的脸照得红扑扑的。 才出生的小崽咂吧了粉嫩嫩的小嘴,在母亲怀里睡得分外香甜。 阿狸轻巧地跳上了五斗柜,在香烟打火机里,找到了牛皮纸包着的鸡骨头。 等卫阿大进来的时候,阿狸已经吊着鸡骨头一溜烟地跑了。 卫阿大跑向五斗柜,看着空空如也的牛皮纸包,惆怅不已。 财哥的“一步登天”被阿狸“顺手牵羊”了。 卫阿大扶额,这可怎么向财哥交代啊。 许阿鱼被吵醒,看丈夫模样,听她讲了原委后,她道: “那今天晚上让吴妈寻一只差不多的鸡腿,你吃完肉后,也学富贵人家盘一盘鸡腿骨?” 卫家最老的人莫过于卫阿大,他连忙摆手,“不好,不好~~” 至于哪里不好,他也说不出。 许阿鱼一锤定音,“都是鸡骨头,又不会说话,就这么定了。” 卫阿大:…… ———————————————— 苏州河北岸喧嚣的马路上,人们已经褪去了单衣。 有的畏寒之人换上了棉袄,有的穿上了时髦的呢子大衣。 许多穿着和服的倭国侨民来来往往,他们脸上的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下分外明媚和轻松。 街头有深蓝制服白帽套的倭界警察正逼迫两个华人小孩学狗叫。 旁边的一群倭人妇女习以为常地聊天,而他们的孩子正在拍手叫好。 卢平生手握方向盘,看向后视镜,身后的尾巴很专业,不远不近地跟着。 其中两人他还挺熟悉,是当初在电影院跟着他的那一高一矮。 卢平生在岔路口打了方向盘,转头开向设有关卡的方向。 身后跟着的人都傻了。 开车的矮个子急切问:“大哥,咱们跟不跟上去?” 高个子骂他,“那里是哪里,是日租界,最近小本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戒严检查,光关卡都设立了三四重,咱们这种身份经得起查吗?” 矮个子嘟囔道:“可上面下了命令要跟死他的。” 高个子抬手想要打人,可看着缩脖子的人死扑街,又把手放下。 “大哥,你说上面也真奇怪,上次让咱们跟着,说是人家是有为青年,要争取人家。现在又让我们做贼一样地盯着他,说人家是红匪?” 高个子啐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卢平生的车子在第一道关卡停留片刻,递了个证件过去,连车都没下就被放行了。 娘的,这人果然如同外界传言,是个狗汉j。 红匪个屁! —————————————————————— 第218:十里洋场养家忙218 高个子直勾勾地盯着卢平生车尾消失的方向,朝着窗外啐了一口。 “咱们跟着他的那天晚上,姓卢的这小子在赌场赢了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身家,当红匪做咩啊?” 矮个子带着一抹不怀好意地笑: “大哥,你说上面突然搞他,会不会是他风头太甚,背景又太弱,所以看中他手中钱财。。。” 高个子用力拍了一下矮个子的脑袋,“闭上你的狗嘴啊!” 矮个子吃痛,刚好前面有飞驰而来的自行车,砰的一声,两车相撞。 被车子撞到的人口里喊着倭语,骂骂咧咧爬起来。 高个子又一把拍向吓傻的矮个子后背,吼道: “扑街,开车跑啊。” 小个子如梦初醒,一脚油门下去,跑出去老远。 两人从后视镜看着小本子瘸着腿朝着他们的车追的滑稽模样,哈哈大笑,十分畅快。 卢平生经历了重重关卡,才进入了日租界的繁华区域。 穿过倭国人安置本土来的慰安妇弄堂,拐进了一条僻静且宽敞的柏油路上。 又下车经历了一次安检后,他才开车穿行在满是法国梧桐的道路上,二十几分钟后,停车在自己的洋房前面。 这是一处位置不算好的洋房,唯一可圈点的就是够大。 卢平生在海关的手下伊藤健太郎的游说下买下了这座三层小洋楼。 然后又花了大价钱装修,如今里面的装修都做得差不多了,现在工人们在打扫外面的院子,做一下收尾的工作。 杨秋实和腊八听见车子响动,连忙出门,卢平生进门给了杨秋实一个眼神。 他秒懂,对着周围的工人吆喝道: “兄弟们,今天咱们休息,但工钱算全天的。” 这些人全是杨秋实做苦力的时候,结识的人,个个干活都卖力气,也不偷奸耍滑。 工人一听欢呼一声,个个高高兴兴地收拾东西出门。 杨秋实说:“你们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别冲撞了别的那些倭民。” “晓得的,秋实。”一个上年纪的男人笑着回答。 卢平生坐在落地窗的客厅,盯着那群离开的工人,里面全是来十里洋场讨生活的老百姓,没有身份特殊之辈。 等人走后,腊八爬上了院子里一棵大大的银杏树上。 也不知他为什么那样灵活,圆溜笔直的白色树干,三两下地就爬到高处,渐渐发黄的银杏叶子因为他的动静,飘飘洒洒落下许多。 腊八地冲着树下的杨秋实摇了摇头。 卢平生看见杨秋实隐秘的手势,转身进了房间。 在他书房的暗格里,卢平生拿出了电台,开始发电。 他本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的,可张安成的一通电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 警察局的医务室里,给胡三看病的大夫摇了摇头。 他脱掉手套,对着冯传峰道: “送去大医院吧,看症状应该是突发炎症引起的昏厥,至于是心肌炎还是脑膜炎,我这边看不出来。” 胡三的小弟上了药,包扎好了手臂,红肿着脸颊,垂头丧气地坐在旁边。 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一向健壮的三哥怎么说到地上就倒在地上。 现在医生竟然说三哥活不了。。。 冯传峰对门外的人吩咐道:“送医院。” 等人把胡三抬走,冯传峰才坐在胡三小弟面前,语调没有起伏道: “把刚才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和我再讲一遍。” 小弟强忍着疼痛和恐惧,把刚才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三哥就突然倒下去的。” “胡三倒下去的时候,那小子在做什么?” “因为要上烙铁,我控制住她的手脚,她吓得瑟瑟发抖,并没有动作。” 冯传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心中烦闷。 若不是每次行动都有一些收获,他都该怀疑朱哲这个狗东西是不是真的投诚了。 第一次提供情报去街头,结果接头人被打死,他们的抓捕扑了个空。 第二次在公交站街头,在法租界折腾了个人仰马翻,结果一无所获,要不是f国人对红匪同样仇视,他上次该被问责的。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这小子在街上瞎逛,竟然发现游行队伍里,有自己东北k联的同学,并且十分肯定这几人加入了红党。。。 他们本想放长线钓大鱼的,结果上面有人知道这件事能和卢平生扯上关系,就暗示他把做实这份关系。 冯传峰想自己为党国效力十多年,依旧还是个小小队长,谈什么抱负和理想,这次贵人主动寻来,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只有站得高,才能做更多的事情,国家危难时刻,不容分裂,必先安内才能攘外。 这么想着,冯传峰内心越发地坚定起来。 ———————————— 金陵。 春风得意地徐处长哼着小曲儿,进了办公室。 穿着制服的年轻女秘书,对他露出个妩媚的笑容,正要开口,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女秘书开门,看见了是徐处长的贴身秘书,乖巧地转身出去,顺便关好门。 “赤狐秘电。” 听见是卢平生的密电,徐处长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 对于徐处长来说,卢平生出现后,无论是几次任务,还是提供的情报,都让他在老头子面前风光露面。 压了力行社好几头不说。还为自己真正的大boss搞了几次巨大的大利益。 自得嘉奖无数。 徐处长挥手让秘书出去,转身从自己书架拿出一本古文观止,亲自翻译密电。 自从卢平生传送了几次倭国的军事情报后,他的资料就属于高度机密,知道的人就那么几个。 一个普通的特工和军事间谍,孰轻孰重,他是分得清的。 更何况卢平生资历浅,人又年轻,是他亲手发掘,一手提拔的。 在论资排辈的特务机关,卢平生还是需要慢慢熬,功劳他这个伯乐就先收下了。 徐处长心中得意,眼睛却盯在翻译的密电上发呆。 他亲自领导的特工,被怀疑为红匪?被抓进了警察局进行审问,并且威逼利诱地要坐实这个罪名? 徐处长盯着最后一句,“怀疑为图财。。。” 图财? 能让申市的党务调查处名下特工构陷的人,而他这个处长半点不晓得的。。。 还能有谁? 徐处长思忖良久,才端起办公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起身出门。 ———————————— 第21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19 晚上七点时候,监狱已经陷入寂静,狱警不允许犯人出声。 若是不遵守规矩,挨骂呵斥事小,白挨一顿揍就是白挨的。 初冬的天黑早,让长年不见天日的监狱更加阴冷几分。 监狱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熟,卫渺牢房的大胡子四仰八叉地躺在稻草上,打着响亮的呼噜。 其他牢房里也有人因为身体上的痛苦发出小声呻吟,还有人在深夜里小声哭泣。 白日唯一能够照进日光的天窗里,阿狸从上面灵巧跃下。 阿狸迈着轻巧的猫步,悄无声息地进了卫渺的牢房,靠近卫渺后,用尾巴勾了勾她的光着的脚腕。 卫渺抬手摸了摸阿狸的头,小家伙发出低低的呼噜声音。 大胡子突然警醒,屏声静息地听了一会儿周围的情况,发现没有异样后,才低声对卫渺方向道: “小子,这牢房里有老鼠和甴曱,要是害怕,挨着老子睡。” 卫渺看着阿狸离开的方向,合上眼打起了小呼噜。 大胡子笑了一声,本想倒头继续睡,如今反而有点睡不着了。 也不知外面什么情况,他这次颇有些大意,才被人算计。 若不是龅牙财提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让他身陷囹圄,只怕如今他已经是白骨了。 国家危难,内忧外患,奸人当道贤人危,堂堂中华竟然被三岛倭奴欺负至此。 在他王东霆的眼中,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鹰犬爪牙,只要他们敢亡我国家,灭我种族,他就要和他们拼命。 地痞流氓要杀,封建余孽要杀,反动军政要杀,汉j特务更要杀。。。 杀!杀!杀! 他无牵无挂,无房无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有一条烂命。 杀过警察厅的局长,刺杀过好几次老头子,也暗杀过尚家人,康家人,成家人。。。 这些人不搞团结,搞分裂,在他眼中都是汉j走狗,不配为华夏人。。。 这次刺杀老光头失败后,贪生怕死的家伙竟然悬赏一百万,要他的命。 他王振东的命就值这么多钱,想来也能名留青史了吧。 想着自己入狱前送到西北的信,不知道那头收到没有。 他现在没什么想法,只想抗倭,只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山河犹在,国人不再被欺凌。。。 在大胡子翻来覆去中,卫渺也集中精力,视线随着阿狸的视线四处观看。 —————————————— 市立医院,二楼病房。 胡三躺在病床上,浮肿的脸上全是红疹,旁边守着的小弟因为胳膊疼,睡得并不安稳。 他干脆不睡了,坐在床边看着胡三嘀嘀咕咕。 “三哥,当初你带我出来的时候,说要干死倭人,为国效力,当时你在我眼中就是大英雄。。。” 小弟简单起身,走在病床边,单手将毛巾打湿润,擦了擦胡三起皮泛白的嘴角。 “后来我才发现,倭人没干死几个,反而把自己的同胞弄死了不少。。。”他的声音几乎是微不可察。 “你常说世道如此,多弄些钱财,活在当下就好。。。” 小弟说着说着,眼圈泛红,趴在胡三的床边泣不成声。 “可是,三哥啊,咱们一个村的人,一百二十多条人命,都被倭人杀了,咱们咋就不能报仇了啊。。。” “到了地底下,万一老村长问,三儿啊,俺们的仇报了没啊?倭人滚出去了没啊?” 小弟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值班的护士听见动静跑进来的时候,连忙检查床上病人。 察觉没有脉搏后,转身就喊医生。 医生许久才推门而入,翻开胡三的眼皮,对着哭得满面泪痕的小弟说: “节哀。” 冯传峰刚走到门口,听见自己的手下死了,暗骂一句“废物”,面上努力挤出几分难过。 “他家还有什么人?” 小弟眼睛通红道:“没了,没了,全没了,都死光了。。。” 冯传峰松一口气,没人最好,省得后面还要安抚。 冯传峰将视线从胡三有些狰狞的尸体上移开,问身侧的医生道: “三号病房的病人什么时候能醒来。” 医生显然知道三号病房的病人什么情况,连忙回答道: “已经用过磺胺和强心针了,目前状态平稳,醒来是早晚的事儿。” 今天张成安强硬的态度让冯传峰有些不安。 既然警察局不让对抓来的人动刑,那就从这个共匪下手。 “带我去看看。” 医生点头同意,冯传峰走到门口,扭头看向趴在胡三病床上的抹眼泪的小弟,问: “你叫什么名字?” 胡三的小弟脸上还挂着眼泪,站起用完好的左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道: “报告长官,我叫胡七。” 冯传峰说:“哦,你和胡三是兄弟?” “是同乡”胡七说。 冯传峰听完颇有几分意外,他上下打量了胡七一眼,淡淡道: “以后你就跟着我,回头去财务领五十块钱,把人好好下葬了吧。” 胡七身体站得笔直,用力的喊出声道: “是!” 三号病房,阿狸蹲在病房外面的窗台处,安静的看向病房里面。 两张病床上,一人胸口缠绕纱布,打着吊瓶。 一人蜷缩成一团,似在做噩梦。 阿狸毫不犹豫地从微微打开的狭窄的窗户缝里钻进去。 躺在牢房的卫渺,感受阿狸十分费劲,在心中暗暗吐槽阿狸吃得有些胖了。 应该减肥。 正在往里挤的狸猫微微停顿一瞬,随即才脚步轻巧的落在地上,半点动静也没有发出来。 卫渺透过阿狸的视线,看清楚了病床上的年轻学生,十七八岁稚嫩面庞很苍白。 就是上次在弄堂和卢平生打招呼的其中一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阿狸略过那个学生,跳跃到另外一张床上。 一张眉头紧蹙的瘦削脸庞映入卫渺的识海,这人额头两颊全身汗水,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什么。 卫渺撇撇嘴,她就是因为这家伙锒铛入狱的? 胖婶也是因为这家伙死的? —————————————————— 第22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0 冯传峰和医生护士走过狭长的走廊,朝着尽头走来。 为了安全起见,昨天夜里,他们将那中枪的学生安置在最里面的三号病房。 整个病房封闭,只有一扇小小的可以透气的窗户。 病人住进来开始,就戒备森严。 门口两个穿着中山装的人看见冯传峰,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身体肉眼可见地站得笔直。 “人怎么样?” 其中一个凑近冯传峰低声回道: “后来又清醒了一次,骂了朱岩一句,昏死过去。” 冯传峰皱眉,“不是说投诚了吗?怎么还骂人。” “朱岩那狗东西说,如果不老实,就把他妹妹送军营去。。。” 冯传峰眼中厌恶一闪而过,他觉得红匪如果全是朱岩这种人,何愁不灭。 可惜啊。。。 ——————————————— 屋子里,阿狸身上跳出了两三个蜱虫,直接爬向朱岩的头部。。。 看着蜱虫钻进了头皮后,阿狸才跳下病床,没有半点犹豫地在那学生输液的针头处舔了舔。 监狱里的卫渺吐了吐舌头,呸呸了两声。。。 本就睡不着的大胡子耳朵动了动,想和卫渺说话,就听见小崽子磨牙的声音。 他又重重叹口气,躺下继续胡思乱想。 阿狸前脚刚从窗户挤出去,就和窗户外面爬墙的人撞上。 蒙头护脸的卢平生,一双潋滟的眸子和阿狸泛着光的猫眼对上。。。 人和猫都用了最大的克制力才保持了冷静。 只有卫渺第一次觉得卢大哥的眼睛还怪好认的。 阿狸冲着卢平生高傲地瞟一眼,沿着墙三两下地跳在地上。 仰头看着穿黑衣的蒙头男人,碧绿的猫眼里全是鄙夷。 卢平生不知阿狸为何在此,他举起手中的枪,从阿狸刚爬出来的缝隙里,对准躺在床上的朱岩。 正准备扣动扳机时候,就看病房的门被推开,一群人走了进来。 卢平生只能把冒出去的头缩回去,枪也收了回来。 正在暗叫倒霉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裤脚被扯。 低头看,竟然阿狸跳上墙,把他往下拽。。。 卢平生不为所动,任由阿狸吊在自己的裤脚上,听着病房里的动静。 冯传峰进去的时候,消瘦如骨的朱岩正蜷缩在旁边的病床上睡觉。 不知梦里有什么,他睡得很不安稳,面色惨白,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 冯传峰扭头示意,旁边的手下上前就将朱岩粗暴地扯醒。 “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是叛徒!!!” 朱岩大喊大叫,手臂乱挥。 突然吃痛,清醒过来的时候,对上的正是冯传峰那张满是阴霾的脸。 “冯,冯队长!” 朱岩战战兢兢地起身,空荡荡的衣服仿佛挂在他身上一般。 “哦,你不是叛徒,那你是什么?舍身潜伏的英雄?” 朱岩身体抖若筛糠,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抱着冯传峰的大腿喊道: “不,不,我是叛徒,我是叛徒,我是您的一条狗啊,冯队长。” 朱岩对冯传峰的恐惧是刻印在骨子里的,至今他还记得这人审问他时候用的那些惨无人道的手段。。。 他,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呀! 冯传峰不想多和他废话,直接问: “这人的妹妹在哪里?” 朱岩正要开口的时候,突然抱着头惨叫一声,满地打滚。 冯传峰往后退了一步,医生和护士上前都没有按住瘦弱如同骨架的朱岩。 最后还是打了镇静剂,才让他安静下来。 冯传峰心中暗骂晦气,扭头看向隔壁病床上的学生,瞳孔猛然睁大。 “医生!”他怒吼。 正在救治朱岩的医生抬头看去,就看见输液的病人嘴角全是泡沫。 等他踉跄跑过去,翻开病人的眼睛时候,心中哇凉一片。 市立医院门口的泊油路上,路灯昏昏沉沉,将黑暗的前路勉强照亮。 偶尔有隔壁肥皂厂下夜班的工人,三五成群地在马路上穿行。 “哎,你们看,他自行车后座上有只猫呢?” 有个年轻的女工,扯着同伴的衣服让她看向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自行车。 女伴看去,只听见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动。。。 随即就嘲笑自己同伴上工太累,眼花了。 女伴自然否认,一群人嘻嘻哈哈一阵子,就开始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 与此同时,思南路的一栋花园洋房里,歌舞升平,欢声笑语。 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妇举着酒杯,挽着一个大约五十多岁个头不高的男人,在人群中穿梭。 周围人对他们都尊敬三分,既对女人嘘寒问暖,也对男人笑脸相迎。 李晓雅安静地坐在角落,看向喧闹的人群,目光呆滞。 少妇一路和人打招呼,最后附耳在男子耳边说了两句。 男人在他屁股隐晦地拍了拍,惹得她娇嗔一眼,才款款走向李晓雅的身旁,一屁股坐下。 “晓雅,你怎么越发的沉闷了?” 李晓雅努力想让自己挂出个笑容,上扬了几次嘴角都失败了,反而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 少妇放下酒杯,从手包里拿出手帕递给她,关心道: “要不换家医院吧。” 李晓雅自上次婚礼后,身体就更加孱弱,在吴子阳的强烈要求下,已经不去报社上班。 又怕她成日在家中烦闷,就让他和周围的几户人家多走动。 虽然他们的婚礼被人非议,但吴子阳依旧是年轻的副总巡,李晓雅就是副总巡的夫人。 身份和地位在,愿意相交和笑脸相迎的人很多。 李晓雅因为咳嗽,苍白的脸上带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让人我见犹怜。 “晴子,你说我们真的会等到帝国描绘的盛世吗?” 何咏晴听完,眼中闪过一抹暗色,仰头喝了一口酒,缓缓道: “你我都是棋子,听话就行,管其他做什么?” 李晓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宛如惶恐的小白兔一般: “抱歉,晴子,我、我身体不好,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胡思乱想。。。” 何咏晴看着她泛红的兔子眼睛,久久不语。 李晓雅对着何咏晴能够穿透人心的目光,搅动手指,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之前说,找到了一条发财之道,如今谋划得怎么样了?” 第22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1 何咏晴眸子闪了闪,嘴角勾起一个颇具玩味的弧度。 她摇晃了一下高脚杯底淡淡的红酒,红唇轻启道: “我不过提个建议,成举贤这个老家伙就心动了,亲自打电话找人去办,估计就这几天了。”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觉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老家伙好歹是自诩为成家的长辈,每年给金陵成家的钱财在一众想要攀附成家人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 借用党务调查处的势力对付一个古董贩子的特权应该是有的。 何况那古董贩子得到的太多了,整整两条街的房产、万亩良田哪个都让人心动。 而她最看重的是这人手中竟然有大批量的磺胺。 只要她计谋成功,这些财产献给帝国,得有多少帝国战士吃饱穿暖啊。 到时候。。。 “晴子,时间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李晓雅觉得每次和这位相处都十分不自在。 晴子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噗呲”娇笑,微微翘脚,就把脚上的鞋甩掉在昂贵的地毯上。 她用穿了玻璃丝袜的脚,在李晓雅光滑的小腿上轻轻磨蹭。 “雅子,你丈夫帅气多金有地位,不像我,守着个走路都一步三喘的老头儿,总觉得长夜漫漫,需要很多人一起陪着,才能熬过去。。。”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充满了哀怨,细听又带几分诱惑。 李晓雅身体僵硬,显然是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涌上了心头。 身体紧绷的她只能垂头,轻咬嘴唇,半天才有气无力道: “可他毕竟是成家人,因为这个,雪子小姐对你也十分客气。” 何咏晴嗤笑一声,“雅子,你,真是一如既往地天真。。。” 她话音还没落,就看见李晓雅漂亮的眼睛猛然张大。 随即就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从沙发上拖在地上,然后擦得锃亮的大头皮鞋在身上,疼痛弥漫全身。 何咏晴蜷缩在地上痛哭出声,李晓雅被这样的阵仗吓傻,呆呆不敢动弹,而周围人也都惊呼出声。 “贱妇,害我!” 五十多岁的成举贤想着自己接到的电话,心中惶恐一片。 他能在申市立足,靠的就是和成家拉上七拐八弯的关系,每年给成家两兄弟送上大笔钱财,好背靠大树。 他到现在才知道,成家的势力不是这么好用的。 他更是知道,这个伏低从小陪伴在她身边的女人,哪里是什么满清贵族,竟是个倭国间谍。 他完了,他辛辛苦苦经营了半辈子,就这样完蛋了,成家现在是顶尖望族,容不得这样的污点。。。 想到严苛的家规,他望向躺在地上女人的眼神更加凶狠。 “诸位,家中突发事情,改日再给大家赔罪。” 众人看着一个面色陌生的管家模样人,冲着大家拱手,礼貌送客。 李晓雅随着人群离去,她扭头,看着前一刻还风光无限的晴子,此刻蜷缩在地上宛如死狗,心中发冷。 她和吴子阳在一起,也算是万幸和完美的吧? 李晓雅又一次陷入了迷茫。 —————————— 第二日天刚亮,卫渺又被食物香气馋醒。 昨天夜半辛劳,她实在太累了,不太想动。 但饥饿和疲惫支撑她朝着食物移动,眼睛都还没睁开,伸手就抓了一个猪蹄往嘴里喂。 “万三猪蹄。”卫渺闭眼含糊开口。 大胡子嘎嘎直乐,“小崽子,挺会吃啊。” 卫渺几口就把猪蹄吃完,只余下干干净净的骨头,准备伸手去吃下一个时候,突然恢复理智。 细长的眼睛睁开,卫渺盯着油乎乎的嘴,对着大胡子讪笑道: “等我出去了,加倍还你。” 大胡子豪爽,“你只管吃,今天分量足够。” 卫渺听完倒也不客气,虽不知大胡子为何对她友善。 但她能感受到大胡子身上的凛然正气。 和卢平生的身上的天然气运不同,这位的很是刚烈直接。 老话说,过刚易折啊,卫渺脑瓜乱转也没耽误她吃东西。 吃完猪蹄吃烧鸡,吃完烧鸡吃烤鸭。 今天早上送来的都是大菜,管饱又解馋,很符合她的胃口。 大胡子在旁边端了一碗清粥,颇为自在地喝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财哥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财哥的堂弟不用吩咐,主动打开牢房大门。 本来巴巴看着卫渺和大胡子吃香喝辣的犯人们,更加沸腾了。 这一大一小,还真当监狱是旅店,住得逍遥又自在。 “卫小兄弟,昨天我去过你家了,家中一切安好,还和卫大哥约好了,等你弟弟满月,去喝满月酒。” 大胡子嘴角抽抽,他往日怎么不知道龅牙财竟是这样的会来事儿的。 管人家老爹叫大哥,又管人家儿子喊小兄弟,这到底是占谁的便宜呢。 卫渺脑子可想不了这么多,她昨天晚上看见阿狸,就已经知道结果。 对财哥真诚道: “财哥,谢谢侬。” 财哥麻子脸上带着笑容,对着身后的挥手,有人提着两大桶热水,和折叠整齐的衣裳出列。 “今天是专门提了热水,买了新衣服和鞋子,洗洗干净,出去的时候也体面。” 卫渺看着牢房里的两大桶热乎乎的水,又看牢房外面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一群人。 今天这个澡非洗不可吗? “那个,我肚子饿了,我先吃东西,吃完再洗。” 卫渺打算拖一拖,然后再脱一脱? 冯传峰带着人进来的时候,监狱里热热闹闹,饭香酒香四溢。 不管是狱警还是犯人,手里都拿着鸡腿猪蹄,三三两两说得热闹。 尤其是那个小崽子,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小胖手拿着筷子,正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冯传峰站在原地,看着堂堂警察大牢里,喧闹如同坊市,面色阴晴不定。 那个学生死了,朱岩成了只会流口水的白痴,成家那一老一小两个混蛋,竟然想把锅甩给他。 这是要把他逼上绝境啊。 如今他只有一条路,让卢平生身侧的小崽子当场指认得他是共匪。 只有这样,一切都能翻盘。 想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拔了腰间配枪,对着监狱的天花板放了一枪。 砰然响起的枪声,让阴暗的牢房安静一瞬,然后就是惊恐尖叫。 他对着牢房上空又连开两枪。 胡七心中发颤,但还是得大声吆喝道:“都他妈的闭嘴,安静!” 第22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2 胡七的枪声和喊声都带着狠厉,他这一嗓子起了作用,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牢房安静如鸡。 就连大胡子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垂下眼眸,隐藏杀意。 这帮狗东西,可真是。。。 卫渺小眉头拧起,瞬间觉得嘴里的肉不怎么香了。 “谁,谁开的枪?” 财哥的堂弟带着一群狱警冲进来,举着手里的步枪对准冯传峰和胡七一帮人。 胡七抬头就去看冯传峰,可惜这人只是满脸阴翳地盯着拿着筷子的小崽子,没有给他任何指示。 胡七无奈,将手中的证件举起来,“调查处办案,少管闲事。” 财哥的表弟眼珠子转动,还没开始说话,他身侧其他的狱警已经收了枪,瞬间退后几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心中暗骂几句,也只能讪讪把手里的枪放下。 在所有的体系中,狱警的地位是最低的,看谁都得叫大爷。 他心中暗自揣测,瞧这架势,自己堂兄看顾的小崽子,凶多吉少啊,他的谋算只怕要成空喽。 冯传峰抬脚走到卫渺的牢前,缓缓蹲下和她对视。 在卫渺看向他的时候,平凡普通的脸上扯出个笑容来,语气故作轻缓道: “小鬼头,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哪位?”卫渺问。 冯传峰听卫渺问话,才想起来,他和这小子没怎么见过面。 昨天这小子吓得在刑讯椅上吓得瑟瑟发抖,只顾得嚎啕大哭了,恐怕没空注意他。 因为冯传峰穿的量身定做的西裤,让他蹲着十分不舒服。 于是他微微做一番调整,脚尖垫气,膝盖冲前转移了身体的重心才觉舒服几分。 “我来带些东西给你。” 冯传峰说完,从身后人手里接过一个书包,反手一倒,书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往下掉。 卫渺盯着地上的东西。 有卫玲小钱包,卫然的作业本,卫丽的铅笔袋,卫玲的粉色头花。。。 不过须臾,她垂着的眸子里杀意弥漫。 她已经很久没有迫切地让一个人类去死了。 冯传峰从一开始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渺,可他发现小崽子似乎不为所动。 这可不行,以他了解的情况,这小子十分护短。 自己跟着姓卢的跑腿,挣高额工钱供弟妹上学堂,给家中父母请佣人。。。 若不是卫家的小子上的学堂高级,而卫家附近巡警不断。 而他派去的人在法租界无法下手。 按他的想法直接把人抓了,将上面手指耳朵放在地面,让这小子瞧一瞧更加省事。 现在嘛只能用这些东西吓唬吓唬小崽了,冯传峰挂着微笑继续开口道: “小兄弟,桂花里弄的桂花很香,你不想让你的父母姐妹兄弟闻不到明年的桂。。。” 他说完后,冲着卫渺露出森森白牙,脸上挂着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卫渺幽幽叹口气,缓慢抬头。 冯传峰表情微微一滞,笑容僵在脸上。 小崽子狭长上扬的眸子里头泛着幽幽的光,仿佛被寒霜覆盖,毫无人气,像是匍匐在最黑沉夜里的凶兽,蓄势待发。 而他是被凶兽锁定的猎物,无法动弹,口不能言。。。 卫渺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面容普通的人类,他身上散发着让她厌恶又恶心的味道。 往日对待这样的人类,她都是忽略的态度,毕竟这是人族主宰的世界,她才是那个过客。。。 可此刻,卫渺突然觉得,人族本身的卑劣和贪婪真是碍眼无比。。。 她微微靠近,隔着冰冷的栏杆贴在面目扭曲的冯传峰耳边低语道: “我猜,你这辈子都不会再闻到任何花香了。” 卫渺的身上有着浓郁的血腥,这是胖婶喷在她身上的血,很红很热。 冯传峰想要怒吼她痴心妄想,想要笑骂她的天真可笑。 可他几次张嘴,半点声音都无法发出。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突然想到莫名其妙死亡的胡三。 恐惧瞬间弥漫他的全身。 更可怕的是,他抬头,忽然看见了卫渺身后坐的一个人,正咧嘴对他笑。 同时用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个人他认识,是老头子百万悬赏的王振东。 这个悬赏令下来的时候,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做过发财梦。 即便他对钱财不甚在意,但一百万是许多人终其一生不可得之物。 更重要的是,他若是抓住了此人,前程和钱财都有了。 光耀明媚,指日可待。 天无绝人之路,如果这小子嘴硬不招,那王振东也能让他破局啊。 冯传峰内心翻江倒海,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和打算。 但他试着张嘴,却是徒劳,他想要扭头去给自己手下说话,半点动弹不得。 卢平生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卫渺和冯传峰几乎贴脸僵持的一幕。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举起手里的枪,对着冯传峰连开三枪。 在所有人的惊恐中,冯传峰的后背上多了三个血窟窿。 即便是这样,冯传峰也没能动弹,甚至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他仿佛是被施法了定身的魔咒一般,就那样单膝跪地蹲着。 胡七直勾勾地看着冯传峰背上的血迹,半天才反应过来,带着党务调查处的人朝着卢平生举枪。 恰好这时张成安带着警察踏步进来,举枪将几人团团围住。 张成安瞧着冯传峰背后的血窟窿,心中烦躁,场面怎么就成了这样的。 姓卢的一个古董贩子怎么会有枪? 关键是谁特么的都敢在他的警察局踩一脚。 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生怕得罪这个,开罪那个,本打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结果一个电话还是把他给支了过来。 别人的话可以不停,白家人的话他是要听的。 白家可是他的顶头上司,她夫人说得对,出事儿了有高个子顶着,他就是个听人差遣的小罗罗而已。 显然这不是抱怨的时候,张成安快速作出了判断,对着身后的下属开口。 “把他们的枪下了。” 随着他的话落,身后的巡警一拥而上,胡七一行人手中的枪被下了。 “晓得我们是谁吗?竟然敢对我们动手。。。”胡七嘶吼。 第22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3 张成安正心烦不已,扭头对巡警们也吼道: “都特么是废物吗?让他们闭嘴!” 下属们得了命令,抬手就卸了几人下巴。 胡七几个顿时只有眼睛瞪大,口水顺着嘴角落下,模样十分狼狈。 财哥的堂弟心中畅快,他烦这些耀武扬威的狗东西很久了,这会儿趁机小小地下了一把黑手。 用堂哥的话说,这帮人拿着高额的经费,正事儿一件不干,成天窝里斗。 竟盯着自己人当贼瞧,看谁都像要破坏党国统治一样。 “呀!” 财哥堂弟心中鄙夷完后,一抬眼,惊叫出声,大家的注意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集中过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保持单膝跪地,手抓栏杆的冯传峰身上。 发现他背上冒着血的窟窿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蟑螂。 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处,好似整个监狱里的蟑螂都来了一般。 远处还有老鼠朝着这边窜出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所有人都鸡皮疙瘩突起,瘆得慌。 有胆小的已经开始跳脚和拍打自己的身上,仿佛这些东西也在啃咬他们的皮肉一般。 卢平生又听窗外似有雷声响起,心中暗叫不好。 他快步走进卫渺的牢房,看见她保持着盘腿坐的姿势,眼睛没有半点感情地盯向额头冒汗的冯传峰。 漆黑的瞳孔里面空洞无一物,像是透过冯传峰看向未知的地方。。。 “阿渺?”卢平生轻声开口。 卫渺扭头直勾勾地看了卢平生一眼,然后一字一句道: “卢——大——哥——” 卫渺本想装一装虚弱可怜,奈何刚才吃得太饱太好。 还在大胡子的怂恿下喝了一杯状元红,此刻带着灰痕的小脸上,有着一抹无比健康的红润。 以至于她演技不达标,只能撇嘴放弃。 卫渺放弃,围着的冯传峰啃咬的老鼠和蟑螂似乎发现了周围的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冯传峰这个时候,“砰”的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发出无比痛苦的惨嚎和嘶吼,仿佛世间所有的痛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一般。 即便这样,他的目光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卫渺身后的大胡子。 “啊~~啊~~~啊!!!” 他想大喊,“匪徒王振东在此。。。” 可出声的只有惨叫,这让冯传峰无比地绝望。 其他人看他惨嚎打滚,心中暗暗吃惊,这人竟然没有死。 可看他这副颜值,和死也无异了。 冯传峰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被老鼠和蟑螂生生地啃咬过,就连脸颊上也血肉模糊。 这样的场景看得人心生恐惧,但谁也没开口说话。 卢平生拔枪,半点没有犹豫地对着冯传峰的心脏位置又开了一枪。 这下子他所有的嘶吼都戛然而止,只有一双充血的眼睛,不甘心地瞪向大胡子方向。 这一声枪响过后,整个牢房再次安静如鸡。 张成安没想到卢平生如此嚣张,这个冯传峰可是党务调查科的。 按冯传峰前两天对他的嚣张态度来看,应该也是有很硬的后台。 即便没有特殊的后台,党务调查处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除非这个姓卢的,找到了比党务调查处更高的后台。。。 张成安的脑子快速地转动起来。 卢平生当着自己堂堂警察局长的面,当着这么多巡警和党务调查科的人面前,就这么把人打死了。。。 卢平生收了枪,对着张成安表情悲痛道: “张局长,实在抱歉,我刚进监狱,就看见这竟要杀害陆少帅点名要保下的人,一时心急枪械走火,出了人命,具体的陆少帅会和党务调查处交代。” 张成安听完后,面色好看几分,对卢平生拱了拱手道: “如此甚好,这次的事情我们警察局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事情原委到现在也没弄清,不过既然是陆少帅作保了,那之前他们抓的人,今日就全部放出去吧。” 卢平生听完,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多谢侬。” 张成安随意地摆摆手,只想把烫手山芋全部请出去。 他警察局只管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事情,什么红匪日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转眼的工夫,冯传峰的尸体被抬了出去,而胡七几个也被押了出去。 阴暗的牢房里,血腥味道淡了几分。 卫渺跟卢平生出牢房门时候,大胡子喊住她。 “小子,你的衣服和鞋子不要了?” 他这么一喊,卢平生才看见卫渺身上衣服随处可见血污,两只乌黑的脚丫子正光着踩在地上。 他良心有点酸涩,弯腰道: “卢大哥背你。” 卫渺有些蠢蠢欲动,可想到自己的小包子,无奈翻个白眼,撇嘴朝着牢房走去。 卢平生见卫渺不搭理他,心中更加难受,开始自责。 终究是他连累了卫渺,而且这次他也未曾把卫渺放在第一位。 往日相处的默契和卫渺的特殊,让他相信以小鬼头的机灵和能力,可以自保。 而他必须先保证老冯以及好不容易铺垫起来的地下组织的安全。 现在看着卫渺如此模样,脑海里闪过张成安说的情形。 张成安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把当时卫渺在盛训生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他们竟然对一个半大孩子下毒手,我进去时候,那些人正在用好几寸长的针往小孩子身上扎,还有人举着红彤彤烙铁要把她小脸烫熟。” “卢先生,侬可是没有瞧见,不过是个十多岁的小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眼泪鼻涕一把,嚎啕大哭,听得我心都酸了几分。。。” 越想,卢平生就越难受,仿佛心脏被人攥了一把。 这可是他好吃好喝哄着养大的小崽儿,平日里连句重话都不肯多讲一句的。 竟然被如此对待。。。 卫渺眼珠子灵活转动,眸中狡黠一闪而过。 “嘶~” 她发出痛苦的声音,小眉头拧紧,龇牙咧嘴仿佛被蟑螂爬满的人是她一般。 卢平生此刻正在愧疚的巅峰,隽秀的脸上满是心疼。 “阿渺,你、你受苦了。” 卫渺的吸了吸鼻子,无比乖巧道: “卢大哥,我没事儿。。。咳咳咳~~~” 这一咳嗽,卢平生眼睛都红了,恨不能拔枪再给冯传峰打两枪。 卫渺压下上扬的嘴角,虚弱道: “卢大哥,咱们先出去吧,我在这里呼吸都畅快,没日没夜地担惊受怕,吃不好的睡不好。。。” 第22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4 牢房里,瞧着光脚丫子一瘸一拐往外走的小崽子,大胡子“嘿”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真有意思啊。 他心中正暗道龅牙财的殷勤白献了,就看小崽子又一瘸一拐地跑回来。 抱着龅牙财买的衣服和鞋子,又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包,把落在地上的东西一一装了回去,斜跨在肩膀上。 卫渺对上大胡子满是趣味的视线,咧嘴笑出个甜甜的酒窝道: “这位大哥,我吃侬两顿早饭,等侬出来,我请侬去得意楼吃一顿。” 大胡子想到龅牙财说要请这小子吃抄一本时候,她满脸馋样,心中好笑。 于是他手拍大腿,爽快道: “行,等我过两天出去找你,你别不认账。” 两人都默契没问一个什么时候出去?一个怎么寻人? 看着脏兮兮的小崽子小心翼翼抱着新衣服的模样,卢平生沉脸抿嘴默不作声。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暗无天日的监狱。 卫渺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痛,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后。 她又睁开眼睛继续盯着日头。。。 卢平生扭头,就看见小崽子光脚站在地上,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愧疚比万分更多。 他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从未如此难受过。 “阿渺,卢大哥。。。”卢平生的声音十分喑哑低沉。 卫渺看向路边卢平生的汽车,快速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上,气鼓鼓地垂头不语。 卢平生看见小崽子倔强的背影,走向车子的脚步变得沉重无比。 两人坐在车里,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好半天后,卢平生扭头看卫渺,轻声道: “阿渺,对不起,但,但你下次莫要冲动了。” 卫渺睁着发红的眸子,把手里的书包递给他,故作哽咽道: “卢大哥,他用萍妹几个威胁我。。。” 卢平生听完,放在车钥匙上的手一顿。 眼睛落在卫渺打开的书包里,里面的东西他虽没有印象,但瞧也知道,这些都是谁的东西。 他知道阿渺不是无缘无故动怒的性子。。。 悔意和愧疚再次将他整个人填满,泡发,膨胀,似要冲出皮囊。。。 以至于他胡乱地打开一包烟,抽出来一支放在嘴里,想要点燃的时候,好几次手都在发抖。 卫渺窝在小汽车的真皮座椅上,目光透过车窗看向警察局外面宽大马路上的法国梧桐。 此刻阳光正好,给青黄相间的叶子镀上了温暖的光。 “阿渺。。。” 卫渺心中那股子戾气早就在冯传峰死的时候退去。 她可不是什么纠结的人。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怪不得任何人,也怨不了谁。 她要护卫家人周全,是使命和羁绊;也要保持自己初心,完成修炼,是她的本能和道。 远离是非固然能够高枕无忧,但这世上怎么会有远离是非的净土呢? 哪里还会有第二个能提升她道义的卢平生呢? 吴子阳不行,徐曼华不行,白玫瑰、曾宝叔也都不行。。。 她和卢平生相互选择了彼此,成为了伙伴,就要彼此成全。 “卢大哥,阿狸呢?”卫渺突然问。 卢平生没有料到话题转变如此之快,以至于沉浸在内疚中的他,被烟呛得咳嗽不止。 “侬提它做什么?”他咳得脸颊泛红,眼中氤氲起了水雾,颇有几分姿色。 即便这样,卢大哥还是没有小吴哥的皮囊好看 ,卫渺心中腹诽。 卢平生可不知小崽子心中在想什么,他昨夜既没有回菊花里也没回桂花弄,而是准备去他之前准备的安全屋过一夜。 结果路过桂花里弄堂的时候,阿狸从他自行车后座跳车,窜入弄堂不见踪影。 卫渺幽幽叹气道: “昨夜为了让阿狸出力气,我浪费了好些。。。” 卢平生看她肉疼的模样,愧疚的心顿时有了宣泄的渠道。 “卢大哥家中还有两箱黄金,全部归侬。” 卫渺心中有小人在唱歌跳舞,但她面上半点喜色也无,无比虚弱道: “侬刚刚在监狱也瞧见了那画面。。。” 一句话没说完,又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还有两箱,也全部都给侬。。。” 卢平生连忙开口,顺便把自己的衣兜的手帕递给卫渺,满脸担忧看着小崽子。 卫渺伸出带着猪蹄油花的手接过白色手帕,胡乱地在自己的脸颊和头上擦了一把。 雪白的手帕上,全身乌黑的血迹,瞧着让人触目惊心。。。 “卢大哥,他们把我绑在铁做的椅子上,要用烙铁烫我的脸。。。” 卢平生闭了闭眼,这是他最害怕也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 平日里小崽子被蚊子咬一下,都要嘀咕许久,他无法想象被针扎,被烙铁烫。。。 他突然觉得,开枪打死冯传峰太便宜他了,这种人就应该让他被虫咬活生生地咬死才能解他心头之气。 卢平生放在车窗外的烟被他修长的手指生生碾碎,眼圈泛红地对卫渺道: “阿渺,是卢大哥对不起侬。” 卫渺窃喜,正等下文呢,就听卢平生有些扭捏道: “可卢大哥确实没有黄金了。。。” 卫渺的眼泪是真的落下来了。 她这次受苦之余,又帮着卢大哥除去两个叛徒,才值四箱子黄金? 她卫渺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 绝对不行。 卢平生瞧见卫渺的真哭了,抬手想要给她擦眼泪,却被卫渺扭头躲过去。 于是他手忙脚乱,语无伦次道: “你不是说,想要平田一郎那批黄金和珠宝吗?到时候卢大哥就要一成,余下的都给你。。。” 卫渺本想说,她要那些古玩字画做什么? 可转念就想到卢大哥在赌场押的那些字画印章之类的东西,似乎也颇为值钱,顿时改口道: “行吧。” 卢平生看她破涕为笑,心中积压的阴云也散去大半。 然后他用力嗅了嗅鼻子,疑惑道: “阿渺,怎么有一股子万三猪蹄的味道?” 卫渺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书包里,囔着鼻子道: “卢大哥,我好虚弱啊,想洗个热水澡后,抱着黄金美美睡一觉。” 卢平生听完,也不纠结什么万三猪蹄了,连忙开车。 卫渺满意地翘起嘴角。 卢平生抬头看向驾驶室上面的镜子,嘴角也翘了翘。 第22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5 上午的菊花里弄热闹非凡,当初被抓走的一行人,被警察局里的车子亲自送了回来。 崔阿婆的馄饨摊子上,没瞧见崔立平夫妻。 只有年迈的崔阿婆伸着脖子在十几个人群中寻找,没有发现崔丽娟的影子,小老太太顿时急了。 扯着认识的人问:“瞧见我家囡囡没有?” 劫后余生的一帮人面色都不太好。 任由谁瞧见熟悉的人那样死在自己面前,又在暗无天日的监狱里关押两天,都会变得沉默木讷的。 这帮人都是西南的人,虽然不知道彼此的身份,但他们知道那三个学生是爱国青年。 在胖婶倒下的那一刻知道了这个爱贪小便宜做饭又难吃的碎嘴老妈子,是自己的同志。 他们的煎熬痛苦,无法和任何人诉说。 他们不知道黎明什么时候回来,胜利渺茫未知,但他们有坚定的信仰,时刻做好了为信仰牺牲的准备。 一行人沉默且坚定地迎着八九点钟的太阳,走向胖婶牺牲的那个家中。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弄堂里的人探头看去,总觉得有种悲壮感。 “也没有阿渺。”有邻居开口。 崔阿婆回神,喃喃道:“对,阿渺也不在。。。” 这个时候送回来的巡警,吹了吹哨子,尖锐的响声让瞧热闹的人回神。 “这次的事情是一场误会,现在误会澄清,人已经送回来了。。。” 小江苏眼见那巡警要走,连忙扯住他,给他手上塞了一个大洋。 “长官,这次的人都放回来了?” 巡警悄悄地掂了掂手中的大洋,态度好了一些,“有个小孩被人接走了,还有个女的,送医院去了。” “她,她叫什么名字?”小江苏声音颤抖地问。 巡警不耐烦道:“阿拉哪里晓得她叫什么?” 说完转身要走,小江苏讨好笑笑,“长官,那她在哪个医院?” 巡警一脸鄙夷,就一个大洋,还想打听得这么清楚,他转身就走。 却在看见弄堂口有车停下,车门拉开,下来的人让他心口发颤。 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早上可是当着他们局长的面,亲自杀了党务调查科的小头头。 那群眼睛长在头顶的人,说杀就杀。 原因就是因为他身侧光着脚板子的脏兮兮小孩。 关键杀完后,收拾乱摊子的还是他们局长。 别人他不晓得,他们局长整个警察局谁不知道,就是个火不烧身不浇水的人。 竟然心甘情愿掺和这种事儿,可见得这里面的水得多深喽。 崔阿婆也瞧见的卢平生和卫渺,看见卫渺一副小难民的模样,哎呦道: “阿渺,侬这、这是怎么了?” 崔阿婆尖细的声音颤抖,满是皱纹的脸上满是关心。 卢平生瞪了卫渺一眼,对崔阿婆道: “阿婆,丽娟姐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养着,她托我带话给您,让你别着急,过两天她就回来了。” 卢平生这说法就和那巡警的话对上了。 崔阿婆和小江苏都松了一口气,别人的话可以不信,但卢先生是靠谱的人,他讲话是很有分量的。 “哪家医院,阿拉要去瞧瞧她。” 崔阿婆急切开口。 卢平生一拍脑门儿,有些惭愧道: “阿婆,阿拉光忙着阿渺和租客的事情,到把这个忘记问了,等我把阿渺这臭小子安置好了,再去警察局打听打听。” 小江苏身侧的巡警正想卖个好,张嘴欲要说出医院的名字时候,就对上了小崽子黑漆漆视线,里面满是警告。 那句“市立医院”在喉咙里噎住,不敢出口。 他趁着人不注意偷偷溜走了。 走出弄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已经满是细汗,拍了拍胸口,骂了一句。 娘的,这一大一小果然很邪门。 街坊们都围着卫渺和卢平生,自然没人注意一个巡警的离开。 崔阿婆目光又落在卫渺身上,看她光脚丫的模样,顿时心疼道: “阿渺,侬鞋子呢?” 卫渺龇牙咧嘴道:“阿婆,阿拉又困又饿,能吃十张葱油饼。。。” 崔阿婆知晓女儿下落,又看见一向干净的小崽露出这副模样,连忙絮叨道: “侬快回家清洗,阿婆做好给侬送去。” 卫渺嘿嘿一笑,露出白色的小牙,惹得周围街坊哄堂大笑。 “阿渺,侬现在比那些黑卵的牙口还白几分。” 卫渺立马闭嘴,收起笑容,小脸严肃。 心道这十里洋场的老百姓是懂得埋汰人的。 白人叫人家白皮猪猡,北边来的毛子为罗刹鬼,倭寇为东洋赤佬。 中东那边的为天方骚羊,称热带人为黑卵,称东南亚那边为南洋猢狲。 红头阿三和台巴子,总归来十里洋场讨生活的各种人,谁也没逃脱了。 自民国起,十里洋场的老百姓就站在了歧视链的顶端,各种蔑称层出不穷。 “阿叔,阿拉回家去了,一会儿来吃馄饨。” 被外人嘲笑无事,但被自小看大的街坊邻居围着嘲笑,卫渺作为人类的自尊心出现得十分恰当。 卢平生牵着卫渺朝着弄堂里走,卫渺脸上的羞窘早就没有,取而代之的得意。 “阿拉的主意好吧。崔阿婆最喜欢我,看见我这样狼狈,定然分了心思不去想丽娟姐的。” 卢平生瞧见得意的小脏鬼,敷衍道: “是是是,就属于侬是最灵光的小崽,旁人快马加鞭都不及侬半分聪明。” 卫渺笑出酒窝,心中也松一口气。 她哪里知道卢平生走到半路,把车子停在大观园,非要让她去汤池子泡澡。 先不说就她这副模样,得单单支付给澡堂子一笔钱财,就她能在澡堂子里脱衣洗澡? 她倒是无所谓,就怕许阿鱼夫妻知道,定然又要哭红双眼,流泪让她穿裙子。 如今这世道,她穿了裙子,好些地方就不能去了,平添诸多麻烦。 于是就和卢平生定下她来转移阿婆视线的方法。 毕竟崔丽娟伤得确实挺重,现在让阿婆去医院瞧见,医院又得多一个病人了。 回到家中,卢平生看见脏鬼卫渺要往自己沙发上坐,连忙呵住。 “阿渺,阿拉觉得,侬很冷。” 说完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张大毯子,将小崽如同裹木乃伊一般滚成了蚕蛹。 “侬这样刚好,阿拉马上烧水。” 第22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6 卢平生挽着袖子出去打水烧火,独留木乃伊卫渺站在客厅中央,孤零零的可怜又可笑。 “叮铃铃” 恰好这时,屋子里的电话响起。 只余下脑瓜子的卫渺像个小僵尸一样蹦蹦跳跳到电话旁边,蛄蛹半天才将一只手扯出来。 “喂?”卫渺握话筒开口。 听见自家闺女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卫阿大明显松了一口气。 “阿渺,阿拉是阿爸。” 卫渺的也松了一口气,语气欢快道: “阿爸,侬会拨打电话呐~” 卫阿大看一眼坐在旁边的曾宝叔,有些不好意思道: “是曾先生帮阿爸拨打的。。。” 卫阿大讲了几句,就开始问菊花里的事情。 卫渺三言两句地打叉,又把话题扯回许阿鱼身上。 “阿爸,我不在,小崽可曾听话?阿然和阿玲有没有拌嘴?阿丽还喜欢哭鼻子吗?阿萍还偷偷藏东西吗?卫东现在还在弄堂里玩泥巴吗?” 卫阿大光是回答卫渺提出的各种问题就花费了好些时间。 他心疼电话费,又回答了卫渺几个十分无聊问题后,果断挂掉电话。 “曾先生,多谢侬啊。”挂完电话的卫阿大对上曾宝叔含笑的眼睛,诚挚开口。 曾宝叔摆手,“举手之劳而已,阿渺还好吧?” 说到这个卫阿大老脸一红,他早上去市场买菜,竟然遇见了老邻居阿秀婶子。 她如今在对面一幢洋楼里给人当佣人,老街坊相见,自然有话要说。 两人寒暄几句后,阿秀婶子神神秘秘和他说,他们往日住的弄堂出事情了,好多人被抓。 他还要问得更仔细一些,阿秀婶子也说不清楚,只是含糊道: “听说是大半夜去抓的人,枪响了好几声,还死了人咧,弄堂里到处都是血。。。” 他魂不守舍地连菜都没买就往家里跑。 恰好在门口遇见欲要出门的曾宝叔,就央他帮着给卢平生拨打电话。 曾宝叔已经得知卫渺被放回家的消息,他此刻出门也要去寻他们。 听见卫阿大的请求,自然就帮着把电话拨了出去。 现在见挂了电话后,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卫阿大,缓缓道: “您要是还不放心,恰巧我要去寻卢先生,要给阿渺带东西吗?” 卫阿大一听,顿时欢喜不已,“侬稍等。”说完就进了卧房。 不一会儿,正在坐月子的许阿鱼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给阿渺带上两罐子桂花酱,还有我之前做的醪糟鸡蛋,虾子酱也别忘了。。。” 卫阿大一声叠一声地答应。 “天气凉了,她走时候只穿了一件外套,带上薄棉衣裤,还有帽子。。。” 卫阿大提醒正抱着孩子喂奶的家主婆,“阿渺才离家不过两日。。。” 许阿鱼不乐意道:“离家两日了,就不吃饭穿衣了。。。” 曾宝叔身姿笔直地坐在小小的椅子上,听着屋子里夫妻两人的絮絮叨叨。 他扭头就能看见的桂花树上趴着睡觉的狸猫,它的尾巴在吊在半空中,悠闲地摇晃,十分惬意放松。 小钱说,卫家的猫和人不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且十分高傲。 卫阿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提着两个大包裹站在曾宝叔的面前。 “曾先生,要不阿拉跑一趟去。。。” 曾宝叔摆手,“我顺手的事情,阿鱼嫂子离不开人的。” 卫阿大自然不会让曾宝叔去提两个大包袱,而是提着包袱走出弄堂,将东西放在车上再次对曾宝叔表达感激。 直到车子缓缓开走,他才搓了搓手,转身回家。 卫渺洗干净后,又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崽。 穿着财哥新买的洋气衣服和皮鞋,就和小尾巴一样,跟在卢平生身后。 卢平生去书房,她跟着,上二楼也跟着,冲咖啡也跟着。 一言不发,偏偏用乌黑水亮的眸子满是渴望地看向卢平生。 眼里写着满满都是:“黄金呢?” 偏偏卢平生故作不知,忙来忙去地遛小崽,现在他站在厕所门口,扭头瞪卫渺: “拉屎也要一起?” 卫渺捂住鼻子,嫌弃道:“侬拉屎前先把答应给的东西给了。” 卢平生装傻逗她道:“什么东西?” 卫渺满脸不可思议,眼中有震惊委屈和不解,好似卢平生只要多说一个字,她就当场能哭出来一般。 经过这次,卫渺已经深刻地体会到往日里,许阿鱼老挂在嘴边的那句: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是什么意思。 卢平生看她又是这副委委屈屈的可怜虫模样,无奈妥协道: “行行行,等卢大哥拉完屎就给侬黄灿灿的金子。” 卫渺觉得卢大哥十分没有腔调,讲话粗俗,但扯着他衣角不松手固执道: “先给我在拉屎。” 卢平生深吸一口气,发现太味儿,连呼出去好几口,才觉得恶心感减轻。 胡乱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卫渺,没好气对卫渺道: “书房隔壁的房间里。” 卫渺接过钥匙,顿时喜笑颜开,“晓得了,卢大哥拉屎愉快。” 卢平生看他模样,板着俊俏的脸教训道: “过完年侬马上就是十三岁了,是正经男子汉,往后切莫做出这样扭捏的举动,免得让人看了起鸡皮疙瘩。。。” 卫渺得了钥匙,任由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蹦蹦跳跳地转身去收自己的报酬去了。 卢平生看小崽跳脱得没边模样,用力压了压上扬的嘴角,暗自提醒自己: 是时候给阿渺上力量训练了,也得让她见识见识这个年代男儿的血性。 若是成了曾宝叔那病秧子模样,就不好了。 事实证明人是不经念叨的。 他刚从厕所出来,手里还拿着擦手的毛巾呢,就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身长玉立的男人背影。 曾宝叔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黑色围巾,正站在院子的桂花树下不知看些什么。 “曾兄?” 卢平生开口。 曾宝颐扭头,对着卢平生露出个浅淡笑容,“我来瞧瞧阿渺。” 卢平生摊开双手,“那你要等等了,这小子估计正在呼呼大睡。” “阿渺还没吃饭,怎么能睡呢?” ———————————————————— 第22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7 卢平生话音刚落,就看见门口处,崔阿婆端着盘子,里面放着一沓葱油饼,滋滋冒油。 卢平生三两步上前,从崔阿婆手中接过葱油饼,笑道: “阿婆,我们自己去拿就好了。” 崔阿婆慈祥开口:“侬两个累坏了,阿拉老婆子,闲来无事,正是要多动动的。” 老太太说完,对着曾宝叔道:“曾先生,侬也尝尝。” 曾宝叔含笑道谢。 崔阿婆准备转身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对卢平生说: “卢先生,侬不用打听丽娟住什么医院了,阿平夫妻两个已经在医院瞧过她了,死丫头好着呢,要吃母鸡汤,阿拉这就回去给她做。。。” 卢平生送崔阿婆到家门口,看着老太太脚步轻快地往家中心走,缓缓关上大门。 一壶清茶热气袅袅,旁边摆着放葱油饼的盘子,竟也十分和谐。 卢平生和曾宝叔侧身而坐。 “卫家的事情,多谢侬上心了。” 就刚刚卫渺洗澡的工夫,卢平生先给崔立平打了电话,让他可以归家了。 刚挂完电话,就接到吴子阳打过来的电话,告诉他巡警在卫家巡逻时候,也有人在暗中护着卫家。 卢平生不用多想,就知是曾宝叔的人。 这人在阿渺入狱的时候,也曾给张成安打过电话要保人出来。 曾宝叔做这些事情,虽然不想宣传人尽皆知,但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此刻听卢平生说感谢,他颇有几分坦荡道: “卢先生晓得的,我得到的只会比付出的更多。” 卢平生看眼前风松如月的男子,苍白得接近病态的脸上,清隽的眉眼永远含着最温和的笑意看人。 他对这样的人实在讨厌不起来,有执念,有手段,有计谋,目的性强,思路周全。 他甚至庆幸,这人对阿渺有所求,而非敌人。 曾宝叔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一般,垂眸勾了勾唇,笑意淡若清风。 “我这次来,是智上大师让我带话,说平田一郎的火车已经入了姑苏境。” 卢平生倒茶的手微微一顿,“大师因何如此执着?” 曾宝叔白皙修长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刚注入茶水的茶杯,放入鼻尖,轻嗅几缕茶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有我有,阿渺有,老和尚自然也有。” 卢平生看他面不改色的将热茶一饮而尽,心中暗自吐槽: 让侬装b,阿渺的洗澡水烫不死侬个贵公子。 —————————— 正午时分,空旷的田野上,满是金黄,两侧的庄稼已经收割了七七八八。 农人们守着燃烧的麦秆,看向冲天的烟雾闲聊。 “滴滴滴~” 即将到达申市火车站的列车上,其中三列车厢里肃穆安静。 穿着日式制服的士兵面色冷峻严肃,目光炯炯。 穿着和服的平田一郎悠闲地坐在空荡荡地餐厅里。 手里的清酒放在嘴边惬意地抿一小口,用筷子夹起一片新鲜的生鱼片,举在车窗有阳光的地方。 粉嫩肥厚的鱼肉浸润在阳光里,更加诱人可口。 “松子,你瞧,东方地大物博,无论 哪里,都能吃上最新鲜的东西。” 平田松子看向叔叔一派轻松的模样,终于开口问: “叔叔,您不害怕吗?” 平田一郎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他的笑声让周围的士兵侧目,然后又飞快地收回目光,继续守卫帝国将军。 平田一郎笑出了眼泪,他接过侄女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眼睛。 “害怕?那是什么东西?” 松子不算漂亮的脸上露着几分迷茫。 叔叔在关东这几年,手段狠辣且接近疯狂地敛财,加上他为人狂傲,无论是对部下还是市政厅的人,都没有好脸色。 关东的名声并不是十分好。 虽有家族在背后支持,但终究让人抓住了错处。。。 小胡子修剪精致的平田一郎看着家族中最为聪慧的后辈,幽幽叹口气。 松子他们这一代,平田家中后辈不多。 若是想在帝国未来的计划中分一杯羹,站稳脚跟,家族里无论男女,都要用心培养。 这是他力排众议,把刚上大一的松子带在身边两年的原因。 “松子,帝国的车轮即将碾压这片肥沃的土地,但我们只想要土地,不想要这片土地上的臭虫。。。” 平田一郎想着那些怎么也杀不光、杀不怕的支蜡人,心中是厌烦的,蔑视的。 在关东的这些年,他力排众议使用高压政策,如同训狗一般的来训这些支蜡人,虽小有成效,但更多的臭虫似乎总也学不乖。。。 想到这里平田一郎仰头将手中清酒一饮而尽,对上侄女平静的眼睛缓缓道: “关东如今已经尽数被帝国掌握,那些蹦跶的跳蚤留给帝国的勇士们去练手吧,而我们平田家族将为帝国继续开拓新的疆土。。。” 此时火车刚好经过大片的农田,衣衫褴褛的农民正在地里努力劳作。 初冬的太阳照在他们弓着的背脊上,仿佛是无声地嘲笑。 松子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叔叔,好半天惊愕道: “叔叔是故意趁着这次机会,退出关东的?” 平田一郎喜欢松子的聪慧,心情极好地连喝好几杯酒。 “松子,记住,钱财权势虽然重要,但都是身外之物,而我平田一族名留青史才是重中之重。。。” 松子细细想着叔叔说的话,她并不是很明白。 既然叔叔说钱财乃身外之物,为叔叔的在关东几年的钱财能够装下三节火车。。。 里面的黄金珠宝,美元的字画,她第一次见时,震惊非常。 她知晓东方富庶,但这些在文字里描写的东西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眼前时候,冲击力还是非常之大的。 平田一郎看着陷入沉思的侄女,十分满意。 火车轰隆隆地行驶,微醺的平田一郎兴致颇高,挥手拒绝了要扶他回车厢的亲信。 穿着木屐摇摇晃晃地朝着车厢的尽头走去。 昏昏沉沉中,他推开车厢的门,入眼是女子光洁白皙的背部。 以及女子扭头时候,抿紧的嘴角有一对深深的酒窝十分甜美可人。 此刻她稚嫩美丽的脸庞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惹人怜惜。 哦,这是松子的从倭国来的同学,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小林樱? 樱子,名字真好听呢! 平田一郎摇晃了有些不清晰的脑袋,快速地关上门,浑浊的眼中露出一丝欲望。 第22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8 小林樱看着扑向自己的平田一郎,不但没有尖叫,眼底还划过一抹兴奋。 豪华的火车包厢里,有一张很宽的床,小林樱蜷缩后退跌坐在床上。 “你叫、小林樱?” 平田一郎很满意猎物没有发出让他烦躁的声音,只是缩在原地对自己的恐惧。 看见小林樱虽然害怕,但还是乖巧点头的模样。 他熏红的脸上露出一丝怀恋。 “自从离开本土,我就再也没有看过盛开的樱花了。。。” 他直勾勾地看向小林樱,脸上露出的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樱子,今天你能满足一个远离故土的帝国军人心愿吗?” 他说完,还礼貌地点头,忽略他脱掉的衣衫,仿佛他是真的在认真请求别人完成他的心愿。 小林樱眼神似有松动,并且带着一丝崇拜,单纯道: “将军,我需要做什么?” 平田一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扑向床上单纯的小猎物。。。 五分钟后,平田一郎的贴身下属酒井次郎例行敲门,却传来将军暴怒的声音。 “滚蛋!到站之前不许打扰!” 酒井次郎听得心中一惊,他的这位将军无论是战场上还是私底下,都是出了名的暴虐,一言不合就是开枪杀人的。 想到他前任的下场,他规矩地在车厢外面点头,大声回答了一个“是!” 火气很大的平田一郎又吼道: “所有人都远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 酒井次郎离开的时候,听见包厢里传来了将军唱的那首关于故乡的歌。 “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一望无际是樱花。” 他听着熟悉的旋律,也跟着轻声哼起来。 一边走,一边挥手让周围的士兵远离将军的包厢。 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肚子叽里咕噜,他暗叫一声不好,捂住肚子就飞快地朝着车厢尽头的厕所跑去。 可能是离开关东的原因,他自上火车开始,肠胃就非常不舒服。 酒井次郎只跑到一半,整个车厢都弥漫出恶臭。 这下,所有人若有似无的目光都看向尴尬站在原地的长官身上。 自然没有人注意到,有个年轻的士兵对着平田一郎的包厢敲了敲。 门被快速打开,小林樱跟在年轻的士兵身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洋装,走向恶臭的源头,柔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八嘎!滚!” 酒井次郎处于暴露的边缘。 恰好这个时候,平田一郎的包厢里传出怒吼。 “安静!!!” 这下所有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整个车厢伴随着恶臭变得诡异的安静。 ———————————— 卫渺心中有事儿,躺在大黄鱼上睡醒后,不过才是午后。 她望了一眼空空的床铺,伸个懒腰,神清气爽地出了房门。 就瞧见的卢平生的和的曾宝叔正在下棋。 围棋她在书上看过,略懂一些,没有深究。 她凑近瞧去,竟有几分瞧不透。 “这是什么下法?”卫渺的拿起旁边的点心放在嘴里,含糊问道。 卢平生正苦思冥想,不想搭理她。 反而是曾宝叔笑道,“这是你卢大哥新发明的,五子连珠。” 听完曾宝叔讲完规则,卫渺瞧一眼棋盘上半大的旗子,道: “那这局不用下了,即便填满也没有输赢啊。” 卢平生扭头,“你瞧一眼就知道了?” 卫渺煞有其事道:“按你们两人这样的围追堵截,都不给双方留空子的缜密心思,这样小小的一张棋盘,放不下这么多棋子的。” 曾宝叔以为卫渺是根据空白处看出了他们后面要下的步骤,没想到竟从棋子看出了两人较劲的心思。 卢平生“啪”地把棋子放在棋盘上,看了曾宝叔一眼,然后对卫渺露出个得意的笑。 “棋子是死的,和执棋的人是活的,活人就会犯错。。。” 曾宝叔看他故意露出的破绽,十分配合地把棋子放了上去,形成了“三三”阵。 卫渺无视卢大哥的幼稚的举动,摸了摸肚子道: “好饿啊。” 曾宝叔一边捡棋子,一边轻笑出声。 当真鬼精鬼精的,小钱总说是卢平生拿捏了卫渺,依他看,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比亲兄弟感情还好几分。 卢平生察觉自己被算计,也懒得生气。 “先吃点东西垫着,我们商量一下老和尚委托的事情。” 果然,听到这个,卫渺觉得饥饿也不是难以忍受。 “我们直接去劫火车?”卫渺说。 卢平生抬手想敲她,但想着有外人在,到底按下了自己发痒的双手。 曾宝叔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说道: “只怕是来不及了,按时间算,此刻平田一郎的火车应该已经到站了。” 卫渺抿嘴。 都怪冯传峰那狗东西,白白耽误她的时间。 她当时想得十分简单,老和尚的佛经和佛头先放一边,那黄金她扒在火车上给吸溜个干干净净。 然后是倭人就会排查,排查就需要时间,有时间就可以谋划。 现在好了,先生她被抓去坐牢,后是平田这狗东西比预计的提前一天到了。 “依旧是到站后就直接把货物运去港口吗?”卢平生问。 曾宝叔把玩着手中莹润如白玉的棋子,微微点头。 这算不得什么隐秘的消息,那样大的动静,他得到的消息就是如此。 “其实运回去就运回去吧,反正他们能抢走,回头有本事了再抢回来不就好了。” 卢平生对她这种言论早就习以为常,反而是曾宝叔特意看了卫渺一眼。 “如今只能在运输车或者货船上做手脚了。” 曾宝叔摇了摇头,“车子全是驻军的军卡,宪兵队亲自护送押运。。。” 卢平生问:“公共租界的人竟然这么爽快地同意了?” 要知道现在的火车站属于公共租界,自从几年前倭人强硬地从公共租界撕咬了苏州河北为倭租界后,各方的关系都有几分微妙。 申市离倭国近,比起他们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反正祸害的也不是自己国家,只要从根本上影响他们的利益,没有国家愿意为了一小块肥肉撕破脸的。 这就导致了这几年,倭人除了把法国人放在眼里,在其他几个国家面前总带着若有似无的傲慢。 卫渺一眨眼的功夫就把桌子上的糕点吃了个精光。 “码头上也十分森严,按着倭人对这批东西的重视,沿路估计都有卫兵把守。”卢平生说。 曾宝颐用手蘸水,在没有棋子的棋盘画了几下,然后在一处圈了圈。 “倭人和高卢人关系一般,这一段路程大约是十五分钟,狭窄偏僻,且是去码头的必经之路,只要没有倭人士兵驻守,我们可以制造一些简单的事故。。。” 三人陷入了沉默。 曾宝叔开车出去,卫渺坐人力车准备回一趟桂花里弄,卢平生已经起身回了书房。。。 时间从未变得这样珍贵过。 ———————————— 第22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29 关东军前司令官平田一郎将军在自己包厢里昏迷不醒。 火车即将到站的时候,由于平田一郎怒吼让大家都不敢靠近他的包房。 即便非要经过,也是蹑手蹑脚过去。 可就在即将到站前,例行提醒的军官,也被平田将军愤怒地喝骂了几句。 当拉肚子的酒井次郎,换好衣服,被人从厕所里请出来的时候,出于军人的警觉,他猛然察觉不对。 于是推开众人,想要一脚踢开包厢的大门,但拉肚子浪费了他太多的体力和精力,众目睽睽之下,门竟然没动。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士兵机灵上前,一脚踢过去,火车薄薄的木门坍塌。 这样大的动静,包房里没有动静。 酒井次郎心中不妙,不顾地上的门板的碎屑,率先进入包房。 平田一郎规规矩矩地躺在火车包厢的床上,双手交叠在胸口,双眼紧闭,面色带着不正常的红润,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 “将军!” 面色苍白的酒井次郎轻声呼唤平田一郎,半点反应也无。 “将军是不是死了。” 撞门的年轻倭人士兵大声喊道,他这一嗓子石破天惊,身后的人群瞬间慌乱,接二连三地涌入不大的包厢。 “八嘎!” 酒井次郎怒目瞪他,甩手就给他一巴掌。 年轻的倭人士兵本来惊惧,被打得转了一个圈,整个人扑向列车的窗户处。 因为重心不稳,噼里啪啦的东西掉得满地狼藉,外面听见动静的卫兵也都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个个手中举枪,表情肃杀。 被打的年轻倭人士兵,强忍着疼痛,摇晃站起身体,双手贴着裤缝,头微低垂,站得笔直又恭敬。 若是有人在列车外面,就会看见这恭敬的倭人士兵,在被打得扑向窗户的瞬间,顺手将桌布下面的一样东西,抓住从窗户上丢了出去。。。 “叔叔?” 匆忙赶来的松子,半跪在床边轻声呼唤平田一郎。 可惜他没有任何反应。 “松子小姐,我们都检查过,房间并无异样。” 平田松子毕竟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 “怎么回事儿?” 有人目光隐晦地看向酒井次郎。 “松子小姐,将军和您喝完酒后,回到包厢,期间说了三次话,每次都是让我们不要靠近包厢,打扰他的休息,最后一次喊话就是十分钟前。” 松子扭头看向穿着白大褂的好友,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丝慌张。 “樱子,我叔叔如何了?” 和松子一起过来的小林樱把听诊器放在平田一郎的胸口,表情变得十分难看。 这狗东西的命可真大,那样重的剂量注射进去,竟然还有微弱的心跳。 小林樱咬唇,神色晦暗不明。 平田松子看好友的表情,垂着的手握得更紧了。 “将军应该是喝完酒后,情绪起伏过大,导致的突然中风。” 平田松子也是学医的,虽然只上了半年,当然知道中风是什么概念了。 “我叔叔他才四十岁啊!” 她双眸里带着一丝愤怒,不受控制地朝着小林樱低吼道。 小林樱却握住她的冰凉的小手,声音温柔又坚定道: “松子,马上就要进站了,需要立刻联系医院,在设备齐全的医院里,平田将军会得到更全面的治疗的,也许是我的判断是错误的呢。” 松子看向眼前表情温柔甜美的女孩,惶恐不安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樱子是她大学同学,学习成绩十分优异,又长得甜美可人,在同学里人气很高。 而她因为家族原因自小低调,加上长相普通,一直是被忽略的那种人。 当然她也不屑做这种社交叔叔说过,她的未来在华夏,他们平田家族将成为刺向华夏最锋利的利刃。 她被叔叔带来关东后,就和本土的同学故友都断了联系。 后来她因为水土不服,身体总是不太舒服,来的家庭医生竟然是自己的曾经的同学小林樱。 交谈中了解到:她和祖父随着开拓团一起来的关东。 但她运气非常差,刚踏上这片富庶的土地,小林樱的祖父就死于支蜡人的暴乱中。 只留下她和弟弟相依为命。 人在异乡,难免有乡愁,加上两人年纪相仿,兴趣也相投,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密友。 众目睽睽之下,小林樱不能有多余的动作,她认真且专业地给平田一郎施救。 甚至为了护住他的命,给狗东西注射了强心针。 酒井次郎心中一片荒凉,作为平田一郎的亲信,他是知道将军这次的打算的。 他义无反顾地跟着将军,自然是赞同将军理念,愿同将军一起完成理想。 如今将军出事,他们的前途堪忧。 —————————— 卫渺回家时候,院子静悄悄的,她一眼就看见趴在树上睡觉的阿狸。 “阿狸?”卫渺轻唤一声。 “喵~~” 阿狸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虚弱,卫渺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她站在树下,看着阿狸慢悠悠的下树,在靠近她的时,轻轻的扑向她怀里。 卫渺的抬手揉了揉阿狸的被太阳晒得发暖的毛发幽幽叹口气。 她可以挣脱束缚,阿狸却是此间物,自要遵循世间规则的。 这就是附身阿狸的代价,她的消耗可以通过吞金来弥补,阿狸的,只能用她来温养啦! 阿狸仿佛知她的心疼,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 “阿渺回来了?” 小钱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刚做好的八珍糕,还冒着热气。 “小钱姐,你们偷吃。”卫渺说。 小钱小下巴一扬,“胡说,我们是光明正大地吃。” 吴妈看见卫渺,恭敬道:“阿渺可吃饭了?” 其实现在已经过了饭点,正常都是吃过的。 “吴妈,我抱阿狸就走。” 卫渺本想去房间看一眼许阿鱼的,但她确实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小钱看着一溜烟出门的卫渺,撇嘴道: “小贪吃鬼今日对食物视而不见,很是奇怪。” 听到动静出来的卫阿大,知道卫渺回家带走了猫,好气又好笑。 “也就她喜欢这有腔调的偎灶猫!” 小钱问卫阿大:“什么叫依灶猫?” 卫阿大说:“成天打不起精神,懒洋洋的睁不开眼的猫咪。。。” 小钱一听,哈哈大笑,可不就是这样,她极少见到阿狸,若是看见,肯定都是蜷缩在某处晒太阳睡觉。 第23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0 卫渺将阿狸放在自己的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坐上了黄包车。 其实她对这件事情上心的最大原因还是那两斤一根的大金条。 两万根啊。 往日这些东西对于刚来人间的卫渺来说,想都不敢想。 卫渺把手伸进书包里,揉着阿狸小耳朵的同时,也在变相给她输入灵力。 她脑子不自觉地回想今天上午睡在卢平生家中时候,体内出现的第三种微不可察的能量,淡淡的红色,像被水稀释过的血液。 那是她用阿狸的身体杀了朱岩后,慢慢显示出来的。 可能更早就有了,只是一直不显,累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出现。 卫渺细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对她的身体和识海无害,也就不再思考了。 来日方长,她总会搞明白这是干什么的。 “小少爷,洪堂街到啦,您停哪里?” 卫渺回神,看着人声鼎沸的街口,“就停这里,谢谢侬。” 卫渺下车,摸了摸兜里,才发现自己走得匆忙,竟然没带钱。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的布包里只有一只呼呼大睡的猫咪。 黄包车夫看着卫渺,卫渺看着黄包车夫。。。 微微的初冬暖阳下,双方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就在卫渺想着要不把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小皮鞋脱下来抵用车姿的时候,身后有人呼唤。 “卫桑?” 卫渺回头,就看长高了许多了工藤大郎,他依旧穿整齐的小西装套装,白衬衣上的蝴蝶结没有歪掉,鼻梁上的圆圆的眼镜如故。 “工藤君。”卫渺打招呼。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工藤大郎问,他身后跟着的是两个穿着宪兵制服的倭人,显然是他的保镖。 卫渺还没开口,黄包车夫就跑了。 她耳朵尖,远远地听见黄包车夫口中低声咒骂道: “真他娘的晦气,竟然拉了个东洋小赤佬。。。” 卫渺嘴角抽抽,得咧,她记性好,下次把车费给人补上吧。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子倒霉,出门没带钱不说,为了不引起人的注意,特意在离和卢平生他们约定地点提前两个街道下车,然后就遇到了工藤大郎。 “工藤君, 你单独出门的?”卫渺礼貌地同他问候。 又是许久不见,这个倭人小孩在父亲去世后,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成年人才有的肃穆之感,让人觉得十分诡异。 因为他身后带着的宪兵,周围的人对他们都敬而远之,绕道而行,让他显得更加地孤独,像一个孤独的小木偶人。 不记得那本书上说过:天才注定都是孤独的。 卫渺不以为意,她就不孤独。 这充满烟火的人世间有许多美好的事情,食物,空气,花朵,亲人,朋友。 随便哪一样都不会让人觉得孤独。 工藤大郎听见卫渺的问话,目光瞥向路边糕点铺子看了一眼,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因为并不是很熟悉,卫渺自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卫桑,我今日还有事情,改天有机会再见。” 工藤大郎对着卫渺微微鞠躬,算是礼貌道别。 卫渺正好有事儿,笑着同他摆手离开。 为了安全起见,她转身朝着目的地相反的方向去。。。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有喧哗声音,接着是整齐的步调和汽车的发动机的声音。 马路上的车辆和人都被持枪的宪兵清空,卫渺目光落在军车后面显眼的救护车上。 工藤大郎和卫渺都被宪兵赶在了店铺门口。 一是因为工藤大郎身边的宪兵,他们两个小的周围反而没有什么人,形成了真空地带。 “你去问问。” 工藤大郎对身侧的一个宪兵说道。 此举正合卫渺心意,她伸着脖子看向路边缓缓移动的车队,耳朵却竖起,想从杂乱的声音里听到有用的信息。 无奈街头人太多,各国语言和各种方言汇集在一起,她并未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 恰巧此时,那宪兵小跑回来在工藤大郎身边耳语了几句。 工藤大郎一直板着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变动,又扭头看向某次,带着两个宪兵朝着马路走去。 卫渺的看着他上了路边停下来的车子,心中惊骇不已。 那个有钱的鬼子,平田一郎中风了? 卫渺盯着远去的救护车和跟上去的宪兵,恨不得将车子顶出个大窟窿,去瞧瞧车里的人是不是平田一郎本人。 随即他脑子转动得飞快,不知道卢大哥和曾先生知道消息了吗? 她得打个电话。 可卫渺摸一摸自己的布包,只有一只蹭她手抓着的猫咪。 “嘿,小子!” 卫渺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回头就看见有人双眸炯炯地看他。 “大胡子。” 卫渺倒没想到,自己前脚刚出狱,这家伙后脚就出来了。 “你叫我王大哥就行。” 大胡子如今穿一身长衫大褂,大背头,胡子修剪整齐,带着银边眼镜,匪气全无,满是斯文。 “王大哥,你这样,我都不敢相认了。” 王东霆瞧着卫渺干净的眸子,笑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卫渺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书店,“听闻这里卖时兴的作业本,我来给弟妹买。” 王东霆笑:“那怎么不去了?” 卫渺摊开双手,略有几分无奈道:“走得匆忙,口袋空空。” 王东霆搂着她的肩膀,挤过人群,朝着书店走去。 糕点店里,伙计讨好地对盯着窗外的和服少女笑道: “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穿着和服的少女把视线从那一高一矮的背影中收回,对着伙计淡笑道: “就这些吧。” 等她准备付钱的时候,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没有带钱。 “抱歉,我、我没带钱,先不。。。” 她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前来的掌柜打断,热情道: “小姐,您先拿去品尝,若是满意了的回头送钱回来,不满意,就劳烦您给丢了。。。” 十里洋场的老百姓,心中不能惹的人,倭人排第一。 其他国家的人好歹有个讲理的地方,倭人对华人态度之恶劣,大家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秉承吃亏是福的态度送走温神即可。 —————————————— 嘿嘿~~~节日快乐,今天就一章哦~~~~~ 第23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1 卫渺没有回头,她若是回头,就一定能看见穿着和服的少女,是卫许两家苦寻很久的许多鱼。 她此刻提着两盒子点心,茫然地站在马路边上,目光恍惚地看着消失在眼前的熟悉背影。 周围人的目光或是害怕,或是厌恶地从她身上扫过,她都视而不见。 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 他们都说在船上讨生活苦闷,但她从未那样觉得,反而觉得快乐无比。 在苏州河上的时候,她是游泳最快的小崽,在水底憋气时间最长是她最骄傲的事情。 阿爸每次看她傻笑,总是叹息同旁人说一句: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假小子。 在姑姑家的时候,她带着阿然和阿玲可以找到最大最好的煤渣。 姑姑给她饭碗里装满菜,笑哈哈道:我们家阿鱼是顶顶泼辣能干的好姑娘。 在学校的时候,她认真学习,参加各种活动,尊敬老师,友爱同学。 老师同学总是表扬道:真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只是学校同学组织的一次简单的义工活动,她的世界从此天翻地覆。 死去的弟弟,母亲的泪水,父亲的打骂,还有姐姐们的怨怼。。。 她忘了,她还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闯祸精啊。 可那个人说,她不是闯祸精,她只是用了最纯粹最干净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 是这个苦难的世界辜负了她。 许多鱼的叹息,卫渺自然听不见。 她此刻看着百无聊赖和她逛书店的大胡子。 “王大哥,你的事情了结了?” 王东霆其实从卫渺下黄包车就看见她了,准备上前打招呼的时候,被东洋小赤佬抢先了。 他知小鬼头背景复杂,但还真没想到和倭人也有交集。 看两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相谈和谐的模样,他在心中暗想,这小子可别让自己打了眼啊。 知道平田那狗东西中风进了医院,他心中很是高兴。 自己着急忙慌地出来,不就是怕错过弄死他的时间吗。 如今这家伙去了医院,他的时间充裕得很。 卫渺看着王大哥递过来的一百法币嘿嘿笑道: “王大哥,我明日就还你。” 王东霆为人直爽,不拘小节,又要去拍卫渺的肩膀。 卫渺灵活躲避,这人的手劲儿和卢大哥那种白斩鸡可不一样。 被王大哥拍一下,感觉自己都能变成高低肩了。 “王大哥,我正长个子,老拍就长不了你这样威武高大了。” 王东霆看小崽活灵活现的模样,抛开刚才卫渺同小鬼子聊天的画面,笑道: “你这个头确实矮小了一些,像个娘们,是不是在家吃不饱饭啊。” 说到吃饭,卫渺摸了摸肚子,顿觉腹中空空,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饱饭了。 虽然她现在没带钱,但她可以让王大哥先付钱,改天一起还。 可惜时间实在紧迫,要不然现在就能饱餐一顿。。。 “王大哥,本想请你吃饭,但这几天恐怕不行。”卫渺思量间,有些遗憾开口道。 王东霆看她心思全写脸上的模样,笑道: “我也刚出来,忙得没空。” 卫渺挑选了几本书和纸笔,结账的时候对老板娘说: “我能拨打一个电话吗?” 老板娘指着旁边的钟表,道:“五毛一分钟。” 即便卫渺如今也算是小有钱财,还是对这种奢侈的物价咋舌。 一分钟五毛,十分钟五块,相当于吴妈一个月的工钱了。 这一刻,时间就是金钱具体化了。 卫渺拨出号码边等人接电话边在心中腹诽。 可惜电话里杂音不断,无人接听。就在她即将挂掉电话的时候,被接了起来。 “你好,我是卢平生。” “卢大哥,我在洪堂街的书店。。。” 卫渺叽里呱啦地把自己的没带钱,如何遇到了的工藤大郎,又和王东霆在一起的事情讲了一遍。 电话那头卢平生安静地听着,结束后道: “那你早些回家,晚点我把你放在我家中的衣服送回去。” 卫渺挂了电话。 书店老板娘如同看败家子一样瞧她,她从未见过有人打电话时候嘴这么碎的。 明明一句话能说的事情,她硬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气,就连家中狸猫在树上昏睡不醒也要强调好几次。 当卫渺大方递过去一百法币的时候,老板娘收起了自己的鄙夷。 这果然是谁家天真无邪的小少爷呢。 王东霆和卫渺在书店门口分开,两人也没约好下次什么时候一起吃饭。 卫渺的回到弄堂的时候,在弄堂口就看见了刚下车的卢平生。 卢平生提着早上曾宝叔刚送过去的一个包袱和她一起朝着弄堂里走去。 两人推开门的时候,发现曾宝叔已经坐在院子里。 和吴妈打了招呼,三人就进了卫渺的书房。 “平田一郎进医院了,中风。”曾宝叔先开口。 卫渺把呼呼大睡的阿狸从布包里拿出来,丢在刚坐下的卢平生膝盖。 卢平生佯装不在意地去撸猫。 十里洋场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什么秘密的。 卫渺问,“那火车上的东西现在也不运了?” 卢平生说,“倭人暂时封锁了火车站,但每天来往的火车那么多,他们应该封锁不了太久。” 卫渺不理解这个逻辑,“人中风了送医院,和把那些财物直接运到码头,并不冲突啊?” 和卫渺有着同样疑问的还有宪兵队的工藤久让。 他此刻正重重地拍桌子,对着会议桌上的人不满道: “平田将军可以住院,但火车上的财物为什么不按计划运输到码头。” 外务省的人无奈道: “平田将军的侄女说,她怀疑她叔叔不是正常发病,而是人为,在他叔叔清醒前,一切交接延后。” 工藤久让冷哼一声,在座的谁不知道,平田将军亲自带着这些钱财回去的目的。 “雪子小姐,特高科这边有什么意见。”他面上恭敬,内心十分不满。 堂堂特务机构,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子前来,即便这个女人有着贵族血统。。。 —————————————— 明天三更~~~ 第23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2 松井雪子仿佛没有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笑道: “我反而认可松子小姐的说法。” 说完后,坦然对上望着她的一群男人们,继续道: “竟然公开暗杀帝国的军官,这件事情一定要查出个结果,若不然,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你我之间的谁呢?” 松井雪子看着面色微变的男人们,心中鄙夷。 果然,只有在关系到自身安危和利益的时候,才会让这些重视一些。 这样她也算完成了平田家的嘱托了。 至于是自然病倒还是被人暗算?运气好等平田那个老家伙醒过来,一切明了。 运气不好,那显赫一时的平田家族可就没落了。 “我和平田将军的部下和家属商量好了,最多三天,三天后,无论平田将军情况如何,东西必须运回本土。” 众人听完她最后一席话,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内部传言,平田将军这次带着的是他在关东这些年收集的全部财富回本土。 但平田一郎为了自己的图谋,放着更近的北方港口不去,非要千里迢迢来到申市,折腾一大圈,把自己给折腾进了医院。 十里洋场这种地方,各国各派势力交错,黑道白道林立,个个都盯着这笔巨大的财富呢。 东西在这里多留一天,压力都在他们身上。 出事儿了是要被问责的是他们,没出事儿,功劳可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尤其是牵扯上本土就更加复杂,没有人想趟浑水,都想快点把东西打发了。 —————————— 卫渺看着互不相让的曾宝叔和卢平生,颇有几分无奈。 “我觉得这个事情很简单啊。” 两人都看向她。 卫渺放下手中转动的钢笔说道: “咱们不就是想要那火车里的东西吗?” 卢平生看她卖关子的模样,皱眉道: “怎么简单呢?那是三节火车的东西,侬晓得一节火车装满能拉多少重量的东西吗?” 卫渺撇嘴,卢大哥永远小瞧她,自她知道要做什么事情开始,都是查好资料,做好准备的。 “平田一郎坐的火车是目前铁运最好的火车,每节车厢如果单纯拉货,装满重量在50吨左右。” 曾宝叔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崽侃侃而谈。 “比如4万斤黄金,加上装黄金的箱子,也只占用二分之一的车厢。。。” 卢平生听她又提到黄金,嘴角抽了抽,他现在对搞不搞文物什么的,并没有那样上心。 未来这个国家满是战乱,这些东西。。。 相比起来,现在他更想弄死平田一郎这个在关东作恶多端的狗东西的命。 而曾宝叔却对其中的几箱子佛经势在必得。 他们本来想在那条狭窄的路上做些手脚,直接开着倭人的车子出城。 卢平生觉得这种手段粗糙不说,风险还太高,容易暴露。 曾宝叔却胸有成竹,好似有什么底牌一般。 可惜平田一郎突发住院,他们匆忙做的计划就没有用处了。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小钱敲门送来的一张字条。 “平田一郎中风进了医院后,在平田家的周旋下,那些财务会在的申市停放三天。” 卢平生目光飘过曾宝颐手上的纸条,他没想到这人的消息这样灵通。 这种消息应该是倭国内部的绝密,他竟然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那东西就会一直放在火车站吗?”卫渺眼珠灵动,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曾宝叔轻轻摇头,这种事情,他只怕也不能知道了。 三人的沉默,被院子里放学归来的孩童的吵闹声给打断。 萍妹听见吴妈说卫渺回来了,就在书房门口徘徊。 小小的脚步声带着急切。 卢平生对曾宝叔说,“这件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我建议你去问一问老和尚,这些佛经是非要不可吗?” 曾宝叔轻咳两声,语气坚定道:“不用问,是非要不可的。” 卫渺嗅了嗅鼻子,欢喜道:“吃饭啦。” 她拉开门,卫萍就扑上来了,“大锅。” 卫渺的看着额头还有汗珠的小囡囡,笑道:“侬回来洗手了没有?” 卫萍声音脆脆的,举起自己干净的手,“洗了。” 卫阿大这个时候,抱着卫东也进来,看见卢平生和曾宝叔笑道: “曾先生,卢先生,在家用晚饭?” 曾宝叔和卢平生难得统一口径,“还有事情,下次定叨扰。” 看着两人匆忙离开的背影,放下昨夜跑出来的卫然三人,好奇问道: “卢大哥怎么不在家吃饭?” 卫玲也说,“是呀,吴妈特意多烧了两个菜,又多放了两碗米呢。” 卫渺一听,笑得眉眼弯弯。 这两个心眼子多的人如今是吃不下饭菜的,那她就代劳了。 卫渺从开头吃到盘子光光,看得卫丽都忍不住地朝着她肚子瞧。 “阿渺,侬肚子里能装下这么多饭菜吗?” 卫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吴妈做得太好吃了,若是还有,再吃一份。” 卫阿大听得心酸不已,觉得自己闺女在这两天在外面受苦了,连忙对吴妈道: “吴妈,中午的时候,不是做了糕点,一会儿给阿渺当夜宵。” 这么些日子下来,吴妈对卫渺的大胃口,已经见怪不怪。 包括卫家人对这位大少爷万事为先的相处方式也很习惯。 半大的少年,为人处世颇有章法,比起刚才的两位公子也不差什么的。 卫渺吃完饭后,简单地梳洗,去陪许阿鱼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又逗了一下已经白皙几分的小崽,才满意回房睡觉。 夜半,卫渺搂着阿狸躺在床上,心中痒痒。 “阿狸,你说二十几吨黄金,我要多久才能给它吞完?” 卫渺嘀咕出口,小脑瓜子飞快转动。 “糟糕!若是二十吨黄金,按我现在的速度,最少要一个星期。。。” 何况老和尚说的只是五六年前的消息,听说这个平田一郎是个贪财好色的。 这五六年在关东估计又搜刮了不少,卫渺咽了咽口水。。。 看来,今天晚上不能睡个好觉了。 第23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3 卫渺挎着小包带着猫,留下一张纸条,出了昏暗的弄堂。 她觉得卢大哥和曾大哥有点复杂。 她不想在大人身上浪费时间,听他们分析那些乱七八糟的条条框框。 自己觅食简单又愉快,如果能够找到老和尚说的那叫做舍利的东西最好。 找不到,等她大些了,再抢回来不就好了? 她不知老和尚为什么隐瞒曾宝叔。 但她和老和尚的因果必须了结,这批金子她也志在必得。 卫渺在卢平生家补充了能量,又在家里吃饱了饭菜。 她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必须去搞事。 带着生龙活虎阿狸,卧龙凤雏快速来的车站附近,望着眼前人山人海的情景,一人一猫略微有些傻。 自从孙先生提倡火车夜行后,十里洋场最热闹的除了赌场舞厅,就是两处的火车站了。 可今晚的火车站入口处十分安静,远远看去,周围是红头阿三和其他巡警在巡逻。 里头是一圈隐约可以看见全副武装的倭国宪兵。 卫渺挤在人群里,听着周围来接亲朋好友的众人抱怨声音。 “说是铁轨坏了,正在加急抢修,这几天的火车都不能进站了。” “也不提前发个公告,来到这里才晓得。”有人十分不满。 有人宽慰道:“侬还算运气好些,阿拉从下午在这里等待,一直到刚才晓得铁轨坏掉了。” “铁轨坏掉,要这么多人守卫?”有人一脸我有八卦快问我的表情。 还真有人发问,那人压低声音道: “阿拉来的最早,北边来的火车到站的时候,有救护车拉走了人,周围都是宪兵护送的呢。” “是东洋赤佬出问题了?” “没准儿还是大官喂。” 卫渺听了一会儿,目光突然落在一处,没想到小南京也在。 这小子长得高了一些,穿上巡警制 他跟在王三强身后,一板一眼颇有几分威武的模样。 卫渺盯着这帮人瞧了一会儿,不晓得倭人和美英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竟然让他们同意派宪兵守住火车站的同时,还加派了巡警房的力量从旁协助。 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些东西贵重啊。 卫渺心中喜滋滋,走到没有路灯的偏僻角落,揉了揉阿狸。 “阿狸,今天再辛苦你一次,等我吃饱了,就如同我阿妈坐月子那样天天滋养你。” 阿狸“喵”了一嗓子。 阿狸三跳五跳地就进了火车站,铁轨上前前后后停了七八辆火车,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 平田一郎能被救护车拉走,就说明这火车是进了站的,而且这火车里,守卫一定是最严的。。。 卫渺正在思考,就听远处传来枪响。 接着就听喧闹混乱声音响起,然后有人大声喊道:“有炸药!” 接着爆炸声如期而至。 同时还有人在喊,“就在打头的那辆火车上,小g子从关东抢了一火车黄金要运回去!” 等卫渺抱着阿狸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 枪声,尖叫声,爆炸声,啼哭声,各种声音都充斥在卫渺的耳膜里。 她不退反进,仗着身体灵活趁着混乱,和一群人冲进了红头阿三们的包围,进了火车站。 恍惚间,她瞧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背影,躲在角落,时不时地对着守卫的宪兵开黑枪。 卫渺只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她按之前自己观察好的位置,朝着中间一辆没有宪兵守护的火车跑去。 各种混乱里,自然没有人注意到,黑暗中,有个不起眼的小孩,顺着火车轨道朝着远处跑去。 卫渺一直跑到火车的尾部的时候,远处的枪声和爆炸声音才渐渐变小。 她微微叹口气,希望大胡子能够全身而退吧。 卫渺叹息完,就能感受到浓郁香甜的财气在她鼻尖萦绕,似乎在吸引她上前。 顺着财气的方向卫渺看去,果然隔壁的火车从头到尾都全部被人守着。 一节车厢,至少有八名宪兵守着,其中有三节车厢,几乎站满了宪兵。 就连车顶上也有两名宪兵头上戴着探照灯在巡逻。 卫渺眼珠子微微转动,嘴角勾了勾 这种火车的构造,卫渺研究过,在火车蒸汽推动的地方,为了方便维修,会有两个活口,其中一个是直接可以从外部打开,底部进人。 卫渺眼珠子转动,不过片刻,对面有人开始咒骂。 “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痒?” “脚底和身上都很痒,尤其是头部。” “实在受不了。。。八嘎!!!” 不大会的工夫,咒骂声一片,全是挠痒痒的声音。 就连车顶上打着探照灯的宪兵都因为痒痒,不得不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来,灯光横七竖八地照射着。 听着他们抓挠的声音,搞得卫渺也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痒痒,阿狸也甩了甩脑袋,它最讨厌跳蚤了。 随着“八嘎”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卫渺瞅准机会爬到他们守着的火车底部。 顺着火车底部找到可以进入火车的活口,趴在车厢竖着耳朵听了听。 心中放下心来,不知是不是怕这帮人监守自盗,火车车厢里竟然没有派兵守卫。 卫渺灵巧如同猫咪,朝着财气最浓郁的车厢爬去。 这里的财气,虽然不如卢平生地下室里最先出现的那股财气浓郁,但也是卫渺目前遇到财气之最了。 被浓郁的财气包裹,卫渺如同泡在温度合适的洗澡水里一样,舒服得只想翻动肚皮。 卫渺勉强保持理智,爬上堆得整整齐齐的红木箱子上,打开其中一个,盘腿坐在上面。 车外宪兵们在卫渺上了火车后,就停止挠痒痒,所以当察觉异样的工藤久让带人过来的时候,一切如常。 他询问了几句,宪兵们害怕挨骂,谁都没有说出刚才发生的一件奇怪的小事。 他们的任务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守住这辆火车三天。 工藤久让的目光落在火车车门上的封条,对着旁边的男人道: “酒井君,你现在要不要上车检查一下?” 酒井次郎看向这位宪兵队长,眼眸里带着不加掩饰地审视。 如今这三节车厢,俨然成了远东第一香饽饽。 光今天晚上这些制造混乱的各路人马都足够让人头疼不已。 此刻他还要防备本土的这些狗东西,实在让他有些力不从心。 “酒井君?”工藤久让加重语气提醒道。 —————————————— 这几天在搞书名和其他的事情~~~ 明天雄起~~~~~ 第23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4 卫渺正喜滋滋呢,就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噎了一下。 看着身下消失的大半黄金,卫渺淡定的躺在红木箱子里,轻轻的关了盖子,用尽全力开始洗手这两斤重的大金条,真香啊。 酒井次郎看着眸色深不见底的工藤久让,礼貌颔首道: “在平田将军发出命令前,谁也不能打开封条,今天晚上的事情,辛苦工藤君了。” 工藤久让道:“这帮支蜡人,还以为申市是他们的地盘呢,还有那些西方人,早晚有一日。。。” 工藤久让对于自己弟弟的死耿耿于怀。 他从不认为自己聪明能干的弟弟会犯那样的低级错误,连自己的车子都不认识。 这一切让他心中的仇恨燃烧得更加热烈,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听着两人走远的声音,卫渺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 第二日天亮,卫家院子的卤肉香气在整个弄堂飘散。 早起上工的人仿佛已经习惯,咽了咽口水,就着香气吃一碗白水泡饭,也是有滋有味的。 揉着眼睛的卫萍颠颠去自己大锅房门前,小肉手推开一个门缝,探进带着鸡窝头的小脑袋。 “大锅?” 她以为自己声音很低,其实就连迷迷糊糊给小崽喂奶的许阿鱼都听见了。 卫萍发现大哥没有反应,正要抬脚进房间去,就被卫阿大扯住了后衣领子。 卫萍被领起在半空中,小腿乱蹬,撇嘴求饶道: “阿爸~~放开我。” 卫阿大将人提着出了院子,“侬一大早跑你大哥房间做什么?” 卫萍头顶呆毛,乌溜溜的黑眼睛看向卫阿大,“阿爸,今天我们休息,想和大哥一起出去玩儿。” 大锅上次说的,等他们休息,带他们去动物园里看猩猩。 卫阿大算了算时间,今天还真是不用上学堂的日子。 “那也等侬大哥睡醒再说。” 卫萍被放下,她小脚着地后,小手叉腰,仰着下巴对卫阿大说: “阿爸,阿拉刚才瞧了,大哥不在房间。” 卫阿大正想说他胡说的时候,院门被敲响了。 卫阿大晓得是来挑卤肉的工人来了,连忙去开门。 “卫老板,打搅了。” 挑卤肉的工人是两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是一个姓的兄弟,两人个头都不高,但瞧着黑瘦壮实,有把子力气。 两人肩膀上挑着的是两个空担子,站在门外对着卫阿大笑得殷勤。 “别叫我卫老板,叫卫大哥就行。” 卫阿大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转身领着他们两个进了院子。 院子里四个木桶里都还冒着热气,里面全是卤好的肉和菜。 卫阿大道:“两位小兄弟检查一下。” 兄弟两人还真是认真仔细地检查起来,有多少肉,多少菜,几只鸡,猪肝大肠多少。。。 一人检查,一人记录,像模像样。 卫萍看着卫阿大在忙碌,悄悄转身又去大锅房间。 她推开房间的时候,还小声喊了一句,“阿狸?” 她可是记得有一次自己偷偷进大锅房间,差点被阿狸给挠的事情。 大锅的床上空空的,没有人,也没有阿狸。 卫萍腮帮子鼓鼓的,大哥又被卢大哥拉去干活了。 她正想着呢,堂屋里的电话就响了。 她迈着小短腿跑出房门,站在凳子上,摸到了电话。 “喂,侬找哪位?” 卢平生听见电话里奶声奶气娃娃音,逗她道: “阿拉找萍妹的大锅。” 卫萍好似也听出是卢平生的声音,鼓着红扑扑的脸蛋道: “大锅不在。” 卢平生以为她在开玩笑,哄她道: “若是萍妹帮我叫侬大哥接电话,下次给萍妹带栗子蛋糕。” 卫萍颇有几分心动,吞了口水道:“大锅不在家。” 卫阿大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萍妹在电话里握着电话。 萍妹把手里的听筒递给他,“阿爸,卢大锅的电话。” 卫阿大接起来,听闻卢平生找卫渺,晓得事情重要,放下电话去卫渺房间。 推开门一瞧,发现房间空空,这才晓得小女儿没有说谎。 看见卫渺留下的纸条,递给萍妹,她连蒙带猜道: “阿爸,阿妈,我去帮卢先生跑腿,半月工夫才回。。。” 卫阿大握着电话,把纸条内容说给卢平生听,然后急切道: “卢先生,阿渺没去找侬?” 卢平生反应极快,道:“我听见有人敲门了,想来是阿渺过来。。。” 卫阿大松一口气。 卢平生放下电话,正要再次拨打出去时候,“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就响起了。 他安静等着电话铃声响,第三声没有挂断,卢平生松了一口气,调整片刻,接起电话。 “卢平生,大昌咖啡厅,请我喝咖啡。”徐曼华理直气壮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卢平生面未变地和她约好了时间。 不再去思考卫渺的事情,而是简单地换了衣服,上楼拿了一个青花瓷小摆件,装在公文包就姿态轻松的出了门。 经过小江苏馄饨摊子的时候,他笑着小江苏道: “晚上多留些馄饨,阿渺胃口大。” 小江苏手里抱着馄饨,笑着答应。 葱油饼摊子上,崔阿婆问卢平生,“一大早,卫渺要吃我家葱油饼吗?阿拉送去给她。” 卢平生摆手,“阿婆,等她想吃时候,自己出来,别惯坏了。” 崔阿婆嘀咕,“阿渺还是孩子,招人疼的咧。” 崔太太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看着卢平生离开的背影, 欲言又止。 阁楼里,送完葱油饼的葱油饼下来的崔立平只看见卢平生汽车尾巴。 “走了?”他问崔太太。 崔太太有些丧气,“走了。” 两人重重叹气,刚巧被崔阿婆瞧见,“大清早的,侬两个做丧气脸给哪个瞧喂。” 崔立平还没开始说话,崔太太就摸着自己的肚子,“哎呦,阿妈,你瞧瞧,孩子是不是提阿拉了。” 这些老太太嘴里的埋怨立马停止,眼睛冒着精光地瞧着她的小腹。 “喔唷,侬快去歇着,这里有阿拉和阿平就行。。。” 崔太太给了崔立平一个得意的眼神,扭着越发丰腴的身材进了院子。 ———————————— 第23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5 法租界。 卢平生把车停在大昌咖啡厅的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正巧看见许兰姐在和人讲话。 他仔细在后视镜里辨认了片刻,发现竟是白玫瑰带着卫渺娘舅家的桂姐。 三人站在树荫下,不知在说些什么。 白玫瑰一向冷艳的脸上表情多变,有期盼,有不可置信,也有紧张。 卢平生收回视线,不再去关注她们,打开车门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走进了咖啡厅。 他四周巡视一圈,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顺手拿起桌子上的报纸。 上面的头版头条写的就是昨天晚上火战士的动乱。 他仔细地把报纸看了几遍,和他知道的差不多,并没有发现上面太有用的线索。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他的脑子有些乱。 现在最重要的几件事儿,卫渺去哪里了?如何刺杀平田一郎?怎么保护即将被运走的文物。 刺杀平田一郎是中统给他下达的任务,也是他现在最优先的任务。 前两天的事情,他虽是受害者,但还是打了成家人的脸,他必须继续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哎呦,卢公子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国家大事儿了。” 徐曼华妆容精致,穿着浅色的大衣,手里拿着的是卢平生手里看的报纸。 “坐。” 自从上次吴子阳婚礼后,两人许久没见过面了。 据说徐父以养病为由,把徐曼华关在家中。 这个说法得到了卢平生这个未婚夫的佐证。 “你变化很大。”卢平生说。 徐曼华纤细的手指敲击桌面,身体微微往前倾,附在卢平生耳边道: “除了我们,还有两股势力准备对平田一郎下手。” 卢平生伸手搂着她的脖子,“我们明天晚上下手。。。” 许兰姐送走了桂姐和白玫瑰的时候,转身就看到了卢平生的汽车。 卢先生竟然来了,她心中带着小小的跳跃,把刚才听到白小姐讲述的悲伤故事压了一些下去。 她转身脚步轻松要回咖啡馆的时候,就看见了坐在落地窗下,挨得很近的男女。 他们长得可真好看,像是电影里面的人物。许兰姐咬唇想着,心里好似被什么东西攥了一把。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身后有人举着横幅,大声喊着什么。 年轻的学生从她身边走过,他们在喊:外争国权,内惩国贼!不做亡国奴! 许兰姐想着白玫瑰讲述关东沦陷的事情,她微微垂眸,把自己心中刚才那点可笑的涟漪驱赶了出去。 她张嘴低声道:外争国权,内惩国贼!不做亡国奴! ———————————— 时间转眼过去两天。 这两天是卫渺最幸福的两天,除了在箱子里吞金,她还抽出一丢丢时间去找老和尚要的舍利子。 卫渺翻阅过大量的古籍和文献,也看了近几年崛起的西方医学。 晓得舍利子就是人火化后留下的结石,但如果这个人是个高僧或者佛祖的话,那就叫遗骨。 特别是五彩缤纷的圆珠子。 老和尚让她找的舍利子有两样,一个据说是释迦牟尼佛的真身舍利。 一个据说是集齐了古今几大高僧的舍利穿成的佛串舍利。 相比起这满满三车厢的东西,这两个小东西可真是有点难找。 老和尚也没有给他个什么东西,能够感应的法宝~~~ 卫渺的惬意躺着的时候,车厢外面的宪兵开始换班了。 显然已经初冬,白日天气好好,夜间气温实在偏低。 时不时能听见宪兵们抱怨几句。 卫渺翻来覆去听了好几次,发现宪兵们抱怨的话都十分文明。 最脏的一句也不过是“八格。马路”之类的,和丰富的申市语言比起来,过于贫瘠。 卫渺正在胡思乱想呢,就听见阿狸“喵”了一声。 她身体微微一顿,竖起耳朵细细听了一会儿。 是她前面那节车厢头顶的位置。 卫渺还要听,就感觉外面有人吆喝去尿尿,短短地骚动了一小下的工夫,车厢里就多了一个人。 “天啦,这些全是好东西。” 那人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叹,说的是大阪味道的倭语。 卫渺觉得他和自己一样,都是掉进米缸里的老鼠。 “平田君,快点,我们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车顶上有人轻轻出声。 平田君?自家人偷自家的东西。 卫渺一边加速吸金,一边否定了这个猜想。 估计只是一个叫做平田的倭人而已。 这个车厢装的全部是黄金,卫渺所在的位置是最靠里和最高的位置。 被她吸光的空箱子被无情地丢在狭小的过道上。 她看着自己体内涨了一丢丢的金色能量,心中计算过,等她再吸收一天,就可以隔着箱子吸收余下的黄金了。 难度降低,速度必然加快,她得在倭人发现之前,全身而退。 “黄金,哇,黄金,我地,我地,全是我滴。。。” 进来的倭人是个贪财的话痨。 上面的那个还算冷静,“平田君,快点,往上递。” 平田翼被同伴提醒,总算从眼前一箱箱黄金中回神。 他拿一块两斤多的金条后,人踩在箱子上,伸手递给车顶上的人。 卫渺的食物被抢了,她心情有点不好,于是别着红润的小脸,赌气一样地用力吸金。 两人一个往外递,一个在车顶上接,默契十足。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厢没有了动静。 车顶上传来了两人压低声音的对话。 “平田将军在医院遇刺身亡,平田家和内阁都会派人过来,我们估计还要在这里守护两三天,等大人们商量出结果后,才会有后续动作。” 平田翼十分激动,“那我和兄弟说一声,争取这两天都上夜班。” 几个人窸窸窣窣地说了好大一起,大致就是说,怎么从这里拿出更多的金条。 那个叫做平田翼的大阪人还略带炫耀地分享他的经验,“我在每个箱子里拿三五根,神不知鬼不觉的。” 卫渺觉得这几个大阪的宪兵很有意思,和工藤久让他们那种有着强烈帝国信仰的人不同。 这些大阪人,似乎更喜欢金钱。 若不然也干不成这监守自盗的事儿。 “你帮我盯着一些,我去把金条藏在对面列车的车轨下面。” 卫渺餍足地打个哈欠,摸了摸肚子感叹道: 真好啊,就是有点想吃红烧肘子了。 第23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6 有小阿狸放哨,卫渺舒舒服服地躺着吸金,快活似神仙。 而外面却分外热闹。 卫阿大看着提着各种礼物过来的财哥,颇有几分惊讶。 这才短短几天,财哥就来了两回。 随即他脑子里想到那根鸡骨头,脸上难得有几分心虚。 “卫大哥,我办事情路过弄堂,想着阿渺兄弟出、回家了,就来瞧瞧。” 卫阿大将人热情迎接进去,吴妈端了热茶和干果,是对待贵客的标准。 堂屋里,财哥四处看了看,只瞧见跟在佣人身后小豆丁,“阿渺兄弟不在家?” 卫阿大双手递给了财哥一支烟,然后才道: “她前几日回来一次,匆忙又离家去,应当是帮卢先生办差去了。” 财哥听完颇有几分失落。 想着自己老大的吩咐,他寒暄了两句,准备去卢平生家堵人去。 卫阿大见他要走,连忙拦住了他,“财哥,侬等等。” 财哥略显好奇地看着卫阿大转身进了房间,眨眼的工夫就出来了。 “财哥,这是侬上次落在我家的东西。” 财哥看着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然后看着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嘴角抽了抽。 “这个?” 卫阿大是老实人,一辈子没怎么说过谎,此刻他的脸颊通红道: “财哥,你看看还差什么?” 财哥不晓得他为什么紧张,但想着自己马上要去卫渺了,就从他手中接过东西。 “卫大哥,谢谢侬。” 他说将东西胡乱塞在自己的兜里,对着卫阿大拱拱手,转身离开。 心虚的卫阿大也松了一口气。 菊花里弄。 卢平生看着崔阿婆家阁楼上的两个学生,表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卢先生,我们也不晓得怎么办,这是丽娟救的人,知晓他们是共匪后,我和翠萍日日担惊受怕。。。” 崔立平为什么没有在帮派混上一席之地,就是因他胆小惜命。 可大半夜的,自己妹妹放了两个被抓捕的人,并且嘱咐他们要保护好人家。。。 这几天看卢先生被放出来后,本想着事情应该过去了,但两个学生似乎被吓坏了,不愿意离开。 卢平生看着两个年轻人,除了精神状态不好,其他一切安好。 出事儿那天晚上,他不在弄堂,之后也一直在寻找余下的两个孩子。 到真没有想到会被崔丽娟藏在家里,这样也能解释她怎么会大晚上的被抓走了。 “你们是不是共匪?”卢平生问。 其中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坚决摇头,诚恳道: “我们不是。” 卢平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继续问道: “现在不管是不是,你们都不能在申市待着了。” 卢平生对上两人清澈的眼神,心中没有波澜。 这两年他早就是一个成熟的特工了。 不光这两个学生,之前房子里的所有人都要离开。 这条准备为磺胺青霉素铺垫的暗线,基本全部废弃了。 “先在这里再待上几天,等火车站解封了,你们就归家去吧。” 其中一个学生呜呜地哭出声。 卢平生从兜里拿出了二十法币递给崔立平,道: “我虽不晓得丽娟为什么救他们,但他们两人终究是租了我的房子,这些就当他们的生活费吧。” 崔立平连连摆手,“卢先生,阿拉不能要的呀。” 卢平生就将钱放在他手中,半点没有犹豫地转头下了阁楼,他不能再和这件事扯上任何关系了。 卢平生刚到家,就在家门口看见了财哥。 他不光手里提着东西,脚边还放了许多,颇有几分财大气粗的模样。 财哥听见动静转头,对着卢平生露出个满是麻子的笑脸。 “卢先生,听卫大哥说,阿渺在侬家,阿拉冒昧前来。” 卢平生用钥匙打开院门,挑眉道: “她被我派出去收一件青铜的古董去了。” 财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听完颇有几分感慨地恭维道: “卢先生带出来的人,都可以独当一面了。” 卢平生听卫渺说过,这个财哥想要继续做磺胺生意,大致能猜到他上门目的。 但依旧客气请他入座,拿起水壶泡茶,口中随意道: “兄弟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要做什么?” 财哥等卢平生倒完茶后,才恭敬道:“阿拉受人所托,想请阿渺兄弟吃、吃饭。” 他本想说吃酒的,但想着卫渺说她家人不让吃酒,连忙改口。 卢平生笑说,“那可就不巧了,她出去归期未定。” 他的话音落下,明显感到受财哥有几分焦虑。 财哥稳住了脸上的笑容,“那确实不巧。” ———————————— 夜半,卫渺又听见带着大阪口音的倭人从老地方进来。 “你们太过于谨慎了一些,我们应该多捞一些的。” 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车顶上的人也不似之前紧张了。 “平田君,你有抱怨的功夫,不如多搬几块。” 叫做平田的小鬼子嘀嘀咕咕的中,二十分钟又过去了。 车顶上的人敦促他快些出来的时候,他惋惜道: “最多只能在明天晚上来一次了,我亲爱的财富,就这样和你们失之交臂,我心很疼。” 等到车厢再次安静的时候,卫渺又等片刻听见阿狸的喵叫后,才从箱子里出来。 她今天晚上需要花时间找一找老和尚说的舍利了。 倭人重佛,舍利这种极为重要的东西,肯定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卫渺决定先找那些被锁好的箱子。 她思考片刻,突然看着蹲在宝箱上的阿狸,想着上次它叼回家的珐琅手表,心中一动。 可她自己也只是在书上见过,她怎么给一只猫形容舍利子的模样呢。 卫渺在自己身上掏啊掏,然后从包里掏出了阿狸之前叼回监狱的鸡骨头。 阿狸在黑暗中发光的眼睛,闻着这根鸡骨头,“喵”声音里都带着一丝疑惑。 卫渺也无法,她总不能把自己烧了吧。 阿狸这几日得了她许多灵气滋养,聪慧许多,心中觉得眼前人是不是饿了。 三两下便朝着车底那个漏洞跑去。 被卫渺换了回来,丢在一堆箱子上,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在这三节车厢找骨头。 阿狸:。。。 —————————补充的章节————————— 等阿狸挨着箱子去闻后,卫渺继续舒舒服服地去吞金。 只要再努力地吞下两箱子,她就可以隔着箱子吞了。 毕竟顶头的箱子都被她清空了,明天晚上大阪来的平田君就要面临空箱子喽。 毕竟这家伙瞧着也不太聪明的模样,万一发现箱子空了大喊大叫可怎么办呢。 卫渺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面临成吨的黄金,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对一个吞金兽来说,绝对是耻辱。 嗷呜嗷呜~~~ 菊花里弄。 卢平生看着眼前带着眼镜的男人,由于心中过于惊骇,让他的表情失去了管理。 “卢先生认识我?”王东霆看似心中粗犷,实则细心。 卢平生垂眸,“王先生忘了,前几日在监狱见过。” 王东霆知道他没说实话,但如今走投无路的是他,有求于人的也是他。 “我要离开申市,走之前想见见卫家小子。” 王东霆没有拐弯抹角。 卢平生好奇,“她一个小囝,你见过做什么?” 王东霆推了推自己镜框,有几分自嘲道: “明人不说暗话,卢先生应该知晓我的身份吧,毕竟我这颗项上人头价值百万。” 卢平生倒没想过这人竟然这样直接,难道就不怕自己去揭发他。 好似看出卢平生的想法,王东霆咧嘴笑道: “卢先生不像是缺钱的人,反而更像是惜命的人。” 卢平生不理会他威胁,“阿渺被我派出去收一件很重要的古董,如今是在目的地还是在路上,我也未知。” 王东霆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仰头喝了下去,“卢先生太小瞧我们斧头帮了。” 卢平生听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心中对这位彪悍的斧头帮主也多了几分认识。 若是他学的历史没有出错,这位应该在半月后,死于军统暗杀。 “王先生是准备北上还是南下?”卢平生问。 王东霆眼神冷冷地看向问话的年轻人,“卢先生知道的不少?” 卢平生无语,不是你说的要离开申市吗? 你老家肯定是不能回去,那就余下北上和南下了。 北上估计就是去投共,南下,这位颇具有传奇色彩的男人可不就是死在南边的暗杀。 想到这里,卢平生打算救一救这位好汉。 “阿渺在西北古城,那里有个古墓被挖了,流出的东西上显示有可能是始皇帝的陵寝,我如今情况走不开,就让他去打打眼。” 卢平生倒没有说瞎话,这段时间那帮盗墓贼确实在古城挖了好些古墓。 为了出货,个个都说自己挖的东西是始皇帝墓里的。 王东霆垂眸,“我们没有查到小崽子离开的车票信息。” 卢平生轻笑,“自然是查不到的,火车站都被封了三天了,哪里有火车发出。” 王东霆清了清嗓子,最近就想着杀平田那小g子,把这事儿给忘了。 “阿渺出狱的第二天一早,我让人开车送她去金陵,在那里坐火车走的。”卢平生还是决定把这个谎言继续下去。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王东霆不置可否。 卢平生摊开手,“等她下次打电话,我再问问。” 送走了王东霆和财哥,卢平生关上房门,他不知道这位会做什么打算。 如果可以,他是希望这位能北上的,以他的赤诚勇猛,定然能在史书名留青史。 可惜他是个亲近洋人,友善倭人的贪财古董贩子。 卢平生起身,慢悠悠地收拾桌子上的茶水,心中也琢磨卫渺这小鬼头如今是否安全。 卫渺自然是安全又愉快的,在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阿狸发出了细微的喵喵叫。 卫渺在一堆箱子上打着哈欠醒来,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明亮如同天上最亮的星辰。 怪不得往日许阿鱼总让他们多吃,说是吃多能长高长壮。 她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卫然撇嘴,明明自己吃得更多,为什么这小子长得还是比她快。 一定是她营养不够。 想到这里,卫渺将小手放在其中的一个箱子上,片刻工夫就露出了小兽般餍足的表情。 阿狸趁机扯她的裤脚,拉着她朝着前面的车厢走去。 卫渺来这里三天三夜了,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这个装满黄金的地方。 其他两节车厢她只是寻找舍利的时候去过,但是箱子太多了,密密麻麻摆得只余下中间小小的空档。 也就是她身体瘦小灵活,能够攀爬,抱着试试看看的运气打开而已。 卫渺盯着阿狸,若是它寻到的骨头是在这些箱子的中间的部分,她确实无能为力的。 珠宝字画这些东西,卫渺可吞不了,吞不了就不能像黄金那样空箱子,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崽, 真的没有办法搬动的。 卫渺还胡思乱想呢,阿狸就跳到最上面一个箱子上。 “喵~” 阿狸叫唤。 卫渺好奇,吃饱喝足后她精神头很足,也跟着攀爬上去。 为了守好帝国的财务,这列火车的窗帘都是拉上的,但夕阳的余晖依旧穿透了不算厚重的窗帘,打在漆红色的箱子上。 卫渺看着箱子上的锁,从兜里拿出细铁丝,三两下就把铜锁打开。 阿狸跳跃在卫渺小小的肩头,和她一同期待即将打开的箱子。 车外的宪兵开始换防了,叽里呱啦的倭语里满是抱怨和对这辆车的猜测。 卫渺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小小的眉头拧得很紧。 阿狸饶有兴趣地趴在箱子上盯着瓶子里的东西看。 卫渺无视掉瓶子里的各种器官,而是拿起旁边的一叠厚厚的文件。 文件上面的“731”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卫渺沉思片刻翻开了里面的内容。 即便不是真正的人类,即便她曾是茹毛饮血狮子,即便她生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乱世。 她也被上面的各种实验数据给震惊了。 她翻阅古籍,知晓历史上有各种残酷的整人之术,也和吴子阳请教过满清十大酷刑。 但眼前的文字和照片,实验数据和报告,箱子里的各种人类器官,都让她感觉得有些人类骨子里的恶劣。 卫渺觉得,有些人连在她草原遇到的那些鬣狗都不如。 —————————— 鬣狗:阿拉是什么很下贱的动物吗? 第23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7 ————昨天为什么只发了一章,因为审核没通过!———— ————今天在236的章节里补充了两千字———— —————————————————— 卫渺很愤怒,所以她在大口大口地吞金。 阿狸也很愤怒了,连续找了几个箱子,全都是这种装满器官的箱子。。。 一人一猫开始发疯模式。 一直到深夜降临,熟悉的大阪口音的平田君下了车厢。 “狗屁的帝国精英,竟然贪墨如此多的钱财,而我们好好在家做着生意,被拉来当兵。。。” “就一点点军费给我们,你们却能够拥有几车厢的宝物,而我的父母妹妹,只能在家乡贫苦度日。。。” 蹲在来时车里卫渺听着她叽里呱地的唠叨,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这个世界是由无数个国家组成,而国家是由无数小家组成,有人就有阶级,有阶级就有矛盾。。。 为数不多的几次她看到的宪兵,对上级都是极为尊敬的。 上位者一巴掌打过去时候,下位者还得立正鞠躬。。。 这位是满腹牢骚的家伙 ,实在有意思。 他背后的这一群大阪来的宪兵也更有意思,监守自盗得理直气壮。 弄的卫渺都有些不忍心了。 可她摸了摸自己布包里的两个小东西,幽幽叹了一口气。 “谁!” 正一边发牢骚一边搬动黄金的平田惊叫出声。 他这一声发自本能地叫喊,还不足以打破了被重兵把守的列车的宁静。 真正让人炸毛的是车顶上那位接黄金的宪兵发出的凄厉惨叫。 随后就是枪声,呼喊声还有脚步声。 卫渺趁乱按照早就定好的路线跑向对面的铁轨。 钻入火车底下后,阿狸傲娇地“喵”了一声。 卫渺的顺着它叫声的方向看去,铁轨下面,堆着的可不就是这几天大阪宪兵们搞来的黄金。 除了黄金还有一些珠宝古董。 卫渺听着对面的嘶吼尖叫,把宪兵们辛辛苦苦搬出来的几十根金快速吸收。 看着眼前的珠宝首饰,她有点犯愁。 她的小布包装不下这些东西,但这些东西肯定不能留在这里的。 卫渺想了想,把这些东西分了好几次,换了地方,若是有机会,可以卖给卢大哥,她小脑瓜子满是算计。 工藤久让来得很匆忙,一向注意形象的他,制服的扣子都扣错了一颗。 被小林樱扶着过来的平田松子,消瘦的面上满是寒霜。 松井雪子带领特高科的人上了车,探照灯下,满脸惊恐的宪兵早就没有气息,只是手里依旧死死抓住一根金条。 得到了指示的小林樱上前,“是受到惊吓导致心脏骤停而死。” 平田松子面色平静得不像二十岁的少女,她扭头看向工藤久让。 “工藤君,我平田家需要一个交代。” 工藤久让心中阴云密布,嘴角下压得厉害,听见平田松子的话,对她歉意颔首道: “今天晚上执勤的宪兵都已经控制住了,天亮之前我会给大家交代的。” 他现在要做的是把事情控制在宪兵队内部。 监守自盗说出去不好听,但好歹是被发现了,把偷东西的人惩罚了,把偷掉的东西还回来就行了。 可惜有人不让他如愿。 松井雪子指挥手下人将上面的箱子打开。 他们发现,除了平田附近的几个箱子有黄金,余下箱子里的黄金都消失大半。 平田松子皱眉,艰难地爬上去,挨个打开,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箱子。 “不可能,这里面的黄金是我亲眼看着装进去的。。。” 松井雪子仰头看向头顶被锯掉的一个小圆洞,“我们去看看从车顶上摔下来的两个。” “那两人已经摔死了。”工藤久让语气沉沉地开口说。 外面的情况略为惨烈,一个是头直接磕在铁轨旁边的石头上,流血而亡。 一个被上面掉下来的几根黄金砸得血肉模糊。 松井雪子摊开双手,眼神闪过鄙夷。 火车站乱了一阵子,而卫渺则顺着铁轨的方向行走。 鬼子的宪兵可以守住火车站,但漫长的铁轨,他们怎么守呢。 离火车站越远的地方,守卫就越松懈,何况是在最让人疲惫的凌晨呢。 天色微亮的时候,卫渺已经坐在申市郊区的一个早餐店大口大口吃馄饨了。 葱油馄饨的味道做得比小江苏差远了,猪油放得少就算了,撒在上面的葱花也不新鲜。 卫渺虽然挑嘴,但绝对不浪费食物,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她脑子里在想咱们能够快点回去,把这几天自己知道的消息告诉卢平生和曾宝颐。 事情也许会有新的转机。 带着阿狸朝着河边走,准备坐船回申市。 郊区可没有什么公交和黄包车,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八道湾又闹鬼了。” 刚到了小小码头,就听这样劲爆的消息,她顿时来了兴趣,跑去说闲话的人堆里外面等着。 “可不是嘛,自从去年开春,就闹腾得越发厉害了。” 几个人越说越起劲,卫渺越听越迷糊,他们神神秘秘了半天,她只提取了一个有用的信息。 有个叫八道弯的地方闹鬼了,晚上船要是开过去,就回不来了。 “从来没有人回来过吗?”卫渺问。 旁边的说闲话的大汉看了卫渺一眼,发现是个脸上抹灰的小崽子,不胜在意道: “八道湾那里鱼多又肥,但两边是山,水流湍急,我们一般不去那里的。可这几年日子艰难,水上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就只能去八道湾了。” 卫渺看着眼前的平静的河道,很难想象两侧有山又水流湍急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往日都还好,可自从前年冬日后,但凡去往八道湾水域的船,就见有回来过的。唯一一个回来的还疯疯癫癫,说里头有水鬼。。。” 卫渺顺着那人的视线,在岸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遮面的人蜷缩成一团。 偶有人过去,他就猛然大喊一声,“鬼啊,长头发的水鬼来索命啦!” 有的人被吓到,骂骂咧咧地走开,他就拍手哈哈大笑。 有人似乎习以为常,啐他一口继续赶路。 还有几岁孩童,拿起石头打在他身上,看他反应取乐。 卫渺还想发问,就瞧见去市区的客船到了。 卫渺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跟着人群上船去。 第23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8 小小的船儿随着船把头的吆喝准备出发,此刻船上已经有了几名船客。 有穿着长衫的年轻人,也有背着背篓的阿婆,带着孩子的母亲,零零散散也坐了七八个人。 自从船运公司成立后,这些小船生活更加艰难,只能靠在周边的村子和小镇挣一点糊口的船资。 比如卫渺从这里回到苏州河上的小码头,只需要支付三毛钱就够,而船运公司则需要八毛钱。 清晨的阳光照在河面,初冬的寒风从两岸吹来,让人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船家最终没有等来更多的顾客,抬起船桨准备出发。 摇摇晃晃地中,卫渺打了个哈欠,准备眯一会儿。 “船家,略微等一等。” 清脆如同百灵鸟的声音,驱散了冷清的清晨,船上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岸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穿墨绿色的短袄和提花的长裙,手里提着一款苏绣翻盖小包,十分精美好看。 她光洁的额头和扎在后面卷曲的头发一甩一甩的,让人觉得她任性中带了几分可爱。 而她旁边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儒雅英俊。 和卢平生和吴子阳好看的皮囊都不同,这位身上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倨傲。 这是手握权势的野心家才有的气势。 “哥哥,都怪你,早上不叫我起床,害得我们赶不上轮渡,只能坐小破船。” 少女的话语明明刁蛮,但她长得漂亮,嫌弃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都让人分外愉快。 金雅之听到妹妹娇嗔的声音,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 “这两日你在祖宅难得睡个好觉,自是让你多睡一些。” 两人说话间,船家的船已经靠边,中年男人先上船,然后回头对妹妹伸手出来。 金雅珠就着哥哥的手上了船后,环视一圈,嘴角嘟起,埋怨道: “我回去要和嫂嫂告状,说你又带我坐脏乱的小船。” 金雅之无奈笑笑,从兜里掏出一张法币给船家,“停在外滩。” 船家看见钱的数额,脸上满是惊喜,连连鞠躬,双手接下法币放在怀里。 “谢老爷小姐的赏。” 说完后,他从脖子上扯下毛巾,在船头位置寻了两个凳子,用力掸了掸上面并没有存在的灰。 “两位坐好,这就开船了。” 卫渺捂嘴打个哈欠,听着周围船客低声艳羡,船家这把赚大发了。。。 船只摇晃间,少女叽叽喳喳的声音不停传入她的耳朵。 “哥哥,说这个我就想起去岁时候,咱们坐的是船家的船,船钱还未付,不知道她会不会被家人打骂。” 听见妹妹旧事重提,金雅之笑道:“哥哥派人去寻过,但都没有消息,估计是日子好了,不再跑船了。” 金雅珠单手扶着脸颊,有些可惜道: “我还是很喜欢那个小船娘的,她懂得可真多。” 船舱里,先是有兄妹两人旁若无人地聊天声音,后面渐渐地大家都放开了,也都说些新鲜事儿。 卫渺记性很好,这两人嘀嘀咕咕的话语里,她分析出来了这两人有可能就是去年许桂姐挨揍的罪魁祸首。 想到许桂姐哭得那伤心模样,卫渺半眯着眼,打量了这年龄相差有些大的两兄妹。 记住长相,下次告诉许桂姐,让她去讨要船资。 想到这里,卫渺就想起许阿鱼当时摩拳擦掌要去给许桂姐出气的模样。 如今她晓得了,估计也得闹翻天吧。 水路还算畅通,上午九、十点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苏州河上游。 中途有船客下了船,等到外滩小码头的时候,船上只有在船尾闭眼假寐的卫渺和金家两兄妹。 船家感谢那金家兄妹高昂的船资,殷勤下船牵绳,好让贵客下船方便。 卫渺瞪那两人下船后,才从船尾走出来,也准备下船。 走到船头,余光瞥见了青绿色的苏绣手包,她看兄妹两人已经抬脚上了阶梯,连忙抓了手包追了上去。 经过船家的时候,差点碰到,皮肤黝黑的船家笑骂一声,“走路毛躁,小心水哦。” 卫渺来不及道谢,噔噔噔地上了码头的台阶,眼见要追上那两兄妹了,只看两人上了黑色汽车,扬长而去。 卫渺拿着香气的钱包拦下了黄包车,直奔菊花里弄。 她一路和崔阿婆几个打了招呼,小江苏有些委屈看着卫渺。 “阿渺侬这几日都吃我家馄饨。” 卫渺想到早上吃的那一碗带着腥味的葱油馄饨,又看小江苏摊子上干干净净的馄饨,顿觉馋虫被勾。 “阿叔,我要吃三大碗。多放猪油和葱花,虾米也加量。” “哎!”小江苏乐滋滋地应下,仿佛是一件极其荣光的事情。 卫渺站在卢平生院门口准备敲门,就看隔壁有人提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往外走。 “王叔,侬这是要走?” 被卫渺称呼为王叔的男子,面色并不很好,“不走做什么,留在这里被人抓起来当。。。” 似乎想到什么害怕的时候,汉子的面色变得苍白,“小卫,房钱和押金卢先生已经退给我们了,房子你去检查,若是无事儿,我们就要走了。” 卫渺摆了摆手,“王叔再见。” 看见小崽子这样敞亮,王叔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软和道: “小卫,莫要怪我们,如今日子艰难,都是为了活着,卢先生家大业大的,没事儿,我们小老百姓摊上这事儿,只能白白丢了性命。” 卫渺深以为然。 看着一家人背着行李离开胡同的背影,卫渺叹口气,转身准备敲门。 她手刚举起来,院门就打开了。 卫渺看着的头发糟乱,眼角还有眼屎的卢平生,嘴角抽抽。 “日上三竿了,侬竟然睡觉。” 卢平生看见卫渺,扯她进来,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扫视。 就看她布包里跳出一只狸猫,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三两跳地上了桂花树,找到熟悉的位置呼呼大睡了。 卫渺先把手里的秀包放在一旁,从自己的布包里拿出了两个盒子。 “瞧瞧。” 卢平生看着做工古朴的紫檀盒子,没有半点犹豫地打开。 等看到里面的东西后,他瞳孔猛然一缩。 “舍利子。” 卫渺无意隐瞒他,把老和尚单独交代她的事情讲了一遍。 卢平生看着手中舍利,面色复杂,“既然大师不让曾宝叔知道,就是不想让其他人晓得,侬为什么和我讲?” 卫渺细长的眉眼望着卢平生,纠结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和他讲的原因是希望搞到火车里余下的黄金和财宝啊。 毕竟她吃到嘴的鸭子如果飞走了,会有心魔的。 —————————— 第23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39 卢平生虽然早有所料,但是听完卫渺讲述的事情,悬着的心依旧悬来悬去,最后终于落下了。 “你运气很好,遇到的是大阪军人。”卢平生也忍不住地觉得卫渺这小子是有几分运气在身上的。 卫渺听闻后,细长的眸子意味不明地看了卢平生一眼,然后靠他更近一点。 卢平生以为她是后怕,还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侬晓得吧,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打仗的,倭人也有喜欢和平的,或者说是贪财的。” 卫渺觉得打仗不就是为了重新划分资源嘛,争来争去就是为了利益,利益是什么?钱财就是利益的具象化。 “所以大阪军人贪财?” 卢平生想到后世的报道,也忍不住地笑了,倭人的部队是除了命的彪悍和忠诚,也除了大阪师团这样的“败类” 这个师团的人不好战,喜谈判,颇有几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中庸之道。 战争的时候倒卖军火装备,装病不上战场,食物中毒逃避战争,都是他们的光辉战绩。 大阪师团的人喜欢钱财,爱做生意,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而且作为商业繁华城市出来的人,他们心中没有什么“t皇”“圣战”,在他们看来,如果你的价格合适,“t皇”也是可以明码标价的。 所以才倭人投降后,别的部队都是面黄肌瘦,宛如难民,而大阪师团的人个个膘肥体壮,红光满面,最关键的是战斗减员率低得可怕。 卫渺听完,若有所思,“听侬这样讲,阿拉还怪喜欢他们的。” 糟糕,他怎么吹捧起敌人来了。 不行,卫渺这颗根正苗红的小苗苗可不能被养歪。 卫渺要是知道卢平生的如意算盘,肯定要笑弯了小腰的。 她是谁,她是上古凶兽,她怎么可能轻易被改变呢。 她做事情,只看符不符合自己的标准,让她高兴不高兴。 卢平生自然不知道小崽子的腹诽,心中只想起他的糟心事儿。 徐曼华成功刺杀了平田一郎后,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讲已经是可有可无。 以他现在的情况,最好的打算就是什么也不做。 可惜就在昨夜,金陵来人。 亲自表达了徐处长对这件事的重视,隐晦地表明上面有人也想掺和一下。 卢平生心中暗讽,这种连电报都不发的任务,果然十分重要。 卫渺不晓得卢平生在想什么,而是给卢平生讲她的计划。 “我昨夜走的时候,听见那些倭人说这件事儿必须严查,火车上的东西今天晚上直接运往码头。” 卢平生在海关总署上班,自然知晓他们说的码头是哪里。 “你先别说,我叫曾宝叔过来。”卢平生打断卫渺的讲话,转身去打电话。 恰好这时,院门敲响,卫渺颠颠去开门。 就看一整个穿着制服少年,端着托盘,里头放着三大碗馄饨,馄饨上冒着热气,葱花鲜绿。 “南京哥。”卫渺惊喜出声。 除去几天前在火车站那次,她已经好久没看见小南京了。 小南京端着馄饨进了院子,放在石桌上,被卫渺打量了有些几分羞涩。 “阿渺,侬为什么这样瞧我。” 卫渺摇头晃脑道:“眨眼间,南京哥也成了和小吴哥一样的英俊巡警模样了。” 小南京还没说话,就听卢平生在客厅里喊道:“吴子阳来了?” 抬脚出来,才发现穿制服的是小南京。 快步上前,在小南京肩膀上拍了拍,“好小子,越发地像样了。” 小南京接连被打趣,颇有几分不好意,但他许久没见卢平生和卫渺,又舍不得走。 只能面红耳赤地站在那里,任由这一大一小打趣. 好在卫渺的注意力很快落在馄饨,大口大口吃着美味小馄饨,感叹道: “南京哥,侬阿爸这手艺,在整个十里洋场都能排上名号了。” 小南京听完,颇有几分得意地笑了,“那可是的。” 卢平生看他这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饶有兴趣道:“往日你对这些夸奖可是这么骄傲的。” 小南京不好意,“人总要长大的嘛,我如今自己出去工作,伏低做小也晓得了大人养家的艰辛。” 一席话听的卢平生很欣慰,“火车站是你们的辖区吧,还封着吗?” 小南京摇头,“今天我们全部撤回来了,倭人的驻军开始直接接手了。” 卢平生打住了这个话题,开始关心他在警察局怎么样。 “他们晓得我是王督察引荐的人,对我都十分客气。” 说到这个,小南京十分感激地看向卢平生和卫渺。 往日他的世界很小,只有这个胡同,觉得被父母打骂嫌弃就是世界上最让人心烦的事情了。 如今去了外面,才晓得什么叫谨言慎行,也对小小年纪就在外面讨生活的卫渺更加敬佩。 “听说王三强要娶新媳妇了?”卢平生问。 小南京点头,“局里都在说呢,他得了米国人的青睐,娶的是个米国女人,虽然年纪大些,但颇有几分背景。” 不管什么地方,都不缺这种八卦,三两下地就能传开。 王三强娶的是他顶头上司守寡多年的姐姐,据说在舞会上两人一见如故,陷入爱河,传为美谈。 卫渺撇嘴,人类最是虚情假意,明明是利益交换,偏偏披上一层爱情的华丽衣衫。 她脑子里突然想起吴子阳大婚那天,林子娥嘴角渗血唱的江南小调了。 这才多久啊。 “侬唉声叹气做什么?”卢平生扭头看卫渺小眉头拧着,一副不爽的表情。 卫渺也不藏着掖着地吐槽道: “数月前,他还抱着亡妻哭得撕心裂肺,今日就要迎娶美娇娘了?人类真善变。” 卢平生笑道:“那他下月婚礼,侬去不去吧。” “去!”卫渺半点没有犹豫回答。 卢平生嘲讽她,“说得侬不善变一样。” 卫渺懒得和他争执,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和她能够饱餐一顿比起来,自然是吃饱肚子最重要。 嘀咕着吃了两大碗馄饨,看卢平生面前的没动,问道: “侬吃吗?” 卢平生斜眼看她,在卫渺渴望的视线里端碗喝了一口汤,“好吃。” 第24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0 卫渺不高兴撇嘴时候,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鼓鼓的,才有几分孩子模样。 可能是许久没见,小南京觉得卫渺除了长高一些,人也长得更好看了。 比他巡逻时候看到的洋人小姐还要白皙几分,细长的眸子永远灵动狡黠,抿嘴的时候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小南京猛然打个寒颤,最近巡逻,和那帮老油子们在一起,听的荤话多了,思想就有些歪。 卫渺好奇看着红透双耳的少年,“侬在寻思什么?” 小南京尴尬笑道:“阿渺没吃饱,让我阿爸再去煮几碗。” 卫渺算了一下时间,曾宝叔应该快到了,一脸痛心地摆手。 小南京看她动作,不知道又想起什么,觉得浑身燥热,连忙拿起托盘就跑了。 卫渺茫然看他离开背影,扭头问卢平生,“他怎么了?” 卢平生盯着卫渺瞧了瞧,问道:“阿渺,你吞完金子就会变漂亮?” 变漂亮? 这是什么词儿,这能用在一个“男孩子”身上吗? “比小吴哥还要漂亮吗?”卫渺双手插兜,学吴子阳潇洒的模样,歪嘴一笑。 卢平生顿时觉得自己脑子被踢了,这样猥琐的笑容,和漂亮有几分相关。 “快别学了,省得我下次见他心里有阴影。” 卫渺可是个记仇的,这人吃了自己的馄饨,此刻必须趁机恶心恶心他。 于是她十分敬业地模仿了吴子阳各种耍帅的动作,抽烟的,翘二郎腿的,皱眉的。。。 卢平生若是知道自己不过吃了这小子一碗馄饨就要受这种酷刑,他肯定不吃。 “够了啊,卫渺!”卢平生警告她。 卫渺不为所动,学了一个吴子阳深情看李晓雅的眼神后,也觉得挺没意思的。 “小吴哥如今过得幸福吗?”她靠在桂花树下,用手指拨弄阿狸甩来甩去的尾巴。 卢平生淡淡道:“事业顺利,爱人在侧,怎么不算幸福呢?” 若是往日,卫渺肯定也会这么想,可她脑子里现在记录着火车上那十多个箱子里试验资料。 其中一份“山下雅子”的资料,让她记忆犹新。 曾宝叔来得比预计中的晚。 卫渺哈欠连天的时候,院门才被敲响。 卢平生开门,抬眼曾宝叔眼下瘀青如同熊猫眼,开口道:“侬这是做贼去了?” 曾宝叔无心理会他的打趣,“阿渺呢?” 卫渺因为打哈欠,眼角还挂着雾气,对着曾宝叔打招呼,“曾先生。” “这么快回来了?” 卫渺点头,卢平生已经告诉他自己消失的这几天是做什么去了。 她去西北古城收古董去了。 她问卢平生,“从这里到古城转车也有要一天一夜的,我如何回得这么快?” 卢平生敷衍道:“行到一半,被我叫回来了。” 卫渺“哦”了一声。 三人关好房门,进了书房,一次落座后,卢平生倒了茶水才开口把自己知道的还有卫渺告诉的情况,简要地告诉了曾宝叔。 曾宝叔听完并没有惊讶,反而说出了卫渺和卢平生不知道情况。 “本土内阁和军部包括t皇都派人来了,昨天晚上的紧急会议后,他们已经达成基本的协议,黄金归军部,就留在申市不动,其他文物珠宝,立马运往本土。” 虽然已经知道曾宝叔能够手眼通天,卢平生听到他张嘴说出这种级别会议纪要时候,心中还是小小地震惊了一下。 曾家还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 钉子埋得到处都是,以他对曾宝叔的了解,给出情报的人恐怕也不知道自己这份情报最终是到了谁的手中吧。 想到这里,卢平生曾宝叔防备心加重的同时,又对他这个人多了几分好奇。 他到底是谁的人?要想做什么? “他们的路线变了吗?”卫渺听见金子要留下,感觉自己的心要被挖空了。 “今天公共租界和法租界都会配合他们戒严,运输车直接运往码头。” 卢平生想到这几天他们的准备,也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按原计划行动。” 卫渺还在痛心疾首,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原计划。 卢平生看他,“那你明天早上等好消息吧。” 曾宝叔知道,卢平生有秘密的,就如同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执念和秘密一样。 “行,那我就静候二位佳音了。” 挂着黑眼圈的曾宝叔来得快,走得也很洒脱,留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卫渺。 “他走得这么快,我还想坐他车回趟家呢。” 卢平生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晓得她是为了黄金的事情烦恼。 “侬放心,等我们成功了,东西在我们手中,你要多少黄金,姓曾的都会给侬的。” 卫渺的觉得比起已经可以得到的黄金,即将失去的更香。 “卢大哥,感觉心疼。” 卫渺满脸沮丧,合着她折腾一场,就在火车上吞那不足四分之一的金子。 卢平生敲她脑袋,“咱们再核对一下计划。” 他们的计划很冒险,但成功率很高。 曾宝叔负责准备了大量倭人同款的运输车,连同司机都是倭人出身,穿上陆军运输部门的衣服,足以假乱真。 而车子里装满了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石头。 等车子经过那条狭窄冗长的路口时候,先破坏路灯,卫渺杀人。 早就准备好的一帮人趁机进入倭人车厢,补刀倭人司机,代替司机开车。 与此同时,曾宝叔准备的运输车插入车队。 出了路口,两辆车分道而行。 这个计划若是在白天,总是有些纰漏的,若是在夜晚,几乎完美无瑕。 在卢平生的潜移默化地影响下,在她看到火车上那些惨无人道的试验数据后,卫渺对于杀倭人,半点没有愧疚感。 反正杀光倭人是卢平生的“道”那就是她卫渺的道呗。 用这个道修炼可不用管什么因果的,因果都是卢平生这个气运之子来背负的,是她捡了大便宜。 想到这个,卫渺喜滋滋。 两个人准备睡一觉,养足精神后,晚上准备行动。 为了怕自己睡过头,卢平生给家中的三个机械闹钟都上了发条。 卫渺也觉得此事重大,特意把睡得正香的阿狸从树上抱了下来,让它提供叫醒服务。 “喵~” 卢平生阿狸的模样,对卫渺道:“阿拉怎么觉得它在骂骂咧咧。” 卫渺撇嘴,转身找地方补觉。 第24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1 特高科,审讯室。 即便是在有些寒冷的冬日,只有一个狭小出气口的重型审讯室里,温度也极高。 血腥味,尿骚味,烧焦的肉皮味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怪异沉闷气体,仿佛拥有实质一般钻入人的七窍中,腐蚀着理智。 审讯室的中间位置挂着的十多个不着寸缕的男人,如同待宰羔羊一般,随着挥舞抽动的鞭子发出哀嚎,哀嚎的同时,就有血肉飞出。 想必地狱也不过如此。 松井雪子和工藤久让一起进来,他们身后跟着平田松子和小林樱。 两个姑娘明显没有见识过这样残忍的场面,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尤其松子,死死抓住小林樱的胳膊,几欲干呕。 “松子,要不我们在外面等?” 小林樱温柔开口,她是学医的,这种场面尚且无法接受,只跟着平田一郎学习计谋手段的平田松子哪里受得了。 “不用!” 平田松子普通的面容里带着一丝决绝,内双的眼睛里印着烧红烙铁的炭火。 叔叔死了,那她就该挑起平田家的大梁,在她的国家,女人在权力的博弈中往往处于下风。 叔叔死了,她在军队绝对不可能有一席之地,但她可以做情报。 想到这里,她目光灼灼地看向走在自己前面的少女松井雪子。 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女子能做到的,她平田松子自然也能。 小林樱看着平田松子眼眸里燃起了斗志和烈火,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松子,你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平田松子抬头,看向自己的朋友,她微笑时候的浅浅的酒窝,真的很甜美,让人安心。 所以当她再看向那些血肉模糊的人时,心绪已经平和许多。 叔叔说过,人命是最脆弱的。 毒气,冰块,火焰,子弹,饥饿,脱水,高温,任何一项超过比例,生命就会消亡。 叔叔死了,但留给平田家的绝对不是三节火车的财富,那些实验数据,那些战略布置,她都将继承。 “有新说法了吗?”雪子对眼前朝她恭敬行礼的审讯人员问道。 “这些人都是大阪军人,他们知道这火车里有财物的时候,就立马做了窃取帝国财物的计划。。。” 听着和昨天夜晚如出一辙的汇报,雪子抬手就给那人一巴掌。 “混蛋,一个晚上过去了,你竟然丝毫没有进展,那消失的八吨黄金去哪里了?” 那人挨打后,立马站稳,弯腰鞠躬,无比恭敬道: “因为两个主犯身亡,我们得到的消息黄金就藏在对面火车的轨道下面,但是我们将整个火车轨道都搜遍了,一无所获!” “八嘎!” 雪子气得夺过那人手上的鞭子,冲到被吊起来的十几个人面前,用力抽打。 小林樱看着这批连哀嚎都没有力气的大阪军人,心中也不知如何表达。 等雪子的辫子放下后,吊着的人已经死了大半,余下的估计也活不成了。 工藤久让面色阴沉得可怕,这些宪兵是他的人,要死要活是他说了算。 特高科如今越发地嚣张了。 雪子就着旁边人打来的水,优雅地洗干净手,扭头对工藤久让笑得甜美道: “工藤君,不介意我刚才粗鲁的行为吧。” 工藤久让皮笑肉不笑道:“如今我是戴罪之身,指望雪子小姐能查明真相追回黄金。” 松井雪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会的。” 说完对身边的人继续道:“带我去看看死去的那两个宪兵。” 平田松子连忙道:“雪子小姐,我和你一起去,小林樱是非常优秀的外科医生。” 雪子目光在平田松子身上扫过,目光落在甜美可人的小林樱身上,多了一抹趣味。 “走。” 看着三个女人远去的背影,工藤久让脸色越加的阴沉。 帝国是没有精英了吗?竟然让女人在男人的世界弄权,帝国可不是东方这种没有规矩的国家。 心中虽如此想,他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这次的事件属于宪兵队渎职,他这个领头人是有责任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会被送回本土上军事法庭。 他不能回去,兄弟的死因未明,大仇未报,侄子需要庇护,最重要的是他的理想还未实现。。。 几人来到医院的停尸间,松井雪子一把扯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丢在地上踩了上去。 “啊!”松子发出一声尖叫。 小林樱也吓了一跳,眼前两人虽然死亡多时,但面色惊恐,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般。 雪子眼中闪过一抹鄙夷,“樱子,你来检查一下。” 小林樱眸光微闪,乖巧上前。 松子看她如常的表情和语言,眼神里却有着莫名的光,也抬脚踩上了地上的白布。 “什么样的情况下,能让两个小心翼翼的小偷心惊胆战,发出尖叫?”雪子声音软糯,和阴冷的停尸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小林樱低头看着面色青白的尸体,其中一人眼睛圆睁,嘴巴张得很大,仿佛在惨叫。 正常人第一眼看见,都会觉得这是受到惊吓产生的本能反应,可她见过另外一种情况。 就是把病菌注射入人体的脑膜,随着病菌的侵入,神经的发疼也能造成这种情况。 小林樱垂眸,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产生的应激反应。” 雪子听见这个毫无新意的回答,嘴角撇了撇,有点失望。 恰好这个时候,工藤久让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名宪兵。 “工藤君,什么事情这么慌张?”雪子语气不好。 工藤久让懒得和他计较,对着身后人道,“把你们知道的情况告诉雪子小姐。” 身后的人先是用力点头,然后开口道:“守夜的第一晚,我们听着火车站方向有人闹事,依旧坚守岗位。。。” 几人耐心听着这个宪兵有些紧张地把当天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雪子秀眉微微拧起,“你是说,在同一时间,你们身上都瘙痒无比?” 那宪兵不敢隐瞒,“是。” 雪子问:“你们是第几节车厢的?” 宪兵回答:“第五节。” 第24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2 其他人都沉默了,平田一郎坐的这列火车一共二十五节。 除去三节车头位置,余下全都可以载客装货。 为了安全和方便,平田一郎的财务车厢和他的豪华包厢连在一起,属于火车的靠后的位置。 “也许只是普通的跳蚤呢?”松子说。 这种情况她和叔叔去军营的时候经常遇见。 跳蚤,冻疮,脚气,都是军队里经常能遇见的。 “若是平日里,那就是普通的跳蚤,但出现在这次事件里,是值得怀疑的。” 门被推开的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 他面色苍白无比,手里拿着一根拐杖,镜片下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井上君。” 雪子收起倨傲,对他微微颔首,颇有几分尊敬的意味。 “雪子小姐,许久未见。”井上一昭礼貌打招呼后,就径直走向两具尸体。 “让人把尸体解剖了,尤其是头部。”井上一昭吩咐。 雪子眼眸流转,恭敬道:“您这是?” 井上一昭露出一个很怪异的笑,缓慢道: “受军部委托,接手此案,毕竟丢失的黄金如今属于军部,他们急切希望能够寻找回来。” 雪子看着离开的中年人,嘴角上扬的弧度越发地大,只是眼神冷得可怕。 一个没有编制的浪人,敢在她面前猖狂。 ———————————————— 卫渺被阿狸弄醒的时候,卢平生已经穿戴整齐,卫渺看他往后腰别枪。 “我也想要。” 卢平生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样,笑出声来,“你会嘛?” 卫渺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心中不忿,“你说的是会造还是会用?” 卢平生脸上的笑容凝固,“造?” 卫渺得意,将大小姐粉色秀包收好,斜挎着自己的布包,也就收拾好了。 她如今已经晓得卢大哥的德性,若是知道她研究机床的功夫,顺便研究了一下武器。定然又要画大饼奴役她了。 偏偏她对卢平生画的大饼十分心动,但现在她已经充分理解了那句“共产”的含义了。 她供了高丽浪人的一吨黄金,只需要一个夜晚。 供了平田一郎的八吨黄金,用了三天三夜。 今晚过去,那些字画珠宝,也能化成黄金供给她,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和卢大哥研究磺胺和青霉素,用了好几个月,累得够呛,得到的还少。 卫渺已经决定了,等这事儿过了之后,她得打听打听,如今这个国家那些为富不仁的人类,只要是卢平生口中为富不仁的狗东西,她都可以共一共。 有了卢平生背锅,她根本不用考虑因果,放心大胆地共产下去,不香吗? 卢平生看卫渺咧嘴傻乐,就以为她只是吹牛,没放在心上。 将两套夜行衣放在一个布包里,对卫渺吩咐道: “一会儿咱们先去找陆少帅和曾宝颐喝酒,然后带他们去杜兰德表姐家的洋房去参加宴会。。。” 这些安排都是午睡前确定的。 陆少杰虽然赌博输了万亩良田,但卢平生给他磺胺弥补了损失不说,还得到自己老爹的夸奖。 当初在舞厅时候抓的那个荣爷,青帮人说和,最后用了二百万大洋赎身,里外里净赚一笔。 可谓最近人逢喜事精神爽,自然夜夜笙歌,不亦乐乎。 他每次必约卢平生。 卢平生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 而杜兰德表姐家的洋房,正巧就离那条狭窄道路不远处。 杜兰德得了卢平生送了铺子,转手就卖掉,花钱买了洋楼,金屋藏表姐。 洋房离那条弄堂的距离,就卫渺和卢平生这样的弱鸡小跑起来也不过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两人再次复盘了一下计划,感觉没有问题后,准备出发。 走到路口时候,夕阳泛红,刚下学堂的学生挎着书包各自回家,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小江苏正把一个包袱塞给小南京,叮嘱道: “这些带去给您组长还有同事,在外面嘴巴甜一点,多做事少说话。。。” 往日小江苏若是这样讲,小南京早就不耐烦地跑掉了。 如今也晓得安静听人唠叨完后,接过包袱,转身要走的时候,不敢对视小江苏的眼睛开口道: “阿爸,若是崔小姐同意,我不介意你再娶。” 小南京一句话,打断了小江苏的唠叨,已经快四十的男人,此刻涨红脸面,又羞又愤。 他指着自己的儿子的手一直发抖。嘴巴张了又闭上,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正好路过的卫渺和卢平生假装没有听见。 小南京扭头,看见两人,也瞬间尴尬不已。 卫渺笑嘻嘻,无事人一眼瞧他,热情道: “南京哥,要回警局?” 年轻的小巡警看卫渺自然的模样,又看卢平生的含笑望着他的表情。 确定没有发现不对劲后,才松一口气。 “嗯,最近不太平,巡逻任务重。” 卢平生道:“刚巧我们也要去公共租界,捎带你一程。” 小南京还未说什么,小江苏高兴道: “那就多谢卢先生了,我家小子的脾气倔,劳烦您多照顾。” 卢平生对弄堂里的老邻居一向是和善得很。 “年轻人嘛,有些义气是好的,都像我们这样老气横秋又圆滑的,这世道可就没什么指望了。” 小江苏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卢先生讲的就是对的,如同毛头小子一样点头称: “啊对对对,侬讲得对!” 惹得卫渺和小南京捧腹不已。 因为前几日火车站动乱的事情,公共租界街上的人都少了一些。 马路也清净几分,所以提前到达了小南京当值的警察局。 “卢大哥,谢谢侬。”小南京对卢平生说话,拉开车门下车。 “去吧,好好干。”卢平生鼓励他。 小南京点头,下车后,扭头对在车窗同他挥手的卫渺道: “阿渺,我下旬休息,去你家看你弟弟去。” 卫渺点头,“我阿妈要是晓得你要去,肯定高兴。” 许阿鱼看小南京一个男孩子,总是起早贪黑跟在小南京身后转悠帮忙,对他很有好感。 甚至偷偷问过卫渺,对小南京怎么看? 卫渺歪头,想了一会儿,认真道:“阿拉和阿妈一样,用两个眼睛看!” 许阿鱼无奈扶额,愤然转身。 第24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3 小南京朝着警局走去,就有东西朝着他头顶丢来。 好在他当值这些日子没有懈怠,身体微微下压,一根警棍从头顶飞了过去,好巧不巧地砸在卢平生的车上。 让准备发动汽车的卢平生放下了手中钥匙。 卫渺也好奇地看了过去,警察局门口,竟还有如此嚣张的人。 小南京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群红头阿三就咧嘴笑着过来。 “哦,这不是才来的小子嘛,身手还不错啊。” 小南京面色难看地看着这些大胡子,知晓是他们故意找茬,却也无法。 他来警察局的时候,里面的华人巡警就告诉他了,在这个警察局里,同等地位时候,白人地位最高,红头苍蝇次之,华人最末。 他问:明明是我们自己的地盘,为什么我们最末等,连警察局养的警犬都不如。 大家伙如同看白痴一样瞧他,对上他干净澄澈的眸子后,口中嘲讽的话也说不出口。 只能转身抽烟打牌,吆喝着下班后去哪里喝酒。 后来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他才晓得,没有为什么? 反正最累最脏最苦的活,都是他们的。 反而是那种露脸的,轻松的,可以敛财的活儿,都被白皮猪和红头阿三占了。 尤其是红头阿三,因他们国家是大英殖民地,对大英人最为忠诚。 他们对华人的商贩车夫,和讨生活的孩童最为凶狠,动辄驱赶打骂。 若是反抗就抓进监狱吃苦头不算,定要交上大批赎金才让人出去,回回弄得家破人亡。 因他们戴红帽子,蓄胡子,又专门干缺德的事儿,爱取外号的十里洋场老百姓就叫他们“红头苍蝇”十分生动形象。 环境造就人,小南京早就应该习惯的,可此刻他想到自己身后有卢先生和卫渺在看。 自己是他们介绍来的,穿上这身制服的时候,也安慰自己,虽然在洋人手底下讨生活,但也要堂堂正正。 此刻若是在卢先生和阿渺面前卑躬屈膝,岂不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无用又卑微。 “小南京。” 卢平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他将胳膊搭在身体有些紧绷的少年人肩膀上。 “我刚巧想起来有事儿找王三石,你带我进去吧。” 红头阿三们虽然作威作福成性,但在十里洋场待久了,也晓得先敬衣衫后敬人的道理。 卢平生穿得十分体面,仪表堂堂。又是从小汽车下来,瞬间就晓得这人不是他们普通巡警能够招惹的。 于是盯着两人进入警察厅的背影,叽叽喳喳咒骂好似恒河水里上了发条的鱼。 卫渺趴在车窗,闲来无事儿,听着那过来捡警棍的人带着咖喱味的英语嘀咕。 “这华人狗,今天算他走运,等过两天,再给他好看,最好能让他尝尝我们的滋味。。。” 说完,做了一个无比下流的动作,一群人露出猥琐的笑容。 卫渺想起自己初来时候,初不懂规矩,听闻公共租界繁华,也想来碰碰运气。 有一天,恰巧就看见卫阿大被几个醉醺醺的红头阿三找麻烦。 在家中一言九鼎的男人,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毫不反抗地被人拳打脚踢。 还带着兽性的卫渺当时心中是没有波动的。 因为就在前一日,这个男人醉酒推了许阿鱼一把,虽然许阿鱼彪悍伸手也挠了他两爪子。 可对于还陷在狮子王身份里的卫渺来说,卫阿大这个族群领头人有些欺软怕硬且窝里横,根本不值得同情。 她准备转身离开时,想到这人若是在外面受气,回家又要拉着脸,一家大小不得安生。 纠结了一会儿才把自己买花的五毛钱,给了路边几个半大的乞丐。 一群人拿着地上的狗屎什么的,朝着醉醺醺的阿三身上丢去。 那些阿三自然转头去追乞丐,也就散开了。 卫渺走到街角回头,就看得卫阿大鼻青脸肿起来,还没喘口气,就有人要坐车。 他咧嘴想要露出个讨好的笑,却疼得呲牙。 弯腰哈背的给人拉车。 因为牵扯伤口,起步有些趔趄,被乘客毫不客气地骂了两句,他也只能赔笑道歉。 卫渺十分担忧,觉得这样一个领头的人族,真的能够养活一个家族? 从此后,她一个小小幼崽,只能更加用力出来觅食。。。 如今她待得时间久了,经受了人间烟火的洗礼,最是护短。 因此在卢平生带着王三强和另外一个男人勾肩搭背出来的时候,几个红头阿三正被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一群野狗追着上蹿下跳。 “啊,别咬啊。”有阿三惨叫。 这群野狗不过四五只,但个个都是狗中战斗狗,吃过人肉的那种。 白日里都是躲在阴暗角落,只有晚上才会在十里洋场的更阴暗的角落寻找食物。 这些狗下口十分刁钻,不是咬屁股就是要咬某些地方。 总归他们前后都不能用就是了,卫渺得意地想。 王三强和倭人督察小野宗看见这一幕也面色十分不好。 等到警察局里其他警察拿着警棍出来后,可能狗也晓得打不过,一溜烟地全跑了。 只留下地上衣衫破烂,满是咬痕鸡飞蛋打的红头阿三们。 不!现在不能叫红头阿三了。 因为包裹的红头巾已经在地上被野狗撕咬得不成样子。 “不成体统!”倭人督察小野宗最是不喜欢这种弱鸡场面,轻斥了一句。 王三强瞧着这些不服管教且高高在上的红头阿三吃了亏,心中暗自高兴,但表情却严肃 。 卫渺瞧他比往日清瘦几分,官威越发地浓厚,可见是在警察局站稳了脚跟。 王三强对赶出来的几个中层巡警面色关心地吩咐了几句。 又交代送他们去医院后,才跟上卢平生他们的脚步。 卢平生拉开车门,对卫渺道: “阿渺,侬在后面陪着王先生聊一聊,我想请教小野君一些关于倭国民俗的问题。” 若是和别人一起坐后排,王三强定然是不高兴的,但和卫渺他十分乐意。 率先上车后,又笑眯眯等着卫渺上来,反正他也不喜欢听着他们叽里呱啦讲倭语的夸张表情。 “小卫兄弟,听说前段时间去监狱逛了一圈。”王三强打趣卫渺。 第24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4 他自从上次在吴子阳那狗东西的婚礼上见过卫渺后,已经好久没见她了。 今天这小子穿西装革履,头发做了发型,小脸隽秀,和姓卢的在一起久了,颇有几分贵公子的味道。 半点想不起在天桥初见时穷小子模样了。 卫渺笑嘻嘻道:“王大哥,阿拉还没有去感谢侬。” 王三强身体舒服的靠在后座的真皮座椅上,不在意地摆手道: “举手之劳罢了,说旁人是共匪,阿拉能信,侬和卢先生。。。” 他上下打量卫渺一眼,没说意犹未尽之言。 这两人虽然都不错,可一个贪财,一个贪吃,哪个瞧着都没有共匪的风骨。 他可是亲眼看卫渺和倭人宪兵队的小太君亲密无间的。 现在卢平生又对这个g子表现了极大的友善,共匪要是这德行,还用当局犯愁。 寒暄几句后,王三强试探问卫渺,“听闻这次聚会,白公子也在?” 卫渺想了一下,白公子就是白行舟,点头低声道: “有陆少帅,曾四爷,白公子,还有几个有名的公子小姐,名流文人,十分热闹的。” 看着王三强身上的制服,卫渺又说道: “听闻公董局警察处长的大公子也在。” 王三强一听,瞬间来了精神,小小的眼睛都睁开了几分,瞳眸里闪出精光。 如今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察处有两名处长,是整个警察系统里最高级别的长官。 王三强如今是督察,上面依次是帮办副处长,副处长,处长这三座大山。 处长就是他的大老板。 卫渺口中的这位处长倚重本土人,其次是阿三,对华人的态度十分冷漠。 他如今已准备娶番婆,改变一下成色,若是再攀上这个关系,加上他金钱开道,再往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十里洋场这个地方, 除非你不入局,入了就要爬到高处,你自己站不稳有的是人想要把你推下去。 何况他还有大仇。。。 想到这里,王三强垂下眼帘,不想泄露自己的怨恨。 卫渺对情绪是何等敏锐,她也只是规矩地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心中幽幽叹气。 王三强沉了沉心思,在心中再次调整了卢平生的地位。 自从妻子被逼死在吴子阳婚礼后,他连带对卢平生都起了几分怨怼。 谁让那个疯女人名义上是卢平生的未婚妻呢。 一个连女人都管不好的男人,他不认为能有什么大出息,若不是卢平生对他确实恩情。。。 可今日卢平生亲自上门,邀请他一起参加宴会。 他本想推脱,又听参加的宴会人员后,心动不已。 这些人,偶尔在聚会他也看见,可人家连个余光都不肯给他。 更不用说同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督察建立什么交情了。 如今有了卢平生的引荐,又不一样。 恰好遇见了来找他的小野宗,卢平生只是客气一句,这小g子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等车子到了舞厅门口时,车里四人各自聊得意犹未尽。 门童殷勤开车,卢平生递给他小费,报出包厢名字。 门童笑道:“原是卢先生光临,陆少爷吩咐了,您来了直接带上去。” 卢平生晓得,陆少杰这种狂狷性子的人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最多吩咐一句有哪些朋友要来。 但他仍旧一副虚荣心得了满足的模样,又给那门童十法币当小费,让人带着进了舞厅。 门童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殷勤带人进去,上了二楼包厢。 “今天二楼被陆少爷全包了。”门童说。 卫渺撇嘴,陆少杰包个屁,最后还得是曾宝颐这个败家子买单。 她算是看出来了,为什么陆少杰这种军阀独子,能和曾宝颐玩在一起。 她要是有个死要面子又很大方的败家子朋友,她也会不计较身份同他快快乐乐玩耍。 二楼虽然比一楼小上不少,但布置极为奢华,就连服务生都比一楼的英俊几分。 十里洋场的舞会大多相同,酒水食物,名流名媛,还有专门抽大烟的房间。 卢平生带着他的老朋友王三强,新朋友小野宗去寻宴会主人,而卫渺目光自是寻找食物吧台。 当她视线看向甜品吧台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一个真.许久不见的人。 英领事家的小姐夏洛特正皱眉看着眼前的甜点,十分纠结。 卫渺上前同她打招呼,“尊敬的夏洛特小姐,好久没见。” 夏洛特瞪着蔚蓝澄澈的眼眸看着眼前半大的少年,好一会儿才想起卫渺。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夏洛特忘记了眼前少年的名字,略微羞赧。 无论卫渺吃过多少美味的食物,每当有新的食物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的心情总是愉悦的,因此并未发现自己被人遗忘了姓名。 即便发现被人遗忘了姓名,她也不甚在意。 “你是在犹豫选择哪一个吗?”卫渺问。 夏洛特点头,“我的佣人说我的腰身太粗壮了,需要注意。” 就如同东方贵女们裹小脚一样,欧洲的贵女们如今还保留着束腰的习俗。 她查过文献,觉得束腰和裹小脚一样残忍,一个会被憋死,一个会被疼死。 总归都是在折磨中死去。 可即便是同样为了取悦男人而受尽折磨。 现在那些先进人士在痛批裹脚是封建恶习的同时,却觉得束腰是非常高级高雅的事情。 卫渺也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后退。 就好比她看见报纸上颁布了废止中医时候,她很疑惑地问卢平生。 “发展西医一定要废弃中医吗?” 卢平生久久不语,只是成箱成箱地往家里搬医术古籍,各种文献。 “一个否定自己国家的传承的民族,真的可以站起来吗?”卫渺对卢平生发出灵魂质问。 卢平生又是沉默好久。 他连改变一个人物的命运都做不到,怎么能够改变一个时代呢。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所作所为对中医文化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可他却做不了什么。 因为他不是神医,不是政客,不能用中药做出替代磺胺和青霉素的东西。 时代在进步,文明在觉醒,在这样的时代浪潮里,没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 第24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5 作为知晓未来的卢平生,在这乱世也不过卑微如蝼蚁,唯一能做的就是保留文献这一颗火种。 等到合适的时机来到的时候,会有点火人去点燃火种,延续文明。 卫渺收回思绪,看一眼夏洛特苍白的面孔,又快速在她已经足够纤细的腰肢上扫过,没有提任何意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生活轨迹,她今天劝夏洛特多吃两块蛋糕,回去后她的束腰可能就要加紧两分了。 夏洛特不能吃,她也不好大快朵颐,卫渺准备拿一杯果汁,转头就看夏洛特眼睛直勾勾的模样,又无奈放下。 卫渺决定带她离开食物区。 “夏洛特,你和谁一起来的?” 夏洛特指着人群里,正在和穿着俏皮洋装的女孩跳舞的男人道: “我表哥。” 卫渺抬眼看去,那个男人长相没看清楚,只感觉头顶上的头发少得有点可怜。 倒是和男人一起跳舞的女孩,卫渺觉得世界真小。 她今早才在船上见过的那傲娇大小姐,不知她丢了精美的手包有没有难过。 这是一首很欢快的爵士乐,少女旋转跳跃像是林间小鹿,红扑扑的脸蛋上挂着纯粹的笑容,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扬起嘴角。 “那个女孩叫金雅珠,她哥哥是你们政府的管金融的,是我表哥朋友的妹妹,她人还不错,我也挺喜欢她的。” 夏洛特应该是被饿的,说话颇有几分有气无力。 “你有很多表哥吗?”卫渺收回视线好奇发问。 夏洛特耸了耸肩膀,道: “我有四个姨妈,每个姨妈都有三个孩子,所以我有很多表哥表姐。” 卫渺真心感叹,“那可真是一个庞大的家族。” 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颇有几分自豪道: “乔治表哥是个伟大的探险家,他有着自己的探险队, 能寻找许多宝藏。。。” 卫渺听完夏洛特傲娇地吹嘘,面上带着崇拜,心中却想这个叫乔治的不就是卢大哥口中的盗墓贼吗? 这种人比文物贩子还可恶,文物贩子好歹给钱买,而这些打着探险口号的探险队直接就是明抢了。 卫渺咬唇,眼中闪过狡黠,决定和夏洛特口中的探险家打好关系。 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和盗墓贼共一共阴间的东西。 想到这里,卫渺抬头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卢大哥已经和人家拥抱贴脸,一副很熟络的模样。 “我们去听听大人在讲什么,没准儿会有探险故事。” 夏洛特依旧没记起来卫渺的名字。 但不耽误她愿意和这个可以讲一口流利英语的同龄人一起玩耍。 卫渺和夏洛特过去的时候,一群人已经围着沙发坐下来。 卫渺才算看清楚了乔治的模样,标准的西方人长相,深眼窝,高鼻梁。 远看他的发量,以为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听他和旁边的白行舟聊天,才知道这人刚二十二。 卫渺不由得看了一眼金发浓密的夏洛特,她有点想担心秃顶是夏洛特家族的遗传了。 毕竟卢大哥讲过,大英国的男人,从贵族到平民多是秃顶。 “卢卡,我手里还有一批货,你有空帮我估估价格。” 这个杰克的探险家,中文讲得很好,至少比卢平生的法兰西好朋友杜兰德讲的要好很多。 卢平生给了他一个默契的眼神,随口问道: “这次是哪里的?” 杰克才从古城回来,搂着卢平生的脖子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夏洛特觉得无聊,于是拉着同样无聊的金雅珠去了旁边。 过了会儿,杜兰德带着自己的表姐姗姗来迟,这下子,整个聚会才算进入了高潮,推杯换盏,欢笑晏晏。 卫渺乖巧坐在卢平生旁边,看着王三强殷勤对待秃顶乔治的模样,她才晓得这个乔治就是那个警察处长家的公子。 陆少杰搂着一名妖娆女子一屁股坐在卢平生旁边,“最新消息,你的事儿应该了解了。” 卢平生知道他说的是在金陵成家的事情。 他笑着给陆少杰倒酒,“这次多谢陆少帅,若不是您出力,我就算能出来,也得吃上一番苦头。” 陆少杰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卢平生这个年轻人了。 为人圆滑偏又长了一副好相貌,为人大方又交友甚广,是个有分寸的人。 卢平生若是知道这个浪荡子如此评价他,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我们一会儿要先走,去杜兰德表姐家,你去不?” 卢平生的给了陆少杰一个暧昧的眼神。 陆少杰晓得这个眼神的意思,杜兰德的表姐,手里头有一批需要安慰的西洋寡妇。 她们身材火辣,风韵犹存又热情奔放,最重要的是她们只需要排解寂寞,并不需要金钱和感情纠葛。 和她们交往,像是谈情说爱,非是他搂着的舞女们能比的。 陆少杰顿觉身侧舞女的小腰不怎么勾魂了,示意她走。 漂亮的舞女幽怨地看他一眼,又瞪了罪魁祸首卢平生一下,才扭着腰肢进了舞池,眨眼的工夫就和新的猎物搂搂抱抱了。 “咱们现在就出发吧。”陆少杰心头火热,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他通过卢平生和杜兰德认识,第一次晓得西方的花花公子玩得有多花。 怪不得都说西洋好咧,确实好啊! 他仿佛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一样,好几次想约杜兰德再出来。 可惜这个洋g子看着大大咧咧很好相处的模样,实则谨慎过头。 除非有卢平生的场合,基本上很少接受他或者是华人的邀请。 次数多了,陆少爷也不耐烦了,你一个领事家的侄子,在租界担任一个闲职,有什么让人可图谋的。 卫渺坐在两人旁边,听他们讲的那些话,觉得十分无聊,扭头就瞧见对面沙发上,曾宝颐在对她招手。 卫渺过去,曾宝颐对身侧的舞女说,“给小少爷倒酒。” 舞女娇俏颔首,“这位小少爷多大啦。” 卫渺的被搂在怀里,软玉清香,嗯,比臭男人身上的味道要好一百倍。 曾宝颐看她咂摸嘴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哈大笑。 笑声引起卢平生他们的注意,他抬头就看卫渺趴在舞女胸前一脸享受的模样,脑子“嗡” 了一下。 这万恶的旧社会。 第24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6 因为卫渺被“调戏”卢平生决定现在就离开去杜兰德表姐家,并且决定再回家给卫渺上一节关于男人的课,尤其是男人的底线和清白。 舞厅门口,一溜的车子开走,浩浩荡荡,就造成交通略微有些不便。 坐在车里的松井雪子看着一连过去了十多辆车子,问身侧的人。 “回头查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手下人微微点头后,松井雪子又说,“尸体解剖的报告出来了吗?” “暂时没有发现异样。。。” 雪子嗤笑一声,心中暗道:还以为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呢,也不过如此。 她抬头就看见身侧的人有话没说完。 “继续讲。” 手下人恭敬道: “我不经意间听见松子小姐身边的女医生说了不同观点,她认为死去的两人头部有异物进入损害了的头部神经。。。” 因为不是专业的医生,只能说个大概。 松井雪子却来了兴趣的,“明天让那个女医生来见我。” “嗨!” 手下人看雪子小姐没有说话后,又继续道: “关于那天宪兵说身体突然发痒事情也查清楚了,因为天气炎热,宪兵队的卫生条件松懈,出现了大量的跳蚤,已经清理过了。” 随着车子缓缓开动,雪子的脸在管路灯昏黄的光下忽明忽暗。 “这些就是帝国的精英?我真为帝国的未来感到担忧啊。” 旁边人没有接话。 同样是在汽车里,杜兰德扭头对卢平生说:“卢卡,成年人的聚会,你带未成年人不太合适吧。” 卫渺的小手被杜兰德表姐艾莎握住,咯咯笑道: “她转眼间就会成为一个俊美无俦的小伙子,年轻有鲜活,让人向往。” 卫渺晓得她对自己没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就任由她抓自己的手。 心中却记下一笔:敲诈卢大哥的把柄又多一个。 真好! 卢平生清了清嗓子,“现在送她回去已经来不及,去你家后,找个房间让她睡觉就行。” 杜兰德耸肩道:“可惜路易斯不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如果他来,大卫就不会寂寞了。” 闲聊的工夫,车子就经过了那条狭窄的巷子。 卫渺没有扭头去看,反而打了个哈欠,一个哈欠没打完,就听见前面有刺耳的哨子声响起。 打头的曾宝颐的车被拦下,有个愣头青巡警过来,吆喝道: “去哪里?今天晚上这条路宵禁不知道吗?” 曾宝颐打个哈欠,“不知道。” 愣头青感觉自己被侮辱了,手拍在车上拍得咚咚响,“现在知道了吗?” 曾宝颐依旧懒洋洋道:“现在晓得了。” 愣头青哽着脖子,突然有些几分语塞,这些万恶的特权阶级,真的好想揍这些人揍一顿。。。 “嚷嚷什么呢,瞎了眼了,四爷的车也敢拦着。。。”身后有老巡警过来将愣头青一把扯过去,对他后脑勺就来了一下子。 “四爷,新来的不懂事儿,您多担待。” 老巡警脸上堆出一朵花来,继续道: “这条街,在过半个小时候后就戒严了,您先在附近寻了地方,明天早上六点以后才能通行呢。” 曾宝颐点头,旁边的司机递给这巡警一百法币。 “谢谢您咧。” 巡警声音响亮无比。 等一溜儿的车子开走后,老巡警走过去人群里,举着手里的五十法币道: “一双招子亮着些,看见拍照了吗,瞧得那是谁的车么,上前就敢耍横,拦下车你想干嘛?” 愣头青说:“拉回警局。” 老巡警嗤笑一声,把钱给了其他人,“回头分了。” 然后才对愣头青道:“你晓得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愣头青不忿,“那就不管了?出了问题谁负责?” 旁边人笑话他,“前面的吴副总巡亲自把关,即便是他,瞧见这些人,也只有放行的份儿。”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 说完人就朝追在车队方向跑去,身后的人看他年轻的背影,嘲笑不止。 卢平生倒没有想到法租界这次这么给小g子面子,虽然没有同意宪兵进入租界,但同意了他们的借道。 不光同意卡车接道,竟然还派了吴子阳这个警察局的二号人物亲自坐镇。 “你带阿渺去?” 吴子阳看着车里的杜兰德和艾莎,把剩下的要讲的话吞入腹中。 卢平生冲威严的帅气小吴巡挑眉,“一起啊。” 吴子阳冷笑,道貌岸然的狗东西,瞧不起他的爱情,自己却花天酒地,脏! “快开走,早上六点之前别乱跑了。” 艾莎对着吴子阳臭帅的脸打了个飞吻,等车子启动后,她略微惋惜道: “像吴这样帅气又专一的能干男人不多了,真羡慕她的太太。” 杜兰德和卢平生两人默契地翻个白眼。 汽车停在了一处洋房前面,里面已经有音乐和女子的娇笑传出。 推开大门,客厅金黄的灯光柔和,大厅中央穿着法式裙子的女子们个个打扮精致,随着优美的舞曲转动着裙摆,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陆少杰当即没有忍住,说了一句“娘的”。 好在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这几十年对西方的向往和推崇,让他们在精神上有了许多滤镜。 可即便在没有滤镜的卢平生眼里,这帮才二十多岁的少妇们身上散发着对男人致命的吸引力,让人很难把持住。 很快,文质彬彬的白行舟也有了一个优雅的舞伴。 陆少杰更是一改往日粗鲁的性子,耐心陪着自己得眼的女士跳舞聊天。 就连卢大哥也找了金发碧眼,胸大腰细的女士相谈甚欢。 只有被赶走的卫渺无聊趴在二楼栏杆处,看向下面成双入对的人。 看着看着,她突然发现了个异类。 曾宝颐斜窝在沙发上,懒懒地看这帮人跳舞,有个女人要邀请他,他就让人坐在身边,叫人家给她剥葡萄喂他。 这帮女人可不是舞厅为了小费的舞女她们的艾莎的寡妇团。 今天若不是看在杜兰德的面子上,她们才懒得和这些华人玩耍呢。 酒过三巡后,空气都带着微醺感,都是干柴烈火,不一会儿就三三两两地找房间去了。 谁也没有在意少了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 宝子们,今天终于确定了这本书改成长篇了。 预计在一百万左右。 书名和简介都改了。 但我知道很多宝子是因为快穿看下来的。 快穿后面会重新开一本书,继续写。 故事依旧是那些~~~ 给大家造成不方便~~~ 诚挚弯腰鞠躬道歉~~~~~ 哐哐哐~~~~ 对不起~~~~ 第24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7 卫渺在一间没有开灯的漆黑屋子里,侧耳听着楼下动静。 远处的路面的震动和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格外明显。 下面路口,换了宪兵制服的卢平生,面色涂抹得蜡黄粗糙,硬挺的眉毛面色杂乱稀疏,咧嘴的时候还有一嘴大黄牙,最重要的是门牙缺了一颗,下巴上多了两撇小胡子。 这个时候,就是他亲妈站在面前,也认不出来。卢平生和对面的宪兵目光接触,微不可察地颔首。 卡车灯光扫视过来,卢平生上前拦车,检查证件。 这是倭人事先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怕中途有其他车加入。 一辆卡车上加上司机一共两人。 可能也晓得今天晚上的任务十分重要,所以他们面色肃穆,并不多言。 卢平生日语不光流利,还带着浓浓的大阪口音,他速度极快地检查完证件交还回去,卡车才缓缓地在漆黑狭窄的巷子里前进。 趴在二楼的卫渺,盘腿坐在黄金上,身侧黑色的小罐子里飞出去两只肉眼看不见的小虫子。 卡车里的倭人士兵正在咒骂巷子里的路难行的时候,卡车突然熄火了。 “混蛋!”司机叫唤一声。 他们是派遣军运输团的,白天临时接到的任务,为了保密,从在火车站装货到现在,神经一直紧绷。 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心中不安。 “下去看看!” 副驾驶上的士兵刚拉开车门准备下车的时候,小小的虫子顺着他们的耳朵钻了进去。 两人只感觉自己恍惚了片刻,仿佛在梦里看见了许久未见的母亲,沉溺在她慈爱的笑容和温暖的手掌里。 摇了摇头后,开车的士兵试着拧一下车钥匙,发现车子可以发动。 张嘴咒骂一句,开车往左前方而去。 右前方的某处阴影里,曾宝叔穿着大衣,压住喉咙的痒意,看着一辆辆车子被调换。 而他提前准备好的车子被倭人士兵开着驶向倭租界的码头位置。 而倭人装满财宝的车子从他面前缓慢开过,前后相差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分钟。 他不知道卢平生他们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偷龙转凤。 其中的手段到底是他看不透的卢平生的?还是老和尚口中念叨的卫渺的? 又或者这两人本身就达成了某种奇异的默契。。。 他身后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九爷,东西是按计划还是?” 曾宝叔听出这人语气里的试探和贪婪,他眉头微微拧起,压下眼底的厌恶,淡声道: “这批东西不能流通在市面,但凡有蛛丝马迹就会被倭人发现,得不偿失。” 那尖细的声音听完后,没有再开口。 就在眼前又开过去三辆车后,曾宝叔突然问道: “听闻你师傅和卫家小子还有卢平生有过交际?” 黄小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卖过卢平生一个花瓶。” 曾宝叔往日听过这段故事,具体细节并不知道。 黄小安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曾宝叔听完轻笑出声,“你师傅晓得这花瓶被卖了三十万美金的时候,作何感想?” 黄小安也难得笑了笑,带着一丝怀恋道:“师傅说,这一大一小绝非池中物。”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告诉这位曾家的九爷,师傅说,若往后真走投无路了,好歹还有点情分在,这两位没准是他的一条活路。 两人说话间,已经看到了有光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晃了三下。 这是全部替换完成的信号。 曾宝叔估算了一下时间,从第一辆车过来到最后一辆车离开,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上百吨的货物,几十辆汽车人数的替换,就这样顺利地完成了。 “回屋睡个好觉吧。”曾宝叔转身进了身后的院子。 黄小安在漆黑微凉的夜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进去。 算了,他来只是取回主子交代的两件东西。 他一个无根的东西,要那么多些钱财做什么? 保命要紧,命在,才能有指望。 黄小安琢磨着,等事情办妥了,要不要去卫家走一趟。。。 街上值班的巡警们朝着最后一两百军卡的尾巴啐了一口。 “就为了这帮狗东西,让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吃灰尘。”说话的是拿了赏钱的巡警。 他身边的人眼珠子转动,“老大,大半夜的,兄弟们也没地方可去,不如去孵堂子去。” 其他人一听,连忙附和道。 澡堂子里有吃有喝有姑娘,洗洗睡睡好舒爽。 老巡警晓得自己这帮手下没安好心,但他已经扣下五十法币,余下用来自然收买人心。 “行,我去给吴副总巡汇报一下。” 他们没有邀请自己的上官一起去的打算,且不说副总巡去的汤池子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就说这位年轻的副总巡可是出了名的宠爱妻子。 当初轰轰烈烈闹出的那些事儿,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 “小五子那狗东西呢?”有人问。 “他不是找副总巡说理去了嘛。”有人回答。 一帮巡警哈哈大笑。 “笑什么呢?”吴子阳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老巡警连忙上前,“副总巡,您还在呢。” 吴子阳丢给他一包烟,笑道: “今天晚上辛苦了,你带着兄弟们找个地方休息,费用回头找我批,顺便明天放一天假,都好好歇一歇。” 他自己也是从最底层的小巡警做起来的,晓得这帮家伙的德行。 大晚上为倭人折腾,是个华人都会不高兴的。 吴子阳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老巡警看着车里开走后,将手里的烟收起来,扭头对一帮人说道: “都听见了吧,不用咱花钱了,” 一帮巡警大半夜地在大街上欢呼,老百姓听见了也不敢吱声,只能捂住头在被子里咒骂几句解解气。 一帮人呼呼啦啦地走了,商量着去那个澡堂子。 无人在意那个叫小五子的巡警什么时候出现,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同身边人偶尔抱怨一两句。 —————————————————————— 第24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8 洋房楼下,卫渺仰头看着卢平生如同窜天猴一样爬上了二楼。 翻进了窗户的卢平生,把手里的绳子从窗户上丢下去。 卫渺用绳子在自己腰上系了一圈后,才扯了扯。 等把卫渺拽上来后,卢平生俊脸发红,豆大的汗珠滚落,发丝贴在额头上面,颇有几分破碎的美感 “你小子下次少吃点。”他小声抱怨。 “那你平日里多练练啊!”卫渺解绳的时候不忘反击。 抬头就看卢平生开始脱衣服,露出了比往日强壮一些的背脊。 “你干嘛?”卫渺警惕发问。 许阿鱼和她讲过了,男女有别,让她和卢平生相处的时候注意分寸。 她牢牢记住了这句话,并不是认可许阿鱼说的,而是想要避免每次在马路边找不到厕所后,卢大哥寻了个墙根就方便,一点都不避讳他。 实在不太讲究。 卫渺听着洗手间传来水声,快速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爬上床,窝在被子里沉沉睡去。 卢平生洗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崽子丢在地上的夜行衣,嘴角抽抽。 这家伙是当他是清理垃圾的老妈子吗?事事给她善后。 卢平生认命地把衣服收起放好,然后开门去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强烈地要求下,艾莎把卫渺安排在最偏僻的一个房间。 当然也是他提前踩好点的房间。 这个房间偏远安静,临街又有独立的洗手间。 是天选好房间。 卫渺晚上控制的虫子是一种叫做蟆子的飞虫的幼虫。 这是小崽子在一本奇文游记上看到的,这种长得像黑蚊子的虫子,只有环境极好的水域才有。 它们数量稀少,昼伏夜出,体内含有一种让人致幻的毒素。 幼虫毒素不多,能够持续一分钟已经是极限。 知道这个后,两人一合计就改成了现在的计划。 用卢平生的话来说,虽然实施的过程中风险巨大,但毫无后顾之忧。 只需一分钟,神不知鬼不觉地给g子们换了一辆车,他们认认真真地开到码头,把装有石头的箱子搬货上船。。。 虽然也有暴露的风险,比如开车的倭国士兵换了车后,还是会有差异的。 比如会发现自己放在车里的小物件不见了,或者座位感觉不一样了。 但深夜,又是紧急任务,一整个车队,几十辆车组成的车队,前面车在行走,后面车子紧跟,哪里还有空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更重要的,谁能想到只是迷迷糊糊一分钟,就被换了地方呢。 车子依旧是那辆车子,身边的人没有变,前面的车队在缓缓前行,后面的检查有条不紊。 是个人都会想不到吧。 至于开车带走的货物人是曾宝颐的人,怎么样让他们不露口风,就不是他和卫渺的事了。 从头到尾,他和小鬼头一个在小洋楼左拥右抱寻欢作乐,一个睡得昏天暗地不知光景是几何。 所有在这栋小楼的人都是他们的证人。 况且轮船从沪上到倭国本土,顺利的话需要在海上行驶三天三夜。 不顺利的话也需要一个星期。 这期间发生点什么变故和意外,实在太多了。 等到港口后,财物运输回去,查点数目什么的又要一整天。 等到了大人物手中,拆开封条发现箱子里装的是石头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这个时候,各个部门都会震怒,震怒结束后呢? 当然调查,狠狠地调查,调查过程中必定会发生的就是推卸责任喽。 卢平生脑子飞快转动,人却轻轻推开房门,余光卧室的床上男两女睡得胡乱缠在一起,无比香甜。 他见怪不怪,和衣躺在靠窗的沙发上。 脑子里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地复盘了一遍。 发现没有需要补救的漏洞后,才合眼睡去。 ————————————————— 码头上,派遣军,宪兵,领事馆,本土在华大大小小的权力机构都有人过来。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折腾,汽车上的货物全部装船完毕。 天边微微发灰,黑暗即将过去,黎明带来了希望和新生。 他们看着满载货物的轮渡杨帆远航,心中也都百感交集。 松井雪子坐在汽车里,扭头看向远去的帝国游轮,扭头对平田松子道: “你进特高科的事情我已经向我叔叔提及,若你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训练,不知你能否坚持。” 在本土,女人地位极其低下。 若不是平田家这次足够识趣,她也不想趟这趟浑水。 松子望着叔叔一辈子的心血变成大海中的一个小小黑点远去,她心中酸涩憋闷。 帝国这些人,知道叔叔死了后,个个露出了伪善的嘴脸。 无人提及叔叔这些年在关东的功劳,是个人都只想在这大批的财物中分得一杯羹。 如此不加掩饰的嘴脸,不就是因为她平田家后继无人吗。 有她平田松子在一日,就不会让平田家没落的。 “我愿意。”松子说。 雪子看她充满斗志的眼神,颇有几分不以为然。 她见过太多一腔孤勇的人了,满腔热血地要为帝国,为t皇效忠,可进了训练营不过两三日,就开始哭爹喊娘。 相比起来,她更喜欢有技术有文化有脑子的技术人才。 最起码这些人用起来称手又省事儿。 “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个叫小林樱的医生,来历清白吗?” “小林樱?”松子微微有点紧张。 她来沪上这几天一刻也没有闲着,对沪上各大部门做了深入了解。 特高科这个在本土不起眼的警察部门,在华的权力大得有些超乎她的想象了。 松井雪子看着她脸上防备的表情,好似护食的小狗。 又想起了那个长相甜美可爱的樱子医生,雪子脸上带着不符合她年纪笑,她倒没想到平田家的这位小姐,还有这样隐秘的心思。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觉得她是个人才,想看看能不能为帝国所用。” 平田松子沉默片刻道:“我回去后,会把她的资料整理交给您。” 松井雪子笑了。 她就喜欢看这种隐忍不甘的表情。 平田松子的、李晓雅的、还有许许多多人的。。。 第24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49 杜兰德揉着脑袋,打着哈欠下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昨夜小楼里的男男女女走了个七七八八。 只是个个走的时候,都觉得头重脚轻,问仆人昨夜给她喝的酒是什么酒。 酒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有问题的飘散在空气里的香气,一种卢平生从宫廷里秘籍里找到的方子。 提取之后,做成是香水模样,洒在空气里,助兴又助眠。 卢平生和卫渺的坐在餐桌上,上面摆放着早上来上班的佣人们准备的早餐。 牛角面包,羊角面包,烤香肠,煎鸡蛋,咖啡,茶和牛奶,瞧着十分丰富。 昨天晚上可累坏她了。 旁边的老女佣瞧见她吃这样多的东西,没有像其他白人那样眼睛都翻天上去,而是一直说: “可怜的孩子,真是可怜的孩子,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说完后,扭着臃肿的腰身,亲自去厨房,吩咐再多上几份早餐。 卢平生小声提醒卫渺,“侬少吃些,一会儿请侬吃德胜楼去。” 卫渺咽下口中带着烟熏味的烤肠,点了点头,提出要求道: “那侬先打电话,我怕一会没位置了。” 卢平生无奈放下刀叉,走到沙发旁边坐下,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卫渺听见他特意交代厨师,让他们把招牌菜多预留几份的时候,笑得格外甜。 德胜楼是家新开不久的津菜馆,饭菜不如淮扬菜精细,但量大味足。 卫渺最喜欢吃他们家的“坛子肉”“烧牛尾”“溜鱼片”“八珍豆腐”“锅塌里脊”。。。 不行,不能想了,越想越饿。 老女佣出来,看着卫渺脸上馋相,连忙把托盘里的食物放上餐桌,特意把烤肠摆放在卫渺面前。 卫渺看着滋滋冒油的烤肠,心中微暖。抬头对着胖乎乎的老女仆露出个笑脸。 “亲爱的艾玛,您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愿上帝保佑您。” 卫渺说完,比划了个十字,真心为老太太祈祷。 这个慈爱的老太太让她想起了教堂里的玛丽修女。 前不久卫渺去看玛丽修女的时候,她的眼睛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了。 卫渺盘算过两天带玛丽修女去配一副老花眼镜,就是不知固执的修女会不会同意。 杜兰德疲惫坐在餐桌上,扭动了一些僵硬的脖子。 仰头喝牛奶,露出脖子上满是暧昧的痕迹,敞开的胸口还有鞭痕,一看就知道昨夜战况激烈。 他对小鬼头和老佣人之间的互动不感兴趣,反而扭头眼睛放光地盯着卢平生。 “卢卡,昨夜你怎么样?” 卢平生打完电话后,直接没有形象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目养神。 他两眼下面全是黑眼圈,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听见杜兰德猥琐问话,打哈欠道: “昨夜喝多了,忘记是哪两位美丽的女士陪我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了。” 嘿嘿嘿。 桀桀桀。 暧昧又猥琐的声音传遍了大厅。 卢平生心中却在吐槽,昨天被迫现场观摩不说,还得时不时防着欲求不满陷入情欲的寡妇们毁他清白。 虽然这具身体早就没有什么清白可言了。 但他可是个洁身自好的好同志。 “今天晚上继续?”猥琐又淫荡地笑完后,卢平生意犹未尽邀请。 杜兰德虽然心动,但摇头拒绝,满是惋惜道: “领事馆今天晚上有正式的宴会,我得在场主持。” 杜兰德悄悄地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腰,心中大骂卢平生惯会装模作样。 昨天晚上那样激烈的情况,全身上下都磨破皮了,不休息几天,定然会精尽人亡的。 卢平生满脸可惜,心中却在吐槽,若不是晓得你晚上走不开,小爷我还不会开口? 一帮滥交的败类。 中午在德胜楼吃过饭后,卢平生把车子停在桂花里弄堂口,对正要下车的卫渺叮嘱道: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要忘记, 曾宝叔和老和尚他们若是问你,就一问三不知,让他们有什么事儿找我,晓得吧?” 这小子最会装傻充愣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而且昨天晚上的事情,顺利得让他觉得是在做梦。 自从知道小鬼头是个会控制动物的吞金兽后,卢平生脑子里总是出现一只金灿灿的蛤蟆。 总是瞪着两个鼓鼓的眼睛,冲他“呱呱呱”。。。 卫渺看卢平生严肃的表情,充满思索的眼神,心中竟然有几分感动。 她将小脑袋探在车窗上,乖巧道: “晓得的,我昨天到了洋楼就睡觉了,一觉睡到大天亮,什么也不晓得。” 心中却嘀咕道:阿拉和侬在一起为什么? 不就图你腰好,能背锅,可善后。 卢平生看小家伙点头得毫不犹豫,知道小鬼头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心中也感动不已。 随即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打趣她道: “小崽子越发地没有良心了。” 卫渺扭头,乖巧纯良的小脸满是疑惑地看着卢平生,道: “卢大哥,侬这样讲,阿拉实在伤心,昨天为了侬的计划,阿拉小小年纪被吃了豆腐不说,心中仿佛有了创伤,感觉无法直视女性了。” 卢平生听完后,记起昨日卫渺被人又搂又摸,想到书中说,有的女人就喜欢干净漂亮的小少年,表情都有点变了。 毕竟变态不分男女啊。 他急忙问道:“侬讲的可是当真?” 卫渺点头,脑子想起起往日看的断袖画本子里的男主是怎么描写和女子接触感觉,有些羞赧道: “内心抗拒又害怕,还,还有几分恶心。。。” 卢平生心凉半截,抬手扶额,愧疚溢于言表,抬手想要摸她的头,“阿渺,是卢大哥对不起侬。” “那卢大哥,回头等曾先生支付黄金后,侬能不能多给我一成?” 看着卫渺小跑进弄堂的背影,卢平生咬牙切齿,发誓再也不相信小崽子胡说。 卫渺蹦蹦跳跳回家,家中院门开着,她进了院子,正巧看见女医生薛丽提着医药箱从堂屋出来,她白色大褂还有血迹。 卫渺心中一跳,连忙道:“薛医生 ,有人受伤了?” —————————————————— 第25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0 薛医生低头看自己衣服上的血迹,暗自赞叹卫渺心细。 瞧着隽秀少年担忧的表情,她不徐不疾道: “是来给吴叔看伤口的。” “吴叔?”卫渺略微吃惊,随即客气道:“薛医生,劳烦您稍等,我去看看吴叔就出来。” 薛丽自然点头应下,她最主要的一份工作,就是给卫家人看病。 吴叔一向沉默寡言,怎会受伤? 卫渺抬脚进了吴叔的房间,看他额头缠绕白布,上面映出血迹,腿上缠得严严实实。 卫阿大正在给吴叔端水,吴妈正低头打扫地上的染血的纱布,整个房间十分安静。 “吴叔,这是怎么了?” 卫阿大顾不得大闺女怎么神出鬼没,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上午吴叔说出去一趟,中午就血淋淋地回来了。 吴叔脸色苍白,张了张嘴,恐是卫阿大在,所以没有说话。 “阿爸,薛医生在外面,侬去问问还需要注意什么医嘱。” 卫阿大晓得这个重要,“哎”了一声连忙出去。 等卫阿大出去,吴妈拿着扫帚在门口细细打扫,仿佛吴叔受伤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吴叔咳嗽两声,才有几分不自在地开口道: “年纪大了,一不小心着了道,实在惭愧。” 卫渺连忙将旁边的水递给他,等他喝完水后,才道: “吴叔,是那间铺子的事儿?” 家里的事情不多,唯一有纠纷的可能就是吴叔之前提到过收不回的那间铺子。 吴叔看向卫渺的眼神带着一丝佩服。 是的,一个老江湖佩服一个毛头小子。 他走南闯北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见识过许多能人异士。 惊艳绝伦的少年天才数不胜数,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高气傲。 如同卫渺这样的不骄不躁的他极少见。 他一直在帮卫渺管账,铁运的一条运输路线就是日进斗金。 小小年纪手中财富已经超越沪上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说出去少不得又为十里洋场添一个传奇。 对于卫家的发家史,但凡他能打听到的,已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加上自己的一些猜测后,佩服更甚。 他在卫渺这个刚刚虚岁才十二岁的少年人身上,半点看不出少年人的恃才傲物和浮躁。 吴叔对上卫渺关心的目光,收回心思,开始讲述事情缘由。 “就是警察局对面的铺子,本来无法清退就想着正常收租就行,结果他们拒绝支付房租。我也没同他们理论转身就离开了,没想到被人堵在巷子。。。” 卢平生说过,吴叔夫妻是有些拳脚功夫和手段的。 “吴叔,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养着,该吃药吃药,劳累这么久了,也该好好休息阵子的。” 吴叔自然是拒绝的,“我管账,又不用走路,不用这样娇贵。” 卫渺看吴叔面色疲惫,也不和他争辩,叮嘱他休息后才起身出了房门。 走在门口时候,吴妈正在有条不紊地清理屋子里的灰尘,仿佛吴叔的伤对她影响并不大一般。 “吴妈,从今天开始,我不外出了,咱们家的饭桌上要顿顿要有肉。” “还要有各种骨头汤,给吴叔补一补的同时也给卫然多增加营养,省得几个臭小子天天说晚上睡觉腿抽筋。” 吴妈点头应“是”后,继续干活,只是一向下耷的嘴角微微扬了扬。 卫渺在屋里和老头子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许是年纪大了,自从上次唯一的儿子差点没了后,她的脾气变得平和许多。 卫阿大提着药进院子的时候,卫渺正在用肥皂洗手。 “阿渺,薛医生说了,吴叔如果这头三天没有感染发烧,就静养按时吃药就好。” 卫渺在吴叔身边的时候,已经闻到了磺胺的味道。 晓得了卫阿大把家中备用的磺胺拿出来给吴叔用。 正常情况下应该不会发烧的。 卫阿大说完连忙转身去寻吴妈,把那些药怎么服用一一交代了。 卫渺把手擦干,又闻了闻身上没有异味后,才进许阿鱼的房间。 正在凶狠吃奶的小崽嘴巴微微停顿一瞬,就变得温柔起来。 许阿鱼自然感受出来,忍不住地笑出声道: “阿渺,往后你弟弟肯定是个听话的。” 卫渺看着长着满头小黄毛的小肉团子,“听话最好了。” 许阿鱼问,“吴叔的伤严重吗?”说完又抱怨道:“你阿爸不让我下床去看。” 卫渺看着被养得白胖几分的许阿鱼,少了往日的精明市侩,多了几丝平和的安详。 卫渺很喜欢这个模样的许阿鱼,听见她无意识带着炫耀的抱怨,微微摇头道: “不算严重,就是年纪大了,需要静养。” 许阿鱼听完松口气,开口咒骂了一句: “天杀的小瘪三。。。” 卫渺等她骂完了,才说道: “阿妈,吴叔虽是住在我们家,但他是帮卢大哥管账的,工钱也是由他支付。。。” 许阿鱼不等卫渺说完,就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侬阿妈是那样势利的赅刁精刮的人吗?” 卫渺嘿嘿笑着不说话。 许阿鱼虽然不是精刮的女人,但一个不做活的外人,在自家好吃好喝地养着,日子久了只怕也要嘀咕的。 若是让吴叔他们不舒服,那就得不偿失。 卫渺很看好吴叔夫妻,两人都是能干心细之人,若是相处好了,对整个家族有大益处。 这几年,卫渺已经晓得人心多变,她可不愿意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然后起了龌龊。 家和万事兴嘛。 等许阿鱼怀里的小崽吃饱呼呼大睡后,许阿鱼盯着卫渺瞧。 她觉得才几天不见,自己的闺女又灵气漂亮几分。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阿妈的囡囡长大了。” 卫渺晓得她又要老生常谈,眼珠子一转,道: “阿妈,外面世道太乱,吴叔就出去一趟就让人揍了,若我这样漂亮的小囡囡出门,只怕。。。” 许阿鱼突然想起丽妹的事情,重重叹口气说道: “本以为法租界会安全几分,没想到也是这样乱。” 卫渺点头,深以为然,乱的从来就不是某一个地方,而是整个世道哦。 而申市这种畸形的繁荣,只怕维系不了多久喽! 第25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1 外面的世道讲完,该来金钱攻势了。 “阿妈,我这个月帮卢大哥谈成了一笔大买卖,他说月底奖励我两根大黄鱼。” 果然,许阿鱼眼睛亮得犹如宪兵头上的探照灯,小声惊呼道: “多大的买卖,卢先生竟给了这样大的手笔。” 要知道,家里如今的卤肉买卖,一年也就才能勉强有一根大黄鱼的收入。 黄金价格一直稳定,一根大黄鱼依旧能换三百多大洋。 许阿鱼惊喜过后表情严肃道:“阿渺,卢先生真的只倒卖古董?” 许阿鱼家中也富足过,但她依旧不理解破盘子破碗能有这样值钱。 别不是带着囡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卫渺一瞧,连忙神神秘秘地说: “阿妈,侬晓得对面曾先生家书房里的一幅画值多少钱吗?” 看许阿鱼摇头,卫渺说:“能买下整个弄堂的买卖。” 在许阿鱼心中,房子是非常值钱的东西,为了买租界的这套房子,她们家中钱财用完才勉强够用。 整个胡同的房子,那简直是她无法想象的财富了。 卫渺继续说:“阿妈,卢大哥新开了一个商贸公司,他晓得我们在地窖存东西,过几天让人送一批过来,存起来足够吃一个冬日了。。。” 比起字画古董,还是这种柴米油盐的事情能让许阿鱼心动。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怎么能让卢先生破费。。。” 卫渺看她咧嘴露出八颗大牙的嘴,自己也笑出了酒窝。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是要告诉许阿鱼,如果她穿了女装后,可就不能跟着卢平生干活了。 工钱没有不说,这些福利也全都没有了。 “阿渺,辛苦侬了。”许阿鱼似是想通了,一脸喜滋滋地说。 卫渺挽着她胳膊亲昵地蹭了蹭,奶香味让她觉得很舒服。 “阿妈,侬好好坐月子,等出了月子后,我问卢大哥要一个铺子,咱们也开一个卤肉店,请个厨师,找两个服务员,侬只当老板娘,坐在柜台收钱就行。” 许阿鱼笑得合不拢嘴,抬手揉了揉闺女贴着头皮的发茬。 卫渺和许阿鱼腻歪够了,伸手在呼呼大睡的小崽脸上点了点,才出了房门。 许阿鱼等女儿出去后,脸上挂着的笑容才收起来,低头看着小儿子,喃喃道: “阿西啊,侬要快快长大,往后一定要有出息,护着侬大姐,我们都对她不起。。。” 还没有满月的小阿西:…… 后面的几天,卫渺按着卢平生的吩咐,安分在家。 家里的几个孩子高兴坏了。 饭桌上的食物丰富了不说,每天放学写完作业后,大哥还带他们在弄堂口加餐。 “大锅,下次不吃他们家的馄饨了。” 自从吴妈来了后,卫渺就吩咐过,家中的食物不让过夜。 几个小崽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吴妈精心给许阿鱼准备的营养餐,都是他们几个扫尾的,吃得好喝得好,又不用像以前那样操心,个个养得白白胖胖。 尤其是贪吃的卫萍和不用上学的小卫东。 听见萍妹说完,卫东摇晃着卫渺的手臂奶声奶气道: “大锅,吃梨膏糖。” 梨膏糖是由雪梨加上各种中药材熬制而成的,有止咳平喘、生津开胃的效果。 前几日卫东有些咳嗽,卫渺就买了这糖哄他,一小块糖分成小份,一天给他吃完。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吃上瘾了。 卢平生说过的,小孩子是不能多吃糖的,卫渺深以为然,所以余下的她就代劳了。 卫丽看弟弟缠着大哥,连忙温柔地安抚弟弟。 “阿东,糖吃多了牙齿里要长虫子的。” 卫东显然不在乎,耍赖道:“我就想吃糖。” 卫玲一脸坏笑,嘿嘿道: “那你就多吃呗,然后嘴里长满虫子,你吃到嘴里的东西全部被虫子吃掉,然后再钻进你的脑子,把你的脑子也吃掉。。。” “哇~~~~” 卫东吓得抱紧卫渺的腿,“东东不要被吃掉脑子。” 卫渺一脸无语地看卫玲,已经长高不少的小丫头冲大哥做个鬼脸,又去哄小豆丁。 可惜她在小豆丁面前已经是个恐怖的人,越哄越哭得越大声。 最后还是卫然不耐烦,把嚎啕大哭的小豆丁从腋下抱着,转了几个圈才破涕为笑。 几个人继续朝家里走。 萍妹似乎还对刚才的馄饨耿耿于怀,又说: “大锅,等我们放暑假了,回去吃馄饨。” 卫渺看萍妹皱起的小脸,伸手捏了一下,打趣道: “萍妹的嘴巴被吴妈养刁了。” 卫丽抿嘴笑说,“确实没有原来的阿叔煮得好吃。” 卫玲点头如同捣蒜。 “那下次就不吃他们家了。”卫渺一锤定音,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决定。 卫玲欢呼一声,牵着卫渺的手往家走,看着曾家紧闭着的大门问卫渺: “大哥,对面的曾先生和小钱姐姐他们搬走了吗?” 卫渺也不知道,她回来那天曾家就大门紧闭,就连日日守家的小钱也不在。 卫阿大他们更不清楚对面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卫渺大致晓得为什么。 几十吨的东西,偷龙转凤不容易,找个地方安置也不容易。 在倭人没有发现前,必须妥善安置,半点不能马虎。 卫渺想了想曾宝叔的性子和手段,觉得这人应该能做到滴水不漏。 —————————— 姑苏郊外,邻水的一座不知名的山上,破败的寺庙里,智上大师盘腿坐在佛前,转动佛珠。 还算干净的院子里,有一个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在清扫落叶。 在院子的左边,有一座九层高的纯木建的宝塔,因为长年没有修缮,已经看不出漆色,就连宝塔门匾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小钱扶着披斗篷的曾宝叔,小声嘀咕道: “少爷,都三天三夜了,智上大师什么时候念完啊,他身体能行吗?” 曾宝叔没有回答,智上大师是方外人,只有辟谷的手段。 卢平生他们偷龙转凤的东西,当晚就从走水路,天亮之前被他们安置在这里的地宫里。 使用的车子,参与的人员也全部处置妥当。 只要卢平生哪里不出意外,倭人永远不会查出事情真相。 曾宝叔站在院墙旁边,望向如同山水画的远山。 至今还是没有想通,在那短短的一分钟里,卢平生是怎么样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卫渺那个半大的少年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第25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2 曾宝叔想不通,倭人也想不通。 东西运回本土后,事情比卢平生预料得更夸张。 本土的各大部门都想要分一杯羹不说,就连贵族也虎视眈眈,据说皇室也表示了兴趣。 为此东西一直在码头压着,等待他们角逐期间,消息不知道怎么泄露出去,期间还经历了两次小规模的抢劫。 一直到十天后,老爷们终于协商一致,分好蛋糕,准备登记造册分发下去。 但他们的财政大臣满怀欣喜地打开箱子,看到里面装满的石头,微微有些发愣。 “这是什么新奇的宝物吗?”他扭头问身侧记录的人。 一名戴着眼镜,学者模样的人凑近看了看,煞有其事道: “这应该是东方珍贵的石头,价值不可估量。” 财政大臣很高兴,“呦西!记下东方珍贵石头一箱子。” 旁边的记录员连忙写下。 可旁边翻阅着平田家上交出来的财物清单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随即他想:可能东西太多,一时出错。 加上这些东西在申市的时候,被人监守自盗,顺序打乱了也不一定。 可等他们打开第三十箱珍贵石头的时候,傻瓜也晓得不对劲了。 财政大臣一把扯过身后的学者问:“为什么有这么多石头!” 箱子里的石头,其实就是普通河边轻易能捡到的碎石头。 一箱可以说是特殊,可接连三十箱都是。。。 学者也觉得不妙,他连忙吩咐人把余下的打开。。。 愤怒又惊恐的声音让外面不明就里的人吓了一跳。 —————————— 一场冻雨过后,天气突然降温。 卫然他们一下病倒三个,据说学校里也多是感冒咳嗽的。 卫渺大手一挥,干脆不去学堂了。 在她看来,身体是最重要的,健健康康活着比什么都好。 家里许阿鱼在做月子,吴叔养伤,卫然,卫玲和萍妹,三个都躺在床上。 好在卫丽主动接下照顾小病人的活儿,更在薛医生身边忙前忙后,像个合格的小护士。 “丽妹耐心又心细,是个医生的苗子。” 薛医生给三个小家伙量了体温,又给吴叔换药后,一边洗手一边和卫渺聊天。 丽妹在她洗完手后,就把干净毛巾递过去,薛医生擦干手上的水珠,揉了揉漂亮小姑娘的头。 “谢谢,丽妹。” “不用谢!”丽妹大方回答,脸颊有两团红晕,十分可爱。 卫阿大问薛医生,“孩子们今天还要吃药吗?” 薛医生摇头,表情轻松道: “小孩子恢复得快,好吃好喝地养一养,睡一觉就生龙活虎啦。” 卫渺送薛医生出门,远远地看见穿着风衣的卢平生双手提着东西朝这边走来。 她算了算时间,距离那次的事情已经过去半月,看来事情终于捅出来了。 卢平生和薛医生微微寒暄了两句,就看穿着灰蓝色棉袄的小鬼头正在眼珠子乱转。 “想什么呢?” 卢平生上前,把手里的栗子糕递给她。 卫渺接过两个栗子糕,嘟囔道:“不够吃。” 卢平生气笑了,“这可没你的份儿,这是给病人的。” 卫渺撇嘴。 卫阿大每次看卢平生都欢喜得搓手,热情得很。 “卢先生仿佛长胖了一些。” 等吴妈端上热茶后,卫阿大盯着卢平生圆润的面孔道。 卢平生下意识地捏了一下自己的脸,嘿嘿笑,“这些天无事儿,吃了睡,睡了吃,自然长胖了。” 卫阿大满脸真诚的发表意见,“胖了好,胖了的有福气。” 卢平生心中嘀咕,真的这么明显吗?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胖了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逃跑的时候跑不快怎么办? 最近一周为了打探本土的情况,和海关总署的那帮狗东西们吃吃喝喝过于频繁。 看来他需要克制一下了。 如果知道卢平生想要在事物上克制,卫渺肯定无法理解。 卢平生和卫阿大寒暄几句,留吃中饭未果后,卫渺带他去了书房。 进去后,卫渺就伸手。 卢平生晓得她的德行,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两根大黄鱼给她。 “谢谢。”卫渺喜笑颜开,酒窝甜甜。 卢平生抬手看了看时间,对卫渺道: “咱们去看看你在警察总署对面的店铺,顺便请吴副总巡吃个饭。” 这事儿是卢平生告诉卫渺不用着急的,卫渺晓得卢平生要去管。 既然有人管了,她自然就乐得清闲。 毕竟明面上,她是卢平生的小跟班嘛。 两人去看了病怏怏的三个小崽,承诺了小跟屁虫卫东给她带梨膏糖后,才得以顺利出门。 走在路口的时候,正巧看见从车上下来的曾宝叔。 他的面色除了苍白,还多了一丝疲惫。 小钱亦步亦趋地扶着他,面上全是担忧,看见卫渺他们也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想着快回家,别让少爷受寒。 他们身侧提皮箱的人穿长衫,白皙的娃娃脸上挂着笑,眼底闪着一种很奇怪的高傲。 上车后,看着三人的背影,卫渺道: “曾先生仿佛是病了。” 卫渺对气息很敏感,曾宝叔身体一直不好,但被小钱细细地养着,瞧上去和常人无异。 卢平生本想说心眼子多的人,身体不好也正常。 但他想到庞大的善后事宜,正常人都得脱层皮,何况是个身体不好的。 两人默契地不再说话。 汽车拐弯就到了吴子阳所在的警察总署门口。 两人等了片刻,就看见吴子阳和一个穿着洋装女人一同出来。 两人有说有笑,瞧着十分熟稔。 卫渺拉开车门,“小吴哥,这里。” 吴子阳大步过来,卫渺才看清楚那女子模样。 吴子阳看她瞪着双眼,哈哈大笑,“怎么样,和你小子像不像?” 卢平生看着眼前眉眼细长,翘鼻红唇,笑起来带着酒窝的女人,也有几分诧异。 这简直就是阿渺这小子的女装成人版。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小林樱,晓雅曾经的同学。” 卢平生听见倭人的名字,心中不管如何想,脸上却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阿渺,回头问问你阿妈他们,家里有没有什么亲戚在倭国的。” 卫渺歪头对上正笑眯眯看她的小林樱,也咧嘴露出个笑容。 惹得卢平生和吴子阳抽了一口气。 他们还未见过如此相像的一大一小呢,就连笑起来的时候,嘴角酒窝的深浅都差不多。 —————————— 第25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3 四人穿过马路,来到警察总署路口处的这家法式西餐厅。 刚进大厅,就看到有许多人围着正中央的一个铁笼子在指指点点。 卫渺小鼻子嗅了嗅,竟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她朝着人群走去,仗着个头小,几下就挤进去了。 卫渺看见中间一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有两只才刚满月的小狮子。 精神不济地依偎在一起,耳朵耷拉着,好似病了。 卫渺听卢平生讲过,如今餐厅竞争太大,各家都延续了清末拉客的老手段。 在大厅或者门口,展示一些奇珍异兽,让人驻足观望,买票看稀奇,从而拉动饭店的买卖。 有的笼子里放的是金钱豹,有的是大蟒蛇,甚至还有从川渝运过来的食铁兽。 这是西餐厅时尚的象征,若是谁家没有博人眼球的奇珍异兽,总归是有些不上档次的。 “听说这种狮子是坐船从海外来的,凶猛异常,连老虎都比不得他们的。” “我几月前来瞧的时候,还是凶猛的大狮子,如今竟然成了两头奶娃娃了。” “你是有几个月没来了吧,那头母狮子难产了,据说是活不了,店里就让人给它打了麻药,直接破开肚子,将小狮子取出来,一共四个,就活了这俩。” 有人惋惜。 “那狮子怎么处理了?”好事之人发问。 “能怎么了,狮子皮剥开了,后被青帮大佬花了大价钱收去家中做摆设去了。” 卫渺耳边听他们对话,目光落在两只小狮子身上,小眉头拧得很紧,它当过狮子王,晓得面前这两只小狮最多不超过一百天。 而且现在的模样应该是病了,怕是活不下去了。 卫渺上前蹲在笼子前面,伸手要去抚摸它们。 “小少爷,不能碰。”有服务生上前。 卫渺扭头看站在人群里的卢平生。 卢平生秒懂,从兜里拿出十块钱递过去,“小孩子好奇,就摸一摸。” 服务生得了十块钱,心中窃喜,态度也好了许多。 “不是它们珍贵,而是这俩小狮子瞧着可爱,可是会咬人的。” 卢平生道:“无妨,咬到了我们自认倒霉。” 小林樱此时也挤上前,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小狮子,疑惑道: “它们好像病了。” 服务生一听,有些不乐意了,“怎么会,它们是累了,早上的时候生龙活虎呢。” 小林樱摇头,肯定道:“它们这是得了锥虫病也就是昏睡病,一天估计只有进食的时候才会清醒几分。” 服务员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也有几分不确定。 自前几天开始,这两只小狮子确实变得无精打采,喜欢嗜睡。 “这位小姐是兽医?”身后有不太流利的中文传出。 服务员连忙恭敬道:“亨特先生。” 胡子修剪精致的外国男人,穿标准燕尾西服,头戴礼帽,微微颔首。 小林樱浅笑,“我是医生,正巧对动物有一些研究。” 亨特先生微微弯腰,真诚道: “那尊敬的医生女士,能否告诉我昏睡病是什么?” 小林樱看着周围人群渴望的眼神,想了想笑道:“您是餐厅老板?” 美丽的姑娘总是能够得到更好的态度的。 亨特绅士颔首。 小林樱说,“这个病说来话长,若是您能请我喝一杯咖啡,我可以细细同您讲来。” “荣幸之至。” 装修奢华的包间里,几人对桌而坐。 小林樱不等亨特发问,就开口道: “昏睡病是一种名唤锥虫的寄生虫感染所造成的疾病。” 这下,除了卢平生,其他人都将目光落在小林樱身上。 “大约14世纪的时候,马里国王mari jata就染上了这种疾病,昏睡2年后死亡。” 看着众人诧异的眼神,小林樱轻抿一口柠檬水继续道: “四十多年前,非洲有两个国家爆发,人口直接锐减三分之二,十年前,非洲曾经大规模地流行过此种传染病。” “传染病?”吴子阳善于抓重点。 小林樱郑重点头,“这是由一种叫做采采蝇引起的。。。” 卢平生在心中默默地给她补充纠正,“是一种寄生在采采蝇身上的寄生虫引起的。” 他诧异小林樱的学识之渊博,又看卫渺无精打采似有心事。 “那我该怎么办?”亨特听小林樱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是听说“传染病”时候,面上终于有了一丝紧张。 小林樱叹息道:“这种病目前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亨特猛然起身,“不行,我现在必须马上把它们销毁。” 说完比了个十字,“上帝保佑。” “我出去一下。”卫渺说完就要下楼。 卢平生拉住她,认真道: “阿渺,莫要胡闹,樱子小姐说的都是真的,这种看不见的传染病虫是非常可怕的。” 吴子阳瞧两人这架势,颇为随意道: “阿渺,你要是想要养狮子,回头让你卢大哥从美洲寻一只健康的,这两只病的别碰。” 小林樱听到几人对话,心中颇有几分诧异。 她决定和李晓雅接触前,专门做过调查。知晓她丈夫的身份以及对待她的感情。 也晓得她如今嫁得良人,生活富足。 见卢平生时候,脑子也有闪过关于这个人一些报道和传言。 唯独这个和她有几分像的小少年她所知甚少。 但看吴子阳和卢平生对待卫渺的态度随和,甚至带着几分宠溺的态度,很难让她相信这是卢平生的小跟班。 卫渺小脸严肃,“我就想养这两只。” 吴子阳弯着桃花眼颇为稀罕地看着小崽子。 自从卫阿大中枪的事情发生后,他很少看见这样任性的小鬼头了。 “行行行,你养你养,养死了别哭。” 吴子阳其实是不信小林樱说的什么昏睡病的,若是真传染,每日饭店那么多少人观看,个个都该昏睡不醒了。 小林樱连忙劝道: “即便没有传染的风险,两个小家伙也活不过半个月了。” 卫渺不为所动。 卢平生看卫渺认真的神色,叹气妥协道: “侬坐下,我去。” ————————————————— 第25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4 卢平生动作很快,不过十多分钟,人就上来了。 “多亏我去得早,要不然这两个小东西就成红烧狮子了。” 他一屁股坐下,和大家分享刚才的事情。 原来是他下去时候,小狮子已经不在笼子里,问了服务生,竟然闭口不谈。 他就给了小费,服务生才带他去后厨院子里。 学徒正把两个昏昏欲睡的小家伙放在柴火堆上,准备烧了了事儿。 卢平生又花了十块钱,才偷偷摸摸地救下来。 卫渺听他这么说,露出个笑容,期待问:“那它们呢?” 卢平生翻个白眼,没好气道: “我装篮子里,放在车里去了,我可和你说啊,这两个小东西不能养在你家,先放在我新买房子里养着。” 卫渺心满意足,真心对卢平生说:“卢大哥,谢谢侬。” 卢平生随意摆手,压了压嘴角,若不是他想卫渺的特殊之处,打死也不让小鬼头养的。 养狮子,这是赶什么时髦? 可若是番鬼亨特晓得狮子被养活了,不会觉得他们在忽悠他吧。 他可真难啊! 等开始上菜后,吴子阳看着对面颇有几分像的一大一小道: “阿渺,侬确是老大?” 卫渺闻着食物里的浓郁的奶油香气,微微有些惋惜。 她中午本想和卢大哥去公董局对面一家新开的川菜馆。 不过听闻这家法餐厅也十分有名气,又救下了两头小崽子,也算圆满。 卫渺此刻心情很好,听见吴子阳的问话,颇有几分无奈道: “小吴哥,我阿妈今年35,可生不出22岁的樱子小姐。” 看吴子阳吃瘪,卢平生无情嘲笑的同时,脑子里闪着这个叫小林樱的资料。 “陆文英,女,20岁,关东绿林。” 清末开始,东北就乱,民不聊生,落草为寇的人就更多。 有组织的土匪组织,就成了毛子和倭寇相继拉拢的对象。 后世人们都说坚持抗战八年多,却鲜少有人晓得,东北人民抗战了14年,甚至更久。 九.一八正规军撤退后,抵抗在前面的反而是老百姓口中的胡子响马。 关东人把土匪一般叫做红胡子。 原因是为了防止擦枪走火,他们的土枪口栓着红缨。 需要开枪杀人的时候,就要把带着红缨的木塞取下来咬在嘴里,远远看去仿佛一绺显眼的红胡子。 关东沦陷后,这些绿林们面对三条路:要么和原来一样过着当响马,过着“快乐多,骑着大马把酒喝,搂着女人吃饽饽”的日子。 要么给倭人当狗为虎作伥,衣食无忧。 最后就是守卫家园,奋起抗倭。 三条路中,最后一条路看似坦荡大义,却是最艰难,最无望的。 拥有精尖武器的东北军都不作反抗,大帅府被人抄家也无动于衷。 土枪土炮的绿林,靠的不过是满腔热血和心中觉醒的民族大义。 只是卢平生没想到,绿林竟然也有这么高级的“放线”。(注1) 竟然潜伏成倭人,还是名倭人医生。 看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和倭人相差无几,就连走路时候微微的内八字也都一模一样。 如今战争虽然没有全面打响,但谍战工作早就开始。 像陆文英这样能够完全拥有倭人身份的潜伏者十分难得。 “樱子小姐竟然和李小姐是同学,真是缘分,为了缘分我们干杯。” 菜上齐后,卢平生端起红酒杯提议。 卫渺也举起手里的果汁和甜蜜碰杯,她可不知道这就短短时间,她身侧这个漂亮倭国小姐的底细就被卢大哥扒了个干干净净。 小林樱优地的抿了一口红酒,微微叹息道:“雅子不在,有些可惜。” 吴子阳多情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担忧,随即笑道: “晓雅如今越发地不喜欢外出了,不过没关系,一会儿我打包几个菜给她。她最喜欢吃这里的皇后汤和烙蛤蜊了。” 小林樱挂着温柔的笑容安慰道:“吴先生不用担心,往后我会留在沪上,休息时候会常去看雅子的。” 吴子阳对她露出感激表情,对卢平生他们介绍道: “樱子小姐是女医学校的高材生,用三年时间修完了全部的课程,又是关东医院最优秀的外科医生。。。” 卫渺竖着耳朵听,手却用叉子熟练地吃着烙蜗牛。 蜗牛这种东西活着的时候瞧着没有食欲,经过加工,味道竟然还不错。 不过比起这些开胃小菜,卫渺更喜欢吃炸猪排,炸板鱼,牛排、红煨山鸡。。。 嗯?这个叫西米布丁的甜点也不错。 下次再来的时候,打包几份给家里的几个小馋鬼尝一尝。 三个大人各怀心思的聊的热络,只有卫渺吃的最开心。 小林樱看她鼓动着腮帮子,温柔道:“早上没吃饭吗?” 卫渺对小林樱的印象很好,不是因为她长得和自己容貌有七八分相同,而是她身上竟然和卢大哥有相同的气息。 听见她的问话,卫渺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才说: “吃过了。” 卢平生插话,“别搭理这小子,她就是个小吃货。” 小林樱好似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抿嘴笑,梨涡浅浅,回忆道: “我年幼时候也很贪吃,总也吃不饱,母亲就会把她的那份给我。。。” 说到一半,小林樱的语气微微停顿,继续道: “我弟弟就不一样,他自小挑食,好些东西都不吃,最后都便宜我了。” 尽管不明显,卢平生还算听出了她前后两段话的差别。 一段是带着诚挚的怀恋,一段就显得有几分刻板。 他余光瞥了瞥正在喝酒的吴子阳,见他没有异样,松一口气。 他能敏锐地发现这种情绪,是基于他在心中确定了小林樱的真实身份后的直觉感应。 在正常人眼里,应该没有任何问题。 卢平生好奇,“樱子小姐还有个弟弟?” 小林樱微微颔首,“嗯,他小我一岁,也在沪上。” 吴子阳说:“樱子的弟弟和你一样,都在为倭人效力,如今在宪兵队,” 在吴子阳眼中,卢平生和他一样对西洋人和东洋人的态度都很友好。 所以才毫不避讳地介绍小林樱和他们认识。 小林樱抬眸看了卢平生一眼,她还真没想到眼前这个英俊正派的年轻人竟然是个狗腿子。 ————————————————— 注1:土匪黑话:探子 第25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5 小林樱虽然心中吐槽,但漂亮的脸上却挂着惊喜又甜美的笑容。 小林樱极其可爱地歪了歪,搓手俏皮道: “那个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叫你卢桑吗?” 卢平生看她毫无痕迹的表情,以及和卫渺同样位置深浅的两个酒窝,心中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这丫头不知道心在怎么骂自己呢。 要知道,真正有血性的人,恨二狗子胜过恨小g子。 正在专注大吃大喝的卫渺嘻嘻笑出声道: “樱子小姐,你别被他骗了,卢大哥这个人金钱至上,在海关总署混日子也不过是为了赚钱,卢大哥可是掉在钱眼里的人。” 卢平生瞪小鬼头,“你就是这样污蔑我的名声?尤其是樱子这样漂亮的小姐面前?” 吴子阳哈哈大笑,替卫渺说话道:“阿渺说实话有什么错?” 卢平生无语,给自己倒红酒。 小林樱上挑的瑞凤眼里恰到好处地闪过一抹了然。 “我知道,就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狗苟蝇营,挂羊头,卖狗肉。。。” 她像是在显摆自己的中文水平一般,一连说了好几个成语。 卢平生倒酒的手一抖,俊脸黢黑,心中腹诽: 行,随便骂,你高兴就好,带酒窝的都惹不起。 随着后面的饭菜不断地往上端,卫渺就不想参与大人的话题。 她要专心干饭。 直到卢平生问起吴子阳警察总署对面的装修的那家店什么情况的时候,卫渺才竖起耳朵听。 吴子阳放下手中刀叉,问道:“正对面一直装修的那家?” 卢平生点头,“那是我的店,前段时间准备收回来给阿渺家开卤肉饭馆。。。” 吴子阳听卢平生讲完,晓得是怎么回事儿了。 卢平生在“181”一赌成名,各种传言纷至沓来。 有人说卢平生背后有高人,看似赢了万贯家财,实则连口汤都没喝到。 有人说这是青帮设的局,卢平生只是一把枪,没看见陆少杰转头就讹了青帮大佬二百万吗。 也有一帮刚来沪上闯荡的人,相信卢平生就是一个传奇,单挑前首富和现军阀,是个顶天立地的传奇人物。 甚至私底下,有人把他和这些年白手起家的那些传奇人物并列,推崇至极。 知道内情的人听到这些谣言都嗤之以鼻。 卢平生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贩子,从曾四手里得了两条街后,可是转手就送出去了大半条街。 吴子阳自己也得了地段极好的几间铺子和一栋弄堂的房子。 卢平生通过他的手,给总巡也送了房屋铺子,听闻卢平生那个好友杜兰特也得了不少好处。 就连王三强那样的小杂鱼都得了一间小铺子,可见他思虑周到。 谁也没落下。 卢平生说完后,仰头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细细品味一番后才道: “侬帮我调查一下,谁这么嚣张。” 吴子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不用调查,吃完饭我叫人过去把人抓回警局就行了。” 卫渺小脸愕然,“就这么简单吗?” 卢平生看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颇有几分可爱。 “侬也不想想侬小吴哥是什么人?” 法租界的中央巡捕房就是整个法租界的天,就连领事馆和驻军都要给许多份薄面的。 法兰西人一向以世界第一强国自称,骨子里的傲慢和张扬不可一世。 像吴子阳他们这些为法国人办事儿的华人,将这些学了个十成十。 把人抓回去,按这人嚣张的性子,肯定托人找关系,不就能知道背后是谁了。 几人吃完饭后,吴子阳要买单,卢平生没让。 卫渺说:“小吴哥,如今卢大哥是大户,出去喝花酒都是他买单的。” 卢平生冲着小崽子翻个白眼,早知道不帮她买小狮子了。 吴子阳晓得卢平生富得流油,摊开双手走到旁边和经理说了一声,拿起电话拨了回去。 卫渺听见他说,让带一队人去把对面给围了,眼睛亮晶晶的。 小林樱看卫渺可爱,轻笑道: “这么高兴?” 卫渺点头,对上她深邃又温柔的眸子认真地感叹道: “原来狗仗人势这么爽啊。” “噗呲~” 小林樱脸上温柔的面具终于没有绷住,笑得脸颊都红了几分。 卢平生第无数次忍不住要翻上天的白眼,说小兔崽子不聪明吧,各种典故信手拈来,知识渊博得很。 说她有文化吧,成语总是用得不合时宜,让人哭笑不得。 吴子阳挂了电话,看着三人模样,“发生什么了?” 小林樱揉了揉肚子,对卫渺眨了下眼睛,意思自己会保密的。 卫渺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把刚才的事情讲给了吴子阳听。 卢平生扶额,又来了。 “哈哈哈哈~” 吴子阳还没来得及发笑,极其爽朗的笑声从耳畔传来,惹得大厅众人纷纷侧目。 卫渺扭头去看,略微惊喜道: “白先生。” 身后发出笑声之人可不正是半月前才见过的白行舟吗? 他穿黑色中山装,文质彬彬,身侧跟着一位穿旗袍,手中拿着大衣的女子。 女子眉目秀丽婉约,嘴角噙着笑容。 她挽着白行舟的胳膊,见他笑得前仰后合,亦是双眸含笑看他,眸子亮若星辰,好似在看一个玩闹的伙伴一般。 白行舟察觉她的视线,晓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些失礼,略露出几分顽皮。 这是卫渺来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了犹如实质的爱意。 往日她只晓得小吴哥爱李晓雅,浓烈炙热,霸道又偏执,甚至有几分病态。 搞得她以为人族歌颂了几千年的爱情竟然是如此地别扭。 小小心中早就决定,这辈子是不会去搞男欢女爱这种事情的。 如今看着两人极为简单默契地互动,心中划过一抹沉思,觉得这才是书中说的那种爱吧。 白行舟笑够了后,才对着卫渺道: “我听说话声音像你,就特意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是你。” 那天舞厅聚会后,白行舟也去了小洋楼,但晓得卢平生他们要做什么后,待了十多分钟就借故离开了。 为此,卫渺对他印象很好。 不像王三强几个人,犹如色中饿鬼,个个急不可耐。 第25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6 白行舟身侧的戚微微眼中含笑的望着卫渺。 虽然已经晓得眼前漂亮的小少年是哪个,但还是扭头看向未婚夫柔和道: “华民,不给我介绍一下这有趣的小朋友吗?” 白行舟回头看她,眼中亦有笑容,有些显摆道: “微微,这就是我和你讲的,能和我辩论古今的小友卫渺。” 白行舟说完后,又和卢平生和吴子阳介绍给自己未婚妻认识。 戚微微对待吴子阳几个微微颔首,大方打招呼,就连对待倭人小林樱也礼貌周到,做派和气度让人很是舒服。 “你们吃完了吗?”卫渺决定跳过刚才的尴尬小事。 白行舟自然道:“吃了一半,听见你的惊人言论,忍不住起身,如今已经笑饱了。” 卫渺晓得他在笑话自己,不甚在意道: “那你需得支付我一半饭钱。” 白行舟看卫渺淡定的小脸,只觉得心中郁气扫去大半,大方道: “那只能下次请你吃饭喽。” 卫渺听到有饭吃,露出真心笑容,眼珠子一转,狡黠地开口: “那回头我送你一本章曼卿《池上诗存》。” 白行舟一听喜不自禁,几分激动道: “可没有骗我?” 白行舟晓得卢平生手里很多孤本古籍,但不知道卫渺也有。 卫渺大方点头,“上面的诗词歌赋还有批注我都记得了,留着无用。” 白行舟听完哭笑不得,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和卫渺说孤本的珍贵。 卢平生翻白眼已经翻累了,这小崽子用他的东西送人情真是一点都不手软。 还是戚微微笑着出口道: “我们也别拥挤在这里,打扰餐厅营业了。” 一行人出了饭店,等问清楚他们要去做什么后,白行舟扭头对戚微微说: “微微,走,咱们也去看看,是哪家的人,这样豪横,光天化日抢占店铺。” 小林樱略有歉意,“我就不去了,下午还有两个病人看诊。” 吴子阳说:“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小林樱已经拦了一辆黄包车,浅笑道: “不用麻烦,刚巧我才来沪上,坐黄包车也能看看沿途风景。” 卢平生上,给了黄包车夫两个大洋,温和道: “按这位小姐的路线走,稳当一些。” 车夫接过大洋,喜笑颜开连连道谢,拉着小林樱离开了。 卫渺心中惦记小狮子,拿了卢平生的车钥匙先朝着卢平生的车子小跑而去。 白行舟听卢平生讲完经过,感叹道: “卫小友年纪虽然小,学识渊博,心性还能如此单纯,实在是国之栋梁啊。” 卢平生:你不要太夸张,从哪里看出来一个养有传染病小狮子的人是国之栋梁的。 卫渺打开车子,在后座的小篮子里看到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狮子。 圆圆的耳朵耷拉,微微起伏的小肚子能看出还活着。 卫渺用手轻轻按在他们的头上,她身上的点点灵力输入进两个小家伙的体内。 她心中有小小的感慨,曾经她带领的狮群可是王霸一整片草原的。 她狮群里的幼崽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呢。 卢平生他们过来的时候,两个小狮子依旧在睡,只是肚子的起伏明显有力一些。 “先办正事儿。” 卢平生看见两只小狮子的篮子里放着一块五分熟的牛排,略有些哭笑不得,怪不得这小子要嚷嚷打包呢。 倒没有发现卫渺的对动物这么上心的。 就连阿狸她也是放养的,从未见过她给阿狸带吃带喝的。 一行人到装修的店面时候,巡捕房的人已经将店面围住,拉着人往外走了。 其中一个穿长衫的中年男人给领头的队长又是递烟又是塞钱。 “郭队长,看在往日我们的交情份上,侬行行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呀!” 郭队长看着眼前男人讨好地笑,心中叹口气,面色却十分严肃道: “侬不要瞎讲,阿拉和侬有么事交情啊?” 看中年男人脸上难看,郭队长压低声音说:“老刘,这事你做不了主,你背后的人只怕也做不了主。” 被叫做老刘的中年人微微一愣,这个店是前些日子他才接手的,上头人吩咐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和四周邻居还有这条街的巡捕们关系打得都还好。 只是一点,房东早就说要收回房子,他没有搭理继续装修。 前两天房东的人又来收租。他本已经准备好钱,结果上头人过来撞上,不光没给钱,还带着人把房东的那老头给揍了。 老刘也没放在心上,在沪上,他们怕的人还真没几个。 可此刻看这种阵仗,他心绪不宁,朝着郭队长手里又塞了二十法币,“我给当家的打个电话。” 郭队长熟练收钱,点了点头。 老刘一个电话拨出去后,老郭也停手了,巡捕们也都松手,只是将人围着。 吴副总巡交代的,引出幕后之人就行。 要说新来的是这个老刘也是个懂人情世故的,平日里见面都是笑脸相迎,给兄弟们的孝敬也不少。 可上峰说要办你,他一个小小的队长,总不能因为一点孝敬丢了饭碗吧。 吴子阳带着人大摇大摆地进去。 郭队长瞧见他,连忙上前带着人敬礼道: “吴副总巡,您这么亲自来了。” 吴子阳对他微微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包没拆的好烟丢给他,“老郭,辛苦了。” “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全,不辛苦!” 老郭接了烟,熟练揣在兜里,站得笔直行李大声喊。 卢平生撇了撇嘴。 反而是老刘脸都绿了,竟然是吴子阳下的命令。 老郭这帮王八蛋,平日里自己可从来没有怠慢他们,这么重要的事儿,自己打电话前一句口风没漏。 他现在只希望上面的人别冲动,不然可是要坏事了。 卫渺打量着整个店铺的环境,从地板到墙面,从吊灯到座椅全是欧式风格,在大厅的正中央方向放着一架钢琴。 “这是一间咖啡厅?”戚微微和卫渺一样也在打量装修风格。 卫渺点头,“和大昌的感觉很像。” 白行舟点头,“确实,一进来就有熟悉的感觉,就是不晓得这里的栗子蛋糕会不会很好吃。” 几人等了片刻,就瞧门外呼呼啦啦的来了一群人,黑压压的一片。 为首的五官深邃,眼角有条很长的疤,可能是新伤,疤痕还泛着粉,反而不显狰狞。 卫渺和卢平生都有几分吃惊,没想到十里洋场已经小成这样。 吃饭能遇见白行舟,收个租也能遇见熟悉的人。 第25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7 张二依旧穿黑色的长褂子,头上戴着礼帽,一只手里拿着两个翡翠球悠闲地转动,另外一只胳膊在长长的袖管里,不知情的人并不晓得那是一只没有手的胳膊。 “我当是谁呢,原是老熟人。” 张二看见屋子里的人,鹰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很快恢复平静,略带调侃地打招呼。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卢平生身上,有几分挑衅。 卫渺看到张二出现,就晓得这个咖啡厅是为谁开的了。 胡娜姐终究还是实现了自己当老板娘的梦想。 想到胡娜,卫渺又想起了如今跟着卢平生的杨秋实。 “这位是?”吴子阳是真不认识张二。 卢平生笑嘻嘻道:“子阳,这你就有些不合群了,大名鼎鼎的张二爷都没听过?” 吴子阳鲜少见卢平生阴阳怪气的模样,晓得这个人他不喜欢,于是就冷笑道: “我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认得的吗?” 张二腮帮子抽动一下,眼神阴鸷,淡淡道: “确实没法入吴副总巡的眼。” 吴子阳懒得耽误时间,“这店房租交了吗?” 老刘打电话只说有巡捕闹事儿,可没说是吴子阳找上门,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老刘。 “这店我们一直租的是盛家,听闻店家易主,新房东一直没有露面,倒不晓得交租子给谁?” 卢平生暗自佩服这家伙真是能屈能伸且瞎话连篇。 狗东西以为投靠倭人就了不得了,现在倭人还指望欧美工业大国购买各种物资,可不敢嚣张。 “是吗?家中账房先是收回铺子不成,前些日子过来收租反而被打,想必张二爷是不知情的?” 张二哈哈哈大笑,上前把手里的两个球交给老刘,抬手就给了他两巴掌,看老刘困惑的眼神,闲闲道: “这么重要的事儿,怎么没告诉我呢。” 老刘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二爷饶命,二爷饶命,是小的起了不该起的心思,昧下了您让交租的钱财。” 整个大厅里只有老刘磕头求饶声。不到十多下,老刘额头已经满是鲜血。 吴子阳转动着手中打火机,卢平生细细看着大厅摆设,就连卫渺也好奇地望向新买的钢琴。 戚微微可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自觉地握紧了白行舟的手臂,白行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两人目光相对,决定沉默。 看着这帮人的表现,张二面色阴沉得可怕。 卢平生,卢平生,好样的! 他抬脚走到老刘面前,一脚踹在他身上冷冷道: “既然卢少爷不原谅你,那你这条命留着就没有什么用了。” 老刘倒地,手中的两个翡翠球咕噜噜地滚在地上,滑向卫渺的脚下。 卫渺低头看一眼,哎呦喝,虽然水头差强人意,但颜色超级辣,应该能值几百个大洋,或者拿回家给两个小狮子当玩具? 张二见他如此做派,这两人依旧无动于衷,他彻底没有耐心了。 他抬手从后腰拔枪的工夫,就被得到卢平生命令的郭队长一行人扑上去压在地上。 张二虽然凶悍,但他少了一只手,哪里是这帮巡捕的对手。 眨眼的工夫就被人给压住了。 张二带着的一群人瞬间乌压压地围上了,最前面的一圈手里拿着枪举了起来。 张二的帽子也掉了,精心打理的发丝也乱了,他阴恻恻地看着吴子阳道: “吴副总巡,我是倭国特高科的特别行动队员,你确定要这样对我?” “让你们特高科中野君亲自和我谈,你?”吴子阳轻蔑地看他一眼,淡淡道:“还不够格。” 你一个倭国特务人员,公然带枪在法租界闹事儿就罢了,竟然闹到法租界巡捕房副总巡的面前。 不知是什么让他有恃无恐。 中野三郎驻沪特高科的科长,只有这种级别的人,才有资格和吴子阳对话。 “都带走!” 张二被压着,他手下的一群人谁也不敢动,而警察署对面看到情况,出动了好大一批人。 眨眼的工夫,不光张二,就连他带过来的三十几口人全部被压走了。 好在距离很近,过个马路就成。 吴子阳看着卢平生道:“人我带走了,余下的让领事馆去博弈去吧,到时候铺子你是收回来还是要继续收租,都告诉我一声。” 卢平生随意对他拱了拱手,“多谢啦,要是有什么为难告诉。” 吴子阳摆了摆手,“为难什么,一个狗仗人势的二狗子罢了。” 卢平生脸黑。 卫渺脸红。 吴子阳一脸得意,和正偷笑的白行舟两人告辞,嘿嘿嘿地笑着出了大门回警局去了。 卫渺捡起地上绿油油的翡翠小球,入手冰凉润滑,还不错。 “高兴了吗?”卢平生问她。 卫渺点头,“记得让他们赔偿吴叔的医药费和误工费。” 白行舟两人看了一场大戏,约好和卫渺吃饭的时间离开了。 卫渺等他们走了,才有几分惆怅。 “这咖啡厅估计是给胡娜姐开的。” 卢平生坐在钢琴前,用手随意按压钢琴的黑白键。 他得给小鬼头说清楚,省得她单纯了。 “侬晓得张二如今在做什么吗?” 卫渺知道一点,“听说当狗汗j 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中央巡捕房对面开一个咖啡馆,只是单纯为了满足你口中说的胡娜要当老板娘的愿望?” “他想收集情报啊。”卫渺又不是傻,转眼就想通了。 卢平生叹口气,“这家伙估计很快就能放出来,这事背后估计是特高科的主意,不然他一个编外人员不可能这样嚣张。” 卫渺的对这个不太关心,“那转告吴大哥,别忘了多要点钱,反正倭人有的是钱。” 卫渺至今还耿耿于怀她没吞完的二十多吨黄金呢,也不知现在在什么地方。 卢平生看她绷着的小脸,就晓得她又在惦记什么。 如今他可不敢让她惦记这些,驻华派遣军的主意可不是跳蚤什么的就能解决的。 那是真正严明的军队,是已经磨亮刀刃的凶器。 何况,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卫渺能做的事情更多。 “阿渺,侬阿弟是不是要满月了?” 第25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8 卢平生的话题转移得很成功,再过一个星期,小阿西就满月了。 坐月子已经没有耐心的许阿鱼,已经坐在房间对卫阿大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我阿妈他们是要办的,准备摆酒。” 这是她听卫阿大和许阿鱼商量的,不去饭馆,就在家中摆酒,堂屋里能摆三桌,院子里也能摆上五桌,几个小崽子学习的屋子里也能放三桌,算一算人数,也差不多了。 卢平生带着卫渺出门,对守在门口的巡警道:“贴好封条,别让人动里面的东西。” 巡警晓得卢平生和吴子阳的关系,自然是连连答应。 卢平生给了他们两个一人二十法币才带卫渺离开。 走在车旁边,卫渺的拉开后车门,就对上了两双圆溜溜的眼睛。 小狮子的耳朵圆圆,眼睛也是圆滚滚的,澄澈透亮的眼睛映出了卫渺的自己的倒影。 卢平生吓了一跳,“你别靠那么近。” 卫渺不在意地摆摆手,“这个的寄生虫很难得,卢大哥要么?” 卢平生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甚至去想要不要把这种寄生虫寄生在t皇的体内,寄生在那些战犯脑子里。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想法幼稚可笑。 且不说如何寻到那些人,就算寄生成功了,战争就能停止,这是一个民族的侵略,不是某一个人的动作。 t皇昏睡了,司令官昏睡了,但这个民族亡我华夏心不死,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 而且他也害怕因为自己的改变,从而改变了那些伟人的命运。。。 卫渺看卢平生面色变幻,阴晴不定,以为他不想让自己养小狮子呢。 “它们如今还小,需要照顾,能长大一些,就送回草原去。”卫渺说。 卢平生打开驾驶室,发动汽车,“侬晓得去从这里去草原要多久吗?” 东方没有狮子的栖息地,狮子一般都是在非洲和美洲才有。 “先养在倭租界的小洋楼,腊八和杨秋实会照顾好他们的。”卢平生一边开车一边说。 “它们太弱了,我得先照顾它们一段时间。”卫渺一边说,一边任由两只小狮子舔她的手心。 两个小家伙可能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舔着舔着就精神起来了。 “啊~啊呜~” 奶声奶气的嗷呜声音,叫得人心都萌化了。 就连卢平生这个铁石心肠的人开车的手都抖了抖,“果然,什么都是小时候最可爱了。” 卢平生直接开车去了倭租界,在第一个检查口排队。 卫渺看着外面的车子和人流,问道:“这又怎么了?” 卢平生觉得这小子忘性真大,能怎么了,肯定是运回倭国的财宝事发了呗。 卢平生给了证件,检查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瞧他后座的卫渺。 “下来!”宪兵十分不客气。 卫渺自然配合下车。 “她滴,证件!”宪兵耷拉着脸,这两人都不是帝国人士,必得严查。 卢平生心中暗骂,狗仗人势的东西,他堂堂海关总署的在职人员竟然被刁难了。 看来倭人当真是急了。 可你丢了财宝被掉包了不去查来源去处,在自己租界戒严干什么? 想到这里,卢平生脑子突然炸开,随即窃喜。 倭人这样大张旗鼓,就说明他们在内部查出问题了。 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们安全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卢平生掏钱的时候都大方了许多,“几位兄弟,辛苦了,渡边大尉今天没上班?” 渡边一郎是宪兵队的一个小组长,是卢平生的手下铃木晴子的男友。 他为了打好关系,经常请吃饭,算是有点交情。 “你和渡边组长是什么关系?” 卢平生把情况说了,那宪兵快地的收了钱,然后低声道: “上面发了命令,进出的人员都要有证件,各个部门都在严查。” 至于严查什么,他一个小小宪兵能知道什么呢? 卫渺看卢平生示意她上车,一脸乖巧上车。 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车子拐过一条狭窄的弄堂时候,卫渺瞪大眼睛看向街边的白色灯笼。 “倭人也做皮肉生意?” 卫渺几乎没有来过倭租界,在她看来,倭人做足了强国和侵略的姿态,他们的国民应该像英法美那些国家的人一样,生活富足的。 卢平生看各个居酒屋前,穿着和服,露着脖子的女子,心中没有半点同情。 这些人为何来东方,她们可不是为了来这里传播友好的。 她们是抱着为帝国献身的狂热态度而来的,只不过来了之后发现, 为帝国献身有点吃不消罢了。 车子停在了小洋楼门口,有人拉开铁门,卢平生将车子开了进去。 卫渺下车时候,提着小狮子,睁大眼睛打量卢平生的新房子。 竟然是一座典型的日式院落,白墙青瓦,草地矮松,石桥池塘,锦鲤游动。 卫渺从未见过这样精致的院落,一草一木,一花一树都融为一体,带着特有的几分禅意。 就连院落中间的那棵高大银杏树都被容在里面,很让人惬意。 卫渺还在感慨,就看不多的黄色树叶落下的同时,一个眉目精致的少年从树下滑落下来。 “腊八如今下树的动作和阿狸一模一样了。”卫渺打趣。 腊八看见她很高兴,上前去扯她衣角。 卫渺有几分后悔,来的时候没给腊八带好吃的。 “腊八,晚上卢大哥带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卫渺豪气开口。 卢平生和杨秋实说完话,就听见卫渺又让自己花钱,很是无语。 “腊八,带你大哥去她的房间。” 腊八听完,拉着卫渺往屋子里,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卫渺手上的小篮子上。 “这是小狮子。” 卫渺和他介绍关于狮子的事情,腊八听得很认真,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偶尔也会张大嘴巴做惊讶状。 卫渺的觉得卢平生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腊八这家伙在卫家的时候,只对许阿鱼和卫东亲近。 对她和其他人都是有警惕态度的。 被卢平生养了大半年,臭小子不光能和人互动了,还会黏人。 最主要的是,他开始对这个世界拥有了好奇心。 第25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59 腊八带卫渺去了她的房间,是一个带院子的房间,有卧室洗手间和小书房。 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东西简洁明了,就连院子也打理得十分整齐,一瞧就是花了大价钱的。 “我很喜欢。”卫渺的说。 腊八璀璨如宝石的眼睛弯弯,目光又落在是卫渺手中的小狮子上。 “喜欢他们?”卫渺问。 腊八点头,伸手想要去摸,又突然想起是卫渺的东西,抬头望她。 “它们还没有名字。。。”卫渺嘀咕。 它当狮子王的时候,小狮子都是跟着母亲的,它能通过气味分辨它们是谁,所以有名字没名字一样。 但现在是人类了嘛,就按人类规矩,取个名字好养活。 “对这里满意吗?”卢平生敲了敲开着的门。 卫渺眉眼弯弯,“谢谢卢大哥。” 卢平生看着放在青黄草地上乱跑小狮子,心道果然如此。 这小子真不是个御兽高手? “我们在给小狮子想名字。” 卫渺皱眉,她说给小狮子取名“狮阿大”“狮阿二”竟然被腊八给鄙夷了。 卢平生听完,揉了揉腊八的头,嘲笑卫渺道: “偏你读了那么多书,竟干没有文化的事情,你怎么不一个叫狗仗,一个叫人势?” 卫渺轻轻踢了踢抱着她裤腿的小狮子,“它们是狮子,又不是狗!” 卢平生干脆在外面的铺垫上跪坐下来,想了想道: “不若一个叫元宝,一个孔方。” 卫渺细细想了想,这名字她喜欢,听着就财运滚滚的模样。 可两个狮子,一公一母,一锤定音,小脸得意道: “公的叫元宝,母的叫绣球吧。” 她可是知道狮子滚绣球的寓意的,她很喜欢。 卢平生和腊八也觉得这个名字不错,三人就坐在木台上的铺垫上,看着两个圆滚滚的小狮子在滚一对碧绿的翡翠球。 杨秋实进来看见这一幕,嘴角也不自觉地带了笑意。 “卢先生,门外有客人拜访,是一位叫做渡边的先生。” 卢平生心中暗叹这小g子的消息真灵通,自己不过在安检口提了一嘴,他转头又找上来了。 渡边虽然是宪兵队的大尉,有着军队警察之称的宪兵队在华态度一向强横,权力极大。 渡边一郎是宪兵队的大尉,级别不高不低,理论上却可以管陆军部队的大佐。 卢平生晓得自己这个在海关挂着闲职的二g子可没有这样大的面子,一切都是为了金钱。 “渡边君,好久不见。” 卢平生亲自在大门处迎接,热情地和渡边一郎握手。 铃木晴子穿着和服,站在渡边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两个人打完招呼,才道: “科长,你都好几天没去单位了。” 卢平生侧身让两人进来,然后苦笑道: “别人不知道,晴子小姐你还不晓得,咱们部门就是个摆设,去不去意义都不大。” 可能是未婚夫在,铃木晴子露出个含蓄的笑容,表示认可。 卢平生心中感叹,倭女平日里如何强势,在男人身边永远小鸟依人。 他的这位下属平日里在办公室很是活泼能干,也很有上进心,无奈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大展身手的地方。 “卢桑最近在忙什么?” 渡边一郎是个二十三四岁的男人,个头不算太高,穿着制服,容貌普通,细看还有几分猥琐。 就这样一个宪兵队的中级军官,还是漂亮的铃木晴子打败了好几个女人追求到手的。 卢平生将两人迎接到茶室,杨秋实提了一壶烧好的开水上来。 铃木晴子艳羡地看着富有日式风格的茶室,眼神渴望地看向自己的未婚夫。 渡边安抚地拍了拍未婚妻的小手。 卢平生专注泡茶,仿佛看不见他们之间的互动。 等满室茶香后,渡边一郎道:“这茶极好。” 卢平生笑道:“在是今年的龙井,渡边君若是喜欢。。。” 铃木晴子笑嘻嘻道:“喜欢。” 渡边一郎颇有几分无奈道: “那就多谢卢桑了,我们今日前来一是为了拜会卢桑,二是想问卢桑关于磺胺的货源。” 其实卢平生和海军暗中搭上线做海运后,对于磺胺的生意就并不十分在意。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哪能天底下的好处都让他占了。 为此他将自己手中的配额合理地分配了出去。 倭人,欧洲人,米国人,当局,军阀。。。 “最近海上不太平,货物丢失严重,我也在等消息。” 卢平生实话实说,如今是三六年底。 三月时候德国佬违反了凡尔赛和约,野心已经初显。 五月意大利的军队直接进攻了埃塞的首都。 七月,欧洲动乱已有端倪。 上个月,西北会师成功,现在应该和少帅、将军们商量如何攘外了吧。 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能够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卢桑?” 渡边一郎看卢平生沉默不语,反省是不是自己过于直接了。 卢平生回神,略带歉意地看了两人一眼,讪笑道: “如今全球都不太平,好几处都在战争,磺胺这种能当作战略物资的东西,价格水涨船高,欧洲大陆本是就供不应求。。。” 渡边一郎听卢平生的话,端起茶杯喝茶缓解失望的情绪。 卢平生心中暗骂小g子贪婪,脸上却笑得恭敬无比: “渡边君,我看租界防范如此严格,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渡边一郎心情有些不太好,随口道:“上面的官老爷们在相互推诿责任呢。” 他刚说完,铃木晴子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八卦道: “听说一批财物丢了,天h和外相震怒,命令彻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发现每个部门都有责任。” 渡边一郎嘴角下耷,没有阻止未婚妻八卦,这个在租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晓得。 “t皇和外相?”卢平生震惊中带着狗腿。 铃木晴子重重点头,“听说好好的古董字画,从关东运来沪上,停留三天运回本土,就变成了一堆破石头。” 卢平生俊俏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石头?” 渡边一郎也重重叹口气,现在各部门都在推诿责任,这次宪兵队只怕要背锅了。 谁让那些大阪人偷黄金被抓了现行呢。 卢平生又泡一壶茶,然后分析道:“渡边君,作为旁观者我觉得宪兵队应该没有问题。” 第26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0 渡边一郎随意点头,他当然晓得问题没有出在宪兵队,但现在大家都希望出在宪兵队,能有什么办法呢。 “最起码,财宝在运上船的时候,所有沪上的部门都能作证,里头确实是古董字画,珠宝首饰。” 渡边一郎点头,那是当然,出了大阪宪兵偷黄金的事情后,箱子里的东西全部被重新统计记录过后,贴上封条的。 至于官老爷们在统计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大尉就不晓得了。 “如果封条也没有问题,那就只能说明,在船上或者是在本土出了问题。”卢平生说。 渡边一郎听完,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 对啊,封条!他们贴了封条的。 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 “不对,不是忘了,是本土那帮家伙为了推卸责任,特意没有提及。” 渡边一郎兴奋的站起来,对着卢平生弯腰鞠躬,“卢桑,阿里嘎多!” 卢平生站在门口,看着渡边一郎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后,才转身回房间。 ———————————— 后面几天,卫渺就在卢平生家里和腊八一起养元宝和绣球。 “不晓得现在外面多少人吃不起饭,竟然给两头狮子吃鲜肉。” 抽着烟的卢平生正巧听见杨秋实在嘀咕。 他抬眼看向后院 ,腊八和卫渺一人吊着一块鲜肉放在小狮子头顶,引诱他们活动。 “这两头狮子养好了,可能胜万军哦。”卢平生开玩笑。 杨秋实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卢先生,我不是看不惯,就是今天出去买菜时候,看见路边面黄肌瘦的人,心中难受。” 卢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腊八这小子最近学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杨秋实来了精神,“腊八这小子虽然是个小哑巴,但天赋实在好,是个天生的好枪手。” 卢平生吐出眼圈,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嗯,好好教他,往后的日子太平不了,跟着我,定然饿不了你们的。” “哎!”杨秋实欢快点头。 对于杨秋实来说,能吃饱穿暖,不被欺负就是最好的日子。 何况卢先生对他有救命之恩,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是要跟着他的。 卫渺喂完小狮子就不耐烦陪着它们玩闹,反而是腊八,对两个小家伙十分上心,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偷偷搂着。 卫渺想着,要不把阿狸弄过来一段时间。 带两个小东西,要不然这两头小狮子和腊八学的人里人气的,往后怎么生存啊。 “洗洗手,穿好衣服我们出发。”卢平生嘴里叼着烟,双手插兜对卫渺开口。 今天是王三强的婚礼,按照沪上的规矩,二婚婚礼在下午举行,婚宴在晚上。 礼服是昨天就准备好的,一大一小换上衣服,带着红包开车出发。 依旧是拐过满是居酒屋的那条街, 即便是上午,依旧热闹喧哗,欢声笑语。 偶尔有倭国的歌曲飘出,调子委婉阴柔,配着被寒风吹动的白色灯笼,阴森森的感觉从脚底而起。 “你还怕这个?”卢平生看卫渺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似乎在抖动鸡皮疙瘩。 卫渺不高兴道:“我也是人,怎么不怕?” 卢平生被噎住,“这几日,你日日和腊八一起,怎么还变得牙尖嘴利。” 卫渺撇嘴,“卢大哥,你是在嘲笑腊八不会说话吗?” 卢平生闭嘴。 王三强举行的是全西式的婚礼,新娘金发碧眼,身材丰腴,头戴白纱,和他站在一起,颇有夫妻相。 “王大哥,恭喜恭喜。”卢平生笑着上前,同西装革履的王三强拥抱。 这不是卢平生的习惯,而是王三强在公共租界养成的新习惯。 卫渺等两人寒暄后,笑嘻嘻地对王三强恭喜,又用英文和新娘道贺。 胖乎乎的新娘眼睛亮了亮,牵起卫渺的手背,在上面亲吻一下。 “孩子,多谢你的祝福。” 惹得王三强对卢平生道:“还是小卫兄弟惹人喜欢。” 说着就讲起当初在桥上卫渺淡定和倭人宪兵交涉的情景。 “那时候我都吓傻了,小卫兄弟竟然不卑不亢,当时我就想,这是谁家出来历练的子弟吧。” 卢平生一脸骄傲,“这小子有些小聪明。” 王三强还要说什么,就有其他客人来了,他说了声抱歉,带着妇人又上前去了。 卫渺在人群中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他的三个孩子,微微叹口气。 “别叹气了,听闻这家酒店的红烧甩水颇有名气,侬有福气了。” 甩水就是鱼尾巴。 这酒店用的是青鱼的尾巴,六七斤的大青鱼只取尾巴。 上浆过油,入锅红烧,勾芡装盘,裹着酱汁的鱼尾色泽红亮,用筷子挑开鱼皮,露出里头雪白鲜嫩的鱼肉,卫渺吃得很开心。 心中美味食谱又多加一道。 她身侧卢平生和倭人督察相谈甚欢,如果不是场合不对,两人恨不得立马结拜为兄弟。 小野宗勾着卢平生的肩膀,嘟囔道:“卢桑,你滴大大滴好,是我遇到滴好支蜡。。。” 卢平生脸颊泛红,明显是酒意上头,打个酒嗝道: “小野种,你滴也大大滴好,是我遇到地最好的野种!” “嘎~嘎~嘎~干杯!” 两人又喝一杯后,小野宗显然已经有些不太清醒了,对着卢平生嘿嘿笑道: “特高科的臭娘们问我,那天晚上在哪里,我说我和你们在小洋楼快活。。。” 卢平生听见“特高科”三个字,心中一惊。 倭人不是笨蛋也不是傻子,他们先前是为了相互推卸责任才不仔细探查。 但只要静心从头查到尾,总会有怀疑和蛛丝马迹的。 “雪子小姐还问我,你那天晚上在干嘛!!!我就告诉她,那天晚上,咱俩在同一张床上睡了两个娘们。。。” 卢平生松一口气。 “桀桀桀”两人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卢平生一扭头,就看见卫渺正如同松鼠一样鼓动着腮帮子,只是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 他想告诉小鬼头自己可是清白之躯,但想了想,告诉臭小子干嘛,她还以为自己不行呢! 第26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1 王三强这次很低调,请来人不若之前繁杂,大多都是像卢平生这种必要来往的人。 即便如此,整个酒店大厅依旧热闹非凡,卫渺在守卫的人里看见了穿制服的小南京。 卢平生拉住了要上前去招呼的卫渺,“别打扰小南京工作。” 卫渺停下脚步,随着卢平生坐上酒席。 “小南京升官了?” 卫渺看他身上的巡捕制服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卢平生扫视桌子上人,发现大多不认识,听见卫渺的话,笑着低声道: “咱们这位王督察,是个人精。” 卫渺估计是那天小南京被阿三欺负,卢平生亲自给他撑腰,又带着王三强认识了处长家的公子,他卖了卢平生一个好。 “你看主桌上的那一行人。”卢平生忽悠完小野宗后,带着酒气同卫渺勾肩搭背。 卫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几个白皮人里她只认识夏洛特的表哥,那个盗墓贼怀特。 几天前才见过的白行舟和他的未婚妻,以及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 “白先生和戚小姐的感情很好。”卫渺感慨。 一向对感情不屑一顾的卢平生这次听完却没有泼冷水,而是让卫渺看白行舟隔壁的中年男人。 “和白行舟相谈甚欢的那个中年男人是沪上管经济的。” 卫渺嫌弃他身上的酒味,脑袋偏离,才看清楚刚才被人挡住的中年男人。 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卢平生看他表情,笑道:“侬认识?” “那天侬不是问我那秀包是谁的吗?他妹妹的。” 上次时间紧急,卢平生没有问太清楚,今日听卫渺把当日坐船的事情讲了一遍后,他感慨道: “那就对了,你去的那个小镇名唤秀水镇,是金家的老家,估计是回家祭祖吧 。” 卫渺晓得卢平生,这人很少去浪费精力去关注无关紧要的话。 卢平生轻笑,眼神却冰冷的可怕。 这人可是条好狗,一条有野心有欲望的好狗。 “她妹妹挺可爱的,就是那天晚上还和你跳舞的那个。” 卢平生想了想,才记起一张略带傲娇的美丽脸庞。 “她呀。”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可惜。 卫渺打趣他,“萌动的春心熄灭了?” 金雅珠是个典型的富家小姐,长相漂亮,为人傲娇,被家里人养得很好,带着一点小性子,像极了一朵含苞待放又长满刺的玫瑰。 卢平生看着卫渺揶揄的眼神,突然觉得这小子也长大了些,似乎对男女之事有了兴趣。 “你喜欢这样的姑娘?这样任性的千金大小姐可不好养的,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很费钱哦。” 卫渺瞪大眼,一脸不可思议道: “我为什么要养女人,我自己都吃不饱还要花钱养女人?我疯傻了不成?” 卢平生看她抠搜搜的模样,心中替许阿鱼夫妻两个头疼,有个贪财好吃的儿子可怎么好哦。 卫渺才懒得搭理他的祸水东引,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道: “那个金部长怎么了?” 卢平生不答反问道:“阿渺,想赚一笔大的吗?” 卫渺听到赚钱,眼睛亮得可怕,点头如小鸡啄米。 卢大哥说的赚钱,可不是几个银元几根金条的事儿,肯定是大买卖啊。 “行,那给卢大哥端杯茶水,卢大哥有点渴了。”卢平生瞧她这副模样,故意拿乔。 卫渺招呼服务员端了茶水,亲手递给卢平生。 “哎,酒喝多了,就想喝点清淡的白粥暖暖胃。” 卫渺连忙给服务员小费,让他去厨房端白粥。 “不知为何,最近几日,总觉得肩膀酸痛。。。” 卫渺狗腿上去给卢平生揉背,她没什么力气,捏肩膀也不过是挠痒痒。 但卢平生很享受的哼唧道:“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模样。” 卫渺:…… 卢平生自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的计划,而是在卫渺无语的表情里,端着酒杯朝着主桌走去。 后面的事情卫渺懒得管,其实她早在第二次又见到金雅珠的时候就从夏洛特口中打听清楚了金家的情况。 金家父母早逝,留下三个儿女,大哥金雅之和一对双胞胎金雅珠和金雅玉。 兄妹年纪相差二十岁,金雅之把双胞胎当儿子闺女养大。 金雅珠留在身边,金雅玉在米国留学。 大哥金雅之是当局公债司和财务司的负责人兼任沪上财政部部长。 卢平生说的狗腿子,应该是两年前的“库券”案。 卫渺那时候日日为了填饱肚子奔波,也了解过这个“二三关”的库券。 库券一路上涨,周围邻居颇有几分疯狂,就连阿秀婶子和小江苏都偷偷买了一些。 还是吴子阳神神秘秘地给他们讲了所谓内幕,弄堂人将信将疑,才稍微收手。 但也有不听劝的,比如说卫家二婶,卫然几个的亲娘。 她几乎魔怔了,不光自己买,还要全家买,许阿鱼虽然心动,但她更喜欢安安稳稳过日子,所以没有同意。 卫二叔那段时间和钱阿生早出晚归,有时候夜不归宿,无人管束。 卫二婶就拿了她们小家存的钱财又偷了老头老太太的棺材板,陪了个底儿朝天。 事发后卫二婶夜半上吊,被起床尿尿的卫丽发现,尖叫过后才被救下。 从那天后,卫家像是遭受诅咒一般,两个老人先后去世,卫二叔不知所踪,卫二婶卷着包袱走了。。。 许阿鱼从来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说过这些事儿,就连和卫阿大干架时候也未曾提过半分。 卫渺问她为何? 她摸着闺女长满冻疮的手,语重心长道: “比起那些倾家荡产,跳江卧轨坠楼的人来说,咱们家还是幸运的,侬阿爸养家糊口的工作孩子,侬几个健健康康,等把侬几个拉扯大了。。。” 卫渺单手撑着下巴,思考着炒库券的事情,老百姓如同卢大哥口中的韭菜被割了,那得了韭菜的少数人要那些钱财做什么呢? 也是要吞掉吗? 卫渺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竟然有人胃口比她还大,这可不行啊。 看来是时候研究一下经济类别的书籍了。 第26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2 卫渺是吞金兽,晓得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 等下次,她可是要上主桌的人。。。 “想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卢平生回来,就看卫渺撑着下巴咧嘴笑得有点诡异。 卫渺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怎样?” 卢平生正要坐下,忽听楼上嘈杂,忽而枪声响起。 他快速和卫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对王三强的同情。 这小子可真是个倒霉的。 每次在人生高光的时刻,就会有出点事端,若不是王三强外表实在差强人意,卢平生都快觉得这家伙是十里洋场小说里命运多舛的男主角了。 从来沪上讨生活的无业游民,混到了公共租界的督察位置,升官发财死老婆,又娶了和上级相关的女人。。。 怎么看都是大男子的爽文剧本啊。 卫渺可不知道卢平生在想什么,因为她看见了脸上有粉色疤痕的张二,完好的手中拿着枪,身后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在他的眼神里,卫渺看见了疯狂,一条疯狂的狗。 王三强很愤怒,他甚至想去寺庙拜一拜,问问他是不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为什么每次都让他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挨冷枪。 卫渺心中嘀咕,下次还是离王三强远一点,这家伙似乎命里带衰。 她抬头看卢平生,发现他也是这样的表情,显然和她想到一起了。 “法国人果然不行,这才几天,就把张二这狗东西放出来了”卢平生和卫渺吐槽。 卫渺翻个白眼,倭人在东亚强势,英法美这些国家,不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通常都是不想和他们产生冲突的。 改天她得问问小吴哥,倭人为了救张二这帮人出去,花了多少钱。 张二带着四五个手下闯进来后,才发现这里是婚礼现场,眼中顿时有几分后悔。 可进入婚礼现场的女人,是他盯了好几个月抗日分子,今日接头的是地下特科最后的漏网之鱼---钓鱼翁姜涵。 他亲自带人,竟然让一个女人跑了。这让张二非常不能接受,所以任由几个手下穿行在人群里找人。 他亲眼看着那接头人进来的,除了现场搜查,想不到别的办法。 咖啡厅的事情闹出后,已经让倭人不满意,如果今天任务再失败了,只怕他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如今他已经没什么退路了,没有退路也好,即便是当狗,他张二也要当最凶狠的那一条。 “这位兄台,鄙人王三强,今日是我大喜,来喝一杯喜酒?” 王三强带着自己手下刚赶过来的小弟,皮笑肉不笑地对张二开口。 王三强经历过前两次的事情后,已经变得更加圆滑了。 张二看着十几个围上来的公共租界巡捕,心中憋屈又无奈。 手中的枪早就藏在怀里,拱手朝着王三强道: “原来是王督察大婚,是张某莽撞叨扰了 ,只是这次我奉特高科的命令,抓捕抗日分子,王督察行个方便。” 行你妈的方便,王三强在心中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狗屎的特高科,敢跑到公共租界来撒野,搞他王三强的婚礼,今天不让这帮人脱一层皮,他就不是王三强。 “兄弟几个既然来了,就请喝一杯再走。” 王三强眼中半点笑意也无,对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张二几个人就被请进了一个小偏厅。 大厅的宾客注意这边的, 有松口气的,也有想要离开的。 可惜一瞧门口,有人守着,不让出去。 王三强听到手下的汇报,嘴角泛起冷笑,吴子阳他惹不起,一条二狗子他还弄不死吗? “既然这样,把人都带走吧。” 一直注意细节情况的卢平生看着张二一帮人被压走,他对王三强倒有几分刮目相看。 张二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扭头对上了卢平生含笑的表情。 卢平生被他恶狠狠地盯着,回了个微笑。 张二的理智在这一刻崩盘,卢平生,他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可惜,笑着的卢平生此刻也是这样想的。 张二不能留着了。 他们的梁子结得太大了,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既然在中央巡捕房没死,那就是在英美人手里也行。 “阿渺,我出去一趟,如果太晚了,你自己坐黄包车回家。” 卫渺看卢平生揉搓的手指,就晓得有人要倒霉了。 她挥了挥手,“卢大哥,侬放心去吧,我要把送出去的礼金吃回来。” 卢平生差点没笑出声,她送的礼金,这臭小子送的礼金是他准备的好吗。 看着卢平生走远,卫渺低头继续吃饭。 饭桌上其他的人也在窃窃私语。 “倭人越来越嚣张了。。。” “嘘!不要命了。” “听说了吗,他们搞了个什么商会,邀请了好些老板去,有两个没去的,已经在办葬礼了。” 谈话因为醉醺醺的小野宗搂着乔治过来戛然而止。 “卢桑呢?” 小野宗没看见卢平生,就问卫渺。 卫渺假装看不见周围的陡然大变的脸色,回他道:“不晓得,估计找花姑娘去了。” “花姑娘滴~~~”小野宗打个酒嗝,抱怨卢平生找花姑娘带他。 相比起来,秃顶乔治反而很清醒,他对卫渺招呼道: “听夏洛特说,你对古墓很有研究?” 卫渺小脑瓜子一转,眼睛带着一丝崇拜地看向鹰钩鼻的男人。 “夏洛特小姐谬赞了,她说您是大英最伟大的探险家。” 这个马屁拍的乔治很舒服,他将口中逼逼叨叨的小野宗丢给旁边的服务生,坐在卫渺旁边的位置。 “我最近在研究干尸,这个在欧美价格极高,比黄金还贵。。。” 卫渺听他侃侃而谈,西北的石窟,中原的古墓,边陲的古城还有草原上的宝藏。 不管他说什么,卫渺都能引经据典和他对上一二。 渐渐地傲慢地乔治看眼前小崽子的眼神变了。 周围吃席的人表情也变了几变,这个小崽倭语流利,英文也行,瞧着就不简单。 “天,大卫,我的朋友,我最近在研究一个关于明代的宝藏。。。” 乔治说到这里,环顾四周,发现没人看他们,才压低声音眉飞色舞道: “如果有时间,我邀请你到我的考古队做客,希望能给我一些灵感。” 宝藏? 卫渺眼睛亮晶晶的,她喜欢。 第26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3 夜幕刚刚落下的沪上,依旧繁华,公共租界的车水马龙丝毫不逊色法租界。 晚上的寒风吹不散滋生在黑夜中的纸醉金迷,也吹不走衣衫褴褛讨生活的老老少少。 卢平生站在外面抽烟,脑子里想着怎么弄死张二。 明着肯定不行,特高科和宪兵队不同,这个部门把倭人的嚣张蛮横,阴狠毒辣展现得淋漓尽致。 卢平生看着在人群里巡逻的小南京,心中只纠结了片刻。 他正准备上前的时候,就看王三强面色带笑地陪着一个女子出来,女子身后跟着的是垂头耷脑的张二几人。 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 松井雪子也看见了站在廊道里抽烟的卢平生。 他一半脸隐没在黑暗中,手里的烟有星星点点的红光,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 真是一个优质的猎物! 松井雪子舔了舔嘴唇,心中暗暗可惜,当初自己喜欢的不是这款,等现在想动卢平生的时候,已经有些棘手。 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古董商家的纨绔成了沪上有名的新贵,还和本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卢桑,好久不见。” 卢平生看着眼前穿着娃娃脸连衣裙,冬日露出白皙小腿的少女,面上含笑: “雪子小姐,越发美丽动人了。” 雪子捂嘴轻笑,故意瞪大圆圆的眼睛,让自己显得无害几分。 “前些日子,手下人不懂事,冲撞了卢桑,我一直想请卢桑吃饭赔罪,没想到今日竟然遇到了。” 卢平生看都没看张二,淡淡笑道: “无妨,不打不相识,若是早知道是雪子小姐您的人,那店铺赠于您也无妨,只是。。。” 松井雪子家中并不缺钱,但她缺钱。 租界黄金位置的一间铺子依旧价值不菲,最主要的这个是可以生金蛋的母鸡。 沪上的各项开支都贵,一瓶香水要她一个月的工资,好一些化妆品,衣服首饰就更加贵了。 她即便再能干,家族也不可能把大部分资源倾斜于她的。 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地瞪了张二一眼。 张二是真心害怕这个面庞美丽,心如蛇蝎的少女。 毕竟他在十几岁的时候,最多敢坑蒙拐骗,可这里少女却敢亲手对人凌迟。 这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卢平生像是察觉不到松井雪子眼中的遗憾,状似无意道: “雪子小姐也是来参加王督察的婚礼?”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没有说话的王三强笑了笑,“我哪里有这样的荣幸能邀请到雪子小姐。” 松井雪子对他甜甜一笑,带着一点撒娇道: “是王督察没有想起我。” 王三强面上慌张,心中却暗骂“妖精”,他在江湖厮杀这么多年,对上松井雪子的时候,他心中危机预警呼呼作响。 这种人,只可交好,不能成仇。 所以当他的上司带着松井雪子说了一嘴张二的事情时,他就恭恭敬敬地让她把张二带走了。 “我们在抓捕抗日分子,谁知道她竟然狡猾地进了王桑的婚礼,手下人冒昧。。。” 王三强连忙摆手,笑眯眯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松井雪子微微鞠躬,态度诚恳,“王桑,回头我给你送上新婚礼物,务必笑纳。” 卢平生早在看见松井雪子和张二的时候,心中就不复平静。 张二敢在公共租界如此失态,松井雪子亲自出面从英国人手里捞出张二,只说明一件事儿。 这个抗日分子很重要。 这也是他要弄死张二的理由之一。 张二死了,婚礼会乱,我党的同志也能趁乱逃脱。倭人和公共租界会打一打口水仗,也许就会放宽追捕。 如今。。。 卢平生的将手中的烟头按在旁边的垃圾机上,淡笑道: “三强兄,你是新郎,可不能离开太久,咱们回宴席吧。” 王三强早就等不及了, 大喜的日子他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松井雪子看卢平生并没有问后续,眼中失望一闪而过。 “雪子小姐一起吗?”卢平生礼貌发问。 松井雪子摊开白嫩嫩的小手,无奈道:“我是很想和卢桑一起跳舞,无奈还有工作未完成,只能先离开了。” 目送松井雪子带着张二离开,王三强松了一口气。 “兄弟,给我一支烟。” 卢平生给他点燃,自己又抽一根。 王三强长长地呼出一口烟,意味深长道:“这可是一朵有毒的曼陀罗,兄弟你离远点。” 卢平生似被烟呛到,“三强兄,她才十六,我喜欢成熟的女人。。。” 两人仿佛又想起了宛若水蜜桃的白皮少妇,挤眉弄眼一阵子。 “兄弟,下次你叫上杜兰德,咱们去楼子里,让他也瞧瞧咱们的手段。” 卢平生摆手,“那种地方就算了,他不爱去,我也不喜欢。” 王三强有些可惜,比起难以掌握的白皮少妇,他更喜欢水灵灵的小姑娘,羞羞怯怯地让人心疼。 两人抽完烟,勾肩搭背地回到了宴会厅。 等大家都吃饱喝足,人转移到隔壁的舞厅,王三强挽着新娘跳了开场舞。 两个胖墩墩的人旋转跳跃,还颇有几分喜庆,掌声过后,大家就自由活动。 卫渺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机械钟,马上八点,她该回家了。 今日吃好喝好,看了王三强耍威风,还和秃头盗墓贼亨特打好了关系,还吃好喝好,很圆满。 和卢平生说了一声后,卫渺准备上个厕所后,回家。 穿过廊道,卫渺直接进了男厕所,对着站在靠墙便池尿尿的男人视若无睹,推门进了隔间。 看着眼前的情况,微微有些发呆,脑瓜子还没来得及转动,就直接嘴被捂住,腰间有东西盯着。 卫渺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家伙洗没洗手啊。 “别出声,晓得吗?”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也改了声线,但卫渺依旧听出这个穿旗袍的是个男人啊。 卫渺忙不迭地点头。 她吞金厉害,可惜和卢平生一样,是个战五渣。 不,卢大哥好歹枪法无敌,而她只有好看的脸和好用的脑子。 王三强这个倒霉催的。 卫渺在心中吐槽,她决定了,往后就算王三强倒贴她钱还请流水席,她也不来了。 ———————————————— 第26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4 卢平生在宴席等了好一会儿,卫渺还没出现。 醉鬼小野宗鬼哭狼嚎唱着自己家乡的小调,眼角含泪道: “妈妈,我想妈妈了!” 卢平生敷衍地安慰他道:“想妈妈怎么不回家?” 小野宗打个酒嗝,脑袋摇晃似拨浪鼓,用生硬的汉语道: “不回去,东方大大滴好,吃饱穿暖还有钱,大大滴好,花姑娘也大大滴好。。。” 卢平生表情没有变化,心中早就不耐烦。 他从小野宗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他家情况。 他家在本土也是普通家庭,家里没有田地,打鱼为生。 在他十岁的时候,父亲死在海上,母亲带着三个孩子艰难求生。 刚过十六岁的小野宗感觉日子无望,随着浪人来东方淘金,因为胆大细心,为人机灵,摸爬滚打下也混出了个人样子。 活脱脱的翻版王三强。 他通过金手指看过小野宗的资料,这人不光是公共租界的倭人督察,也是海军陆战队的特工。 海军陆战队情报处主要负责刺探当局的军队和警察的部署。 这小子在公共租界当督察,获取华界的情报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即便敌人也会思念母亲,也会担忧姐姐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弟弟会不会调皮。 依旧改变不了他们对待我们母亲的残忍,姐姐的觊觎以及弟弟的欺压。 所以,哪有人是无辜的呢? 卢平生招手,让服务生把同样喝醉的乔治扶了过来。 刚好他们一个思念远在西洋为人妇的情人,一个思念在故乡操持家庭的苍老母亲。 这俩强盗,应该能够共情。 卢平生双手插兜准备去厕所找卫渺,该回家了。 路过门口的时候扭头看去,目光微微一顿。 张二那狗东西竟然没走,竟然守在宴会厅门口,这是誓不罢休啊。 宴会厅有两个厕所,卢平生找了一个,没发现卫渺不说,还差点让酒鬼占了便宜。 卢平生朝着第二厕所行去的时候,被人喊住 。 他回头见是金雅之,笑眯眯地停下脚步。 “卢先生也准备离开了?”金雅之对卢平生的印象不错。 有留洋背景,和洋人年轻一辈关系不错,刚才瞧着和白家大公子也相谈甚欢。 最主要的是,这小子有钱。 对于一个财政部长来说,有钱人很多,像卢平生这样的有钱人可不算多,交好可以做很多事情。 卢平生好似看不见中年男人眼中的衡量和算计,“金部长也要离开?” 金雅之道:“家中妻子妹妹等着,吩咐若无要紧事情,十点必须归家。” 卢平生夸赞,“如今像金部长这样顾家爱家的人不多见喽。”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洗手间门口,还没转弯要进去,就见有人光着屁股冲出来了。 “啊,杀人了,杀人了!” 凄厉的喊声随着他白花花的屁股一同,传遍了整个宴会厅。 卢平生和金雅之的表情瞬间变了。 金雅之转头就走,卢平生却是冲了进去。 “阿渺。”卢平生喊,无人回答。 低头就看见一个隔间门缝里缓缓流出来大滩的鲜血。 “卫渺?” 卢平生脑子一片空白,觉得自己的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地上鲜红粘稠的血液里,卫渺的衣服上的扣子是那么的显眼。 怎么会? 卢平生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越是这样越是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干呕起来。 王三强带人冲进来的时候,就看卢平生蹲在地上,一手扣着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气,一口按在流出的血液里。 “兄弟,怎么了?” 王三强上前,想要去触碰卢平生,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卢平生,就看他跌坐在地上。 果真是小白脸,见个血就吓成这样。 王三强脸上担忧,心中吐槽不已,同时也很烦躁。 他就不能风风光光地干成一件事儿吗。 每次都要整除出人命才算? 越想越气的王三强一脚踢开洗手间的门。 “喔唷!要西伐!” 身后跟着的巡捕们也都瞪大眼睛,没见过这样场景的,也都低头干呕起来。 卢平生瘫坐在地上,双眼血红。 他第一次不敢去看里面的场景,他无法想象若是阿渺,他该如何交代。 他该怎么给阿鱼婶他们交代,他该如何给这个国家交代。 是他没有护好阿渺的。 她12岁的生日都还没有过啊。 “哪里来的狗东西,也太特娘的残忍了抹脖子不算,竟然还开肠破肚。” “肯定是仇家干的,不过一个大男人为什么穿旗袍戴假发啊。” “管他穿什么,真够晦气,竟就这样死在腌臜之处。” “老子往后再也不敢吃猪大肠了。” 卢平生透过几人腿间的缝隙,终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 墨绿色的天鹅绒旗袍被高高地推在胸口,腹部的五脏六腑也都流了出来,其中胃部被人划破,一片狼藉。 整个人以一种极其别扭的方式躺在小小的隔间里。 他的头最先应该在是门缝处,被王三强那一脚踢得移动了地方,脖子上的动脉被划开,断口处依旧有血在往外慢慢渗出。 不是阿渺,随着这个想法出现,卢平生的凝固的血液开始流动,刺痛过后,脑子开始恢复工作。 目光落在破开的胃部,他的第一反应是取情报。 是什么情报如此重要?要用这样惨烈的方式带出来。 又是怎样紧急的情况,用了这样粗鲁的方式把情报取了出来。 卢平生想到了张二不顾租界追进,要找的地下特科人员。。。 王三强骂了一声娘后,黑着胖脸指挥人开始清理现场。 金雅之上前走到卢平生面前,“卢先生,咱们先离开这里吧。” 卢平生眸子猩红,拒绝了他的搀扶,虚弱道:“我手上染了血,自己起来。” 金雅之微微点头,心中也有些烦躁,这世道越来越不太平了。 卢平生踉跄起来,目光随意扫过那张青白交加却平平无奇的脸,飞快地挤出人群,走到外面的洗手台上,清洗手上的血迹。 不知道为什么,洗手时候,握住手心里的纽扣,他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卢桑?” —————————————— 第26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5 卢平生听见松井雪子的声音,厌恶地闭上眼睛,装作认真洗手,没有听见。 松井雪子见卢平生没有反应,以为是水声太大没有听见,也未在意。 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想着她抬脚进了洗手间,正巧看见王三强他们抬着满是狼藉的尸体出来。 她的目光也落在破开的肚子上。 张二大惊失色,在她耳边道:“雪子小姐,就是这件旗袍!” 她微愣,随即想明白了这钓鱼翁竟然是男扮女装。 “等一下!”松井雪子带着命令的语气开口。 面色阴沉的王三强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巡捕们将尸体放在地上。 松井雪子立刻蹲下,白嫩的小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尸体的肚子。 好不容易被巡捕们塞好的肚子,被她扒开,在里面翻找起来。 等看见被划卡的胃部时候,雪子的表情变得阴沉无比。 半点没有停顿地徒手在里面翻找。 周围一群大男人都倒吸一口带着血腥的凉气,只觉得眼前的画面实在荒谬。 以至于忘记了眼前这个女人在翻弄一个开膛破肚的男人。 明明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这特么的干的是人事儿吗? 或者小本子的娘们都这么强悍? 有承受能力弱的已经捂嘴找地方呕吐去了。 比如金雅之,他就捂嘴挤在卢平生身侧,对着洗手盆“哇”一下。 之前吃的酒席全部吐在洗手池里。 卢平生躲避得很快,后退的时候,手放入兜里,拿出白色的手帕递给他面前。 “雅之兄,我去给你弄点茶水。” 金雅之张嘴想要道谢,只感觉一股一股的血腥腐臭味道往自己的鼻腔里冲。 卢平生转身欲要离开的时候,松井雪子她猛然站起身,表情阴冷道: “谁也不能离开这里。” 本就忍耐到极点的王三强皱眉提醒道: “雪子小姐,这里是公共租界,之前的事情我们已经做出了通融和让步。。。” 松井雪子此刻双手都是粘稠的液体,往日无辜漂亮的眼睛血红一片。 她抽出张二腰间的手枪对着王三强,一字一句道: “这是我们追捕跟踪了许久的抗日分子,他腹中的情报对我们帝国很重要,我合理怀疑现场有人得到了这个 情报。。。” 王三强手下的巡警也不是吃素的,在松井雪子枪举起来的时候,也都将枪对准了她和张二一行人。 王三强心中咒骂不停,觉得这次事了后,他这辈子除了死,绝对不再宴请宾客了。 太特娘的邪门了。 “雪子小姐,希望您能搞清楚一点,不管是什么分子,在公共租界都不能允许其他国家的特工张狂,这是规矩。” 门外走进来一个中年的外国人,胡子修剪整齐,头发有点秃顶,穿着制服,表情不善地看向松井雪子。 卢平生晓得这个人,他是乔治的父亲,公共租界警察处的处长。 也是王三强用金钱新攀上的高枝,新娘子和他有点沾亲带故。 “詹姆斯处长,我以倭特高科的名义请求公共租界配合我们的调查。”松井雪子收枪,压下心中火气,礼貌地对英国佬开口。 詹姆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耐道: “全部都带走,今天的情况我们会如实禀告领事馆,希望倭国的领事馆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回答。” 松井雪子沾满脏污的双手死死地握住,心中怒火翻滚。 该死的英国佬,该死,该死!!! 等帝国拿下华夏,她一定要一刀一刀地把这些白皮猪的肉切下来水煮。 可惜现在她只能瞪着猩红的双眼,咬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好,好样的。” 詹姆斯根本不屑搭理一个小小的特工。 今天的事情是他处理的,第一次已经给了这些嚣张的倭人一次面子。 没想到他们竟然得寸进尺,真是让人生气啊。 卢平生看着松井雪子一行人被带走,被翻得狼藉的尸体也被抬走。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残留的污渍和血迹良久,嘴角勾出一抹冰冷的笑容。 ———————————————— “兄弟,对不住了,又让你看了一次笑话。” 门口,王三强一脸死了爹娘的模样,面容苦涩,竟有几分可怜。 卢平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慰道: “三强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乃有大机遇的人,不一定是坏事。” 王三强想了想自己几次经历,竟然觉有几分道理,扯嘴笑了笑,眯着眼睛道: “改天再找兄弟喝酒。” 卢平生和他告别,朝着自己的车子方向走去,正巧遇到了同样要上车的金雅之。 “卢兄,今日实在不甚愉快,过几天市政厅有个晚宴,来的都是沪上商业精英,若是有空还请赏脸。” 卢平生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朝着金雅之拱了拱手道: “那就多谢金部长了。” 等到金雅之的车子开走,卢平生握着车钥匙开车门的手一顿,后颈微微有些发凉。 他的被人动过了。 “臭小子,吓鬼呢。”卢平生闭眼,深吸一口气吼道。 卫渺摇下车窗,双手扒在车窗,下巴磕在双手上,歪头笑道: “卢大哥真聪明。” 卢平生想看着卫渺笑嘻嘻的小脸,眼眶发疼,好一会儿才伸手,在她脸上揉了揉,软声道: “下次出来提前说一声。” 卫渺乖巧点头,微微上扬的眼尾看向卢平生,得意道: “卢大哥不问我怎么打开的车门。” 卢平生上车坐上驾驶室,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谁不晓得卫家阿渺是天下第一大聪明。” 卫渺嘴角微微上扬,很是高兴。 卢平生垂下目光,准备发动汽车。 抬眼就看见前面的金雅之的汽车被人拦下,一群人黑衣人眼神在他车里快速扫一眼,甚至有人趴在车底。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三十秒就结束,相互对视后才放行。 这样短时间的冒犯,一般人就算再不喜,也只会在心中咒骂一两句然后驾车而去。 “卢大哥,倭人现在已经这么嚣张了吗?” ———————————————— 第26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6 卢平生忽略卫渺的嘀咕,目不转睛地看向前面的场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这次的情报很重要。 按道理倭人是不敢得罪英美的。 如今英法现在算是世界第一第二大国,而美国的工业发展十分迅速。 倭人购买的大批量的石油和物资都是从米国人手中购买的。 若是惹急了,直接断供,对他们往后的战略极其不利。 卢平生的余光里,小鬼头依旧是那个小鬼头。 若不是衣服兜里的扣子提醒他,这小子去过现场。。。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瞪着前面的车子一辆一辆的缓慢开出酒店门口。 前面的每辆汽车和过往的人,都没有被放过,其中有人时不时地看一下手中的照片,似乎在找什么人。 若是遇到怀疑的人和车,就有人尾随而去。 前面车辆缓缓前行,卢平生的车子根本无法移动。 卫渺略显无聊地单手撑着下巴,扭头看见正相互搀扶出来的小矮子小野宗和秃头乔治。 两人一个讲倭语乌拉乌拉,一个讲鸟语叽里呱啦。 牛头不对马嘴地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卫渺冲着窗户招手,“乔治先生!” 打了个酒嗝的乔治抬眼看了过来,好一会儿才认出卫渺。 这个颇为精通考古之术的少年,他很有好感。 “大卫!” 乔治摇摇晃晃走过来,弯腰看着卫渺道: “你们是要去哪里?” 卢平生不等卫渺回到,就猥琐笑道:“我们要去找杜兰德。。。” 本来半眯着眼睛的小野宗一听,顿时兴奋起来,挥舞着手臂道: “卢桑,我们一起!” 乔治看了一眼卢平生的车子,摆了摆手嫌弃道: “卢卡,你这车子不行,速度太慢,坐我的别克,新买的。” 卫渺眼睛亮晶晶的,无比欢喜道: “好的呀,我早之前听闻别克车速度极快又安全,可惜一直没机会乘坐。没想到乔治先生的座驾竟就是别克。” 乔治觉得这个少年很识货,见识和灵魂都能和他相通。 可以当他的探险家乔治的朋友。 卢平生淡淡地看了卫渺一眼 ,拉开车门下车,随着两个醉鬼朝着他的新车走去。 看着眼前崭新的别克车,卢平生心道盗墓贼果然有钱,竟然和少帅同款。 乔治得意道:“这车专门从欧洲运过来的,若是你们通过洋行买办购买,至少要四千大洋。” 卫渺在脑子里快速换算了一下,四千大洋相当于十多根大黄鱼,只能换眼前的一堆钢铁。 她心中无语,但眼睛里满是艳羡,带着一点夸张地惊叹道: “每个月司机汽油还有各种保养,听完至少200大洋?” 乔治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这种养车的费用对于他们来说是正常开销。 他打个酒嗝,拉开车门就上驾驶室,小野宗也拉开副驾驶一屁股坐进去。 卢平生看着乔治轻易拉开的车门,又瞪了卫渺一眼。 卫渺无辜看他。 两个酒鬼上车,车里顿时弥漫出一股子烟酒的臭味。 小野宗今日喝酒十分尽兴,想到白皮少妇,连忙督促乔治开车。 “乔治,如果你能在二十分钟开到杜兰德表姐家的洋楼,我就把我手里的那个青铜酒樽给你!” “真的?”乔治问。 小野宗重重点头,“男子汉大丈夫,死马难追!” 卫渺和卢平生都在内心翻个白眼,文盲! 女人和古董的刺激下,乔治也想开车,可惜前面速度依旧很慢。 两个酒鬼骂骂咧咧。 卢平生扶额,“乔治,要不我来开车。” 乔治将要摇头,把头顶不多的头发摇晃得飞起。 “不不不,卢卡,今天我要让你们领略一下职业赛车手的风采。” 小野宗感受着龟速前进的车子,嘲笑道: “乔治,你又吹牛了,这样的烂的车技,我们大日帝国的小孩子开得都比你好!万岁!” 卫渺起哄道:“小野君,我们也没见识过你们的小孩子开车,怎么能下这样的结论?” 卢平生的扶额,然后苦口婆心劝道:“喝酒开车不太好吧。” 四个人各说各的,谁也不想住嘴,在狭小的空间里吵闹得人头疼。 乔治又甩了甩发晕的脑袋,嗷嗷大叫,“这次我要当冠军!” 吵吵嚷嚷中,前面的车子终于都出去了,等待许久的乔治大喊一声,一脚踩死油门,车子如同利剑一样冲了出去。 “砰!砰砰!” 按照刚才惯例围上来的黑衣人,被撞飞了三个。 为首的黑衣人直接被撞出去几米远。 即便这样,车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直直地往前冲。 车里的几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弄得身体紧紧地贴在座椅上。 “哈哈哈!!!” 看着周围避让的人群和车辆,乔治发出疯狂的笑声。 小野宗扭头卢平生面色苍白,被吓得酒醒的他安慰道: “卢桑,不用担心,乔治曾经是赛车手!” 卢平生揉了揉因为惯性磕疼的后脑勺,心中暗骂: 喝酒不开车,亲人两行泪啊。 他还没想完,行驶的车子轰鸣,直直地撞在旁边的一棵粗大法国梧桐上。 车头冒出浓烟。 小野宗额头撞在旁边的车窗玻璃上,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嘴里还在喊着: 死啦死啦地。。。 而酒驾的乔治额头撞在方向盘上。 他额头上也有血往下淌眨眼的工夫,深邃的面孔就染上了鲜血,颇有几分恐怖。 即便头破血流了,乔治还是甩了甩头,推开有点变形的车门,踹了两脚后,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 然后跑去变形的车头位置,撅着屁股似乎想要检查发动机。 卢平生脑子被撞得发闷,抬手摸自己的额头,竟然鼓起一个大包。 他第一反应去看卫渺。 发现小崽子座位已经空,车门大开。他快速回头看,发现卫渺站在车尾冲他傻笑。 卢平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因为车撞树上了,即便是路灯昏黄的街道,巨大的响声也能引来爱看热闹的人。 他们先是在远处张望,随着胆大地上前,渐渐地就围成了一个小圈子。 等追过来的特高科人员出现的时候,吹着哨子的红头阿三也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 第26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7 为首的红头阿三看着卢平生和卫渺,用手摸了摸大胡子,眼中闪过算计。 卢平生瞧他们这副态度很差的模样,他也赖得虚以逶迤。 “车撞树上了。” 卢平生揉着额头说。 阿三暗骂华人狡猾,他有没有眼瞎,当然晓得车撞树上了。 “你们破坏租界财物,需要罚款!”阿三挥舞着警棍讲咖喱味儿的英文。 卢平生指着趴在副驾驶,额头流血不止的小野宗提议道: “是不是要先叫一个救护车?” 阿三扫了一眼副驾驶,黑头发,黄皮肤,轻嗤一声,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坐救护车。 “救护车是给我们的伟大的大英子民使用了,你们不配。” “是啊,你们只配亲吻我的脚背。。。” “哈哈哈,我嫌他们华人嘴脏!” 卢平生和卫渺相互对看,颇有几分无奈,不叫就不叫呗,他们还省钱了。 为了几句话生气,那是不可能的,主要是气不过来。 后面追来的倭人特工已经开始向阿三们告状了。 “他们的车子撞了我们三个人,一死两伤,撞完就跑,你们必须给我们大r本帝国一个交代!” 阿三一听是倭人,刚才轻蔑的态度未减,依旧傲慢道: “那你们也跟我们一起回警局吧。” 在他们眼里,除了主子英国,其他的都是不入流的国家。 别说倭国了,就是法国和美国,都入不了他们高贵的眼睛。 特高科的特工十分憋屈,他们就在半个小时前,接到了死命令,严格检查出酒店的人员和车辆,抓捕一个抗日分子。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三十秒钟刚好能将车里可以藏人的地方检查一遍,也不会让这些老爷们反感。 可没有想到会遇到嚣张的莽夫啊。 竟然不打招呼直接加速,他们的人当场死亡一个,两个重伤。 更重要的是,这车如此反常,实在可疑,他们追上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的直属上级雪子小姐,现在还在警察局关着呢。 如果看见他们也进去了,这个女魔头会这么对待他们。。。 想到这里,几个老爷们竟然齐齐打了个寒颤。 阿三一看他们怂了,顿时更加趾高气扬,抖动着大胡子喊道: “全部带走。” 话音一落,上前就要抓人。 “啊!” 带头的阿三只觉得自己腰间一疼,扑地就倒在地上,嘴巴刚好亲在卢平生的鞋上。 乔治甩了甩头,不多的金色的头发已经血红,才冲着阿三吼道: “你这个混球,快叫救护车。” 阿三看见自己的头被打了,高声吼叫一声,挥舞着警棍就朝正向他们抗议的倭人打去。 旁边的倭人被打,憋了一肚子气的他们,也上前挥拳。 卢平生居高临下地和亲吻自己鞋面的阿三四目相对。 “啊!”阿三发出屈辱的嚎叫。 “小心”卢平生发出惊恐的喊声。 “嗷!”阿三的脑袋被倭人用石头开瓢了。 卢平生反应超级快,直接后退加拐弯,才没让鲜血喷在自己最喜欢的西服上。 这个时候,傻眼的阿三们终于反应过来。立马挥舞警棍上前,目标就是踢倒他们队长的那个脏鬼。 三人气势汹汹包抄过去,看都没看眼前脸上混着鲜血和油污的秃顶男人,一棍子就捅了上去。 乔治的嚎叫响彻云霄,一场混战就在乔治的这一脚里开始。 卢平生把卫渺推到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叮嘱道: “就在旁边看着,别捣乱。” 卢平生说完,不等卫渺反应,就捡起地上的警棍冲进人群。 卫渺看着卢平生一会儿被倭人打一拳,一会儿被阿三踢一脚,啧啧摇头。 真是个弱鸡啊! 卫渺的乘机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给正在昏睡的小野宗人中用力来了一下子。 “啊!八嘎~” 小野宗的额头被挡风板玻璃撞碎,血如同蜘蛛网一样流在他的脸上。 此刻嚎叫,颇有几分恐怖。 “小野君,我们快下车,车子要爆炸了。” 卫渺人小力气不大,扯着小野宗下车就是极限。 这位公共租界唯一的倭人督察,忍受着头疼晕晕乎乎下车,还没有站稳,就被特高科特工按在地上狂揍。 功德圆满的卫渺弯腰在地上夹起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子,蹭了蹭手上的血迹,缩在人群里看热闹。 “咻咻咻!” 尖锐的哨子声再次响起,听到消息的巡警急忙赶来。 领头的竟然是衣服有些凌乱的王三强。 “住手,住手!” 他身后的巡捕大声呵斥,可惜下场的几方都不是省油的灯。 喊助手的巡捕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被拳打脚踢好几下。 旁边看着的巡捕自然是要下场帮忙的。 于是混战的队伍又开始变大。 王三强深吸一口,举枪对准树上连开三枪。 枪响不光让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一哄而散,混战的一群人全部停下动作,就连树上的一个鸟窝也啪叽落下。 “全部带走!”王三强恶狠狠道。 小南京一行人快速上前,要去抓人。 “南京哥。”混乱中,卫渺扯了扯年轻巡捕的裤腿。 小南京听见熟悉的声音,低头就瞧见蹲在地上卫渺。 看她手上和衣服上有血,吓了一跳,“阿渺,你怎么在这里,受伤了?” 卫渺的让他低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小南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带血的秃顶脑门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微弱的光芒。 “阿渺,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小南京不关心那人是谁。 卫渺说,“是就在旁边看戏,没受伤,卢大哥也就挨了几拳,他一向吃得好喝得好,应该能抗揍。” 小南京面色复杂地看向卫渺。 卫渺推了他一下,“侬快去啊,别让人抢了先。” 看着小南京朝着乔治跑过去将人扶起来似乎在同他讲话。 卫渺老大欣慰了。 “王大哥。” 王三强看见卫渺,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卫渺指了指车,给他一个你弄得表情。 王三强看了看车,又看了看卫渺,卫渺指了指车头,让他去看牌照。 这家伙舔了乔治这么久,不会不知道领导家大公子的车牌号的吧。 果然王三强看见撞变形的车牌号,脑子一个激灵。 “乔治先生人呢?”他激动地问卫士。 卫渺指了指小南京背上衣衫褴褛,额头开瓢的乔治。 王三强瞧见了乔治家标志性的秃顶,都不用看脸,就晓得这位就是处长家的少爷啊。 “哎呦,乔治先生,您这是怎么了?救护车,救护车!” 第26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8 与此同时,东安弄堂的一座民宅里,面色苍白的李国胜正在熟练地发报。 他没想到小小的防水袋里的两份情报。 一张是关于倭人电台的密码,一张竟然是关于金陵和西北和谈的情报。 这对于组织来说十分重要。 李国胜嘴里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目光专注地看着情报,一点点用自己的方式传递出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仔细看,还有点点血迹。。。 耳畔听着滴滴答答的发报声音,让他的心绪难得地陷入了平静的状态。 可嘴里咬着的那根晃动的香烟昭告着他心中不平静。 自几年前的大搜铺、顾子礼叛变、刘盼盼的叛变、各种内部变动、还有内鬼冯阿四的出现,让敌人又恨又怕的地下特科悲壮谢幕。 去年春天,亲眼看见自己的同志在叛徒的指认下,在金陵被枪决。 往日带着传奇色彩的特科三组只余下刚加入的他和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秋蝉。 今日他在报纸上看见了静默了一年四个月的秋蝉发出的紧急联络信号。 他晓得,出大事了。 两人在茶楼包间接头时候,只是习惯性地观察,就在服务员里发现往日特科的叛徒。 压下心中异样,等服务员出去的时候,以茶蘸水,快速写了一个名字。 视线交汇,短暂沉默已经成定局。 这份关于敌人电话密码破解的情报在秋蝉腹中,秋蝉必须活着。 可他是秋蝉的上线,也是发报员,如果他出事儿,情报就传不出去。 两人只能把目光投向茶楼对面热闹非凡的亨利大酒店。 之前坐黄包车路过酒店时候,黄包车夫说里面办喜事的是公共租界华人督察,娶了个番婆。 倭人虽然嚣张,但在公共租界还算收敛,如果进入酒店,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在特科进行过严苛训练,在敌人发现之前逃脱,顺利地进入了亨利酒店。 可他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次来追捕的人这么多,更没有想到,在公共租界上,倭人也敢开枪。 好在这个华人督察不算太窝囊,快速地将倭人控制住。 可就在两人准备改头换面出去时候,才发现,整个酒店但凡能出入的地方,全是伪装的倭人特务。 两人无奈,只能再次回到洗手间,不敢发出声音,用手敲摩斯密码沟通。 没有推诿,没有纠结,很快确定好方案。 秋蝉咬住他递过去的手绢,手中的刀子对准自己胃部用力划下,本来关好的洗手门竟然被推开。 一个漂亮的少年出现在他们的面前,看见眼前的场景,竟然淡定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他一开始以为少年是被吓傻了,现在想想,自己是看走眼了。 ———————————— 公共租界的警察署门口,王三强看着鼻青脸肿的卢平生,满脸愧疚。 “卢兄弟,都是我害了你啊,回头我一定亲自上门赔罪。” 衣裳皱巴巴的卢平生摆了摆手,想要开口说是什么,扯动了嘴角的伤,干“嘶”了一声。 等卢平生和卫渺上了王三强安排的车后,他站在车窗外,眯着眼睛笑道: “那卢兄弟,卫小兄弟,局里的事儿太多,我就不送二位了。。。” 卫渺声音响亮地说:“王大哥,您忙去吧。” 车子开去了菊花里弄停下。 好在夜深,弄堂里没人,无人看见英俊帅气的卢先生狼狈模样。 两人刚进院子,阿狸就从树上跳下来“喵”了一声。 卢平生虽然晓得有阿渺在,家里应该不会有人闯入 ,但还是检查了一下他离开时候放的东西。 卫渺等他检查完,已经哈欠连天。 看了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往日这个时候,早就呼呼大睡了。 卢平生拉她进了书房,四处检查一番,才微微抬了下巴,“说吧。” 卫渺眼角还有因为太困浸出的泪珠,小脸茫然道: “说什么?” 卢平生的表情严肃,“阿渺,侬可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卫渺不去看卢平生的脸,她怕自己会笑出声来。 卢平生看她躲闪的眼神,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阿渺,人是侬救的?” 卫渺点头,卢大哥不是知道了吗,为什么明知故问。 “怎么救的?他们是谁?现在在哪?” 卢平生声音微微拔高,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嘴角的伤口,扯得裂开,有血珠子冒出。 卫渺摇了摇头,老实讲述她看到的场景: “我进去时候,就看见一个大汉嘴里咬着东西,拿着刀已经把自己的肚皮划开了。” 她一向是灵敏的,但人有三急,加上外面挂便池有两个嘘嘘的,她就想随意推开扇门速战速决。 谁知道狭小的洗手间能看见这样的血腥的场景。 穿旗袍的人无声流泪,咬着东西的男人额头冒汗,握住刀子毫不犹豫地继续用力。 她和工藤大郎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过倭国的武士道精神。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要搞这种仪式。 工藤大郎说,这种仪式非常圣神,切腹自杀的时候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就是无法忍受痛苦的懦弱之人。 卫渺切腹自杀的过程很缓慢,让人在缓慢的痛苦中死去,是件极其残忍的事情,做出这种选择的人,要么是极端的信仰者,要么就是疯子。 如今血淋淋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她觉得自己打乱了人家的神圣的仪式。 她的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淡定地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穿旗袍的人反应很快,捂嘴上刀子一气呵成。 虽然那人一开口说话,卫渺的就晓得这“女人”是个男人。 两人当着她的面肆无忌惮地用摩斯密码交流。 “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肚子流血的汉子手指跳跃。 “但这次的情报太重要,她如果活着,就有千千万万个人要死,双方和谈抗日的领导如果出了问题,民族危矣。。。” 捂住她嘴的旗袍男人不同意,他不让自己的同志白白牺牲,哪怕有一丁点的暴露危险都不行。 卫渺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饱嗝,这是要弄死她? “然后呢?” 卢平生猛然站起身体,一张猪头脸直直地怼在卫渺面前,打断了卫渺后面要讲的话。 “卢大哥,你、你身体有伤,坐下喝口水,我慢慢和你讲。” 第26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69 卢平生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垂下眼眸,缓缓坐回原位。 他听见卫渺说的这些,就已经晓得这两人是地下组织的人。 看卢平生坐在椅子上,熟练地点燃香烟后,卫渺才继续说: “我就伸手在他们面前敲了敲,加入他们对话,顺便告诉他们,我可以带一个人出去。” 只是那两人吃惊过后,又产生了争议。 大体意思就是:这个少年的话可不可信?以及谁出去? 很明显他们的争执没有意义,她只能带一个健康的人出去。 毕竟汉子腹部的口子满是鲜血,除非马上带出去送医院,否则活不过来。 更何况,狗对血腥味最为敏感了。 显然那汉子也是明白的。 最重要的是时间来不及了,明天就是会谈的时间,必须保证今天晚上把消息传给组织。 多耽误一会儿,后果就越无法估量。 于是的汉子拿起刀,在自己动脉上用力一划,穿旗袍的男人只楞了一瞬,就上前捂住他喷血的动脉。 卫渺安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他们。 疼痛让汉子的手无力抬起,只是用手敲击,“同志,替我走向胜利。” 穿旗袍的男人的眼眶泛红,眼泪似乎都带了淡淡的红色。 “收到!”他无声地说。 卢平生的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虽然一瞬即逝,但卫渺还是感受到了。 “然后那穿旗袍的男人就脱那汉子的衣服,然后用刀利落地划开汉子的胃,从里面翻找出一个东西。” 卫渺晓得,这就是他们用命要传出去的东西吧。 “我耳朵好,带他躲过人群后,就放在小秃头的后备箱喽。” 卫渺说得轻松,可酒店人多眼杂,带人出去容易,事后不让人想起才是重点。 这人也是个狠人,把自己旗袍脱给那汉子,把汉子染了血迹的衣服,放在纸篓里滚了一圈,又沾上了其他东西,然后淡然地穿在身上。 血腥味是没有了,但尿骚味也不好闻,只不过这种味道让人嫌恶又敬而远之。 卫渺为了不让别人把她和这人联系在一起,都是远远地走在前面,瞧着毫无瓜葛。 好在两人顺利到了停车的地方。 “你把他放在乔治车里,是早就算到了一切吗?”卢平生问。 卫渺有点心虚,她能告诉卢大哥,她一开始是想放在卢大哥车里的吗? 只是这人身上味道实在难闻,她可不想往后每次坐卢大哥的车子,就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味道。 才打起旁边乔治新车的主意。 反正醉鬼,应该闻不出奇怪的味道。 后面的事情就是随机应变了,如果乔治不酒驾的话,她就用小虫子刺激一下,反正一脚油门的事儿。 只要冲出去了,她的承诺就算完成了。 “那人是车撞树上的时候离开的吗?”卢平生确认。 卫渺摊开小手,“卢大哥你不是猜到了吗?” 卢平生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他。。。” 卢平生想要问卫渺他有没有说过自己是谁?情报是什么? 随即又笑了,这两人面临绝境时候的果决态度,一看就知道是非常有经验的潜伏特工。 不管是红的还是蓝的,都是抗日的,都是值得钦佩的。 “卢大哥,乔治的车,你得处理一下,别落到倭人手里。” 卢平生点头,“你去睡吧。” 卫渺打着哈欠起身的时候,卢平生丢给他一个东西。 卫渺手忙脚乱接住,看着手里的钥匙,双眼不解地看向卢平生。 “去拿十根大黄鱼,奖励你的。” 卫渺眼睛一亮,她没听错? 卢大哥莫名其妙地给她十根大黄鱼? 莫不是脑子被打坏了? 卢平生看卫渺一言难尽看他,就晓得她在脑补什么。 “不想要,不想要算了。” 卫渺兔子一样跑出去,白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啊。 卢平生看她欢快的背影,心中暗骂一句,“臭小子。” 卫渺抱着十根大黄鱼上楼睡觉。 梦里的卫渺正在感受体内出现的浅浅的红色的暖流。 这是她今天决定帮助洗手间那两人后,被水稀释过的红色能量竟然变浓郁了几分。 这种能量让她通体舒服,和吞食烟火气的饱腹感、吞金时候的餍足感不同,这股能量竟然能够显示出她模糊的本体。 卫渺心中大喜,虽然她依旧是一个吞金贪吃的弱鸡,但这么快有了本体,说明她修炼的方向是对的。 尤其是前后两次出现的红色。 一次是她在g子火车上吞金时候,一次就是今天晚上救了这个人的时候。 其中的关联就是g子。 卫渺想到卢平生的种种行为和举动,更加肯定了她和卢平生同“道”。 搞g子,吞金子,救同志,她是一个充满正义的好孩子。 睡梦里,卫渺咂吧咂吧嘴,香甜地睡了过去。 而有几波人却是一夜未眠。 特高科会议室。 倭国驻华各大机构的代表都过来了。 松井雪子被她的顶头上司特高科科长东野章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群男人或不屑,或不喜地安静地听着。 松井雪子站的笔直,低头听着怒骂。 没有来得及清洗的双手死死地握住,她精心修剪过的指甲掐破了她的掌心。 疼吗? 不!和羞辱比起来,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 动东田章训斥完了没用的手下后,领事馆二等秘书川崎浩二面色阴沉道: “东田君,这个月,你们的特高科接二连三地制造外交事故,让我们领事馆成了外交领域的笑话,我希望你们能够给领事馆一个交代!” 东田章心中暗骂领事馆的人小题大做,每年享受高额拨款,连这点小事儿都搞不定,真是废物。 “我们为了抓捕抗日分子,牺牲了帝国的勇士,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特高科只需要向陆军交代,向t皇交代,领事馆算什么东西。 “工藤君也这么认为?” 代表宪兵队过来的工藤久让颇有几分无语,明面上特高科归宪兵队管辖,实际上因为战争计划的推进,特高科早就自成体系。 他们没少吃特高科的瘪。 平田一郎财宝事件,若不是他后台够硬,又在手下渡边一郎的提醒下,以封条为理由,把事情推回本土,这口黑锅就被特高科扣在宪兵队了。 这次看特高科丢人,说不高兴是显得他有点虚伪。 虽然帝国有了损失,但,他就是忍不住地有点高兴。 第27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0 金陵,凌晨一点。 被从睡梦中叫醒的徐主任喝了一大口浓茶,看着手里的密电,猛然起身,问身边的秘书。 “这是西北发来的?” 秘书点头,“五分钟前翻译出来的。” 徐主任没有半点耽误,立马打电话去了成局长家。 成局长的秘书听说是急电,半点也不敢耽误。 二十分钟后,徐主任恭敬地站在下方,双手将密电递给一个中年儒雅的男人。 “因涉及您和谈的具体细节,属下不敢耽误。。。” 陈局长翻看电报细细看了一眼,轻轻合上,“情报来源,西北说明了吗?” 徐主任摇头,心中吐槽局长还没睡醒,这么重要的情报,怎么会说来源。 当他看见情报上写,倭人针对两方和谈任由设计了死士暗杀计划的时候,后脊骨都凉了。 局长作为谈判代表,行程都是高度保密的,敌人是怎么知道的。 “有没有可能是西北的奸计?”徐主任看局长表情没有变化,试着提出可能。 成局长的手指轻轻敲在桌面,撩起眼皮看他,“西北图什么?” “这。。。”徐主任哪里知道西北图什么? 成局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拿着电报又看了一会儿,才拿起电话。 ———————————— 第二日一大早,卢平生专门去弄堂口买葱油饼,顺便就买了一份申报。 头版头条上关于和谈的报道没有变化,这让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或者是情报已经传出去,双方保持默契,准备将计就计? 卢平生算了算时间,心中叹息。 他知道这次和谈不会成功的。 西北希望共同抗倭,金陵希望西北武装力量不超过三万。 双方的出发点不同,怎会和谈成功。 具体细节他不太清楚,但也晓得再过一月,即将有大事发生。 “卢先生,我多做几个,阿渺喜欢吃。” 崔阿婆嫌弃崔立平手脚慢,亲自上手。 旁边收钱的崔太太肚子越发地大了起来。 崔立平对着卢平生显摆道:“医生说,是双胞胎。” 卢平生听完颇有几分意外,脸上带着笑意道: “恭喜恭喜。” 崔立平得意,“我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哇!” 崔阿婆看卢平生脸色的青紫和头上的白布,叨唠道: “卢先生,往后走路可小心些,如今道路坑洼不平,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跤,搞不好要破相的咧!” 卢平生笑了笑,本想问一问崔丽娟的情况,但看着一家人和睦,他就没有开口。 崔丽娟那样重的伤,就算出院了也得静养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卢平生扭头和小江苏打了招呼,又和馄饨摊子上的人寒暄两句,才往回走。 卫渺神清气爽地起床。 洗漱完毕,吃着香喷喷的葱油饼,对卢平生道: “阿拉吃完饭就回家,在阿西过完满月前,侬不要寻我。” 阿狸在她脚下打转,亲昵地蹭了蹭卫渺。 卢平生吃东西不敢张太大嘴,就怕扯到伤口,最后干脆把自己吃一半的葱油饼递给卫渺。 “我没空寻你。”他说。 他如今事情很多,必须处理的事情更多。 卫渺吃完葱油饼后,出门和街坊邻居聊天。 尤其是小江苏听闻她昨天见过小南京,就拉着她讲了许多。 卫渺一边吃馄饨,一边偷偷和小江苏讲: “南京哥穿了制服,威风凛凛,颇有小吴哥的风采。” 小江苏笑的合不拢嘴,“他要有小吴巡警一半,我就安心了。” 卫渺没有讲小南京昨天“救”了处长家的秃顶儿子。 这种事情一是靠机遇,二是靠缘分,但愿乔治是个知恩图报的。 卫渺又听崔立平吹嘘了一下自己能干,崔太太好生养,又配合崔阿婆做了祷告,约好下周五一起去看玛丽修女,才去弄堂口坐黄包车离开。 有老街坊看着卫渺被黄包车拉走的运去的画面,酸溜溜道: “世道变喽,黄包车家的儿子也学老小姐老爷们坐黄包车喽。” 崔太太双手叉腰,阴阳怪气道: “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要有阿渺一半能干懂事儿,没准儿也能买得起葱油饼吃。” 那人一听,表情讪讪。 弄堂谁不知道崔立平以前是个三光码子,和崔家人计较,不嫌麻烦。 其他人连忙转移话题。 “你们晓得吧,最近游行越来越多,只怕又要打仗喽。” “打吧,打吧,反正沪上有番鬼在,乱不了。” “就是那些东洋矮子再如何厉害,也是要看番鬼眼色行事的。” “你们忘记几年前了,若是打起来,只怕物价又要涨了。” 崔太太听见这个,咬唇转了转眼珠子。 卫渺回家的时候,包里装着猫,手里提着新鲜出炉的蜂蜜蛋糕。 香的在弄堂玩耍的小孩儿跟了一路。 “都跟着干嘛,小心你们阿妈瞧见打屁股。”小钱站在门口对卫渺身后一群小崽吆喝道。 沪上人过得精细,也爱面子,就是所谓的讲体面。 最怕别人说贪小便宜,抠门之类的话语。 所以但凡日子过得去的人家,都不许孩子在外面讨要食物。 不然邻里之间要被笑话的。 “小钱姐,胡记的蜂蜜蛋糕。”卫渺拿出一包递给小钱。 小钱爱吃甜食,笑嘻嘻地接过来,“回头我送钱给你。” 卫渺摆手,“送与你吃了。” 小钱看卫渺蹦蹦跳跳进房间,总觉得小崽子心情极好。 “嘀咕什么呢?” 曾宝叔站她身后发问。 小钱被吓一跳,手中的蜂蜜蛋糕差点掉地上,她跺脚道: “少爷,你下次走路要走声音。” 她抱怨完,就看旁边的黄小安似乎在憋笑。 顿时仰着下巴道:“你笑什么?” 黄小安一脸被冤枉的模样,“小钱姑娘,我可没笑。” 小钱冷哼一声,拿着蛋糕进屋去找老和尚去了。 算算时间,老和尚今天可以进食了。 东屋的佛像下面,老和尚盘腿坐着,面前是翻到最后一页的经书。 “大师,你还没有超度完吗?” 老和尚虽然长久没有进食,面色并不难看,甚至带着平和。 “怎么能超度完呢?”老和尚低语。 小钱看老和尚不想动,就顺势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拿出鸡蛋糕要与他分享。 老和尚摆了摆手,并不想吃。 “大师,你在为谁超度?” 小钱嘴里咬一口鸡蛋糕,腮帮子鼓起一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第27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1 智上大师自去了姑苏的寺庙开始,几乎是没日没夜敲木鱼念经。 少爷说,是在为冤死的亡魂超度。 可她没见过冤死的亡魂啊。 老和尚对上少女不解的目光,想到他打开箱子看到的那些泡在药水里的器官。 每一个都代表一条人命。 每一份数据,都代表一种暴行 。。。 卫渺刚回家,就看许阿鱼正在厨房忙活。 “阿妈,你这么下床了。”卫渺吴妈说,坐月子是需要一整月的,尤其是许阿鱼这种,要坐四十天。 许阿鱼头上抱着东西,身上也裹得严实,“薛医生说我恢复得差不多了,适当下来走一走对身体恢复更好。” 吴妈沉默寡言的脸上显然是不赞同。 但许阿鱼这说一不二的脾气,谁能管。 卫渺的听是薛医生说的,也不多问,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 如今家中日子好过,许阿鱼更不会作贱自己,毕竟还有一堆孩子等她操心呢。 “听小钱说,智上大师傅好几天不吃不喝,阿妈就起来做些清淡的素食希望他能吃点。” 智上师傅为了救了她和小儿子,都吐血了,如今为救命恩人做些食物,不过是举手之劳。 卫渺“哦”了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还没有把老和尚的舍利子给他呢。 也许是老和尚在箱子里没有找到舍利子,心中悲怆才不吃不喝? 能让老和尚特意交代找的东西,应该很重要的,卫渺这么想着,就把装在盒子里的舍利放进布袋,挎着就往对面的曾家去。 “你就是卫家阿渺?” 卫渺看着眼前面白无须,面色阴柔的男人,目光不自觉地滑向他的喉结。 可惜冬日天寒,黄小安穿的老样式长袄,领口还镶了一圈黑色的貂毛,让他的脸更显柔美几分。 “你是谁?”卫渺歪头看他。 黄小安微微一笑,笑容还算好看,只是带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审视。 卫渺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我是黄小安。” 卫渺客气礼貌颔首,“黄先生。” “黄小安,你在和谁说话呢?” 小钱站在东屋的屋檐下,阳光照在她明媚的脸上,她这一声略带刁蛮的问话,有些静谧地顿时充满了生机。 黄小安侧身,露出门口的卫渺,轻笑道: “是对面的小崽子过来了。” 小钱看见卫渺,上前拉着她的手道:“阿渺,你快去劝劝智上大师吧。” 老和尚总是说她听不懂的话,弄得她很苦恼。 卫渺进东屋的时候,抬眸就看见了眉目慈悲的地藏王菩萨。 对比之下,老和尚盘坐的身体显得越发地瘦小。 “大师,您要的东西。” 卫渺从兜里把两个盒子拿出来放在老和尚面前。 她以为老和尚会欣喜若狂。 实际上老和尚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明明是佛光普照,卫渺却觉得颇有几分不适应,她决定先撤离,回家吃阿妈做的饭去。 这老和尚有点邪门。 “阿渺,劳烦你帮我上一炷香。” 老和尚抬头,笑容平和地看向卫渺,慈悲如同面前的佛像。 “我往日在上帝面前做过祷告,上香的话,佛祖不会怪罪吧。” 老和尚被卫渺的话说得噎住。 “你信仰上帝?”老和尚说。 卫渺摇头,十分老实回道,“我没有信仰。” “那为何还要拜上帝?”老和尚不解。 卫渺很简洁地把玛丽修女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总结道: “我没见过上帝,但我和玛丽修女相处过,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一个善良的好人。” 与其说她向上帝祷告,不如说是在对玛丽修女祷告。 “你看见那十多箱的东西了吗?”老和尚问。 卫渺点头,然后问道:“你在为他们念经?” 卫渺不懂佛教,但她知识储备丰富,佛教里地藏菩萨就是管超度的。 让人轮回的时候,脱离苦海,不入地狱,宣扬的是先因后果。 “智上大师,那些被当作试验品的人,犯了什么样的因才结了这样惨烈的果?” 卫渺看着老和尚虔诚的面容,好奇开口。 老和尚闭眼,长长呼出一口郁气。 他也不懂,即便在佛前超度数日,也始终想不明白。 “大师,佛说众生平等,却将佛分三六九等,佛说所谓平等是佛性平等,可不该是生而平等吗?他们杀我,我杀他们,才叫平等吧。” 老和尚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少年,又抬头看向庄严慈悲的地藏菩萨,手中佛珠转动飞快。 “大师,不是做了选择吗?你根本不是为了找所谓的舍利,可你真的认为超度就能让安抚他们充满悲剧且短暂的一生?” 老和尚颤颤巍巍站起身,点燃三支香,虔诚跪拜之后,插入香炉。 阳光从玻璃门窗里照射进来,袅袅香火升起,让佛的面目变得似梦似幻。 天生喜欢烟火的卫渺依旧感觉这个佛堂冰冷无比。 “大师,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啦,记得给曾先生说,我要的东西也要快点给我,我阿妈喊我回家吃饭,我走啦。” 卫渺说完不等老和尚反应,转身就出了佛堂。 出来后还拍了拍胸脯。 坐在院子里煮茶的曾宝叔看她这副模样,笑问: “怎么跟逃命一样。” 卫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饿的,佛前那贡品佛祖不吃,也不给我吃。” 曾宝叔一愣,“大师的状态好些吗?” 卫渺想了想,小手背在身后,小小下巴微扬,半眯眼睛故作高深道: “大师是心有千千结,需要自己解。” 小钱提水壶泡茶,不解道:“什么千千结,有你阿妈做的豆腐结好吃吗?” 这下别说黄小安了,就连曾宝叔也笑出了声。 只有卫渺听后若有所思片刻后才认真道:“我猜没有。” 这下曾宝叔和黄小安两人再也不顾忌地笑起来。 尤其黄小安,更是夸张地一手揉着肚子,一手翘着兰花指,嘴里喊着,“笑死人了,笑死人了” 小钱一脸莫名其妙,不舍得生自家少爷的气,就用大眼睛瞪向黄小安。 “本来就是豆腐结好吃,有什么好笑的,吃的时候没见你少吃。” 黄小安正要开口说话,抬眼就看见智上大师站在屋檐下,表情静静地看向他们。 小钱惊喜道:“大师,您终于出来啦,是想吃豆腐结了吗?” 老和尚露出个笑,“那就劳烦小钱了。” 小钱听完拉着卫渺就往对面走,风风火火地声音嚷嚷道: “大师,今天阿鱼婶子特意做了素斋,保证您喜欢吃。” 第27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2 卫渺被小钱拉着回家,进门就瞧见院中站着一人。 “阿渺。” 胡娜里面穿天鹅绒的洋裙,外面是淡灰色的羊皮大衣,妆容精致,卷发经过细心打理,颇为眼熟的风情。 “胡娜姐,侬怎么过来了。” 卫渺的笑着上前,邀她进院子。 许阿鱼和吴妈从厨房出来,才发现院子里多了陌生人。 “哎呦,家里是来客人了,我俩在厨房忙碌,未曾听见。” 小钱连忙上去扶许阿鱼,嗔怪道:“阿鱼婶,薛医生虽然说你可以下床,但还是让你少吹风的。” 许阿鱼看卫渺带着客人进了堂屋,也不再去管,而是对小钱道: “你来得正好,你家少爷的饭菜还有智上大师的饭菜我都做好了,一并端过去吧。” 小钱挽着许阿鱼的胳膊,如同麻花一样扭来扭去,感激道: “阿鱼婶,辛苦您呐!” 许阿鱼丰盈的脸上都是满足的笑意,“重活我一点没干,全是吴妈动手,我最多动嘴。” 小钱不敢抱吴妈,但也冲吴妈讨好地笑,“吴妈,谢谢你。” 吴妈将装好的饭盒递给小钱,又端着托盘示意她在前面走。 “哎!”小钱欢欢喜喜答应一声,昂首挺胸走在前面。 想着家里两个挑食的,今天应该能饱餐一顿,她就忍不住地咧嘴笑。 走路的时候两个麻花辫一甩一甩的,很欢快。 胡娜是第一次来卫渺家,在客厅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旁边电话上,眼神微闪。 她将手中提着的高档礼盒放下,对着卫渺感慨道: “从未想过,我们住得这样近。” 卫渺给胡娜倒水冲茶,眨眼看她道: “胡娜姐,外面天寒,喝一口暖和一下。” 胡娜接过杯中茶,笑着打趣卫渺,“往日我常听兰姐说你聪慧懂事,聪慧我是晓得的,懂事今日终于得见了。” 卫渺看她神态自若,但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心中叹气。 “胡娜姐,你来是为了警察署对面的那间店面吗?” 胡娜握住被子的手一紧,苦笑道:“现在又见阿渺聪慧了。” 她对上卫渺干净澄澈的眼眸,只是短短地停顿了几秒钟,就继续道: “张二如今是我丈夫,我是她妻子,我想要当老板娘,他给我开店。只是没想到他都不混青帮了,手段还是那么混。” 当老板娘已经成为了胡娜心中的执念,或者说是梦想。 她一直想要自己当老板娘。 一开始想若是和杨秋实一起支摊子卖馄饨烧饼,也是自己做主的。 后来去了咖啡厅见识广了后,就想开个面包房,觉得当面包房的老板娘高级又挣钱。 后来认识了张二,他说只要跟了她,想要什么都有。 她失去了很多,才得了这些。所以她不能容忍自己再次失去。 想到这里,胡娜打开自己的手包,从里面接连拿出了六根大黄鱼。 将其中五根分开,深吸一口气道: “阿渺,这些是之前三个月欠的房租,余下的这根是打伤人的补偿。” 那间店铺在警察署对面,位置和面积都是最好的,在曾家手里时候,一月租金是五百大洋。(注1) 五根大黄鱼倒是多出了一百多块来。 “咖啡店还是要开吗?” 卫渺没有看桌子上的黄金,而是十分好奇。 张二是特高科特工的身份暴露,法租界怎么会允许让他们继续开下去呢。 胡娜扯出个笑容,无奈道: “嗯,这里倾注了我太多心血了,我不想放手。” 她呀,求的东西总是得不到。 卫渺见她垂眸苦笑,不愿意多说,索性也不去问。 左右不过是那些东西,她也贪恋烟火气和黄金,胡娜姐怎么就不能有自己贪恋的东西? “胡娜姐,那黄金我就收下啦。”卫渺语气欢快。 胡娜猛然睁大眼,看向卫渺的眼中有欢喜有感激。 “阿渺,谢谢。” 卫渺晃了晃手中金条,嘿嘿笑道:“这个我先收下,关于新的租金,会有人寻你重新签订契约的。” 胡娜点头,口中喃喃,“应该的。” 张二告诉她,这铺子是卢平生的,卢平生和他有过节,断然不能再租了。 可她不想放弃。 兰姐说过,卢平生十分看重阿渺,她只说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若是阿渺能同意,问题不会太大。 可她和卫渺的关系不能算多亲密,尤其是她和张二在一起后,她就有意无意地疏远卫渺。 毕竟当初她只是一个咖啡厅服务员的时候,和总来买打折面包的卫渺说过许多幼稚的话语。 那些年少无知的话,是她最纯净的梦想。 胡娜解决心中大事,人也不复刚才紧绷,浅笑道: “阿渺,等签了租房契约,我的咖啡厅大约在十二月中开业,你一定过来哦。” 卫渺点头答应。 “阿渺,你怎么不劝我离开张二?”胡娜问。 毕竟卫渺已经晓得张二真实身份是二狗子。他和卢平生不一样,他是一条真狗,咬死同胞的疯狗。 卫渺瞪大眼睛,十分诧异胡娜为什么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情情爱爱的事情,她哪里晓得。 胡娜看她眼睛,就晓得她的想法,抬手揉了揉她脑袋,笑道: “阿渺,张二于其他人如何我无法说,但他待我不错,任我予取予求,这样就足够了。” 卫渺点头,这不是挺好挺通透的嘛。 胡娜噗呲笑出声,收回手起身告辞。 卫渺送她出门,恰好遇见刚进门的许阿鱼。 “阿渺,这位是?” 卫渺挽着许阿鱼的胳膊,闻她身上奶香,“阿渺,她就是胡娜姐啊。” 许阿鱼面上笑容真诚无比,“这位就是胡小姐,喔唷,我好几次说要请您来家坐坐,总没有机会。” 许阿鱼是知道胡娜的,毕竟兰姐的工作就托了这位福才这么顺利。 胡娜被许阿鱼温暖的手握住,感受她的真诚,脸上笑意明显。 “阿婶,听闻过两日阿渺的弟弟有满月酒,也想讨一杯来喝。” 许阿鱼连连点头,“行的,行的。” 卫渺看着胡娜脚步轻快地消失的弄堂口,刚准备转身回家,就看弄堂口,卫阿大一手牵着卫东,一手提着东西。 小豆丁整个如同泥猴子,头上衣服上是泥巴。 一向憨厚的卫阿大面沉如锅底,吓得小豆丁只敢抽气。 “阿爸,你揍他了?”卫渺问。 卫阿大还没有说话,卫东就小短腿扑腾,“大锅,救我!” 若是往日,卫阿大肯松手,任由小崽子去告状了。 可今日他对着卫东低吼,“闭嘴!再喊晚上不许吃饭!” 卫东只敢默默流泪,泪水把糊了泥巴的脸庞给宠成小花脸了。 卫渺看着卫阿大怒气冲冲地进了院子,对着扭头可怜巴巴看她的卫东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老实人发飙,那是很恐怖的,她的危机预警可提醒她,不能触霉头哦。 —————————— 注1:查找了一下,民国时候租洋房,一月在一百五到二百大洋左右 第27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3 许阿鱼看卫阿大提着卫东进门,看见小泥球哭得眼泪鼻涕一把,她正是母爱泛滥时候,不由得柳眉倒竖。 “侬搞啥么事?” 卫阿大看着家主婆红光满面的模样,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有人说了。 将卫东放在屋檐下,对许阿鱼说,“侬进屋。” 自日子过好后,许阿鱼已经很久没见卫阿大这般严肃的模样。 她脸上的表情迅速变了,有些紧张道:“出什么事了?” 卫阿大没有说话,抬脚进了卧室。 许阿鱼扭头对卫渺道:“阿渺,这些东西要收好的呀。” 卫渺瞧过去,今日是胡娜给的六根大黄鱼。 她手里有店铺的事儿,卫渺没有告诉许阿鱼他们。 租金一向是吴叔管理的。 “大锅,疼!”卫东撇嘴,伸着小爪子要可怜巴巴看向卫渺。 恰好这时候,吴妈打水过来,“我给阿东换洗一下,省得感冒了。” 卫渺蹲下,伸手指搓了搓小豆丁肉桂个的小脸。 “乖乖让吴妈给你洗澡换衣服,大哥一会儿来找你。” 可能是从未被这样对待过,一向淘气的小豆丁乖巧点头。 卫渺拿起桌上的金条,敲了敲吴叔的房门。 准备推门的时候,门被吴叔打开。 “吴叔,你怎么下床了。”卫渺上去扶他坐回床上。 “躺太久,整个人都生锈了,我刚才听见阿东在哭?” 卫渺笑道:“大冬天的,在外面滚成泥猴子,被我阿爸抓了个正着,吴妈现在给她洗呢,一会儿给点吃的就好了。” 吴叔想到卫东的性子,也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 卫渺把这几天封了咖啡店和几天胡娜找上门的事情和吴叔大致讲了一下。 吴叔听完也颇有几分感慨,“没想到竟是认识的人。” 卫渺的将两根金条递给吴叔,道: “吴叔这是你的医药费,余下的就入账,等您身体好了,按行情收租就成。” 吴叔推辞,“万没有事情没办好,还拿钱的。” 卫渺惦记着卫东,没有和吴叔拉扯,“吴叔,您这伤是为我家受的,虽说我已经找他出了一口气,但身体的损伤不是黄金能衡量的。” 吴叔还要说什么,卫渺已经出了屋子,还体贴地关了房门。 吴叔看着面前的金条,沉默良久。 屋外,卫东已经被洗干净,裹着厚厚的毯子放在院子里的大大的圈椅上。 头上也被吴妈裹上洋行新买的条纹毛巾,只露出白胖胖的小脸。 小豆丁乌溜溜的眼珠转动,长睫毛上因为水渍,一缕一缕地。 “大锅。” 卫东整个人都被裹住,无法伸手让卫渺抱了,只能委屈地喊她。 卫渺变戏法一样,手里拿着一把进口糖果,站在卫东面前,剥开一颗放在自己嘴里。 “哇~~~大锅。。。” 卫东觉得大锅也欺负他,他好伤心,他要离家出走去找腊八。 卫渺鼓着一侧的腮帮子,看着眼前刚满四岁的小崽问道: “想吃糖吗?” 卫东抽噎一下,闻着浓郁的奶糖香味,没有骨气地点头。 “那我问你话,你要乖乖回答哦。” 卫渺现在已经没有人类幼崽很麻烦的感觉了,现在她觉得幼崽也怪可爱的。 “大锅,你问。阿东乖乖回答!” 小家伙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卫渺手上的奶糖。 弄堂里,有一户人家在糖厂工作,他家红糖白糖冰糖从来不缺,所以她家三个孩子吃糖吃得牙齿都坏了。 每天晚上疼得哇哇哭,整个弄堂都不安生,还是花了大价钱去看牙医后,才消停的。 许阿鱼听说后,就严格控制几个小的吃糖,每天早晚刷牙更是一次不落下。 就连卫阿大和吴叔也都必须早晚刷牙漱口,就连卫渺也常被她唠叨。 “花钱咱不怕,但你现在牙齿都换完了,再坏掉要丑一辈子的。” 卫渺每次都保证,自己在外面肯定少吃或者不吃糖果,许阿鱼才露出个笑脸。 “侬可不晓得,看一次牙医要 花十几个大洋的。。。” 卫渺:。。。 卫东手拿不出来,只能摇晃着脑袋,吸溜着口水催促道: “大锅,你快问呀!” “遇见阿爸之前,你在做什么?”卫渺问。 卫东歪头想了会儿,开口道: “我和阿秋他们在弄堂口的破房子里玩泥巴,有个阿婶对我招手。。。我不过去,阿婶上来抱着我就哭。。。阿秋他们就用泥巴丢她。。。然后阿爸过来,阿婶放开我就跑了。。。” 小家伙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讲了个迷迷糊糊,说完后渴望地看向卫渺。 卫渺剥了一颗奶糖放他嘴里,卫东里面两眼弯弯,含糊地说,“大锅,真甜,大锅,你真好。” 卫渺捏他鼓起的腮帮子,“你在日头下面晒一晒,等会儿,吴妈给你穿衣服。” 卫东有了糖,刚才的不愉快早就忘记了,小鸡啄米点头,硬是乖巧得不像话。 吃晚饭的时候,卫然几个叽叽喳喳说学校的事情。 往日会插上一两句话的卫阿大,只顾低头吃饭,偶尔走神。 “阿爸,明日要募捐。” 卫玲他们说了两次,卫阿大都没有反应,于是这次她加大了声音。 卫阿大被她大嗓门一吼,手中的筷子落地,顿时发脾气道: “在饭桌上大呼小叫,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这下热闹的桌面顿时安静下来。 卫萍年纪小,忘性大,不记得卫阿大往日发脾气的时候。 卫然几个却是记得清楚,顿时乖巧如兔子,大气不敢出。 就连卫渺也觉得嘴里的排骨不香甜了,看来事情比她想得更加严重。 “侬冲着孩子发什么癫!” 关键时候,许阿鱼从卧室出来,站在门口啐了卫阿大一口。 卫阿大回神,对上孩子们惶恐的眼神,突然后悔不已,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张嘴。 最后弯腰捡起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大口大口地扒饭。 卫渺扭头去看许阿鱼,带着询问。 许阿鱼却问卫玲几个,“你们要募捐什么?” 卫玲偷瞄一眼卫阿大,看他只顾吃饭,才对许阿鱼道: “是募捐买抗日物资的。” 许阿鱼想了想,“一会儿阿妈给你们一人两毛钱。” 卫玲还想要说什么,但看家中气氛实在不好,低头扒饭。 第27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4 冬日天短,吃完饭后,天色已经黑透。 卫玲几个洗洗漱漱,准备上床睡觉。 卫渺见卫阿大和许阿鱼早早关了房门,也回自己房间。 卫东讲的事情里,卫渺子分析出了有个女人。 她突然想起在菊花里的时候,胖婶和她闲聊时候说过:有女人在打听卫家。 “大哥。” 卫玲的叫声让卫渺收回了思绪,抬头看向门口,四个小脑袋望着她。 “快进来。”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 卫玲率先跑过来,爬上卫渺的床,用被子裹住自己。 卫萍更是毫不客气,要让自己大哥抱。 反而是卫然年纪越发大了,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有些不好意思和大哥腻歪了。 卫玲扯了扯卫丽,“姐,快上来,冻死喽。” “说吧,你们又要做什么?” 几人脸上有些忐忑,最后还是卫然道:“大哥,我们想把往日存在阿妈那里的钱都拿来募捐。” 卫渺想了想,许阿鱼用各种手段帮几个小的保管的过年压岁钱还有生日红包。 几个人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了。 “已经决定好了?”卫渺问他们。 几个小的坚定点头,其中卫玲小脸更是坚定道: “誓死不当亡国奴,还我河山寸土不丢。” 卫然几个握住拳头,憋红脸小声呐喊。 卫渺问小包子卫萍,“萍妹,侬晓得是么事意思吗?” 卫萍点头,“先生说,坏人抢我们吃的喝的用的,我们要把他们打跑!” 卫渺倒不知道,法租界的学堂竟然也有先生教这个。 “你们班同学都捐多少?”卫渺问。 卫然说,“先生们有的捐一个月工资,有的捐一年的稿费,同学有捐五十块的,也有五毛的。” 卫渺想了想,从床头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四个大洋,“一人一个大洋。” 卫萍摆着小手道: “大哥,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们自己有。” 卫渺给小胖墩盖上被子,逗她道:“那你去找阿妈拿钱?” 小胖墩顿时如同麻花儿一样在她怀里扭来扭去。 卫然几个刚才喊了口号,颇有几分热血沸腾,在昏黄的钨丝灯下,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 卫渺又不会教小孩,但趋利避害的事情还是要讲一讲的。 “不管你们要做什么事情,大哥都希望你们想一想娘舅家死去的囝囝和多鱼。” 一句话,就连一向稳重的卫丽都低下了头。 “有爱国之心是好的,但你们还是太小,打g子也用不上你们,你们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 卫然看向卫渺,有些茫然道:“要是我们成了亡国奴,学习有什么用呢?” 这个问题有点尖锐,卫渺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 “比如说,如果你们懂得更多的知识,是不是就能制造出更先进的武器,发明出厉害的药剂,挣更多的钱财。。。” 卫玲恍然大悟,“大哥,我懂了,卢大哥常说的知识就是金钱,等我们有钱了,不就可以捐钱抗日了吗?” 几个小的前一秒还赖唧唧地说和大哥一起睡,后一秒就似乎要密谋什么天大的事情一般全跑光了。 卫渺看他们为某件事烦恼,竟然有几分羡慕。 第二日一大早,吴妈准备的早餐异常丰富,分量十足。 这是卫家的习惯,但凡卫渺在家吃早饭,都是满满一桌子的。 卫阿大和许阿鱼表情如常,看不出问题,想来他们自己已经消化了。 卫然几个胡乱吃了几口饭,拿着书包就往外面跑,许阿鱼喊了一嗓子,发现,连个人影都没有。 “小兔崽子们,跑得比猴子还快,钱也不要了。”她说完,将手里的一个大洋又放回兜里。 卫东手里拿着勺子,正在奋力吃瘦肉粥,听见她说话,抬头问: “阿妈,为什么小兔子跑得比猴子快啊。” 许阿鱼没好气地揉了揉他的头,“吃你的饭。” 卫东“哦”了一声,乖乖低头继续吃粥。 许阿鱼叹口气,坐在饭桌上,看小豆丁笨拙吃饭模样发呆。 卫渺想起正事儿,对卫阿大说: “阿爸,阿妈,卢大哥有间铺子闲置,咱们拿下来开个卤肉铺子吧。” 这间铺子虽然在警察总署对面,但离家却很近, 出了弄堂口拐弯走个几百米就到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巡捕房。 这是卫渺特意从卢平生手中挑选出来的一个铺子。 位置好又安全,铺面没有胡娜那么大,但开一个夫妻档的小店管够。 许阿鱼和卫阿大都惊呆。 尤其是许阿鱼,卫渺前几日哄她的话还在耳边,如今就成了现实了。 “租金很贵吧。”她问。 租界的房间比华界要贵一倍还多,地段好的铺子更是天价。 “阿妈,侬否要操心租金,这是他给我的年终奖。” 卫阿大问:“什么是年终奖?” 卫渺摊开小手,“可能就是我干活干得好,给的奖励吧。” 反正卢平是给她铺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嘀咕的。 卢大哥有时候挺大方的,有时候又抠得要死。 “那不行的,一码是一码,租金还是要给的哦。”许阿鱼不赞同。 卫渺不置可否,给也行吧,反正也是给她,肥水不流外人田。 卫渺大致形容了一下铺子的模样,本举棋不定的夫妻两人就有些意动。 “等阿西过了满月酒后,我带你们两个去瞧一瞧。” 卫阿大点头。 现在他做卤肉卤菜有吴妈帮忙,省事不少。 也不用挑着担子去往店家送了,时间空闲太多。 他往日拉黄包车,都是天不亮离开家门,凌晨才回家里。 如今闲下来,他实在不适应。 若不是身体不允许,他都想趁着闲暇之余,再去拉黄包车去。 卫渺看夫妻两人把头凑在一起,似乎在商量店铺的事情,就起身朝着许阿鱼的房间走去。 昨天情况特殊,她回家还没有看只会吃奶的小崽儿呢。 卫渺进去的时候,小崽刚刚睡醒。 不过才一周没见,卫渺发现小崽又胖了一圈,关键是本就不大的眼睛,被脸上的奶膘挤得只有一条细缝了。 “可真丑啊。”卫渺嫌弃但还是弯腰将小崽抱起来。 她看着婴儿鼓动的小嘴,心中吐槽,丑是丑点,还挺可爱的。 然后就感觉自己手上有温热划过。 “阿妈!”卫渺无措地大喊一声。 许阿鱼连忙推门进来,就看自己大闺女抱着小儿子,手上滴滴沥沥在淌水。 而一向遇事不顺就嚎哭的小儿子,此刻像个小老头一样撇嘴,委屈得不行。 第27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5 沪上人添丁,必不可少的就是满月酒,满月有两个十分重要的仪式,无论家中富贵还是贫穷,都是要完成的。 婴儿剃胎发和产妇七顿饭。 尤其是许舅妈叮嘱许阿鱼一定要给阿西办满月酒。 她说自己的小囝就是因为太偷懒了,没有重视,才留不住的。 她这话让本来只想请两桌走个过场的卫家两夫妻开始慎重对待满月酒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卫阿大在院子里和来送米面肉菜的人对接。 吴妈端着一碗的糖水鸡蛋进了许阿鱼的卧室。 “太太,早上第一顿,简单垫一垫肚子。” 刚吃完奶的小崽,两个小小的拳头握紧放在下巴处,撇嘴做委屈状态,不过坚持没十几秒,就呼呼睡着了。 卫渺坐在旁边感叹,“他可真悠闲。” 许阿鱼坐在床上,将吃空的碗放在旁边,笑道: “他得感谢你,咱们家的日子好了,我吃得好,他才吃得好,吃好睡好才能长身体。” 许阿鱼看了眼奶呼呼的儿子,又看一大早坐在床边陪伴自己的闺女,突然有了说话的欲望。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家里的条件还算好,你太奶虽躺在病床上,但还是把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拿出来,要你阿爸请了戏班子,敲锣打鼓地给你办一个体面的满月酒。” 卫渺听着许阿鱼的絮叨,晓得了满月酒的风俗。 剃胎发又叫满月头,象征着婴儿平安度过了初生期。 用民间的说法就是“站住了”,请了亲朋好友一起见证,祈求神仙们保佑新生儿健康长寿。 书上对这些的记录不多,也不详细,卫渺好奇问道: “吴妈说您今天要吃够七顿饭,这也有讲究?” 许阿鱼见卫渺感兴趣,也乐意教女儿这些规矩,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道: “满月这天产妇吃七顿饭,万事不用做,这样才可以消除坐月子的病痛。” 卫渺似乎有点理解,这是一种对外人宣告产妇重新回归生活的仪式嘛。 “满月后,阿妈就能去别人家串门。” 许阿鱼语气里颇有几分向往,她是个有福气的,怀孩子这一年是她过得最舒坦的日子。 可人有时候就是贱皮子,吃喝都有人伺候了,反而觉得浑身不对劲。 卫家的日子是从两个老人生病后才开始难过的,所以她生的三个孩子都是坐足了月子的。 即便是最小的卫萍, 满月酒也请了街坊邻居,七顿饭一顿没少地吃。 但也没法和现在的日子比较。 卫渺看许阿鱼感叹颇多,问道: “那明天要抱着阿西去娘舅家吗?” 按规矩,满月第二天产妇可是要抱着小孩子回娘家的。 许阿鱼轻轻拍打着熟睡的婴儿,微微点头。 嫂子的话还萦绕耳旁,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 许阿鱼想到嫂子家的小囝,心中难过。 两人说话间,卫阿大推门进来了,带着一股子寒气。 许阿鱼连忙将阿西身上的被子裹紧,她担忧地问卫阿大: “今天天气不好?” 卫阿大搓了搓手,道:“瞧着是个大晴天。” “那就好。”许阿鱼松口气,当足够重视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希望方方便便能完整。 卫渺瞧着卫阿大似有话对许阿鱼说,端起许阿鱼之前吃糖水的空碗,起身道: “我去问吴妈讨一碗糖水鸡蛋去。” 这两夫妻,这两天神神秘秘,刻意隐瞒她事情。 卫渺猜是和抱小豆丁的妇人有关系。 既然不想让她知道,说明两人有自己的打算,毕竟这种人情世故,大人更擅长。 卫渺进了厨房,卢平生推荐的大厨正在和吴妈商量菜式问题。 他带来的两个帮工正在择菜洗菜。 看着厨房被分类好的各种鱼肉虾类,蔬菜水果,卫渺第一次觉得这种家宴的繁琐。 也更加佩服卫阿大,在冬天,能提前订到这样新鲜的青菜和鲜活的鱼肉,很不容易的。 卫渺自己盛了一碗糖水鸡蛋坐在灶台后面,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话。 胖乎乎的大师傅说:“满月面在酒席开了后就要煮好。” 吴妈说,“不能先煮送给街坊邻居的那一部分?家里人数不够。” 大师傅说,“第一个汤上腌笃鲜,吃一半的时候上老鸭汤。” 吴妈点头,表示没有问题。 卫渺两碗糖水鸡蛋吃完,两人也商量了个七七八八。 四个人就开始在厨房忙活起来。 卫渺背着小手出了厨房,就看见屋檐下卫玲几个已经在洗脸刷牙了。 本来今天几人要去上学的,是卫渺说了,这么重要的仪式,一家人必须整整齐齐。 许阿鱼才松口让留下,嘴里还嘀咕着,“少去一天,白白浪费一天的学费。” 卫玲机灵,对许阿鱼保证道: “阿妈,学校的先生有免费补课的,往后我们都去,争取把学费挣回来。” 许阿鱼一听喜笑颜开,然后奇怪地问道: “你们先生怎么会额外补课啊。” 卫然说:“先生说,时间来不及了,让我们多学一点。” “真是好先生啊。”许阿鱼感慨完后,又补充道:“就是性子有点急。” 卫渺看着几个小崽相互检查牙齿有没有刷干净,头发有没有乱,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大锅。”卫萍喊她。 卫渺看她头上的两个小辫子,笑道:“萍妹的头发也能扎小辫啦。” 卫萍摇晃着小脑袋,“是丽姐给我扎的。” 卫渺看卫丽和卫玲,都编两个辫子,穿了红色的薄袄子,漂亮健康。 卫渺颇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清了清嗓子道: “中午客人多,你们是主人,要礼貌周到,晓得吗?” “晓得啦!” 几个齐齐回答,清脆的声音掀开了忙碌的一天。 小钱指挥黄小安提着两篮子餐具进来。 “一大早,叫什么这样高兴。” 卫玲上去帮忙,“小钱姐,这些盘子我们来洗。” 小钱扯了扯她的小辫子,“不然呢,你小钱姐我今天可没空洗盘子刷碗的哦。” 东西放下后,小钱就进了堂屋,扭头对黄小安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进来把座椅摆放整齐。” 黄小安刚放下两篮子沉重的餐具,正在捶腰呢,听见喊声无奈进了堂屋。 “少爷让我们两个今日帮忙,你休想偷懒。” 黄小安阴柔的脸上哭笑不得,“我天不亮就被你吵醒,指挥得如同陀螺,如何偷懒。” 小钱冷哼一声,这个人最是口是心非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第27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6 卫渺听两人吵吵闹闹地干活,一抬眼,就看吴叔也穿戴一新出来了。 为了不让头上的纱布露出来,特意穿了长褂带了老样式的瓜皮帽,有点秀公的即视感。 卫渺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家里的电话就响了。 “卢大哥,你确定能出门了?”卫渺可还记得卢平生脸肿如猪头的模样。 “怎么,不希望你卢大哥过来?”卢平生一边打电话,一边低头看手里关于海运的账本。 杜兰德还算有点用处,船买好后,装满货物朝着东方而来,各种关系到位,一路顺风顺水,已经停运在港岛的维港。 他参加完卫家的满月酒后,他得问问小鬼头想不想去趟港岛。 卫渺自然不晓得卢大哥心中的盘算,从接第一个电话开始,一上午电话断断续续没停过。 王三强本在电话里说,家中有事,让小南京代为过来,在听见卢平生要过来的时候,立马改口。 卫渺提醒他道:“王大哥,小吴哥也会过来。” 王三强哈哈大笑,“那我更要过来了。” 卫渺心中怪异无比,来不及思考,电话又响起来。 等许阿鱼和卫阿大出来,几人在小茶几上坐成一圈。 林林总总一算,今日要来的人比原来的多了一桌。 卫家和许家都没有什么亲戚,能请的人大多是相熟的街坊邻居。 “要不去饭店?”卫渺说。 许阿鱼摆手道: “咱们小门小户的,吃个满月酒,没必要去饭店。” 卫阿大也反对。 “若不是这两年欠的人情实在多,刚好添丁进口一并回请,实在不想这样麻烦的。” 卫渺心中也搞不明白,请人吃酒怎么就是还人情了,来吃酒的人可都不会空手而来的。 她搞不懂这种人情往来,就任由夫妻两人直接折腾下去。 她得想想,白小姐他们这帮人过来,怎么安排。 难道真的让徐曼华和李晓雅一起吃席,吴子阳和王三强把酒言欢? 突然觉得脑瓜好疼。 曾宝叔站在门口,看向院子里挠头的卫渺,对她招手道: “阿渺,过来。” 清晨的阳光照在他有些苍白的脸上,给温润如玉的人镀上了一丝暖色。 “曾先生,你怎么也起这样早。” 小钱说过无数次,说曾宝叔小时候受过寒,最怕冷了。 沪上冬日早晚最凉 。 “我穿得厚实,不碍事的。”曾宝叔将手中的镶着兔子毛的暖手套抬了抬。 “因何苦恼?”两人转身朝曾家的院子里走去。 卫渺说,“一时间好似全世界都晓得阿西要办满月酒了。” 曾宝叔浅笑附和,“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曾四爷也打电话让我转告你,他也要来。” 卫渺愣了一小会儿,“曾大哥,他们这是为什么?” 曾宝叔进了屋子坐好,放下手炉,伸手去提起炉子上的已经开水的水壶,洗杯冲茶一气呵成。 他手指骨节分明,泡菜动作行云流水,氤氲的热气在他眉头和睫毛上凝结成了细小的水珠,像一幅画。 “阿渺,真的不晓得?”曾宝叔放下水壶,将泡好的茶推向卫渺面前。 卫渺思考一会儿,试探道:“是因为卢大哥又或者是从众效应?” 要不然她实在想不到,一个普普通通的满月宴,怎么会让这些人趋之若鹜。 曾宝叔盯着茶水冒出的热气,徐徐道: “阿渺,你我身逢乱世,身不由己,这个世道能活着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蝼蚁,运气好能够活在最后,一种就是人中龙凤,厮杀拼搏寻找出头之日。” 卫渺双眼澄澈的看曾宝叔,她从来没有看懂过这个人。 说他无欲无求,却心思多变,说他有所图谋,曾家的钱财人脉根基都在他手,能图谋什么呢? 曾宝叔看她思考的模样,幽幽叹口气道: “阿渺,沪上没有秘密,你从始至终都在卢平生身侧,又和我去了赌马场,坐牢时候众人作保,早就被人看成是上了餐桌上的人了。” 卫渺指了指自己,“我,成了猎人了?” 曾宝叔看她有些可爱的模样,想笑但忍住了。 “不然呢?”曾宝叔反问她。 卫渺觉得很不可思议,她卢大哥这口大锅漏了? 曾宝叔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般,“不若你仔细想一想我,我可不是冲着你卢大哥和你交好的。” 卫渺点头,毕竟是她先认识曾先生的。 这么说来,小吴哥,白小姐,还有丁医生,都是她先认识的,第一桶金也是她提议挣的。 虽然她痛快地退出了,但查尔斯的这条磺胺买卖他们依旧在做。 卫渺单手撑着下巴,颇有几分苦恼,“可我只想安安静地的过日子呀!” 曾宝叔目光沉地的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吐出两个字: “是吗?” 卫渺无比真诚点头,她只想卫家人平安富足,收集烟火;自己可以随意吞金,长长身体;顺便多搞点红色气运,提高修为。 可不就是要安安静静过日子吗? 曾宝叔看卫渺的表情实在真诚,表情未变,心中也有几分泄气。 他查到关于卫渺的东西确实不多。 他知道种种事件,都有卢平生的影子,刚开始他也和大家一样,以为都是卢平生的手段。 直到这次,智上大师非要卫渺参与。 甚至私底下和卫渺达成了某种交易,老和尚瞒着他,他就当不知道。 他不了解卫渺,但了解亲手养大他的智上大师。 一个从不沾染红尘的人,竟然愿意破戒去救卫家母子。 半月不吃不喝,卫渺进去一趟佛堂,他的业障就打开了。 他可不信老和尚说的,卫家是他的有缘人。 也许卫渺是她的续命人?或者是他的圆梦人? 卫渺觉得今天的曾先生十分奇怪,往日看他温和的眼神里,带着一抹复杂,虽然他隐藏得很好,但卫渺依旧能敏锐地感受到。 “如果你家摆不下,我一会儿吩咐小钱,在我家摆两桌,刚好来的人我也想见见。” 曾宝叔将目光从卫渺身上收回,拿起已经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哎呦,我曾家冷心冷肺的曾九爷,什么时候这样热心了。” 曾四爷西装革履,背头眼镜大摇大摆地进来。 他对身后提着东西的财叔挥手道: “你去对面,把礼物给卫家小兄弟送过去,我和九弟叙叙旧啊。” 第27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7 隔壁两兄弟见面时候,一个似笑非笑地把弄着茶盏,一个故作挑衅嘴炮技能压满。 惹不起,她可惹不起,风紧扯呼。 卫渺揣着小手进门的时候,院子里卫然几个正坐在小板凳上清洗今天要用的碗筷。 这个时候日头虽然出来了,但空气里还带着冬日上午的寒冷。 “冻不冻手?” 卫萍正用小胖手仔细地擦拭带着花纹的瓷盘,听见大锅关心她,仰头小脸笑得灿烂道: “吴妈给我们烧了热水的。” 卫渺弯腰,把手放在水里,感受温度尚可,才满意点头。 “好好干活,等今天客人走了,大哥给你奖励。” 卫渺大方许诺,小崽子们很好哄的,一颗糖,一块蛋糕,或者带着去弄堂口打打牙祭,都能高兴一整天。 正在给哥哥姐姐帮忙拿东西的卫东听完,立马提要求道: “大锅,我想要腊八一样的弹弓。” 卫渺摊开手,爱莫能助,自从许阿鱼看见腊八用弹弓打了飞过的一只乌鸦后,就认定弹弓是极其危险的东西。 家中禁止出现。 一般许阿鱼强烈反对的,基本就是卫家的家规,没有人会去挑战权威,卫渺也不行。 卫然卫玲和卫东都叹息了一声,卫丽一向安安静静的,卫萍眼珠子转动,不知在想什么鬼主意。 卫渺猜测基本逃不开吃吃喝喝。 “我们来晚啦。” 门口传来少女清晰又欢快的声音,卫渺几个扭头看去。 竟然是穿戴一新的许娘舅一家人。 卫玲甩了甩手上的水,抬脚走到门口,口中喊人,热情地把人迎接进院子。 “桂姐,你这一身衣服真好看。”卫玲真心夸张。 桂姐今天穿是鹅黄色的妮子外套,里头搭配的是浅色格子洋裙,脚上的白色小皮靴十分好看,像极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她卷成花瓣一样的头发,被束在后脑勺,上面扎了一个鹅黄色的蝴蝶结,很符合她这个年纪的俏皮。 “这是我生日的时候,白姐姐送我的。”桂姐大方地说道。 白玫瑰对她极好,不光借钱给她家买房, 让阿爸去给她开车,还给阿妈请了医生调养身体。 白小姐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为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想到这里,桂姐明亮的丹凤眼看向卫渺,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情,眼睛弯了弯道: “阿渺,才一个月不见,你竟然又长高了。” 卫渺的目测了桂姐的身高,有点泄气道: “还好,桂姐你长得更高。” 桂姐捂嘴偷笑,她才不会提醒阿渺,她穿的鞋子是有鞋跟的。 “兰姐姐呢?”丽姐牵着许舅妈的手问道。 许舅妈今日也做了头,衣服崭新,气色十分好,她看卫丽漂亮的模样,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温柔道: “兰姐说,要亲手烤一个大的蛋糕过来庆祝,要费一些工夫的。” 许娘舅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面上全是骄傲。 他大闺女工资又涨了不少,如今还会烤蛋糕,人也更加漂亮,他对如今的日子很满意。 正迈着小短腿的卫东听见蛋糕两个字,眼睛都亮了。 “舅妈,兰姐姐的蛋糕是什么味道的?” 小豆丁今日穿了喜庆的中式小褂子,虎头虎脑的模样很受人待见。 许舅妈更是要弯腰将他抱起来,被卫然阻止了。 “舅妈,别看他小,身上的肉是实的,大爸爸背他一会儿,就觉得手酸。” 许舅妈就没再坚持,而是抬手揉了揉卫东的头顶道: “应是香甜的奶油栗子蛋糕吧。” 卫家因着许兰姐的关系,一个月总能吃上一两次栗子蛋糕,所以知道它的美味,个个小脸上都是期待。 就连最腼腆的卫丽都笑得眼睛弯弯。 许舅妈带着桂姐进了卧室。 卧室里,许舅妈抱着白软软的阿西,鼻头酸了一下,但很快就回了神。 “这孩子,瞧着不像你和阿大,反而像阿渺。” 许阿鱼看自己大嫂状态还不错,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她最怕的就是大嫂看见婴儿,想起小囝,又要哭一场。 “这小子,最怕他大哥,往后长大,不听话,就让他大哥揍。” 桂姐笑得明媚,不相信道: “姑姑,他才这么小,除了吃就是睡,怎么可能知道害怕人。” 许阿鱼絮絮叨叨地把阿西和卫渺几次交锋都讲了,惹得桂姐和许舅妈笑个不停。 依偎在许舅妈怀里的卫东也咯咯地笑,可把许舅妈稀罕坏了。 她们寒暄的工夫,崔阿婆和小江苏还有几个弄堂的邻居也来了。 卫渺晓得,他们早到, 是为了来帮忙的。 起先关于满月酒请客这件事情,许阿鱼和卫阿大的态度截然不同。 许阿鱼在许舅妈的提点里忐忑不已。觉得家中添了丁,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满月酒都是敬告亲戚朋友,见证人越多越好。 卫阿大反而觉得,就请上许娘舅一家,卢先生以及弄堂里的三五家吃一桌就好。 如今看这个架势,觉得在 满月酒这件事情上,还是许阿鱼这个家主婆完胜一筹。 屋子里崔阿婆主动握住许阿鱼的手,觉得她手心温暖,才满意道: “身子养得不错。” 旁边逗弄孩子的阿秀婶子艳羡道: “家里有人伺候,阿大也殷勤地和刚成亲时候,必须养得白白胖胖。” 崔阿婆仔细瞧了瞧许阿鱼的脸,扭头对阿秀婶子笑道: “你这样一讲,我感觉阿鱼真有当初新嫁娘的模样了。” 许阿鱼难得扭捏了一下,“只是孩子的满月酒,就劳烦大家一大早地赶来了。尤其是阿婆,这么大年纪还劳烦您奔波。” 崔阿婆不满瞪眼,“满月酒最重要了,翠萍大着肚子,阿平要在家中照顾,叮嘱我和你说抱歉呢。” 这下话题就转到崔太太肚子里的双胞胎身上去了。 女人家在一起,嘻嘻哈哈什么都能聊得热火朝天。 卫渺在客厅里陪着财叔聊天,还能听见她们嘻嘻哈哈地起哄,有夸许阿鱼命好的,也有夸小孩子养得白胖的,甚至有人夸卫阿大能干的。。。 财叔鼻子嗅了嗅茶香,本不想喝茶的他,拿起杯子喝一口,垂着的眸子里有精光闪过。 竟然是上好的金瓜普洱,这种东西在前朝可是贵族的象征。 还是老爷在的时候,老佛爷赏赐,他跟着喝过一两回。 第27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8 卫渺不喜欢喝茶,并不晓得这是什么茶,就连这茶是怎么来的她都不知道。 作为全家最有文化的人,她不知道,家里其他人也不晓得。 比起晦涩的茶水,一家人更喜欢夏喝绿豆汤冬喝红糖姜。 卫渺看财叔十分专注喝茶,就扭头看正厅上,许娘舅和小江苏帮卫阿大摆放老寿星的雕像和红烛等一系列的东西。 “阿大,半月前,白小姐聘请我做她的司机,薪水可观。” 卫阿大将东西摆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满意点头,就听大舅哥说了这个让人有几分诧异的消息。 “大哥,你什么时间学会开车的?” 许娘舅咧嘴笑了笑,“白小姐安排人教我学的。” 卫阿大听许阿鱼讲过一嘴,说白小姐对大哥一家极好,却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发生这么多事。 “这是好事呀,那前两天你还送了这个月黄包车份子钱来。”卫阿大埋怨道许娘舅憨厚。 许娘舅整理着红烛,略微有些不好意的开口道: “我怕自己学不会开汽车,万一当不了白小姐的司机,黄包车留着还有条退路。” 卫阿大点头,觉得大哥稳重,他问: “如今是已经确定了?” 许娘舅脸上的笑容灿烂,他知道人和人是有差别的,但从不知道一步之遥的差距这么大。 他拉黄包车,因为黄包车是妹妹家的,份子钱比别人家低许多。 但从早拉到晚上,一个月也就比别人多挣两个银元,这也足够让其他车夫艳羡的。 他也很知足,毕竟当初在苏州河上的时候,他们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年到头就存上一点钱,生一场病就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给白小姐开车,不用起早贪黑,也不需浪费力气,一个月的工资就抵上他拉黄包车三个月的收入。 等到日头升起来的时候,穿着便衣的王三强和穿着制服的小南京来了。 卫渺学着卢平生往日和王三强打招呼的模样,拱手道: “王大哥,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光彩四射。” 卫渺说完,给了小南京一个‘你来了’的眼神。 年轻的巡警眉头挑了挑,回给她一个笑容,默契十足。 王三强看着眼前整头齐脸的少年从容模样,想起家中还和自己闹别扭的大儿子,对有些拘谨和他打招呼的卫阿大艳羡不已。 卫渺把王三强迎接进屋,财叔也从普洱金瓜中回神,抬眸看见人,认出了王三强。 卫渺简单介绍一下。王三强这样圆滑的人,很快就和财叔聊的热火朝天。 门外卫然几个看着穿制服的小南京,眼睛里全是羡慕。 “南京哥,你穿这个可真威武。”卫然抬手摸了摸小南京的衣服。 人们骨子里讨厌黑狗子,厌恶特权,但当这个人是自己认识的人,就不一样了。 小南京的被几个小家伙拉着问了好些奇怪的问题。 卫渺把几个小的打发走了,看他制服换了新的,“升官了?” 小南京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道: “乔治先生为了感谢我在危险之中护住他,亲自去了巡捕房嘉奖我,王督察升我头等巡捕,日常跟着他。” 卫渺点头道:“乔治先生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说完后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以前在弄堂里偶尔捉弄人的时光。 “你先去和他们玩,我去和阿妈说一声去。” 卫渺指着在旁边虎视眈眈的卫然几个。 卫渺推门进去的时候,阿秀婶子正扯着嗓门讲述和她一起做工的佣人遇到的雇主。 “那家太太是个寡妇,十分漂亮,说话温温柔柔的,丈夫死后,全靠丈夫的兄弟接济,日子也过的像模像样,火油钻说买就买,几十块的香水有十多瓶呢。” 一帮人女人仿佛在听天方夜谭,有人就挑眉问: “怎么接济?” 同为女人,阿秀婶怎么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颇有几分八卦道: “你们别想歪了,就是正常接济,没有那档子事情的哦。” “一个男人无偿接济漂亮的寡妇?”有人不信。 “可不是呗,我做工的那家就在这寡妇的隔壁,见过两次这个男人,虽然人高马大,但长的斯斯文文的,不像是个坏的。” 阿秀婶子也唏嘘不已,一起做帮佣的阿婶说过,这男人每次只来送钱,坐上一两分钟就走。 一两分钟,脱衣服的时间都不够吧。 “那可能是这家男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吧。” 惹得挺稀罕的一帮人咋舌不已,没想到竟然有这样讲究的人。 看一帮人都被自己八卦吸引,阿秀婶准备放大招。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那个男人没怎么出现,又换了一个男人,每天晚上来,但也只是进去几分钟就走。” 有人正准备唏嘘两句,看见卫渺进来了,立刻止住了话题,换回孩子身上。 尤其是卫渺,被人一顿好夸奖。 卫渺实在受不了婆婆妈妈们的热情,准备逃出是非之地。 出门时候崔阿婆笑眯眯的提醒她道: “阿渺后日咱们的一起去教堂的。” “晓得了。” 卫渺的甩下这一句,飞快关门,拍了拍胸口,转身准备逃离是非之地,就撞在人身上。 “逃命呢?” 卢平生微微侧身,眼睁睁的看卫渺一个趔趄,从伸手扯住她。 卫渺站稳,抬头看带着墨镜的卢平生,揉了揉鼻子道: “卢大哥,侬这是要去做电影明星?” 卢平生双手插兜,刚摆一个帅气的动作,就听门外有嘲笑声音传来。 “就他这样的,去演个马仔估计刚刚合格。” 卢平生无奈扭头,就看吴子阳和李晓雅相携而立。 “小吴哥,李小姐。”卫渺叫人的同时,余光去瞥坐在客厅和财叔侃侃而谈的王三强。 李晓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因为脸上了妆容,瞧着气色还算可以。 “阿渺怎么还叫我李小姐?”李晓雅温柔的抱怨,带着小女儿的娇憨。 卫渺的没想到她说这个,立马从善如流道: “晓雅姐。” 李晓雅眼睛弯弯,笑的十分开心,旁边的吴子阳看她的眼神里也带着柔情。 卢平生和卫渺没有对视,但都不自觉的扶了扶自己的手背,凸起的鸡皮疙瘩告诉他们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第27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79 卫阿大和许阿鱼只是想给新生的崽办一个满月酒,大人小孩算齐了,也没想过家里会坐不下的。 尤其是许阿鱼看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几乎把房间都堆满了,牵着卫渺恍惚道: “阿渺,这,都是送给咱们的?” 卫渺以为她这模样是欢喜,点头道:“一会儿去看看吴叔的记录,就晓得这些东西是什么了。”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 小南京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过来。 “这是自行车?” 小南京点头,看着崭新的自行车眼睛亮亮的,兴奋地介绍道: “这是英吉利的五旗牌自行车,市面上不好买,如果有货得七百多大洋。” 许阿鱼一听,抓卫渺的手一紧,小声惊呼道: “阿爹嘞娘唻~七百多块,这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打的?这么贵。” 卫渺却问小南京,“是谁送的?” 小南京说:“是乔治先生,小钱已经将人引到隔壁去了。” 卢平生的到来,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他的法兰西好朋友杜兰德带着表姐过来了。 刚出院的盗墓贼乔治也带了一个女伴一起过来。。。 就连陆少杰也从杭城特意赶回来。。。 卫渺揣着小手,看向人来人往的曾家一派繁华景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家办喜事儿呢。 往日温润淡雅的人此刻谈笑风生,让人在有些冷的冬日里,感受到了如沐春风。 卫渺扭头问卢平生好奇第问: “他图什么?” 卢平生从陆少杰到来后,就晓得事情变得不简单。 阿渺和陆少杰没有来往,而他更不可能通知一个军阀来参加这种普通的民间家宴。 他一开始以为曾宝叔图谋的是曾家的荣光,想要重回首富巅峰。 “曾老爷子走后,明面上的家产让四个孩子分了,曾四继承家业拿了大头,曾九被扫地出门,但这么长时间下来,你也晓得了,这人不光不简单,而且还十分古怪。” 卫渺看着脸上挂着笑意的黄小安,穿梭在人群里面面俱到的周到模样,脑子灵光一现。 “他是宫里人?” 卢平生对卫渺的话丝毫没有惊讶。 他听到黄小安的声音,资料显示就是: 黄小安,19岁,满z国勤民楼小太监。 关东春城的勤民楼里住着的那位末代帝王,果然啊,十里洋场但凡能叫上号的,都不是简单人。 曾九莫不是保皇党? 怪不得这人对关东回来的那一批财宝志在必得,怪不得能够得到驻华倭人那么高级别的情报。 若他是保皇党,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这个认知让卢平生颇有几分不好受。 卢平生虽觉得争取曾九困难重重,但也计划和他交好,以便往后遇到事情可以相互合作。 但若他的立场是这个,往后除非必要,最好不要来往。 那位在关东不过是个傀儡,几年前想要登基为帝,倭人都没有同意。 而这群保皇党们,现在做的就是想要借助倭人力量复国。 卢平生只想到:与狼共舞,痴心妄想。 况且曾宝叔亦正亦邪,对卫渺的态度十分奇怪,很难看清楚。 既然确定了他的身份,他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尽量让阿渺和这人少来往。 卢平生刚下定决心,就听见卫渺懒洋洋道: “卢大哥,你自己知道就好,我不想知道。” 卫渺看卢平生变来变去的表情,就晓得他已经分析出某些东西。 她从来不愿意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既选了卢平生,又顺应了天道,那她要做的就是毫无芥蒂坚定地走下去。 卫渺自己心中有杆秤,一个人无论品性卑劣还是高尚,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品性卑劣的人对她好过,她就投桃报李。 性格高尚的人伤害过她,她就该睚眦必报。 不管曾先生图她什么,至少每次,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卢平生要知道小崽子是这样想的,肯定立马问后方要个政治员过来,每天一个小时的政治课少不了。 “卢先生,阿渺,我家少爷问你们商量好了没有?” 小钱因为忙碌,额头上挂着汗珠,脸颊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向站在树下嘀咕的两人。 “商量好了,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去思南路新开的靶场,射箭、跑马去。” 卢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一派风流倜傥地对着院子里的一行人大声宣布。 杜兰德一听要去打靶场,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 “我同意,我要让你们见识一下法兰西帝国海军的准头!” 旁边戴着礼帽的亨特也很高兴,“我的枪法可是获得过伯爵夸奖的。” 陆少杰眼中闪过一抹鄙夷,比枪,他抓走的时候,抓的就是枪。 曾宝叔看着一群人被卢平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调动了情绪,垂眸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这个人若能为他所用。。。 “那能不能带上我们呀!” 本来注意力都在卢平生身上一群人,都被门口娇俏的声音打断,视线看过去。 门口站着三个姑娘。 松井雪子娇俏如同三月的桃花,明艳美丽。 小林樱含笑时候,两侧浅浅的梨涡让人不自觉被吸引。 就连容貌平平的平田松子,身上的清冷感也让人不自觉多看两眼。 年轻漂亮的姑娘,对男人有着天生的吸引力,若是这年轻漂亮的姑娘和当下大多数依附男人的女子不同,那就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具体表现在他们会更加地殷勤。 比如杜兰德松开他表姐艾莎的柔嫩小手,起身走到三人面前,行了一个法式贵族礼仪。 “天啦,雪子小姐,我从未想过,白天的你竟是如此美丽动人。” 松井雪子看着其他人的暧昧眼神,心中暗骂杜兰德狗东西。 他们只是晚上在宴会见过几次,白日里却是没有什么交集。 但大庭广众,你一个花花公子如此说,让别人怎么想她。 “尊敬的杜兰德先生,我也很高兴在晚宴之外见到您。”松井雪子笑容乖甜,像无害的小白兔一样。 可杜兰德蔚蓝的眼睛却直直第望向松井雪子身后的小林樱,激动道: “我能有幸认识这位美丽的小姐吗?” 松井雪子脸上笑意未变,心中又把这个滥交的狗东西骂了一遍。 她还没说话,戴着礼帽的乔治也起身快步上前,对着小林樱颔首,感叹道: “天啦,我竟然看见了东方精灵。。。” 卫渺颇有几分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要不就今天是宴会由头是她弟弟过满月,她肯定躲在角落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白眼。 第28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0 被抢了风头的松井雪子,心中鄙夷男人都是色中饿鬼,目光一转,就看见了卫渺。 她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对卫渺微微颔首道: “卫桑,听闻有宴会,我心向往之,原谅我不请自来,顺便还带来了两个朋友!” 平田松子和小林樱微微颔首,带着一丝歉意的笑容。 卫渺羞涩中带着一丝天真地看着三人,“欢迎,欢迎。” 眼前的小少年已经不能让松井雪子提起兴趣,她如今感兴趣的是院子里的一行人。 无论哪一种,只要她能教好,对她来说都是有极大用处的。 正在屋里看曾宝叔收藏品的吴子阳夫妻,听见院子里的动静走了出来。 李晓雅先是看见了松井雪子,手不自觉地握紧一瞬,然后目光就落在小林樱身上。 “樱子。”她温柔地打招呼。 小林樱含笑看她,眼睛弯弯,酒窝浅浅,阳光仿佛给她镀上了圣洁的光。 一众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男人们,或多或少都在心中抽了一口气。 曾宝颐看了看卫渺,又瞧了瞧小林樱,张嘴欲要说话。 就被卢平生一把勾住脖子,“你小子都九个姨太太了,别折腾了。” 曾宝颐指了指卫渺,又指了指小林樱,扭头对卢平生说: “你不觉得她们很像吗?” 墨镜下面卢平生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厉,嘴角上扬道: “这位是地道的倭人,可能长酒窝的人大抵都相似吧。” 曾宝颐“哦”了一声,他卢平生的小跟班并不感兴趣,对倭国女人就更不感兴趣了。 相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这局到底是谁组起来的,于是在卢平生耳边嘀咕道: “这是你招来的?” 卢平生冷哼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人群里的曾宝叔。 阳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往日古井无波的眼中此刻终于流露出了些许野心。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随即收回目光,作无事状。 曾宝颐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轻嗤一声。 他得到了答案,满足了好奇心后,就松开卢平生。 整理了一下西服,懒洋洋地坐下和陆少杰兴致勃勃地说起了翠红楼的红娘和翠娘。 卢平生收回思绪,笑着上前几步,热情地将人迎接入座。 而松井雪子身后提着礼物的人,被小南京迎入了卫家。 听见小南京和那人寒暄,他讲得地道话语,卫渺也松口气。 松井雪子晓得如今倭人不受待见,这次带来的人是个华人。 要是个倭人进了自家门,崔阿婆和阿秀婶肯定膈应。 毕竟这几个月,倭人在关东动作频频,学生南下游行,带来了他们的种种恶行。 就连卫玲他们这些学生心中都被埋下了清除倭寇,复我中华的火种。 金陵当局更是不停地在和西北对接,目标就是要共同抵御外敌,先攘外后安内。 卢平生将三人介绍给其他人认识的工夫,扭头看了眼卫渺。 虽然卢平生带着墨镜,卫渺还是通过他锋利的下颚线,薄薄的唇瓣,骄傲且带着一丢丢瘀青的小下巴理解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冲着也扬了扬下巴,毫不犹豫地转身跟在小南京身后,回自己家去。 明明是门对门的两个院子,中间只有一条不算宽敞的弄堂,却是像隔着两个世界。 一个看似繁花似锦,却充满的算计和危险,个个都挂着面具,带着笑脸,看似高贵体面,其内里都已经腐烂。 用曾宝叔的话来说,能上桌的人,都是被欲望裹挟着,哪有什么干净纯粹的。 而卫家的院子里却是热火朝天,吆喝不断,妇人聊天的爽朗笑声,男人们吹牛的话语,还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各种食物散发出的香气。 冬日暖阳笼罩的小院,忙碌又嘈杂,满是人间烟火气。 弄堂里的小孩子都晓得卫家今天有酒席,呼朋引伴地过来。 卫渺看见好几个隔壁弄堂的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 “进去找她要糖果吃。” 卫渺拍了拍其中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女孩,指了指站在给人端茶倒水的卫玲说。 女孩吓了一跳,扭头看见卫渺,露出个羞涩的笑容,软声软语道: “我晓得侬。” 卫渺小眉头挑一挑,“怎么晓得的?” 女孩强忍住和陌生人说话的羞赧道: “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我家吃过馄饨。” 卫渺想了想,应该是弄堂口摆摊的流动小贩。 “那你认识我弟弟妹妹们吗,要是认识,快进去吧。” 小姑娘只犹豫了片刻,就带着四五个孩子跑进去,围着卫玲说话去了。 卫阿大四处张望,终于在门口看见了卫渺,快步走过来,有些无奈道: “阿渺,送的这些礼物都太贵重了,咱们家往后怎么还啊。” 他刚才和吴叔聊了聊,吴叔给他说了说礼物的价值,竟是一个比一个稀罕昂贵。 他就是卖一年的卤肉也回不起一份礼啊。 卫渺看着卫阿大有些愁苦的脸,安慰道: “阿爸,你瞧见对面的那些人了吗?他们不是冲咱们家来的,礼物咱们收下,人情自有人还的。” 卫阿大一愣,觉得大闺女是不是忙糊涂了?怎么就说出这番惊人的言论。 卫阿看着理所应当闺女,语重心长道: “阿渺,做人不是这样子做的,人情往来,有来才有往嘛。” 卫渺听着老实人的碎碎念,被上午九、十点的暖阳一晒,有点困,听卫阿大听嘴,她点头赞成道: “阿爸,侬说得对,有来才有往!” 她是小吞金兽啊, 这些就当是利用她的利息了。 管曾先生想干嘛呢,她没有选他的“道”,那他们就公平交易呗。 谁让卢大哥有时候抠抠搜搜,卫渺心中吐槽。 关东财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说一定帮自己把驻华派遣军的金条搞到手。 时至今日半点音讯也无 ,孩子吃不饱,可不就是想着挣点外快了。 所以曾先生给她洗脑的时候,她沉默了。 因为她晓得,即便自己不答应,那位也有能力达到目的,既然如此,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第28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1 卫阿大看孩子受教,颇有一种吾儿初长成的自豪感,他抬手拍了拍闺女的肩膀。 他和许阿鱼商量过了,孩子聪慧能干,从不惹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她想当一辈子男孩子,他们也会支持。 如今日子好了,阿渺交给家里的钱,他们一分没动地都给她攒着。 如果阿渺不嫁人,就让阿西多生几个孩子,给她养老。 此刻正众星拱月的阿西,突然哇哇大哭。 旁边的崔阿婆艳羡道:“是个壮实的,到时候肯定和他阿爸一样高大。” 阿秀婶子接话,“谁说不是呢,就这哭声,往后肯定百病不侵。” 许阿鱼听见大家的话,喜滋滋地拍了阿西,“不是尿了就是饿了,这小子知道自己是个享福人了,从不受委屈。。。” 除了在他大哥面前。。。 院子外面,父女两人闲聊结束,准备抬脚进屋。 就看弄堂里三三两两的人开门出来,朝着他们走过来。 “卫大哥,今天你家孩子满月,我们也来讨杯酒喝啊。” 邻居结伴而至,让卫阿大十分意外。 他和许阿鱼商量过了,弄堂里的邻居只邀请三五家有来往的,余下的挨家送上满月面和一个小小的糖果盒子,周到又不失体面。 可厨房现在正在忙碌做席面呢,满月面还没下锅,他们怎么就来了? 卫渺站在卫阿大身边,抬头看过去,打头说话的就是在糖厂工作的那家人,姓彭,冬天里的人都唤他彭先生。 卫渺听许阿鱼说过,这位彭先生在一家英国人开的小糖厂里负责修理机器,十分注重体面。 但偏偏他的妻子是从乡下过来的,很会过日子,每次上门找许阿鱼都是问要不要红糖白糖。 许阿鱼刚来的时候,出于邻里关系,就买了两回。 后来彭太太似乎觉得许阿鱼是个钱多人傻的,隔三五天就要来问一问。 直到许阿鱼坐了月子,才得清闲。 余下的几个卫渺也都见过面,偶尔也能打招呼。 他们今日和之前都不太一样,个个收拾的体体面面,甚至有为在银行上班的还做了发型,脚上的皮鞋油光锃亮。 如果说现在的华夏是百业凋零,民不聊生,那沪上一定是世外桃源。 而各国租界很好的演绎了十里洋场的畸形繁华。 桂花里弄堂在法租界的位置极好,虽然是弄堂,但也就比石库门的洋房低上一档子。 这里头住的人家,基本都是颇有家底的中产,从事的工作大多数是技术性的,或者自己有房产店铺出租。 比如这位西装笔挺的黄先生就是在沪上央行工作,听闻是还是一个小有权力的领导。 结婚三年,家中有一儿一女,妻子是个喜欢打麻将的,眼界颇高,对卫家这样做小本买卖的人家颇瞧不上眼。 此刻她穿着旗袍,披上狐裘,站在自己丈夫身侧笑意盈盈,目光时不时的瞥向曾家敞开的院子里。 不知道的以为这两位是要去参加什么上流社会的晚宴。 其他几家,有专门做房产买办的,也有在洋行上班。 甚至还有一位在发法租界公董局下的总务处当职,别看只是个小小职员,但没有关系的华人可是不能进的。 这里的人都受过好的教育,工作也算体面,比起菊花里的人多了几分客套,少了几分热气。 卫渺一家搬过来的时候,他们也观望许久。 发现他们只是卖卤肉为生后,圆滑一些的见面也客气寒暄,清高如略有几分邻里情。 卫渺晓得是今日是她家中动静太大,引起了他们注意。 毕竟这大半年,因为许阿鱼有孕,卫家人十分低调,只跟曾家人走的近。 而曾家人在弄堂里十分低调,平日里院门都不打开的。 今日,卫曾两家院门大开,弄堂门口的汽车都停满了。 周围巡逻的巡捕接到群众和商户投诉过来看一看,竟然瞧见了自家副总巡的车子。 顿时把投诉的人警告了一番,让他们少惹事儿。 商户是多精明的人,顿时晓得这是遇到了不该惹的人,能怎么办,自然倒霉呗。 但群众的消息永远是灵通,不过三两根烟的工夫,就晓得是为什么了。 又说是卫家满月宴引来的人,也说是曾家的待客招来的车。 众说纷纭,就让弄堂里的邻居们听见了。 他们不是没有见识的小市民,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在家门口观望许久,发现来的人可都是在报纸上出现过的。 又看人去曾家,礼却送到了卫家,虽不懂为何,但也晓得这样的机会不能错过。 都是街坊邻居的,人家主动上门,必须迎接客人进门。 黄太太慢吞吞的走进卫家的门,扭头看了一眼对面,里面茶香袅袅,靓女俊男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卫渺站在门口等一群人先进,闲的无聊抬头看去,在一个人的背影上蓦然停顿了一下。 她眉头轻轻拧起,这人也住在这里? 她微微上前,拉了拉走在最后的彭太太。 “阿渺啊,侬今日装扮起来,宛若富家少爷呢。”彭太太和许阿鱼一样,说话从来都是扯着嗓子的。 卫渺偶尔路过她家时候,时常听见她吼叫自家大闺女是小猢狲;二儿子是小老茄(注1)。 至于小闺女,如今才两岁,正是软萌好玩的时候,倒是极少挨骂。 听见卫渺问李先生,她张嘴要说时候,卫渺连忙拉她去了曾家的院子。 小钱看见卫渺回来,笑嘻嘻道:“咦,这不是彭太太嘛。” 彭太太不喜小钱,因为她从未在小钱手里卖出去过一袋子糖。 但今日听丈夫他们谈话,才晓得住在这里不常出门的病秧子真的不简单。 “小钱姐,你去忙吧,我和彭太太聊会天。” 小钱确实很忙,现在日头大了,少爷带着这帮人进了屋子去看画打麻将去。 就她和黄小安却忙的脚不沾地。 卫渺把彭太太拉过来,也有几分后悔自己失了分寸。 不就是一个人嘛,进去坐在人群里听一听,就晓得底细了。 这样大张旗鼓的把人喊过来,倒显得她古怪了。 于是她脑瓜子转动一下,就对正打量着曾家院子口中‘啧啧’的彭太太道: “彭太太,有笔买卖您做不做?” ———————————— 注:年纪小但要充当内行、什么都自以为懂得的人 第28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2 彭太太老家乡下,父亲是个有着百十亩地的地主,就得她这一个女儿。 到了招婿的年纪,她一眼就看上了隔壁村里的穷学生。 说服父母给穷学生的寡母看病,支持穷学生的学业。 穷学生有了留洋的机会,她背着父亲偷了家里的积蓄给他当路费。 一个大字不识的姑娘,每隔两个月就跑去县城给穷学生寄钱。 一晃四年过去,她从小姑娘等成了老姑娘,穷学生依旧没有回来娶她。 村里人都笑话,精明了一辈子的地主家出了个傻闺女。 彭先生却回了村里,风风光光地娶她过门,接她到十里洋场享福。 “享个屁福,城里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钱,睁开眼都恨不得这一天不要开始才好。” 这是彭太太和许阿鱼讲完她的故事后,发出的感慨。 现在她有点后悔,早知道卖卤肉的卫家能有这样厉害的关系,她应该多交好一些的。 比起拿腔拿调的黄太太,她还是有些喜欢大大咧咧的许阿鱼的。 “卫家老大,你有事儿直接说,但凡我能做的肯定帮忙。” 卫渺这个时候已经想到了说辞,对着彭太太道: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听今日客人谈起,说想要大批量糖,瞧见您,我一激动就想拉您过来谈一谈没承想他们上楼去了。” 彭太太听完,一拍大腿,激动道:“那感情好,是哪位先生,我亲自和他谈。不,让我先生和他谈。” 彭太太说完后,眼珠子转动片刻,对卫渺小声道: “这事儿你找我就对了,管糖长的阿三要回国,英国佬想要提拔我先生上去,别的不敢保证,分量和质量肯定没问题。” 卫渺惊喜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彭太太。 彭太太心中暗啐小鬼头精明,“侬把心放到肚子里,若是这事儿成了,你的那份肯定少不了。至少这个数。” 彭太太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人,她给卫渺比了个一,大体的意思就是一斤糖卫渺能拿一分钱的回扣。 卫渺咧嘴笑了,似乎很满意,毕竟白糖在市面上也才卖一毛钱一斤。 大量批发的话可能便宜三四分,彭太太给她一分的回扣,看似大方,其实她也不亏。 从彭太太家永远有吃不完的糖的这种情况来看,她自有薅羊毛的办法。 两人谈完正事儿,就开始闲聊起来。 卫渺问彭太太,“我瞧着一起过来的街坊邻居有两个没见过。” 彭太太细细想了想,就知道卫渺说的谁了。 “个子清瘦皮肤蜡黄的那个是大学教授,就是那个交通大学。” 彭先生是个文化人,自然愿意和有学问的人多来往,彭太太自然记得。 “我和你讲啊,李教授为人和善,就是命不好,家里的太太和孩子染了传染病死了,是个鳏夫。” 彭太太还在为李教授的妻子孩子没法享福而感慨,卫渺却在心中感慨这人胆子可真大。 她能一眼认出来,别人就不能了吗? “哎呦,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什么呢,让我好找。” 黄太太说话的声音吴侬软语,听在耳边像是在撒娇。 彭太太觉得自己是正经家的女人,所以很不喜欢妖妖娆娆成天打麻将的黄太太,于是仰着下巴带着一丝显摆道: “我们肯定没有讨论麻将怎么胡牌,所以没叫黄太太你呀。” 黄太太目光在院子里张望,只有冷茶和果盘,一个人影都没有。 心中失望,但面上笑意盈盈。 “卫家小子,侬阿爸让侬快回家,侬家又来贵客了。” 卫渺想了想,该来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还会有谁。 但她起身对黄太太道谢,三人出了院子朝着卫家走去。 还没进门,就瞧见白玫瑰挽着金发碧眼男人站着,正低头和桂姐讲话。 旁边还有丁医生一家人,小丁和慧慧正在和卫然聊得火热。 卫渺心想,卢大哥真说对了,这可真是盛会。 她对两位太太颔首,领着他们进去了。 “白小姐,丁医生。”卫渺礼貌打招呼。 “噢,天啦,小朋友,我们又见面了。”白玫瑰身侧的洋人听不懂汉语,正有几分无聊,扭头就看见走进来的卫渺。 卫渺抬眼看去,这位可不就是当初在舞厅门口,买她玫瑰的洋人吗。 “您好,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卫渺英文流利。 旁人倒也罢了,彭先生他们一行人,是真没有想到。 往日只晓得她是跟着一个古董商讨生活,尽管今天他们已经被震惊了无数次,但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外语如此之好,还是让他们意想不到。 黄先生笑着对彭先生和李教授道:“您二位是留过洋的,做个评价?” 相比起沉默寡言的李教授,黄先生更圆滑一点。 “非常标准的发音。” 其他人听了来自专业人士的肯定,往日瞧不上的卖卤肉邻居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又高了几分。 卫渺晓得他们是为什么而来,所以直奔主题。 “卢大哥他们在隔壁,我带你们过去?” 东西留下,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卢大哥了。 小钱刚才和他说了,她家少爷已经在最好的中餐馆子订了饭菜,那边的酒席就不用她家操心了。 若是旁人对这种反客为主的行为肯定不悦,但卫渺不啊。 她和小钱说,“小钱姐,你叫一桌,我还没吃过惠定楼的饭菜呢。” 小钱痛快答应,她虽不知道为什么卫家办酒席她家少爷要伸手,但这种小事儿她还是能做主的。 白玫瑰松开威尔斯的胳膊,对卫渺道: “你带他和丁医生过去就行,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我想先看小崽。” 丁医生听完摆手笑道: “我和你阿爸他们讲讲话就行,那边的热闹我就不凑过去了。” 丁医生不是不想凑,而是他没有必要凑过去。明面上他只是一个诊所医生,硬要过去,自讨没趣。 他的目光看向财叔一行人,相比起来,这些才是他该交好的。 卫渺点头,招呼小南京把丁先生带去男人们谈话的地方。 又对桂姐道:“桂姐,侬帮我招呼白小姐和丁太太。” 桂姐牵着白玫瑰的手,对卫渺笑得灿烂,“晓得啦,侬快去吧。” 威尔逊似乎很激动,还没出院子,就迫不及待地和卫渺打听。 “听说探险家乔治也在?” 卫渺心中吐槽,盗墓贼就是盗墓贼,叫什么探险家。 “您对探险有想法?”卫渺问。 威尔逊夸张道:“我有一个关于宝藏的消息,想找人合作,当我听说乔治也来参加你家的宴会的时候,就请求rose带我一起过来了。” 卫渺配合的问道:“是什么宝藏?” 威尔逊眉毛上挑,神神秘秘道:“沈家的宝库啊。” 第28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3 卢平生正在和乔治讨论一个三足青铜香炉,抬眼就看上来的卫渺和威尔斯。 因为白玫瑰的关系,他和威尔逊也见过几面。 他和这个明面上是商人,实际上是大英特工的傲慢男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噢,威尔斯先生,好久不见。”卢平生手中还拿着香炉,无比热情地上去拥抱他。 威尔斯也夸张的拥抱卢平生,笑道: “luka,我们虽然好久没见,但关于你的传说时不时地萦绕在我耳边啊。” 威尔斯脸上笑嘻嘻,心中对卢平生的装扮鄙夷不止。 竟然在客厅戴墨镜,这家伙怕不知道墨镜的作用是飞行员用来遮光的,而不是用来显摆的吧。 两人礼貌客套过后,卢平生把人引荐给了屋子里的其他人。 乔治对见到自己老乡还是很开心的,两人很快就聊在一起去了。 卢平生扭头,发现卫渺竟然没有走,眉头挑了挑。 他走过去对着卫渺扬了扬下巴。 卫渺扯了扯他的衣角,等他弯腰后,才压低声音把威尔斯说的宝藏事情讲了。 卢平生面不改色,揉了揉他脑袋道:“那你先招呼,我一会儿就过去。” 雪子捂嘴笑,“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卢平生起身,笑容和煦地看着目光投向这边的人,解释两句: “有两个老朋友来了,不方便带过来,我一会儿过去瞧瞧。” 听到是这个,一群人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他们对今天的场面默契十足。 就连吴子阳想要开口说陪卢平生一起过去的时候,也被李晓雅拉着和小林樱聊起在本土上学的事情。 曾宝叔目光落在一高一矮身上片刻,就听平田松子略显激动地问道: “宝叔君,这半卷佛经真的是‘过海大师’的手抄真迹?” 曾宝叔收回心思,看向手中精心打理的残卷佛经,对着平田松子微微颔首道: “我已找人鉴别过真伪,确实是鉴真大和尚的真迹。” 平田松子平平无奇的脸上因为激动,多了一丝潮红,不大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 “宝叔君,我们家族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对过海大师更是敬仰万分,不知可否割爱。。。” 本来要走的卫渺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想知道这破的佛经价值几何。 毕竟当初在火车上,佛经佛头和佛像有几十箱之多。 若不然一直不问世事的老和尚智上也不会单独找她,单要舍利。 平田松子倒也没有说谎,她家可不就是虔诚的佛教徒嘛。 估计是佛祖嫌弃她叔叔把人体碎片和佛头挨着放,顺手把人给收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现在是不是在无间地狱。 卫渺胡思乱想间,就听平田松子试探道:“宝叔君,一千块能否割爱。” 一千块,差不多三根大黄鱼,还是半卷残经,这倒让卫渺起了点兴趣。 如果这个平田松子真感兴趣,她往后可以多注意一点,关于这个大和尚的东西。 每次她和卢大哥分赃,她都是要黄金,卢大哥要字画古玩,往后她也可以自己卖一卖。。。 卢平生仿佛知道这小子又在想什么,想敲醒她头。 字画笔墨这种东西,遇到喜欢的人,自然是什么价格都不算贵,遇到不喜欢的,送给他,他还嫌弃上面有虫眼。 卢平生用脚踢了踢卫渺,示意他回家去。 卫渺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踢的裤脚,撇嘴转身下楼。 “既然有如此渊源,松子小姐若是真心喜欢,我就借花献佛,赠于平田家,万望珍惜。” 刚下楼的卫渺正好听见这话,她终于翻了一个白眼。 恰好小钱带着财叔过来瞧见,“阿渺,受气了?” 卫渺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听墙角太专注,竟被人抓包了。 她看向财叔身后两个穿长衫的年轻人,好奇地问道: “小钱姐,他们是?” 小钱笑道:“酒楼的人,过来帮忙的。” 卫渺恰到好处地震惊取悦了小钱,拉她到旁边,笑嘻嘻道: “他们家的葱烧海参,油焖大虾,油爆海螺,扒原壳鲍鱼都是极好的菜,我全部都给你多叫了一份。” 听到好吃的,卫渺自然是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好奇道: “小钱姐,这个时候还有这么些海鲜吗?” 小钱看着两个伙计已经在财叔的指挥下收拾院子,商量在哪里摆酒。 她就捶了捶腰,大眼睛里闪着骄傲,略显自得道: “还没有我们曾家要不来的东西,好些都是提前一个月就预订了。” 卫渺眨了眨眼睛,笑着和小钱告辞。 曾先生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卫渺心中想着的威尔斯说的宝藏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回了自家院子。 抬头就看李教授竟然和丁医生相谈甚欢,有彭先生的妙语连珠,黄先生的恰当接话,其他人更是捧场不已,一派和乐。 她幽幽叹口气,真好啊,人生处处是舞台。 世人蝇营狗苟,有人为了钱财,有人为了权力,有人为了梦想,有人为了理想,也有人为了活着。 她不也是一只有了些许人情味的小吞金兽吗? 卫渺咂吧了一下小嘴,闻了闻厨房里飘出的食物香味,觉得这人间越发地有意思起来。 随着的吴叔吆喝一声:准备开席,院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摆起来了。 曾宝叔家分担了一批人,卫家的酒席座位反而空了一桌出来。 卫渺抬手招呼刚摆完碗筷的卫然和卫玲几个: “你们去把彭太太,黄太太他们家的孩子也叫过来,在你们平日写作业的房间里摆上两桌。” 几个小崽子听完眼睛亮晶晶的。 “大哥,真的吗?”卫然问。 孩子最向往大人的生活方式了。 卫玲甩着两个小辫子,“大哥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卫丽说:“一桌酒席可以坐8个大人,但能坐12或者更多的小孩,我们要计算好人数。” 卫萍小胖手扯了扯卫渺的衣角,软乎乎道: “大锅,我邀请隔壁弄堂里的招鲜和根娣吗?” 卫渺想问招鲜和根娣都是谁,就被卫东抱着腿哭唧唧道: “大锅,腊八是不是不要我们了,他怎么没来。” 第28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4 这个问题卫渺真不好回答,卢大哥好似在训练腊八做杀手,而腊八也乐在其中。 她上次在卢大哥的洋房几日,也就在喂小狮子的时候,看见腊八一两眼。 平时都不晓得他躲在什么位置。 卢大哥说:这叫神秘感。 一群小崽子吵得卫渺脑袋发胀,此刻她终于明白许阿鱼为何说话要用吼的。 “这件事情,由丽妹全权负责,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和她讲。。。” 说完后拍了拍卫丽的肩膀,给她一个鼓励的表情后,逃也似的转身。 卫渺准备找个地方躲一躲清闲,刚出门口迎面就看见了咱们门口的徐曼华。 “没承想,我竟是来晚了。” 徐曼华容貌依旧,只是眉头多了一丝冷清,望着卫渺的时候,眼神虽然带着笑,但眼底却有挥之不去的冷。 卫渺晓得,这是手上染血的人才有的底色。 比如卢大哥,比如松井雪子,比如隔壁院子里的所有人。。。 “怎么,小鬼头不欢迎我?” 徐曼华看卫渺发呆,上前捏了捏他脸颊。 卫渺躲避不及,竟然让她捏上了,指腹的薄茧磨得脸颊有几分痒。 卫渺望着眼前的似笑非笑的徐曼华,想着隔壁正和吴子阳称兄道弟的王三强,觉得卢大哥说得对。 这个世界就是个庞大的草台班子,演员就那些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台词。 只有唱完戏的人才不会再次登场,比如林家兄妹,比如平田一郎。。。 “徐小姐来的刚好,白小姐也在里面,刚还问我您来不来呢?” 徐曼华看着卫渺眼睛都不眨地说谎,也懒得拆穿她,轻笑一声抬脚进了院子,留下一阵香风,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卢大哥说过让她以后远离徐曼华,这女人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好在她暗杀的多是倭人,偶尔有汉奸二狗子。 至少目前为止她还在卢平生的掌控中。 卫渺呼出一口气,突然觉得这个满月酒办得可真好啊。 “小兄弟,我们来讨酒喝了。”粗犷的声音隔了老远传来。 卫渺抬眸看去 ,弄堂口走过来的一高一矮竟然是财哥和王东霆。 这两人来的意外又不意外。 卢大哥和她说过,这两人去菊花里寻找过自己,但后面也是没有消息。 “王大哥,财哥。”卫渺叫人。 王东霆白皙了几分,身上穿合体长褂子,戴着礼帽,鼻梁上的金边眼镜。 若不是财哥在他身侧,很难把他和监狱里那个粗犷的犯人联系在一起 。 而且这人价值一百万,竟然敢明晃晃地出来逛,来的还是她家这种地方。 说句不好听的,如今卫曾两家对于王东霆来说,就是龙潭虎穴。 以他帮派的实力,财哥打探消息的手段,不可能不晓得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吧。 不管心中作何感想,卫渺乖巧地把王东霆和财哥带去卫阿大往日拉车的车友那边。 毕竟瞧一瞧现在的情况,只有那边才是安全一些的。 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卫阿大的车友,像刘黑炭这种,从十几岁一起跑车养活家人的一群人。感情还算深厚。 有吃有喝的,一堆男人专门安排一处,围坐着抽烟聊天。 正在人群里吹牛的刘黑炭看见财哥,说话声音都降低几分,有些拘谨地要站起来 财哥却是一脸笑眯眯地按了按他的肩膀,等刘黑炭坐下后,他冲着赶过来的卫阿大拱手道: “卫兄弟,兄弟我过来讨一杯满月酒了。” 六七个在白家车行的车夫眼睛都瞪圆了,只有当初和财哥一起上门的刘黑炭知道些许情况。 他和这些车友说了,但他们都不相信。 白家车行,是沪上车行之首,沪上每三辆黄包车就有一辆是他家的。 而财哥可是白家车行老板的嫡亲小舅子。 如今对卫阿大这样亲昵,可见卫家真如传说中的那样,确实是起来了。 可能是有了“一登飞天”的交情,卫阿大对财哥反而多了一丝亲近。 “财哥,您和这位兄弟先坐着喝茶,还有半个小时就开酒了,就是家常便饭,您别嫌弃就好。” 木讷的老实人经历多后,也会说漂亮话。 相比起来王东霆对卫渺更感兴趣,但此刻满院子都是人,男人,女人,小孩,闹哄哄的让人有种人间太平的错觉。 也罢,反正很多事情不急一时。 卫渺瞧着王东霆和财哥没有茶杯,就转身去找茶壶,发现小南京已经提着茶壶和拿着茶杯过来了。 “南京哥,辛苦你了。” 因为忙碌的南京已经把头上的帽子取下,精神的寸头配上灿烂的笑容,让年轻的巡警都惹眼了几分。 “阿渺,卢大哥说在你书房里等你。”小南京低声对她说。 卫渺扭头看了一圈,这人来人往的,卢大哥是怎么悄无声息跑她书房的。 “晓得了。” 卫渺说一声,转身进了屋子,朝着自己书房走去。 她刚到门口,书房门就打开。 卫渺进去后,看着取了墨镜的卢平生乌青的眼睛眯起来,表情有几分凝重。 他连忙问道:“那个威尔斯真的找到线索了?” 卢平生示意卫渺把房门插上,才低声道: “阿渺,上次你给我看的梅花图是从哪里得的。” 卫渺听了卢平生的话,就已经知道威尔斯这个番鬼手里还真有线索。 “威尔斯手里有梅花印?”卫渺鲜少有心跳加速的时候。 她找到最后一枚铜印很久,甚至试探问过小钱曾家这些箱子的来历。 在火车上的时候,也特别留意了一下平田一郎的财物里面是不是有这种东西。 但都一无所获。 “东西在松井雪子手里。”卢平生说。 卫渺想了想那个笑得很甜美的倭人少女,“她拿出来了?” 卢平生颔首,不光拿出来了,还和乔治和威尔斯做了交易。 卫渺看卢平生面色不善,有好多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算了,看在卢大哥心情不好的份上,先让他缓一缓。 反正她手里有七块,如果最后一块在松井雪子手里。。。 那就拿过来呗! ———————————————— 第28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5 不等卫渺发问卢平生就把卫渺走后的事情三言两语地讲了。 威尔斯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乔治这个有权有势的探险家。 “乔治,不知道你对传说中的沈家宝藏感不感兴趣。” 他说完乔治没什么反应,反而是一旁的松井雪子凑了过来。 “这位先生,您说的是明朝首富沈家?” 威尔斯听卢平生介绍松井雪子,知道她是倭国贵族后,虽然眼中依旧有傲慢,但表情谦和不少。 “是的,雪子小姐。” 乔治狐疑地看了一眼威尔斯,问道:“我自从来到申市就开始研究沈家藏宝洞,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不知威尔逊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威尔逊从自己的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几个玻璃相框。 当玻璃相框摆在眼前的时候,一众人凑进去瞧了瞧,每个玻璃相框里都镶嵌着满是锈迹的铁片。 “这是铜卷轴。”曾宝叔只看了一眼,肯定道。 威尔逊点头,看了卢平生一眼,才开口道: “这是我偶然得到的,本来是一整卷的,其他腐蚀得厉害,我找了卢文远先生亲自长眼修复,才得了这五块完好的。” 其他人了然,卢文远就是卢平生的叔叔,也是如今国内最有名的文物贩子。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我叔叔怎么说?” 威尔斯说:“你叔叔说,东西残缺太多,他一时也无法肯定是不是沈家在鹿城的藏宝图。” 曾宝叔拿起相框,每一幅都仔细研究,缓缓出口: “金:二十万两,银:一百万两,翡翠:。。。” “真的?” “确定?” 同时开口的人很多,可以说整个二楼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就连卢平生也小小地震惊了一瞬。 唯一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只有曾宝颐。 这家伙手里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碧玉杯子,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他的九弟啊,怪不得身体不好,全长在心眼子上了。 要是说这个突然出现的威尔斯不是他好九弟安排的,他年幼时那些亏就白吃了。 陆少杰最激动,他眼圈带一丝红问曾宝叔:“确定有二十万金?” 曾宝叔抬了抬手上的相框,淡淡笑道: “这上面确实如此写的,后面的宝石珠宝,古玩字画应该多不胜数。只是可惜了。。。” 雪子手里也拿着一个相框,盯着上面的东西,脸颊通红。 “不,不可惜,单单是这些黄金白银就足够让人惊艳了。。。” 卢平生看着一群人各色表情和神态,将目光从曾宝颐身上收回来,心中暗骂曾九奸诈。 二十万两黄金,相当于一百吨,一吨黄金体积为0.0519立方米,可以装满一个22寸的行李箱。 若是都是他书房密室里的金元宝,那得多大的藏宝洞能装下这一百吨黄金,更何况还有一百万两银子和其他东西。 “明朝的黄金产量有这么丰富吗?”卢平生提出疑问。 几个外国人不懂,在他们眼里,东方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虽然落后,但资源实在丰富。 来自高等文明的他们,在这里有特权,有靠山,有优越感,还有源源不绝的财富,简直就是理想的乐园。 吴子阳、陆少杰几个却是冷静下来了。 卢平生继续道:“据我浅薄的了解,沈家是元末明初发家的,那时候是乱世,他后期为了自保,大半财产都赠与朱元璋。。。” 陆少杰笑着打断卢平生道: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商人奸诈,怎么不会留一手呢。” 他说完还特意看了曾宝叔一眼。 卢平生心中暗暗感叹,果然是枪杆子才是硬道理,在人家家里做客,还没上桌就骂主人。 好嚣张,他好喜欢。 王三强在这里地位最低,但乔治愿意带着他,众人也给几分面子。 “所以这是假的?” 他话音一落,不管是乔治、杜兰德,还是松井雪子、陆少杰,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仿佛这铜卷上的东西已经是他们的所有物一般。 曾宝叔的手轻轻地敲击了一下桌面,见众人都看向他后,才道: “以我的了解,应当是真。” 一群人的脸上又有了希望,带着急切的呼吸看向面色苍白,好似不染凡尘的曾宝叔。 每个人都想从他口中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曾宝叔端坐在那里,眉眼清淡,不徐不疾道: “据说沈家富可敌国,当年捐助修建了金陵皇宫后,财富依旧堪比国库。。。” 卢平生反驳道:“可传言不是说沈家将财富分了八个方位藏在大明的八个地方吗?” 曾宝叔抬脚走到一面墙上,众人看向墙上不太起眼的地图,静等他的下文。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申市的位置,开口道: “申市东南方位,为巽位,五行属木,申为金,天河之财,聚于此关,” 卢平生不懂五行八卦风水之说,但大体意思能懂。 “也就是说,沈家首富把自己家的钱财藏了八个地方,申市因为离他老家近而且方位好,所以藏得最多?” 陆少杰听完曾宝叔的话后,总结了一番。 曾宝叔微微颔首道:“陆少帅聪慧。” 卢平生虽然一直没说话,但心中也认可了曾宝叔讲的。 不管是不是他有意为之,半真半假的消息总是最能让人信服的。 毕竟当时的鹿城名不见经传,相比起金陵来说确实无法引人注意。 这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威尔斯和乔治了。 两人当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起来。 威尔斯道:“乔治,我知道你是伟大的探险家,如果我们两个合作,一定能够找到宝藏的。” 说完后附在乔治耳边说了几句。 乔治眼神发亮,然后两人又是握手又是合作的,像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其他人目光或多或少从他们身上掠过,目光各异。 今天这聚会,听见这样的消息,对他们来说,绝对是值得的。 王三强坐在旁边,眯着细小的眼睛,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但他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第28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6 书房里,卫渺小手背着,走了两步。 扭头对正坐在那里转笔的卢平生道: “如果真是这样大的藏宝洞,足够让所有有权有势的人觊觎了,为什么要这样大张旗鼓啊。” 卢平生看小鬼头还没有被钱冲昏头脑,脸上欣慰。 “听闻曾宝叔在你弟弟出生那日,就开始准备今日聚会要用的东西了。” 卫渺的撇嘴,“卢大哥知道还真多。” 卢平生放下手中的笔,“你怎么知道这些不是曾宝叔想让我们知道呢?” 卫渺觉得事已至此,想这些无用,反而想确定几件关键的事情。 威尔斯当着众人面,开门见山问乔治对首富沈家当年藏在鹿城的宝库感不感兴趣。 显然不符合一个寻宝人谨慎态度。 毕竟自己从白玫瑰手中带走他的时候,他可是说偶尔听见满月酒的事儿,过来凑热闹的。 看来凑热闹是假,搅浑水是真。 “这个先放下不说,你怎么知道松井雪子有铜牌?” 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有待证实。 对于卫来说,根本不需要证实,她只需要获得最后一枚铜牌就能证实卢平生书房下面是不是沈家的藏宝洞,打开了藏宝洞,里面的金银自然有数。 总之,都是她的。 卢平生不知道卫渺手中已经有了七块铜牌,但他相信卫渺的判断,那就是密室下面肯定另有玄机。 “威尔斯那家伙相框的铜卷轴片上,就有你画的那个印记。” 还真是藏宝图? 看见卫渺皱眉,卢平生道: “铜片损坏严重,上面的字迹除了曾宝叔读出来的那些,余下并不清晰,但明确表示宝藏在水下。” 卫渺有点后悔自己离开了,“在水下,是曾先生说的?” 卢平生试着用自己的金手指观看每一片的铜卷,眼前只浮现了一行字: “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都城府。” 卫渺的听卢平生读颇为顺口的句子,脑子里有东西闪过后,表情变得放松。 在水下好呀,即便不在水下,也得在水下喽! 卫渺心中盘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 卢平生用手中毛笔敲她额头,“又想什么坏主意?” 卫渺揉了揉额头,心情极其好地瞪了卢平生一眼,转移话题道: “卢大哥,侬先说,松井雪子怎么会有梅花铜牌。” 卢平生也不卖关子,认真回道: “我怀疑倭人也一直在找沈家的宝藏,而且已经有了线索。” 曾宝颐分析完藏宝图后,小林樱惊指着松井雪子手上的相框,惊呼道: “雪子小姐,这和您脖子上的铜片几乎一样呢。” 松井雪子扭头对上小林樱有些懊恼的表情,扯了扯嘴角。 随即面色无害地从细长的脖子上掏出一根红绳,上面拴着的就是那枚铜牌。 卫渺听完嘴角抽了抽:“成日戴着,她也不怕得颈椎病。” 卢平生忍不住地笑出声,因为他当时的第一反应也是这么想的。 要知道那是铜牌啊,模样虽然小巧,但分量十足。 “然后他们一群人商量着怎么寻宝呢。” 英国人,法国人,还有倭国人,当着他们明目张胆地商量如何寻宝,如何分赃。 怪不得卢大哥表情不算好看,如果自己告诉他,他看中的王东霆正坐在院子里,而他的背后就是徐曼华。 不知他心情几何。 卢平生目光准备起身,目光落在卫渺书桌上的礼单,随意翻开看了看。 当真让他一个现代人都大开眼界,各种西洋货,高档品仿佛不要钱一样。 卫渺也凑了上来,笑嘻嘻道:“卢大哥,这些礼是不是得曾先生还?” 卢平生看她一脸财迷,丝毫没有被算计得不痛快,也很服气。 “就这点东西就把你收买了?” 卫渺摊开小手,颇有几分无奈道:“那我能怎么办?” 对啊,事情从一开始仿佛就在按着曾宝叔的方式在走,一场好戏就这样敲锣打鼓地开场了。 “你不用管,等满月酒结束,我自让他知道算计你是要付出代价的。”卢平生面色阴沉地冷哼道。 卫渺将视线从礼单里移出来,对着卢平生认真道: “如果一定要付出代价,我希望是黄金!” 卢平生强忍要翻白眼的冲动,没好气道: “晓得了。” 卫渺喜笑颜开,觉得如果是这样,那算计就算计吧。 “卢先生,那边开席了,曾先生请您过去呢。” 黄小安的声音虽然刻意伪装了,细细听依旧能听出尖细。 卢平生带上自己的墨镜,又对着门后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又对卫渺说道: “那边你就别露面了,等吃完饭后,我带他们去舞厅。” 卫渺奇怪道:“刚才不是商量好,说是去射击场吗?” 卢平生嘴角勾出个冷笑,“曾先生身体不好,去不得那样激烈的地方,还是舞厅好,坐着看人跳舞,养生。” 卫渺一言难尽地看着卢平生。 小钱说过,他家少爷最喜欢清静,听不得喧闹,也不喜在封闭的环境下待着。 再豪华的舞厅也是烟酒脂粉气十足,曾先生只怕听见就要头疼的。 卢平生和黄小安前脚刚走,卫家这边有酒席也要开席。 开饭前,该走的仪式要走完。 卫阿大郑重地点上堂屋正中央的红烛和寿字香,抱着吃饱睡醒的阿西跪拜了今早挂上去的寿星佬。 早就等候的理发师,拿着剃刀上前,给被卫阿大抱着的小阿西剃头。 阿西头顶上只留了一撮头发,被理发师掺着细细的红绳编成了一个小小的辫子,瞧着十分可爱。 阿西这小子估计晓得自己的大哥在旁边虎视眈眈,还算乖巧听话。 一直到吴叔给了理发师傅厚厚的红包,理发师傅说了几句吉祥话,捏了捏红包厚度,笑着滴带着工具离开。 至此,今天满月酒最重要的仪式结束! 酒席终于开始。 卫东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问卫渺,“大哥,我为什么没有?” 卫渺想了想,卫东满月的时候,家中情况还算好,请满月酒的时候,卫奶奶说要请师傅剃头。 二婶说:废那钱做什么。 然后自己问阿秀婶子家接了一个推子,三两下地把卫东头上的头发剃了个干干净净。 小豆丁并不是真的想问为什么,比如吴叔一句开饭,他撒腿就跑远了。 卫渺看着井然有序上桌的人,心中也总算松口气。 这宴终于过半,希望大家好好吃顿饭,宾主尽欢就好。 这样想着,她抬脚就去厨房,准备帮忙端菜。 走在门口,就听在厨房帮忙的阿秀婶子正在说: “喔唷,侬几个晓得阿拉刚才端菜瞧见哪个了?” 旁边人看她表情连忙问道:“瞧见谁了?” 阿秀婶子神神秘秘道:“就是阿拉讲给寡妇送钱那人啊。” 其他人顿时来了兴趣,“他竟也来卫家喝喜酒了?” 第28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7 卫渺听了,扶额一瞬,难道这就是卢大哥说的狂傲邪魅。 这位兄弟难道不晓得,如今的沪上除了党务调查科,倭人,还有各大帮派,都在寻他。 不过仔细看看,确实和通缉令上的人天差地别,估计亲爹再也认不出。 最重要的是,他身边跟着的是财哥,这人虽然是车行白老板的小舅子,但在底层也是黑白通吃的。 “阿秀婶,我来帮忙。”卫渺打断阿秀婶的八卦。 这种事情还是少说为妙。 厨房的婶子们看见卫渺出现,个个又开始打趣她来。 “阿渺,侬阿妈给你生了弟弟,可开心啊。。。” “阿渺,再过几年,你娶了媳妇也生个崽,和弟弟一起带大。。。” “阿渺,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婶子家有个侄女如花似玉。。。” 即便卫渺觉得自己是个小机灵鬼,也无法在三姑六婆的嘴下讨到便宜。 飞快地端起吴妈给她的托盘,转身上菜去。 扭头的工夫就看见携手而来的桂姐和慧慧。 桂姐一直是出挑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丁医生家的慧慧也变成了少女模样。 小丫头笑意盈盈地看她,眉目流转间隐有一股书卷气,她道: “阿渺哥,侬可真够忙碌的,我来现在,一句话还没和侬讲上。” 卢大哥说,丁慧这小丫头有成为学霸的潜质,好好培养培养,可成国之栋梁。 卫渺不晓得什么叫国之栋梁,就晓得这丫头明明比自己小两岁,为什么现在比自己高了。 “慧慧,我搜集了好些国外的物理杂志和报纸,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上。” 果然还有小小抱怨的丫头顿时喜笑颜开,“那行,侬可别忘记了。” 卫渺连忙点头,她一会儿就把东西给她,今日事多,别真的忘记了,下次又得被拉着陪她做稀奇古怪的题。 桂姐抿了抿嘴,眼中羡慕一闪而过。她也晓得上学的重要,可惜她确实无法静心学习。 好在白小姐也没失望,将她带在身边,教的是另外一种她更感兴趣的生存之道。 卫渺终于上菜了。 白小姐、丁医生、徐曼华还有黄先生一行人被安排在房间里单独一坐。 在卫渺的示意下,王振东、财叔和卫阿大的车友也被安排在厨房隔壁临时清理出来的小屋子。 一群大老粗抽烟喝酒讲黄话,单独安排也不引人注意。 许娘舅崔阿婆他们被安排在厅上,其他人各自都有满意的座位。 就连几个孩子请的自己的玩伴同学都安排得妥帖。 “吴叔,余下的您别操心了,去房间休息一下。”卫阿大劝道。 今日是喜庆,吴叔平日严肃的脸上也挂着笑,就是可能长久不笑,有点生硬。 “无妨,我精神得很。” 卫阿大看吴叔脸色,确实没有苍白或者蜡黄,才放下去招呼客人。 卫渺端了一碗面,进许阿鱼房间。 看见许舅妈和许阿鱼两人眼眶红红,床上只有小辫的臭小子正呼呼大睡。 “舅妈,崔阿婆问您作为娘家当家婆,怎么不出去呢。” 许舅妈脸颊发红,这样重要的场合,她却惹得小姑子流眼泪,真是越活越回去。 她连忙收拾一下自己,笑道:“瞧我,总是改不了爱哭的毛病。” 许阿鱼嗔怪道:“咱们女人一辈子身不由己,难道哭笑还不能自己做主了。” 许舅妈感激地看了小姑子一眼,又在小阿西脸上摸了摸,才转身出去。 卫渺把碗筷给许阿鱼,“阿妈,这是卢大哥请的大师傅的拿手菜,鸡丝馄饨。我瞧着不比小南京家的差。” 许阿鱼见闺女没有问刚才的事情,也松一口气。 她也是被大嫂的要求给吓到了。 她竟然想要把阿东领回去养,阿东虽是小叔子家的孩子,可也是她一把屎尿带大的,和亲生的没有区别。 再说,把小叔子的孩子给自己娘家哥哥养,别说阿大不同意,她第一个都反对。 尤其是阿渺这孩子,家里如今能过好,都是她的功劳,她那么爱护弟弟妹妹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意。 不光不会同意,只怕会对哥哥嫂子产生芥蒂。 “阿妈,侬想什么呢?” 卫渺小手在许阿鱼眼前晃悠晃悠。 许阿鱼笑道:“阿妈想起年幼时候,侬太公也做鸡汤馄饨,味道和这个很像。” 卫渺说,“那你快吃光,吃了这顿,还有四顿。” 许阿鱼看着乖巧的闺女,接过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阿妈,侬吃完了睡一觉,酒席我瞧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来。” 许阿鱼点头,示意闺女快出去。 今天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不知道如何忙碌呢,她这里就不要拖着了。 卫渺出了房门,转身就看见了小钱在院子里对她招手。 “怎么了,小钱姐?”卫渺问。 小钱避让开一个从她身边跑过去的孩子,顺手扶了扶一个小崽,才对卫渺道: “阿渺,酒席来了,去吃啊。” 卫渺虽然很馋,但家里有正事儿呢,可不能单独跑过去吃独食。 卫渺举了举自己手里的托盘,“帮我留着。” 小钱抱怨,“我就说你走不开,黄小安还非让我过来请你。” 卫渺带小钱去了厨房,从旁边的案板上端了一盘子蝴蝶酥,和一块奶油蛋糕,装在小篮子里。 “这些都是我表姐亲手做的,我吃过,味道很好。” 卫渺略显自豪地显摆起许兰姐的手艺。 虽然外表并不尽如人意,但用料和卫东十分好。 奶油蛋糕是双层的,蝴蝶酥满满两盒子,怪不得兰姐来得最晚。 “阿渺,往日瞧着你家冷清,没想到竟然这样热闹。”小钱颇有几分惆怅。 她自小就在少爷身边伺候,少爷不喜热闹,但她天性好动,为此没少挨罚。 好在少爷护着她。 小钱正准备提着东西回对面的时候,就看黄小安站在厨房门看着她和阿渺。 这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眼神,配合他略显阴沉的脸上挂着一抹古怪的笑。 “小钱,少爷让你请卫小爷过去,怎么这么久呢。卢公子他们都等急了。” 小钱皱眉,不高兴道:“阿渺家这样忙碌,哪有工夫去吃饭。” 黄小安对着卫渺微微颔首,柔声细语道: “卫家小爷,客人虽然在我们院子里,但也是为您家而来,客人们都吵着让您去喝一杯呢。” 第28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8 卫渺点头认可,是这么个道理,她家请客她家收礼,曾家管饭又还礼。 他们家这个当事人确实得去一趟。 卫渺乖巧地跟在黄小安身后,心中嘀咕着事后能多要几根金条合适。 “哎呦,没长眼呢!” 黄小安心情本就不好,刚出卫家的门儿,就被一个探头探脑的人给撞了。 黄小安倒没有事儿,反而是那人被撞倒在地上,连着怀里的婴儿都嗷嗷大哭起来。 卫渺和小钱对看,眼珠子乱转。 卫渺挑眉,无声发问:他怎么了? 小钱翻白眼又撇嘴:老毛病犯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想打听一下,这里是。。。” 被撞了个趔趄的女人好不容易稳住身体,嘴里絮絮叨叨,抬头透过自己有些凌乱的刘海看见了卫渺。 嘴里的话顿时都卡在嗓子里。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喂狗!”黄小安语气满是戾气,苍白的脸上配合阴冷的表情。 吓得那失神的妇人身体抖动了几下,尖叫一声跑了。 小钱听着婴儿的啼哭叹口气道: “估计晓得你家办喜事儿,过来讨口吃的。” 小钱说完又对黄小安不满嘟囔道: “黄小安,你今天吃火药了?” “闭嘴!” 黄小安呵斥小钱,气势十足。 小钱自小就在曾九身边,说是丫环,除了伺候曾九,她在曾家是如鱼得水的。 就连老爷子的几个姨娘都要对她笑脸相迎。 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顿时就红了眼眶。 “我要告诉少爷,你欺负我!” 卫渺看着跑开妇人那枯瘦如柴的背影沉思,被小钱的哭腔打断。 回神的时候,小钱已经不在身边,只有黄小安将她屋子里引去。 路过院子里时候, 卫渺有些好奇,就问站在门口的财叔。 “财叔,酒席不摆在院子里了?” 财叔笑道:“先生小姐们说外头日头大,又吵闹,就直接摆在二楼靠东的房间了。” 卫渺算是今天,也是上过曾家二楼两次的。 靠东的房间她就更没有进去过,不过听小钱提过一嘴。 说里面全是他们少爷养的各种珍贵花草,想来环境不错。 “卫小爷,请!” 站在楼梯上的黄小安回头,居高临下看着卫渺和财叔。 财叔脸上的肉抖了抖,给卫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卫渺跟在黄小安身后上楼,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背影不算高大的小太监身上有一股气势。 这和她当初五马街的老摊主坐在实木椅子上的气势重合起来。 居高位,俯众生。 可能这种就是所谓的百年皇权浸淫下独有的东西吧。 上了二楼,朝着东边的屋子走去,黄小安在门口微微停顿片刻,抬手敲门。 门被人打开后,映入卫渺眼帘的就是郁郁葱葱,花红草绿。 树木花草相互辉映。阳光从三侧的玻璃窗照入,就连头顶处也有光洒落。 好几处鸟笼里羽尾艳丽的鸟儿鸣叫声清脆。 更重要的是,卫渺竟然在好几朵只有春日才有的花上看见了翩翩飞舞的蝴蝶,好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直到这个时候,卫渺才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曾家的房子竟然和隔壁的房子是相通的。 在曾宝叔陈列字画古董的房间里没有看出来,在这里面就看出来了。 因为黄小安带她走过有点曲折的小路超出了整个房子的宽度。 透过宽大的树叶,卫渺看见了正在追蝴蝶的艾莎小姐。 “亲爱的大卫,你终于来了。” 艾莎小姐对这个漂亮的少年很有好感,看见卫渺总能让她想起自己在庄园的年少时光。 艾莎的话,让坐在花圃绿植里谈天说地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大卫,你可来了,你不来,曾先生竟然不开席哦。” 杜兰德手里拿着的是一朵牡丹,对卫渺耸肩。 卫渺若是没有认错,应该是姚黄,据说这种牡丹很珍贵。 但杜兰德深情款款地献给了艾莎。 两人一激动当着孩子面又抱又亲。 卫渺那句“我卢大哥在哪里?”的话也问不出来了。 卫渺绕过一棵叶子巨大的芭蕉树,入眼才看见好些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卢平生和曾宝叔从靠近窗户的花丛里出来。 一袭长衫的曾宝叔面带笑容,手中握着一支兰花。 西装革履的卢平生戴着墨镜,嘴角扯着假笑。 “诸位,人已经到齐,咱们正式开宴吧。”曾宝叔对一众人拱了拱手。 卢平生目光看向站在一盆粉色牡丹旁边的卫渺一眼,心里叹了一口气。 曾宝叔和他打赌,说小鬼头一定会来的。 他当然知道小鬼头会来,卫渺对这个世界的敬畏和大多数人不一样。 她所在意的可能就是卫家人,或者黄金? 曾宝叔的算计不光对卫家人百利无害,对卫渺来说更是,她自是不会拒绝。 就像当初让小鬼头做磺胺青霉素那样。 卢平生心中苦笑,他们这些人心中有算计有账单,小鬼头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但他并不希望自己保护了这么久的卫渺卷入到曾宝叔口中的是非中来。 卢平生和曾宝叔在一众人面前表现出了一副兄友弟恭的场面。 惹得曾四对坐在自己旁边的陆少杰频频吐槽。 “我这个弟弟,从来是无利不起早,从未见过这么给人面子的,卢平生这小子只怕要倒霉了。” 曾四爷如今三十有二,年纪比卢平生和陆少杰都大,称呼卢平生为小子也不算没有礼貌。 陆少杰此刻心思都在威尔斯带来的沈家宝藏上,对这事情不甚在意。 “你管他做什么,反正你家的钱财大半在你手里,他愿意折腾就折腾吧。” 曾宝颐斜睨了一眼陆少杰,心中感叹卢大帅一世英明,竟然得了这样一个独苗苗。 等一众人都入了酒席,曾宝叔对着站在牡丹花旁边的卫渺招手,示意她上前去。 卫渺正要抬脚上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老和尚的声音过于慈悲和特别,正欢闹的人群自然无人注意。 老和尚对着曾宝叔微微颔首后,低声在卫渺耳边说了几句。 卫渺略显歉意地看了看曾宝叔的方向,转身和老和尚往外走。 卢平生余光瞥了曾宝叔一眼,目光在他握住兰花的手上停留一瞬。 “我就说了,大人的酒席,小孩子不适合上桌。” 曾宝叔轻笑一声,淡淡道:“是呀,想来佛祖也是这么认为的。” —————————————— 第28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89 相比起卫渺,二楼的一群人都沉浸在藏宝洞这件事情上。 每个人都想分一杯羹。 如同曾宝颐这样看得透彻的人,自然不会掺和到曾九和卢平生的博弈中去。 而王三强这种聪明圆滑的人,虽然看出了卫渺的重要性,但却人轻言微,更重要是他知道怎么选。 所以卫渺被老和尚带走,毫无波澜。 松井雪子此刻满脑子都算计,帝国的藏宝洞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公开了。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 她的目光从曾宝叔、卢平生一群人身上扫过,压下种种怀疑。 作为从小被严苛培养起来的帝国特工,她合理地怀疑每一个人。 “入席吧?曾先生?”卢平生将一切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对着曾宝叔道。 曾宝叔轻咳一声,微微颔首。 卫渺刚下楼,就看见黄小安,带着人上楼。 一群人手里端着托盘,食物的香气窜入她的鼻腔。 真香。 老和尚带她去了禅房,进门后卫渺觉得腹中饥饿减少,空气的烟火气息将她包裹,宛若上等温泉。 “比饭菜如何?”智上大师慈悲地问。 卫渺深吸一口,摇头晃脑道: “熊掌我所欲也,鱼我所欲也,不舍鱼也取熊掌也” 若是旁人这么说,智上大师肯定会觉得她贪婪,但卫渺这么说,老和尚却点点头。 “这是你该得的。” 卫渺不知道老和尚为何叫她下来,按理说他是曾家供养的大和尚,曾宝叔又是从小被他养大的。 于情于理他都不至于拆台的。 “这世道自有运行规则,也有天数,不是谁都能逆天而行的。” 老和尚说完,用睿智的目光看向卫渺。 卫渺其实有点心虚的,卢大哥能看清楚她,她并不戒备,因为从她做了选择起,他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老和尚其实是有点邪门的。 他的一双眼睛好像能看透一切。 “小施主愿意和我学医吗?”老和尚突然问。 卫渺眼珠子转动,老和尚当初救许阿鱼的针灸手段,确实不俗。 若是让她学习理论,她多翻阅一些书籍,很快就能精通。 但老和尚明显是让她深入学习,实际操作。。。 她连吞金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搞悬壶济世。。。 卫渺觉得自己很忙,要护着家里,养两只小狮子,还要配合卢大哥层出不穷的状况。 更重要的是她要搞清楚三件事: 第一,派遣军的金库在哪里? 第二,阿狸叼回来的珐琅怀表是从哪里来的? 第三,菊花里底下是不是沈家的藏宝洞。 哪件事都比学医重要得多。 但卫渺还是点了点头,对着智上大师道: “大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听见卫渺同意,老和尚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嘴角上扬的弧度明显。 “请讲!” 卫渺满脸真诚道:“老话说得好,一只牛是放,一群牛也是放,我上课的时候能带上家里的兄弟姐妹吗?” 智上大师:…… 卫渺喜滋滋地回家,不管老和尚初衷是什么,给家里孩子报了一个大师级的课外辅导班,还是免费的,可喜可贺。 “阿渺,这么高兴。” 卫渺刚进家门,就看见许兰姐正牵着要往外跑的卫东。 “兰姐,这小子要干嘛去?”卫渺问。 卫东挣脱兰姐的手,跑到卫渺面前仰着油乎乎的小脸道: “大锅,他们欺负阿东。” 兰姐噗呲笑出声,“这家伙,端了一个碗,夹了好多菜,说哟啊留给你和腊八。” 卫东哭唧唧道:“他们吃东西超级凶,菜上桌就没有了。” 卫渺看了看自己裤子上的油印子,对卫东道: “大哥不吃,都留个腊八吧。” 卫东说:“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腊八?” 卫渺哪里知道,心中嘀咕:卫然几个都要去上学,这小子可以先送老和尚那里启蒙,万一有点天赋,好歹是条出路嘛。 卫东正抱着大锅的腿哭唧唧, 却不知道今天之后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本来胡娜姐是要和我一起来的,结果一个电话把她叫回去了,她让我给阿西带了礼物。” 卫渺在礼单上看见了胡娜送的礼物,是一套吉祥楼的长命金锁,价值不菲。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卫渺一边说,一边阻止卫东油乎乎的小脸往自己身上蹭来蹭去。 许兰姐看见这一幕,嘴角上扬,才回到卫渺的问话: “听说是她家先生住院了。” 胡娜的先生不就是张二吗? “没说为什么嘛?”张二是卢大哥的大仇人,卫渺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得清楚一点。 许兰姐想了想靠近卫渺低声道: “听说是中枪了。” 卫渺眉头挑了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自然就想起徐曼华香水下的血腥味。 “那真是太可惜了。这样的话,她的咖啡厅是不是又要推迟开业了?” 许兰姐不知道房租的事情,听卫渺说咖啡厅,想了想回道: “应该不会。” 她觉得胡娜姐自从和她丈夫在一起后,就变了很多。 人依旧那么个人,可说话做事改变了许多。 尤其是她问自己想不想跟着她干,去了就是经理,不光给工资,每年都有分红。 不心动是假的,如果她答应胡娜姐的条件,她的收入会比现在翻一倍。 加上小费什么的,很快能还清白小姐给家里借的钱财。 她总觉得桂姐跟着白小姐不是长久之计。 她没有马上回答胡娜,也是想来这里问一问阿渺和姑姑意见。 卫渺看兰姐秀气的眉宇间满是忧愁,并不打算去探究。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探究别人内心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 卫家的酒席从中午一直吃到下午。 许阿鱼看着窝在她房间的卫渺笑话道: “小时候你就不爱热闹,今天真是难为你了。” 卫渺的抱着阿狸,撸一撸它油光水滑的毛。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阿狸这小家伙竟能来去自如了。 光天化日的,竟然能从倭租界卢平生的洋房里回到法租界的桂花里。 “热闹好,热闹说明咱家的日子过得好。” 如今这个世道,只有你日子过好了,别人才会尊敬你。 弄堂里为首的彭先生黄太太们,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第29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0 许舅妈敲门给许阿鱼送饭时候,搂着阿西睡觉的卫渺被吵醒。 躺在她脚边的阿狸早不知去向。 低头看着怀里眼睛咕噜噜转的小崽,卫渺心中觉得好笑。 在这个世界,人族的智商超群,在娘胎里就有危机意识,虽不能辨别好坏,但一定知道什么是强弱。 “阿鱼,外头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许舅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许阿鱼拍了拍她的手,心疼道:“嫂子,你辛苦了。” 许舅妈感慨道:“我瞧你家的两个佣人请得十分好。” 许阿鱼可以在街坊邻居间显摆,但在自家哥嫂面前,自然不会做讨人嫌的。 “嫂子,你再说说我哥给白小姐开车的事儿。” 果然,说到这个,许舅妈来了一丝精神。 “听说每个月给四十个大洋,只管开车,其他不用做。” 许阿鱼晓得自己哥嫂好,自然好高兴,她握住许舅妈的手道: “嫂子,白小姐住在法租界,兰姐也在法租界,你们回去商量一下,搬来这边,咱们离得近,也好相互照应啊。” 许舅妈沉默好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道: “那我回去和你哥哥商量一下,侬晓得的,自从小囝和阿鱼的事情后,他就变了。” 卫渺听见两人聊得差不多后,打哈欠装醒,怀里的小崽终于也松口气。 “阿渺醒了?”许娘舅看着小脸红扑扑的卫渺笑得温柔。 卫渺瞧着略有疲态的许舅妈,脑子灵光一闪。 “舅妈,今天你们就住我们家吧。” 许阿鱼看卫渺的表情,就晓得自己闺女有事。 许舅妈笑道:“兰姐说了今天晚上要住下,你娘舅还要给白小姐开车,桂姐也要跟她学习。。。” 卫渺看许阿鱼,许阿鱼瞬间会意,规劝道: “嫂子,那你就陪着兰姐住下,让我哥和桂姐自己忙去。” 许舅妈诺诺道:“能行吗?” 许阿鱼大包大揽,“一会儿我和大哥讲。” 有许阿鱼出马,事情肯定没问题,卫渺伸个懒腰,准备出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小崽在哼哼唧唧,然后许阿鱼和许舅妈连忙去折腾小崽去了。 卫渺出门,就看白玫瑰对她招手。 “侬这小鬼头,来你家不见半点影子。” 卫渺看她们拿了手包,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 “白小姐,徐小姐,侬两个什么时候这样要好了?” 徐曼华又要去捏卫渺脸颊,被她灵活躲过。 徐曼华捂住红唇咯咯娇笑,“白姐姐,我讲过吧,这小子跟着卢平生那样奸诈的人,只会学得更滑头。” 白玫瑰是磺胺的第一批参与者,对卫渺有更清楚的看法。 她选择桂姐一家,一方面是因为桂姐确实优秀,更多的是因为这个在十岁就能组局,挣得大批黄金的小崽。 “阿渺越长大,越秀美,像囡囡。。。” 徐曼华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的笑容收起来了,冷哼道: “长得好看的男人,多是忘恩负心之人。” 这次卫渺还真知道她说的是吴子阳。她在吴子阳家的相册里偶然翻过一张他年幼穿裙子的照片,像洋娃娃。 卫渺送白玫瑰她们出门,桂姐不舍地看卫渺,似乎有话要说。 “白小姐,曼华。”正从隔壁曾家出来的卢平生正巧撞上。 徐曼华下巴微微扬起,算是回应卢平生了。 白玫瑰笑看卢平生的装扮,“你们上流圈子,如今流行这样的打扮?” 卢平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竞争激烈,出奇制胜。” “想来也许久没和卢先生聚了,没想到今日来,卢先生如此繁忙。。。” 卢平生听见佳人阴阳怪气,连忙举手道:“一会儿我们要去百乐门,两位一起?” 徐曼华冷冷道:“不用了,我去了,只怕半屋子的人会不高兴的。” 白玫瑰笑道:“我如今修身养性,不喜嘈杂环境。” 看着佳人远去的背影,卢平生装模作样地叹气。 “漂亮女人就是难搞。” 他话音刚落,身后有含笑声音传来。 “卢先生怎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卫渺抬头,就对上了小林樱的小脸。 可能是喝酒的原因,卫渺只想到几个词:桃腮带笑,秀美绝俗。 “樱子小姐怎么下来了?” 小林樱抿了抿嘴,“他们都在讨论藏宝洞的事情,我觉得无聊,就出来透透气。” 说完看着白玫瑰她们远去的背影轻笑出声,继续道: “没想到听到林先生这样的高见。” 卢平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卫渺自然看出来这位小林樱是想和卢平生拉近关系,她识趣地转身离开,给青年才俊和佳人创造机会。 卫家院子里谈天说地吃酒的人已经都撤了,就连小崽书房里的两桌酒席也吃完。 唯有被安排在厨房隔间的一群车夫,喝酒正起劲。 看着正在帮忙收拾碗筷的阿秀婶子,卫渺又想到王东霆。 她揉了揉脑门,觉得今天过得比她过去一个月还精彩。 四处看了一圈,对正在帮忙擦桌子的萍妹招手。 小丫头颠颠地跑过来,控诉道:“大锅,我刚才叫你,你都不理我。” 卫渺弯腰在她耳边道:“侬进屋子,找脸上长麻子那个叔叔,告诉他,我找他,悄悄地知道吗?” 萍妹小脸的表情变得严肃,重重点头,“大锅,我晓得。” 萍妹过完生日已经七岁,这种简单的事情,她做得手拿把掐。 卫渺看萍妹进去了,就对阿秀身上道: “阿秀婶,去我阿妈房间坐着歇一歇。” 阿秀婶摆手,“我闲不下来,早点收拾完了,心里也舒坦。” 卫玲看自己大哥一个眼神,上前就拉着阿秀婶往屋子走。 “阿秀婶,我听阿妈他们在说姨太太的事情,侬快去听。” 一听有八卦,阿秀婶接过卫丽递过来的毛巾,手还没擦干净,就被卫玲推着进了许阿鱼的屋子。 卫渺给两个姑娘一个赞许的眼神,两人喜滋滋地继续干活。 卫渺在自己的书房等了几分钟,就听见了门口的脚步声。 她拉开门,果然看见的是王东霆。 “王大哥。”卫渺笑嘻嘻开口。 王东霆身上没什么酒气,进了卫渺书房,环视一圈,笑道: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是文化人。” 第29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1 卫渺可没心思和他讨论文化人不文化人。 “您最近总给一个寡妇送钱?” 本来表情放松的王东霆脸色陡然一变。 他看向卫渺的目光犀利无比,隔着镜片都能感受到压迫。 卫渺摊开手,语重心长道: “不光你给那寡妇送钱,听说还有别人也在送,王大哥,你可长点心吧。” 王东霆看她小孩做大人状,收起脸上的狠厉,笑出声来。 “不愧是我瞧上的人,确实不错。” 卫渺颇有几分无语,她极度怀疑卢大哥口中形容的第一杀手是不是这位仁兄。 “知道我这次为什么非来你家吗?”王东霆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看向卫渺。 卫渺哪里知道,没准儿是这位愿意找刺激呢。 “我是为你而来的,本来我都准备离开去华南的,但想着不带走你,有些可惜。” 卢大哥说得对,每一个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优点和缺点同样突出。 王东霆没有在卫渺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心中暗叹,不愧是他看中的接班人,小小年纪喜怒不形于色。 “王大哥,我就留在沪上,哪里都不去的。”卫渺说。 王东霆习惯性地看向窗外和门口,觉得小崽子肯定不知道他手上的势力有多大。 若是知道他手上有十万帮众后,肯定动心。 卫渺可不想知道,她再次真诚道:“王大哥,你能离开马上离开,那寡妇家肯定不能去了,我怀疑你被人盯上了。” 王东霆听见小崽子又说这事儿,敷衍道: “那女人是我好兄弟的遗孀,我上次被人追杀,就是她丈夫替我挡枪,他死了,他的遗孀我得照顾好。” 卫渺的颇有几分无语,心中腹诽道:那您也不必亲自送钱过去啊。 卫渺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也不能凭自己的猜测胡乱地规劝。 “小子,我一会儿就和你父母说,让你和我一起走,等避过这个风头,回来我就向整个沪上宣布,你是我干儿子。” 卫渺嘴角抽抽,“就为这个你来我家?” 王东霆笑着朗声道:“你家是龙潭虎穴不曾,我不能来?” 卫渺看他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颇有几分无奈。 “王大哥,我卢大哥说,往后他的家产事业都是我的,我实在想不到跟你走的理由。” 王东霆听了这个一愣,要是别人他可能是还不屑一顾,可卢平生就不一样了。 他如今手中的财富虽然不能和那几大家族相提并论,但他年轻有为。 再等十几二十年,未来不一定差,最主要的是,卢平生还比他安稳。 他本想带着卫渺一起去南边走一圈,回来的时候对帮众们说,这小子对他不离不弃,树立威信。 卫渺看王东霆似乎改变了主意,她也松了一口气。 别自己因为卢大哥的对王东霆的欣赏,好心提醒一次,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不对啊,卢平生也有父母亲戚也有未婚妻,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王东霆狐疑的看向卫渺,后知后觉的问道。 卫渺反问:“那您呢?” 当然是因为她优秀啊,因为她有价值啊。 世界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一切都是公平的交换罢了。 要不然她一个黄包车夫家的孩子,能让这位刺客另眼相待。 相比起来还是心软且三观正又志同道合的卢大哥更对小吞金兽的胃口。 王东霆出了书房就带财哥走了。 卫渺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对王东霆说自己是从阿秀婶子那里知道他的行踪的。 但这件事必须要告诉卢平生。 要不然早晚得查到自己家里来,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卫家的满月酒折腾了大半天,等家里的东西都归置好已经日头西斜。 虽然请大厨的钱卢平生已经付过,但卫阿大还是给了大厨厚厚的红包,就连两个小徒弟都没有落下。 菊花里的邻居们没有给钱,而是在提前准备好的回礼中又加了好几样实用的舶来品。 “阿爸,侬舍得啦!” 卫渺看着卫阿大正完给每个袋子里装上一瓶上好的状元红酒,两包有牌面的烟,然后缝隙里装上糖果,再塞两块香皂。 卫阿大瞧着装满的礼盒,心中才松一口气。 “侬否晓得,今日多亏街坊邻居帮忙,人家是来送礼喝喜酒的,来了却变成打杂跑堂的。” 还有一样卫阿大没说,正是崔阿婆小江苏这群人的帮忙,才没让他家忙乱不堪,在新邻居眼里丢人。 人活一张皮,别人给他脸面,他自然大方回报。 卫渺和卫阿大一起将崔阿婆几人送在路口。 卫然几个早在路口拦好了黄包车,挨个送上去,给了车钱,才看人走远。 一家人转身回家,几个小的在前面蹦蹦跳跳,成熟许多的卫然时不时的让他们小心一些。 卫阿大知道自己喝酒容易失控,今天只浅喝了几杯,此刻心神也算放松,扭头看卫渺。 “阿渺,阿爸做梦都未曾想过,会有今日的风光。” 卫渺小手背在身后,老神在在道:“阿爸,侬和阿妈心地善良,勤劳肯干,有今天的好日子不是应该的吗?” 卫阿大看着女儿天真的面孔,很想告诉她,这个时候勤劳肯干的人多了,心地善良的也是一大把。 但能像他们家这样日子顺遂得太少了。 “到时候把店铺一分为二,一半阿爸买卤肉,摆上几张桌子,进一些酒水,也多一分收入,一半给侬阿妈做个杂货铺,她在柜台里当老板娘,只管收钱卖货。。。” 夕阳从背后打过来,把父女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卫阿大絮絮叨叨他对新铺子的计划。 说到那两家供货的卤肉饭庄又给他介绍了两个饭庄的时候,卫渺提议道: “阿爸,侬若是接下了这单子,咱们就要请人做了。侬可不能劳累的。” 有了亲吴妈他们的经验,卫阿大倒也不一口回绝卫渺的提议。 “等休息两天,咱们就动工。。。” 卫阿大晕乎乎地说完这话,进了院子,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发呆。 时不时地发出笑声。 卫东似乎知道他正高兴,跑去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阿爸,侬下次能不能不要当着阿旺他们面前打我?” 卫阿大捏他肉乎乎的脸颊,傻笑道:“不听话,就得揍。” 卫东顿时哭丧小脸,觉得自己白撒娇了,想要逃离卫阿大的魔爪。 却被内敛的卫阿大抱着好一顿揉搓。 卫东瞧着哥哥姐姐们在旁边起哄,气得咧嘴大哭。 第29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2 次日天亮,卫渺搂着阿狸暖乎乎的身体醒来。 隔着窗户,能听见有人在细声细语讲话。 细细一听,是兰姐在和吴妈讲话。 卫渺揉了揉眼睛,才想起昨天兰姐陪着许舅妈在家里住下。 院子里吴妈正在向兰姐请教蝴蝶酥的做法,而兰姐也在向吴妈请教头条糕的做法。 两个同样内敛的人,竟然也能相谈甚欢。 瞧见卫渺出来,许兰姐对她招手,“阿渺,过来尝尝刚做出来的蝴蝶酥。” 对于吃的,卫渺来者不拒,抱着阿狸眉开眼笑道:“我洗漱好就来。” 小馋猫怀里还抱着一只猫,惹得两人乐出了声。 卫渺放下阿狸,去拿自己的牙刷毛巾洗漱。 “阿渺。” 小钱端着托盘进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黄小安,手上也没端着东西。 “小钱姐。”卫渺快速漱口,将嘴里的泡沫吐掉。 “昨日我陪少爷出去了,回来才发现给你单留的酒席没动,好在天气寒冷,都还没坏,热一热照样能吃。” 黄小安觉得小钱越发地上不得台面,隔夜的东西用来送人,狗都不吃。 “太好了,小钱姐,昨天就给我馋得流口水了,今天刚好尝一尝。” 卫渺脸上笑容真诚,半点没有一大早被送隔夜饭的芥蒂。 开什么玩笑,人家好吃好喝地送过来,她挑剔什么,比起要自己狩猎,被人喂养才是她毕生所求。 黄小安眼神闪过一抹鄙夷,这就是干爹口中夸赞不已的人,曾九爷非要推到台面上的人。 自从昨日黄小安知道曾宝叔计划后,原本对卫渺差不多的好感消失殆尽。 他实在不明白,曾九爷在一个小崽子身上浪费这么多工夫做什么? 吴妈带着他们把东西带入厨房,出来的时候,托盘上放了现做的点心。 小钱对卫渺道:“阿渺,我先回去了,少爷昨夜没睡好,我得守着。” 看着两人进了对面的院子,兰姐轻笑道: “这姑娘十分率真可爱。” 卫渺点头认同,拿起蝴蝶酥吃一口,眯起眼睛。 兰姐被她的馋样逗笑,“阿渺,有件事情侬帮我参考一下。” 卫渺认真听完兰姐讲完胡娜的提议,问道: “这件事侬问过娘舅和舅妈了吗?” 许兰姐摇头,她觉得如果问了自己阿爸,他们也只是让自己拿主意的。 卫渺想了想道:“那侬怎么想?” 兰姐看着自己这个表弟,浅笑道: “我是不愿意变动的,但我和胡娜姐的关系要好是一方面,还有她给的确实让我心动。” 卫渺把胡娜房租的事情原本地讲给了许兰姐听。 改变别人命运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余下的选择都是要自己做的。 桂姐仿佛也看出卫渺并不想干预她的选择,撑着脸颊笑道: “我晓得了,多谢阿渺。” 卫渺没有问她心中作何感想,就好比这次来,兰姐一句也没有提及卢平生一样。 人总会在不同的阶段动不同的心思,时间久了就藏起来或者消弭无形。 许阿鱼昨夜神清气爽地洗了澡,今天早上收拾得干净利索。 早饭刚吃完,就轰赶闹哄哄的小崽们去学堂。 卫玲快人快语道:“阿妈,今日休息。” 许阿鱼扶额,嘀咕道:“坐月子有点傻掉了。” 许舅妈给卫东喂了一个锅贴,笑道:“过几日就好了。” 许阿鱼认可嫂子说的,对卫渺道: “阿渺,听闻曾先生病了,阿妈特意给他熬了清粥,配上咸菜,侬亲自送去。” 昨日的待客有点奇怪,虽然闺女说这件事不用她操心,但总归是因为她家满月酒给累病了。 卫渺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筷子,“那我现在去。” 许阿鱼又心疼闺女,“吃完再去。” 卫萍眼珠子转动,滴溜溜道:“阿妈果然坐月子糊涂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 这下桌子上的都笑出了声。 许阿鱼白了小囡囡一眼,没好气道: “成日里学你玲姐,嘴快话多,大人说话,总要接一嘴。” 正在认真吃饭的卫玲无辜躺枪,想要反驳,想想算了。 阿妈如今糊涂,说了她也记不住,反而恼羞成怒啐她,不划算。 一家人欢欢喜喜吃完饭,卫渺端着清粥去了对面。 小钱听闻是许阿鱼亲手做的,眼圈都红了。 “我家少爷昨天没吃多少东西,尽喝酒了,夜半回来就发烧。。。” 卫渺半点没有心虚地安慰道: “快端进去,看看曾先生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我阿妈说了,她一日三餐都给曾先生做。” 小钱也不客气,端着饭菜就进去了。 卫渺转身看见黄小安,微微颔首,朝着东屋走去。 黄小安本想拦着,想想昨日宴会老和尚亲自上去请人,他就将脸撇向一边,眼不见为净。 佛堂前,老和尚看着卫渺,慈悲脸上仿佛有些一言难尽。 “你要考验老衲医术?” 卫渺理所应当地点头,“您总得让我见识一下,我跟着您能学什么吧。” 老和尚仿佛没有看见卫渺眼中的狡黠,微微颔首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 卫渺喜滋滋地扶着老和尚出门,朝着自己家院子走去。 抬眼就看见自家院子里站着一个衣衫破烂的人。 “阿东!娘的阿东!” 那人不顾自己背上背着的婴儿,朝着许舅妈怀里的卫东就扑过去。 许舅妈的身体虽然被白玫瑰请的医生调养,但比正常人还是差了许多。 卫然反应快,连忙跑上去扶着,可他也不过是个孩子,巨大的推力下,许舅妈和卫然一起倒下。 而卫东也被扯在怀里。 那人状若疯妇,在卫东干净的脸蛋和衣衫上胡乱摩挲。 “阿东,娘的儿啊!” 声音凄惨得有些不真实,背后的婴儿被吵醒,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卫渺松开老和尚跑回院子的时候。 许阿鱼扶着许舅妈起来的时候,惊叫道: “大嫂,你流血了。” 看着被吓傻的卫东,卫渺终于明白那天卫阿大为什么黑脸回来了。 “大锅,救我!”卫东吓得朝着卫渺伸手。 卫渺想去扯卫东,但那女人力气极大,死死地抱着卫东不松手。 卫阿大手里提着刀出来,对着那疯婆子面带煞气道: “再不松手,老子剁了侬个拉三!” ———————————————— 突然想起一件事,就是上个月的时候,这本书的名字换了。 但老读者看到的还是原本的名字。 第29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3 可能是被卫阿大气势震慑,妇人松开了手。 卫东扑在卫渺怀里,瑟瑟发抖。 卫渺没空安抚小崽,扭头看许舅妈,见老和尚已经在给她号脉,隐隐松了一口气。 卫阿大此刻也没空和妇人计较,院子里只有妇人小声地抽泣声。 “这是有了身孕,将人慢慢地扶起,在床上躺着。” 一席话,又让院子里的气氛陷入了诡异。 而站在门口的许兰姐手里买的橘子掉在地上,滚得到处都是。 “阿妈。” 许兰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听见一个和尚说,她阿妈怀孕了。 她的感觉很复杂,小囝和阿鱼走后,她和阿爸谈过。 好好培养桂姐,养好阿妈的身体,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她招个女婿,一家人和和美美。 可如今的阿妈的身体刚刚起步,又怀上身孕。 想到生小囝的种种艰难时刻,她很怀疑阿妈的身体能承受怀孕生子之苦吗? 卫渺跟着老和尚进了屋子,看他从袖口拿出银针,在许舅妈身上扎了三两下。 片刻工夫,就听许阿鱼惊喜道: “血停了。” 老和尚缓缓开口道:“怀孕月余,孕妇体弱,不宜怀胎。。。” 一句话让许兰姐和许阿鱼表情凝重。 躺在床上虚弱的许舅妈眼睛却亮得吓人,“大师傅,阿拉真的有孩子了?” 老和尚双手合十,“出家人不打诳语。” 许舅妈抓住许兰姐的手,激动道:“是小囝,小囝回来了。” 许阿鱼瞧着嫂子因为激动,有了些许血色的蜡黄脸颊,到嘴边的话就不知如何说出口。 卫渺在老和尚慈眉善目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端倪。 许兰姐满是担忧地问,“大师傅,这孩子?” 老和尚起身出去,等走到堂屋后,他才缓缓道: “幸好发现及时,母体孱弱,尽早处理,不然。。。” 后面的老和尚没说出口,许兰姐显然是知道的。 不然她就没有阿妈了。 “阿渺,怎么办?” 许兰姐的眼中含泪,有几分无措地看向卫渺。 卫渺本意是想着借老和尚的手给许舅妈调理身体。 但没想到情况如此复杂。 “智上大师,您觉得呢?”卫渺希冀地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在她清澈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苍老的倒影。 思索片刻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 卫渺给老和尚行礼,打断他后面的话,脆生生道: “师傅,一切就拜托您了。” 老和尚满是皱纹的眼角抽了抽,他已经好久没有被人架起来过了。 “也罢,阿渺既然叫了一声师傅,这病人我就接下了。”老和尚幽幽开口,抬脚进了病房。 卫渺听见病房里传出了惊喜哭泣的声音,也松了一口气。 老和尚一向稳重,又爱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想来舅妈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能保住的。 如果是这样,认真学一学医术也未尝不可,老和尚想要建立香火情,那就建立吧。 人类喜欢聚群而居,讲究人情世故,佛不也是,她也该适应才对。 她这边还在思考呢,院子里又嚎叫起来。 “然哥,丽姐,我是阿妈啊。” 卫渺扭头看去,就见那妇人讨好地上前和卫然和卫丽打招呼。 而卫东躲在拿着刀的卫阿大身后,探出小脑袋,满脸泪痕地看院子里的女人。 卫然刚才因为扶许舅妈,被压在地上,身体没有受伤,就是衣服脏污了一些。 卫丽此刻穿着昨日的喜庆薄袄,头上戴着红白格子发箍,长头发因为一大早解开了辫子,有点像烫过的卷发,披散在肩膀上,漂亮极了。 两人定定地看向站在院子中央的瘦弱妇人。 她愁苦哀戚的容颜和记忆里渐渐重合。 “你才不是我阿妈,我阿妈早就死了。”卫然喊道。 在卫然的吼声里,卫丽脸上表情快速地收了起来,最后变得冷静。 “大哥,这不是知道咱们家情况,上门来讹人的吧?” 卫渺听见小姑娘软软的声音,挑了挑眉头。 听见孩子们的态度,卫阿大心中怒火稍微退去一些。 “上次不是警告过侬,滚远些吗?” 卫阿大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老实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父母为什么离世?弟弟为什么失踪?一向安稳的卫家为何落魄? 一切的源头都是这个女人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了库券。 没有了钱财,父母吃的药断了。弟弟心生内疚,说是和弄堂里的阿生去挣买命钱,结果再也没回来。 这个罪魁祸首却卷了家里仅有的钱财,丢下三个孩子嫁人了。 卫阿大永远不可能原谅她的。 “大哥,大哥,我错,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卫阿大冷笑道: “谁是侬大哥,侬不是风风光光嫁了别人家,对外放话说和我卫家再无关系?” 卫然听见大爸爸这样说,眼圈蓄着的泪滚落下来。 原来,这人真的是他那个阿妈啊。 “滚,滚出去,滚出去啊!” 他像个小牛犊子一样,冲向卫二婶,连拉带扯地要将人推出院子。 “然哥,我是阿妈啊,侬忘了,侬小时候说最喜欢阿妈的。” 卫二婶被推搡着,还不忘打感情牌。 卫然恶狠狠地看着眼前故作讨好的女人,觉得她恶心透顶。 “我阿妈早死了,侬个讨饭婆,滚蛋!” 卫二婶一路伏低做小,此刻耐心也耗尽,反手用力,一个巴掌就打在卫然脸上。 “侬个小赤佬,连自个的亲娘都不认,是要反天去?” 卫然被打一巴掌,脸上快速出现巴掌印,呆呆地看向女人不停张合的嘴。 这种人,怎么可能是他阿妈。 假的,都是假的。 “滚,滚啊!”小身板倔强地站着,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吼道。 声音里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悲愤,让人心肝颤动。 卫渺小眉头皱起,转身进了屋子,拨了个电话。 “阿渺?”吴子阳倒没想到,卫渺的电话直接打在他办公室。 卫渺握住电话道:“小吴哥,能派几个巡警来我家么?” —————————————— 有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假期将至明天可能大部分时间在高速上。 如果没有更新,那就是请假啦~~~ 但,我会补的。 第29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4 昨夜喝酒头疼的吴子阳揉了揉太阳穴,放松地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椅上。 听见卫渺要巡警,脑子清醒一瞬,微微坐直身体,问道: “怎么了?要阿拉亲自过去吗?” 都是街坊邻居,当初卫二叔失踪的事情,吴子阳没少帮忙。 卫二婶带着家里钱财改嫁,也是吴子阳带人上门,拿回了大半钱财。 还有的卫二婶家亲戚找不到她这个债主,直接上卫家要钱,也是街坊邻居团结,才没让卫家背上巨额欠款。 所以卫渺提了一嘴卫二婶找上门,吴子阳就晓得为什么。 “行,我派人过去,保证她下次再也不敢踏入桂花里弄。” 卫渺听完嘴角勾起,真诚道:“小吴哥,谢谢侬。” 吴子阳哼笑一声,咕哝道: “侬个小鬼头,还和小时候一样,用人的时候嘴巴和吃蜜一样,用不着的时候,高傲得很。” 卫渺反驳道: “阿拉一直没变,是小吴哥有了心上人,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耍了。” “和你卢大哥好的不学,倒打一耙学得倒是很快。” 吴子阳笑骂着挂掉电话。 昨日卢平生和曾宝叔一直较劲,那家伙还真把小鬼头当作亲弟弟护着。 死活不让她到人前显眼,他暗暗地帮了卢平生两次,揭过了曾宝叔提及卫渺时有些夸张的说法。 想着小鬼头说的话,他也苦笑一声,家人没有了,他只有晓雅,守着护着就成习惯,也觉得日子有个盼头。 事实证明,有人好办事,不过十分钟,就有四个巡捕敲响了卫家敞开的院门。 卫渺站在门口,指了指撒泼的妇人道: “就是她。” 卫二嫂正在捶胸顿足,哭诉自己的不易,责骂卫然和卫丽没有良心。 就看见四个凶神恶煞的巡捕朝她走来。 为首的人呵斥道:“就是你这个疯妇,强闯民房,殴打他人?” 卫二婶是个典型的窝里横,尖酸刻薄,掐尖跋扈只对自己了解的人。 看着穿制服的巡警,哭声哽在嗓子眼,嗫嚅道: “我没有,我不是。。。” 卫渺懒得扯皮,对着巡警道: “就是她,把我弟弟打了,赔钱和坐牢,选一个。” 为首的巡警笑呵呵地看向卫渺,“行,听您的。” 吴副总巡可是亲自下了命令,万事都听报警人的。 再说,这一片的兄弟,谁不知道,卫家是吴副总巡罩着的。 卫二婶抬眼看见卫渺,扬声道:“阿渺,我是二婶啊。” 卫渺都没有看她一眼,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卫丽跑到巡捕面前,开口道: “我阿妈两年前偷了家里的东西和男人跑了,如今乱世,只怕尸骨无存,我怀疑这人打听了我家情况,上门来冒充我阿妈,想要占便宜。” 这下不光卫渺,就连卫阿大都惊呆了。 往日在家中一直沉默的小透明,竟然能讲出这样一番话来。 以至于正在默默流泪的卫然都张大嘴巴看着自己的妹妹。 巡警看向卫渺,在等她的态度。 卫渺微微颔首,扭头看向卫丽。 她漂亮的瞳眸里毫无波澜,轻轻开口道: “大哥,侬忘了咱们弄堂的董婆婆,前些日子不就是有个自称是她儿子的人找上门,她欢欢喜喜地认了,没过两天,家里的东西被偷了不说,房子还被偷偷卖了,儿子也不见了。” 这件事儿卫渺听许阿鱼说过几句。 卫二婶急了,“死孩子,我是阿妈啊。” 说完又急切地看向卫阿大,“大哥,大哥你快说啊,阿拉是罗小梅,卫二的媳妇。。。” 卫阿大是老实人,不会说谎,但他实在厌恶这人,所以扭头不搭理。 卫渺此刻是最冷静的人,她看向卫然,问道: “阿然,你的想法呢?” 卫然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大哥。 “侬觉得阿丽说的有道理吗?或者侬有什么想法?” 卫然比她小两岁,卫渺虽然一直拿他当孩子,但这种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她并不想替他做主。 “大哥,我、我不知道。”卫然有些茫然地看着几个巡警。 如果他也不认这个女人,她就会被带走,那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呢? “然哥,你认出阿妈了,对不对?阿妈没有白疼你。”卫二婶呜呜哭泣。 这次就带了几分真情实感。 卫然任由他抱着自己,脑子里混乱一片。 卫阿大张嘴要讲话,被卫渺打断,“阿爸,侬去瞧瞧舅妈怎么样了?” 卫东如同小尾巴一样,黏着卫阿大进了屋子。 卫玲给几个巡警搬了椅子,又端茶倒水,递上一包香烟。 “几位叔叔在这里歇息一下。” 巡捕看着手里的好烟,接下笑道:“小囡囡真灵光。” 卫玲被夸奖了,大方笑了笑。 卫丽冷冷的看着被那女人抱着的卫然,“既然然哥认她,不若和他一起走了?” 卫渺挑眉, 她回头得问问卫玲,上学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温温柔柔的丽妹,怎么就变得这样伶牙俐齿,冷静自持了。 卫然求助地看向卫渺,又看到卫玲,就连坐在门墩上看戏的卫萍也没放过。 他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阿爸阿妈对他的疼爱是真真切切毫不掺假的。 可阿妈犯了错,差点让整个家支离破碎,她狠心抛弃他们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 他不像丽姐那样不受重视,也不像阿东那样没有记忆。 从小到大的好,怎么能说忘就忘呢。 卫然不知道怎么办,他哀求地看向卫渺。 “大哥,阿拉这就劝她走,再也不让她来了,别让她进巡捕房,好不好?” 而卫二婶嘴角扬了扬,露出一抹得意来。 然后狠狠地剜了一眼卫丽,心中暗骂,等她回来后,看她怎么收拾这个小贱蹄子。 许阿鱼怒气冲冲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疯婆子,跑我家来讨饭了?” 因为怀孕坐月子,许阿鱼已经很久没有扯着嗓子说话了。 如今听见熟悉的声音,卫渺颇有几分怀恋。 卫二婶心中暗恨,往日就觉得这个大嫂处处强压她一头。 这段日子的观察打听,晓得自己走后,卫家不但没有垮掉,反而日子过得还不错,心中就郁闷不已。 可她如今状况,只能低头示弱。 “大嫂,大嫂,求侬可怜可怜我,阿拉实在是过不下去,才来投奔的啊!” —————————— 关于卫然的行为,我知道在网文小说里这么写会挨骂。 但切入他的视角,确实只能这么写。 有时候,作者写东西并不是随心所欲的。 就比如这本书,我编辑说,很荣幸地集齐了所有的冷门要素。 能耐心看下去可能也就是诸位宝子们啦~~~ 么~~~ 第29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5 许阿鱼都不用仔细辨认,光用耳朵就能听出这声音是那个什么都要和她争的妯娌。 她还记得这个妯娌最后一次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就是要分家。 “我家两个儿子,自是要多分一些家当的,房子归我,大哥是长子,养老自然归大哥,谁让家里出钱给大哥交了黄包车的保钱呢。” 许阿鱼回神看卫丽的模样,心中叹口气,对卫玲道: “把丽姐带回房间去。” 卫玲去拉卫丽,她却扭了扭身体,倔强地站在屋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这个所谓的阿妈。 当年她才五岁,这人就搂着她吩咐道: “阿妈一踢凳子,你就叫人,晓得不?” 她看着房梁上的绳子懵懵懂懂,只觉得阿妈给她的那颗糖真甜啊。 所以阿妈踢了凳子,她看着晃荡在自己眼前的脚,吓傻了。 以至于等她发出声音引来人的时候,阿妈已经在上面吊得有一会儿了。 大爸爸将人救下来后,她守在阿妈身侧,夜半时候,阿爸回家。 阿妈扑在阿爸怀里哭,说她活不下去了,库券赔了,亲戚朋友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最后她说,“阿渺和丽姐都长得标致,锁春楼的堂姐愿意花大价钱买去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就被阿爸打了一巴掌,“钱的事阿拉会想法子,侬少把主意打在孩子身上。。。” 阿爸走后,这个女人咒骂许久,犹不解气,用针在她身上扎了许久,直到累去,才睡了。 这件事她谁也没说,但却牢牢地记住了。 因为针扎在指尖是最疼的,刺骨的疼痛能让人刻骨铭心,不敢忘记。 这人捂住她的嘴,狰狞的表情回回出现在她的噩梦里。 她去年听董太太和弄堂里的男人们打趣,才晓得锁春楼是什么地方。 她的亲妈,竟想要将她和大哥卖去楼子里。 她怎么会原谅这种人呢。 “大妈妈,我不走。这呲头婆冒充我阿妈,我可不认。”卫丽一向温和的眼里闪着愤怒。 卫二婶看着讨债的二女儿,心中暗恨当初怎么没有扎死她,但面上却可怜楚楚。 “大嫂,我是小梅啊,你不知道我这两年过得有多苦。。。” 许阿鱼再怎么怨恨罗小梅,也晓得她是三个孩子的亲娘。 自己要是强硬阻止,孩子大了未必不怨恨。 更重要的是,天底下没有不让亲娘和孩子相认的。 罗小梅这人心思颇深,能找到她家,估计也不是临时起意的。 “我二弟妹卷着家产嫁人享福去了,你要是没钱吃饭,我家昨日办了酒席,还有残羹,给你一碗?” 许阿鱼心中虽然有计较,但恶心一下人还是可以的。 罗小梅咬牙切齿,心中咒骂许阿鱼两句,她算看明白了,这个家,只有卫然这个儿子还念着她。 “阿然,你给阿妈说句话,不然阿妈就要被抓走了,往后你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许阿鱼双手叉腰,啐她一口道: “放侬娘的屁,侬个小拉三,我家阿然穿得好吃得好,上学堂,怎么就是孤儿了?” “大嫂,我不是这个意思。”罗小梅讪讪。 她当然知道这几个孩子过得好,要不然她也不会找回来。 “大嫂,都是女人,我嫁的那家人,是个赌鬼,败光家中东西后,就开始打骂我,前些日子要把我卖去楼子里,我偷跑出来。。。” 看着哭得眼泪一边鼻涕一堆的罗小梅,许阿鱼半句都不信她的话。 “侬想做什么?”她直接开门见山。 罗小梅心中一喜,连忙道:“阿拉想回来照顾三个孩子。” 在客厅里的卫阿大暴怒一声:“休想!” 许阿鱼扭头瞪他一眼,才回头上下打量了罗小梅一眼,语气轻蔑道: “按理说,侬做了那些破落事儿,是不该上我卫家的门的,但是孩子的亲妈,想养孩子是天经地义。。。” 罗小梅连连点头,心中却暗自嘲笑许阿鱼是纸老虎,嘴硬心软,活该被她耍弄。 许阿鱼看她这模样,哪里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 “你离家两年,三个孩子我们当自己孩子一样养的,每年就算一百个大洋,三个孩子两年六百大洋,老二的那份我们出了,余下的三百大洋你拿来,孩子愿意和你走,我们也没话说。” 许阿鱼的话落,罗小梅尖叫道:“三百大洋,侬怎么不去抢?” 许阿鱼指着他搂着的卫然道: “侬走时候,阿然什么模样,现在什么模样?” 罗小梅看着眼前长高长壮的儿子,和记忆里黑黑小小十分调皮模样大相径庭。 如今却是一副有钱人家的体面模样。 “他身上穿的是百货公司四十个大洋一套的小洋装,脚上的黑皮鞋二十个大洋,每年的学费是三十个大洋,纸笔书本单算十个大洋。这样侬还算多?” 卫渺在旁边听得嘴角直抽抽,卫然身上的衣服,是为了昨日待客穿上的,确实很贵,但阿妈张口就来,实在夸张。 旁边的巡捕打量了一圈这个家,瞧着就是普通的弄堂家庭,小有资产。 但你说给个孩子一身行头几十个大洋,确实夸张。 可罗小梅就是相信了。 因为她打听过了,卫阿大他们这一年卖卤肉没少挣钱。 往年她在家的时候,卫阿大就疼爱阿然,多花点钱算不得什么。 “大嫂,阿拉没钱。” 许阿鱼嗤笑一声,“侬没有,认什么孩子?难不成让孩子养侬?” 罗小梅脸颊发烫,心中暗骂许阿鱼嘴臭。 “大嫂,我听说家里请了佣人,如今我回来,侬把佣人辞退,家里的活计我来干,咱家不就省钱了?” 许阿鱼看她背后哭累的婴儿,冷笑道: “侬如今可不是阿拉家媳妇,侬不怕侬男人找上门?” 罗小梅心虚片刻。 卫二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但他有父母哥嫂,饿不着冻不着。 卫家人和善,她作威作福时候,只要不过分分,多数被卫家人无视。 她现在的男人是个软蛋,被父母兄弟压得死死的,自己肚子里还揣一个崽呢,竟然让她冬日去给人浆洗衣服。 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她是半刻都不想过了。 第29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6 卫渺回屋接了一个电话,又去卧室看了一眼正在扎针的许舅妈。 老和尚抬头看她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控诉。 卫渺摸了摸鼻子,又看兰姐,她守在床边,垂眸看向自己阿妈,眉间忧愁。 卫渺出屋,看着院子里的拉扯尖叫,抬手看了看时间。 对木呆呆的站在那里的卫然道: “阿然,侬什么想法?” 一直沉默不语的卫然抬头看向大哥。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样,但晓得阿妈肯定是回不来的。 但也不能被巡捕带走。 “大哥,饶过她这次,让他回家去吧。” 卫然现在的认知和能力,让他无法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情。 只能求助大哥。 卫渺将十法币递给坐在那里抽烟看戏的巡捕,拱了拱手道: “劳烦几位长官了。” 巡捕手里拿着十法币,心情极好。 “小兄弟放心,人我会带回去,亲自交她男人手上。” 罗小梅听见卫然让他回去,先是哀求,见卫然不为所动,尖叫着把卫然推在地上。 不顾他痛苦的表情,大声咒骂不停。 卫然看着嘴巴张张合合的女人,想起小时候她搂自己在怀里时候的柔声细语。 痛苦地抱着头,嘶吼一声,起身跑了出去。 卫玲瞧见,“大哥,我去看看。”说完就追了出去。 唯一想着卫二婶的人被她骂走了,她也很迷茫。 卫渺心中厌烦,对巡捕道: “她擅闯民宅,推倒我舅妈,险些让她流产,这医药费保养费,总得二十个大洋吧。” 巡捕自然是向着卫渺的。 “吴叔,写好条款,让这位签字,咱们改日上门讨要。” 罗小梅指着卫渺想要撒泼,卫渺笑眯眯道,“婶子,侬家住在平康里吧。” 罗小梅瞳孔猛然震动。 租界虽然繁华,但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洋楼豪车的。 穷人永远是大多数,平康里全是原来的老房子,多是大杂院,房东把大杂院的房子隔出来,出租给苦力穷夫。 罗小梅当年说自己到租界享福倒也没吹牛。 她改嫁的男人家在租界有大杂院,光收租也有不少钱财。 可惜家中人多,男人上面有两个兄弟,下面还有两个兄弟和一个妹妹。 就看家中让他娶个改嫁的寡妇,就晓得是个不受宠的受气包。 掐尖要强的罗小梅嫁过去后,日子过得从来不顺心。 公婆强势,妯娌傲气,小姑娇气,丈夫软弱,她是抱着在租界享福的这口气强忍着的。 上两个月她给人浆洗衣服,遇到了同样给人浆洗衣服的严婶子。 套话中才知道自己走后,卫家竟然翻身了。 她顿觉心中郁结。 她如今过成这样,卫家却发达了,那她折腾一场的意义是什么? 不行,她要回去,回到卫家去。 于是她就开始打听卫家的事情,越打听越后悔。 她甚至还跑去卫然他们上学的地方偷偷盯着。 一年三十几个大洋的洋学堂,一送就送四个孩子。 卫家是真的发达了。 她昨天看着去卫家喝酒的人,开着洋车的,带大包小包礼物的络绎不绝。 本是趁着满月宴闹一场,大哥大嫂爱面子,肯定就将她留下了。 可昨天她被人吓唬逃跑了。 强撑到今日,她实在等不及了,没想到往日她瞧不上大哥大嫂竟然真的发达了。 卫渺懒得管这人什么心理,“签了还是去巡捕房?” 罗小梅摇头,“我不签,我不签?” 卫渺道:“那就劳烦几位长官上门的时候,让她家公婆签了吧。” “不行!” 如果让那两个老东西签了,只怕她就没有活路了。 “这不行,那不行,你当我卫家是纸做的,任由侬拿捏?”许阿鱼啐她一口。 卫渺拿着吴叔递过来的纸张,笑眯眯道: “你说如果你公婆晓得你总惦记前夫家,他们会怎么做?” 罗小梅身体瘫软在地上,看向卫渺的眼神从恶狠狠变成了惧怕。 “我、我签!” 罗小梅不会写字,按了手印。 卫渺收起纸条,忍着她身上的异味靠近她,低声道: “往后阿然他们如何对你我不管,若是你敢上我家门一次,黄浦江里不差你这个人。” 枯瘦如柴的妇人如同死狗一样被拖走,背后还有嘤嘤哭泣的婴儿,确实可怜。 一向心软的许阿鱼却半点没有动容,只是可怜了孩子。 卫渺看见闹事儿走了,把罗小梅按了手印的纸条交给许阿鱼。 “阿妈,下次她若来,你就带着这个去平康里找一户姓李的,保证她能老实许久。” 许阿鱼嗔怪一眼,叹口气道:“毕竟是阿然他们的亲阿妈。” 一直没有说话的卫丽开口道:“大妈妈,我阿妈早就死了。” 许阿鱼将人搂在怀里,轻拍她背道:“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对外可别胡乱讲。” 卫丽垂眸不语。 卫渺再次进卧室的时候,许舅妈身上的针灸已经拔掉,人也苏醒。 许兰姐正在给她喂白开水。 看见卫渺和许阿鱼,她露出个歉意的笑容,“让你们跟着担心了。” 老和尚示意卫渺出门,许兰姐看见连忙跟了出来。 “大师,我阿妈她?”许兰姐问。 老和尚双手合十,温和道: “母子平安。先慢慢调养,胎儿若能安好,老衲能保着他平安降生。” 老和尚说完,看了卫渺一眼。 卫渺双手合十,弯腰对老和尚行礼,无比真诚地对他道: “多谢师傅。” 许兰姐不知道老和尚为何前后说的结果相差这么多。 但看阿渺的态度,晓得她肯定是在中间做了什么。 “阿渺,我想给阿爸打个电话。” 卫渺指着旁边的电话机说,“兰姐侬先打,我送大师回去。” 卫渺扶着的老和尚回了对面院子,就看小钱面色慌忙出房门。 “智上大师,您快去看看少爷,他、他、呕血了。” 老和尚听完脸上表情没变,走路的脚步却快了几分。 卫渺没有进去添乱。 这两天她感觉过了两年一般,事情堆积,总让人措手不及。 仿佛在为某件惊天大事铺垫一般。 第29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7 时间转眼过去三天,许舅妈在卫家也住了三天。 老和尚和刚出月子的许阿鱼反而成了最忙碌的人。 白玫瑰带了一直给许舅妈调养身体的医生过来。 对于许舅妈怀孕的事情,她也十分震惊。 “大师,按理说,她这样的身体状况,孩子应该留不住的,您用的这个针灸法和方子有什么讲究吗?” 卫渺被老和尚拘在桌案后面抄写药方,她知道毛笔字是怎么写的,但让她写,就有些困难。 老和尚看着小崽成一团一团的毛笔字,一向慈爱的脸差点破裂。 “我听宝叔说,你学问深厚,谈古论今头头是道,竟然大字不识一个?” 卫渺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团大字,面色丝毫没有愧色。 “我用钢笔能写啊。” 老和尚看着她用钢笔写的狗爬字,十分头疼,看见旁边探头过来的卫东,他语重心长道: “作为兄长,你这副模样,如何能做榜样。” 卫渺叹气,她是用脑子的又不是靠手艺的。 写字这种需要刻苦的东西,她哪有时间去练习。 老和尚收回思绪,对着眼前苦大仇深的卫渺道: “阿渺,你给这位女施主解惑。” 卫渺看着眼前身穿素衣的中年女子,就是白玫瑰请来给许舅妈调养的医生。 许兰姐叫她张大夫。 据说是张仲景的传人,具体多少代,卫渺没有记清楚。 听见老和尚的话,卫渺心中暗自窃喜,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无视小手上的墨迹,清了清嗓子道: “气血两虚,补气血,行针活血,吃药补肾。。。” 卫渺把自己翻阅中医典籍中关于保胎的知识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遍。 别说张大夫听得云山雾绕,就连老和尚也听得眉头紧皱。 这几天下来,他已经见识过小鬼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 可光懂得知识,不静下心来系统学习实践,实在暴殄天物。 每每想到卫渺浪费了这么多年,老和尚的佛心就有几分不稳定。 “阿渺,你电话!” 小钱恰当出现,解救了卫渺,但她没有动,只是看向老和尚。 毕竟旁边才四岁不足的卫东正在认真描红。 老和尚点头,“去吧。” 卫渺恭敬行礼,“多谢师傅。” 出了门绷着的小脸上全是笑意,咧嘴的时候酒窝甜甜。 就和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曾宝叔目光相对。 “曾先生好些了吗?”卫渺问。 曾宝叔拢了拢身上的狐裘,轻轻咳一声,“有阿鱼婶子的饭食,我觉得好多了。” 卫渺仔细看他苍白面色一眼,总觉得这人不比往日健康。 可能是帮自己家筹办办满月宴后,变得忙碌起来吧。 “那我接电话去啦。”卫渺说。 曾宝叔对她抬了抬手,看着她的背影进了自家客厅。 黄小安给曾宝叔端了药膳,曾宝叔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味道变了?” 黄小安有些复杂道: “这是智上大师和卫小爷一起研究后,重新开的方子。” 曾宝叔接过黄小安的毛巾,浅笑道:“小崽才学医三天,就能开方了。。。” 小时候他听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慧极必伤”。 每每听见这样的话,他总要郁闷很久,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平复心中的不甘。 怨恨上苍待他不公,有个聪慧的头脑有什么用,攻于算计又如何。 父亲对他样样都好,却从未弯腰抱他过,他瞧见父亲对曾宝颐怒目而赤的时候,心中涌现的是无限嫉妒。 “谁的电话?”曾宝叔垂下眼帘,语气冷淡地问黄小安。 “卢先生的。” 黄小安回答完后,看向曾宝叔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我去听吗?” 曾宝叔没有回答,黄小安转身离开。 卫渺听着电话那头卢平生略带抱怨的话语。 “为了给侬出气,阿拉醉酒进了医院,也不来看我,小没良心。” 卫渺等他话说完,简要地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当卢平生听说卫渺要和老和尚学医的时候,他道: “既然中医是学,那西医也学起来,中西医结合才是无敌。” 卫渺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个小人弱小可怜又无助。 “卢大哥,侬打电话做什么?” 还是转移话题吧。 卢平生想起正事儿,“曾宝叔没和你说吗?明天晚上松井雪子有个私密宴会,关于之前说的沈家藏宝洞的事儿。” 卫渺听完来了精神,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耳朵微微动,感受有第三人的呼吸。 她目光隐晦看向楼上,幽幽叹口气,“卢大哥,侬去吧,我对这个兴趣不大。” 卢平生听小鬼头怏怏的声音,顿觉怪异,才想起自己先打电话去卫家,说卫渺在曾家学医,他打到曾家来的。 “阿拉也不感兴趣,就是想要晓得,沈家的藏宝洞,是不是真的在水下。。。” 卫渺心中得意,她和卢大哥还是有点小小的默契的。 “我觉得肯定在水下,侬想想,若是在陆地,早被人寻到了。” 两人又胡乱扯了几句,卫渺才挂了电话。 准备出门的时候,小钱拿了厚厚一摞书籍。 “阿渺,这个是我家少爷从家中书房找出来的医书,都送你研读。” 看见卫渺小眉头愁苦,小钱哈哈直乐。 小鬼头终于有点孩子样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是不爱学习调皮捣蛋的。 “往日觉得什么时候都拦不住你。如今才发现有治你的东西了。” 卫渺叹气,她对一切浪费时间的东西都很抵抗。 若是像研究青霉素磺胺那种,目的性极强的东西,她静下心来,一两个月就能出结果。 可中医这种学无止境,玄之又玄的学问,实在不符合她的性格。 加上为了学医,还要练习毛笔字,熟悉针灸,这简直就打在卫渺的七寸上。 可她即便是小吞金兽,也是一个重承诺懂因果的小兽。 老和尚把许舅妈调养得很好,她就该遵守承诺好好学习他的本领。 卫渺抱着书,出了院子 ,就看黄小安低头和曾宝叔耳语。 她撇了撇嘴,颇有几分无奈。 自从满月宴后,黄小安整个人越发地阴沉,看她极不顺眼。 卫渺突然觉得学医也不是坏事,老和尚治好她舅妈,她就治好曾宝叔,两清啊。 第29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8 解决了一桩心事的卫渺抱着一大摞书朝自己家走。 “哎呦。” 卫渺自己的惊呼声响起的同时,还有一道声音。 两人都同时看向地上零散的书籍,颇有几分无奈。 各自弯下腰去捡自己的书籍。 李教授把卫渺的书籍分类放在一侧,笑道: “小朋友竟然在学中医?” 卫渺看面容斯文的李教授,脑子里闪过他穿旗袍用刀划开同类胸膛时候克制的愤怒模样。 卫渺把他那些满是外语的文稿也捡起合并成一叠放好。 “学习一技之长,乱世养家糊口。” 说完后和李教授寒暄道:“您在大学教什么?” 李教授拿起自己的文案,笑着说:“思想和哲学。” 卫渺听完点头,思想和哲学的书她见过,但一本没看。 不对,卢大哥用美食诱惑她看过《资本论》、《共产党宣言》、《剩余价值理论》、《哲学的贫困》、《政治经济学批判》。 她如今能倒背如流,但却不晓得其中意思。 好巧,卢大哥看似知道,其实还没有她懂得多。 告诉她最多的就是,我们要反抗,我们要努力,这样我们的子孙后代才不会受压迫,受苦难。 这也是卫渺唯一觉得实用的东西,想要什么,努力不就行了吗? 李教授看小崽若有所思的模样,露出个温和的笑意,“你也感兴趣?” 卫渺连忙摆头,她将东西归类好,抱起医书,对李教授道: “多谢侬。” 说完就朝着自己家门走去,她趁着老和尚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溜之大吉。 李教授将目光从卫渺的背影上收回,抱着自己的东西起身朝家走去。 他不知道这个小崽是否认出了他,或者认出他后装着不相识的模样。 按照特工规矩,当卫渺和他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时候,他要么立马撤退,要么杀人灭口。 可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可能起杀心。 何况如果没有她救自己出去,传回重要情报,那怀恩同志在和谈的时候就会被倭人的杀手刺杀。 按照内部规矩,小鬼头是立了大功的。 既然她明摆着不认识自己,那自己就应该知情知趣。 这几天他已经晓得卫家人多数底细,普通人家,靠贩卖卤肉养活一家人,孩子都送去上学堂。。。 卫渺可不知这位李教授捡东西的工夫,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 她正收拾东西,去卢大哥家躲上几天。 脚刚踏入院子,家里热闹非凡。 许兰姐扶着许舅妈在院子缓慢走动,阳光下散步聊天。 许娘舅正在和卫阿大坐着聊天,整个人精气神十足。 许阿鱼和吴妈在张罗午饭,忙忙碌碌,院子里全是药膳鸡汤的味道。 许兰姐看卫渺抱着书回来,对卫渺道: “阿渺,刚瞧你和人撞上了?” 卫渺将书放在窗台上,揉了揉胳膊肘道: “是弄堂里的李教授。” 许舅妈满怀期待道: “大学的先生都是文化人,回头劳烦他给侬弟弟妹妹取个好名字,也像阿然他们一样上学堂。” 许兰姐看着母亲平坦的肚子,不忍破坏她的兴致,配合道: “晓得了阿妈,等小崽出生后,我做了蛋糕去央李教授,一定取个好名字。” 卫渺小手背着,插嘴道: “兰姐,侬把蛋糕给阿拉,阿拉有无数好名字,引经据典不在话下。” 正在和卫阿大讲话的许娘舅朗声笑道: “阿渺,侬现在会写自己名字么?” 卫渺无语地扶额,反驳道: “娘舅,阿拉自然会的,八岁就会!” 许娘舅明显不信,“可我昨日来时,听老和尚训你写字如狗爬。” 卫渺小脸涨红,和许娘舅解释毛笔字和钢笔字的不同。 许娘舅抱着小崽子阿西听完,频频点头道: “所以,侬真的没有阿东写得好?” 卫渺撇嘴,瞪了一眼略有几分无辜的阿西小崽,抱着医书进了自己书房。 身后传来一长串的笑声。 卫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准备离家出走。 简单地收拾好了衣服,提着卢平生送给她的小皮箱出门。 “阿渺,马上吃中午饭了,侬做么事去?” 许阿鱼系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出来。 “阿妈,卢先生有事。” 这下家里人才反应过来,阿渺还是个劳力崽,拿着工钱给人工作的。 “那侬稍微等等,带些卤味给卢先生和腊八,他们最爱吃这些了。” 卫渺点头,眼中有狡黠闪过,“阿妈,多装点。” 许阿鱼虚空点点她额头,卫渺冲她撒娇一笑,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扭头就看见许兰姐没有收回的目光。 “兰姐,侬下午去上班吗?” 许兰姐笑,“去的。” 那日听了卫渺的分析,她已经决定不去胡娜的咖啡厅工作。 听取了卫渺的意见,把胡娜要挖她走的事情和一个嘴不严实的人随口一说。 第二日老板就专门找她谈话,先是肯定了她的人品和工作。 然后给她涨了工钱,最后明示她,等她工作满两年后,就会提拔她当经理。 许兰姐很开心,家中虽然大起大落,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改变。 等家中小崽出生,也许能让阿爸阿妈忘记之前的伤痛。 “兰姐,我虽不在,老和尚每日也会来给舅妈请脉象,好好调养,平安度过三个月就无事了。” 许兰姐点头。 卫渺又走向卫阿大,放下手中皮箱对他道: “阿爸,铺子装修卢大哥已经在做了,侬有时间就去看看,有什么要改的就和师傅讲一讲。” 卫阿大面露喜色,这几天家中发生的事多,他也顾不上这些。 没想到大闺女将此事放在心上。 “还有卫然几个,回来先写作业,吃完饭后就都送到曾家智上大师那里去,让他们先背会汤头歌,说我回来要检查的。” 卫渺说的时候,下巴高高扬起,十分傲气。 许娘舅觉得好笑,小小少年,已经晓得要面子了。 “阿爸记得了,他们确实不及侬半分聪慧,侬瞧上一眼就能记住,他们读了三日却还背不会,应该用戒尺打手心的。” 卫渺谦虚摆手,还没说话,就听许阿鱼道: “像阿渺这样的天才,万里挑一,能有一个就是祖坟冒青烟,侬还挺贪心。” 卫渺接过许阿鱼手中食盒,又提上自己小皮箱快速离开。 此地不宜久留! 第29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299 卫渺在弄堂口拦下黄包车,车夫常年来回跑,晓得这个弄堂都是小有资产的人家。 对卫渺一个小崽打车倒也没有轻视,弯腰殷勤道: “小少爷,要去哪里?” 卫渺说了名字,黄包车夫面色变的难看一瞬,“小少爷,倭租界是要价钱的。” 卫渺讶异,好奇问道:“为何?” 黄包车夫心中暗骂,小崽子手拿皮箱食盒,肯定是去倭租界寻人。 倭租界和其他地方不一样,里头除了驻华派遣军就是倭人。 就是住着华人,也都是二g子,小二g子坐车,当然要加钱了。 “小少爷否晓得,如今街上全是抗日游行,抵抗倭货,倭人对华人也手段也十分狠辣,阿拉只是拉车讨生活,风险极高。。。” 卫渺觉得他讲的十分有道理,大方应允。 黄包车夫面上大喜,心中暗爽,“小少爷,侬坐坐好,阿拉这就出发。” 冬日的法租界并没有因为落叶枯黄而萧条,反而的越发的繁华热闹。 “前面的大新百货做活动,花十个铜钱进去,可以领一份爆米花的。” 黄包车夫显眼的看着带着孩子排队的人家,心中盘算今日多的一个大洋,可以早些收工,看看能不能带两个孩子过来凑一凑热闹。 想到这里,他拉的飞快。 卫渺去的是倭租界西区,和法租界挨着,因为黄包车夫的加速,四十分钟就已经到了。 瞧着比往日松懈许多的关卡,卫渺松了一口气。 “小少爷,阿拉就不拉侬进去了,侬进去后,再找里头的黄包车送侬到位置即可。” 卫渺看黄包车夫眼中的鄙夷和狡诈,也不想计较。 这样子的人,说不上好坏,但这样的小聪明总是要吃大亏的。 她支付车钱提着箱子和食盒下车,朝着关卡走去。 黄包车夫生怕她反悔一般,拉车就跑。 卫渺把手中的通行证递过去,两个宪兵上下打量她几眼,倒也没有为难。 卫渺收起的通行证,对两个宪兵道谢。 宪兵等她走远一点,笑嘻嘻的感慨帝国的强大,华人小孩讲帝国语言竟然如此地道。 卫渺走向路边,准备等黄包车路过。 可惜等了好一会儿竟然发现没有黄包车,听见身侧同样等车的倭人母女抱怨。 “听闻那些苦力罢工游行,抵制倭货不说,竟然抵制帝国子民。” “等着吧,帝国不会放过他们的,一群乌合之众。” 后面就是两人叽里咕噜说一下家长里短,也是哪里的菜便宜,谁家的肉新鲜。 卫渺无趣的看向马路对面,发现对面的弄堂里,竟然有个电话亭。 没车,就让有车的人过来接她喽。 卫渺在自己的小布包里掏了掏,找出一个电话币,拨了出去。 等待转接的工夫,她抬眸看向弄堂里面。 竟然瞧见有一溜的小摊子,一张白布,上面摆了各种东西。 有的摊子是锅碗瓢盆,洋货肥皂,有的是古董玉镯,青花小茶壶,还有布匹香包,针头线脑。 其中一个摊子上有个东西分外惹眼,卫渺眯眼瞧了瞧,竟然是一台绿色小巧的录音机,上面写着mc-3。(注1) 卫渺正要细细瞧,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卢平生有些含糊的声音。 “我是卢平生,请问哪位?” “卢大哥,来接我。” 卫渺说清楚自己的位置后,挂掉电话,准备站在原地等他。 闲的无聊,她就朝着刚才的摊位走去。 摊位上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懒洋洋的盘腿坐在地上聊天。 “阿拉和你讲,前天阿拉运气真不错,在火车站,遇到个小瘪三卖废品,一堆只要一块钱,阿拉一眼就瞧见了这个好东西,晓得这是什么?” 旁边的憨厚青年一眼崇拜的看着他,问道: “这是什么?” “反正就是很高级的东西,一按里头还有声音呢。”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按下一个键,刺刺啦啦后传出了一个倭人略显愤怒的声音。 可能是录音带损坏,里面的声音听的不真切,卫渺集中精力仔细分辨了一下,大致的意思的呵斥让人不要打扰。 这句声音过后又等片刻,模糊不清的呵斥声音又传来。 卫渺这个时候已经蹲在摊子前面,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旁人听不清楚,她却是听见了,“所有人都远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靠近。” 之后就没有了响动,旁边的年轻有些失望。 “就这?全是刺啦声,一句也听不清楚。” 拿着录音机眉毛却挑了挑,一脸显摆道: “侬晓得什么,里面的东西不值钱,之前的是这个东西晓得不,这是传说中的录音机啊。” “录音机,电影和报纸里的那个录音机?怎么会这样小巧?” 年轻人哪里知道为什么这么小巧,抚摸着上面的摔痕道: “阿拉要寻一个识货的买家,没有五十个、不!五十五个大洋我不卖。” 旁边的同伴一脸艳羡,“阿旺,如果有了五十五个大洋,侬能不能借我五个,阿拉想给静香小姐买她喜欢的裙子。” 年轻看着一脸花痴相的同伴,啐道:“侬想什么屁吃呢,她们喜欢的裙子五个大洋怎么能买到。” 同伴嗫嚅着嘴争辩道: “阿拉在山崎料理屋打杂也存了一些钱,加起来肯定够了,这样静香小姐肯定会感动,同意我的追求的。” 年轻人还准备再嘲笑几句,让同伴脑子清醒清醒,就听手中的录音机里又传来声音。 两人贴着耳朵在机器上面,努力想要听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这次和前面两次不同,这次里面传来了一个男子声音的倭语小调。 “樱花啊,樱花啊,阳春三月晴空下,一望无际是樱花。” “是倭语歌曲,我听静香小姐哼唱过。”同伴惆怅开口。 年轻人正要规劝他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就看自己摊子前面蹲着个小少年。 抬眸往上看去,少年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和服的少女。 两人都长的极好。 卫渺不动声色的拿起地摊上的一个青花瓷笔架开口道: “这个多少钱?” “这个要卖?” 少女甜美的嗓音,让人不自觉的卸下防备。 卫渺像是才察觉身后有人一样,扭头看去,就对上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卫桑。” —————————— 注1:这个图片是我在潜伏里找到的,嘎嘎嘎~~~ 第30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0 就像对李晓雅一样,卫渺并不喜欢松井雪子。 她虽然更加的活泼明媚,人畜无害。 但卫渺晓得,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女,骨子里早已腐烂。 “雪子小姐。” 卫渺想要起身,但松井雪子就贴身站在她身后,身体微微弯着,自己若是起来,头顶肯定会撞向她的下巴。 “你瞧什么呢?” 松井雪子说完,也学卫渺一样,蹲在小摊子旁边。 她丝毫不介意自己华丽的和服,拖在带着灰尘的地上,宛如邻家俏皮的少女。 “这个。” 卫渺手心摊开,手掌上躺着一个小巧的笔架。 白瓷上面的海水纹青花淡雅飘逸,确实好看。 “这是古董?”松井雪子眼睛瞪的大大的,带着讶异。 卫渺点头,认真回答道:“应该是元青花。” 松井雪子小声惊呼,“很值钱吗?” 卫渺觉得她的演技比起卢大哥差的太远,但依旧毫无察觉道: “遇到喜欢的买家,应该能在三百大洋出手,若是找到出处,价格能翻十到二十倍左右。” 松井雪子望着卫渺手中小小且破旧的瓷器,忽然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 卢平生这样护着卫渺这个小跟班是有原因的。 光是小小年纪,能随时发现古董,预估价值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 毕竟卢平生成了沪上的风云人物后,他在地摊上发现青花瓷瓶的事情,被传出了各种版本。 别人靠流言八卦,作为帝国情报科的特w,他们可是知道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的。 “那就恭喜卫桑了。” 松井雪子甜甜的笑,然后对着两个面露惧色的青年伸出手,甜甜一笑,用有些生硬的华语道: “我能看看这个嘛?” 刚才还在侃侃而谈的年轻人,面色发白的把东西递给她。 松井雪子微微颔首,说了句“谢谢。” 这句话,成功的缓解了两人的紧张,可当他们看见弄堂口穿着制服的倭国兵的时候,心又悬了起来。 卫渺一心两用,一边的注意摆弄录音机的松井雪子,一边和年轻人砍价。 刚才她和松井雪子讲的是倭语,这两个年轻人听不懂,所以卫渺砍价起来毫无负担。 加上有松井雪子这个倭国女人在,年轻人很快松口,两个大洋就松口卖给了卫渺。 仿佛是想赶紧把人打发走一般。 松井雪子看见卫渺给了那年轻人两块钱,嘴角笑意更浓。 “这个多少钱?”她柔声对正将卫渺给的钱放入怀里的年轻人道。 松井雪子的笑容让年轻的同伴看呆了,他突然觉得静香小姐和这位少女比起来,差太远了。 年轻人看见自己同伴痴呆的表情,暗叫不好,咬牙对松井雪子道: “这个五十五块。” 松井雪子眼中闪过一抹不悦,但依旧笑容甜美。 “那我就买下啦。” 说完后,对着卫渺眨了眨眼睛,“卫桑,今天我出来的急,没有带钱,能否帮我垫付。” 什么? 让她花钱,卫渺想也不想就要开口拒绝。 “不用找了。” 就在卫渺开口前,一张百元的法币丢在年轻人面前。 卫渺和松井雪子同时扭头,就看见了西装革履的卢平生。 松井雪子欢喜起身,可能站的太猛,身体有点摇摇欲坠。 卢平生关心道:“雪子小姐,你还好吗?你可千万要站稳了啊。” 松井雪子又气又笑,这个时候他不该绅士的上前,扶着自己在关心询问情况嘛。 这人倒好,只是嘴上说说,人还微微后退两步,生怕自己贴上去一般。 “卢大哥,侬来了。”卫渺语气不善。 卢大哥为别人花钱,竟然这样大方。 “走吧。” 松井雪子拿着录音机,问道:“是去卢桑家里吗?” 卢平生点头,“正是。” 松井雪子歪头,“早就听人说,卢桑的新家装修的颇具本土风格。” 卢平生这次就知趣多了,“家中装修正在收尾,等到全部完工,定然正式邀请雪子小姐。” 松井雪子娇俏的一笑,伸出雪白的小手,“那就一言未定呐。” 卢平生的手和她一触即离,目送她带着两名倭人士兵离开。 卢平生无视在旁边看好戏的卫渺,对着正拿着钱窃喜的两个年轻人呵斥道: “侬两个小瘪三还不快滚,最近别让阿拉在租界瞧见侬俩,否则让侬晓得,阿拉的钱财拿不拿得。” 拿着钱的年轻人一听,抬脚就要跑。 还是他同伴咬牙卷起地摊上的布,飞快的朝着租界出口而去。 卫渺和卢平生上了车子后,她不等卢平生开口,就把刚才录音的事情说了。 “那录音机巴掌大小,瞧着像是军用的。” 卢平生想着卫渺说的那两句话,突然想起一件事。 昨天他请科室里的手下吃饭,爱贪便宜的铃木晴子带上了她的男朋友宪兵队小队长渡边大尉。 酒足饭饱后,一群人就讲到了关东军前司令平田一郎丢失的财宝。 海关有自己的小圈子,晴子他们一口咬定财物肯定是在本土被浪人掉包了。 而渡边一郎满脸醉意,神秘兮兮道: “你们晓得平田一郎将军是这么玉碎的么?” 卢平生心中一动,给他倒酒,随口道:“听闻是心梗。” 渡边将卢平生倒的酒仰头喝下,压低声音道: “我有个帝国警察学院的同学是平田将军身边的贴身侍卫,他说平田将军的死很有蹊跷,甚至有了怀疑的人,但他没有证据。” 晴子似乎知道未婚夫说的那个同学是谁,娇笑道: “就凭他听见平田将军唱了家乡小调,就怀疑将军死因有蹊跷?” 渡边摆了摆手,想要张嘴说话,突然干呕起来。 卢平生连忙扶着他,给他端水,恰好这个时候艺伎的表演开始,其他几个醉鬼嚷嚷着要去看演出,推开了二楼包厢的窗户,看向楼下的舞台。 只有渡边一郎搭在卢平生的肩膀上,低声嘟囔道: “他和我说,他亲眼,亲眼看见那个漂亮的女医生进了平田将军的房间。。。” 卢平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个漂亮的女医生是谁。 小林樱,也叫陆文英,绿林的探子。 当初为了那批财物,他专门收集过的平田一郎生平和死亡报告,听了渡边的话,里面想不通的细节就全部对上了。 录音机是关键。 只是这么关键的东西,他们处理的这样粗糙,如今东西落在了松井雪子手中。 只怕。。。 第30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1 卢平生的院子,本从树上跳下来吓唬卫渺的腊八,看着卢大哥拖着卫渺一路进了房间。 杨秋实依靠在树上,对呼吸乱了几分的腊八道: “小子,注意呼吸。” 已经没有落叶的树上,穿着和树皮差不多颜色衣服的腊八趴在树上,渐渐安静。 杨秋实嘴角勾了勾,这小子虽然不会说话,聪明着呢。 书房里,卢平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也说了一遍。 “你是说小林樱是个土匪?”卫渺眼睛眨了眨。 卢平生打开书柜后面的暗格,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卫渺。 “现在集中精神认真看一看,找到解决的方法告诉我。” 卫渺撇嘴,这人每次都在压榨她,还天天教她反对剥削。 第一个该反对的就是他了。 卫渺心中吐槽,但人很诚实乖巧地坐在书桌后面,认真翻阅。 里面记录了平田一郎从出生到死亡的各种时间。 详细到他小时候偷偷推邻居家的姐姐下水,然后施救,占人便宜。 大到他在关东作威作福,以及他为什么来申市。 “他来沪上表面是为了走关系,实际是来检查军队战略物资?” 卫渺觉得很奇怪,他一个被革职遣回本土上军事法庭的人,来沪上竟然是检查战备物资? “卢大哥,要打仗了?” 卢平生丝毫不亚于小鬼头的机灵,“也许吧。” 卢平生在等待一周后那件事情,如果确定发生了,那这个和他记忆里的世界相差不大。 他能做的事情可能很多,也可能很少。 “平田一郎竟然是个老色鬼。”卫渺看向有一页关于平田一郎桃色记录。 上面上到五十五的人妻,下到十一二稚童,这家伙通通笑纳。 卢平生嘴角抽了抽,“男人很专一的,无论多大,都是喜欢少女的。” 卫渺嗤之以鼻,这个年代人均寿命都很短,有人五十五都能当太奶了。 少女个屁!!! 她心中吐槽,眼睛却一目十行继续往下看,一直看到平田一郎死亡,垂眸想了想道: “如果录音机的内容是真的,渡边说的也是真的,是不是就说明,这事儿是小林樱干的。” 本来嘛,录音机,漂亮少女,目击证人。。。 看来这位女土匪有点危险啊。 “阿渺,说说你的想法。” 其实就在卢平生想明白一切后,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但他想听听卫渺的。 “现在录音机在雪子手上,如果善后?最简单就是毁掉磁带。” 卢平生苦笑,这根本不可能,松井雪子住梅花楼的宿舍里,那里的警卫森严可谓沪上之最。 一个录音机,她不至于带在身上,她购买下来,估计也是因为好奇军用的录音机怎么会出现在市井。 而且里面竟然有倭国小调,松井雪子应该是出于特工的谨慎,才出手买下录音机。 磁带里前面两句话虽然模糊,通过技术手段依旧可以听清楚。 只希望那两个年轻人机灵一点,别再出现,不然小命难保。 卢平生想的多,就越觉得糟乱。 “阿渺,侬帮阿拉想想,现在我们杀几个人才能护住小林樱?” 卫渺将平田一郎的资料还给他,抬手比了个五。 卢平生一愣,“渡边得死,酒井次郎得死,还有三个是谁?” 卫渺晃了晃自己的手,说:“五根大黄鱼,我帮你杀啊。” 卢平生看她用谈生意的口吻说着收割人性命的话,恍惚片刻。 这小鬼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不行,必须找个政治老师了,刻不容缓。 卫渺可不知道卢平生心中打的什么主意,正在为自己找到生财之道沾沾自喜呢。 王东霆当杀手能挣钱,她也可以啊。 而且她想挣的可不是钱,而是红色的信仰之力啊。 卢平生看小鬼头沾沾自喜的模样,抬手敲了她脑瓜子一下。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侬还没有门框高,学人当杀手。” 卫渺揉了揉额头,冷哼道:“不是侬讲倭国鬼子都该死嘛。” 杀人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阿渺可不是用来做这种事情的。 “杀人的事儿侬否用管,现在侬讲讲,除了这两人,还有谁?” “那可就多了,比如你的手下铃木晴子,她是渡边的未婚妻,渡边既然肯和你说这事儿,肯定也会给她讲的。。。” 卢平生心烦的就是这个。 他必须搞明白,酒井告诉渡边一郎的话,还和多少人说过?而渡边又都和谁说过了。 还有酒井,他为什么偏偏透露给渡边这个宪兵队小队长,仅仅是因为两人是同学。 听渡边的语气,两人在警察学校的时候,关系可不怎么好。 难道真的如同渡边说的,酒井次郎疯狂喜欢小林樱,想要用这件事情让她就范? “其实想这些都没有用,现在要做的就是和小林樱沟通,一起商量,最好在松井雪子明天上班前,把事情解决了。” 卢平生觉得卫渺说得对,松井雪子今天盛装打扮,是去参加外务省的一个欢迎宴会。 等她明天上班,就有时间对录音机感兴趣了。 “卢大哥,阿拉帮侬偷磁带,多少钱?” 卢大哥不让自己杀人,那偷东西总可以吧,反正两人没少偷。 卢平生听完眼睛一亮,“阿渺,侬可以?” 卫渺点头,她今天亲眼看见松井雪子把录音机放在自己的手包里。 她的阿狸很厉害,进宴会厅,偷个手包应该没问题吧。 “需要我做什么?” 卫渺伸出一个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给你十根。”卢平生大气翻倍。 他得让小鬼头知道,偷东西可比杀人挣钱多了。 卫渺当然知道偷东西比杀人挣钱,毕竟上次偷的东西,曾宝叔还有大批黄金没有给他们兑现呢。 “阿渺,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去市政厅下属的远东大酒店参加市政厅的宴会。” 参加宴会好啊,卫渺最喜欢参加的就是宴会。 每次参加,就代表可以饱餐一顿,顺便偷听一点乱七八糟的情报换钱。 卫渺如今也算家财万贯,但她一向平等地对待每一块钱。 一根大黄鱼不嫌多,一个铜钱不嫌少。 是钱她都爱~~~~ —————————————— 第30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2 卫渺洗澡换衣服后,推开自己房间通往后院的门。 浅黄色的草坪上,一棵矮脚松下,两只正在玩闹的狮子。 “绣球,元宝。”卫渺喊。 两个小家伙听见动静,圆溜溜的眼角看向卫渺,身上的绒毛在阳光下金光灿灿,是卫渺喜欢的模样。 两个小家伙带着好奇和警惕朝着卫渺这边过来。 等靠近后,就闻到了它们熟悉的味道,摇晃着长长的尾巴,用肉坨坨的小爪子去抓卫渺的裤子。 “嗷~~~~”夹着嗓子的嗷呜声,和阿狸讨好她时候的“喵喵”声音。 卫渺蹲下伸手捏了捏它们耳朵,“你们师傅呢?” 她巡视了一圈, 没瞧见阿狸。 反倒是两个小东西锲而不舍地想往卫渺怀里钻。 卫渺抠门地给了两个小家伙一丢丢灵气,喜得两小在卫渺面前翻开肚皮。 卫渺无心和它们玩乐,对着院子唤了两声“阿狸” “喵呜” 可能收了两个好徒弟,狸花猫也变得威风凛凛起来。 阿狸可是她能不能挣十根大黄鱼的关键。 “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抱着阿狸的卫渺回头,看见卢平生穿了一身藏青色的制服,脚上是军靴,头上戴帽子。 上下打量了一番卢平生,在他颇为自得的眼神里,缓缓开口。 “卢大哥,我觉得侬穿上这个更像二狗子了。” 卢平生脸上得意笑意淡了,双手插兜道: “没眼光,我这可是帝国军官的制服。” 倭国是一个极其排外的民族,怎么可能让一个对他们有仇恨的种族加入他们的军队。 除非。。。 卫渺好奇道:“卢大哥,侬怎么成了帝国军人了?” 卢平生笑得一脸奸诈,“有钱嫩是磨推鬼,侬当这天底下就侬晓得黄金的好处?” 卫渺想起卢平生今天眼睛不眨地给松井雪子花一百块钱的事情,撇了撇嘴。 自己要辛辛苦苦地挣,给别人就大大方方地给。 卢平生可不知道小鬼头因为一百块就耿耿于怀,而是拍了拍卫渺身上的猫毛,叮嘱道: “今天下午是欢迎仪式,欢迎仪式后会有个茶话会,茶话会后就是晚宴和舞会,侬得在这段时间把录音机偷出来。” 卫渺点头,她虽然贪财又好吃,但在做事上从不打马虎眼的。 “偷的时候,不能只偷松井雪子一个人的包。。。” 卫渺打断他, “我晓得嘛,毕竟知道松井雪子包里有录音机的事情,只有我们两个,如果她单独丢了包,我们不就危险了。” 卢平生揉了揉太阳穴,孩子越大越不好管理。 “阿狸,一会儿,跟着我哦。” 阿狸舔了舔卫渺的脸颊,从她肩膀跳跃在草地上,三两下就翻越了高高的院墙,消失在卢平生的视线里。 你们两个在我面前毫不掩饰,真的好吗? 卢平生心中腹诽一句,假装看不见转身离开。 卫渺站在他刚才站的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确保上面没一根猫毛后才出门。 出门到大厅的时候,瞧见卢平生正在喷香水。 卫渺连忙小跑过去,钻入了香水的雾气里。 卢平生看她幼稚的举动,颇有几分无语,抓起她的手,在她细白的手腕处喷了两下。 “马上都是男子汉了,怎么手腕还这样细,吃这么多不长肉就算了,怎么不长个。” 卫渺听完很不服气,刚想挺一挺胸脯,想着自己好似有点规模的小奶包还是放弃了。 “我阿妈说我这是厚积薄发。”卫渺学卢平生举起手腕把香水往脖子上擦了擦。 她蹭香水,主要去除狮子和猫的味道,尤其是阿狸的。 人类有时候聪明得可怕, 任何细枝末节都能发现蛛丝马迹。 她可不能因为这些能避免的失误,把自己暴露在危险里。 “卢大哥,这味道还行,再给我来一点。” 卫渺说完又伸手,理直气壮。 卢平生收回手中的小巧的香水瓶,面露几分心疼道: “这个可是珍藏版,用一点少一点。” 毕竟在他的那个世界,这种香水上拍卖会,价值一套房呢。 卫渺撇嘴,觉得卢大哥越发的小气。不就是化工用品对嘛,有什么珍藏不珍藏的? “你喜欢这种味道?”卫渺问。 卢平生看着手中宝蓝色的小瓶子,里面只有二十五毫升,却要小康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之多才能买上。 “谈不上喜不喜欢,就是能用罢了。”他索然无味地开口。 卫渺抬起手腕嗅了嗅,眼珠子转动几下,不知又在盘算什么。 “走吧。” 卢平生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发现两人都算得体,才准备出门。 卫渺走到院子里时候,弯腰捡起地上掉的一颗银杏果核,朝着粗大的树干某一处抛去。 看着毫无动静的地方,卫渺仰头喊道: “腊八,客厅里的桌子上放了个食盒,里头是我阿妈专门带给你爱吃的东西。” 树上依旧静悄悄,卫渺又说,“还有阿东给你留的好些礼物。” 卫渺喊完后,快步去追卢平生的脚步。 等到车子声音消失,安静的树上才滑下来一个带着树皮颜色斗篷的小崽。 脚步灵活地进了客厅。 车里卢平生看卫渺,“侬早就晓得他躲在树上了?” 卫渺望着车窗外面穿着和服来来去去的男女,“侬要培养腊八当刺客?” 卢平生笑了笑,“腊八就是天生的刺客。” 说到刺客,卫渺想起了一个问题,“王大哥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 卢平生颇有几分无奈,为什么他有时候会怀疑自己。 他都把那寡妇和国方t务勾结的证据交给王东霆了,这人看完后竟然一脸不可置信。 自己劝说他北上,这家伙非要南下。 比起自己这个二鬼子,王东霆相信自己的兄弟的遗孀无可厚非。 “狂傲的人都很自负,别人劝说是无用的,但我找人盯着呢,一切看命。” 卢平生没有和卫渺讲他劝王东霆的时候,这家伙枪口都抵在他太阳穴的情景。 —————————————————— 第30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3 卢平生想想就觉得生气,嫉恶如仇的人就该去战场上冲锋陷阵。 最好是当悍不畏死的敢死队。 王东霆那家伙是一点情面也不讲,他才说了两三句,这家伙一言不合就举枪。 张嘴闭嘴骂他二狗子。 他是二狗子了,就算是二狗子, 也是一颗红星像太阳的二狗子。 最后若不是他提及阿渺,没准儿,他和王东霆真只能活一个了。 王东霆扣动扳机的时候,他闭眼告诫自己,再也别特么地多管闲事了。 然后就地一滚,顺便狠踹了王东霆的胯下一脚。 王东霆看着自己的空枪,蛋疼得直冒冷汗,愤怒上头,两人扭打一场。 谁也没有讨到便宜。 好在王东霆枪里没有子弹,而自己也不是真的要搞死他。 “王大哥,真汉子。”听卢平生含糊其辞地讲完整个事情的经过,卫渺违心地夸奖了一句。 卢平生想到冷哼一声,“他算个屁汉子,就是个莽夫,阿拉现在晓得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什么有勇有谋,什么民族大义,不过就是个莽张飞,怪不得死在女人手上! 卫渺欣赏了一会儿卢平生五彩斑斓的表情,闲闲道: “王大哥人还是不错的,是个胆大心细的。” 卢平生斜眼看卫渺,嘴角勾起,嗤笑道:“侬崇拜他这样的?” 卫渺无视他带着一丝邪气的不悦表情,意味深长道: “谁让我们共患难过呢?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牢狱之情的啊!” 看见卢平生脸上扭曲的笑意,卫渺继续道: “不像咱俩,只能共富贵。” 卢平生终于笑出了声,气得。 “侬良心被阿狸吞掉了,谁带侬吃香喝辣,带侬纸醉金迷。。。” 卢平生理直气壮地说到最后,自己都有几分心虚。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分析过,来到这个时代是遇见卫渺后,他整个人运气才变好的。 青花瓷瓶,磺胺 ,青霉素,密室宝藏,赌场翻盘,还有火车财宝。。。 桩桩件件都和小鬼头密不可分。 有时候他甚至暗中揣测,卫渺才是老天给他金手指。 一个活的吞金兽系统? “卢大哥,侬说这次阿拉能不能把松井雪子脖子上的梅花铜牌偷过来?” 卢平生听见小鬼头说正经事,收起胡思乱想摇头道: “自从上次知道铜牌重要后,她就不会带在身上了。” 卫渺突然想到李晓雅,不知道她当时看见铜牌的时候是什么反应。 还有那董二狗和董师傅,这两个姓董的,为什么也会有铜牌。 “卢大哥,侬有李晓雅的背景资料吗?” 卢平生对小鬼头总是跳跃的话题早已习以为常。 “有,等宴会结束拿给侬瞧瞧。” 卫渺点头,她可不觉得这是个巧合。 毕竟除了小钱给的那几个箱子,余下的三枚都是在菊花里弄到的。 董二狗是为了打她家房子的主意,李晓雅是吴子阳带来的,理发董师傅呢? 卫渺的觉得和学习比起来,思考简直是易如反掌。 能动脑子,为什么要动手,毛笔字?这是谁发明的人间酷刑啊!!! 卢平生看着小崽子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幽怨的小表情,刚才因为王东霆充满怨气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车子到的时候,两人还没有下车,就被远东酒店周围严密的保卫手段给震惊到。 每隔三五米站着持枪的宪兵不说,还有几个巡逻小队,来回巡逻。 遇见可疑人员,立马驱离。 在酒店四周,竟然停着四辆军卡,车厢里站着的竟然是正规的派遣军。 “这是有大人物?”卫渺看卢平生皱眉沉思的表情,就知道他也不晓得。 卢平生确实不知道,他一个海关总署打酱油的华国人,能知道个屁。 “下车!”卢平生决定先不想了,下车探一探究竟。 两人下车后,经过重重检测,终于进了宴会厅,就在宴会厅门口在最后一关检查的时候,一个宪兵对卢平生敬礼道: “长官,您可以进去,这位不是帝国人士,无法进入。” 若是往日,塞点钱财什么的,也就糊弄过去了。 外面这样的架势,再瞧着宪兵强硬的态度,卢平生就知道钱财也开不了路了。 越是这样他心中越嘀咕,今天来的人都是谁。 看着两人没动,后面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宪兵态度就没有刚才好了。 “长官,请您配合工作。” 卢平生歉意弯腰行礼熟练地用倭语道歉,然后拉着卫渺的去了旁边。 就看一群高丽人走了进去,卢平生脑子飞快转动。 上次只让倭国人和殖民国高丽人参加的仪式是倭国每年春日的节分祭。 当时在沪上所有的本土机关都派了代表前来。 这次的排场之大,保密工作之严,只怕来人派头不小。 可他最近一点也没有听见高层有什么变动啊。 卢平生垂眸,他级别还是太低了,能接触到渡边大尉这样的人,已经是他的极限。 往日外务省的工藤石上是个好人选,可惜这家伙让他给嘎了。。。 “阿渺,阿拉先进去,侬去对面料理屋,二楼有个包间,报我的名字,边吃边静观其变。” 这是变故,不在计划里,他也无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卫渺有点丧气,虽然所有的宴会里,她最不喜欢倭人宴会。 但偶尔吃点生食,怀念往日打野时光也是一种乐趣。 卫渺看着卢平生进去后,自己蔫头耷脑朝着马路对面的居酒屋走去。 刚准备进屋的时候,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才几天不见,卫渺觉得王东霆消瘦了一大截,好似从青楼出来的那些脚软肾虚男人。 他身穿倭人的武士服,眼圈青黑,嘴角留着一小撮胡子,头发被剃掉了大半,头顶用红绳扎了一个揪揪。 和阿西满月时候剃的头有异曲同工之妙。 卫渺在古籍上看过易容之术,能让人从形态到外貌都脱胎换骨。 她觉得王东霆深谙此道,若不是她记忆超群,细节满满,就算财哥估计也认不出自己的老大。 —————————————— 第30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4 卫渺思考的工夫,王东霆正和人勾肩搭背,正在有说有笑朝着路边一家专门提供慰安服务的居酒屋走去。 这群人有十五六个居多,有倭人有高丽人,但看衣着神态,就晓得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家伙。 王东霆口中倭语听起来十分地道,带着浓郁的北海道风情,偶尔还跟高丽人讲几句朝语。 卫渺隐身在料理店门口的一个电话亭后面。 看着王东霆和一群人进了居酒屋后不久,单独出来,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西装革履。 头顶戴着一顶文明帽,颇有有几分风流倜傥。 他出门后,习惯性地四处打量,然后转头进了路口的一个弄堂。 因为越来越强烈的反日情绪,加上这半年来各种状况,倭租界对华人管控严苛。 有段时间,甚至一度停止发放通行证。 相比起来,他们对本土居民和高丽人就宽松许多。 王东霆以这种方式出现,让卫渺觉得,似乎要发生很了不得的事情。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王东霆身后不远处,若有若无地跟了三四个人。 有挑担子买杂货的,有拉黄包车的高丽苦工,也有穿和服的倭人妇女。 这帮人训练有素,绝非泛泛之辈,若非是亲眼看见,一眼瞧去,只怕以为是街上正常的行人。 卫渺现在才晓得卢大哥说的那句: “有的人,注定是活在刀刃上 的,有些大义一定是用命换来的”是什么意思。 而喝酒确实误事!!! 卫渺抬头看了看马路对面戒备森严酒店门口,小脸蛋上充满了忧愁。 她有强烈的预感,觉得今日不会太平了。 深吸一口气后,认命地抬脚跟在王东霆几人后面。 本来醉醺醺的王东霆拐了两个巷子后,被风吹过,整个人清醒几分。 他还算警惕,多次回头查看,都没有发现异常。 跟在那群人身后的卫渺,才晓得什么叫专业特工。 这帮人一定是受过最严苛的训练,他们连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都和市井摊贩一样,毫无违和感。 前面的王东霆实在兴奋,镜片下他一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他觉得老天都在帮助他,助他为国除害,助他名留青史。 一定是他的偶像,他的老乡朱重八在保佑着他,让他匡扶正义,拯救乱世。 而他如今的身份叫肥前又八,是半月前从倭国本土来沪的一个小商人。 倭国经济萧条,日子不太好过。又赶上地震,家人朋友都埋在地震之中。 侥幸活命的肥前又八就独自一人上了来华的货船,来到这个人人口中的黄金之地东山再起,继续成为他们镇上最有出息的男人。 肥前又八这个弱智被本土那些人给洗脑了,认为大倭帝国人在沪上享有特权,可以为所欲为的。 半夜刚下船状况都还没搞清楚,就想调戏码头上一个卖豆干的妇人。 恰好被心情不佳的自己撞见。 他本想二话不说就噶了他的,可看着这个和自己身形长相有几分像的倭人,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卫小崽和姓卢的都说他被金陵给盯上了,那他就换个身份呗。 如今的沪上,最保险的莫过于倭人的身份了。 于是他将人圈在自己在黄浦江边的安全屋里,用手段将这人从小到大的事情问了个底朝天。 这家伙也是个怂包,几鞭子下去,连自己10岁偷看家中老帮佣洗澡的事儿都说了。 尤其是听见倭国地震,他们小镇上无一活口的时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有了倭人的身份,他以后想杀g子,岂不是更加方便了。 为此他特意不吃不喝好几天,让自己疲惫消瘦眼窝深陷,又把自己略显浓郁的眉毛拔掉一些,蓄了倭人流行的“卫生胡”。 没日没夜地和肥前又八练习北海道口音的倭语。 如此几天几夜下来,本就不聪明的肥前又八被逼疯了,而他也瞧着一副长途奔袭营养不良的模样。 于是昨天晚上,黄浦江的鱼儿们饱餐了一顿,倭租界多了一个形销骨立的倭国商人肥前又八。 王东霆运气很好,他在倭租界不过一晚上,就结识了一帮无所事事的浪人。 他出来沪上,没有关系,为了拜码头,有些憨厚的他大方请这帮人吃饭喝酒。 意外看见对面远东酒店门口的情况,见大家都探头看向对面排场,其中有个浪人醉意醺醺地显摆道: “你们晓得为什么这么大的阵仗吗?” 其他人胡乱说了几个理由,都被那浪人故作高深地否定了。 其中有两个高丽人说:“总不会是天皇来了吧。” 那倭国浪人可能是好久没有吃饱喝足了,听见这句话神秘一笑,说道: “这是为了欢迎从本土来的派遣军司令官松井良田将军。” 有关心时事的浪人感慨道: “听闻沪上军队接二连三地出了状况,引得本土不满,将原来的山本将军遣返回本土进行调查了。” 其中有个眉目清秀的高丽人懵懂问道: “派遣军司令到来,为什么事前没有半点消息?如此低调,让人不安啊。” 倭国浪人不屑地看了高丽人一眼,嘲笑道: “松井司令官是皇亲国戚,他是极其低调实干的将军,不喜欢浮夸,若不是本土部门为了讨好他举行了这种欢迎仪式,他盛情难却才来走个过场的。” 王东霆满脸敬佩地给那浪人倒酒,高丽人连忙附和,顺便慷慨激昂地喊了口号表达了一下对帝国的忠心,才让一帮倭人满意。 “我妹夫是负责这次安保的宪兵大尉,这些事情都是他告诉我的。” 浪人看着一帮人艳羡的目光,心中得意。 他确实没有说谎,这些消息都是昨夜他在妹妹卧室外面听见妹夫讲的。 王东霆加快了给这帮人倒酒的速度,他要快速结束这场宴请,准备干票大的。 不然对不起他老乡朱重八的保佑,也对不起他走前给关二爷上的那三炷香。 远东饭店往日可是他在倭租界的据点,在远东饭店的楼顶上,还留着他斧头帮的好东西呢。 这不就是巧了吗? ———————————— 第30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5 卫渺不紧不慢地跟在一群人身后,眼观八路耳听六方,顺便买一份桂花糕吃着。 等她桂花糕吃完,已经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弄堂,里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卫渺抬眸一瞧,察觉有几分熟悉。 这不就是去卢大哥家必经的那条街吗? 卢大哥说叫慰安街,卫渺说这名字听着怪暖心的呀。 卢平生冷笑连连,说她读书少,不知人间疾苦。 卫渺早已习惯这人时不时地变脸发癫,立马虚心请教道: “侬晓得就告诉阿拉吖!” 然后就看卢大哥一副不知从何说起的便秘样,心情好上许多。 出来了弄堂左拐就是卢大哥的家,右拐就是旅社区一条街。 这年头大佬富人们才住大酒店,来回沪上奔波的人,都是住环境嘈杂的旅店的。 位置略微偏僻,环境算不得多好,但胜在省钱。 相比慰安街的脂粉酒香,这条街的味道就怪异几分。 尤其是站在旅店门口穿着和服,露出大片肌肤的女子正在娇笑拉客。 她们有人讲倭语,有人讲高丽语,也有东北那边的口音。 无论是哪一种语言,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拉客买肉。 王东霆没有理会的这些拦路挑逗的女子,坚定地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穿过旅馆区后,豁然开朗,幽静的小路旁边是一排二层小楼的民房。 这里是前几年倭人建立的居民区,据说是从倭国本土请来的建筑师,特意按照建造的倭国风格房屋。 整个屋子的主结构全是用的木头,其他的结构也大多是原木风格,略有家财的倭人都喜欢居住在此地。 王东霆走进弄堂前,抬头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某个窗台上放着的一盆绿色植物,上前去敲院门。 三下有节奏地敲击声后,门被打开,露出一张白皙妩媚的脸颊。 身穿和服乔丽君看见眼前的人,微微愣了一下,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不确认的问道: “侬是王先生?” 王东霆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快速移开眼睛,“侬这样还能认出阿拉?” 听见熟悉的声音,乔丽君松了一口气,略带几分娇气道: “阿拉等侬三天了,还以为侬不会过来啦。” 王东霆表情未变,垂在身侧里的手指却下意识摩挲了两下。 “王先生,阿拉不想住在这里,这里人都讲倭语和高丽话,阿拉听不懂,也很害怕。” 两人进了屋子,直接上了二楼,进入了布置简洁的房间。 这里的窗口正对着楼下幽静的小楼,窗台上还放着他在楼下看到的绿色植物。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在这里适应一番,等过些日子,我送你去港岛,那时你就自由了。” 乔丽君听完,美眸里闪过一抹失落,随即强颜欢笑道: “就听王先生的吧。” 王东霆摇了摇后压槽,心中也是叹息一声。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又怪异,两人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乔丽君垂眸,没有忘记自己让王东霆过来的目的。 这人前几天不知发什么疯,一句话不说,就把她弄到倭租界。 看着眼前虽然疲惫许多,却依旧满是男子气概的男人,想到那些人的承诺,她咬唇,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先生,侬今夜留下来陪阿拉,可好?” 乔丽君长相漂亮,身段凹凸,眉眼间全是成熟女子风情。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讲吴侬软语的时候,让人很轻易地就沉溺其中。 王东霆很难不动心。 “今晚不行,我有事情。” 他闻着女子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压下心中躁动,艰难拒绝。 本来笑意盈盈的乔丽君面色苍白一瞬,咬唇泫然欲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瞧他不再多看自己一眼后,在心中幽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纤纤玉指抬起留声机的磁针。 轻缓的音乐在简洁干净的房间响起,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的静谧午后,让几天几夜没有合眼的人有昏昏欲睡的冲动。 “你点香了?”王东霆开口问。 乔丽君心头一跳,双手死死地握紧,“是往日和阿政一起调的香,上次你说夜晚睡不安稳,我便找出来点上。” 王东霆面色不变道:“怪不得香味略有几分熟悉。” 提及乔丽君的亡夫,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那王先生,侬好好休息,我去下面花园待待呀。” 乔丽君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影里全是挣扎和忧愁。 察觉身后没有回应,她苦笑一声,抬手有些艰难地拉上了窗帘,屋子里变得昏暗几分。 王东霆看着门口佳人离开的窈窕背影,不是没有发现她眼中的失望。 但朋友妻不可欺,阿政为他而死,他怎可能做出畜生不如的事情呢。 王东霆颓然地躺在床上,告诫自己要讲道义。 站在楼下的卫渺,看见跟踪王东霆的几个人,都隐晦地抬头看向王东霆先前看过的窗户。 直到外面的绿色植物换成了红色假花后,那帮人先后推开了王东霆进去的那间院子大门。 卫渺嘴角抽抽,王东霆自己回来得敲门,这帮人可以堂而皇之进入。 果然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现在她明白卢大哥说的,当一个人个性强烈的时候,他一定是有致命的缺点。 人类有句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救人救到西吧。 “喵~” 正昏昏欲睡的王东霆突然挨了一爪子。 剧烈的疼痛让他猛然清醒,坐起身体就灵敏地看向罪魁祸首处。 昏暗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双碧绿的眼睛。 “丽君什么时候养猫了?”王东霆皱眉嘀咕,就看见猫嘴里叼着东西。 又细细看了一眼猫的模样,突然想起在牢狱的那个晚上。 从天窗口跳跃进来找小鬼头的那只狸猫? 他整个人瞬间清醒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自己的房门,将耳朵贴在门板上细细听,面色陡然大变。 他悄无声息地将门反锁,弯腰在床底摩挲,拿出一德国制的20响的“驳壳枪”后,才去看阿狸。 “给我的?” 王东霆察觉自己是在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对一只猫说话,顿觉世界有点玄幻。 第30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6 阿狸早就不耐,将嘴里的东西丢下,转头走向窗户,蹲在上面等他反应。 王东霆也顾不得想什么,快速捡起上面的东西,借着窗帘缝隙透过来的光,细细观看。 一块手帕上,写着歪七八扭的大字。 “有三男一女一路尾随,现被迎入房间,危!!!” 王东霆目光在“迎入”房间几上停顿片刻,立马端水泼掉了冒着细烟的香。 他迟钝的脑子开始快速转动,如果正是一路尾随,那就说明这帮人看见了他穿武士服的模样。 想到自己的计划,王东霆眼神里闪过一抹狠辣。 然后就发现手里的手帕被蹲在旁边的狸猫跳跃叼走,然后头也不回地从窗户跳下。 卫渺看着窗台上阿狸三两下地跳出了,却没瞧见王东霆的半个影子。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她伸手从阿狸嘴里拿过手帕,转头离开。 卫渺转身一分钟后,就感觉空气里隐约有烧焦的味道。 卫渺不但没有回头,反而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着火了。” 在她即将进入旅馆街的时候,才听见有人惊恐喊叫的声起。 卫渺挤在人群里,朝着冒烟的方向看去,正是王东霆房子所在的位置。 冬日天干物燥,加上西北风和木屋,若是有人有意纵火,只怕这条东洋风情街都得烧个干干净净。 趁人人都被吸引,卫渺的快速地回到了卢平生指定的山崎料理屋。 “小朋友,你自己?” 说话的女子大约三十岁,穿着典型的倭国服装,颇有几分风韵。 “卢桑的房间。”卫渺用日语礼貌说道。 女子听见卢平生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几分,本来客气的笑容变得热情起来。 她上楼时候,频频转头,热情提醒卫渺小心楼梯。 “这间就是卢桑常年包下的房间。” 女子小心拉开的门,房间不是很大,但里面很精致, 充满了东洋风情。 卫渺的进去后,对着女子道:“劳烦您把这里的拿手菜都上一份,我略有几分饥饿。” “嗨!” 女子虽然狐疑眼前的少年能否吃完,但听见要上这么多菜,她笑得眼角皱纹都起来了。 卫渺看她模样,就晓得卢大哥肯定是个冤大头。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大早就喝一碗清粥,就被老和尚叫去写大字顺便挨臭骂。 中午本想到宴会大吃大喝,结果连门都进不去。 刚才又使唤阿狸,消耗能量,实在饥饿疲乏,所以多吃一点卢大哥应该不会介意吧。 卫渺心中打着小算盘,眼睛却透过玻璃窗看向对面的酒店。 戒备依旧森严, 来的人派头似乎越来越大,门口刚下车正在整理军装的不就是工藤久让这个宪兵队一把手? 他旁边木讷着脸的瘦弱小矮子,不就是大郎嘛! 再往旁边瞧,那些穿着制服的军人,个个级别都不低。 看来这次来的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正准备收回目光的卫渺,视线停留一瞬。 自从在火车上吞金之后,她脑子越发地清明。 卢平生说人类的大脑很复杂,一个智商正常的人,大脑的使用率最多在3%到10%,余下大多数的细胞都是在休眠状态。 卫渺说自己的脑瓜子应该已经超过百分十的上限了。 卢平生无情嘲笑她,“怪不得不长个,都长脑子了。” 卫渺撇嘴,她是吞金兽又不是曾先生,她的识海宽阔无比,按照这种速度,她就算修炼万年,只怕也恢复不了本体。 卫渺胡思乱想一秒钟,就看见两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人群里,缓慢朝着会场移动。 那两人从容礼貌地提交证件,经过重重检测, 进入了酒店。 卫渺的又等了几分钟。没有看见他们如同自己一样被赶出来,心中感叹。 卢大哥说王东霆是个莽夫,只怕又看走眼了。 卫渺从未见过行动能力如此强悍的人。 上一秒被困寡妇家中,不知死活。 下一秒就大摇大摆地带人混入倭人宴会。 即便是卫渺都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就好比现在,她不就被赶出来,坐在料理店吃生鱼嘛。 “菜上齐啦!” 女子温柔的声音传来,卫渺的抬头看去,就见服务员手里端着各种生鱼片小碟子。 她们跪坐在前面,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好。 有个服务员可能也就十五六岁,眼睛略显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单独来吃饭的少年。 “你一个人能吃完吗?” 她看着满满一大桌,终究没有忍住,开了口。 中年女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赞成地看向那少女,“静香,不要多话。” 少女被提醒了,冲卫渺调皮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中年女子轻轻感叹道: “静香是个命苦的孩子,她父母早逝,随着哥哥来沪上讨生活,可惜嫂嫂不待见她,将她送来我这里打工,却直接拿走她的工钱。” 卫渺安地的听中年女子感叹完,微微颔首,“我要开动啦!” 中年女人脸上笑容一凝,心中暗骂不解风情的傻小子。半点没有卢桑大方。 告诉厨房多多地给她上菜,吃不吃得完她可不管,反正食材可都消耗了。 卫渺看着中年女子笑眯眯地退出去,小小眉头才舒展。 想骗她的钱,想都别想!!! 她中午的时候,可是听那个小摊贩说“山崎料理屋的静香小姐一条裙子都好几十块呢。” 可怜的孩子就该像她这样,饥肠辘辘还没有钱吃饭。 卫渺的一边大口吃着还算肥美的生鱼,一边想着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卢平生在宴会厅里,和海关总署的人在一起打屁聊天。 他虽然是个华人,但帅气多金,对帝国又忠诚,还是有不少女人对他青睐有加。 卢平生对谁都很和善,从不逾矩,毕竟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雪子小姐今天一定很高兴。”铃木晴子艳羡地看着穿着和服的少女。 卢平生的另外一个手下伊藤建太郎也带着痴迷看向人群里笑意盈盈的少女。 “全帝国都找不出比雪子小姐还可爱的少女了,她既有皇族血统,又善良可爱,还是特高科密电组的天才。。。” 卢平生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翻起滔天巨浪。 松井雪子竟然是特高科密电组成员,还特么的是个天才。 这个世界的天才是批发的吗? 张无忌他妈妈说,漂亮的女人都是会骗人的,果然是真的。 第30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7 铃木晴子看见卢平生看向平松井雪子发呆,实在有点无语。。。 她就说,天底下的男人,除了她的渡边君,哪有男人的专一的。 只是没有遇到让人心动的。 卢桑长的不错,钱财富有,看起来确实很优秀。 可他终究不是帝国人,就是自己这样的,父母也不会同意的。 何况雪子小姐是高不可攀的皇室啊。 想到这里,铃木晴子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出手大方,又善解人意的领导。 “卢桑,雪子小姐虽然很好,但她实在贵不可言,你要是喜欢可爱的,我觉得山崎料理店的静香小姐就不错啊。她很可爱。。。” 卢平生本想反驳自己对松井雪子没有那样的意思,话到嘴边改口不服气道: “雪子小姐怎么贵不可言?” 卢平生之前看过松井雪子的资料,知道她和皇室有着七拐八拐的关系。 这点浅薄的关系,就像公主家的隔了好几房的亲戚,在本土根本算不得什么的。 可在华界,人人都要说一句她贵不可言。 铃木晴子看着卢平生的模样,心中暗暗鄙夷卢平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但她整个人却贴近卢平生,压低声音八卦道: “你晓得今天我们要迎接谁吗?” 卢平生强忍着铃木晴子身上香粉的味道,耸肩道: “晴子,我们就是海关总署打杂的小鱼小虾,若不是你告诉我雪子小姐也来这个宴会,我是愿意在家中睡大觉的,不管欢迎谁,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铃木晴子听完不像往日那样认同卢平生,而是眼睛发亮继续道: “卢桑,我们这次欢迎的是新上任派遣军司令,松井良田将军。” 铃木晴子很满意卢平生震惊的表情,毕竟昨天晚上渡边君和她说话的时候,她都惊呼出声了。 “他和雪子小姐是什么关系?”卢平生问。 铃木晴子再次惋惜卢平生不是帝国人,要不然她可能就要先下手了。 卢平生还不知道自己恋爱脑受了嫌弃。 “雪子小姐是松本将军的亲侄女,从小养在身边的那种。” 卢平生听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地震惊,“原来如此。” 心中却在快速回忆松井良田这个人。 卢平生发现历史,似乎被改变了。 或者他读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倭人的人员调动。 但在他的记忆里,驻华派遣军的司令中可没有松井良田。 铃木晴子看卢平生不说话,以为他备受打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转头去找别人说新出的化妆品去了。 卢平生看似安静地坐在那里,实则目光在人群里搜寻。 他突然端起酒杯起身,走向宴会厅一个略微偏僻的角落。 “酒井君,您说什么?” 小林樱今日没有穿和服,而是穿了一身深色的高领洋裙,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冰冷一片。 酒井次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实在美丽的女人。 他原本只是怀疑平田将军的死因和她有关。 毕竟那日他突然水土不服一直拉肚子,拉得他都有些恍惚。 他刚好有借口去接近小林樱这位实在美丽可人的女医生。 可到小林樱包厢门口的时候,敲击几下都无人答应,他鬼使神差地用了点技巧打开了包厢的门。 里面空空如也。 也就是说,平田将军出事儿的时候,小林樱并不在自己的房间,她撒谎了。。。 恍惚中,他总觉得自己看见小林樱在某个士兵的掩护下从平田将军包厢出来。 这已经成了他的心魔,平田将军玉碎,他们这些人前程堪忧,加上当时他没有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如今万事平息,他再起波澜,就显得有些吃力不讨好。 可今日好巧不巧,他晓得要来的派遣军司令是松井雪子的叔叔,上前讨好。 恰好看见她包里的录音机,就提了一句,“沪上特高科也发放这种专用录音机了吗?” 松井雪子来了兴趣,将小巧的录音机给他,“酒井君会用这个?” 酒井为了显摆,拿起来拨弄了几下,里面就传来哧啦哧啦的声音。 虽然那时候宴会还没开始,环境并不安静,他没有听出什么。 松井雪子被人叫走的时候,他刚好听见了熟悉的曲调。 他本就一直在想平田将军的死因,只是听见他的歌声,就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在一起了。 等松井雪子回来的时候,他面色如常地把东西交给她,“后面的小调,让我想起了故乡。” 松井雪子问:“酒井君的老家是哪里?” 酒井次郎怀恋道:“在京都。” 松井雪子收好录音机,“这个东西是两个华人在铁路上捡到的,我觉得有些蹊跷。” 酒井听见铁路,心中猜测笃定,同时他也有了自己的计划。 小林樱这样美好的女人,他必须要拥有过,甚至可以用着当把柄让她反间。 只要他能找到有用的反日情报,他在沪上才能爬得更高。 “那天,你进了平田将军的屋子吧。。。” 酒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漂亮的有些不真实的女人,想看出蛛丝马迹。 小林樱嘴角勾了勾,酒窝醉人,“酒井君,宴会刚开始,你就喝醉了?” 酒井次郎抬手想要去抚摸她脸颊浅浅的酒窝,最终在她冰冷的眼神下放下了手。 “樱子,我爱你,见你第一面就爱你。。。” 小林樱心中已经有了的三套对应方案,看着酒井次郎着迷的眼神,她眼神柔和,无害地笑道: “酒井君,我们是什么时候见第一面的?” 酒井次郎正准备回答她的话,就看小林樱眉头轻轻蹙起。 “抱歉,酒井君,我有些头晕,我先去楼上305房间休息片刻。” 说完微微上扬的眼尾宛如钩子一样看着正陷入回忆的男人。 卢平生停下脚步,看着两人前后隔了十分钟上了三楼。 他有大致猜测,酒井这家伙行动了,而小林樱妥协了? 一个能够用周密计划杀死倭人将领的女人,就凭借酒井空口白牙的几句话妥协了? 第30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8 卢平生抬脚准备跟上去的时候,被人喊住。 他扭头,就看见了平田松子穿着军装站在他身后。 “卢桑,你要上楼休息?” 卢平生依在楼梯,含笑道: “松子小姐,你穿军装多了几分英气,十分吸引人。” 平田松子脸颊微微泛红,回敬道:“卢桑,你穿帝国军装也显得威武。” 卢平生心中叹息,既然被人注意,那就不能上去。 希望这位陆文英能够圆满地解决这个问题。 306的房间里,小林樱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眼神闪过一抹狠意。 酒井次郎看着衣衫半退的心上人,面色宛如醉酒带着潮红,一双眼睛里泛着急不可耐的光芒。 小林樱看着他开始解开扣子,上前勾住他的皮带,娇笑道: “洗澡。” 酒井本该谨慎的,但他有着倭国男人致命的缺点,那就是瞧不起女人。 何况自己心仪许久的女人,长发披散,酥肩半露的朝着他笑。 他迷迷糊糊地随着小林樱进了洗手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手放在腰间位置。 小林樱抬脚走进浴缸,打开淋浴头,水珠瞬间将她身上睡袍打湿,贴在身上,曲线毕现。 她用手把打湿的头发往后,出水芙蓉的面孔出现在酒井面前。 “平田那个老东西,两年前就夺去了我的清白。。。” 小林樱长睫颤抖,美眸中带着痛苦,仿佛不堪回忆往事。 提到平田一郎,色欲熏心的酒井反而清醒了几分。 “在火车上,他又让我进去,说如果我不听话,就要把我送去军营,酒井君,我害怕。。。” 小林樱眼圈通红,淋浴的水冲刷着她的眼泪。 “那你也不能杀将军,他可是大将啊。” 小林樱连忙摇头,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望着酒井次郎道: “我没有杀他,我出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酒井次郎疑惑道:“真的?那录音机是怎么回事儿?” 小林樱茫然道:“什么录音机?” 酒井次郎望着眼前实在美丽的脸庞,一时间不知她是不是在演戏。 小林樱的资料他了如指掌,当初她出现在松子小姐面前时候,平田将军就让他做了专门的调查。 来关东后,长辈去世,和弟弟小林浩相依为命,为人温和,医术精湛。 “真的,酒井君,你要救我,平田将军玉碎后,我很害怕,所以才没有说我去了包厢的事情。。。” 酒井次郎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面孔很复杂,自己一见钟情的女人被将军玷污。。。 小林樱看见酒井次郎的手慢慢地从腰间放下,抬手触摸她的脸颊。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这乱世活下去,希望酒井君不要嫌弃我的不洁之声。。。” 小林樱说得颤颤巍巍,像一只无依无靠的小猫咪一样,用娇嫩的脸蛋去蹭酒井的手掌。 “樱子。” 酒井动情地开口。 二十分钟后,小林樱穿着洋裙缓缓开门走了出来。 顺便把门牌上倒着的酒给放正。 卢平生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二楼方向,一直没有看见小林樱出现。 “卢桑,你在发呆,是在想你的未婚妻吗?” 小林樱靠近卢平生,浅笑开口。 卢平生看着贸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面孔,心中一跳 ,他闻到了沐浴后的水汽。 卢平生看着和阿渺相似的酒窝,略微有几分不自在地后退,略有几分调侃道: “樱子小姐实在醒目,如此靠近,让卢某面红耳赤。” 小林樱看见卢平生丝毫没有变化的面孔,捂嘴娇笑。 “我刚才可一直静静注视卢桑,眼看许多人小姐上来邀你喝酒呢。” 卢平生没有看见酒井次郎出现,如今听小林樱这样的说,心中晓得她是何意。 他十分臭屁地抬头摸了摸自己的发型,略显得意道: “我说怎么总有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看向我半小时之久,原来是樱子小姐。” 小林樱面色没变,眼中却闪过一抹疑惑,她觉得也太顺利了。 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但最怕的就是心存侥幸。 满屋子的人,能当她证人的就只有这个华人出身的卢平生了。 此人浮夸圆滑,世故不油腻,最重要的是他对谁都和和气气。 如果事发,只要他默认自己一直和他在一起,将会省去她很多麻烦。 卫渺吃完寿司后,实在懒得去吃其他的东西,她瞧了瞧摇铃。 门被推开,静香圆圆的脑袋探出来,“卫桑,需要我做什么?” 卫渺指了指包厢靠墙的榻榻米道: “我能在上面休息吗?” 静香点头,“当然可以,需要我给你拿新的被子和枕头吗?” 还有这服务? 卫渺躺在松软的被子里,觉得卢大哥实在太会享受了。 等着静香一脸失望地退出去后,卫渺才闭上眼睛。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静香,漂亮的小公子竟然没给你小费?” “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估计不晓得规矩吧!” “那就只能等下次卢桑来的时候才要了。” “还是卢桑是大大的好人,每次小费都是五十块起。” “你们下去吧,我守在门口,等客人醒了让妈妈桑再多上一些贵重的菜品。” 少女嘻嘻哈哈地下楼去了。 卫渺已经无力吐槽,此刻她的意识在阿狸身上。 关东酒店的楼顶上,王振东带着的那个高丽人在一堆废旧油桶里翻找。 “你确定这次来的是松井良田?” 高丽人说有些生硬的汉语。 王东霆弯腰在最里面的一个油桶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打开盖子后,里面还有一个完全密封的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密封的桶。 高丽人金文熙瞳孔猛然一缩,说了语朝语道: “这么多炸药?” 王东霆得意一笑,别看如今虎头帮如同丧家之犬,当初风光的时候,就连青帮也要退避三舍。 他们这种地头蛇,租界的人都是交好为主。 在一.二八之前,公共租界是他们的据点。 关东酒店还不叫关东酒店的时候,他可是这里的常客。 “这次为了迎接松井良田,住沪的所有机关高层都将出席,这里的炸药你那你用得到的,余下我自有用处。” 金恩熙面上露出一抹怨毒之色,几乎是从牙齿里蹦出了一句话: “松井良田这个恶魔,我一定要杀了他!!!” —————————— 这两天更新有点不稳定,实在抱歉啊宝子们。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晚上四更~~~~ 第30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09 阿拉蹲在楼顶的塔楼上,看着那个高丽人把的在自己的身上绑满炸弹后,穿上了宽大的武士服。 金恩熙对着正在搬动余下炸药的王东霆微微颔首道: “王先生,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今日我去为我的同胞复仇,愿与君再面于地下。” 说完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塔楼里面。 王东霆本来还挺感动,高丽爱国团这帮人在沪上潜伏已久,这帮人最擅长培养死士了。 可听见他金恩熙最后那句话,刚刚死里逃生的他,顿觉不吉利。 他可不能死,干完这票,他准备联系西北,用这个肥前又八的省份潜伏下来。 回想半个小时前,即便几次死里逃生,他也觉得十分惊险。 好在乔丽君住的房子,是他当初在公共租界的安全屋。 里头准备的东西十分充分,他从房间通往后门暗格下楼后,顺便把放在暗格里的柴油泼出去点燃。 这帮人,既然发现了他肥前又八的身份,就都不能活着了。 他点火后翻出院子,在不远处等了十几分钟,眼看整条巷子都成了火海,也没看见房子里有人跑出来,才去了另外一处安全屋。 王东霆一边搬炸药,一边小声嘀咕道: “好在高丽人还有硬骨头,希望你能成功吧。百年之后咱们在地下相见吧。” 倭人登陆高丽岛后,逼迫他们签订了殖民条约,同化高丽人的同时,又在高丽本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激起了反殖民的激进人士强烈抵抗。 前几年这些人后来辗转到沪上,成立了临时政府,蜷缩租界,最喜欢干的事儿就是杀倭人高官。 等级越高越好,最牛的时候,在倭国朝着t皇丢过手榴弹,可惜威力太小,人没炸死。 但也足够轰动了。 “你且好好去,这关东酒店,老子今天就给他炸了吧,给你殉葬。” 卫渺听见王东霆的口气,阿狸嘴角的胡子都抖了抖。 就他手中这电子炸弹,想要炸了这个倭租界第一高的酒店,不怕是痴人说梦。 卫渺看见王东霆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抬眼看去,顿觉自己小瞧这人了。 他手中的竟然是关东酒店的建筑图纸,而在图纸上的某一处做了个标记。 卫渺细细看了,发现竟然是这酒店的爆破点。 只要在标记的位置上放够足够的炸药引爆,整栋都会坍塌。 卫渺看着王东霆开始一趟一趟的搬运炸弹,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卢大哥也在里面。 这楼要是炸掉,卢大哥岂不是活不了了。 她顾不得许多,在王东霆第无数次搬运的时候,跳下塔楼,顺着楼梯下了酒店,朝着山崎居酒屋而来。 卫渺从榻榻米上悄悄醒来,看着窗台上的阿狸,对它招手。 无论是高丽人的自杀袭击,还是王东霆的炸毁大楼,卢大哥好似都不好活。 这事儿得让卢大哥提前知道才行。 卫渺单手撑着下巴,思考片刻后,站起身体幽幽叹口气。 “卫桑,你醒了?” 圆脸静香又探出脑袋,露出可爱的笑容,半点没有之前在背后嫌弃卫渺抠门的模样。 “刚听见街头嘈杂,发生什么事儿了。” 静香说:“旅馆街后面的住宅区着火了,消防车要过去,但酒店门前的街上全是宪兵和军车,不让过去,发生了一点冲突。” 卫渺的心中毫无波澜,木质房子,这样干燥的天气和大风,就算消防车过去,早就被烧得干净。 “怪不得总能闻见烟火的味道。”卫渺嘀咕。 静香小脸上带着一丝兴奋,语气却带着忧愁,“这样大的火,不知要烧死多少人呐。” 她心中却在愤愤的想,那些住洋楼的老爷们太太们,最好全部烧死。 同样是从本土过来的,她为了一点小费赔笑卖身,而他们却住洋楼,用仆人,吃饭时候态度高高在上,嫌弃她们丢了帝国的脸面。 “听闻附近新开的洋行里,来了好些新鲜的货,我想去闲逛。” 胡思乱想的静香眼睛亮了亮,随即想到卫渺抠门的模样,眼睛又暗淡下去。 可恶的小鬼头,半点都不解风情。 卫渺在自己的消费的单子上签名后,背着小手走了。 刚出料理店的门口,就看见酒店门口又停了两辆车子。 看见上面下来的人,卫渺眼睛微微眯起了一下。 她虽然不知道松井良田长什么样,但晓得倭国大将的制服什么样。 卫渺拦下了黄包车,上车后递给黄包车夫一个大洋,“去法租界思南路。” 倭租界的黄包车夫一般不愿意出入租界拉活,因为出口的宪兵检查实在麻烦。 卫渺晓得这个时候不是心疼钱财的时候,又递给他一个大洋,“现我家有急事,现在就走。” “好咧,小少爷侬坐稳当喽。” “我先闭上眼睛眯一会儿,到了安检口,你叫我。”卫渺靠在黄包车上,开口吩咐。 “晓得呐,小少爷。” 感受傍晚的寒风打在脸上,卫渺闭眼,神识落在阿狸身上。 她在阿狸的腹部贴了一张纸条,希望卢大哥能快速发现。 正在和小林樱聊中医和西医的卢平生,突然感到桌布底下有东西在扯自己的裤脚。 他目光看向正歪头对她笑的小林樱,心中暗道: 不会吧,不会吧,这位为了让我作证,难道要色诱我? 可她长得和阿渺实在有点像,和自己的小兄弟风花雪月,想想就恶寒。 小林樱看着卢平生望着她走神,心中暗自鄙夷,以为真是个正人君子呢,也不过如此。 果然卖国求荣的二狗子能是什么好人。 “卢桑,我瞧大家都朝外面走去,想必是松井将军来了,我先去看看。” 说完不等卢平生反应,小林樱优雅起身,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卢平生心道,果然。 在陆文英这个爱国女土匪眼里,他是个卖国求荣的二狗子,怎么会勾引他。 可她弄自己的裤腿做什么? 卢平生还在想小林樱的用意,突然愣住,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腿被抓了。 他强忍着才没有做出过于激动的动作,引人注意。 第31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0 卫渺觉得卢大哥说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是假,他只是过于清高,对庸脂俗粉不感兴趣。 小林樱这样的漂亮的女人,他不是和人聊得很欢嘛。 以至于阿狸扯他裤腿的时候,他半点没有察觉。 想到事情紧急,她得快速通知卢大哥,于是给他一爪子应该不过分吧。 卢平生微微弯腰,就摸到了毛茸茸的一团。 “阿狸?” “喵。” 卢平生脑子飞快转动,就发现阿狸的肚子蹭他的手掌。 他摸到了一个纸条。 应该是用什么东西粘在上面的,他狠了狠心,用力扯下来。 “喵~” 卢平生的手又挨了一爪子。 卫渺心虚,心中默念:这是阿狸干的,不是我。 卢平生拿着纸条后,阿狸呲溜两下,消失不见。 他也顾不得许多,拿起纸条的同时,手臂微微一晃,桌子的半杯红酒就倒在他的制服上。 好在大多数人都往宴会厅外面走去,注意他的人寥寥无几。 他起身朝着洗手间走去。 “卢桑,松井将军来了,一起出去迎接呀。” 铃木晴子挽着自己的好友,冲着卢平生挤眉弄眼。 卢平生指了指自己制服,“我先去洗手间,马上就回来。” 铃木晴子叮嘱他快去快回,看着卢平生急速奔向洗手间的背影,对身侧眉目清秀的女子道: “卢桑对帝国真的很忠诚,可惜不是帝国人,不过他有钱,非常有钱,比你父亲还有钱。” 被唤作里奈的脸颊绯红。 卢平生可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香饽饽,他在洗手间看着纸条上的长短不一的暗号,等看明白意思后,暗骂一句娘。 把纸条放入口中的同时,提起裤子,推开厕所门,手都来不及清洗就往外跑去。 王东霆这狗东西果然喜欢干些出其不意的事情。 他得先想好怎么保住小命。 正在想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齐声高唱: 我皇御统传千代,一直传到八千代;直到小石变巨岩,直到巨岩长青苔。 卢平生出来的是,路过的纷纷朝外面涌去,口中高唱着这首歌g子国歌。 他心中厌恶,但张嘴唱得比谁都要坚决,路过的人纷纷被他的歌声感染。 歌曲唱完了,卢平生余光瞥见了正在训斥宪兵的渡边一郎。 “渡边君,是松井大将过来了吗?咱们快出去看看。” 说着不由分说的搂着渡边就往外面走去。 渡边倒也没有挣扎,他确实期盼在松井将军面前露一面。 虽然想法很荒谬,但万一松井将军发现自己是个人才呢。 半推半就的就跟着卢平生挤在人群里,朝着主会场走去。 主会场布置好的舞台上,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四十多岁男人坐在中间。 他两侧分别有两个少将四个大佐,余下还有一些西装革履的人,基本都是驻沪高官要员。 前排是举着相机的报社记者,闪光灯时不时的闪动。 随着台上松井良田铿锵有力的讲话,人群里像松井雪子和其他本土颇有影响力的大商人都热烈的鼓掌。 卢平生一眼就看见了阿渺形容的那个高丽人,为了安全起见,用自己的金手指看了一眼。 金恩熙此刻正混在人群里,一点点从后面朝着前面拥挤而去。 卢平生看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靠近了最前排,想到卫渺说他身上炸药的分量,心中做了个预估。 “渡边君,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有人要在这次欢迎会上搞暗杀。” 渡边一郎听完面色大变,转头恶狠狠的瞪着卢平生: “八嘎,你滴哪里听说的。” 卢平生似乎有点害怕,指了指已经靠近前排金恩熙。 “就是他!” 渡边一郎抬眼看去,就看见一个穿着武士服的人目光古怪。 下一秒他就看见那个武士手中握住的东西竟然是手雷。 渡边一郎目眦欲裂边奋力跑向主席团,边大声喊道: “有刺客!” 卢平生趁他往人群里拥挤的工夫,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 路过宴会厅门口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挂衣区松井雪的手包。 他正要上前的工夫,就看见小林樱顺手把晾衣杆碰倒在地上,顺手拿走了两个手包,走了出去。 小林樱走出去的时候,原本笔直醒目的背影走在人群里,忽然变得平庸起来。 眨眼的工夫,卢平生竟然在人群里看不到她的背影。 他突然发现,小林樱的深色洋装,竟然和服务员制服是差不多颜色和款式。 她走在服务员身后的时候,很难让人发现她是客人。 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天赋,一个好的特工无论如何漂亮,不想让人注意的时候,自有方法。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往外走的脚步丝毫没有犹豫。 刚走两步,突然犹豫,咬牙转头回去。 本来气氛热烈的会场,因为渡边一郎的一声怒吼,瞬间乱了起来。 “保护将军,有刺客!” 渡边一郎大喊的同时,朝着松井良田的方向跑去。 “我是朝人金恩熙,为了祖国的独立自由,我以一颗赤诚之心加入爱国团。” 金恩熙扬声说完,面带慷慨,仰头大笑: “送你们上路的是朝人金恩熙!” “砰!” 金恩熙说话的工夫,已经是拔了手雷的盖子,然后牢牢的抱在自己怀里,闭上眼睛,脸上挂着嘲讽的笑意。 轰隆巨响后,整个房间都震动起来。 而刚刚冲向主席台的渡边一郎整个人正好处于爆炸中心,残肢飞溅。 “八嘎!” “保护将军!” 卢平生看见金嗯熙扯开自己手雷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正准备趴下的时候,看见旁边傻傻站着的工藤大郎。 他半点没有犹豫的拉着他朝他看好的安全点跑去。 卢平生看着晕死在自己怀里的工藤大郎,将人往怀里护了护,两人刚好缩在桌子底下,护头贴地趴好。 即便这样,他也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被巨大的筋膜枪给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震动。 强大的冲击波里,让他整个都昏昏沉沉,头不受控制的磕在地上,顿觉口中血气翻涌。 “啊!” —————————— 家中有人归来,大饼改明后天, 第31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1 整个会议厅主席台前方的烟雾还没有落下,断肢和血污似乎从空中往下落。 反应过来的人群里发出了惶恐和绝望的尖叫。 门外的宪兵听见动静,开始往里面冲。 “八嘎,别动,都别动。” 工藤久让听见爆炸声到带人冲进来,只用了三十多秒。 屋里满是火药呛人的味道,奢华的吊灯下面还有两个哀嚎的人,天花板上断掉的电线一闪一闪地,仿佛在他的神经上跳舞。 工藤久让冲向主席台,眼中满是骇然,脑子里的猜测让他握枪的手微微颤抖。 “救人,叫救护车。” “封锁酒店,任何人不许出入。” “不,封锁整条街。” 工藤久让一条条命令下去,加上宪兵的到来,让会场慌乱恐惧的人找到了主心骨。 等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的时候,卢平生看着怀里晕倒的工藤久让,心中一横,捡起落在自己旁边的碎砖头,朝着自己头上就是一下。 “工藤少爷!来人,救人!” 卢平生扯着嗓子呼喊的同时,把挡在他们身上的桌子给推翻了。 正在找侄子的工藤久让听见呼喊声,顿时跑了过来。 “大郎。” 他一向冷硬的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慌张。 尤其是看见工藤大郎被卢平生护在怀里,满头是血的模样,几乎疯狂。 “八嘎!” “快来人,送去医院。” 装晕的卢平生感觉自己被人抬着,额头上刺痛让他闷哼出声。 关东酒店的斜对面就是一家医院,他这种级别都不用上救护车,直接被抬着往医院跑。 颠簸中,他眯缝着眼睛,能看见有好些伤者和他一样是被宪兵抬着或者背着朝医院走去。 有的人待遇好点,用上了酒店的桌布做成的简易担架,抬着往前走。 卫渺看见卢平生血肉模糊的模样,吓了一跳,晓得他离开了酒店,心中也放心了,附在阿狸身上的神识撤回。 “小少爷,您醒了,刚好前面就是关卡。” 卫渺和黄包车夫都递了通行证,顺便给了宪兵过路钱,麻溜的出倭租界。 “小少爷,您坐稳了,咱们加速跑,争取天黑前到。” 卫渺答应一声,回头看向夕阳西下的倭租界。 不知道关东酒店会不会被炸掉,倒塌后周围店铺只怕也不能幸免于难。 她第一次觉得人类的斗争远比动物要残忍。 动物争斗只有两个,果腹和繁衍,而人类就复杂很多。 活着,怎么活? 像卢大哥这样披着二狗子的皮活着,还是像张二那样真的当个二狗子活着? 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卫渺捂着肚子,感觉下午在日料店吃的东西有点反胃。 希望回家的时候,能有剩饭剩菜煮一锅菜粥,吃饱驱寒就行。 太阳完全落下时候,寒风已起。 黄包车靠近弄堂口的时候,卫渺远远地看见卫然朝一个角落走去。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站在那里的罗小梅。 “这里面是治发烧感冒的药,每天喂半片。” 他声音里带着别扭。 罗小梅没有接药,而是抬手要去摸卫然的脸,卫然偏头后,斜眼恶狠狠的瞪她。 “阿然,侬还怨恨姆妈?” 卫然把药塞给她,“往后别来找我了。” 说完就朝着弄堂跑去,边跑边抹泪。 罗小梅看着卫然的背影,啐了一口,骂一句: “没良心的小瘪三,往日白疼侬了。” 说完听见身后的孩子胡闹,不耐烦地喝骂道: “哭哭哭,自出声就晓得哭,完全是讨债鬼。” 卫渺看着骂骂咧咧离开的罗小梅,心中略有几分复杂。 在她的记忆里,罗小梅这人毛病很多,但对卫然这个大儿子确实不错。 若卫然真的半点不管,她反而觉得奇怪。 可看见卫然和罗小梅在一起,她又觉得不太舒服。 卫渺不知道这是属于兽类的本能还是人类的情感。 “小少爷?” 黄包车夫提醒她。 卫渺回神,“劳烦侬了,多谢。” 下车后卫渺把这种奇怪的感觉甩出去,朝着家里走去。 走到一半,就感到身后有急促的跑步声。 她身体微微侧了一下,才没和那人撞上。 “阿渺?怎么这么晚归家?” 李教授放慢了脚步,平缓呼吸。 卫渺想了想,没有讲倭租界的事情,敷衍道: “出去办事了。” 李教授说:“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一个小崽,天黑前不要在外面闲逛。” 卫渺说了一句“晓得了”然后默默往前走。 她早就做好决定,和李教授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在卫渺眼中,李教授很危险,和当初菊花里的那位孙先生一样。 听说当初租房给他的那家人被抓进去打了个半死,放出来没几天人就没了。 特务部门抓人是不需要证据了,只要怀疑了就是证据。 卫渺推门进屋,看见卫阿大在昏黄的屋檐灯下,正弯腰清洗明日卤肉要用的食材。 卫玲和卫丽几个在打下手,尤其是卫然,他在闷头清洗最脏的猪大肠。 “阿爸。”卫渺出声。 “大锅!”卫萍看见门口站着的卫渺,手中拿着带泥巴的藕就要冲向她。 卫渺眼见着小鬼头就要贴上自己,伸手按住她的头顶,然后微微后退一步。 “哈哈哈,萍妹天天吃饭,还是小矮子一个,只能给大哥当拐杖。” 卫玲看着萍妹小短手想要大哥抱,无论如何够不着大哥的模样,笑得更加欢快。 卫阿大也笑道:“不是说要出去几天嘛,怎地就归来了。” 卫渺把手收回的同时,飞快朝旁边两步,然后跳上屋檐。 卫萍扑空,撇嘴道:“大锅,不爱萍妹了。” 卫渺无言, 自从前几天满月酒上,桂姐讲了她看的电影,说了这句台词后,小丫头就记住了。 时不时的要说上两句,和卫东一个德行。 “大锅喜欢干干净净的萍妹,等你晚上洗干净,再来抱大腿。” 萍妹最好哄,顿时喜笑颜开。 卫渺背着小手,看着卫阿大清洗的食材比往日多上了一倍有余,怪不得几个小家伙一起上手,还没弄完。 “阿爸,请人的事情如何了?” 第31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2 听见动静的许阿鱼走出门外,看见一家人在昏黄的灯光下忙碌,谈笑一片。 “阿渺,侬吃饭没?” 听见许阿鱼的问候,卫渺眼睛一亮,“阿妈,我好饿。” 许阿鱼连忙去厨房,“阿妈给你做辣肉面去,可好?” 卫渺自然的重重点头,寒冷的冬日夜晚,吃一碗红红火火微甜微辣的辣肉面,也算弥补了今日一整天的奔波。 “阿妈,我也要吃。” 萍妹手里这次换成白胖萝卜,抬头看许阿鱼时候,像极了抱人参的娃娃。 “瞧你吃得下巴都没有了,怎滴还吃。” 萍妹捏了捏自己的下巴,“阿妈,萍妹有下巴。” 小孩子最喜欢凑热闹了,卫玲也吵着要吃。 卫阿大笑得开心,决心护崽,“如今家中不困难,多吃一碗面算不得什么的,我也许久没吃你煮的辣肉面,想吃得很。” 尽管许阿鱼脾气好了许多,但依旧是个泼辣的人,双手叉腰道: “晚间这几个小崽子,一人两碗米饭,还吃那些红烧肉,为怕不消食才让他们给你帮忙,如今又吃,岂不是白忙活了。” 几个小的见阿爸都被吼了,里面低头老实干活。 许阿鱼哪里晓得他们根本不饿,就是想要凑个热闹。 “阿妈,我真饿 。”卫渺上前去挽许阿鱼的手臂朝厨房走。 “阿妈,一整锅。” 许阿鱼心疼坏了,忙不迭的答应。 卫然看着大哥和大妈妈两人的背影,想到他的阿妈,眼泪不自觉落在清洗大肠的污水盆里。 吃饱喝足后的卫渺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王东霆成功没有。 她如今还是太弱,离得太远,神识无法附上阿狸的身体。 也不知这家伙在哪里。 下午五点四十分,倭租界远东酒店宴会厅遭遇朝人爱国党自杀式袭击,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远东大酒店在一片爆炸声中坍塌。 由于酒店和街道的封锁,酒店坍塌造成的人员伤亡剧增。。。 尽管倭人想要封锁消息,但在十里洋场哪里有秘密呢 尤其是租界的报纸,不到一个小时,a4纸张大小的速报就已经传遍十里洋场的街头巷尾。 其中有家报纸绘声绘色的讲述了朝人爱国团金恩熙的壮举,写着参加宴会倭国高官的名字。 字字句句,仿佛亲临现场一般。 卢平生被人从病床上前脚请起来,后脚他的病床上放了一个血肉模糊看不出人形的物体。 “实在抱歉,大楼爆炸,病床不够,只能先安排病重的患者。” 卢平生看着病床上血肉模糊没了双腿的人,在他制服上停留一瞬,问道: “没关系,这位长官这么严重,医生呢?” 旁边的宪兵觉得卢平生态度还算好,满是后悔的说了一句: “楼梯坍塌前,我们封锁了酒店和前面的马路。。。” 卢平生心中狂喜,但面色悲哀,眼眶通红。。。 他自是知道自己前脚刚来医院,后脚就听见爆炸声响起。 若不是为了装晕,他真想站在病房的窗户欣赏一把。 这几年,倭人为了肃清倭租界,赶走,打压,抓捕了大量华人,为国内倭人提供生存空间。 如今这场爆炸和伤亡,不知让多少倭人魂断十里洋场。 就在卢平生压不住嘴角的时候,那个宪兵小队长也泣不成声道: “我的弟弟,还在里面,他才七岁,都怪我!!!” 卢平生也捂住脸,痛苦不已,“我的好友和下属都在里面啊。。。” “呜呜呜~” 两人就差抱头痛哭,悲伤的声音压住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位少佐痛呼声音。 “我要去救援了,愿t皇保佑。。。” 卢平生悲愤握拳,惊动吼叫:“t皇保佑!” 然后他就对上隔壁床上的工藤大郎一双黑漆漆地眼睛。 卢平生心头一跳,连忙上前,“工藤少爷,您还好吗?” 工藤大郎小脸没有表情,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卢平生暗骂一句,想到自己推荐给工藤大郎的医生和他闲聊时候说的话。 “他是一个对数字极为敏感的天才,你知道的,天才在某些方面就有是有点迟钝的。” 他心中暗暗抱怨,这个世界天才那么多,多他一个怎么了? “你是卫桑的朋友,她还好吗?” 卢平生见工藤大郎眼中终于有了情绪,他才松一口气。 任由谁被一个孩子用古井无波的眼神盯着,都会发毛。 “她本来也来了,不过由于身份原因,没能进入宴会现场。” 工藤大郎听完,不再说话。 “大郎~~~” 声音落下,穿着和服的山下智子冲进了病房。 她颤抖的手摸着工藤大郎胳膊和腿,发现他并无异样后,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为什么不保护好自己。” 仿佛刚才那个关心儿子的慈爱母亲是假的。 卢平生看着工藤大郎小脸上的巴掌印,顿觉自己被磕破的腮帮子也疼得发麻。 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纱布慢慢朝外面走去,心中叹口气,他这个冬天是没有办法英俊帅气了。 一伤未好一伤又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大郎,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山下智子看着儿子红肿起来的小脸,又看了看自己刚打他的手,疯狂弯腰。 卢平生听见病房里女人痛哭的声音,心中没有半点波澜。 抬眸却看见门口穿着和服的少女,整个人温和沉静,往日倔强跳脱的眸子已经看不出情绪。 两人对视片刻,移开眸子。 许多鱼缓缓走进病房,滴滴答答的木屐像是踩在卢平生的心坎上。 怪不得他们找了那么久,动用了那么势力,却找不到一个小姑娘,原来她竟在倭租界宪兵队的家属院里。 卢平生突然很想抽烟,他觉得事情俗套又老套。 甚至开始想许许多鱼为什么出现在工藤家,难道是被谁发现她的价值? 还有,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阿渺?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病房里有少女说着熟练日语安慰的声音,里面的哭声渐渐平息。 还有工藤大郎安慰妈妈的声音。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踢踢打打的木屐声音渐渐靠近门口。 “卢桑。” 许多鱼歪头看向卢平生,眼中带着一抹复杂。 “我如今叫山下爱。” 对上卢平生不知如何开口的表情,许多鱼扯嘴笑了一下。 第31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3 卢平生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工藤大郎被宪兵抱在怀里,明明脸颊红肿,他仿佛不知道痛一般。 旁边的山下智子眼中泪水未干,但表情已经变得冷硬疏离。 许多鱼背影纤细,走的时候终究对他说了句: “就当我死了也好,劳烦替我保守秘密。” 全程他们都用倭语交流,卢平生说了句沪上话,许多鱼会懵懂看他,直到他改为倭语后,才露出浅浅笑容。 卢平生坐在医院的走廊里,看着来来回回的慌乱的人群,心中万般滋味。 想必倭租界的惨状,现在该知道的全部都知道了。 不管王东霆是有意还是无意,当人体炸弹的是朝人爱国团的人,这避免了倭人把锅甩到当局政府。 第二日一早,卫渺眯着眼睛出门,就看见一颗光秃秃的小脑袋。 “阿弥陀佛~~~” 卫东奶声奶气的开口,小肉手合十,竟是学老和尚的模样。 卫渺终于知道昨晚她吃饱喝足后,总觉得少了什么。 看见卫东才晓得,这个黏人的小家伙不在。 “谁干的?”卫渺面色未变,还抬手摸了摸小光头。 卫东倒也乖巧,还用自己的小光头蹭了大锅温热的手。 “大锅,智上师傅说,人会烦恼,是因为有头发。。。” 卫渺半点不信这小子的话,望向在旁边翻白眼的许阿鱼。 “他昨日在灶间,要烤红薯,要不是吴妈发现及时,别说头发,就差毁容了。” 卫东绞着手指,“我想给大锅烤红薯。。。” 许阿鱼啐他,“少拿侬大哥当借口。” 卫东双手叉腰,气鼓鼓地如同河豚。 “大锅,智上大师叫你过去写大字。” 卫渺央求的看向许阿鱼。 “阿渺,我去厨房,侬顺便把曾先生的早餐一起端过去。” 许阿鱼连忙转身,快步朝厨房去。 阿渺聪慧,但她写的字确实丑陋,这个要多多练习才行。 卫渺点了点卫东的额头,“小机灵鬼。” 卫东嘿嘿笑,听到动静出来的许舅妈和许兰姐也笑。 “阿渺,侬昨日睡得早,我下班回来给你带来你爱吃的栗子蛋糕,一会儿你当早饭吃了。” 大昌咖啡店是早上十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 她回来的时候,卫渺早就吃完辣肉面,洗漱呼呼大睡了。 卫渺看见许舅妈面色,想到老和尚说的中医望闻问切,心中一动。 “舅妈,瞧着侬精神好了许多。” 许舅妈摸了摸肚子,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吃了智上大师开的药,却是舒爽许多。” 关键她的腹部已经没有那种冰凉的异样感觉。 卫渺端着饭菜进曾家的时候,曾宝叔正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身侧放着暖炉,身上裹着狐裘,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份报纸,最上面的头版头条上是一张满目疮痍的照片。 真实的倭租界关东酒店爆炸后的照片,方圆百米一片狼藉。 曾宝叔苍白隽秀的脸庞裹在白色的狐裘里,一时间竟分不出谁白。 正给他端热水的小钱看见卫渺,眼睛亮了一瞬。 “阿渺,侬来了。” 昨日晚饭时候,听卫家讲,卫渺去找卢平生了。 没想到她会在。 “我阿妈熬的桂花糖粥,里头放的冰糖,最能止咳了。” 曾宝叔抬眸看卫渺笑意盈盈的模样,轻轻坐直了些许身体。 “多谢了。” 卫渺笑乖巧,“阿妈说,曾先生助我家良多,她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心。” 小钱坐在曾宝叔旁边,端碗如同喂药一般给曾宝叔喂饭。 卫渺心中诧异,竟然这样严重了。 那她要治好他和老和尚两清的愿望岂不是要破裂了。 “竟然是这样严重?”卫渺说。 沪上的冬日,只要有阳光的时候,并不会冷。 “好上了许多,智上大师说,让少爷每天上午晒足够日头。” 小钱看着少爷不自觉间吃下一碗粥,心情也好了许多。 卫渺伸手接了接阳光,颇有几分不解,为何非要来这里吹寒风晒太阳。 曾家二楼的花房环境怡人,阳光明媚,在那里面晒太阳岂不是更好。 像是看出卫渺心中疑惑,漱完口的曾宝叔浅笑道: “风和阳光需要亲自接触,隔着玻璃,终究是变了模样。” 卫渺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楼上花房里的植物长得就没有外头的野蛮。 “阿渺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吃完饭后,曾宝叔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 卫渺坐在小钱搬过来的小椅子上,老实道: “倭租界有爆炸,我猜要戒严,就先回来。” 曾宝叔嘴角勾起一个笑,“确实,他们对国人一向不友好。” 卫渺略带忧愁道:“就是不晓得卢大哥是死是活。” 曾宝叔眉头挑了挑,“卢先生住在医院,还算康健。” 卫渺眼睛眨了眨,虽然看见卢大哥出去了,但后面的意外谁能知道呢。 “那可太好了。”她表情真挚 。 “大锅,来上课啦。” 身后的卫东奶生生的开口,卫渺故作听不见,继续和曾宝叔道: “曾先生,那些倭人高官真的都死了吗?” 曾宝叔知道卫渺并不是真想知道这些,只是想拖延时间,用来逃避学习。 他昨日也看见了卫渺写的大字,确实需要多练习。 曾宝叔对着小钱挥了挥手,小钱会意,朝着卫东那边走去。 “阿东,你的汤头歌背的怎么样了?” 卫东:。。。。。。 等屋檐下只余下的卫渺和曾宝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松井良田运气还算好,只是瞎了一只眼睛。” 卫渺心中心中暗骂这家伙命真大,但面上依旧天真入骨,甚至没有插话,静等后话。 她知道曾宝叔在倭人那里有自己的情报网,这些私密的东西一般人是打听不到的。 “驻沪总领事小田秀当场身亡,海军中将川木奇双腿残废。。。” 听着一连串的名字,卫渺眼睛微微眯起。 也就是说主席台上的那一圈人,除了松井良田,其他死死伤伤的? 竟然都是不成了? “那刺杀的那个人呢?” 曾宝叔似笑非笑看他,“阿渺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卫渺坦然不行,“我昨天在对面的山崎料理店吃饭,听见爆炸就赶紧坐黄包车出来了。” ”那个人浑身上下都绑满了炸药,怎么能活?” 曾宝叔淡淡开口。 “不过,倭人找到了他的头颅, 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确实是他自爆的名字:金恩熙。” ———————————————— 第31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4 和卫渺一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有卢平生。 他此刻头打着纱布,腮帮子肿了半边,有气无力的在医院走廊的打的地铺上躺着。 脚下是一个大佐,胳膊被炸飞了,麻药劲过后,此刻正在用倭语咒骂不停。 他头顶的位置是一个领事馆二等秘书,断了一条腿,此刻正在唱着倭人小调,听得渗人。 他们这些躺在医院走廊外面的, 都是属于要不了命的“轻伤”。 病房里头的,才是在鬼门关打转的。 从昨天下午五点多事发,到今天上午八点多,医生都忙得晕倒了好几个。 “卢桑。” 小林樱瘫坐在他的身旁,手上脸上全身血污,套在身上的白大褂的血迹干涸后成了暗红一团,像干枯的玫瑰。 “雪子小姐少了一只胳膊,也失去了一只眼珠。” 小林樱继续喃喃低语道: “松子小姐死前,让我转告曾先生,她对他一见钟情。。。” 小林樱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她答应了平田松子的要求。 然后附在她耳边低语道: “松子小姐,你和你那作恶多端的叔叔在地狱见面的时候,记得告诉他,送他上路的人叫陆文英。” 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的仇人亲手死在自己面前更痛快了。 时间转眼过去五六天,今日一早起来,才发现昨夜下了一场冻雨。 卫渺出门看见卫玲几个竟然也在,缩了缩脖子道:“今日不是休息日啊。” 正在摆放碗筷的卫玲说:“今天学校在游行。” 卫渺习以为常,最近的游行越发的频繁,她一会儿要下地窖去看看,东西是否充足。 “阿渺,看娘舅给你们带什么了。” 门外许娘舅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屋里的孩子都站屋檐下看去。 许娘舅手里提着一个袋子,看里面装的东西,卫渺抽了抽鼻子。 “是锅盔。” 许娘舅大步走进屋子,红润了一些的脸上露出揶揄,“阿渺鼻子果然灵光。” 卫玲几个连声道:“多谢娘舅。” 然后拿着锅贴去了厨房,要切成块放在盘子里,一同当早餐吃。 “昨夜天突然寒冷,阿妈夜晚睡得不安稳,现在还在睡呢。”许兰姐看见阿爸期盼的眼神,连忙开口道。 许娘舅把手放在炉子上烤了烤,感觉周身没有寒气,才走向许舅妈住的房间。 许阿鱼自从满月后,就又搬回楼上去住,她往日住的房间就给了许舅妈和许兰姐同住。 “侬阿爸怎么还不回来,不晓得又瞧上什么西洋景了。” 许阿鱼抱怨。 卫阿大每日早饭前都要去铺子里瞧一瞧,一般都是早饭前回家。 今日饭菜都摆上桌子好一会儿,竟也没有回来。 许阿鱼想着几个孩子说外面总是游行,她心中打鼓。 就在她即将暴怒的时候,卫阿大小跑着推开了家门。 手中拿着传单还有报纸。 许阿鱼瞧他满头大汗的模样,火气上头,正要发作。 “发生大事了。” 说完他把手中的报纸自然而然的递给卫渺。 许娘舅心道,小阿渺未上过学堂,写字如同狗爬,怎么可能看得到报纸。 卫渺看了报纸头版头条上,竟然写着“古城之叛变” 卫渺看了看时间,讲述的是昨天12月12日的事情。 她昨日在老和尚那里练习大字的时候,忽然看见几天没见的黄小安跌跌撞撞的进屋。 “曾大人,古城出大事了。。。” 后面两人虽然压低了声音,卫渺看了一眼闭眼打坐的老和尚,也集中精神,竖耳偷听。 曾宝叔冷淡道:“满满讲。” 黄小安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 “古城的张、杨两位将军扣了老头子,通电全国发表了共同抗倭宣言,提出了提出八项救国主张。。。” 后面的事情卫渺就觉得没有必要听了,不出明天她就能在报纸上看见。 所以继续练字,同时在想不知道卢大哥听见这个会不会开心。 然后就被老和尚的戒尺打在旁边的桌子上,提醒她要专注。 今日看着报纸,卫渺心中已无波澜,随手递给满脸兴奋的卫玲。 “你读给大家听一听。” 卫玲接了报纸,声音认真洪亮道: “各将领及数十万士兵忍无可忍思发为义举.......救国主张:一、改组政府容纳各党各派人才共同负责救国;二、停止一切内战.......” 小孩子的声音干净澄澈,外面路过的人停留下来听上一听。 彭太太也问彭先生道:“这是要打仗了?咱们要屯东西吗?” 彭先生还没有火花,嗑瓜子的黄太太娇笑道: “彭太太,否要紧张,打仗打就好了嘛,租界很安全的,东洋矮子惧怕法国佬,不敢进租界哦。” 李教授站在人群外面,面上的表情和大家一样茫然,但死死握住的手却宣告着他内心的翻涌。 我的同志,你看见了吗?你用生命送出去的情报,等来了结果。 许阿鱼瞧见门口拥挤了太多人,一把扯过卫玲手中的报纸,笑哈哈问道: “小孩子胡乱显摆,莫要见怪。” 黄先生笑着说,“卫太太,报纸能借我们瞧一瞧吗?” 自上次满月宴后,弄堂里的人都喊许阿鱼卫太太,别扭着别扭着已经习惯。 “好的呀。” 许阿鱼把报纸递给了黄先生,“那我家要吃早饭呐。” 看着人群跟着黄先生散去,许阿鱼剜了卫阿大一眼,又点了点卫玲额头。 “吃饭。”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卫玲小脸通红,“大哥,倭人是不是要被赶走了啊。” 没了外人,许阿鱼也就不管他们讨论什么。 卫渺想着报纸的内容,心中忧虑道: “我一会儿问问卢大哥,借着卤肉铺子开业,咱们多囤一些东西。尤其是食物和药品。。。” 许娘舅放下手中筷子,“阿渺,真的要打仗了?” 卫渺哪里知道,他感觉卢大哥好几次要说出来,但好几次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系统也有什么禁忌。 是的,虽然卫渺不想知道卢平生的特异之处。 但她结合自己嘎掉的系统,猜测卢平生应该也有个系统或者是从别的世界来的人。 这家伙思想开阔,脑洞很大,理念超脱,眼神里总是带着焦虑和哀伤。 卫渺不问的原因一是懒得问,二还是觉得问了卢大哥估计也不能说。 不知道是不是像她体内这个融合的系统一样,说错就要抹杀或者电击。。。 —————————————————— 还债来了,每天还一点~~ 终究会还完的~~~~ 我差多少~~~~~ 第31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5 卫渺胡思乱想的工夫,一家人沉默的吃完饭。 饭后,许阿鱼再次劝许娘舅说: “大哥,黄太太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是打起来,租界还是安全一些。” 许娘舅晓得自己妹妹要说什么 ,他摆手道: “我觉得一时半刻应当打不起来,就算打仗也会是从北边开始,沪上有英美和法国佬震慑,倭人不敢的。” 许舅妈也不想搬家,附和道: “前几天,不是说倭人是高官全部被炸死了嘛,他们没有了官,怎么打仗呀!” 许阿鱼无法,只好说道:“阿拉要囤东西,侬家囤不囤?” 两人本就不相信沪上有战争,但又怕万一,有些犹豫不决。 刚收拾好准备上班的许兰姐听见许阿鱼的话,坚定道: “姑姑,要囤的,晚上回来我给侬钱。” 搂着小光头卫东的卫渺说: “钱财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们要囤什么,列好名单。” 看着许兰姐有了主意,许娘舅夫妻也不反对。 “晚上阿拉商量好了就给侬。。。” 后面的几天,卫渺在家中就能听见震天响的游行,各类的报纸层出不穷。 老和尚颇有几分欣慰的看着认真写字的卫渺。 “怎么不出去看看?” 卫渺认真落下一笔,看了看工整许多的字体,满意的笑了笑。 被嘲笑多了,还是要点面子的,卫渺研读了很多关于书法的书籍。 她觉得万事万物都是有定律和规矩的,寻到技巧,事半功倍。 果然才不过一周时间,她的字已经从狗爬变成了鸡跑。 “我课业这么重,哪有时间关注这些事情。” 老和尚看她桌上大字,微微摇头,“满是匠气,不像阿东,小小年纪写出的字已经有了风骨。” 卫渺扭头看小光头和她差不多的狗爬字体,半点看不出什么风骨。 不过听见老和尚夸自己家人,她还是蛮高兴的,得意道: “那是,他可是我阿弟。” 智上大师手中佛珠快速转动,指了指蒲团上的一摞书,“这些书籍年前研究透彻。” 卫渺看一眼老和尚,“大师,您要离开?” 老和尚看她亮晶晶的眼睛,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我走后,小钱会每十日把你写过的大字派人送我检验,每月你需写看过书籍的总结感悟。。。” 看着卫渺的眼睛从亮晶晶变成暗淡,老和尚挥了挥手,“出去吧。” 卫渺牵着还不知状况的卫东出了佛堂,浑浑噩噩,犹如行尸走肉。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刚开始上学的时候,卫玲几个小崽为什么对上学的态度并不热络。 这是精神上的虐待。 佛堂只余下智上大师一人后,他给眼前的地藏王菩萨上了香,安详的闭眼诵经。 小钱看着卫渺落寞的背影,对正窝在椅子里看书的曾宝叔抱怨道: “少爷,智上大师都快把阿渺教傻了。” 曾宝叔眼睛没有离开书籍,淡淡道: “她要是个傻的就好了?” 小钱抱怨,“要是我们早认识阿渺就好了。” 曾宝叔捏书的手一紧,“怎么说?” “这样少爷就能日日吃到阿鱼婶子的饭菜,阿渺也可以早早成为你的师弟。智上大师说阿渺在学医一道颇有天赋,多加沉淀一定会超过他的。。。” 小钱一边絮叨,一边扫院子,丝毫没有看见自家少爷黑沉沉的眼眸。 卫渺回家后,吴妈给身上满是墨迹的小崽洗脸换衣服。 她则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出去。 “卢大哥,侬现在的好些了吗?” 卢平生躺在家中榻榻米上,手里拿着苹果,咬一口含糊道: “不太好,头总是疼。” 他早几天就出院了,因为他们这种情况,连冰冷的医院走廊也不能睡了。 一同被通知出院的还有没了胳膊的大佐和腿瘸了的领事馆二等秘书。 在卢平生有意交好下,三人关系突飞猛进,已经约好等伤好后,一起去慰安街去慰安可怜的帝国妇女的地步。 卫渺听见卢平生放松的语调,一本正经道: “卢大哥,我觉得侬脑子坏掉了,等我来给侬扎针如何?” 卢平生顿觉口中苹果不太好吃了。 “阿渺,说件正事。” 卫渺握着话筒,“那侬说。” 卢平生张嘴欲说,想了想道:“想吃侬阿妈做的卤肉了。” 说完后“哈哈哈”笑得恶劣。 卫渺颇有几分无语,有些想挂掉电话,毕竟电话费很贵的。 卢平生无不感慨的说: “如今倭租界戒严,只希望能够早日查明真相,让玉碎的帝国人士安息,那些人终究会受到惩罚的。。。” 卫渺眼珠子转动,这是卢大哥在电话里第二次表忠心。 她倒没有觉得卢平生这样有什么问题。 倭租界发生了这样震惊全球的事情,肯定是戒严。 而作为现场的为数不多的外族人,肯定是重点关注对象。 若不是卢大哥在危急情况下救了工藤大郎,有宪兵队家少爷的认证,他只是被问讯了两次,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严刑逼供。 卢平生挂掉电话,又咬一口手里的苹果。 心中盘算着这次变动对整个抗倭局势的变化。 倭租界在沪上前脚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大规模暴乱,伤亡无数,整个沪上的高官团几乎团灭。 后脚的古城就发表声明,尽管都知道是朝人爱国团的金恩熙干的,毕竟这家伙的头颅现在还吊在公祭的门口呢。 他不知道倭人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提前发动战争。 毕竟好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比如本该在今年十月死在西南的王东霆。 他不光没有死,还成功的策划了这次活动。 卢平生想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继续啃着苹果,想自己的处境。 这次死伤惨烈,能活着的人不多,和他差不多亲倭人士,可能当时没有机会靠近前排,在第一次爆炸中没有被炸飞。 作为重点怀疑对象,这帮人先被控制,有的直接被带走。 反而躲过了第二次楼梯倒塌,但他们下场并不好,全部被特高科带回去审查了。 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看来,计划得加快了。”卢平生喃喃低语。 ———————— 第31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6 次日一早,卫阿大送走来挑卤肉的两兄弟后,进了屋子。 扭头就对着正用毛巾擦脸的卫渺道: “阿渺,我瞧今天还会下雨,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咱们带雨伞。” 卫渺把毛巾拧干后挂好。 “阿爸,我和吴妈说了,咱们早饭不在家吃。” 卫阿大拍了拍自己的兜,“阿爸带钱了。” 许阿鱼颇有几分无奈的看着父女两人,“侬两个真是忘记过去的苦日子了。” 卫阿大缩头,给卫渺一个眼神,示意她动作快些。 卫渺披上厚棉袄,抬脚就走。 “等等。” 许阿鱼的话定住了父女两个,卫渺转头,“阿妈,怎么了?” 许阿鱼拿起毛巾架子上的一盒丽德雪花膏,挖出一小坨,在卫渺白生生的脸蛋上涂抹。 “如今天干,你的脸得好好养着,昨日我瞧都粗糙了。” 卫渺感受许阿鱼粗糙有力的大手在自己脸上好一顿揉搓,自己干脆懒得反抗。 许阿鱼摸完后,十分满意,“怪不得这么贵呢,摸完果然白里透红。” 卫渺抬手要去揉自己发烫的脸颊,连忙被许阿鱼止住。 “做什么伐?别碰掉了。” 卫渺看许阿鱼颇有成就感的模样,“阿妈,现在可以走了伐?” 许阿鱼伸手摸了摸闺女的手,感觉温热,又扯了扯她的袄子,才絮叨道: “侬两个看完店铺后就回来,如今外头乱得很,大白天的还有枪响的。” 卫阿大自然答应。 许阿鱼盯着父子两人的背影消失,才有些惆怅准备进屋子。 低头就看自己卫东正 挖自己手上的雪花膏,往他脸上涂抹。 小孩子贪多,小小的脸竟油乎乎的,十分好笑。 “侬个小豆丁摸这个做什么?” 许阿鱼弯腰麻利的帮他抹匀,顺便把多的往自己脸上擦一擦。 “大锅香香,阿东也要香香。” 许阿鱼那句“侬大哥和你们可不一样”的话压在嘴边,最后揉了揉长出了小小发茬的脑袋,转身回屋了。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卫渺把手中热乎乎的蟹壳黄递给卫阿大,“阿爸,侬喜欢的甜味。” 卫阿大摆手笑道:“阿渺自己吃,阿爸不饿。” 要是刚来的时候,卫渺肯定就当真了,如今她觉得自己也算弄得大人们讲话的精髓了。 她把蟹壳黄塞在卫阿大的手中,自顾自的吃起余下的。 眼睛时不时的看向路边的摊子,炸得金黄的四方粢饭糕旁边还有大饼卷油条。 卫阿大极少和女儿一起出门,自是她瞧上什么,就买什么。 父子两人去铺子的路上只不过过个街角拐个弯的工夫,吃了十多种早餐。 生煎葱油饼锅贴,样样没有落下。 卫阿大早就吃饱,只看闺女肚子如同无底洞一直在吃。 他突然想不起日子最艰难的那两年。 阿渺是吃那样少的东西是怎么熬过去的。 等走到店铺门口,卫渺就看卫阿大眼圈红红。 她想了片刻,从自己兜里掏出十块法币,塞给他道: “阿爸,这个给侬当私房钱,我不告诉阿妈。” 卫阿大看着手中钞票,顿时哭笑不得。 “卫老板,侬过来了呀。” 一个年纪稍微大些,手里拿着锯子的男人开口打招呼。 “顾老哥,劳烦侬了。” 这些装修工人,都是在倭租界帮卢平生装修洋房的那一批人。 卢平生瞧他们干活干净利索,又有杨秋实作保,就让他们过来给卫家帮忙。 卫阿大也很喜欢这群肯下苦力又专业的工人。 “今日收尾后,您给验工,咱们这活儿就告一段落了。” 卫阿大脸上笑意更盛,千盼万盼,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们聊天的工夫,卫渺饶有兴趣的四处打量店铺格局。 方方正正的店铺被一隔为二,中间留了一个门。 大的一侧里面摆放了七八张座椅板凳,小的一侧靠墙是货架,前面是用大块玻璃打造的柜台。 “今天我们把卫生都做好了,只等卫老板您这上货了。” 卫阿大只顾得笑了,尽管天天来瞧,但看见装成的模样,他还是极为激动的。 卫渺去了后面的厨房,发现厨房极其宽敞明亮,一整排的灶台上还没有架上锅。 卫渺数了数,一共八口大锅,这是准备要大干一场的呀! “阿渺,侬看哪里还有需要改进?” 卫阿大问。 卫渺细细看过,地面平整,墙面干净,就连砌的灶台也很不错,打的架子和座椅用料也足。 “阿爸,挺好的。”她真心道。 卫阿大听完顿时放心许多,他也觉得没有问题,但总想让阿渺瞧瞧才能放心。 姓顾的老板听见少东家这样讲,他心也放宽了。 他们这一行,最怕借钱的时候磨磨蹭蹭。 七八个人没日没夜的干大半月活,就等拿到钱给家里买米买面过活呢。 好几家里都断粮了。 卫阿大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受过苦,知道穷苦人的不容易。 听见卫渺说完后,半点都不含糊道: “顾老哥,阿拉这就算账,把尾款结算给侬。” 卫渺看着卫阿大自己棉衣里头拿出一个斜挎的包,里面装得鼓鼓囊囊,想必就是工钱了。 亏她还以为卫阿大是因为她买太多吃的心疼得要哭。 其他人工人一听要结款,顿时都兴奋起来。 叽叽喳喳的议论,拿着钱去做什么。 卫渺的坐在玻璃窗的位置,眯眼晒着洒进来的太阳。 静静听他们这个说要给闺女买糕点 那个说给媳妇买块布,又说给老娘买双鞋。 人间烟火,不过如此。 她仿佛能够感受到他们那种欢喜感觉,嘴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卫渺单手撑着下巴,忽然在对面停下的汽车上,看见了三几个熟悉的人。 卫渺的看天命走进的地方,是一间门头不起眼的古董店。 这三个人凑一起,肯定是想打她宝藏的主意。 卫渺起身,对着正在算账的卫阿大道: “阿爸,侬算完自己回家,阿拉去新兴百货一趟。” 说完不等卫阿大回答,她就抬脚出门了。 —————————————— 第31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7 古董店的门头极小,门匾上面写了个五运斋。 其他什么标志也无,走进去瞧,谁也不知道是个古董店。 这几年古玩兴盛,沪上,京津等地的古玩产业已经形成链条。 这种外表平平无奇的店铺,内里别有洞天,且专做熟人买卖。 卫渺看见三人进屋上了二楼后,门口就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卫渺没有直接去古董店,而是进了古董隔壁的茶楼。 这种临街的店铺,都是大的资本自己买地盖起来的,公用的都是一面墙体。 伙计倒没有嫌弃卫渺年纪小,依旧热情把人迎上二楼。 卫渺给了伙计五毛小费,指着古董店方向包厢道: “最里面的房间能坐吗?” 伙计也不嫌弃五毛钱少,笑脸道:“那可正巧,我也正要带您进去那间包厢。” 卫渺心中一疼,顿觉自己五毛钱花早了。 好在这一年多,她已经晓得哪些情绪不需要表露。 进了包厢后,卫渺胡乱点了一壶茶,要了几碟子点心,刚好达到包厢最低消费,就停住不点了。 “西湖龙井一壶,桂花糕一碟子,条头糕一碟,马拉糕一份。。。” 伙计念了一遍卫渺点东西,见卫渺点头后,他才利落出去。 卫渺耐着性子等东西上来,吩咐了一句别打扰她后,就端着点心靠墙坐着。 竖起耳朵开始了她的听墙角行为。 因为隔壁只有一个门面,楼上也只有一间,卫渺才肯来这里花钱吃点心的。 隔壁房间里,一张紫檀木的圆桌上,三人呈三角形而坐。 而旁边的太师椅上还歪坐一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他穿一身破烂道袍,发丝凌乱,面容清瘦。 骨节分明的手中拿着酒葫芦,正闭眼往自己嘴里倒酒,颇有几分自在的模样。 松井雪子左眼上还打着纱布,戴着墨镜,右侧袖子空荡荡,完好的左手捏着梅花印记。 她左边的威尔斯脱掉大衣后,西装革履,手里拿着当初在曾家的铜卷。 秃头乔治手里拿着沪上的地图,细心的铺在桌子中央,用旁边的杯盖压住四角后才开口道: “这家古董店是我的私人店铺,非常的安全,泥马道长是自己人,不必忧心。。。” 卫渺听完差点没被嘴里的点心噎死,咕嘟咕嘟灌了半壶茶水,拍拍胸脯,吐槽道: 谁泥马的道号叫泥马? 这浓郁的标签,颇有卢大哥的风范啊。 松井雪子扭头看了颇有几分不羁的道士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没有说话。 威尔斯手中拿着相框铜卷,耸肩看向乔治,半真半假地嘟囔道: “乔治,你一定要给我一个把我从温柔乡里叫出来的理由。” 秃头乔治指了指坐在那里的道士,神情激动道: “上帝保佑,我们要发财了。” 松井雪子轻声咳两声,放下手中铜牌,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压下喉中痒意后才道: “乔治,你说找到线索,是什么线索?为什么一定要带上这个梅花印?” 两人看着她空空的右边袖子,低头带着几分默哀道: “雪子,对于远东酒店的事情,我深表哀切。。。” 松井雪子礼貌颔首,心中却暗骂这两个狗东西,哀切的时候嘴角不要翘那么高啊。 等她找到宝藏位置,她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笑也许把这个秃头送给李晓雅,她会很感兴趣。 但松井雪子现在无心计较这些。 她接到乔治的电话,冒着感染的风险,不顾医生劝阻从医院出来,不是为了听这两个番鬼嘲笑的。 本土在酒店事发当天就派了临时调查小组过来。 结果半个月过去了,狗屁没有调查出来 。 好在他叔叔只是眼睛受到了伤害,担任沪上派遣军司令的命令没变。 还因为那些长官的死伤,让叔叔在其他官员派遣过来之前,暂管各大部门。 他松井家的声望在沪上达到了顶点。 若是此刻她能找到传说中的那十万黄金,百万白银,各类珍宝,也许松井家能在宗室有一席之地。 想到这里,松井雪子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我泥马大师这里得到了答案。” 乔治指着铺在桌子上的地图一字一句道: “东西在水里。” 三人加起来一共不认识三十个东方字,但也知道他指向的位置是黄浦江的位置。 “消息可靠?”松井雪子皱眉。 乔治听完走到还在喝酒的年轻道士面前,恭敬弯腰道: “泥马大师,请!” 年轻道士睁开眸子,两道冷厉的目光从他眼中射出,将酒壶挂在腰间,不耐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向紫檀圆桌。 他毫不客气地从松井雪子松井手中拿过梅花铜印,又在威尔斯带来的铜卷上比比划划。 手中拿着一支没有沾墨水的笔在桌子上的地图上不停地点来点去。 不一会儿的工夫,三人就看见地图上出现了一个梅花形状的简笔线。 松井雪子几人相互对望一眼,皆都呼吸一沉。 “关灯吧。” 泥马道长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年轻,甚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 乔治连忙去拉下电灯开关。 本就拉着窗帘的房间顿时陷入了黑暗中。 “你们看!” 黑暗中威尔斯指着桌上的地图。 在全黑地图上,竟然出现了一块和梅花铜盘差不多的形状。 泥马道长的一番操作让三人眼花缭乱,没想到竟然虚空点出这样的效果。 松井雪子反应极快,她摸黑中,把自己的铜牌放了上去。 因为紧张放了两次才算成功。 秃顶乔治心中得意,他在东方考古有几年,对东方这些神秘莫测的手段十分欣赏。 他曾经花大价钱请过摸金人为他服务,那些人的手段比起他只会用火药来说,神秘有效得多。 只是每次总是不幸的被留在的墓穴里。 他目光沉沉地看向泥马道长方下,心中琢磨着,这位应该喜欢黄浦江吧。 松井雪子和威尔斯正盯着上面点的东西研究,就听一个声音带着讥笑开口道: “东西应该就在这个范围内,这个范围里河流最凶猛的地方,就是宝藏归处。” ———————— 宝子们,实在抱歉。 我本想要嘎嘎更,奈何身体不争气。 江嫦那本还有一点存稿,这本是现挂,身体不稳定,时多时少! 如果宝子等得急,过段时间再看也行。 但我不会烂尾哒~~~ 只是这段时间我实在愧疚~~~ 第31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8 黑暗中,众人看见有一只手拿起梅花铜牌,不知在上面做了什么,一道金色的光,直直的照在一个位置。 “苏州河?” “秀水镇?” “八道湾?” 虽然三人中文不行,但乔治带来的地图是英文版的。 或者细小金光照亮的地方让他们觉得实在显眼,像是故意引诱他们将目光盯在此地一般。 三人先是陷入怀疑,后变得狂喜。 “天啦,我们要发财了。”威尔斯不停的轻吻自己的双手。 “上帝,我都不敢想象,水下宫殿到底是什么模样。”乔治用双手穿插在自己为数不多的发间。 “真的是这里?” 松井雪子年纪最小,却是最先清醒过来的。 回答她的是“啪嗒”一声,铜牌落在桌上的声音。 “快开灯!” 松井雪子语气冷厉吩咐的同时,快速走向窗户位置。 威尔斯手忙脚乱的打开灯的时候,松井雪子也拉开了窗帘。 重新变得透亮的房间里早已没有年轻道人的身影。 三人连忙检查自己带来的东西。 铜卷,铜牌和地图,一样不少。 “这人哪里来的?”松井雪子问。 乔治不喜她质问的语气,皱眉道:“一个朋友介绍的。” 威尔斯拿着自己的铜卷,耸肩道:“他倒十分聪明,怕我们杀人灭口?” 松井雪子暗骂蠢货。 “现在这个消息,被第四个人知道了,你们觉得会不会人尽皆知?” 一句话,让两个番鬼幡然醒悟。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这个地方寻宝啊。” 松井雪子觉得自己眼睛和胳膊都在隐隐作痛。 若不是乔治的身份特殊,她真想现在就弄死这两个蠢货。 “乔治先生,关于这个泥马道人的情况,你得马上调查清楚。威尔斯先生,今天晚上我们带人秘密去秀水镇打探。。。” 两人虽然不满松井雪子指手画脚,但也晓得她的安排没有问题。 卫渺早在隔壁说秀水镇后,就不太感兴趣了。 好巧不巧她是去过秀水镇的。 可没有在那里感受到庞大浓烈的财气,死气倒是不少。 她此刻看见自家面前正当着他面脱衣换衣的人,想要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 “你屁股上的是胎记还是疤痕?” 换衣服的人猛然转身,一双眼睛冷冷地盯向卫渺,带着杀意。 卫渺颇有几分无语,她这么大一个活人,虽然是靠在墙角听墙角,但桌子上的茶水还冒烟,点心也啃了一半,显然是包厢是有人的。 这人大摇大摆的从隔壁翻窗过来,站在墙角处就开始换衣服。 一边换还一边骂骂咧咧道: “泥马道人,你泥马的道人,卢平生你这个龟儿子,别落到老娘手里,不然让你晓得啷个叫劳资蜀道山!” 明显是个女人声音,还是个和许阿鱼一样凶悍女人的声音。 卫渺耳朵抖了抖,因为听见卢大哥的时候,放松了一点点心神。 毕竟她可是个战五渣,她虽然看不见隔壁的画面,但听那松井雪子几人欢呼,就晓得这人应该有点手段。 硬碰硬的话,万一杀她灭口怎么办?或者给她下个咒呢? 这人话语很密,大半都是在变着话音骂卢平生的。 等脱下道袍后,看着眼前凹凸白嫩的曲线,当她面解开缠绕胸前的白布。 又弯腰画报上的胸,顺便往外掏了掏的时候,春光乍泄的画面让卫渺不光嘴角在抖,连忙眉毛都抖动起来了。 泥马道士瞧这模样,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 卫渺觉得还是打个招呼吧。 听见声音的风真真心中翻滚,一时间不知道是捂住屁股好,还是捂住胸口对。 当看见卫渺的脸时,她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她在卢平生那里见过卫渺的照片。 可笑她自诩警惕,竟然没有发现房间角落有个人在。 随即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点心茶壶,暗恨卢平生让她以身涉险,紧张得粗心大意的老毛病都犯了。 今天这个房间要是别人,那她岂不是危险。 所以她略带英气的脸上放松几分,大方套上旗袍,一屁股坐在茶桌旁边,变戏法一样手中出现一个帕子,倒上茶水,拧干放在脸上。 卫渺觉得这人很奇特,她这模样明显是个少年,这人被人看光,竟丝毫不曾在意。 过分洒脱了。 “卢平生让你来的?”风真真的声音在毛巾下面,有点含糊。 卫渺还没有回答,就看她把一个东西丢在桌子上,发出’啪嗒‘一声响。 “诺,这个给你。” 卫渺看见桌子上熟悉的梅花铜牌,呼吸都重了几分。 “告诉卢平生到时候别不认账啊,为了这个东西,我可是把我们武当的法宝都用光了。” 卫渺第一次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 她瞧见松井雪子他们进了古董店,才来这茶楼来听墙角,都是临时起意。 卢大哥可不知道啊。 这个泥马大师怎么就认定自己是卢大哥安排的人呢? 这不科学。 “对喽,刚才你看我屁股上的东西,不要说出去,要是说出去,小心老娘打得你满地找牙!” 卫渺看她朝着自己挥舞拳头威胁的模样,想着自己刚才看她身段猜测她的年纪。 最多不过20岁,竟然学许阿鱼自称老娘。 “说话呀!哑巴了?” 风真真没听见卫渺的回应,扯开脸上的毛巾,却发现房间里面空空如也。 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梅花铜片也不见踪迹。 她美目清澈如水,表情淡定,啐了一句: “不愧是跟着卢平生那狗东西混的,瞧着不像什么好鸟。” 躺在榻榻米上的卢平生打了个喷嚏。 “腊八,腊八,别猫着了,给卢大哥再拿一个毯子过来,顺便把元宝和绣球给我弄来暖暖床。。。” 听见动静的腊八很听话的拿了毯子给他,又认命的把在院子里玩耍的两只小狮子给抱到卢平生面前。 “腊八,这里好,还是阿渺家好?” 腊八认真的想了想,想说两边都好,但他不会说话,只能作罢。 杨秋实提了火炉进来,笑道:“您又拿腊八打趣了。” 卢平生逗弄着小狮子,问他道:“外面的人还在吗?” 杨秋实点头,“前门两个,后门两个,日夜监视。” 卢平生撇嘴,这倭人真奇怪,明显他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偏偏咬住他不放。 要他背锅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想要咬一口肥肉还有可能。 真是一帮贪得无厌的臭虫! 第31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19 卫渺拿了梅花铜印,没有急着回家。 而是在人群繁华处转悠了一圈,发现身后没有人后才慢吞吞的朝着的家里走。 果然等她回家的时候,卫阿大正在兴奋的和许阿鱼讲店铺的事情。 看见卫渺对许阿鱼笑道:“阿拉就说她会自己回来伐?” 许阿鱼看卫渺一眼,瞧她 没有异样,继续催促卫阿大,“侬讲讲咱们都买些什么货物?” 卫阿大又转头继续和许阿鱼眉飞色舞的讲关于铺子里的事情。 旁边摘菜的许舅妈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提出一点自己的看法。 卫渺进了屋子,关上门后,竟然在地上的猫窝里看见了阿狸。 “喵~” 懒洋洋的叫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用小爪子推了推,一颗滚圈的珠子在地上滚动,流光溢彩。 刚好滚在卫渺的脚边停下了,卫渺弯腰捡起来,入手冰凉,入眼炫目,看着上面的螺丝纹里,卫渺晓得这是上好的东珠。 “这样大颗的东珠,你从哪里来的?” 卫渺将阿狸从猫窝里抱起,揉了揉它的脑门。 “喵~~” 卫渺叹气,这个地方不是没有灵气,可惜需要转化,若不是她噶了系统,同化它的本体,只怕也无法将烟火和红色能量转化为己用。 阿狸这样的小猫,若是能够吸收灵气,没准也能有一番机缘。 胡思乱想的时候,卫渺正在认真打量手中梅花铜牌。 她清楚记得偷听墙角时候,松井雪子没说铜牌丢失。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人偷天换日,那假的铜牌只能是卢大哥提供的。 因为他见过自己画的铜牌,也亲手看过松井雪子脖子这块铜牌。 一个古董贩子,做旧一样东西不要太简单。 直到这个时候,卫渺才带着一丝欣喜,她终于收集足够了八块铜牌。 “阿狸,我要发财啦!” 小狸猫似乎感受她的欢喜,舔了舔她的手。 卫渺恨不得马上去菊花里,但她忍住了。 下午时候,她和吴叔要一起去卢平生开的商行,囤货。 卫渺把手中铜牌和其他几块放好,对着阿狸道: “阿狸,最近别往外跑,帮我看着点。” 说完她给阿狸了一丢丢灵气,小狸猫发出咕噜噜的声音,愉快的摆动着尾巴。 卫渺出门时候,许阿鱼和卫阿大已经商量到要请谁来帮忙,工钱几何。 “每日家中挑卤肉的那花家两兄弟,能行伐?” 每日来挑卤肉都是清早六点左右的模样,许阿鱼自打有孕,就没有在八点之前起过床,哪里见过两次花家两兄弟。 为此她白卫阿大一眼,“是否知根知底?” 卫阿大仿佛早有准备,“两人从北边逃难过来,住在码头附近,家中只有一个年迈老母。” 许阿鱼感慨道:“逃难还不忘带着老母,还有人品。” 这些年卖儿卖女,弃养父母的实在太多,北边战乱,能护着老母来沪上,确实不容易。 夫妻两人一拍即合,准备雇佣老实孝顺的花家两兄弟。 吴叔笑道,“我如今伤也养好,可以去店铺做账房。” 许阿鱼笑出声,“吴叔,咱们是小本买卖,可用着账房,您就在家好好养着。” 小崽说,吴叔是卢先生的账房,手中管着的钱数都是她不敢想的。 这样的人去给她家小店当账房,岂不是让四大金刚扫地,大材小用了。 再说,自家不给他工钱,用起来没有底气的。 卫渺要晓得当初和许阿鱼的谈心,让她这样顾忌,就会把话再说明白些的。 “吴叔,卤肉铺子的事情让我阿爸他们去操心,咱俩吃完午饭后去洋行。” 本来有几分失落的吴叔,听见卫渺的话,连忙点头。 “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列了单子,阿渺你要瞧瞧看还需添加些什么。” 卫渺不善过日子,这些还得和许阿鱼他们商议。 “阿爸阿妈,你们和吴叔瞧瞧,缺什么就写上。” 许阿鱼看卫渺要出,忙问道:“又出去做么事呀?” “去彭太太家,卢大哥前几日说要从她家订糖的。” 听闻是卢平生的正事,许阿鱼督促她快些去。 “侬别耽误时间,谈完就回家。中午吴妈做肉皮锅子。” 所谓的肉皮锅子,是沪上人冬日吃的一道菜,晒干的下锅油炸,高汤做锅底,里面放上鲜肉和蛋皮,喝汤下饭都十分美味。 卫渺馋意上来,扭头对吴妈道:“吴妈,多放些肉皮和鲜肉,我要吃五碗米饭。” 卫渺话落,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卫东从书房探出头来,脆生生道:“阿拉也吃五碗。” 许阿鱼嫌弃看他一眼,“侬能吃下五勺饭?” 卫东不服气,挥了挥手中写的大字,“阿拉写大字比大锅多,吃饭自然也多。” 卫阿大夸他,“好小子,写字比大哥好,背书什么时候也跟上?” 卫东默默关上窗户,实在太欺负小孩了。 彭太太开门时候,见是卫渺,颇有几分意外。 她怀里的小女儿看见漂亮小哥哥,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 “大锅~~~抱抱” 彭太太颇有几分无语,这可不是侬大哥,侬大哥现在还只会在学校打架,在家里玩泥巴呢。 卫渺笑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奶糖,“囡囡吃糖。” 彭先生虽然在糖厂,但他们糖厂只做白糖,红糖和冰糖,这样的高级奶糖都是舶来品,国内目前可没有奶糖厂。 “外头冷,快进来坐。” 彭太太性格和许阿鱼差不多,有几分风风火火,遇到事情都是摆在脸上的。 卫渺随她进了屋里,彭太太放下囡囡,要去泡茶。 小囡囡剥开手中奶糖纸,递在卫渺嘴边,“大锅,吃。” 喂到嘴边的食物,卫渺自然不会拒绝,张嘴就把糖果放在嘴里。 正等着说“不吃”的小囡囡瞳孔瞪圆,撇嘴看着卫渺。 卫渺连忙从兜里拿一颗奶糖,快速剥开放入小囡囡口中。 小家伙才破涕为笑。 彭太太瞧着一幕,夸赞道:“怪不得萍妹几个成日大锅大锅的叫着。” 她一边说,一边倒茶水,又端了果子上桌,好一顿忙活,完全是招待贵客的模样。 卫渺连忙阻止她道: “彭太太,今日来是想说说上次订单的事情。” 彭太太一听,眼睛就亮了,“是卢先生的订单?” 第32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0 自上次过后,整个弄堂都晓得卫家的大儿子跟了一个很有派头的老板。 时间过去这么久,彭太太都以为事情不成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回转。 “这段时间,事情繁杂,才拖延至此的。” 彭太太哪里会责怪,毕竟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她喜滋滋和自家老彭说了,他也只是笑笑,并未多言。 如今卫家大儿子亲自上门,并未去公司,显然是只认他家的。 彭太太虽未上过多少学堂,但自小就跟在地主老爹屁股后面,只有自己精明的地方。 “是要多少?” 卫渺感受自己口中奶糖的香甜,“卢大哥要开奶糖厂,自然是糖越多越好。”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要囤糖,就得有名头,普通人家一年能吃十几斤糖,已经顶天。 卢平生出钱,出地,出管理,卫渺出技术,挣钱一人一半。 看似卫渺占了便宜,其实不然。 奶糖制作很简单,但若是工业化,就十分复杂,首先生产线就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卢平生从他的好兄弟杜兰德那里搞了一批二手装备,年前应该到港。 卫渺到时候去从零开始研究,改装,付出巨大 。 “奶糖厂?”彭太太吃惊。 卫渺腼腆笑一笑,“是卢先生和几个朋友的生意,之前八字没有一撇,所以没来叨扰,如今已经入了正轨,特来订货。” 彭太太眼珠子转了一圈,“咱们自己也能做奶糖了?” 卫渺摆手,“只是打算做,具体还不知道。所以希望能保密。” 彭太太瞬间就懂,连忙保证道:“侬放心,阿拉一家人嘴巴最紧的。” 卫渺心中认可,彭太太虽然咋咋呼呼,和谁都能打成一片,但家中要紧的事情,外人可从来不晓得。 比如彭先生的收入,彭先生喜欢做什么,老家具体在什么位置,弄堂里的人都不晓得。 反而黄太太就不同,就总和人说,他先生一月薪水多少? 什么时候又送礼物给她,每月给老家寄多少养老钱,处处显摆。 甚至连她什么时候月事,都恨不得要说上两句。 “第一批糖,先要十吨。年前交货。” 卫渺说了数目,彭太太小声惊呼。 “两万斤吗?” 卫渺和卢平生算过,彭先生他们的糖厂规模不大,年前最多能出两万斤的货物。 卫渺像是没有瞧见她的失态,砸吧眼睛道: “马上要过年了,准备在年前出货。” 彭太太仿佛也觉得自己有些不稳重,压下心中的跳跃,附和道: “对伐,对伐,过年家家都买糖,要是咱们也有自己的奶糖,那价格肯定比舶来品要低些,老百姓都吃得起的。” 卫渺也点头,“暂定两万斤,若是还有多的,我们也要。” 彭太太送走卫渺,抱着孩子匆忙出门走去弄堂外面。 她得打电话把这天大的好事和老彭说说。 前几日他还忧愁物价飞涨,厂里效益不景气,无法让工人们过好年景。 今日就有突来大订单,告知洋人老板,赶紧从南洋运甘蔗过来,有多少要多少。 彭太太一边快步走路,一边抱怨沪上种不出好的甘蔗。 不过听闻甜菜也能做白糖,明年开春,让爹在乡下地里多种甜菜,然后让老彭的外贸朋友在海上转一圈,当舶来品买回糖厂,又是一大笔收入。 卢平生若是知道彭太太脑子这样灵光,高低得夸上一句。 他此刻看向歪坐在自己面前的风真真,颇有几分无语。 “所以你就把东西这样给她了?” 风真真单手支头,“不然呢?” 卢平生看着眼前懒洋洋的人,十分佩服,“你就不怕给错人了?” 风真真理所应当道:“你让我跳过隔壁房间,不就是因为她在接应吗?” 说到一半风真真拿起自己面前的一颗橘子丢向卢平生。 “姓卢的,都怪你,那臭小子可是看见我脱衣换衣了。” “什么!” 卢平生猛然坐直身体,指着风真真语气颤抖道: “你在她面前都干什么了?” 和卢平生认识三年有余,她可是第一次瞧见这人如此模样,顿觉好玩。 “我跳过房间,换装时候,她躲在墙角全部看见了,还说我屁股上的胎记。。。” 卢平生觉得自己脑子很疼,皱眉打断风真真道: “你,你是个女孩子,要注意形象!” 风真真无所谓道,“我是山里猴子养大的,要什么形象。” 卢平生闭眼,呼气吐气,在心中默念,“这是一只母猴子,这是一只母猴子。。。” 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那几个人没有察觉什么?” 风真真得意道:“三个傻子,我说关灯就关灯,看见金光标注的位置都忘记天地为何物了,哪里能想起我。” 卢平生终于露出个笑容,不枉他布局这么久。 可惜他现在出不去,不然就和阿渺讨论一下梅花印记的事情。 “最近你就住我家里。”卢平生看着没坐像的风真真吩咐道。 “管酒吗?不是什么狗屁清酒,我要喝烈酒。” 卢平生笑道:“你想喝什么酒,让杨大哥给你买去。” 风真真就喜欢卢平生这点,大方。 卢平生扶额说,“身份什么的记得吗?” “若旁人问,我就说是你相好的,晓得呀!”风真真心情极好的回答,半点没有羞涩。 卢平生看着颇有风情的女子,心中叹息。 听那老道讲,这孩子十六岁前,一直被山里猴群养大,被老道发现时候,宛如野人。 老道自己饥不裹腹,若不然也不会进深山讨生活,把人带在身边,除了坑蒙拐骗,也没教会点正经人该有的东西。 卢平生第一次看风真真的眼睛,发现眼中干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属实不明白,眼神这样透彻的人,怎么会干偷摸骗人的行当。 第32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1 卫渺又在家中等了三日,才收拾好东西,将梅花铜牌装好,抱着阿狸出门去。 冬日夜晚凉风习习,出门前许阿鱼亲手给她围上的围巾,隔绝寒风。 黄包车车夫小跑时候的快速呼吸声,很快被街上滴滴的小汽车声音淹没。 “小少爷,现在去华界要小心的。” 卫渺的摸着包里的阿狸,好奇问道: “发生什么事情?” 黄包车说,“否晓得为什么,街上总有人失踪,出门好好的,好几日不归家。” 卫渺第一反应是有人买卖妇女孩童。 “关键走丢的都是壮劳力,华界码头上,现在苦力出门都是三五成群,不敢单独行夜路的。” 卫渺颇有几分摸不到头脑,“抓男丁做么事呀!” 黄包车夫也不晓得,但他们有小道消息,“听闻要打仗了,抓壮丁。” 卫渺到都觉得是假,如今的军队收人还是严苛的。 比如往日小南京要去当兵,都要走关系才能进国军部队。 只要征兵令即可,犯不着在城里抓壮丁。 “还有人讲,是东洋矮子抓人去矿上做苦力哦。” 不知为何,卫渺突然就想起三日前松井雪子三人。 若他们知道了宝藏所在地肯定是要挖掘的。 正规部队太惹眼,华人苦力正好,用完后杀了,还不用担心泄密。 “听闻是前几日虹口那边酒店坍塌,死了好些高官,他们在泄愤呢。” 黄包车夫心有戚戚。 卫渺问一句,“当局不管吗?” “管啊,巡警上门登记,至于什么时候找到人,他们也不知道。” 沉默片刻,黄包车夫艳羡道: “还是租界好,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不过也没关系,等把鬼子赶走,华界也就安全了。” 卫渺晓得他说得不对,但也没同他理论。 一片领地安全的前提,一定是只有一个声音,只要租界这种东西存在,就表明这片领地有外敌在,那没有什么绝对的安全。 黄包车到菊花里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和记忆里一样,冬日的弄堂是安静的,往日路口昏黄的路灯坏掉了一个,让路口显得更加漆黑。 好在卫渺十分适应漆黑的环境,脚步轻巧地往家的方向走。 她前面的阿狸早就三两下地跳上两侧的房顶,消失不见。 听见喵叫的卫渺进了卢平生家,没有开灯,一路摸黑进了他的主卧。 “喵~” 阿狸的尾巴勾了勾卫渺的小腿,仿佛在告诉她这个地方没有生人来过的气息。 卫渺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密道,手中拿着手电筒进入台阶。 听着身后密道门缓缓关合,卫渺拉下开关,感受着密室四面八方包裹向她的财气。 灯火透明下,提炼磺胺和青霉素的器皿上都盖着白布。 原本靠着墙角装宝藏的大箱子里空空如也。 卫渺踩在凳子上,挨个点燃八盏油灯后,拉下电闸。 原本有一点点激动的心,在看见地上八块梅花印记投影的时候,卫渺的心绪反而平静了。 算上今天,将近四年时间,先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挖呀挖,后认识卢大哥后,找到这间密室,却没发现和财气对等的财富。 “阿狸,你说我今日能不能得偿所愿?” 和卫渺一样蹲在地上的阿狸歪着小脑袋看她。 “喵~” 卫渺将手中的梅花铜牌,挨个放在地上的投影上后,抱着阿狸,跑向密室侧面的一个小门处。 这个小门通往的就是卫家的房子,自己卧室的方向。 若是触动机关,只有这条后挖出来的通道,才是安全的。 “喵~” 等得阿狸都急了,也未发生什么,卫渺捂嘴打哈欠,嘀咕道: “难道是我想错了?” 说完突然想起三日之前,那个泥马道长说的那句“把灯关了。” 卫渺让阿狸在原地等着,自己踩在凳子上,挨个吹灭桐油灯。 等到最后一盏灯灭的时候。 “喵呜!!!” 原地等着的阿狸突然炸毛,准确的跑向卫渺的位置。 而还站在凳子上的卫渺看向地上自动散发细碎金光的铜牌,也有几分讶异。 这就是传说中的道家手段? 可卢大哥说了,这个世界没有神仙手段,所有的手段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 并且丢给自己一沓书,徐徐诱之,“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 卫渺看着八个铜牌金光上,出现的竟然是八卦八位的字符。 “哼,卢大哥也没说学好数理化,就能看八卦。” 卫渺吐槽时候,心中暗自庆幸上次在曾家听曾宝叔说了五行八卦,风水易经,上心多读了点古籍。 “阿狸,你说,这八个东西有什么提示,难道需要一个阵眼?” 卫渺在犹豫要不要自己进去当阵眼的时候,阿狸发出呜呜的警惕声音。 她细心听听,察觉楼梯口有动静。 卫渺心头一跳,拍了拍阿狸的屁股,“去吧。” 阿狸刚跳出去,密室的灯就亮了。 卫渺扭头就看穿黑衣的卢平生。 “卢大哥。” 虽然知道这个地方只有他俩晓得,但这种诡异的时刻,还是会心虚的。 卢平生的看见是卫渺,也松一口气,“阿拉打电话去侬家,说侬给我办事来了,就晓得侬肯定回这里。” 两人自上次远东酒店分别,有好些天未见,猛然见面,还是有几分亲昵之感的。 “卢大哥,倭人不监视侬了?” 卢平生得意,“咱们的船队要归来港了,我要港岛接应,上面那些大佬都等着数钱呢。” 卫渺听闻船队归来,眼睛亮了好几分,船队归来代表什么? 代表她要发财了。 “他们现在以为阿拉在去港岛的船上呢。” 卫渺好奇问道:“那侬不过去,不会有事伐?” 卢平生无所谓摆手,“没得事的。” 卫渺看着卢平生,眼珠子转动。 卢平生看小鬼头冒着坏水的模样,心中一紧,“侬要干嘛?” 卫渺的嘿嘿道:“卢大哥,阿拉最近学了一个道理,叫做知行合一,不甚理解,望你赐教。” 卢平生晓得卫渺在和智上大师学医,倒不晓得老和尚还教“心学”。 难得孩子求知欲这么旺盛,教就教吧。 直到他被卫渺安排站在八卦中间时候,他才有点恍然大悟。 “阿渺,侬做么事?” 第32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2 卫渺心小小愧疚一秒,觉得卢大哥如此信任他,自己却拿他当阵眼,颇有几分不道义。 但这不耽误她麻利的吹灭最后一盏灯,高深莫测道: “卢大哥,侬看小说中,不常写以身殉道么?如今有个机会,侬想不想要。” 卢平生心中暗骂小鬼头心眼越发的多的同时,整个屋子也陷入了黑暗。 “卫渺!侬给我等着!” 卢平生怒吼归怒吼,身体却没有移动半分。 卫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卢平生方向,希望卢大哥这个身有大气之人,能带来不一样的效果。 反正屋子里就两个人,不是她就是卢大哥。 她用自己读过的那些易经卦术加上卢大哥说的数理化演算过,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此阵不要命,既如此,当然是谁的运气强谁上。 最重要的是,她个头和体积不够,站在中央,无法牵引八卦之力啊。 卫渺胡思乱想工夫,就听咔嚓嚓的声音响起。 本该在八卦阵上的金色细线仿佛能穿透卢平生身体一般,纷纷投影在墙体上。 “阿渺,这是什么原理?”卢平生实在惊奇,若不是他亲身经历,他还以为是特效呢。 “这个科学无法解释。”卫渺仔细观察墙体上映出的八卦方位图。 原本的八个方位,如今只余下了四个。 “那从玄学的角度解释一下呢?”卢平生试探问。 虽然是在黑暗中,卫渺还是扭头看他,“卢大哥,不是你说让我相信科学,杜绝封建迷信的嘛。” 卢平生:……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卫渺在墙体上的影子上又摸又按的,始终毫无动静,卢平生实在有几分受不了。 “阿渺,你有没有觉得这是一个排除法?” 卫渺虚心请假,“排除什么?” “就是排除掉没有在墙上亮起的四个方位啊。”卢平生胡说。 不管排除什么,别让他在黑漆漆的地方站着了,他前段时间被炸弹轰得有点轻微脑震荡。 卫渺一听,觉得颇有道理。 走向卢平生身侧,拿掉了墙上没有映出的几个梅花铜印。 “没反应。” 卫渺嘀咕,然后又把墙上映出的梅花铜印拿掉。 咔咔咔的声音传出,仿佛在提醒这一步是对的。 “卢大哥,这像不像侬和我显摆的数学方程式。” 卢平生沉默不语,这是他羞耻的经历,不忍去想。 当初他从国外买了那些数理化相关的书籍,卫渺就像一个扫描仪一样,哗啦啦翻页后,就说自己懂了。 不光懂了,还会继续思考。 他心中不忿,就想到前世关于小明的各种方程式题目。 什么我的苹果是小明的四倍,妈妈的苹果是小明的五倍多一个,求三人分别有多少个苹果。。。 小崽子在他写完''解''的时候就报出了答案,而他不信邪,又问了鸡鸭同笼的问题。 小崽更是不用思考就说了。 卢平生的突然顿悟,如果可以具象化的话,他的脑子就是一台只能打字的初代手机。 而小鬼头的脑子就是超级计算机,自带存储分析的ai 。 这个发现,让卢平生心中暗骂好几句老天不公,最后被天上轰鸣雷声给止住了念头。 “咔咔咔~” 卢平生回神的时候,就感觉有声音在东南墙角的方向传来。 “侬做什么了?” 卫渺小手回按在墙上投影的梅花印记处,竟然出现一个贴合的凹槽,铜印稳稳当当扣在上面。 “卢大哥,你感受到了吗?” 卫渺声音里带着欢快,就在她把最后一枚铜印扣上去的时候,东南角的传来声音。 然后她就感受到了澎湃的财气向她涌来。 “阿拉感受到了一丝带着潮气的风。”卢平生老实开口。 “阿狸,开灯。” 卫渺扭头对楼梯口放下的阿狸喊了一声。 刚才还黑暗如初的空间里,瞬间明亮起来。 两人一猫,目光就看向东南角的九十度夹角黑洞。 “阿渺,阿拉能动伐?”卢平生看向正冲着黑洞处眯眼呼吸的小鬼头。 “能!”卫渺说。 卢平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抱怨道: “下次还有这种事情,侬好歹给阿拉一个凳子。” 卫渺看他俊朗脸颊,心中吐槽他体虚,小脸却跃跃欲试道: “卢大哥,我们是现在下去,还是准备一下在下去?” 卢平生对着阿狸的方向,下巴扬了扬,“要不让阿狸先下去?” 阿狸仿佛听懂,冲他呲牙。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感到腿不再酸麻后,准备起身。 目光在落在地上梅花铜印上,才猛然发现,余下四个铜印不知怎么竟然扣在地上。 他心中暗叹古人智慧的同时,对下面的东西也颇有几分期待。 若真是沈家首富留下的黄金白银,这么多钱,足够武装整个部队了。 想到这里,卢平生的心火热起来,“阿渺,要不阿拉下去瞧瞧?” 卫渺摇头,“不行,卢大哥,你太弱了,还是我下去吧。” 卢平生瞪眼,想强调不能说男人不行,但觉头晕目眩,心中恶心欲要干呕。 连忙从兜里拿出一颗画面糖含在嘴里,才觉好些。 “给我一颗?”卫渺眼睛无辜又渴望的看着他。 卢平生的看着伸在自己眼前的白皙手掌,拒绝的话收了回去。 卫渺剥开糖纸,连着糯米纸一起将糖放入口中。 酸酸甜甜的话梅味道充斥在口腔,让人心情更加愉悦。 “卢大哥,家中还有吃的吗?” 卢平生双手插兜,露出一个得意笑容: “阿拉猜想侬在这里,过来时候带来两大箱食物,都是点心饼干糖果类的,如今天气寒冷,能放许久。” 说完后,他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冲卫渺眨眼道: “阿拉还带了一小箱大黄鱼。” 卫渺眼睛明亮如灯泡,脸上酒窝甜甜,越发的觉得自己选择卢平生是没有错的。 最起码两人有着十足的默契。 这次能顺利从松井雪子拿铜牌,固然有卢平生的气运加成,两人长期培养的默契也占了大半。 像准备食物和金条这种小小的细节,实在让人心里暖暖的。 第32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3 两人商议几句,还是决定和上次一样,卫渺下去,卢平生在上面守着。 万一出事,卢平生强大的善后能力就用上了。 卫渺手中拿着蜡烛,跳跃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台阶,她缓步走下台阶。 阿狸几次想要走在前面,都被卫渺唤了回来,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卫渺的脚边。 卫渺以为这次的台阶也同上面的一样高时,脚已经踏上平地。 “阿狸,你能感受空气流动吗?” 卫渺低语,烛光照亮的地方不大,无法看清周围布置模样。 卫渺在浓郁的财气里,没有感受到发腐发霉的味道,反而隐有空气流动,让她手中烛火飘摇。 “喵。” 阿狸在黑暗中叫了一声,回来的时候,嘴里费力的叼着一个东西,砸在卫渺脚下。 卫渺弯腰看去,眼睛猛然瞪圆。 “金砖铺地?” 还挺奢华的,卫渺的惊喜之余,感叹不已,顺便从自己小挎包里拿出手电筒,打开。 照亮的瞬间,金光刺眼。 卫渺闭眼感受片刻,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嘴角咧得老大。 “传说中的金屋藏娇也不过如此。” 她搂着阿狸重重地蹭了蹭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她手电所到之处,全是一片金色, 地上铺金砖,墙壁和顶部也全是一片金色,最重要的时候,两侧金色打造的架子上,摆满了金砖。 卫渺辨认了一下方位,在东南方向把蜡烛放好。 缓步走到架子旁边,伸手去拿架子上的金砖。 没拿动。 于是她把手电筒放在肩膀上后,歪头压住,双手去抬。 这次倒是拿了起来,卫渺弱弱估计一下,至少五到六公斤。 她的手在金砖上摸索,竟然发现底部有印记。 “永乐?” 卫渺脑子快速转动,她在史书上看过,永乐年间,曾经花费三年时间,专门制造过一批“金砖”,数量为五万块。。。 可那只是大型方砖的雅称,专门用来铺设地面的。 如今手中这是实打实的纯黄金打造的金砖,出现在有可能是洪武年间首富的藏宝洞里? 卫渺爱不释手的将金砖放下, 抬手抚摸了一下放金砖的架子,心道果然。 这架子应是铁打的,外面包金,不然可承受不住这样重量的黄金。 想不通透的事情,就不要去想了,反正晓得这些金子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就行。 想到这里,她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小脸金光闪闪,恨不得现在就开始美餐一顿。 “先看下这地方有多大,好确阿拉能躺平几年。” 卫渺心中嘀咕,开始回到梯口重新往前走,心中丈量。 一直到她脚下的金砖变成了银砖,身后闪着微弱光芒的蜡烛已经离得老远,依旧没有尽头。 卫渺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洞口,沉默片刻,她决定返回。 返回途中,才有空去看地上阿狸叼过来的东西,捡起放在手中。 是一块婴儿巴掌大小金元宝。 卫渺试着吸收一下,不过眨眼间,承载着历史厚重感的金元宝消失不见。 卢平生自卫渺下去后,就一直盯着成直角的入口发呆。 和他站着的灯火通明的密室不同,那黑洞洞的入口里,承载着太多的未知。 里面是否危险重重,密道机关,小鬼头是不是九死一生? 里面若真有十万黄金,百万白银,能否改变一些什么呢? 要是里头空空,不知小鬼头是不是会哭鼻子? 胡思乱想间,就看见黑暗中有亮光出现,接着小鬼头看不出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卢平生瞧卫渺这模样,眼珠子转动,安慰道: “阿渺,里头有没有东西不重要,你能安全回来最重要。” 卫渺苦脸叹气,“沈家人不少商贾么,为什么里面多是字画古籍,黄金白银极少。。。” 卢平生晓得小鬼头不喜字画爱黄金,安慰道: “总比什么也没有强上许多。” 卢平生以为里面的密室和这个差不多,就是几箱黄金白银,余下全是字画古董。 他和卫渺相反,认为字画古籍更珍贵,所以嘴角带着笑意。 “卢大哥,古籍字画阿拉不要,只要黄金白银可以吗?” 卢平生正要点头答应,突然就对上了小鬼头隐隐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小鬼头夸张的表情,卢平生一下子清醒过来。 “那怎么能行?说好平分,我绝对不占阿渺一分便宜。” 卫渺看卢大哥似笑非笑的眼神,撇了撇嘴,狡诈的大人。 卢平生点她额头,“侬思路清爽个!” 卫渺被拆穿也不害羞,咧嘴笑出酒窝,“卢大哥,下面是个大大的金屋子,宽多少阿拉没空丈量,长。。。” 两人就地坐着,卫渺把自己在密室所见和卢平生一五一十的讲了。 “我上来是想多带些物资,顺着那黑洞往前走,我有预感,这个通道不简单。” 卢平生点头认可卫渺的分析,以他估量,这个密室距地下二三十米的深度,几乎不可能有风存在的。 除非通道。。。 想到这里,卢平生猛然起身,然后觉得眼前一黑,眼见要倒下,卫渺连忙一骨碌起身,将人扶着。 “卢大哥,侬这样重!” 卫渺觉得自己小胳膊要断了,而卢平生依旧在摇晃。 好不容易稳住了,卫渺的小脸也憋红了,而卢平生额头全是细密汗珠。 “狗日的鬼子,换我健康强壮的体魄!” 卢平生咬牙切齿,然后感受自己手腕被人捏着。 “怎么,侬学医几天,就会把脉?” 卫渺古怪看他一眼,摇头晃脑开口道: “脉象细弱虚浮,有阴阳失调之兆啊。。。不妙不妙。” 卢平生听她叽里咕噜说一堆,瞧她额头道:“说人话。” 卫渺不满的嘟囔,“就是肾虚!” 卢平生瞪眼,俊脸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张嘴就道: “瞎七搭八,少爷我身体壮得像牛犊子,每天早上精神奕奕,怎么可能肾虚!” 卫渺同情的看着嘴硬的卢大哥,他完全没有搞对重点啊,自己说的是阴阳失调啊。 有次她偶然听见陆少杰和曾四爷吐槽,说卢平生要不是柳下惠,要不就是不行。 翠红楼的头牌投怀送抱,他竟岿然不动。。。 她特意想了想“柳下惠”“不行”“翠红楼的头牌”这几个词结合在一起。 卫渺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风花雪月的奢靡时期,卢大哥竟然不贪恋美色。 不好,不好! 第32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4章 一直到两人返回书房,将食物和其他物资拿下密室,卢平生的脸都是臭的。 卫渺自顾自的包里装东西,抓着巧克力和奶糖的时候,她突然想起和彭太太定白砂糖的事情。 “开糖厂的事,杜兰德十分热衷,地方他已经选好,等这次设备到了,调试安装就可以了。” 卢平生往自己的军用背包里装东西,他有预感,这次密道之行,肯定不会太平的。 卫渺看他在包里放了两把手枪,“卢大哥,其实我眼神也很好,可是准头也不错的。” 卢平生看了卫渺一眼,小鬼头虽比刚见的时候长高些许,但总觉得作为男孩子来说,有些过于娇小了。 想想她往日过的日子,也就理解了,饿肚子的大胃王,哪能长高长壮。 好在现在好好养着,也不算晚。 “光用彭先生公司的糖,够吗?” 卫渺还是很喜欢开奶糖厂这个主意的,香香甜甜的奶糖,谁不喜欢啊。 “侬放心,不止他家。” 糖可是战略物资还有棉纱,这些东西他现在都要准备起来,趁着现在运输通道还没有被封锁,慢慢往西北运输。 “好了,咱们出发吧。” 卢平生难得露出一丝期盼,好似去探险。 卫渺看他头上探照灯,笑嘻嘻道: “卢大哥,倭人要是晓得侬用他们的军用设备来做这个,估计要对你喊‘巴嘎雅路’啦!” 卢平生弯腰,将卫渺头顶的探照灯打开,整理了一下她小棉袄,道:“前面带路,出发!” 探照灯的光比手电筒照亮的面积大些,当卢平下了楼梯看见金晃晃的一片时候,呼吸加重好几下。 “还真有金屋啊。” 卫渺指着架子上的金砖道:“你去瞧瞧,下面的印子是永乐年间的。” 卢平生来了这个世界后,也算价差万贯,此刻抱着五六斤重黄金打的金砖,仰头看着黄金铸造的天花板,也觉得大开眼界。 “阿渺,侬站这里否要动,我往左边走。” 卫渺晓得卢大哥是想看一看这底下有多宽敞。 他抬脚往前一路走,卫渺眼间眼前的光越发的变小,最后只余光点后,才看卢平生转身。 等他走回来,卢平生激动道:“前面有一半是银砖铺地,后面就变成汉白玉了,真是奢华。” 卫渺喜滋滋,“到时候撬开换成金子。” 卢平生颇有几分无语,这小子眼里除了金子就是吃的。 “带路,咱们朝着洞口走。” “好咧。” 卫渺欢乐无比,不管前方的路是什么,光这个密室里的东西就已经超值了。 “卢大哥,大约估算了一下,这里的黄金根本不值十万两啊,所以铜卷上说的是真的?” 卢平生冷笑一声,“铜卷上说的还是曾宝叔说的?” 卫渺恍然,也是,什么黄金十万,白银百万,全是曾宝叔的片面之词。 她当时就想过,十万两黄金也就是一万斤,区区五吨,大帅府的黄金可是二百多万两,一百二十八吨呢。 想到这个,卫渺就想起火车上被运往派遣军司令部将近一百吨黄金,痛心疾首。 “怎么了?” 卢平生听见她的抽气声,关心问道。 卫渺抱怨,“卢大哥,侬说,倭人派遣军有没有把那一百吨黄金用掉啊。” 卢平生听他惦记这个,心情也有几分不好。 他得到消息,倭人已经和欧美国家达成了一项武器购买协议。 支付的就是手中的这批黄金。 因为数额巨大,英美两国要求把黄金运往港岛,双方在港岛完成交易。 这事儿他暂时不打算告诉小鬼头,省得她心绪不佳。 这小子贪财又霸道,早就把那黄金视为囊中之物,如今煮熟的鸭子飞了,估计要发脾气的。 卢平生感觉自己额头冒出汗水,抬手抹额,心中嘀咕: 难道我真的虚了? 两人一路到洞口,看见探照灯照射方向,依旧是汉白玉铺地,可能是运输黄金,有些地砖上带有缝隙和裂痕。 隧道两侧是原色大理石拼贴,因为年代久远,略显斑驳。 “我大致预估一下,刚才密室,约有两个足球场大小。” 卫渺随卢平生去过市中心的足球场,一个标准足球场占地十多亩,两个二十一亩? 怪不得刚才卢大哥往前走的时候,自己只能看见一点点光亮,而自己从楼梯口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也需要十几分钟。 “卢大哥,谁会花这么大的手笔修建这样的地宫。” 在卫渺心中,藏宝洞大约就是如同他们刚发现的那个密室一样,几十平米的面积,堆积一些珍贵物品。 卢平生在前面行走,听见小鬼头的话,觉得小鬼头应该出门见见世面,缓缓开口道: “这算不得大手笔,区区二十亩只有0.013平方千米,和动不动就是几十上百平方千米比起来差远了。。。” “几十上百?不知他们的陪葬品里黄金多不多。”卫渺很会抓重点。 虽然陪葬品听着不吉利,但卫渺不挑食啊。 卢平生扶额,转移话题道: “侬这次出门,怎么和阿鱼婶子讲的?” 卫渺仔细打量两侧和头顶方向,有些失望发现,没有金顶,也没有金墙壁。 听见卢平生的问话,随口道: “我同他们讲,给你办差,快的话很快回去,慢的话,要过年之前。” 卢平生勾唇无声的笑了,他走之前也打电话去卫家,也是这样讲的。 “我和阿鱼婶子讲,侬陪我去收货,不顺的话一定要耽误许久的。” 卫渺的“哦”了一声,“他们如今心思都放在新开的卤肉铺子上,干劲十足。” 卢平生也有所感慨,没有想到自己小小的卤肉方子,竟也能改变人的命运。 这么长时间,他算看明白了,不知小鬼头有什么顾忌,她挣的那些大批黄金,从未告知卫家。 而零星拿回去的大小黄鱼和银元,都被许阿鱼他们存着未动。 有次他听萍妹碎碎念,“阿妈说,大锅的钱财,都要留着当嫁妆的。” 他就问萍妹,“侬小小年纪晓得什么是嫁妆?” 萍妹眨巴眼睛,认真回道:“娶媳妇用的。” 想到这里,卢平生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正要开口打趣卫渺一声。 “嗷~” 突然双腿一软,整个人踉跄两下,朝着卫渺砸来。 卫渺成肉垫前,深深叹息,“还说自己不虚!” —————————— 本作者,已虚~~~~ 第32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5 随着卢平生的惊呼,两人往后倒去,好在卢平生练过一点, 倒下的时候侧身,身后的背包垫着,只是将卫渺绊倒而已。 “喵呜~”阿狸发出低低的嗷呜声音。 “是什么?”卫渺问。 卢平生起身,示意卫渺看过去。 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白骨,黑洞洞的眼眶子正对着他们。 最重要的是,看两个骨骼走向,应该是朝前爬行。 卫渺眼尖,一眼就看见他们身侧的两锭金元宝。 “嗯?盗宝的或者是修宝库的?” 卫渺小脑瓜瞬间想到了这两个答案。 卢平生将探照灯从骷颅上移开,照射在旁边的石墙上,希望能找到答案。 可惜即便是斑驳的墙壁,也是大理石做的,哪里能像武侠小说里讲的那样在墙体刻字。 “卢大哥?” 卢平生看了看地上的两具白骨,微微抱歉鞠躬,“相识就是缘分,等我办完事情,再给两位入土为安。” 说完,侧身走了过去。 卫渺虽觉得他莫名其妙,但也没有从白骨上跨过去,而是走了侧边。 贪财的她甚至连地上的金子都没有去捡,毕竟大家都说死者为大嘛。 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拥有了一整个密室的金子。 光架子上那些金砖就有几万斤之多,再算上地上的金砖白银,卫渺觉得即便是某些国家的黄金储备都没有这么多。 终于体验了一把阔气的感觉。 两人一路前行,隔三差五就能看见白骨,每个白骨身侧都有两锭金元宝。 “应当是修建宝库之人,在完工时候,发放工钱,然后被人关在密室里。” 卢平生缓缓开口,这样冗长的可以通过马车的隧道,那二十多亩的藏宝库,不是几人几天能完成的。 “卢大哥,他们为什么不往有风的地方跑呢?” 卫渺提出疑问。 卢平生正要回答, 就看见前面冗长通道突然出现了一扇半开一人宽的石门。 唯一能看出是一人宽,因为缝隙下方,堆满了白骨,而他们脚下的地上,石门上,墙壁上,斑驳风干的东西,应当是鲜血和碎肉。 “这是用人命隔开的石门。” 卢平生语气里有几分悲凉,望着地上的散落一片的金元宝,他甚至能够想象当时的情景。 在石门即将关闭的时候,这帮商量好的人,上前做肉盾,填入缝隙。 一个又一个因为长年苦力掏空的身体扑上来,为身后的人填出了一条逃生的通道。。。 卫渺扭头,有些茫然的看着卢平生脸上的表情。 “卢大哥?” 卢平生回神,顿觉自己小说看多了。 卫渺学卢平生那样,拱拳对着前面成堆的碎骨拜了拜。 “等我们出去,定然让各位入土为安。” 卫渺话音落后,扭头对卢平生道:“卢大哥,我和阿狸先进去,侬在这里断后。” 卢平生点头,小鬼头进去确实比她合适。 卫渺从门缝半人高的白骨上跨过,脚落地的时候,还踢到一个骷髅。 “抱歉啊。” 卫渺的嘀咕一句,开始打量眼前的地方,即便她骨子里是个兽,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探照灯所照射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人骨头,目测有千数。 地面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卫渺每前行一步,风化几百年的骨头,轻易就能踩碎。 卫渺把情况和卢平生说了。 “卢大哥,很奇怪,按理说这有几千具尸体风化,味道应该极其难闻的,但却没有异味。” 她五感灵敏,察觉无害,才敢下此决断的。 “里头是什么模样?”卢平生一边说话,一边顺着缝隙看进去。 然后瞳孔猛然睁大,半晌没有说话。 地上白骨形状,可以看出这帮人死前十分痛苦。 “卢大哥,你看?” 卫渺的探照灯照亮的地方,有有个台子,台子有案几,上面摆放了几个箱子。 张开的箱子里的金元宝,和那些白骨身上的一模一样。 卢平生即便不忍,两人也是踏着白骨而行。 偶尔脚下还有碎掉的粗陶瓷片,略微有些硌脚。 明亮的探照灯下,案几上有一书册,书册后面有一白骨爬伏,骷髅头的模样正定定看向书册方向。 卫渺上手要碰。 “别动!”卢平生开口,然后抬步上前。 他弯腰去看书册内容,上面只有密密麻麻人名,名字后面打了圈。 “是这些人的名字吗?” 卢平生久久不语,他往日读史书杂记时候,就想晓得,那些给帝王修陵墓的人,最后是怎样结果。 即便是杀了,该如何诛杀大批劳力。 如今看见这副场景,他仿佛明白些许。 应当是借着发放工钱为名,让人喝了毒酒,关入密室。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通道里会有陆陆续续倒下的尸体了。 “这发放工钱之人是否晓得?” 卫渺好奇的看着趴在书案之人,看他目光望着名册方向,想来也是不甘心的吧。 卢平生冷笑道:“古代世家大族都养忠心的仆人,他的死换家中鸡犬升天,当然值得。” 卫渺觉得卢大哥自看见一具白骨后,情绪就不佳,讲话阴阳怪气。 她决定不触霉头,转身去看箱子里的元宝,手放里面吸收几个,自己小布包里放几个,有给卢大哥的军用背包里也放几个,十分满意。 卢平生看小鬼头在皑皑白骨上忙碌如同小老鼠,好气又好笑。 “这些都是侬的,装了做什么?” 卫渺借助头上的探照灯来探勘四周环境,一边开口道: “卢大哥,侬不会以为这里是尽头吧。” 正在犹豫要不要去触碰册子的卢平生听完一愣。 “难道不是?” 卫渺摇头,“家中地下密室只有黄金白银,数量虽多,但总缺少什么?” “你是说珍宝字画?” 卫渺连连点头,必须要有珍宝字画,不然这些黄金白银卢大哥可就要拿走一半,她舍不得。 “你卧室明显是出口,那入口在何处呢?” 卫渺说完后,卢平生就顺着她探照灯的方向看去。 发现一处,地上白骨骷髅朝向同一个地方。 ———————————————— 第32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6 卫渺计算过,从菊花里弄地下宝库一路走来,通道行走了一个多小时。 他们行走的是直线距离,算一算此地 应当已经远离卢大哥家中有些距离了。 她看着手中的指南针,在脑子里闪现出自己看过的地图,出现沪上的布局,这是朝着沪上郊区的方向。 “卢大哥,北郊有什么?” 卢平生把视线从地上白骨移动到飘渺身上,缓缓道: “北郊有淞吴、秀水、新场三镇。东侧黄浦江,南边是闸江河。” 卫渺深吸一口气,“卢大哥,侬能闻到空气里的水汽吗?” 卢平生皱眉,这里几百年没有来人,腐气没有,更别说水汽了。 “喵~” 进了屋子就消失的阿狸突然叫了一声。 两道光瞬间就打在它叫声所在的位置。 强光下,阿狸的眼睛泛着幽幽绿光,瞳孔一条竖线。 “我去看看。” 卫渺率先走过去,脚下白骨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老和尚每日在地藏王菩萨前面念的经文,口中默念起来。 老和尚喜欢念经,等她和卢大哥探完密道后,把这些人的尸骨收集,掩埋一处,让老和尚念个七七四十九天。 卫渺想着,已经走到阿狸的位置。 “卢大哥,这里有石门。” 卢平生抬脚过来,两人对着厚重的石门看了良久。 “前方果然是入口?” 卫渺却在想如何打开石门,若是打不开,找不到古玩字画,她就亏大了。 两人一猫折腾一个小时,丝毫没有进展。 卫渺干脆坐在清扫出来的汉白玉地上,用手接着吃点心。 顺便递给阿狸一条肉干。 看着卢平生来在书案处踱步,提议道: “卢大哥,侬吃点吧。” 卢平生伸向案板上书册的手又停顿下来。 反复几次,卫渺觉得十分奇怪。 “是一碰就会碎吗?” 卫渺头顶阿狸, 抬脚走了过去,扫一眼写满名字的书册。 “咦?” 卫渺好奇,微微弯腰,正在她头上啃肉干的阿狸就这个扑通掉了下来。 虽然它在空中尽力扭腰扑腾,还是落在书册之上。 卢平生看着碎成细粉的纸张,无奈扶额。 心中暗自后悔,早知如此,他就用手去碰。 “卢大哥,侬瞧这桌子上是什么?” 卢平生顾不得惋惜,抬眸看去时候,就看卫渺手上已经拿了一样东西。 “是素纱?”卢平生讶异。 卫渺看着自己手中毫无分量的东西,“是书中记载轻若烟雾,薄如蝉翼的素纱?” 卢平生点头,“这是用特殊蚕丝编织而成,防火防水防腐。。。” 卫渺展开手中毫无分量的东西,小心翼翼铺开在案几: “卢大哥,劳烦把这位的脑袋拿下去?” 卢平生看着案板上的骷髅头,嘴角抽抽,双手捧着放在地上,口中嘀咕,“莫要怪罪,莫要怪罪。” 两人目光落在铺满桌面的淡褐色的素纱上面。 “没想到小小一点,铺开竟这样的大。”卢平生感慨。 卫渺视线却在素纱上面黑色的绣线上游走。 “卢大哥,侬看这个像不像窗宝图?” 卢平生站向卫渺的位置,突然指着一处道: “这里就是卧室下面密室,这边的金库,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没有标注,但刚才所在的方向确实是入口。。。” 卫渺指着一处地方道:“卢大哥,侬瞧这里的面积,是不是和金库差不多大小?” 卢平生顺着卫渺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确实很大!” 卫渺喜滋滋的弯了弯眼睛,“希望里面满是珠宝古董,最好是黄金。” 卢平生伸手要去点卫渺额头,被她灵活躲过,“卢大哥,侬手刚才抱了骷髅的。” 卢平生轻嗤一声,“那一会劳烦侬喂阿拉吃饭喝水了。” 卫渺懒得理会他阴阳怪气,指着素纱边缘道: “卢大哥,若是这处是入口,按照这个比例,我们即便出了这个屋子,也要不停歇的走上十几个小时才能到终点。。。” 卢平生看了卫渺手落的位置,眉心狂跳。 “秀水镇!阿渺,阿拉记得侬和我讲过,秀水镇自明朝开始就未曾改过名字,是也不是?” 卫渺思考片刻,微微点头,“秀水镇三面环水,又临大山,还有险弯,从古代穷到现在,穷山恶水不过如此。” 卢平生的目光盯着拐来拐去的八个弯道,目光炯炯。 “阿渺,你能找到入口嘛,我们走到终点看一看。” 卫渺看着卢平生因为激动泛红的脸颊,眼中闪过狡黠。 “卢大哥,侬这么激动做什么?” 卢平生的想要去搂卫渺,看了看自己的手,无奈放下。 “阿渺,侬真是我的福星啊。” 卫渺的看他一扫之前晦暗,变得生猛,嘴角翘起,“那福星可不可以多分一点黄金啊。” 正在激动中的卢平生瞬间清醒,收敛表情,“卫渺小同志,别还没有开始做事,就开始讨价还价,这样很不可爱。” 卫渺撇嘴,拿着手中素纱朝着阿狸发现的石门方向走去。 可爱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有了藏宝图,看似无法打开的石门变得容易很多。 根据上面的绣字,在墙壁的石砖上按照顺序按压几下。 “轰隆隆。” 声音响起的时候,卢平生和他肩膀上的阿狸都惊呆了。 “就这么简单?”卢平生喃喃,望着地上白骨,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卫渺倒不觉得这帮人知道了打开门的方式能活着出去。 两人沉默的走在和先前同样的甬道里,唯一不同的,这次汉白玉铺的地砖上,没有了白骨。 “卢大哥,你真的感受不到有风吗?”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后,卫渺发问。 卢平生只感觉空气并不憋闷,却没有感受到卫渺说的风。 “没有,阿狸,侬感受到了吗?” 卢平生扭头问自己趴在自己背包上的狸猫。 阿狸根本不搭理他。 “阿渺,如果我们顺利,天亮就能出了这里,等出了这里,卢大哥带侬去港岛?” 卢平生觉得空气安静,寻了话题。 卫渺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金库黄金,哪里想去港岛,她要躺在金屋大吞特吞。 第32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7 两人有地图在手,前行两个小时后,终于又遇见金库大小的密室。 卫渺看着脚下镶嵌宝石的地面,“这不怕硌脚吗?” 卢平生看见眼前镶嵌着碧玺翡翠玛瑙的紫檀座椅,额头突突跳。 若他没有眼拙,这些东西是清末天国起义的天王洪秀全府中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个宝库,在清末的时候被人打开过?” 卫渺盯着古朴厚重的座椅,也有点理不清思路。 “阿渺,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有问侬,除了松井雪子的铜牌,其他的铜牌侬都是怎么得到的?” 折腾了大半天,卫渺也累了,把头顶探照灯取下来,光打在金丝楠木做的房顶上,金光流动,好似金沙。 卫渺一屁股坐在天王椅上,一五一十的把如何从董二狗家,还有李晓雅以及小钱给的箱子,都说了。 卢平生安静听完,“阿渺,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切太容易了。” 正在啃肉干的卫渺连忙摇头否认道: “哪里容易,我光挖地就挖了两年,收集铜牌也都是偶然得到的。。。” 千万不要让卢大哥知道,自己是借着他的气运才这么顺利。 若是他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如何压制自己。 卢平生细细回想卫渺说的事情,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多虑了。 小鬼头运气一向逆天,得到这些东西不是应该的吗? 也许这小子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天道都站在她这一边。 想到这里,卢平生古怪地看了卫渺一眼,很难想象眼中这个腮帮子鼓鼓嚼东西的小鬼头,是气运之子。 卫渺被他看得发麻,讨好笑笑,“卢大哥,咱们去港岛做什么?” 卢平生也干脆坐在天王椅上,拿起水壶喝水润了润嗓子。 “我们船队回来,里头拉了很多东西,需要在港岛分流一部分。” 卫渺不太关心这个,“是磺胺吗?” “军火还有一些设备。”卢平生倒没有隐瞒。 合作的这帮人里,只有他和白玫瑰是干活的,其他人各自代表身后只收钱,不管事情。 卫渺捶了捶有点酸痛的腿,疲惫道:“都是很值钱的啊。” 卢平生轻笑,“侬放心,这批东西都是紧俏的货,年前侬的金库肯定装满。。。” 卫渺喜滋滋,她把卫家老宅下面的密室化为自己的地盘。 心中已经盘算,等这次出去后,也把地上铺满金砖,顶部和墙壁也都弄上。 没事儿就躺在金屋吃饭睡觉。 “口水都流出来了。”卢平生的揶揄她。 卫渺歪头笑出酒窝,“卢大哥,侬说港岛有藏宝的地方吗?” 卢平生哑然,这小鬼头可真是敢想。 但他突然想到清末时候,那些列强从东方抢走的东西。 港岛可是中转站,尤其是几个大银行。 “银行金库侬也进不去啊。”卢平生嘀咕。 卫渺耳朵动了动,在心中偷笑。 两人吃完东西后,休息片刻,有了精神。 卢平生开始研究素纱地图,卫渺带着阿狸四处转转。 阿狸时不时的叼一个小小的金瓜子,玉印章,或者圆圆的金币。 在古董上下过功夫的卫渺也算明悟些许,这个藏宝洞里的东西一直陆陆续续有人补充。 最后一次补充应该是清末时候,几百年的累积,怪不得如此奢靡庞大。 “喵~” 卫渺低头看被阿狸扯着的裤子,“发现什么?” “喵~” 阿狸松了爪子,示意卫渺跟上来。 两人走向铺满地的箱子,越过随意堆放在地上的各种瓷器和玉器。 终于停留在一堆东西面前。 “喵?” 卫渺没有去看各种金身佛像,目光停留在一个通体透明的佛塔上。 塔身大约七八十厘米,在探照灯下,反射出如同彩虹的光芒。 “水晶塔?”卫渺嘀咕一句后,伸手拿起佛塔,里面竟有东西。 卫渺习惯性的晃了晃,把头顶的探照灯移动一下,没有强烈光照,才看清里面东西。 “舍利子啊。” 是一截小小的骨头模样的东西。 这东西,老和尚肯定喜欢。 卫渺扭头,看见远处亮光处的背影一动不动。她就把舍利直接放在自己包里。 看着鼓囊囊没有空间的挎包,卫渺有点烦恼。 于是卫渺烦恼地吸收了两个金元宝,腾出空间后,又跑到阿狸发现金币的地方。立刻往里面装金币。 直到包里没有空间后,才有些恍然的看向眼前堆成小山的金币叹气。 算了,做人要有原则,偷偷摸摸一点点就行,太多了良心就会痛。 于是卫渺又抓几把,把自己的几个衣服口袋都装得满满的。 这些可都是自己的小零食,闲来无事吞一块,解解馋也是好的。 卫渺的抱着阿狸回来的时候,卢平生已经收起了素纱地图,表情也带着几分不自然。 “卢大哥?侬咋了?” 卫渺狐疑的看卢平生,心中暗道,难道卢大哥也偷摸藏东西了。 她眼睛瞬间盯在他的背包上。 “阿渺,侬想不想尿尿?” “啥?” 二十亩的地界上,硬是没有尿尿的地方。 卫渺倒无所谓,但卢平生不想在有字画古籍、各种珍宝的地方随地大小便。 尤其是 地上的金丝楠木地板更让他不忍毁坏。 两人只能匆忙离开这里,朝着下一个地方走去。 进入通道后,卫渺听见身后哗啦啦的声音,问肩头呼呼大睡的阿狸。 “要不你也尿一个?” “喵~”阿狸声音里满是嫌弃。 卫渺耸肩,还好她收放自如。 后面两人又经过了几个小的密室,里面的东西依旧珍贵奢靡,但远不及金库和珍宝库。 “现在是第二天中午十二点,阿渺我们已经下来十四个小时了。” 十四个小时,他们有十个小时在走路。 卫渺被财气包裹,动不动还吞金吃东西,自然是精神奕奕。 她狐疑地看着整个背影都透着兴奋的卢平生,脱口而出道: “卢大哥,侬吃红色补丸了?” 卢平生脚步 踉跄,“侬从哪里晓得这些乱七八糟的。” “报纸上啊,补肾补血,精神日振,体力健强。。。” 卢平生哽了一下,不自在道:“往后多写大字,少看报纸。” 被戳到痛处的卫渺瞬间不怎么高兴。 第32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8 漫长黑暗的通道里,明亮的探照灯下,阿狸的影子像极了大大的老虎。 “卢大哥,侬现在能感受到风的味道吗?” 卫渺鼻子嗅了嗅,不光有风的味道,还有湿润的气息。 自从遇见最后一个小密室后,他们又行走了两个多小时。 地图上显示前方一直是通道。而现在的通道地上已经不是汉白玉铺地,只是普通的青砖。 偶尔还有碎掉的地方,还能看见泥土。 “没有。” 卢平生细细感受几分,他只感受到空气并不沉闷,风和湿气,他是半点没有感受到的。 看着前面一人一猫的影子,卢平生把手伸在探照灯的余光里,看了看时间。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 如果在地面,正常人以每小时五公里的速度行走,十二个小时能行走六十公里。 早就从繁华的十里洋场到了郊外。 “阿渺,我们应该快到了。” “哦” 卫渺把玩着手中金币,抛向半空,落入手中消失不见。 很好,财气包裹,吞金速度加快。 然后她就想到了在火车上,若是自己有这样的吞金速度,岂不是能多吞好些。 越想越闷闷不乐。 “卢大哥,地图上标注的出口在秀水镇,八道湾,所以那个大胸姐姐和松井雪子他们说的正确信息。” 卢平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语气愕然道: “什么大胸姐姐?” 卫渺听他口气不善,连忙改口,“就是屁股上长着不知是胎记还是疤痕的姐姐。” 卢平生看着因为自己身体晃动,而晃动的人和猫的影子,脑瓜子里一阵眩晕。 “所以侬真的全部都瞧见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闷闷不乐是会转移的。 卢平生也有点无语,风真真那女人竟然没有骗她。 “如果是真的,那我们现在出去,是不是就和松井雪子他们撞上了?”卫渺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毕竟算上今天,松井雪子他们得到消息已经有四天了。 一个是有着英国背景的盗墓贼,一个是有巨大财富的投机商,还有就是倭国的特工。 三人能量可见一斑。 若是真的把八道湾弄个天翻地覆,只怕不妙啊。 卢平生幽幽叹口气,沉闷道: “倭人屠了八道湾里面的唯一一个渔村,在那里建了一个巨大仓库,里面囤积了大量的军火和战备物资。。。” 这是卢平生当时在汇中饭店审问工藤大郎亲爹工藤石上得的消息。 他在八道湾的浅滩隐秘处,守了三天三夜,每隔两天,夜半十二点的时候,倭人的船只就会往里面运送大量物资。 期间若是被偶然下水的渔民发现,基本都是船毁人亡。 “所以秀水镇,才有有八道湾闹水鬼的传说。”卫渺突然想起秀水镇码头上,疯傻的那人。 据说是唯一一个从八道湾回来的活人。 这哪里是闹水鬼,这分明就是真鬼子啊。 卢平生的嘴角勾出一抹冷冽的笑,这帮狗东西,他早晚弄死他们。 “所以你让大胸姐姐引诱松井雪子他们在八道湾水里寻宝?” 卢平生头疼,觉得孩子提前到了叛逆期。 他开始回想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在干嘛,想了半天,好似只会捧着手机玩游戏呢,或者给小美拉车? “阿渺,那个大、姐姐叫风真真,你可以叫她风姐姐。” 卫渺回头,一脸震惊,“疯姐姐?她好特别。” 卢平生的抬脚踢她,卫渺似乎看得上影子大脚,连忙扭腰闪过。 “喵!” 阿狸扭头冲卢平生发出低低的警告声。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撇嘴。 这年头,连猫都狗里狗气的。 “阿渺,若是在仓库附近的人多起来,他们丢失一些东西,是不是就很正常了。” 卫渺仿佛懂了一些,卢大哥既然惦记人家仓库的军火和物资,那就要把水搅浑嘛。 监守自盗的把戏,他们两个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在没有发现素纱之前,卢平生琢磨了很久,也找不到如何运走这些战备物资的。 所以他想了一个非常粗暴的方法,就是毁掉。 点燃军火库就够了。 可现在他要推翻自己之前所有的计划,这些东西,无论是给西北还是金陵,都将增加战备力量。 “他们现在寻找的方向应该是水下。” 卢平生是借着曾宝叔的说法,顺水推舟。 水下的东西,你就慢慢的折腾去吧,折腾的时间越长越好。 卫渺听完卢平生的计划,提出意见。 “卢大哥,这并不保险。” 松井雪子十分聪明,而秃头乔治又是个有经验的盗墓贼。 若是真的折腾一段时间,半点没有收获,只怕就此会放弃。 “我自然是晓得的,我本来准备了古董黄金,准备丢在仓库附近的滩涂,倭人严防死守,我没有寻到机会,如今嘛。。。” 卢平生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如今有了这个地道,所有的难题都不再是困难。 卫渺扭头看卢平生鼓鼓囊囊的背包,语气不善道: “卢大哥,侬背包里装的什么?” 卢平生从幻想中出来,心虚咳嗽的同时,护住自己的包,“那个,阿渺,这些东西从我份例里扣除。” 卫渺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小包包,再次后悔自己之前嫌弃背包太沉,没有背上。 卢平生瞪了小鬼头一眼,臭小子,偷偷摸摸的吞金,藏东西,换他就不行了? 算了,自己看着的小崽儿,计较这么多做什么呢? “阿渺,我看地图上的出口,应当就在那个渔村附近,侬有办法将东西丢在放滩涂吗?” 这才是卢平生一直兴奋到现在的原因。 他自从拿到地图,就在心中欢呼,若不是卫渺在,他甚至想高喊三声: “天助我也!” 心中甚至祈祷,若是出口刚好在倭人建设的仓库里,那就更好。 卫渺听了卢平生的话,眼珠转动片刻,一副为难模样道: “卢大哥,我。。。” “多给你一箱子黄金。”卢平生爽快开口。 卫渺喜滋滋,酒窝深深浅浅,显示着她的好心情。 这种小小的事情,能得一箱子黄金,简直无本的买卖呀! 卢平生也乐呵呵,小鬼头就这点好,给钱就办事不说,还能办得漂漂亮亮。 又一个双方都觉得满意的世界达成了。 第32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29 两人又行走一个小时后,在有两间不大的石室里发现了一些已经风化的席子,水壶之类。 还有一个巨大密室里,堆积了约莫大几百辆独轮小推车。 种种痕迹,都能表明,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通过小推车种类不同,也能看出这是一个持续了百年的工程。 “阿渺,你说这间密室是不是通过某种手段传承下来了?” 卢平生的手抚摸过晚清才有的羊角车。 “卢大哥,上次你回去看李晓雅的身世了吗?” 卢平生想了想回答道: “她的资料很简单,家中只有父母,父亲李维安,和吴子阳的父亲曾经在同一家中学教书。。。” 卢平生低沉的声音缓缓讲述吴、李两家的交情。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李晓雅一家突然消失,吴家人还找人打听过一阵子,听闻是举家搬去东洋了。。。” 后面的事情卫渺就都知道,她捏了捏阿狸缠在她脖子上的尾巴,突然问道: “卢大哥,李晓雅的母亲姓什么?” 卢平生身体不强壮,但脑子还是好用的,“董,董碧君。” 卫渺心道果然如此。 董二狗,董师傅,董碧君,而小钱说过,曾宝叔的亲娘也姓董,那箱子是他亲娘的陪嫁。 搬离曾家都要带走的亲娘嫁妆,怎会让婢女胡乱送人。 除非。。。 现在唯一存疑的就是松井雪子脖子上的铜牌,是她得的还是抢的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世界上人人都可为棋子。 只要利益不相冲,怎么样都行。 想到这里,卫渺瞬间不想往前走,想要回去躺在金库大吃特吃。 管他阳谋阴谋,只有吃进自己肚子里的才是赚到的。 胡思乱想间感受到空气里的湿度越来越大,石板上隐约有了水汽。 “卢大哥,如今你能听见水声吗?” 卢平生站定,屏息凝气地感受片刻,缓缓道: “我感觉到你说的风了,带着凉意。” 卫渺正要说话,肩膀上的阿狸跳跃下去,快速朝前方跑去。 黑暗处一阵扑腾后,阿狸走了回来。 光线里,卢平生和卫渺看向它嘴里叼着的东西。 “鱼?” 卢平生愣住,卫渺却打开头顶的探照灯,快速跑了过去。 “卢大哥,这里有个标识吗?” 卫渺扭头对跟过来的卢平生发问。 卢平生目光落在卫渺脚下,通道的正中央,有个水盆大小的水坑上。 水坑圆得很标准,像是压翡翠手镯的钻机标准压模出来的一样。 灯光下,水面平静得像镜子,反射得银光晃眼。 “阿狸,鱼是从这里抓的?” 已经吃干抹净的阿狸蹲在水潭边上,一爪子下去,又是一条巴掌长的鱼儿到手。 卫渺觉得神奇,想要伸手下去,被卢平生拦住。 “侬反应有阿狸快?万一底下有什么怪鱼,把侬拉下去呢。” 卫渺乖巧缩回手,提议道: “卢大哥,丢个东西下去,看看有多深。” 卢平生在伸手找来找去,都没有发现足够分量的东西,卫渺就看他拿出一个金元宝跃跃欲试。 “丢金子?” 卢平生摊手,“带的东西没有密度更重的了。” 卫渺接过他手中金元宝后,才指着他背包上的工兵铲道: “还不如丢这个。” 卢平生带铲子,是为了应对危机时候使用的,如今马上到了尽头,想象中的机关陷阱没有,僵尸鬼怪也无,只出现这小小圆圆的水潭。 “噗通” 水声响起后,水面泛起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卫渺喜滋滋地收起金元宝,贴耳在地面,听水下动静。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后,卫渺起身,“卢大哥,八道湾的水有多深?” 自卢平生知道倭国军用物资在八道湾后,已经将这里的地貌和各种烂熟于心。 “八道湾的水,来自闸江,环绕山峰穿行,清末有古籍记载,水深处百米。” 卢平生觉得最深的地方有可能更深。 果然,卫渺缓缓道:“百米不止。” 她知水中有鱼,操纵鱼群将工兵铲往下推行,十多分钟未落水底,可见水深。 可惜阿狸不善潜水,若是神识附在它神识,也能知晓下方情况。 阿狸看卫渺眼神,难得的朝着卢平生身后躲一躲。 “阿渺,你说入口会不会就在水中?” 卢平生想起之前看过的海底盗墓,那入口就在水中,从水中潜入进去后,就是这样的陆地。 据说那海底也是首富墓地。 卫渺扭头,脱口而出道:“卢大哥,侬脑子瓦特了?” 卢平生讪讪,他脑子瓦特没瓦特不知道,他能穿越,能有废物金手指,卫渺这个家伙吞金而食,阿狸能动人语。。。 脑子瓦特不瓦特有什么区别呢。 “出口不就在前方,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卫渺把手中金元宝吸收掉,起身跳跃过水潭,开口道。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小鬼头没有脑洞,让他有些寂寞。 然后就看刚刚寻求他庇护的阿狸,又屁颠颠的走到卫渺脚边,卢平生顿觉心塞。 两人一路前行,水声明显的同时,又出现一道石门。 卢平生拿出地图,“最后处一处机关。” 两人按素纱地图边缘提示,打开石门,望着眼前寒光闪闪的坡道,相互对看。 “地图上没写。”卢平生率先开口。 卫渺上手去抚摸斜坡,冰凉干净,“这是传说中的玄铁?” 卢平生也弯腰去摸,“应该是精钢。” “古代技术?” 卢平生抿嘴不语,民间有高人,要不然始皇帝陵墓里的水银是谁炼化的。 好多技术因为门阀,还有传承都给断送了。 他甚至相信,那间皑皑白骨的密室里,就有炼钢的人。 “这像个运送货物的通道,从这里上去,可能就是出口了。” 卫渺说。 卢平生收好地图,两人慢慢在并不十分堵桥的钢铁斜坡上爬行。 依旧只有卢平生开着探照灯,卫渺刚开始还能直起身体行走,后面就开始双手并用了。 两人气喘吁吁的上了坡,转头回望,脑子里闪过百年前,一帮人将装满金银的箱子顺着这条通道滑下。 由着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苦力,将这些贵重的东西运向冗长的甬道,然后归类放好。 第33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0 卫渺看着眼前石墙,卢平生看着手中地图,两人默契在墙壁按压。 没有轰隆隆的声音,只有轻轻的咔嚓声音,这次石门竟不是往左或者是往右? 而是轻轻一推,如同家中房门一样,就推开了。 石门推开之后,带着水汽的寒风扑面而来,阿狸不由得朝着卫渺脖子缩了缩。 卫渺安抚的揉了揉它脑袋,好奇的打量了着这个布满了钟乳石的山洞。 山洞瞧着不大,也就十五六平米的模样。 倒着长的石笋掉在山洞顶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把地面侵蚀出大大小小的坑洼。 哗啦啦的流水声音吸引卫渺上前。 “阿渺,关灯!” 卢平生发出声音的同时,卫渺已经关了探照灯。 只是她的脚步没有停留,而是缓步靠近水声的方向,眼前是一条大约一米宽的水帘流动。 今晚十四,月亮高悬,月光清冷的打在水幕上,莹莹光闪,好似梦境。 卫渺伸出手感受水从上往下的冲击感。 “就是这里,我终于明白上面画的水流是什么意思了。” 卢平生语气惊喜,地图上绣着水流,没有文字。 他以为入口是在水底,没想到是在半山腰的山洞,入口处的水是从山上而降的瀑布。 他随即想到,若是瀑布,那八道湾的倭人没准能看见他们探照灯的灯光。 没想到小鬼头反应比她还快,这该死的头脑。 卫渺观看了一会瀑布后,就失去了兴趣,转头继续打量山洞。 若地图上的水流是瀑布,那另一处只供一人进出的缝隙就很好找了。 “卢大哥,侬瞧瞧,这里是不是进入山中的入口。” 正在思考问题的卢平生被卫渺叫住,拿出手中打火机,借着微弱的光芒走了过去。 就看卫渺手中点着蜡烛,因为寒风和水汽,微弱的火苗顽强的跳跃。 而火光照亮的地方,正是这一处极其狭窄的天然缝隙。 “对,这就是通往山中的路,从这里下山后,正巧是秀水镇的边缘位置。” 卫渺比划了一下,对卢平生提议道: “既然我们都看清楚了,那就回家吧。” 卢平生仿佛不知她打什么歪主意一般,上前揉了揉她滴了水的小脑袋柔和道: “阿渺,我们要从这里下山去秀水镇,然后坐船去杭城,然后在舟城上船去港岛。。。” “阿拉不去。”卫渺断然拒绝。 去港岛干什么?家里的货物没囤完,卤肉铺子开业顺不顺利?还有总找卫然的二婶安不安分? 她才不是为了要回去躺金屋分赃呢。 “阿渺,听闻这次去港岛的船上的运了将近一百万吨的黄金的。。。” “啊。” 卢平生看小崽脸上表情在烛光里跳跃,继续蛊惑道: “你不是老是问我上次火车上的黄金派遣军都去哪里了吗?” 卫渺听见是她心心念念的黄金,嘴巴微微张开。 “他们向西方全部购买了战备和技术,为了安全起见,黄金要先存入英国人的银行。。。” 卫渺听完顿时皱起小眉头,“可那是我的东西!” 卢平生想笑又觉得悲凉,那是人民的东西,先是军阀收集,又被强盗哄抢。。。 卫渺脑子转动的很快,密室里的东西的不会丢,但是心心念念的一百吨黄金一时不察可就要没了。 “那好吧,先说好,这些可都是我的。” 卢平生痛快点头。 若是阿渺真的能够弄到这批黄金,那倭人就无法支付尾款,后续的合作和采买就不会十分顺利。 他都能想到那些资本家将用什么嘴脸来对待倭人了,到时候只要有人拿着黄金去购买他们手中货物,恐怕那些财团和军火商不会介意买家是谁的。 卢平生嘴角勾起。 两人决定要离开,就要把入口处关闭。 好在有地图上的提示,在头顶的钟乳石上寻找诀窍,触碰按压,一米多宽的石门缓缓关闭。 映入卫渺眼帘的就是石门上满是凹凸不平的岩石模样,和山洞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卢平生感慨一句。 卫渺此刻已经把自己挎包取下,侧身过了狭窄的缝隙。 因为她出发时候,穿了棉袄毛裤,即便是个不算健壮的孩子,她也勉强过去。 到卢平生的时候,就遇到了问题。 别说他人了,就是他的背包,也是掏空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递过来的。 卫渺看着背包里的古董瓶子板件,写着洪武年落款的瓷盘银器皿,还有几十个金元宝,眼睛都红了。 她也只是偷偷摸摸放些金币,偶尔吸收一锭金元宝。 卢大哥倒好,偷偷摸摸装了这样多的东西。 实在太欺负小孩了。 卫渺抬眸看着想要努力挤过缝隙的男人,第一次觉得大人实在不可爱。 “卢大哥,我目测过了,除非你脱光光,不然很难过来。” 正在收腹提臀的卢平生咳嗽一声,顿时泄气。 这缝隙实在太小,无论怎么尝试都过不去。 又折腾了一会儿,卢平生终于妥协,开始往这边丢衣服。 “阿渺,帮阿拉看看好,别弄脏了。” 卫渺抱着衣服撇嘴。 “阿渺,侬转过身去。”卢平生语气里带着恼怒。 小兔崽子竟然眼珠子不转的看他光膀子挤缝隙。 “侬又不是采花娘,有什么瞧不得的。” 卢平生此刻只穿了一条内裤,因为挤过来时候实在用力,白皙的皮肤上满是红痕,实在狼狈。 “老和尚没教你,非礼勿视?” 卫渺心情不佳,嘟囔道: “疯姐姐的瞧不得,卢大哥你的也不能看,那我能看谁的?我弟弟阿西的吗?” 卢大哥哪里都好,用她的时候,觉得她无所不能,不用的时候,就觉得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要知道老和尚和她讨论过,如何给人针灸达到阳痿的效果,他不得吐血尖叫。 在卫渺的心中不停吐槽的时候,卢平生忍受寒意,穿好衣服。 感受身体暖和后,他对卫渺道: “阿渺,夜间下山可能有危险,但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赶去杭城。” 与此同时,八道湾靠近倭人仓库的滩涂上,松井雪子目视前方。 “雪子小姐,你在看什么?” 松井雪子自然不会告诉乔治,自己刚才在对面半山腰感受到了一闪而过的亮光。 “对面瀑布声音恼人,我睡不着。” 松井雪子淡淡开口。 第33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1 按理说,深夜在山中行走,无疑是的自寻死路。 “阿渺,你家这小小狸猫,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 卢平生亲眼得见古树上有豹子,准备猎他们当食物。 小小狸猫,蹲在卫渺肩膀上,冲着树上匍匐的凶兽“喵呜”一声。 那些家伙,呲溜就不见踪迹,很让他震撼。 “那你说,阿狸和老虎谁厉害?” 秀水镇的人说过,这临水的八座山峰上都有老虎。 他只在电视和动物园里看过华南虎,比东北虎的个头娇小很多,野生也不过三五十只,比大熊猫还稀有。 卫渺听了卢平生带着试探的问话,撇了撇嘴,转移话题道: “卢大哥,咱们下山后,咱们去杭城啊。” 卢平生听着夜枭的声音,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计。” 卫渺已经想到,无非就是派人在秀水镇等着,坐车要查证件,那肯定是要走水路了。 如果走水路,两个小时后就能去金陵,到了金陵,去杭城的方法就多了。 “阿渺,那些丢的东西落入水里,真的能让松井雪子他们发现?” 说到这个卫渺心就疼,古董什么的就算了,那么些金银器皿都要白白送给那些人。 为了让水中鱼群将东西推向岸边,她自己偷偷摸摸装金子也都消耗一空。 “卢大哥,我阿妈说,穷家富路,如今你我两手空空,出去是要乞讨吗?” 卢平生嘴角抽抽,别以为他没看见小崽子偷偷在兜里留了一把金币。 卢平生想着小崽心疼的表情,不知为何有些恶趣味。 “阿渺,侬换个心思,若我们能赶上去港岛的轮船,侬岂不是大赚。” 卫渺冷哼一声,气鼓鼓地往前走,抬眼就瞪了一下趴在不远处准备咆哮猛兽。 两人对形势预估不足,探照灯早就没电,现在只有手电微弱的光芒,在无人踏足的山林里摇晃。 被手电筒照射的老虎,瞳孔反射出宛若琉璃的圆润,如同猫眼一样瞳眸倒竖。 张大嘴巴,咆哮声半天没有发出来。 卢平生督促卫渺快走,“阿渺,我们快行,总觉得此处危险。” 卫渺淡定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脚下满是荆棘草木的路。 山的那边,站在被挖得泥泞的滩涂边上,松井雪子眼眸带着一丝焦虑。 这次她说服了叔叔,赌上了家族荣誉,才让他同意自己的做法。 和外务省沟通在八道湾进行挖掘,让宪兵队在华界抓捕壮劳力,甚至把宪兵队的反日分子都从监狱放出,拉来挖掘。 三天过去,毫无进展。 她在地图上精确的找到这个位置,但她和叔叔提及的时候,叔叔的表情很奇怪。 事无巨细的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个位置的。 她便将藏宝洞的一系列事情和盘托出。 “叔叔,这是我们家族翻盘的好机会。” 松井良田左眼戴着眼罩,眼罩下面是黑洞洞的眼眶,每当想起那场爆炸,他都觉得自己眼睛发疼。 “雪子,上次事情,虽然我是被动参加欢迎仪式,但如此大的伤亡,已经让本土很是不满,家族费了一番工夫,才保住我的地位。” 说到这里,他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罩,语气里带着悲愤道: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的守好沪上,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松井雪子用完好的手撑在桌子上,靠近叔叔,瞪圆完好的眼睛道: “不,叔叔,他们只是在安抚我们,也许一个月,也许半年,就会有人来取代我们的。” 松井良田虽是军人,但他是文官,一向讲求谋略。 可造成爆炸的人已经死在现场,他再多的谋略都无用。 他被抬上担架的时候,想要吩咐一句,封锁消息,半句话都讲不出来。 等他清醒过来,别说沪上,就是全球都知道,驻华高官,竟然被一个流亡政府的杀手一锅端了。 赤裸裸的打了帝国的脸面不说,他晕死前想要将此事推过金陵的计谋也无法实现。 毕竟报纸上,广播里,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讲了整个事情的原委。 包括帝国的死亡人数和伤势。 具体到他的摘出的眼球被保存在一个盒子里都写出来。 本土过来老爷们发了好大一顿火气。 “雪子,你所说的事情并没得到验证。” 松井雪子摇头,“叔叔,您忘了李晓雅的母亲说的话吗?” 被侄女提及故人,松井良田的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她说过什么?” 松井雪子歪头道:“她说,她的母亲是沈家后人啊,我秘密调查过,她并未说谎。” 松井良田痴迷东方文化,对历史更是如数家珍。 “明朝首富沈家吗?” 松井雪子唯一完好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不光是她的母亲,曾宝叔的母亲也是。。。” 松井良田敲击桌面的手一顿,“曾宝叔?” 松井雪子拿出手中的铜牌,勾唇诡异道: “这枚铜牌,是李晓雅母亲送您的定情信物,而这个印记却出现在挤在沈家藏宝洞的铁卷上。” 说完她直起身子,望着叔叔办公室里的沪上地图,继续道: “更重要的是曾宝叔亲口所说,藏宝洞里有黄金十万,白银百万。” 松井良田听见这些数目的财富,也是心动的。 松井雪子心中一喜,继续加了一把火,蛊惑道: “叔叔,据说当年的沈家富可敌国,你想清末时候,政府赔款,都是几亿白银赔偿,那藏宝洞里怎么可能只有十万黄金呢?” 松井良田心动了,可想到他才接触到的八道湾的机密,他又恢复几分理智。 “雪子,你要知道,若是找不到这些财富,我们将面临什么?” 松井雪子这次是孤注一掷,爆炸让特高科两位上司一死一伤。 只要她在上面派人下来前,找到沈家财宝,加上叔叔的助力, 她可以全盘掌握特高科。 虽然因为女人的身份和年龄问题,无法当上科长。 但她可以留下一受伤的科长当明面,至于她,拥有权力就行。 第33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2 小林樱刚刚摆脱了秃头乔治的纠缠,看向远处站在月光下的少女。 寒风把她制服一侧空荡荡的袖子吹得来回晃荡。 清冷的月光,涌向泥泞之地的河水,还有冷冽的风,都让失去手臂少女显得弱小无助 “雪子,你身体未好,不能吹冷风?若是发烧,我要将你强制带回医院。” 说着她把手中军大衣披在少女单薄的身上。 松井雪子扭头,对她甜甜一笑,“樱子姐姐,你不会怪我,把你从医院带到这里吧。” 小林樱抬手将她脸颊的发丝挽在耳后,温柔道: “怎么会,比起那些只会叫嚣的男人,我更喜欢和女孩子相处。” 松井雪子的脸蛋近乎依恋的在小林樱带着薄茧的手上蹭了蹭。 小林樱仿佛没有察觉她这种有些越界的行为,反而爱怜地叹口气。 “金子,金子!” 远处在劳作的苦力中,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本来柔弱的松井雪子立马直起身体,快步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等她过去的时候,乔治和威尔斯也都在现场。 探照灯的光芒极其刺眼,将一只肮脏手掌里的金元宝照射得金光闪闪。 松井雪子挤过人群时候,秃顶乔治已经从那苦力手中抢过金元宝。 “洪武,是洪武!”他声音里带着兴奋。 “快,快仔细在这附近挖掘,那些宝物肯定就在这里。” 松井雪子闭上了眼睛,身体晃了晃,然后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你该休息了。”小林樱说。 松井雪子咧嘴露出白牙,“我不可能睡着的,我要看到结果。” 于是两个小时后,才有人在淤泥里又找出一只镶嵌着蜜蜡,红宝石的银瓶。 乔治看见天宝年的印子时候,和威尔斯拥抱在一起。 松井雪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起来。 她恨不得马上告诉叔叔,他猜错了,那个道士突然消失,只是怕他们杀人灭口而已,并非是做局让她上套。 与此同时,秀水镇的一处普通院子里。 洗完澡的卢平生和卫渺,看着彼此新换的衣服,都在彼此眼中看出了嘲笑。 卢平生摸着下巴的大胡子,挑剔道: “阿渺,侬这副模样,瞧着像个丑陋的小叫花子。” 卫渺摸着自己左边脸上沾满她酒窝的大痦子,又摸右边酒窝处的疤痕,瞪眼道: “侬这模样,像个流亡的杀人犯。” 卢平生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狗皮袄子,用粗狂声音道: “家中仇人屠我满门,毁我闺女容颜,我要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报仇雪恨。” 卫渺打量屋里摆设,人说狡兔三窟,卢大哥这是有三百窟了。 哪里都有窝。 上次要是知道秀水镇有卢大哥的房子,她高低得在这里睡上一天再回家。 “鸭蛋,叫声爹来听。” “爹!爹!爹!” 卫渺懒得反抗,让卢平生顿觉无趣。 反抗做什么?扮个丑陋闺女给一箱子黄金,喊一声爹,一个金元宝。 她喜滋滋的答应,在喊道卢平生第三十声爹的时候,被他从占便宜的心态中回神了。 “别喊,每天只有三声爹是有效的,其他都是没钱的。” 卫渺不服气,控诉他出尔反尔,最后两人达成协议,每天8声有效爹。 刚才三声喊完,卢平生喜滋滋看着穿着花棉袄的卫渺逗道: “鸭蛋,再喊几声爹听听。” 卫渺懒得理他,“时间到了吗?” 卢平生本想抬手看表,发现手中空空,只好从怀里拿出一只破旧的怀抱看了看。 “检查一下就出发吧。” 两人借着月光朝着秀水镇的码头走去。 月光下,万物寂静,寒风吹过,冬日少虫鸣,偶有不知名的鸟儿叫声打破宁静。 阿狸似乎喜欢这样的夜晚,三两下跳跃,不知是抓住了耗子还是熟睡的鸟雀。 卫渺跟在卢平生的身后,上了码头,进了小船。 两人刚坐下,船绳子被解开,船桨划水的声音分外清楚。 卫渺盯着划船人背影,强忍住没有翻白眼。 卢大哥还挺厉害,码头上装疯卖傻的也是他的人。 这人她虽只在码头见过一次,仔细想想也是记得的。 当初秀水镇的人怎么说来着,说他是唯一去了八道湾活着回来的人。 只不过成了个疯子。 卫渺小声提醒道:“你们不用对暗号?” 卢平生脸上贴了胡子,颇有几分不适应。 听见小鬼头问话,扭头看她,颇有几分无语。 阿渺这家伙有时候挺聪明,有时候很傻很天真。 卫渺看卢平生不想说话,就打了个哈欠,头靠在打着补丁的包袱皮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 “卢大哥,到了叫我。” 卫渺又打个哈欠,抬头看天下宛如大饼的月亮,含糊开口。 卢平生还未回应,就看见小鬼头已经秒睡。 “真是无忧无虑少年时。”说完,把自己身上的狗皮袄子脱下来,盖在卫渺身上。 “送我到后,你直接南下,铁运和水运分开走,负责把东西顺利运走。” 卢平生声音轻缓,滚着划船的水声,让人心绪宁静。 “辛苦了,星光同志!” 可能是长期没有说话,划船人的声音有点沙哑。 “甘之如饴。”卢平生声音愉悦。 “有什么要我带去西北的吗?”那人问。 卢平生平静的思绪跳跃起来,比他发现满是黄金的金库都要激动几分。 划船人听见了他加重的呼吸,仿佛理解他的心情。 所以没有催促,只是一下一下的滑动船桨。 良久之后,卢平生才生涩道:“没有。” 划船人仿佛并不意外,轻轻地“嗯”了声,就不再说话。 卢平生想说的很多,他想告诉西北: 明年七月的战火,未来的困境,很多很多。。。 可和往日一样,这些话在嘴边,无法宣之于口,写在纸上一团乱麻。 仿佛唯一允许他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改变某些事情。 比如他组建的船队运回来的武器药瓶。。。 “这个小孩,就是老黄口中发明青霉素的孩子?” 卢平生知道划船人的级别,知道卫渺的事情并不奇怪。 自从青霉素问世后,西北对他重视程度极高。 他的新联络员代号:船夫。 是在教科书上见过的人物。 第33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3 货船不大的底层仓里,气味冲天,堪比卫渺住过的监牢。 从货仓单独劈开的一块不到二百平米的地方,密密麻麻拥挤满了或站或坐的人。 卫渺估计过,就这样狭窄的空间里,竟然突然堆猪崽一样,挤了将近三千多人。 有人哭,有人叫,还有人呕吐咆哮。 卫渺有些怀念她在监狱那几天了。 只是这次她运气不佳,没有王东霆这样的狱霸照拂,只有复仇“亲爹”卢平生的呵斥。 “鸭蛋,穿好衣服!” 卢平生说话的时候,眼角的疤痕狰狞,大胡子一抖一抖,有几分滑稽。 卫渺撇嘴之后,牵扯嘴角大痦子,更加无语。 这样臭气熏天,人挨着人的狭窄船舱,非要穿着厚厚的袄子。 即便她不畏热气,也不喜这样憋闷啊,卫渺有些艳羡阿狸。 这家伙上了客轮三跳两跳的就消失不见了,如今一天一夜过去,也没见一回。 若不是卢大哥说,底层船舱和货舱挨得近,到时候行动方便,她绝不受罪。 卫渺无奈抚摸自己脸颊大痦子,觉得自己做人后,有些娇贵起来。 旁边嘴角咬着一根稻草的年轻人噗呲笑出声,语气轻快道: “鸭蛋爹,小孩子火气旺,何况船舱也闷,被给闷出病来。” 卫渺旁边有个坐在自己行李上的长衫男子抬头,咳嗽两声,才中气不足道: “是这样的,这年头可病不起。。。” 他一咳嗽,周围人都身体微微避开,可惜下等船舱拥挤,也只有脑袋能动一动。 年轻人和卢平生他们一样,没有躲避,只是怜悯的看了一眼长衫先生。 “胡先生,你若您这次去港岛还是讨要不到债务,下次还去?” 周围面色恹恹,精神不济的人群听见这个,眼神顿时活跃起来。 年轻人唤秦阿蛮,是个活泼爱搞怪的,浓眉大眼又爱笑,给死气沉沉的船舱里,注入几分生机。 所以大家都爱听他说话耍宝。 落魄的胡先生放下手中书卷,眉间似有化不开的愁苦,喘一口气才道: “家中老母重病,妻儿嗷嗷待哺,若再要不回来家产,只怕一家子都没有活路了。” 旁人听他说得凄惨,打抱不平道: “那恶仆当真可恶,明明你父亲看他们可怜,雇佣他们护送去港岛,竟然趁你父亲病重,卷钱逃跑。” “是啊,几千两黄金啊。。。” 周围人唏嘘,按理说这样私密的事情无人知晓,可这位胡先生不似普通人。 上了船舱,抱着酒瓶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见人就哭诉,仿佛游走在崩溃边缘的人在喧嚣心中压抑一般。 更神奇的是,这位酒醒后,反而从怀里拿出一本薄薄的朱子家训看了起来,看一看,叹一口气,咳三咳,感觉他整个人都要破碎了。 “胡先生,你家那恶仆杀主人,霸占家产,不若告官。。。”有人出主意。 秦阿蛮甩了甩胳膊,打断那人幻想,自嘲道: “在港岛,我们这样的人连下等人都不如,哪有官管。” 一席话,让所有人都沉默。 他们都是费尽全部家产才得了一张船票,孑然一身去港岛奔命的。 老话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总得有民在啊。 可惜他们这样的人去了港岛,不光洋人瞧不上,本港人也十分厌恶他们扰乱环境,抢他们资源。 总归都是不受待见的。 内陆当官的都不管,在洋人地界,就更无人为他们发声了。 想到这里,有人低声哭泣起来。 哭声里有对未来的惶恐,也有对家园的不舍,眼见整个船舱满是悲伤蔓延。 卢平生扯了扯卫渺。 卫渺脸上狡黠,用手指头比了个二。 卢平生皱眉,张嘴无声的说了一个“一”。 心中暗叹自从有了金库后, 小鬼头就惦记上他的财富。 办事成本也从原来的一个大洋,一百法币变成了如今的一锭金子。 本就是四六分成的他,如今随时随刻被小鬼头当冤大头。 喊“爹”一锭金元宝,但凡要求她办事情,都是要明码标价的。 卫渺心中满意,但看卢大哥露出肉疼表情,连忙暴起,气鼓鼓地尖叫道: “哎呦!你又打我噶啥?” 她这口东北话,是当初在百乐门买花时候,和东北逃难来的小六子学的。 小六子口音重,沪上人排外,为了快些融入,也学沪上话。 但乡音难改,这小子总是沪上话和东北话一起讲。 比如:“卫渺,侬讲讲,侬是怎么和玛丽修女看对眼儿的?” 尾音的语气一定要拐弯,要的就是怀疑一切的态度。 卢平生扭头看一眼卫渺,顿觉丑陋小脸不忍直视。 他连忙收回目光,呵斥道: “咋和你爹我说话的,没规矩的死丫头。” 卫渺双手叉腰,顶着臭脸嚷嚷道: “你才不是我爹!” 经过她这样打岔,众人悲伤散去,多是看热闹的眼神。 众人看了看胡子拉碴还刀疤脸的卢平生,又瞧丑得惨不忍睹气鼓鼓的卫渺,笑声更大。 “鸭蛋脾气还挺爆,像我们东北这嘎达的姑奶奶。”有人给卫渺打气。 卢平生的吹胡子瞪眼,“臭丫头,早晚卖你换彩礼!” 一句话,让船舱为之一静,然后是哄堂大笑。 卫渺恼羞成怒,在哄笑声中,气鼓鼓地挤了出去。 身后还有卢平生十分无奈地吐槽声。 “这死丫头生来调皮好动,她原本没有这样丑的,也是有一头黑长辫子,非要钻入灶洞掏红薯,头发烧了不说,脸也差点毁容。” 大家伙儿顺着卢平生的目光看向正在艰难挤出人群的卫渺头发上。 确实这年头,哪有姑娘家家留短发的。 原来是被火烧了。 好些人目光落在卫渺丑陋的脸颊一瞬,连忙移开眼睛。 “要是个小子还好,偏偏是个姑娘,我就等着她长大,嫁人换彩礼呢。” 卢平生盘腿坐在包袱上,整个人忧愁不已, 旁边一直看热闹的秦阿蛮扯扯嘴角,口中嚷嚷着可惜,心中暗自吐槽: 这大胡子比他还异想天开。 这样丑陋的丫头,去了港岛做个女佣,只怕都没有人要的哦。 周围人开始津津乐道,说起什么样的闺女才值钱的事情。 第33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4 就在秦阿蛮说自家隔壁邻居三个姐妹都嫁给同一个老头做姨太太的时候,紧闭的舱门突然被拉开。 寒冷新鲜的空气瞬间流入,让人精神一振。 船舱的人都抬头望向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船员叉腰站在门口。 “吵什么吵,声音小点,再闹腾,给你们丢海里喂鱼去。” 嫌恶的呵斥声音,让刚热闹的船舱顿时为之一静。 卫渺的此刻已经挤出人群,额头满是汗水,被门口流通的风一吹,舒服的吸了一口气。 抬头就对上船员鄙夷又嫌弃的眼神。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 “滚回去!”他挥舞着拳头呵斥。 卫渺目光扫他身上制服,是个下等船员,她眼珠子一转,快速上前爬上楼梯。 在船员没反应过来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大洋,讨好笑着低声道: “长官,下面太压抑了,有什么办法能上甲板?” 那人只觉眼前一花,一张斑驳的小脸就怼在他的面前。 一股酸腐气息袭来,让他后退两步,出了舱门,捂嘴干呕两声。 卫渺也顺势迈了两步,跟了出去。 视线快速的在上面扫了一眼,心中了然。 卢平生给他的书中,有关于轮船构造的。 他们乘坐的这艘名为“横川号”的轮船原本是货轮,以拉货为主,拉人为辅。 上面两层的是客舱。分一、二三等座位,差别很大。 下三层分别是船员室,货仓、机动设备,煤炭锅炉,以及像卫渺他们这样的“货”。 如今船票昂贵,最次三等船票也要五十元,船上饮食十元。 而卫渺他们这样的“货”票价相对便宜一些,也要三十一位,若要饭,五元一位。 一趟下来,至少私下可以收入万元,这钱不用上交邮轮公司,由船长分发下去。 所以超载什么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船员没想到臭东西这样大胆,竟然敢摸他的手。 “滚~” 一句滚字在触摸到冰凉东西的时候,突然卡在喉咙里。 卫渺在金钱的力量下,终于被人正眼打量了一番。 “你去甲板做咩?” 卫渺咧嘴一笑,脸上的黑色的大痦子抖三抖。 “我这个人爱干净,不喜欢和人挤在一起。” 船员狐疑里上下打量了卫渺好一会,才嗤笑道: “你个猪扒,他们瞧不上的。” 卫渺一愣,才明白这人说什么。 这年头人人都想往上爬,自己爬不动怎么办?那就找人攀附。 轮船既有下等仓,那就有上等仓,这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动动心思,总有机会的。 看见对面船员一副我看透你的小把戏的模样,卫渺倍感屈辱的嗫嚅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想给找个干净的地方。” 船员看她丑脸憋得通红,但一双眼睛却清莹生辉。 面上淫邪在看她脸颊大痦子时候,败兴道: “可惜是个丑的,但凡齐整点,我也想法子给你一场富贵。” 卫渺装着听不懂,歪头天真问道: “什么富贵?” 可能是卫渺的无知和讨好取悦了她,船员倚在门上吹嘘道: “上等舱,有个贵客,专喜你们这样大的小丫头。” 卫渺瞪圆了眼睛,惊奇道:“他家没有闺女吗?喜欢别人家的小丫头?” 船员听完哈哈大笑,甚至笑弯了腰,捂住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 “正是,自己家的小丫头可不是这么喜欢的。” 卫渺看他手中抛着银元,又哀求道:“我有爹,不用别人疼,我只是不想在下面挤着了。” 船员浑浊的目光在她白皙脖子上停顿一瞬。 “皮子倒是不错,不像是山野出来的丫头。” 脖子上的扣子是卫渺嫌热,解开透气的。 “那是自然,我爹说姑奶奶要富养,往后要用我换大钱呢。” 卫渺说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满眼纯真。 “说你蠢笨吧,你知道给我钱让我放你出来,说你醒目吧,实在是个傻女。” 卫渺心中有几分纠结,她身上其实还有十多个金币。 这人磨磨唧唧,她在想要不要直接给他金币,等目的达到,直接丢去喂鱼。。。 “你和我来。”就在卫渺纠结时候,船员浑浊的眼珠子一亮,对她说道。 卫渺随他又上一层船舱,走过狭窄的甬道,前面一处不算开阔的房间,热气腾腾,有人来回忙碌。 食物的香气充斥了卫渺的鼻腔,顿觉两个大洋花得值当。 船员双手插兜的进了厨房,对着正在旁边抹泪的一个中年妇女道: “盼婶,别哭了,你孙女被贵人相中,是她的福气,等今天晚上过去,你得了大笔钱财,到岸后做买卖,给你衰仔儿子买个媳妇,再生个孙子,多和美?” 若不是盼婶厨艺实在不错,做活也是麻利,儿子和他也一同做事,他才懒得规劝。 邮轮上,船长就是王,他要巴结的人,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贵人爱好特殊,若是喜欢女子,货仓里“货”总能挑出几个出挑的。 可他偏喜没长成的妹妹仔,那些“货”怎会为女仔花费船票。。。 他在甲板偷听这个消息,和阿柳老豆商量,这货一口答应。 两人去找船长,验货后得了五十块赏钱,给了准话,若是贵人满意,还有大赏。 住在头等舱的贵人啊,船员阿生啧啧,暗恨自己家中两个儿子,没有妹妹仔。 被称为盼婶的人听见阿生这样讲,果然停止了抹眼泪,抬眼期盼望着他,嗫嚅道: “阿生,当真能得大笔赏钱?阿柳她还未来葵水。。。” 阿生听完后,面色又多几分淫邪,“她已是十二岁妹妹仔,来不来葵水不重要,讨贵人喜欢就行。” “阿生,你也算看阿柳长大的,你到时候多帮我盯着些,钱财千万不能少。。。” 卫渺垂眸听两人你来我往的就定下了一个小姑娘的命运,心中乏味得紧。 而厨房周围的人听见至少能得五百块的时候,都连忙恭维起那个叫盼婶的黑瘦女人。 仿佛一头养了半大的猪崽卖了个好价钱,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第33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5 盼婶眼眶还带着红,嘴角却高高翘起,显然也觉得这是一个极其划算的买卖。 “阿生,你老实同我讲,那贵人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样的爱好!” 阿生看厨房人都瞧着他,虚荣心爆棚,清了清嗓子道: “晓得这次我们的船只为什么改了航道,不直接去港岛,先要绕行去蛙岛吗?” 盼婶几人自不知道,他们只晓得原本三日后要停留在港岛的,却被通知改成十日。 “难道和船上贵人有关?” 阿生倚在门口,吊儿郎当道:“阿柳要伺候的贵人是倭国外务省的高官,而我们转去蛙岛,是为了运送一批加急的军火过去。。。” 站在门外的卫渺心中一动,蛙岛清末时候就成了倭寇的殖民地。 只是岛上人民一直在抵抗,而倭人残暴,不如英法手段怀柔,所以无论殖民蛙岛还是高丽都十分费劲,需要时时增压。 如今用邮轮运送武器军火,可见岛上冲突十分严重。 “阿柳走了,你就没人帮忙了,让她给你打下手。” 阿生说完,把他身后的卫渺扯到盼婶面前。 卫渺一时不察,被推个趔趄,一张丑陋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哎呦,这是哪里找来的夜叉!” 胖婶惊呼,整个人后退两步,旁人也都停下手中活计看了过来。 “怎么会有这样衰的妹妹仔。” 有人只看卫渺一眼,不忍去瞧第二下。 “应和阿柳差不多大小,如此对比,阿柳确实好模样,值得那样的价钱。” “一瞧就是大陆来的北佬,又来抢我们饭碗。” 卫渺穿着大花袄子,站在中间,任由人评头论足,不由撇嘴。 人类,没有阶级,也要自己创造阶级。 都在困苦中挣扎,非要显得高人一等。 “叫什么?”盼婶看看阿生,又看卫渺。 “鸭蛋!”卫渺响亮亮回答。 说完看见阿生要走,她连忙三两步追上去,口中喊道: “阿生哥,等等我。” 阿生停下脚步,转头本想骂她两句,脸上不耐突然消失,变成咧嘴笑。 卫渺小跑过去,连忙把手中一个银元塞他手上。 “阿生哥,多谢你,我本以为只是让我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你竟然帮我找了这样好的地方。” 卫渺说完吞了吞口水,一脸馋样。 阿生闻着厨房飘出来的香气,顿时明白小丫头说的是什么。 他心中暗嗤傻女天真,面上却正义道: “我阿生最讲义气,收你大洋,自要帮你办事。” 卫渺笑的两眼弯弯,扯了扯他衣角,“对对,多谢阿生哥,等我往后发达了,一定重谢。” 阿生今日心情很好,三个大洋在港岛算不得什么,但在沪上,足够风光有几天了。 于是他屈尊降贵的拍了拍卫渺的肩膀,提点她道: “在厨房里多做少说,阿柳走了,做活的人少了,你好好表现,若是想留下,来找我啊。” 阿生他用手搓了搓,目光落在她脖子白皙肌肤上,再次惋惜这傻女脸颊大痦子长得碍眼。 卫渺听完,本来弯弯的眼角瞬间瞪圆,瞧着十分无辜可爱。 阿生心中觉得错过好几百块钱,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身离开。 卫渺看他背影消失,才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这次进来,旁人打量她的眼神就有几分审视。 “妹妹仔,你和阿生什么关系?” 阿生虽然是下等船员,却十分圆滑世故,都能和船长说上话来,比他们这些打杂的地位高上不少。 卫渺咬唇做扭捏状,“阿生哥,不让说。” 有脑子灵光的想到刚才的事情,顿时明悟。 看卫渺的眼神颇为怪异。 盼婶似想到自己孙女,起了一丝良心,对那帮人呵斥道: “手脚都麻利些,马上就是晚宴了,虽咱们不做上等舱的饭食物,但也不能糊弄。” 盼婶是主厨,算是厨房小管事,吆喝下来,几个妇女连忙忙碌,也无暇探听其他。 盼婶看卫渺一眼,“你袄子里头穿的什么?” “一件褂子。” 盼婶强忍嫌弃道:“你去里屋,袄子脱掉,用阿柳的洗澡水把手脚洗洗干净,再来帮忙。” 厨房热气腾腾,穿着酸臭的袄子确实不能干活。 若不是她有求于阿生,而这丫头瞧着和阿三有些关系,她才懒得多事。 “好咧,盼婶。” 卫渺脆生生答应,顺着盼婶指的方向走去。 昏暗的房间里,三排的上下铺,在唯一狭窄的空间里,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女孩正在擦头发。 “你叫鸭蛋?” 女孩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带着淡淡的水雾,并没有被卫渺的丑陋的面容吓到。 “你都听见外面的谈话了?” 卫渺能闻到小姑娘身上的香气,这是化学洗剂和酒精调出来的味道。 也是杜兰德他们口中的昂贵香波。 阿柳俏丽的鹅蛋脸上没有其他的表情,笑道: “这样也好,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值钱。” 卫渺没有去接她话,而是脱下身上捂得发臭的袄子,终于松一口气。 这个狭窄房间应该是厨娘们休息的地方,味道也不好闻。 或者说整个下三层就没有什么好闻的地方。 不是酸臭就是咸鱼味儿。 所以卫渺觉得小姑娘身上的香波味道好闻起来。 “你多大了?”阿柳继续擦拭头发。 “十二。” 卫渺弯腰蹲下,用盆子里的水洗手洗脚。 阿柳看她从容的模样,颇有几分意外。 “旁边壶里还有一点干净的水。” “谢谢。”卫渺说。 船上淡水难得,阿柳应该是个爱干净的漂亮小姑娘。 洗澡水也不怎么脏。 相反她折腾了几天几天,已经怄臭,哪里会嫌弃。 “给你!”阿柳把手中的擦头发的毛巾递在卫渺面前。 卫渺看着白色半湿毛巾,心中感叹,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 “谢谢啦!”卫渺没有纠结,接过毛巾,把手擦了干净。 “嫲嫲说,这条毛巾送我,就当是嫁妆了。” 卫渺想着之前在外面痛哭的人盼婶。 “她那样惺惺作态,你不怨恨她 ?” 阿柳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第看向卫渺,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 “我阿妈生我时候死了,阿爸不中用,是嫲嫲把我养大,她年岁大了,腰腿不好,不应该在船上奔波了。” 卫渺顿觉手中毛巾有点沉重。 “是我送饭时候,听见船长说贵人要找女童,才去找生哥的。。。” 卫渺歪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微黑的肌肤,明亮的眼睛,还有微微上翘的嘴角带着一丝满足感。 仿佛自己要去做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 她,真的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吗? 第33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6 卫渺快速的把自己收拾干净,就连头发也用毛巾擦了擦。 “等晚饭后,碗筷锅灶,都要擦洗干净,还要准备一些食材,以防夜间有客人额外点餐。。。” 阿柳把擦头发的毛巾给了卫渺,自己拿着梳子慢慢梳理黑长的秀发,口中不住地叮嘱卫渺需要做到的时候。 她声音里带着少女独有的软糯和稚嫩、 “淡水要节省一点用,若是用多了,嫲嫲就要拧耳朵了;碗筷有点多,等我明早回来和你一起洗。” 阿柳细声细气的交代卫渺,稚气未脱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卫渺偷偷摸了摸自己嘴角的大痦子,顺便感受一下小疤痕,察觉果然如同卢大哥说的,十分牢固,才放下心来。 也不知从哪里搞的工业用品,不知道会不会损伤她的脸面。 她自己到无所谓,许阿鱼和卫阿大对她长相十分关心,若是发现不妥,肯定一个揉搓她骂骂咧咧的哭,一个蹲在屋檐下唉声叹气,看她时候满是愧疚和自责。 卫渺想到这个,不由打个寒颤。 阿柳以为她是害怕,连忙安抚道: “别怕,这厨房人本来就不够,早该添了,她们指望你干活,肯定不会打骂你的。” 卫渺点头,“谢谢你啊,阿柳姐。” 阿柳听完笑得露出了整齐的牙齿,“我终于不是这里最小的了。” 卫渺看她明目皓齿的模样,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被选上了。 稚嫩,温顺,美丽。 不知为什么,卫渺突然想起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 董二狗的地下室里,那些个死去的孩子,就连牲口都知道护着幼小,雌性能够生育的时候才交配。 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拧眉想了一会儿,得出了一个结论,一个是心理问题,还有一个就是生理问题。 “鸭蛋,好了没有,快出来干活。” 盼婶吆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 卫渺连忙的起身出去。 阿柳放下梳子,起身垫脚,在上铺摸索一会儿,扯下一个蓝布印花的围裙。 “喏,你干活的时候,系上这个,衣服就不会脏了。多做事,少说话,阿嫂们脾气差,但都不是坏人。。。” 少女阿柳宛如小燕子一样,嘴巴一张一合喋喋不休。 看见卫渺没有去接过围裙,她抿嘴笑道: “我帮你系。” 说完就绕到卫渺身后,把围裙套在她身上,在脖子和腰间各打了一个蝴蝶结。 “这小围裙还是我小时候得了一个客人赏钱,嫲嫲高兴, 在码头扯了花布给我做的,可惜我今年长高许多,已经不能用了,给你刚好。” 阿柳说完,顺便摸了摸她有点湿的头发,不知从哪里寻了一块同色的头巾给她系上。 “女孩子一定要漂漂亮亮哦。” 少女身上的暖气和香波的味道好闻舒爽。 卫渺自认为自己运气还算不错,遇到的人也是诸如吴子阳,卢平生这样有几分良善之辈。 但阿柳这种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给予纯粹的善意,让她十分新奇。 毕竟和她关系最好的卢大哥,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靠着金钱维系的。 卢平生:…… 卫渺被阿柳推出了帘子,小姑娘探头出来,“嫲嫲,你别打骂鸭蛋,等我回来再教她干活。” 盼婶本来黑沉的脸,看着孙女的脸上懵懂笑意的时候,迅速收了起来;目光落在卫渺身上洗得发白的围裙上,重重叹口气。 “会杀鱼吗?”她粗声粗气地问卫渺。 “会杀。”卫渺脆生生地回答。 盼婶淡淡看她一眼,踢了踢船板上的一个大盆,“这是甲板上送来的新鲜鱼货,处理好了要给贵人做刺身的。” 卫渺看着偌大的木盆里,有石斑,有虹鳟,还有三个手臂长短的大龙虾。。。 确实都是做刺身的好材料。 “你先处理一条大黄鱼看看。”盼婶想到送食材来的长官血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决定盯着卫渺瞧一眼。 她家就是港岛渔民,自男人死后,船被夫家人霸占,她就在船上过活。 阿柳七岁就能杀鱼刮鳞,所以她觉得卫渺一个十多岁孩子,必须能做这个。 若是不能,阿生让她去煤炭房添煤去,来厨房做什么? 卫渺拿刀,拍了鱼头,刮鳞破腹,虽然生疏,但瞧着像模像样。 “行,是个手巧的,余下的两鱼也杀了,洗干净放好。” 卫渺乖巧点头,冲着盼婶笑得灿烂,“好咧。” 胖婶看她丑脸,默默的转身,这姑娘可真丑,往后咋寻婆家哦。 卫渺在角落,背对众人开始杀鱼。 马上就是饭点,今天下午,因为阿柳的事情,厨房里的人心思浮动,干活不如往日利索。 加上卫渺过来,又耽误几下,如今个个都抡圆胳膊赶工。 毕竟外面餐厅的人都开始在催促了。 卫渺目光落在三只龙虾上,找了一个带豁口的碗后,抓住龙虾,用一只筷子从尾部捅入。 透明中带着一丝腥气的液体瞬间流出,三只龙虾也收集了大半碗的尿液。 “盼婶,阿柳好了没有?” 阿生声音喊完后,又传出来小心翼翼的声音。 “长官,您稍等片刻,估计是在换衣服。” 盼婶猛然抬头,就看阿生一脸谄媚地带着一个倭军制服的军人走了过来。 “快好了,我去瞧瞧。” 听见外面的话,阿柳猛然起身,小小惊呼一声。 “这么快吗?我的衣服还没换?” 卫渺耳朵灵,听见了她的声音,知晓她说的衣服,是一件白粉相间娃娃领的连衣裙,配着白色丝袜和小皮鞋。 她当时心中唾骂狗东西这么变态,叽叽肯定只有一丢丢。 盼婶在外面赔罪完,连忙走向房间。 卫渺没有听祖孙两人一个矛盾,一个天真的对话。 而是用余光瞥向那穿制服的倭国军官。 穿的是派遣军制服,军衔比工藤久让低上一级,想来是专门保卫那个外务省高官的。 更有可能护着的是那百吨黄金。 一吨黄金体积大约七个足球大小,卢大哥家中22寸行李箱刚好装满。 若是火车上那种专门装的红木大箱子,只需二十个箱子就能装好。 这点东西,对于这艘装了万吨货物的邮轮来说是沧海一粟。 所以找到黄金,还得看倭人士兵的分布位置。 卫渺一边拨弄着手中半碗龙虾尿液,一边陷入了思考。 第33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7 屋里传来了盼婶低低的哭泣以及阿柳柔声安慰声。 而外面等得不耐烦的山崎君闻着食物的香气,想着自己接的这个任务,折腾一下午,连水都没空喝一口,心中烦闷。 村上信介这个老变态,估计憋疯了,上船才两天,就玩弄死了人。 如今自己竟然要给老东西拉皮条。 山崎太郎想着水蜜桃一样的未婚妻,又想到昨夜在他房间的两名丰满的女郎。 实在不懂老变态怎么能对孩童下手的。 难道传说竟是真的。。。 他既要安排人在装有黄金的私密仓库守着,还要面对狗东西的无理要求。 这趟除了外快,他要多报销一些,用来给美香买化妆品和包。 山崎太郎在心中腹诽几句,突然又想起老变态的吩咐,语气冷硬道: “送人过去的时候,饭菜和清酒一并送入。” 阿生听完心中蒙圈, 脸上带着笑,用英文道: “太君,您能再说一遍吗?” 山崎太郎从小兵起家,因为长相俊朗,结识了有背景的未婚妻。 才在派遣沪上的时候有了官职,一路攀爬成了派遣军里少佐。 自上次远东酒店爆炸案后,高官们死伤大半,正是用人之际。 这次任务十分重要,如果顺利完成,在未来岳父的运作下,上升一级成为中佐指日可待。 那他就追赶好友-----宪兵队的工藤久让的步伐又迈上一步了。 想到这里,他对这个听不懂帝国语言的船员都多了一份耐心。 可惜耐心有限,但他又是外务省的那些精英们,他依旧不会讲倭语。 简单的中文能多说几句,但英语是一点不会。 于是他十分不悦的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 阿生额间都冒细汗了,他们船长是英吉利人, 下等船员多为港岛人和阿三,说英文可以,但倭语谁学? 卫渺将手中的碗推向墙角,才站起身体,转身看着阿生说: “阿生哥,太君说刺身好准备两瓶酒过去。” 阿生听卫渺说完,呵斥的话立马咽了下去。 “妹妹仔,能听懂倭话?” 卫渺的点头,“我从关东过来的啊。” 阿生愣了一下,才想起船上客人说过,关东那边的满洲国学校不让说汉语,只让讲倭话的。 “那你告诉太君,我一定照办,请他放心。” 卫渺点头,对着面容英俊,眼圈下面有瘀青的年轻军官翻译过去。 山崎太郎本看她丑陋容颜皱眉,但听她带着关东味道的倭语,表情冷冷道: “关东的?” 卫渺讲倭语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法。 “嗯,准备去港岛,转倭国,找爹。” 山崎太郎心中了然,果然如此。 关东开拓团里,有人留下来了,有人赚到钱财后就回国了。 好些和当地女子生的孩子早就被遗弃了。 想着这小孩身体里流着一半帝国的血,他心中戒备也少了两分。 “你让他们快些。” 卫渺点头,对着阿生翻译。 阿生听完后,就对牵着阿柳出来的盼婶吆喝道: “快点准备饭菜,用心点 ,饿着了太君,赶下船都是运气好的,运气不好就得当鱼饵去钓鱼了。” 盼婶心中咒骂阿生狗仗人势,但黑瘦的脸上堆满笑容,转身就吆喝厨房的人开始忙活。 阿柳身穿洋裙白袜,红头皮鞋,快要干透的头发被梳成了两个辫子,垂在肩膀两侧。 察觉大家都在看她,小姑娘感觉脸颊发热,不安地搅动双手。 她第一次穿这样好看的裙子,本该喜欢的,但总觉得光着的腿凉飕飕的。 山崎君满意的看了一眼阿柳,实在在一个孩童身上看不出美丑。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对卫渺问道:“食物什么时候好?” 卫渺问盼婶。 盼婶无暇讶异卫渺会讲倭语,而是看向已经收拾干净的鱼肉和龙虾,连忙说: “十分钟就能好。” 倭人喜欢食生,调料都是已经调好的,她只需要把鱼虾最鲜嫩的地方切好摆盘即可。 显然这是她擅长的。 山崎太郎听见卫渺的回答,不耐道: “我在外面等着,好了叫我。” 说完不等卫渺回答,他转身就离开了,显然不太喜欢厨房里交杂的味道。 阿生看着山崎君离开,连忙狗腿一样的跟了上去。 盼婶看人走了,对阿柳说,“你去房间待着,这里油烟大,别一会儿澡白洗了。” 阿柳对着卫渺眨眨眼,转身回来了房间。 “鸭蛋,你会讲倭语啊。” 有人一边给切面包一边好奇问卫渺。 “会一点,不多。”卫渺谦虚。 “可惜喽。” 说话那人盯着带着头巾和围裙的卫渺瞧了一会儿,感叹一句。 卫渺哪里知道她说的可惜是什么意思,而是问盼婶道: “盼婶,咱们这里清酒放在哪里,太君要喝。” 盼婶指了指阿柳房间隔壁门的方向。 “那个小房间里,靠东边墙板。第二个架子上,摆放的就是专门从倭国商人那里买的高档清酒。” 卫渺晓得,倭国清酒度数越高品质越好。 按理说存放食品的地方,不熟悉的人是不会让进去的。 可现在大家都忙,而前后两件事,大家都以为卫渺是阿生的人,加上她又能和倭人军官沟通,心中不自觉就高看一等,防备更小。 卫渺看大家忙碌的背影,端着装了龙虾尿的碗进了屋子。 果然在食物架上找到了一排精美白瓷瓶。 卫渺半点没有犹豫的拔下了瓷瓶上面的木塞,将里面的酒倒出来一些,把小半碗龙吓尿倒了进去。 卫渺拿酒出来后,放在旁边,就看盼婶已经把鱼肉和龙虾仁切好在做最后的摆盘。 “鸭蛋,去叫阿生和太君,说饭好了。” 卫渺听完转身出去,没走两步,就看山崎站在通道处抽烟,阿生弯腰哈背的站在旁边。 “阿生哥,好了。” 阿生听完松口气,妈的,东洋矮子太难伺候。 人家英国老爷们虽然傲慢,但给钱大方。 这东洋矮子不光傲慢无礼,还小气得要死。 一个少佐军官,自己狗腿子一样跑前跑后的,竟然一毛不拔。 厨房门口,山崎仔细的检查了食物,又看乖巧的女童,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第33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8 生哥看着端着食物的盼婶,又瞧站在门口的卫渺。 突然觉得这丫头,若是看下半张脸颊,瞧着不比阿柳差上半分啊。 身上皮子白皙,又会倭语,可惜了。 “盼婶,饭菜让鸭蛋端着吧。” 盼婶心中正在煎熬,听见阿生的话微微一愣。 “鸭蛋能听懂倭语,去了关键时刻没准能帮阿柳。” 本来不情愿的盼婶,听见这个,竟真的把托盘给了卫渺。 “鸭蛋。。。” 她话还没说,人就哽咽了。 阿柳看见自己奶奶哭,眼圈又红了。 阿生连忙扯着阿柳的手,三两步的就追上了山崎。 他刚才一瞬间顿悟,也许不是倭人小气,只是语言不通呢。 若是有个通倭语的在,没准自己能够见到那位贵人。 万一真的见到了,贵人叽里呱啦,自己咿咿呀呀? 破天荒的富贵得不到就算了,没准儿还得贵人厌弃。 一行人端着饭菜又上一层,卫渺知道自己来到了上层甲板。 脑子里闪过上等的甲板布局,船艏部向后依次为公共舱室、公共空间,一等舱大套间、以及她现在站立的大楼梯。 身后是一等舱会客厅、一等舱餐厅、船尾部是二等舱室。 “咚咚咚~” 白色大门被守着的士兵敲响。 “进来。”里面的声音带着一丝暗哑。 山崎看了一派天真的阿柳,在她脸上除了小小的忐忑,并没有异样。 旁边的卫渺更是低眉顺眼,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把她脸颊遮挡一下,以免吓到村上那个老东西的时候。 门已经被推开了。 卫渺的虽然低垂眼眸,心中震惊不已,这里的财气浓郁程度堪比金库。 自上船后,卫渺就能若有似无的感受到财气。 卢平生告诉她,黄金放在船底的私密仓库,钥匙只有一把,就在这次押送黄金的外务省官员村上岸介手中。 所以她寻了机会上离开货仓,偶遇阿柳的事情,想要浑水摸鱼弄到钥匙。 如今看来,这些东西竟然都在这个套房里。 卫渺用了极强的克制力,才没有让自己的余光瞥向一处房门。 但低垂的视线,依旧能够看见,门口两双并拢的脚步。 显然是专程守门的。 卫渺有点惆怅,这样的话,她的全部计划都要推翻。 脑中虽然不停转动,往前走路的脚步不停。 低垂着的目光就看见了围着小几跪坐的三人。 上首的男人四十多岁,因为清瘦,显得斯文几分,只是一双褐色的眼珠,略显阴冷。 左侧的那个面色苍白,脸型冗长的可不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井上一昭吗? 这人此刻鹰隼一样的目光在她身上滑过,卫渺故作害怕的抖了抖腿。 可能是这个动作取悦了井上一昭,他竟淡淡地收回目光。 右侧青年西装革履,细长的眉眼里带着一抹傲然,瞧着不是好相处的。 卫渺规矩地把摆盘精美的刺身放下。 山崎君看着单份的餐具和食物,踢了踢阿生,看他走后,才连忙道: “长官,我已经派人去取餐具了。” 心中咒骂手下办事不力,房间多了两人,也不知道跑去告诉他。 好在他反应够快,不然在这帮精英面前丢人,可就又被笑话了。 斯文的中年人对着他淡淡颔首道:“辛苦山崎君了!” 说完对着怯怯站在那里的阿柳招手,“你滴,过来。” 虽然汉话生涩,但阿柳听懂了。 阿柳觉得他虽然看着他在笑,但眼神十分可怕,站着没敢动。 卫渺摆好食物后,准备起身退出。 “鸭蛋,别走。” 阿柳想起嫲嫲告诉自己的话,本来要乖巧上前的。 可看着卫渺要出去,她心中突然涌起了害怕,扯住了卫渺的衣角不让离开。 她表情怯懦,说话声音软糯,这样一副幼瘦的姿态,让村上很满意。 随着她的动作,目光落在从进门就垂头的人卫渺身上。 “你滴,抬起头来!” 卫渺没有抬头,反而把头低得更低,身体微微发抖。 村上看小小的人蜷缩一团,抖动如同可怜的猫咪,喉头一紧 。 眼中闪过趣味的光芒,正要开口再命令,山崎连忙上前,在他耳畔附耳几句。 村上本来只是玩味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 “抬起头来。”这次他说的是倭语。 卫渺的身体虽然依旧在抖动,但还是听话的慢慢抬头。 她晓得自己眼睛漂亮无辜,长睫毛眨动的时候,宛若羽扇,看人时候的干净透彻,带着好奇。 村上岸介光看她的眼睛,心间微微颤动,等瞧见卫渺脸上的疤痕和大痦子,顿觉热气消散。 确实有点丑陋,于是连忙把视线落在穿着洋裙的阿柳身上。 看她怯生生的扯着卫渺的衣服,薄薄的褂子下面,竟然露出了一片白色的肌肤。 村上岸介刚刚压下去的火,又瞬间冒了起来。 “那就都留下吧。” 阿柳肉眼可见的喜悦,卫渺的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卢大哥说美人计看似简单,实则很难,看似出卖色相,其实是在攻心。 卫渺本来嗤之以鼻,如今瞧瞧,这人精虫上脑后,确实有点的饥不择食。 卫渺十分乖巧,带着阿柳在村上身后半步跪坐。 阿柳有样学样,竟少了几分紧张。 井上一昭和对面的阴鸷的年轻人似乎知道村上这个癖好,并不介意。 但瞧卫渺丑陋容颜,心中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片刻过后,门又被敲响。 山崎亲自端着放了餐具和多加一份刺身的托盘过来,卫渺十分有眼力的起身接过,小心摆放。 井上一昭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掌上转了一圈,本想开口说话,就听村上岸介开口道: “山崎君,今天晚上你忙前忙后辛苦了,也坐下一起小酌一杯,刚好你们年轻有话可聊。” 山崎太郎受宠若惊,本想推辞,但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时候,改变了主意。 这位可是内阁伊藤家的侄子后辈,即便是攀不上关系,一起喝过酒也足够他吹嘘良久的。 卫渺看他们都做好了,连忙打开清酒,每人杯中倒满。 第33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39 阿柳面色苍白的打开门。门外站的两个士兵视线立马转了过来。 “村上先生说,让我滚,明天再来伺候。” 阿柳讲生涩的倭语,表情麻木。 宪兵本是暧昧打量的身上满是痕迹的小姑娘,听她讲倭语,表情诧异。 但还是听话的放行,放行后,阿柳机械的朝着楼梯口走去。 宪兵感觉门被关上,小声嘿嘿道: “这个比之前更耐用。” “不过,你看她走路的姿势,怕也不好了吧。” “桀桀桀~~” 卫渺看着关闭的门,快步上前反锁。 当着神情有几分恍惚的倭人士兵面前,熟练的打开了财气浓郁的房门。 在房门关起的一瞬间,房间里神情恍惚的几人,清醒几分。 然后每个人双眼赤红,浑身发热,看着彼此都露出浓郁的欲望。 守在装有黄金套房门口的两个宪兵是清醒的。 可是看着相互撕扯衣裳的长官们,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真相,下意识的捂住自己菊花。 可惜为时已晚,村上岸介和伊藤少爷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 而他们身后还有已经脱掉衣服的山崎长官和井上君。 于是一场由卫渺提纯过的龙虾尿引发的菊花大战开始了。 卫渺靠着套房的门板,被浓郁的财气包裹,抬手摸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 明明只有短短一分钟时间,她却心跳如鼓。 可能是第一次深刻知道,如果失败后,自己将面临的后果吧。 卫渺听着外面各种声音,缓步走向摆得整齐的箱子。 熟悉的箱子,熟悉的黄金。 她嘴角微微翘起,她的就必须是她的。 卫渺细细数,刚好二十三个箱子。 她小心的扯开封条直接躺在两斤重的大金砖上。 顿时刚才使用过度的精力全部消失。脑子才慢慢复盘刚才的情况。 她原本的打算,是进来后,用蟆子的幼虫将外务省的老色批硬控一分钟,找到钥匙按压模型,然后离开。 后看阿柳纯善,微动恻隐之心,又碰巧看见龙虾。 卢大哥给她讲过海洋生物的奇葩交配方式。 自动变性的小丑鱼,花样多变的八爪鱼,女扮男装的隔壁乌贼王,还有为爱呲尿的大龙虾。 其中龙虾在交配的时候,会向雌性呲一脸的尿液,既是标记,也是催情。 所以她看到龙虾的时候,就想满足一下好奇心。 当看见门口站着的山崎太郎的时候,她脑瓜子里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两个男人纠缠的画面。 好在多准备了一手,进了屋子后,竟然发现里面有五个男人。 村上那个老东西,竟然迫不及待的对阿柳动手动脚。 卫渺只能等他们都喝酒后,才从挎包的小瓶子里放出了蟆子幼虫。 这种虫子她在上次偷换文物车的时候,已经使用得轻车熟路。 让人精神空白一分钟对卫渺来说很容易。 但同时让这么多人空白一分钟,颇有几分费力。 在廊道守着的倭人宪兵,听见里面的各种声音,相互对望。 “刚才进去的是两个小女孩吧。” “是的,但只走出去了一人。” 两人心中暗骂,一屋子的畜生,也不叫上他们。 另外一边,阿柳清醒的时候,人已经下了楼梯。 远远地就看见了不远处和人吹牛的阿生。 她下意识的躲起来,脑子里闪过之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男人的手。。。 阿柳的眼泪不自觉的就落下来, 她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真的面对的时候,她是害怕的。 她,她出来了,那鸭蛋呢? 她生平第一次干坏事,竟然成功了。 阿柳咬唇捂住嘴,转头想要上去,可脚却像是被粘在楼梯上,丝毫不能动弹。 卫渺可不知道,自己竟然让个小丫头给骗了。 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在乎的,阿柳骗她,她何尝不是利用她呢。 这天下事情本就公允,难不成她做得事,别人就做不得了。 何况她现在恨不得体内金色的脉络粗壮一些,这样吸收黄金的速度就会加快。 就在卫渺吸完一箱子黄金,小心翼翼把外面封条复原的时候,外面的声音终于安静了。 卫渺预估了下时间,应该是刚到凌晨。 心中暗骂这帮人不中用,加上两个宪兵,一共六个人。 一个人可以上五个人,所以一个会被上五次,按照五的次方,二十五次,一次半个小时后,至少天亮吧。 真是废物。 卫渺心中吐槽,吃饱喝足的她,还是用蟆子幼虫去硬控几人,然后打开门。 无视大厅里肉体横陈的画面,在一堆衣服里,准确的找到村上的裤子,把钥匙给他挂了上去。 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向大门处,悄悄把反锁开关放开。 最后屏气凝神再次进入装有黄金的屋子,被财气包围后才松一口气。 所以,人类有的时候,真的比不上兽类可爱。 卫渺揉了揉被辣到的眼睛,喜滋滋的躺下,继续开始填饱肚子。 底仓。 人群大多开始睡觉,睡不着也都安静不再说话。 偶尔有人咳嗽两声,或者婴儿啼哭,很快就消失不见。 站在仓口的卢平生表情十分不好。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眨眼的工夫,小鬼头竟消失不见。 他起身去寻卫渺一圈,找不到人后,也不能回去原本位置。 若是被人问起闺女去哪里了,他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鸭蛋他爹,娃还是没找到?” 胡先生的长衫已经皱巴巴的,问完之后,捂嘴撕心裂肺咳嗽好几声。 问话的是扶着他的秦阿蛮, “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 胡先生苦笑,“我总咳嗽,打扰人清梦。” 秦阿蛮嘿嘿笑道,“我白日睡多了,夜晚睡不着。” 三人坐在梯子上,沉默不语。 “卢大哥,旁边的人说,是鸭蛋主动上前和那船员说话,会不会是船员。。。” 他本想说,会不会是船员哄骗鸭蛋,可他实在无法开口。 鸭蛋一个半大的丑丫头,哄骗她去做什么? 这里是苍茫的大海上,卢平生即便晓得卫渺的本事,也不免担忧。 此刻夜晚,只能等明日天亮再作打算。 “胡先生,这次去港岛,有什么章程吗?” 胡先生未语先咳嗽。 秦阿蛮笑呵呵的看向脸上有刀疤的大胡子卢平生。 “兄弟,胡先生这笔买卖,咱们哥俩要不接下?” 卢平生打量秦阿蛮灵活眼神,瞬间懂了他说的意思。 这是要帮胡先生要债啊。 第34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0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天。 守在门口的正准备交班的宪兵,就听见里面的怒吼声声,惊叫连连,骂声滚滚! “长官们怎么了?” 换班的士兵表情凝重,说着就要往里面冲。 昨天听了半夜嘶吼的宪兵正要告诉他们大门被反锁了。 然后就看两人顺利开门冲了进去。 这个时候,隔壁被吵了半夜几个上等舱的乘客也被大清早的叫骂声给吸引。 虽上等舱,房间依旧是铁板格挡,根本不够隔音,昨天听了半夜各种不堪的声音,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吵醒。 所以都打开了舱门,想看看无礼的东洋人到底在折腾什么。 “上帝啊,请您原谅。”来自大英的伯爵夫人捂住自己的嘴,眼神惊恐地看向屋里淫乱的场景。 要知道,在欧洲,这种情况是要上绞刑架的。 而旁边的米国军火商,就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和身边的人点评谁的屁股翘。 屋里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井上一昭,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应,对冲进来的宪兵吼道: “八嘎!关门!” 先是震惊后又肝胆俱裂的四个宪兵,被吼声唤回了心神。 机械的关门。 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年轻的伊藤少爷,突然冲向宪兵,拔出其中一个的配枪,举枪就射击。 门口的四个宪兵瞬间倒在地上。 射击完后,他扭头满眼阴翳地看向房间里的人。 村上此刻只穿了一条白色大裤衩,身上痕迹斑驳。 山崎太郎手中也握着枪,嘴唇上满是咬痕。 还有两个宪兵,身体光溜溜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只有井上一昭,衣服勉强穿戴整齐。 他找到自己的拐棍,缓缓走近伊藤,从他手中的拿过枪,转头对抱在一起的宪兵开了枪。 山崎握住枪的手一紧。 宪兵都死了,如今只有他的地位最低,他只怕也是活不了。 他死了没关系,只希望不能牵扯到自己的家人。 菊花疼,心中慌,脑子乱,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有个厉害的岳父。 突然举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口中喊道: “对不起静香!帝国万岁!” “山崎君~” “砰!” 枪响过后,光着上半身的山崎太郎倒在血泊中。 接连的枪响,自然惊动了船长,等他带着警卫队上来的时候,看着门口排列站着的宪兵,心中狠狠咒骂了几句东洋人。 井上一昭看着满屋的尸体,揉了揉发胀的脑袋,吐出一口气,走向门口。 “马恩船长,船上有人刺杀帝国军官,我们内部已经解决了。” 马恩船长顺着门缝,看了一眼里面的情景,表情未变。 “既然已经解决了,那我就放心了,替我和村上先生说一声,我们今天下午即将到达蛙岛,会在港口停留半天。” 井上一昭听完客气道谢。 马恩船长目光在他青紫的唇上停留一瞬,很快收起视线,带着自己的警卫队转身离开。 井上一昭扭头看了已经穿戴整齐的村上和伊藤,才对门口的宪兵道: “派遣军山崎少佐策划刺杀村上长官,被伊藤少爷枪杀,保住了帝国的财产!” 门外站着的宪兵连忙大声说: “嗨!” 对上廊道里打开门查看情况的上等舱客人,井上一昭说完就后悔了。 身后的疼痛让他引以为傲的脑子有些迟钝。 忘记这里不是他铜墙铁壁的井上公馆,而是在邮轮之上。 他这样公然的开口说帝国财物的事情,只怕后面的行程有些不太平了。 而屋子里的村上岸介已经取下钥匙,跨越尸体,去打开套房的门。 开灯后,看见整齐排列的箱子,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走了过去,撕开封条,打开箱子。 伊藤和井上看他疯狂的一个个打开箱子,都有点懵。 “村上君,你这是要做什么?”伊藤嗓子有点沙哑,语气里说不出的冷。 村上把第一排的四个箱子都打开了,刺眼的黄金让他心安不少。 听见伊藤的问话,他用力合上箱子,强忍身体不适开口道: “你们还记得之前运回帝国的装满石头的箱子吗?” 伊藤和井上一昭显然知道他此举的用意。 两人别扭的进去,拿起的黄金看了看,没有发现异样后,村上岸介锁好了门。 三人强忍菊花疼痛,跪坐在蒲团上,看着宪兵将尸体抬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的血迹都擦拭干净,房门被关上后。 老练的井上一昭打破沉默道: “村上君,后面几天还是安稳些吧。” 他是在委婉提醒老东西,别再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伊藤猛然抬头,盯着井上一昭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前辈,这件事情不古怪吗?” 井上一昭闭眼沉思,这里面最古怪的不是两个小姑娘消失不见。 而是山崎太郎自杀。 他听村上说过,山崎太郎的未婚妻家十分有背景,而且派遣军显然是要提拔他的。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如果是为了黄金,他为何以身设局?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拔枪自尽呢? 身体上的疼痛,让他根本无法思考。 “自然是古怪的,等会儿那个送人来的船员到了好好审问。” 伊藤眼球泛红,“我要把他的肉割下来喂鲨鱼!” 阿生被宪兵找到的时候,正在和卢平生做交易。 他手中握住卢平生给的英镑,上下打量着他道: “既然这么有钱,干嘛偷渡啊。” 问完自己就笑了,有钱还偷渡的人,能为什么? 亡命之徒呗。 想到这里,他也不多问,带示意卢平生跟他走,口中嘀咕道: “这次的货物可真有油水,昨天是个会说倭语的臭丫头,今天又是你这个颇有钱财的大胡子。。。” 卢平生听到“会说倭语的臭丫头”就知道讲的是卫渺。 他准备再套话的时候,就看见远处有船员带着两个宪兵过来了。 这个叫阿生的人快步上前,“阿柳爹,是你家阿柳带着赏钱回来了?” 阿柳爹丧眉搭眼,“阿生,太君要问你话,要是看见阿柳了,告诉她,她嫲嫲惦记她。” 阿生心中叹息,这个时间,人还没回来,只怕已经废了。 毕竟昨天他可看见了,加上去厨房的那个长官,房间里的人可不少啊。 可惜鸭蛋那个丑丫头了,虽然丑点,但为人机灵,还会讲倭语。 阿生心中这样想,面上半点不显现。点头指着卢平生对阿柳爹道: “这人给安排到煤房去。” 说完对阿柳爹眨了眨眼睛,两人常干这种勾当,自然有默契。 第34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1 阿生额头上被枪指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井上一昭宛如毒蛇一样的眼神,让他不由得垂下眼眸,不敢和他对视。 “阿生君,你现在回答我三个问题,如果老实回答,你可以马上回去工作,如果胆敢欺骗,你就好像山崎君一样去喂鲨鱼去!” 阿生听完眼前一黑,他感觉对了,真的出事儿了。 那个傲气的鬼子军官竟然死了。 屋里也看不见阿柳和鸭蛋,加上黑沉着脸的三人和带着杀气的倭人士兵。 阿生晓得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所以不等眼前的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说完,无比配合道: “太君,我说,我全部说。” 三个人里,井上一昭汉语最好,又是老特工,所以他来主审。 “昨天的食物谁准备的。” “盼婶!”阿生连忙说,“山崎太君让人送来的食材,盼婶做了刺身。。。” 井上一昭听他讲完又问,“那两个小女孩现在在哪里?” 阿生茫然一瞬,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上的枪顶了顶。 “太、太君,她们没有回去。。。” 井上一昭翻译给伊藤和村上听。 他们三人仔细回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切好像是从喝了那杯酒开始。 等他们想要检验食物的时候,才发现满地狼藉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 垃圾也被投入大海里。 “前辈,问问那两个女孩的来历。”伊藤语气好似结冰。 阿生听见井上一昭的问题,脑子飞快转动。 阿柳身份清白,但那个鸭蛋就有些说不清。 想到眼前人说山崎被丢在海里喂鲨鱼后,他闭眼开口道: “这人是山崎太君交给我,让我安排在厨房的。” 反正他带人去厨房的事情,随便找个厨房的人一问就知道。 但若说是山崎指使的,死无对证,他才能逃过一劫。 村上听完,想到昨夜山崎对她解释那丑女孩的来历,已经信了大半。 “他应该没说谎,山崎说那女孩是从关东过来,准备去本土寻找父亲的。” 伊藤冷哼,“怪不得会讲倭语。” 阿生虽然听不懂倭语,但小人物混,都会察言观色,心知这个说法蒙混过关了。 他刚松一口气,胸口就挨了一脚,“山崎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阿生捂住胸口,如同虾米一样弓在地上,断断续续道: “回太君,除了这件事,没有其他的,我听不懂帝国的语言,山崎君也不屑和我交流。。。” 卫渺此刻也蜷缩在箱子里,边快快乐乐吸收黄金,边听外面的审问。 她觉得是酒色是刮骨的钢刀,容易掏空身体,让人不太理智。 井上一昭这样缜密的特工头子,今天一上午总是犯错。 先是为了掩盖丑闻,开着大门就把锅甩给了山崎,顺便透露出这个头等舱有帝国的财物。 头等舱的顾客都不是蠢笨的,能让人内讧,一下死掉六七个军人的财物,肯定不是小数目。 还有就是刚才,他一开口透露了山崎君死亡的消息,这让阿生瞬间找到了甩锅的对象。 不过他敢这么问,恐怕也没想着留这个船员的性命。 果然,在阿生哭嚎着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后,听见井上一昭用倭语吩咐: “丢海里去吧。” 然后就听阿生呜呜挣扎声音,最后是关门声。 卫渺低头看见消失在手中的一块金条,越发的满意。 吸金的速度又快了一丢丢呢。 客厅里,三个菊花残秃噜皮的男人强忍别扭和恶心,继续开始分析事情的前因后果。 最后默契的把锅提到山崎君身上。 “还有一周即将到达的目的地,汇丰银行的人会专门在码头验货,就辛苦村上君了。” 村上岸介重重点头,也晓得这次事情是因自己而起。 旁边的伊藤目光森然一言不发。 井上一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伊藤,这件事当事人只有我们三个,就当是一场梦。。。” 伊藤浑身上下都是戾气,“还有人活着。” “那些我们动不得。”村上岸介知道他说的是上等舱的客人。 伊藤垂眸,压下心中冷意,显然是恨极了村上这个老东西。 不光是村上,就连他敬重的前辈井上一昭也成了他的心头刺。 他早晚弄死他们。 转眼一周过去。 卫渺餍足地推开最后一个箱盖。 感受体内澎湃的金红脉络,她倒不怎么介意自己身上冒出的黑泥。 “这次进步很大,一百吨黄金用七天七夜搞定。。。” 卫渺抬起手指,黑暗中看着落在上面的蟆子幼虫嘴角弯弯。 看来她决定去密室探险的时候,专门带上它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卢大哥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她有没有空间。 她弄了半天,才晓得卢大哥说的空间就是须弥芥子。 这种东西,她的本体天生自带,可惜她如今是人,啥也没有。 但她觉得,只要她足够强大,这个星球就是她的须弥芥子。 看上什么想办法自己取不就行了。 多读书,多看报,多吃饭,多吞金,终究有一天,她卫渺天下无敌! 吃饱后胡思乱想厉害,卫渺觉得这可能就是吞金后遗症。 她竖起耳朵聆听外面声音,确定自己时间没有弄错,此刻应该是凌晨。 手中的蟆子幼虫顺着门缝飞了出去。 感受站在门口两人呼吸变得机械后,卫渺又听了片刻。 缓缓打开房门,黑暗中,顺着呼吸声,看向主卧方向。 听见里面只有一人呼吸,撇了撇嘴。 那天早上的大戏她可是听了够够的。 包括他们审问阿生的时候。 听见阿柳也出现,卫渺心中复杂。 在厨房时候,小姑娘对她的好确实是真心的。 进了上等舱后,阿柳下意识的拉她下水也不是作假的。 人嘛,就是复杂的。 就像她,听见阿柳至今没有找到,心中不也是有一丢丢高兴的。 卫渺打开了上等舱门,门外还有两个宪兵站得笔直。 她踮起脚尖,宛若灵巧的猫快步走向楼梯,飞奔下楼。 “喵呜~” 昏暗的灯光下,细微的喵咪叫声,也没让卫渺停住脚步。 第34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2 卫渺七拐八拐的同时,把身上的印花蓝的头巾围裙也都丢入船上的垃圾桶里。 阿狸三两下就跟上了她,在她脚边磨蹭,用嘴咬她裤脚。 一人一猫默契十足,卫渺跟在阿狸身后顺着低矮压抑的走廊一路过去。 “火工舱室?” 卫渺没有出声,而是竖着耳朵倾听。 里面有两个呼吸,其中一个呼吸平稳,应该是在睡眠状态。 还有一人似在忙碌。 “衰仔,动作轻点,别扰老子清梦。”说话人语气嘟囔。 “龙哥,好的,我会小心的。” 唯唯诺诺的声音竟然是卢大哥。 卫渺挑眉,她以为自己消失,卢大哥怎么也能混到二等舱去。 没想到,竟是在火工舱烧煤。 “要不是阿生那狗东西不知在哪里快活,我这里可不留什么来历不明的人。” 被唤龙哥的人没好气的继续嘟囔。 卢平生谄媚道:“龙哥,您放心睡,今天晚上的夜班我全守。” “哼,算你个衰仔醒目。” 卫渺的抿嘴 ,她都不用专门看,定然显得卢大哥现在在翻白眼。 卢平生翻完白眼,看了看自己乌漆麻黑的手。 余光就看见了蹲在他脚边的阿狸。 他略微激动地蹲下身体,想要抬手去摸猫。 结果阿狸灵活躲开。 和你那没良心的主人一个德行,卢平生心中吐槽。 阿狸嫌弃他裤腿全身煤灰,就用爪子扒拉他两下,示意他出门。 卢平生心中大喜。 三两步的要走出来,目光落在半躺在地上的睡觉的船工,用力在他裆部踢了一脚。 杀人的嚎叫声小响起的同时,他已经出门。 狗东西,这几天对他非打即骂,对洋人跪舔,他早就看不下去了。 心中愤愤的卢平生抬眼就看见站在昏黄小灯前冲他咧嘴笑的丑小子。 “走。” 两人一猫飞快轻盈地往下货舱跑。 舱门口换了新的船工守着,正趴在自己的小桌上睡得香甜。 卫渺如法炮制,蟆子幼虫争取一分钟。 卢平生打开舱门后,钥匙直接挂在门口没有去管。 两人轻手轻脚的往下走了两步,干脆就坐在楼梯上。 货舱的味道相比前几天更难闻了,之前还算生动的人群,因为缺氧饥饿,大多都没有什么力气。 偶尔有一两声咳嗽和低低的哭泣,很快就被其他人不耐烦的声音打断。 高高舱门入口的情况,自然无人关注。 “成功了?” 卢平生虽然是低声发问,但语气肯定。 这小鬼头若是目的没有达成,肯定不会回来。 他已经做好下船时候,疯狂利用金手指,严密监控码头,看看倭人和银行交接黄金时候能不能寻到卫渺的身影了。 卫渺此刻精神奕奕,抚摸着蜷缩在自己挎包里的阿狸,给她一丢丢灵气。 猫儿咕噜噜舒服的声音,卢平生自然听见了。 “你咋样?”虽然是小声说话,卫渺依旧用东北口音。 沪上去港岛正常三天就够,若是飞机就更快了。 她可不愿意相信万事有所图的卢大哥会坐一艘改了航道的货轮,花费十天时间。 要知道港岛还有一堆事情等他处理。 卢平生抬手去揉卫渺的头,就知道瞒不过小鬼头。 他给金陵那边传了不少情报,自然也包括这次倭人用黄金换装备的情况。 上面派他盯紧。 不过这种事情他就算和小腿小鬼头讲了,她也未必想要听。 “头上是什么?怎么连呼呼的?” 卫渺略微害羞,每次吞金后,身体总要排出一点杂质。 没什么太多异味,就是黏糊如黑泥。 “你手上全身的煤灰,我头上全是汗水,搅合搅合就是煤泥呗。”卫渺狡辩。 卢平生竟觉得有十分道理,胡乱在自己的脏衣服擦了擦。 又过了片刻,两人才抬脚往下走,等快走到舱底的时候,梯口有人坐着。 “找到鸭蛋了?”是秦阿蛮的声音。 两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 这对父女,让他万分好奇。 小的第二天就跑上面去了,老的接着也跑上去,这船马上靠岸了,两人竟然回来了。 “孩子贪玩,在三等舱里混吃混喝呢。” 卢平生含糊两句后,就问秦阿蛮道:“你和胡先生商量出对策了吗?” 秦阿蛮叹气,“胡先生祖上丝绸商人,胡家率先引进了洋人机器,开了棉纱厂,成了江浙颇有名望的棉纱大王,前几年沪上打仗,他父亲心中忧虑,就决定带着家中钱财到港岛安置。” 卫渺的捂嘴打哈欠,这段她上船第一天就听了。 东西被护送的人给贪了嘛。。。 “昨日胡先生和我说,不是几千两黄金,而是几万。。。”秦阿蛮压低声音开口。 卢平生挑眉,怪不得会来回折腾。 “胡先生反应还是慢了,等他办完父亲丧事再想讨个公道时候,那帮人泥流入海,如何寻得。”秦阿蛮心中万分可惜。 “那段时间过去四五年了,胡先生为何总是来回折腾?”卫渺虽然才大餐一顿,但听见黄金依旧眼睛闪闪。 秦阿蛮伸了伸胳膊,压低声音道: “胡家当年不是开棉纱厂的吗?港岛还有大批订了棉纱的客户没有支付尾款,总之就是要债。。。” 卫渺半眯着眼睛,听着卢平生和秦阿蛮的悄声聊天,不自觉的就睡了过去。 不过刚眯着,就听梯子上方有人在吆喝。 “都准备好,二十分钟后,艞板放下来,你们跟着我走,不许喧闹,不许拥挤,要不然掉海里可没人拉你上来。。。” 卫渺摸了摸口袋,阿狸还在,抬头的时候,卢大哥已经背着包袱准备好了。 “鸭蛋,一会儿牵好我的手,不许乱跑。” 卫渺这次目的达成,自然乖巧听话。 “要不我再乘船回去?”卫渺试着提议。 卢平生晓得这家伙还惦记地下那个金库,回去肯定不能让她回去的。 “港岛有许多好吃的,还有好些富户,以及汇丰银行的金子你不想要了?” 后面的人群已经起来,各自开始排队,嘈杂中卫渺听见卢平生带着蛊惑的话,眼珠转动。 —————————— 今天开了一天车~~~~明天补~~~ 第34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3 村上岸介的套房里,他正面色悠闲地接待着金发碧眼的中年洋人。 “里根先生,看见您亲自来我就放心了。” 中年洋人微微颔首道: “村上先生能安全到达,我也放下心了。” 两人说完后,哈哈大笑。 村上心中暗骂这些洋人贪财又胆小,明明沪上就有银行,非要到港岛交易。 里根暗自吐槽倭人无耻又恶毒,用在东方掠夺的钱财,购买武器装备,然后再次侵略和掠夺。。。 双方各有心思地喝茶,讲着一些场面话, 任由着手下交接。 伊藤打开了装了黄金的门,汇丰银行的人鱼贯而入。 明亮的灯光下,二十二个红木箱子依次摆好。 “那我们开始验货了。” 银行的人开口的同时,旁边有人举着相机。 伊藤挥手,宪兵立马上前,走到整齐排列的箱子面前,撕开封条。 旁边的汇丰银行的人,已经准备好了相机,准备拍照入档案。 外面的村上和里根还在笑谈港岛的天气。 就听屋里嘈杂夹杂着惊吼,然后是伊藤带着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 “怎么回事?”村上起身时候还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当他走到门口,看见伊藤宛若疯狂的撕封条,掀箱盖。 心中十分不喜,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后,伊藤君就变得阴沉容易暴怒。 可他也是受害者啊。 想到这里,村上觉得自己的菊花隐隐作痛。 脑子胡思乱想,但眼睛十分诚实,他看着黑洞洞的箱子,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怒吼。 “黄金呢?” 村上岸介吼完,只觉得眼前一黑。 三天前他还特意进来看过,让人打开了前排的箱子,里面的黄金依旧在的。 旁边汇丰银行的人虽然心中讶异,但手中相机按个不停。 甚至还偷偷拍了这位倭国的外务省高官怒急攻心的表情。 里根瞧见这种情况,脸上阴晴不定。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阴险狡诈的倭国人演的戏。 简单说了一声,带着银行的人和自己的人离开。 他得快速回去,把这个情况和幕后老板交代。 倭人要的军火战备物资,他们已经运输一部分来港岛,剩下一部分在运输中,还有一部分在生产中。 介于前几次倭人付款极其爽快,加上在沪上时候,他们确定了倭人得到了大批黄金。 这次才决定先生产再收钱的。 如今这样的情况,有些糟糕,一百多吨黄金,相当于一亿多美元,若是收不回款,背后的资本们,只怕要伤筋动骨了。 阳光明媚的皇后码头,船只出门,热闹非凡。 小贩的吆喝声,力工的号子声,还有来接亲人的欢呼和哭泣声,交织成了人间百味。 人潮混杂的港口上, 卢平生和卫渺坐在一艘小小的渔船里。 “卢大哥,我们不走?在等什么?” 卢平生把手中包袱丢给卫渺,“你躺会儿,我有点事。” 卫渺的倒也不嫌弃,倒头躺在脏兮兮的包袱上,抬手摸了摸正在吃鱼的阿狸。 卢平生目光死死地看向横川号方向,当看见一个金发中年人带着一群人匆匆下船,走向港口路边的汽车,嘴角才露出笑意。 “开船。” 一直安静坐在船头的老伯,二话没说开始摇船桨。 卫渺对卢平生的形形色色的人脉早就习以为常。 “阿渺,那些东西,侬全都吃了?”卢平生目光灼灼看向卫渺。 卫渺双手放在脑后,仰头看天色白云,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卢平生心中狂喜,弯腰捧着卫渺的脸颊,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阿渺,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卫渺脸颊被他的假胡子扎的生疼,突然又想起的她在头等舱看到的那画面,浑身恶寒。 “卢大哥,都是大老爷们,侬否要恶心。” 卢平生咧嘴笑得开怀,“阿渺,你不懂,你不懂,你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卫渺看着浑身冒着傻气的大胡子,心中盘算,要趁着卢大哥高兴,让她把金库里的黄金都给自己分一点吗? 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卢大哥看似富有,其实比她缺钱多了。 “爹,爹,爹,爹,爹。。。” 卫渺一连叫了十声爹后,继续仰头看天。 算了,先把今天的十个金锭挣到手, 估计过了今天,这么轻松挣钱的机会不多了。 沉浸在喜悦中的卢平生丝毫没有反应。 根据他掌握的情报,倭国下单的欧美的军火战备都已生产出库,只等倭人支付货款交货。 如今货款进了阿渺的肚子,我最难受的就是那些资本。 鬼子明年才会发动战争,汉斯闪击波兰得39年,那个时候军火和药品才是稀缺物品。 卢平生想到西北成立的青霉素和磺胺工厂,等到那时,通过他的操作,可以反向收钱了。 想到这里,卢平生把目光落在闭眼的小崽身上。 黑乎乎的脸颊上,被他贴上去的东西显得面目全非。 闭合着的眼眸,眼线细长上挑,浓密的睫毛被阳光打了一个小扇子形状。 脚边带着斑纹的狸猫吃完了小鱼,正在舔着爪子,时不时的悠闲甩一甩尾巴, 一双猫眼瞪他时候总是带着鄙夷。 “阿渺,你先别睡,船舱里有衣服鞋子,还有清水,你进去后换好。”卢平生伸手想去捏她脸颊。 阿狸腾的弓起了身体,对着他发出低呜的警告声。 卢平生摸了摸鼻子,“白给你吃鱼了。” “喵!” 卫渺睡醒时候,鼻尖有香味扑来,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入眼的实木天花板。 “喵~” 阿狸看她醒来了,对它叫唤一声,跳下床铺顺着打开的窗户跑出去了。 卫渺看窗外,发现天色已暗,摸了摸柔软的床铺,卫渺竖耳听声。 大约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在喝酒聊天。 “怪不得这样香。” 自从上船,卫渺就没怎么吃过食物,现在肚子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她翻身下床时候,盯着自己光洁的脚背发了一会儿呆。 摸了摸自己脸颊,才想起来自己在小船上,就已经把脸上的东西清洗干净。 卢大哥说,如今他们就是沪上来的卢平生和卫渺了。 卫渺懂,就是可以用真面目示人了嘛。 —————— 往后推两天~~~~ 第34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4 卫渺刚穿上鞋子,敲门声就响起,然后有人提着马灯推开房门。 “我听见动静,就晓得小靓仔困觉醒了。” 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脸蛋圆圆,额头圆圆,讲话时候浓浓的眉毛好似会跳舞,头戴着布巾,黝黑的大辫子甩在胸前。 配合她有些黝黑的肌肤,一瞧就是个血气充足的好姑娘。 “你叫我阿珍。” 阿珍边说边手脚利索的点燃了床头的油灯。 “卢先生说,等再过半年,就让岛上通电,到时候就不用点这熏人的煤油灯了。” 卫渺听她语气里带着的期盼,也抿嘴笑了。 “卢大哥呢?” 阿珍弯腰又去收拾卫渺睡过的床铺,“他在和玲嫂他们喝酒呢,估计要许久。” 说完她看卫渺已经穿好外套和衣裳,笑道: “走,我带你吃饭去。” 听见吃的,卫渺自然欢喜,响亮道:“多谢阿珍姐。” 阿珍顿时笑得眉眼弯弯,“卢先生带过来的靓仔,果然同他一样的嘴甜。” 卫渺出门,就闻到腥咸的海风,竖耳听了听,晓得这是在海岛上。 当初卢大哥做船运的时候,说过有海盗加盟,也许就是这里吧。 卫渺看着面前的鱼蛋,车仔面和大碗云吞,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阿珍坐她对面,双手扶着她脸颊,看她不过片刻工夫就将桌上饭食吃了干净,嘴巴张大。 “卢先生果然没有骗我,说你大肚王。” 胃里有了食物,卫渺心情更加愉悦,“他总败坏我的名声。” 阿珍从旁边的锅里给她盛面加配料,然后无比认真道: “卢先生不是你说的这样。” 卫渺腹中有了食物,在吃饭时就显得斯文许多。 “他对你们做了什么?” 阿珍似乎很喜欢卢平生,听卫渺问话,不假思索道: “卢大哥,救了我们整个村子的人,还把玲嫂从歪头手中救了回来,给我们船只和武器,让我们吃饱穿暖。。。” 卫渺听她如数家珍说完,总结了一下。 港岛附近有许多岛屿,政府压榨,海盗昌盛,日子艰难。 许多岛民为了生存也成了海盗,玲嫂的丈夫曾是附近海域颇有声望的海盗头子。 可惜在和其他海盗火拼抢地盘时候,被身边出卖枪杀。 玲嫂刚成寡妇,又被对方抓住,好不容易有了规模的海盗团伙即将土崩瓦解。 热情善良的卢先生如同盖世英雄,从天而降,不光救出了玲嫂,还全面支撑海盗团体。 “自从有了卢先生,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已经成了整个南海最大的了。” 阿珍无比自豪,尤其是一双眼睛,在提及卢平生的时候,简直亮得吓人。 “卢先生还给我们提供药品,我爹差点病死,是卢先生给他打针,才救回一命。。。” 卫渺唏哩呼噜的又吃两碗车仔面,在心中翻了白眼。 阿珍口中的人,明明是玛丽修女口中的上帝,许阿鱼嘴里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怎么可能是总和她抢黄金的卢大哥呢。 “阿珍姐,你刚说玲嫂是老大?” 阿珍眼中崇拜又多几分,“对,玲嫂特别厉害,有两千只船,还有七八万人。。。” 说到这里阿珍有点心虚,这些是她偷听卢先生和玲嫂交谈时候听见的。 卫渺端碗喝汤,由衷道:“那玲姐很厉害。” 阿珍嘿嘿笑道:“我们都希望玲嫂和卢先生在一起。。。” 卫渺的喝了一半的面汤,差点的喷涌而出。 干咳两声后,她道:“卢大哥有未婚妻啊。” 虽然她瞧着卢大哥对徐曼华并不热络,但这事儿是沪上都晓得的。 阿珍无所谓道:“卢先生在海上就是玲嫂的男人,在地上谁管呢?” 卫渺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他们在一起了?”卫渺八卦,眼睛也亮亮。 阿珍叹气,“卢先生出现得太少了,玲嫂还没有机会下手。” 卫渺眉毛挑起,“那准备今天晚上下手。” 毕竟隔壁屋子里,她可听见,一直有人在劝酒。 阿珍脸颊微微泛红,偷偷和卫渺说: “我爹说,今天晚上把卢先生灌醉,然后洞房花烛,就不怕不认了,最好能揣个崽儿,那样男人就容易收心了。” 卫渺想了想卢平生对待孩子的态度,深以为然点头。 “这个主意虽然粗暴,但确实有效。。。”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后脑勺被人拍了。 “有什么效果。。。” 卢平生声音平常,听不出有醉意。 圆脸小阿珍里面弹跳起来,结结巴巴道: “卢先生,你们吃完饭了?” 卢平生笑呵呵道:“阿珍,你快去看看,你爹喝醉了,正抱着你郑二哥喊你娘的名字呢。” 阿珍听完,顿时顾不得刚才说的闲话,匆忙出去。 她前脚刚出去,卢平生身体重量就压在卫渺身上。 “扶我回你房间,记得把门关好。” 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差点把卫渺熏晕。 好在她吞金后,身体好上许多,勉强扶着他回到房间。 将人甩上床后,就看卢平生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卫渺实在无语。 他都去杜兰德表姐家好几次了,哪有什么贞洁可言。 抱怨归抱怨,但听有人敲门时候,卫渺含糊开口,将人打发了。 第二日一早,卢平生揉着额头醒来的时候,就听窗外小鬼头又在和阿珍聊八卦。 “你说昨夜你爹和玲嫂睡一起了?” 阿珍撇嘴,“我爹真是太可恶了,玲嫂明明是卢大哥的。” 卫渺的嘴角抽了抽,“让玲嫂当你后妈不好吗?” 阿珍圆圆的脑袋摇动得飞快,“我爹不配。” 她话没说完,就感觉自己耳朵被人扯住,“臭丫头,有你这么说你爹的嘛。” “爹,你干嘛,有人看着呢。” 卫渺的连忙把头扭过去,去看远处的海平面。 她倒是没想到了阿珍的爹瞧着像模像样的,俊朗中带着一股豪气,瞧着比卢大哥更爷们一些。 “你就是阿渺?” 卫渺抬头,就看见一个一袭红衣,容貌迤逦的女子含笑看她。 “玲嫂。”乖巧叫人。 红衣女子轻抚被海风吹乱的发丝,笑意盈盈道: “当真是个乖仔。” 卫渺:…… 第34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5 经过一上午的了解,卫渺已经晓得自己所在的地方。 太平洋上的一个孤岛上,表面是渔村,实际是海盗们的老巢。 卢平生是背后资助人,而眼前这位颇具风情的女子,是在太平洋西最大海盗团伙头领。 “阿嫂很漂亮。” 卫渺嘴甜,忽略玲嫂脖子上的咬痕。 “咯咯咯~~”玲嫂笑得前仰后合,略微伶俐的眉眼都多了一丝妩媚。 “这几天让阿珍带你玩。”玲嫂说完,抬脚进了屋子。 接着听房间里传出卢平生的惨叫。 “好你个卢平生,竟然暗自给老娘拉郎配,若是个好的也行,你竟然让张有天这个衰仔爬老娘的床。。。” 屋外,阿珍握紧拳头,有几分纠结。 卫渺心道,这小姑娘看似崇拜玲嫂,但听人这样说自己的阿爸,肯定也不好受。 结果就听见阿珍气鼓鼓道:“卢大哥和我阿爸都是坏蛋!” 张又天用一双无辜眼睛瞪向闺女,“你个妹妹仔,胳膊肘往外拐。。。” 阿珍扭头,后脑勺对他,宛若气鼓鼓的海豚。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大笑,有系围裙的大婶起哄道: “阿珍,你阿爸觊觎玲嫂不是一天两天的,为了她连头领都不想当,总得收点利息吧。” “就是,天哥配玲嫂,好比才子配佳人” 卫渺:…… 一番折腾后,玲嫂带人坐着小船离开。 卢平生盯着鸡窝头站在岸边挥手,颇有几分不舍。 周围海盗们似乎很喜欢卢平生,打趣他道: “卢先生,我们这里靓女及多,虽然不及玲嫂风情,但也可餐。。。” 有大胆的女子频频对他抛媚眼,仿佛只要卢平生点头,现在就要拉他回房云雨。 卢平生拉着卫渺离场,脚步仓皇。 留下身后一群欢快的笑声被海风吹远。 寻了一处礁石坐下,阿狸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嘴里叼着一条海鱼,琉璃的猫眼望向卫渺,好似在求表扬。 卫渺逗它,从挎包里拿出的一枚金币,放它鼻下,揉它脑袋笑眯眯道: “好阿狸,若你能找到这样的东西,再同我炫耀,我定将你供起来。” 卢平生看她财迷模样,嗤笑出声。 卫渺的撇嘴,“卢大哥,人说狡兔三窟,侬这到处都是人脉啊。” 卢平生不听他的嘲讽,望着碧波的海面缓缓道: “都是一帮想要活命的苦命人罢了。” 卫渺干脆倒在略微有平整的礁石上,任由早上的太阳晒她脸颊。 人向死而生,全都一样,过程如何,就看如何向命运抗争了。 以她现在的财富和能力,让卫家在沪上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易如反掌。 可她也只能按照他们应该走的轨迹给他们铺路,这样方得始终,才为大善。 “想什么呢?”卢平生完,干脆和卫渺一样躺在礁石上。 他用手挡住太阳,目光落在海滩上长得高大笔直的椰子树上。 心中也颇有几分感慨,这个靠近南亚无人的岛屿,是他出海时候发现的。 岛上面积很大,丛林茂密,还有淡水,很适合人类居住。 当初救了玲嫂后,就带着残余海盗转移在这里,又折腾一番,终于安置妥当。 玲嫂有身份,有手段,加上他在背后出钱出力,不到两年的时间,就控制了整个南海,这颇让他刮目相看。 他明面上从不参与玲嫂他们内部事务,只求便利,这让他们之间达成了极为和谐的状态。 即便这将近十万海盗是乌合之众,但只要有十分之一的精锐在手,往后南亚海这片,他能做的事情也很多。 卢平生一向知晓卫渺性格,自不会讲这些与她听。 卫渺将双手垫在后脑,懒洋洋道: “阿拉在想这次货物到了内地,我们盆满钵满不是问题啊。” 卢平生笑了,显然心情也极其好,这批货物里有十个货箱的磺胺,全是在他的安排下,在东南亚岛上做出来的。 负责技术和管理的人都是西北方的,也算是西北在海外的第一个工厂了。 进货的钱直接要去换成物资和武器。 按照这样的补给,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们也许能武装一支精锐的队伍。 “阿渺,这次的钱,侬想做什么?”卢平生问。 卫渺想也没想就回答道:“换黄金。” 卢平生扭头看她,提议道: “那侬把钱给我,金库里的黄金侬按份额拿走。” 卫渺半眯着眼看卢大哥脖子上的抓痕,嘿嘿道: “记得喊爹的金锭一并支付。” 卢平生瞬间脸黑如锅底,他就不该期待吞金兽有羞耻心。 两人懒得惬意躺着晒太阳,觉得岁月静好。 当天晚上时候,卫渺正坐在饭桌前吃着现做的鱼蛋,就听急促的铜铃声响起。 “铛铛铛!” “敌袭!” 阿珍本来吃着鱼丸一紧张滑入咽喉,顿时被噎得翻白眼。 卢平生放下筷子,起身从背后搂着人,在她腹部往上的地方捶了几下。 一颗鱼丸吐了出来。 “吐出来就没事儿了,多喝点水,少说话。” 憋得小脸通红的阿珍,看着卢先生温柔俊朗的面孔,只觉得浑身发热。 卫渺叹气,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兰姐,卢大哥无意间又搅动春心一枚。 “卢先生,远处有两艘大船往这边开来,头船有炮火攻击的痕迹,似有损伤。” 损伤? 卢平生皱眉,如今的航海路线成熟,冬季的太平洋还算太平,两艘邮轮同时停靠满是礁石的野岛,颇让人费解。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 卫渺趁他们聊天的工夫,用心吃饭,她觉得这里的海盗厨艺了得。 面上满足,心中盘算,一会儿去贿赂一下做饭的阿婶,让她给自己单开小灶。 卫渺心中盘算的时候,就发现自家猫咪在她脚下磨蹭。 弯腰去看,目不暇接的瞳孔惊喜竖起。 阿狸将口中一块金币吐出。 卫渺弯腰时候握在手中,顺便揉了揉它头。 真是一只好猫。 卫渺觉得阿狸如今在她心中地位直线上升,已然超过卢大哥。 “阿渺,你去屋里躲着,若是有事,从后门往山上跑。” 阿珍稚嫩的圆脸上带着严肃,仿佛这样的事情经历过许多次。 第34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6 看着小姑娘匆忙离开的背影,卫渺心中倒也不怎么担忧。 毕竟有卢大哥在,气运加成的,波折肯定会有,但问题决定能顺利解决的。 说不定会转危为安,获得利好。 卫渺抱着阿渺回了屋子,在煤油灯下观看手中金币。 “不似国内的东西?” 卫渺看着金币上的图案,读过的书立马排上了用途。 “古教皇金币?” 卢平生的叔叔不光做倒卖国内文物的生意,也做国外文物的投资。 这种两个几个世纪前的古教皇金币,在卫渺眼中,只是一丢丢重量的黄金,但在西方收藏家眼中价值非凡。 根据她的了解,一枚至少价值八十美金。 八十美金可以兑换的可不止这一枚金币重量的黄金。 卫渺眼睛亮如繁星,弯腰抱起阿狸,用额头蹭了蹭它。 “阿狸,这东西哪里来的?” “喵呜~” 卫渺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音,也觉得现在不是探索金币的好时候。 也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海滩上,卢平生站在人群里,面色阴沉地看着高大的货轮上放下的救生小船。 小船在海浪中飘摇,他拧紧的眉头就没有放下去过。 “要如何做?”他身侧有人轻声发问。 卢平生没有回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道: “他们船去的方向,没有人烟,先远处观察,能赶走最好,若是不走,就,都杀了吧。” 身后人离开得悄无声息,卢平生在心中叹息。 不是他心狠手辣,而是这帮人想要登岛开始,就没有活路的。 这里是他特意选中的中转站,岛上的人一大半是海盗骨干的家属,少部分是他培养的心腹。 这种地方是绝对隐秘的。 又过了二十分钟,牛仔回来走在卢平生身后,附耳低语。 “是虎狮航运的货船。” 卢平生的拇指和食指摩挲,“不是说九.一八后,大英人回国,船运属于半停顿状态吗?” 身后面容普通的牛仔显然对这方面十分了解,解释道: “东北沦陷后,北方沿海城市也都被倭人控制,坐标营岛的虎狮航运就关停了国内航运,只走远洋航线。” 卢平生冷哼一声,嘲讽道:“日不落帝国的余晖,终究抵不过膏药旗的枪炮。” 牛仔沉默不语。 他和家人的命都是卢先生救的,他的态度就是自己的态度。 “让人守着,如果他们寻了淡水和补给离开就算了,如果没有就把人抓起来问问船上是什么东西。。。” 牛仔理解卢平生没有说完的话,这种事情他们做得不是一回两回 了。 如果船上是大烟,就往回销售,如果是货物,抢下来后又是一笔收入。 他们是海盗,抢劫是天经地义的。 卢平生回到石头屋子的时候,发现卫渺正在给阿狸喂小鱼干。 “它遇到你,这辈子猫生圆满。” 卫渺抬头看卢平生身后天空中的弯月,“卢大哥,这个岛有什么说头吗?” 卢平生想了想,摊手道:“我发现的时候就是一个荒岛,岛上有毒蛇猛兽,那次我差点被蛇咬了。” 卫渺想了想时间,她刚认识卢平生没多久,他曾经消失过一段时间。 预估就在忙活这些 “侬瞧瞧这个,价值几何?”周围的人都在海边观望,家中无人,卫渺大方把东西递给卢平生。 卢平生眼前有暗淡金光,他以为是卫渺偷藏密室里的金币。 入手触感就觉不对,于是拿出怀里打火机,照亮瞧了瞧。 “古罗马教皇金币?”他吃惊的语气,让卫渺小心脏跳跃几下。 “我看过报纸,16世纪的金币价值极高。” 卢平生点头,认真道:“若是遇到喜欢收藏的收藏家,你这枚至少一百美金起。” 卫渺嘴角完全压不住。 一百美金,她心中盘算过,这种金币一般都不会单独出现,有一枚铁定有一堆。 一百美金,再添上一些,就可以换一根大黄鱼了。 卫渺舔了舔嘴唇,顿觉美味在招手,抬眸就看卢平生直勾勾的看着她。 想着还需卢大哥销赃,卫渺倒也没有隐瞒。 把阿狸叼给自己金币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 卢平生眼神复杂的看着正埋头吃鱼的狸猫,又看眼中满是希冀的小鬼头。 心中不得不感慨,这家伙简直就是天道的宠儿。 不过带她上个海岛,就手握中世纪的金币,顺便大胆猜想,这是海盗或者那个教皇留下的宝物。 他脑子里甚至出现了前世看过的基督山伯爵的画面。 一个陈旧的山洞里,堆满的黄金宝石。。。 卫渺看他走神,决定回去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天一亮和阿狸去找宝藏。 夜晚,卫渺躺在床上,隐约听见外面呼声震天,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最后归于平静。 翻身时候,发现阿狸蹲在她的床头,绿油油的眼角看着门口方向。 “阿狸,有卢大哥在,不会有事,困觉。” 阿狸乖巧趴在她的脑袋旁边,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第二日天刚亮,就听窗外阿珍略带羞涩的声音响起。 “卢先生,今日早餐想要吃些什么?” 卢平生温和道:“多谢,我同九婶讲过。要吃云吞面。” 阿珍道:“九婶的云吞做得最好,怪不得卢先生爱吃。” “我还好,知道我未婚妻甚是喜欢云吞,我想替她多品尝一份。” 卫渺甚至听见少女心破碎的声音。 撇了撇嘴,起床穿鞋。 云吞虽好吃,她还是喜欢肠粉和鱼蛋,只是两样做起来都颇费功夫还不管饱,解馋罢了。 “阿狸,过来。” 昨夜岛上不太平,阿狸十分懂事的守在卫渺身侧。 听见卫渺叫唤,它先是抓住卫渺裤腿,灵活向上,然后稳坐在她的肩膀上。 卫渺将它抱在怀里,抬手给它一丝灵气,“若是你能讲话就好了。” “喵~” 阿狸叫唤,好似在说:我会讲话,只是你听不懂而已。 卫渺目光落在贴在墙上的电影海报上,对阿狸道: “要不,你也学习识字练字,回头我们笔墨交流。” “喵呜~” 阿狸一溜烟的从卫渺怀里挣脱,门口一晃就不见踪影。 第34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7 吃完早饭,卫渺看卢平生眼下瘀青,多几分关怀。 “卢大哥,侬一会儿去困一觉?” 卢平生看她灵活的眼眸,就知这小子没憋好屁。 可惜他实在有事要做,无暇顾及,叮嘱道:“岛上就村里最为安全,其他地方多有野兽毒蛇,侬最好小心。。。” 说到一半又想那天夜半下山时候,小鬼头带着狸猫,在山林穿梭,犹如无人之境,闭嘴不语。 卫渺出村之后,恰好遇见提着篮子去海边的阿珍和九婶一行人。 “小靓仔,去做咩?”九婶黑胖的脸颊未语先笑,十分亲人。 若不是卢大哥特意讲过,半点看不出来,这位是玲嫂海盗团体的核心成员。 据说九婶一手双刀耍得虎虎生威,闲暇时候做饭,抢劫时候砍人。 “九婶,我第一次看见这样蔚蓝的大海,随便逛逛。” 九婶不放心道:“让阿珍陪你?” 卫渺看阿珍略带惆怅的圆脸,连忙摆手,“九婶,我就在岸边看你们采藤壶,若是无聊了就回去找卢大哥。” 乖巧漂亮的靓仔,谁不喜欢。 一群妇人嘻嘻哈哈朝着往日熟悉的礁石走去。 卢先生喜欢吃藤壶,愿意花高价收购,昨夜涨潮,崖下礁石肯定长满藤壶,多采一些,换点私房钱存着。 卫渺等她们走远,才把阿狸的从挂包里放出来。 柔软的沙滩让阿狸十分喜欢,走动的脚步都带着几分欢快。 “阿狸,侬当我面大小便,羞~” 卫渺幼稚的和一只猫讲人类规则。 阿狸根本不理会她,优雅的把自己便便埋在沙里,扭头冲卫渺叫唤一声,就进入了灌木丛里。 卫渺在岸边时候,特意看了海面,风平浪静,波光粼粼,没有发现昨夜的货船。 她随意猜测了一下,这两艘货轮可能凶多吉少。 不过卢大哥不和她讲,她也懒得好奇,她如今满脑子都是阿狸在哪里弄到的金币。 若真是某个教皇的宝库,也许富可敌国不是梦。 那个世纪的教皇通过教义来影响各国政治,通过教徒捐赠完成财富累积,几代下来财富和权力几乎达到了顶峰。 虽然最后示弱,沦为王权的工具,但阿狸给她的金币推算时间,依旧是宗教在欧洲最昌盛时刻。 一人一猫穿越大半丛林,停留在落满海鸟的沙滩上。 卫渺抬头看太阳,将手中的树枝戳在沙滩上,看落在地上的影子长短,在心中计算片刻。 “九婶说,上午十点退潮,那再等会儿。” 阿狸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缓步走向正在沙滩上吃小鱼小虾的水鸟群里。 有的鸟儿被突如其来的动物吓得飞起,发现阿狸没有攻击性后,又纷纷落下,继续享受美食。 卫渺缓步向前,就看阿狸在沙滩上刨坑,以为这家伙又要大小便,就没怎么注意。 而是把目光落在远处海平面露出一处礁石上。 按现在的水位和水距离,还能露出半截礁石,可见对面潮落之后,那片应该不小。 “喵呜~” 阿狸把嘴里的东西丢在卫渺脚下,叫唤一声提醒她。 卫渺蹲下一瞧,阳光下金光闪闪,果然是保存完好的金币。 “好样的!” 卫渺无视阿狸傲娇眼神,用力去揉她的猫头。。。 阿狸倍觉鼓舞,四处刨坑,半个小时的工夫,卫渺收获十多枚古金币。 卫渺集中精神感受沙滩财气,竟然也能够在细沙之下,感受定点区别。 弯腰刨沙,也挖出五六枚。 “喵~” 阿狸叫唤,提醒卫渺潮汐完全退去。 卫渺抬眼,果然在不远处的海面瞧见了露出的大片礁石。 一眼看去,露出的面积,竟然不比海面上露出来的大多少。 可海风迎面吹过来,夹杂海腥味道的同时,还有浓郁的财气入了卫渺的鼻腔。 本来还有几分费解的卫渺咧嘴笑起来,这样浓郁的财气,丝毫不比地下宝库里的少,卢大哥不愧是身怀大气运之人。 等她找到这些金币后,就给卢大哥一百枚金币当辛苦费吧。 卫渺无比大方的幻想,就差仰天长啸了。 果然,跟着卢大哥,能吃又能喝,发财没得说。 卫渺喜滋滋的朝着礁石方向走去,不过几步,海水就没过了她的胸膛。 她扭头对站在岸边的阿狸道:“自己玩去吧。” 说完就深呼一口,弯腰扎入海水之中。 海水清澈腥咸,但丝毫不影响卫渺的游泳的速度。 早在她第一次在黄浦江边,吞了那一吨黄金后,就察觉自己水性天赋极好。。。 若不是生而为人的限制,她都懒得浮出海面换气。 明明瞧着很近的距离,卫渺起伏三次,才渐渐靠近礁石边缘。 她吸一口气,用力下潜的时候,忽然看见眼前有条电鳗,朝她直直过来。 卫渺灵活躲过两米长的电鳗,她身体内散发的东西,对人类可能没有太多干扰作用。 但对动物是有十分威压的,这如同蛇一样的东西,瞧着不像是来攻击她,而是像阿狸一样,试图亲近她。 只是这份亲近,卫渺着实要不起,电鳗被驱离时候颇有几分不甘心,转头钻入礁石缝隙。 卫渺顺着它的身体看去,竟然发现是一个空口,以她的身形恰好能过。 卫渺闭目片刻,山洞里的电鳗慌不择路的游了出来,不一会的工夫,接连游泳出来好几种鱼。 甚至还有一群大龙虾,一蹦一蹦的从洞口出来。 看见龙虾,卫渺挥去脑中少儿不宜的画面,正要浮出水面换气。就看洞口出来的鱼虾四处散开。 卫渺竖耳听了片刻,才发觉海面有船。 船上说话声音传来,“还好我们昨日逃跑够快,这岛上渔民竟是海盗装扮。” “如今我们船只被他们押在那无人岛屿,若是还想回去风光,就得重新探查岛上情况,到时候让帝国派遣军舰,把这帮无法无天的海盗一网打尽。” 两人讲的是标准大英语言,浓浓的伦敦腔调。 卫渺朝着旁边游动,在死角处探头换气,因为礁石挡住,无法看见船只模样。 她一边感受海底礁石洞口涌出来的财气,一边思考这船上人该怎么处理。 第34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8 正在思考的卫渺,忽然感受那条电鳗又偷偷摸摸朝着自己游过来。 她眼中狡黠一现,整个人如同鱼儿一样漂浮在礁石洞口,感受财气包裹,才开始操控水中鱼群汇集船底。 不大的救生船下,很快汇集了各种鱼群,随着鱼群的推动,缓慢的更改了方向,朝着的九婶她们踩在藤壶的方向而去。 船上的两人顿时大呼小叫起来。 “你怎么摇船桨的,马上就要靠岸登陆, 怎么换了方向。” “这里的水流很奇怪,竟然不随着我划桨的方向行驶。。。” “天,他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听着抱怨声音渐行渐远,卫渺丝毫没有松懈。 慢慢操控,她计算过,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就能让九婶他们发现这艘小船。 到时候以这帮九婶她们的经验,船上两人被抓被杀都有可能。 大约十五分钟后,卫渺有些疲惫的游泳回来,堵在海底礁石洞口感受财气包裹,舒服的在水中伸了个懒腰。 果然,使用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桎梏起来,让人难受。 不过卫渺不后悔,刚才她在海底,亲眼看见九婶一刀下去,劈砍了番鬼的一条胳膊。 吓得本来趾高气昂喊叫的两人,抖若筛糠,哭爹喊娘。 旁边的阿珍鼓着包子脸捡起地上血淋淋的胳膊,用力丢入海底。 被她驱使过去的鱼虾蜂拥而上,不过片刻工夫,血雾散去只余白骨随着海浪飘荡。 卫渺把血腥画面从自己脑海里驱散出去,然后用神识继续在洞口探索驱赶。 她可不想自己一会儿游进洞里时候,被电一下或者被螃蟹夹一下,又或被龙虾尾巴弹碎脑门。 又等好一会儿,卫渺浮出水面吸气入水,如同一条鱼一样游进洞口。 洞里初入时候还有光亮,然后变得黑暗,卫渺只能凭借感受小心穿行。 好在通道狭窄,张开双手就能摸到两侧岩壁,宛如盲人摸象缓缓前进。 财气充足的地方,卫渺身体素质宛若嗑药,状态十足。 等她感受不到逼仄的时候,整个人向上方游动。 不过向上两米,人就浮出了水面。 眼前黑暗一片,但能感受这里的财气都快凝结成了实质。 卫渺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所以摩挲着朝向财气最浓郁的地方游去。 等手碰到湿润的地面时候,她轻松爬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想起来之前在沈家藏宝的密道路上,那一汪水。 鱼儿可以跳跃上来,那人跳下去,也可以从水中游向任何地方。 光脚踩在地上,她能感受才被海水覆盖过的山洞凹凸不平,踉跄一下,手就覆在一处东西上。 摩挲片刻,卫渺就确定这是一个箱子,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打开,漆黑的空间里,竟有盈盈的光出现在眼前。 “夜明珠?” 这种东西,卫渺在文献上看过,因为价值连城,她颇费工夫研究了半天。 最后得出结论,所谓夜明珠就是一种天然会发光的矿石。 火山岩浆喷发后形成的稀有发光矿石,人类会把加工成珠子,作为珍宝收藏。 比如着名的成吉思汗夜明珠,还有几年前被军阀盗取的慈禧墓地,还有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据说发现时候,泛着幽幽绿光,还随机吓死了一个挖墓士兵。 “不过话说回来,人类当宝贝一样的东西,大多都是矿石和植物。” 卫渺口中嘀咕,目光却落在放置夜明珠的盒子上。 里面竟然全是珍珠宝石,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和火油钻,已经无法拨动她的心弦。 毕竟不久前,她才从一个价值连城的藏宝洞里出来。 相比这些东西,卫渺更喜欢金灿灿的黄金。 卫渺伸手抓一把还带着各色宝石,上面湿润的海水还未干透,入手带着湿气。 松手时候,叮叮当当的落在盒子里,悦耳的声音在不大的山洞里多了一丝厚重感。 想到有次黄太太新买了一颗一克拉的火油钻,带着挨家挨户的显摆,不过半上午,整个弄堂都晓得,黄先生宠爱她,给她买了昂贵礼物。 许阿鱼嘴上说黄太太败家,但眼中艳羡肉眼可见。 回头选上几颗做成首饰,送给许阿鱼,她定然高兴得合不拢嘴。 卫渺乐呵呵的想着,用手举起婴儿拳头大小的珠子,入手冰凉厚重,像一只大号的萤火虫。 珠子散发细微光线,照明的意义不大,只有挨着某些物体的时候,才勉强分辨是什么。 翻到第三个箱子的时候,卫渺终于知道卢大哥说的那句,亮瞎了狗眼是什么意思了。 成堆的金币堆积在一起,每一枚都闪耀着光芒,即便是微弱的光线,也阻挡不了金子发光。 卫渺抓起一把金币,本想吞掉一些,想到这些可以换正经黄金,就强忍住放了回去。 继续前行时候,忽然感觉脚下有东西在攀爬吸附。 弯腰凑近一瞧,对上了一颗肉嘟嘟的头,比她的头都大上一圈,光溜溜的,堪比老和尚。 大光头下面有双眼睛,在荧光下面泛着惨绿。 “大章鱼啊。” 卫渺感受章鱼和她手臂差不多的触手开始缠绕她小腿时候,抬手揉了揉章鱼肉嘟嘟的脑袋。 入手湿滑哏啾,铁板味道应该不错。 这个想法一出,缠绕她小腿的触手瞬间消失,再次看去的时候,肉头没入了黑暗,消失不见。 卫渺恶趣味地笑出声来,海洋里的动物都很大,有巨大的鲸鱼,也有大鲨鱼,还有这样巨型的章鱼。 而且这些动物都很有灵气和智慧,和她更能同频感应,恐惧臣服机制是动物对强者的本能反应。 没了捣烂的家伙,卫渺继续参观她的宝物。 再次打开一个湿漉漉的箱子时候,她看见了里面摆放着的金砖。 上手摸了摸,表面粗糙,没有印记,她想单手拿起掂量一下分量。 却发现一只手根本拿不动一块。 卫渺把手中的夜明珠放在金砖上,双手抬起一块,细细感受片刻。 “大约四五斤。” 工艺很是粗糙,和沈家金库里的金砖完全没有可比性。 “应该只是单纯的把黄金蓉在一起的。”她下了结论。 这种没有美感的东西,她还是先享受一把吧。 卫渺手放在的大金砖上,运转体细小的内金色筋脉,汇集在手中位置。 十分钟后,一块金砖消失。 第34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49 卫渺满足的喟叹一声,又打开旁边的两个箱子,也是摆放整齐的金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箱子金砖大约一千块。 每块五斤,就是五千斤,三箱子一万五千斤。 虽然前几天她才吞了倭人百吨黄金,她也不嫌这七八吨的量嘛。 卫渺觉得自己的心态十分平和,忽略笑眯起来的眼睛,她颇有几分视金钱如粪土的高人风范。 再往前走的时候,就是岩洞石壁,抬手摸着,竟然有生蚝和扇贝,藤壶好像也是一片一片的。 “要不要踩在一点,回去和卢大哥换钱?” 卫渺又在不大的山洞里探寻一番,发现了一个被蜡包裹的小箱子外,并没有其他收获。 小箱子十分小巧,就卫渺巴掌大,入手也没有什么重量。 若金币真如同卢大哥说的,是几百年前的产物,那潮起潮落百年,这个小盒子完好如初,里头估计装的应该是文献。 或者是藏宝图? 卫渺思考瞬间,把小盒子放在自己的湿漉漉的挎包里,傍晚要涨潮,她还是决定先回去。 把手中的夜明珠放回箱子,小心的盖好,毫不犹豫的跳入来时的洞口。 刚入海水,漆黑中就触碰到了带着吸盘的触手。 卫渺顿时就笑了,卢大哥和她显摆时候说过,章鱼的智商大约在人类两三岁的水平,但也有例外的,会在六七岁。 这头章鱼应该是太平洋巨型章鱼,根据她的观察,应该是接近于半成年的状态。 若是普通的孩子在海水里被它遇到,也许就成了口中食物。 卫渺对动物有着天生的压制性,这家伙三番两次的往她面前凑,和那电鳗有点像。 刚得了大笔财富,卫渺心情很好,抬手抓住了章鱼即将撤回去的触角,给她输入了一丝微弱的灵气。 机警聪明的章鱼很开心,它伸出了触手,轻柔的触碰了一下卫渺的手,然后在前方游动,驱赶那些想要一窝蜂涌入的其他生物。 卫渺能看到亮光的时候,才发现水中漂浮的章鱼到底有多大。 肉乎乎的脑袋比她两个加在一起都大,凸起的眼睛里瞳孔是圆圆的黑色。 仿佛察觉卫渺在打量它,它甩动着触手,手舞足蹈十分欢快。 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一个最小的触角,试探的缠绕在卫渺的手腕上。 卫渺和它漆黑瞳眸相对,轻轻挥舞手臂,准备朝着岸边方向游去时候,就看章鱼朝着它露出了触手包裹的口器。 金光闪过,一块金砖朝着卫渺喷了过来。 “咕噜噜~” 卫渺以为这家伙要对她喷炮弹,结果是朝偷她的黄金献殷勤。 不过爱财如命的笑吞金兽,游了过去,在海水里抓住了往下沉的金砖。 扭头时候,就对上了章鱼眼巴巴的黑眼球。 “你这小家伙,还挺腻歪的,那你就叫小章吧。” 喝了一口海水的卫渺自然没法说话,只是在脑子乱想。 可神奇的是,那漂浮在她前方的章鱼竟然听懂了, 这次它触手缠绕时候,就没有了刚才的小心翼翼。 江嫦和它触碰瞬间,感受到它欢快的心情。 阿狸高贵,两只小狮子懵懂,这样乖顺讨好的小弟,怎么能不讨人喜欢呢。 于是卫渺又给了小章一丢丢灵气,然后看也没看它舞动的好几米的触手,咯吱窝里夹着金砖,独臂游向岸边。 卫渺上岸时候,阿狸正蹲在沙滩上望着海面。 看她湿漉漉的上岸,喵呜一声,摇晃了一下尾巴,算是打过招呼了。 看它这傲娇的模样,卫渺有点小小的怀恋海中的谄媚小弟。 “阿狸,走,回家去。” 卫渺甩了甩头上的海水,检查一下挎包里的蜡丸小盒子,费劲的把金砖塞进布包。 “下次让阿妈做个大一点的。”卫渺在心中暗想。 一人一猫,穿越丛林,原路返回的时候,阿狸大发猫威,猎杀了三只野鸡。 要不是卫渺嫌弃太重,这家伙准备弄死一头冒犯它的野牛。 等卫渺出了丛林,身上衣服已经干透,抬眼就看见沙滩上阿珍正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在挖什么东西。 “阿渺,做乜嘢吖?” 卫渺脑子转换,晓得她是问自己做什么去了。 她艰难的提了提自己手中的三只带着华丽羽毛的野鸡。 “打猎去了。” 几个调皮的男孩子顿时丢下手中的铲子,赤脚朝着卫渺跑来。 “阿渺,是你自己打的?” 卫渺扭头看已经消失不见的阿狸,傲娇点头。 “我可是打猎高手。” 她倒没有吹牛,只要她想,能让野鸡自己跳在开水锅里给自己烫毛。 黑瘦的半大孩子顿时露出崇拜的眼神,“下次能带我们去吗?” 卫渺极少和这么多同龄人接触,感受他们眼中澄澈的目光,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那海中的小章。 她正要点头的时候,阿珍上前,在几个臭小子头上挨个敲了一下。 “快去挖蛤蜊,要不然九婶把你们丢汤锅里当蛤蜊。” 几个小的听见九婶的名头,顿时一哄而散,可见九婶威名赫赫。 “你下海了?”阿珍鼻子动了动,十分肯定道。 卫渺十分乖巧点头。 见卫渺没有否认,阿珍后面要话说的就被噎住了。 “我先回去啦。” 卫渺说完,欢快的拖着野鸡朝村子里走去。 阿珍咬唇,她决定给卢先生告状,这小子竟然偷偷下海,看她头上的痕迹,应该是潜水了。 这里暗礁很多,即便是有经验的老水手也不敢潜水,一不小心是要人命的。 想到卢先生,阿珍叹口气,这样好的人,身体却不好,有点可惜。 卫渺提着野鸡入了村子,发现往日在木塔上戒备的人换成了十几岁的孩子。 而村里除了妇孺,没见其他人。 不过她没有多问,只是笑呵呵的和妇女儿童打招呼。 等走回家的时候,发现空空的小院里静悄悄的,抬脚进了厨房。 炉子上的热水冒着热气,打开锅盖,米饭上面放着摆着几盘子菜。 有鱼饼,蛤蜊和藤壶,还有一盆红烧小杂鱼,十分丰盛。 第35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0 卫渺正在厨房大快朵颐,就感觉身后有人注视她。 “小仔好胃口啊。” 说话的人讲港式普语,音调和卫渺从小听到的吴侬软语不同,颇有几分独特。 “玲嫂。”卫渺把头从饭碗抬出来,乖巧喊人。 此刻的玲嫂身上穿的不是红裙,而是一身男人穿的马甲皮裤,脚上穿着的是米国陆军的军靴。 纤细的腰间别着双枪,卫渺盲猜军靴里肯定插的有军刺。 她五官轮廓深邃大气,眉眼若隐若现的是男主才有的刚毅和狠厉。 玲嫂拿碗筷走到灶台旁边,给自己盛一碗吃饭,和卫渺对桌而食。 “小仔,你小小年纪,怎么也跑出来?” 卫渺倒没有耍心眼,老实道:“我给卢大哥打工,养家糊口。” 玲嫂眼中闪过一抹满意,显然这和她了解的情况差不多。 “你卢大哥未婚妻长如何模样,国色天香吗?” 卫渺小眉头拧紧,想了想徐曼华的模样,一五一十回答道: “她家境优渥,上过大学,容貌清丽,身段窈窕,为人果断。。。” 玲嫂听完面色如常,大口吃了一块鱼饼,笑得意味深长。 “那确实和卢先生很配。” 卫渺加快吃饭的速度,配不配她不知道,反正这两人只有买卖没有爱情。 吴大哥和李晓雅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她这辈子只怕看不到第二次了。 “阿玲嫂,昨夜的船只上装的什么?”卫渺好奇问。 阿玲嫂倒没有想要隐瞒卫渺,毕竟是卢平生唯一带过来的人。 “军火药品和白糖。。。” 卫渺听完又扒一口饭,竟然是战备物资。 盲猜是要和倭人交货的这批,如今西方资本货出了,钱没了。 估计得像热锅蚂蚁一样焦急了,以她对卢大哥的了解,这家伙要开始“雪中送炭”了。 “小仔家是哪里的?” 这,让卫渺很难回答,但她笑眯眯道:“和卢大哥一起的,我们往日是邻居,卢大哥看过可怜,才收我跑腿。” 玲嫂勾唇笑,觉得这小鬼仔醒目过头。 卫渺忍痛放下手中碗筷,“阿玲少,我吃饱了。” 说完起身就跑。也不去管身后女人传来揶揄的大笑。 这个女人好危险,满脸写着野心和霸气,白玫瑰和她比起来简直不够看。 卫渺正拍着胸口,就看见提着桶的九婶出现在她的面前。 脑子里闪过九婶面无表情挥刀的模样,卫渺又叹一口气,在温和文明的环境久了,她的野性好像磨灭了不少。 “小小年纪,唉声叹气,小心不长个头。” 卫渺立马上前去帮九婶提桶,被她嫌弃,“你和卢先生都是白斩鸡,可别被桶压了。” “九婶,我打了三只野鸡,晚上炖老火汤给卢大哥补一补。” 九婶黑脸上露出一抹讶异,“你知晓了?” 卫渺眨巴眨巴眼睛,她该知晓什么? “卢先生被番鬼偷袭,中了一刀。” 卢大哥受伤了? 卫渺心中咯噔,卢大哥是她的财神爷,怎么能受伤呢? “九婶,我去瞧他。” 九婶指了指村子里最中间的房子,嘀咕道: “就知几个小仔口风不严,卢先生叮嘱过,不要告诉你的。” 卫渺寻到中间房子的时候,恰好听见房子里有人在说话。 “那个番鬼已经挑断手筋脚筋丢海里喂鱼了。” 牛仔语气森冷,暗恨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些人没有护好卢先生。 同时又觉得卢先生心善,这种人,就不该搭理他们。 卢平生裸露的上半身上缠绕绷带,上面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不说这个,昨夜船上的东西,转移顺利吗?” 牛仔点头,“有玲嫂在,十分顺利,我们要货,他们得船,皆大欢喜。” 卢平生听完脸上才露出疲倦之色,牛仔很有眼色道: “那您多休息,我再去查一查,这两人为何逆风而来,明明看见九婶他们,还一头撞上来,总觉得十分怪异。” “去吧。” 牛仔出门,就看院子里蹲在树下看蚂蚁的卫渺。 他倒没有打扰她,而是抬脚离开。 卫渺听见身后没有声音后,才走进屋里。 就听卢大哥在骂娘,“狗日的白皮鬼,小爷和你心连心,你挑小爷的皮肉筋。。。” “嘿嘿,卢大哥,这不是你常做的嘛,我和你心连心,你总和我动脑筋。” 卢平生扭头看见卫渺,表情尴尬一瞬,然后强辩道: “卢大哥通常都是和你掏心掏肺的,什么时候动过脑筋。” 卫渺想到刚才的对话,晓得是自己把人送过去后,九婶他们把人押了过去,卢大哥估计想要套话,结果被人捅了刀子。 心中愧疚不已,决定等到时候卢大哥帮自己处理金币财宝的时候,送他一颗鸽子蛋大的火油钻,等结婚求爱时候用。 “卢大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卫渺目光在他伤口扫过,很自然的伸手给他压脉。 卢平生看着像模像样的小鬼,口中嘲笑压下不提。 “卢大哥,你身体本就虚亏,如今又受了皮肉伤,只怕往后。。。” 卢平生猛地收回手,动作太大,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侬才学几天,就该信口雌黄。” 卫渺才不和他斗嘴,费力的从自己重重的挎包里拿出一块大金砖。 “你偷藏的?”卢平生狐疑地看小鬼头,她可是亲口承认没有空间的。 若是他的小福宝有空间,东西直接装在空间里,跑一趟西北卸货。 他和小鬼头强强合作,也许七七事变都不会发生。 卫渺可不知他的意淫什么,又把手中包裹厚厚蜡的小盒子递给他。 “我去寻宝了。” 卢平生看看和板砖一样大小的金砖,又看自己手边的蜡盒子,很自然的相信了卫渺的话。 “是寻到那金币的出处了?”他挑眉问。 卫渺点头,“一整箱子里,全是那种金币,到时候你帮我出手,我送你十枚。” 卢平生气笑了,他帮人出售古董,都收两成的。 卫渺晃了晃手中的金砖,“这上面每一印记,每块大约五斤重,我和你换。” 小鬼头这是发大财了,卢平生扯了扯嘴角,“有多少?” 第35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1 当卫渺告诉卢平生她山洞里的东西时候,他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苍白的俊脸上呼出一口气,“阿渺,你看过基督山伯爵吗?” 卫渺摇头,以前为了口吃的在外面讨生活,看的都是报纸和过期的杂志。 后来认识了卢平生,他搬回来的书籍都是数理化,文学上的事情,她可丝毫不感兴趣。 唯一能入她眼的书就是《聊斋志异》和《山海经》,其他的如同嚼蜡。 卢平生脑瓜子有点混乱,他觉得自己所在的世界有点癫。 “那枚金币侬还带着吗?”他问。 卫渺从自己的兜里摸出金币摊开在手心。 卢平生闭眼又睁开,然后用颤抖的手拿起卫渺手中的金币放在眼前看。 教皇的头像,宗教的符号,财宝的种类以及离奇的地方。 “果然,果然。。。” 他语气喃喃,只是两个世纪前写下的小说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太平洋的岛上呢? “卢大哥,侬哪能啦?” 卢平生甩了甩头,似乎要把各种纷乱的想法甩出去。 “阿渺,侬发财了,见者有份。”他嘴角勾起,眼里带着坏笑。 卫渺大方摆手,视线落在他手上的金币上,阔气道: “那金币就送你了。” 可真是个小财迷,卢平生摇头轻叹。 “卢大哥,阿拉什么时候离开?” 卢平生想到自己手中的事情处理进度,预计再过三四天就能回到港岛,但他逗卫渺道: “侬心似铁,我受伤流血,侬竟让我远行。” 卫渺心中鄙夷他演技太差,面上却忧心忡忡道: “要是咱们回去港岛太晚,只怕倭人又凑够了支付的货款啊。” 卢平生噎住,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鬼头。 “过三日就出发。” 卫渺得了准信,心情大好,跃跃欲试要拆开蜡包裹的盒子。 卢平生面色虽然疲倦,但也兴致勃勃。 打火机点燃了煤油灯和蜡烛,高温烘烤让表面的蜡融化。 两人折腾半个小时,一个看不出什么材料的盒子出现在他们视线里。 卫渺将盒子握在手上,问卢平道: “卢大哥,打开后里面会有机关吗?” 卢平生看她装乖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伸手拿过去,打开盒子。 两人目光都落在盒子里折叠的东西上。 有了之前在密室寻宝的经验,对看一眼,就晓得这是地图。 卢平生打开薄薄的羊皮卷看了看,丢给卫渺,理直气壮道: “是个地图,但阿拉否认得。” 卫渺先看正面简易到发指的地图,又翻到背面看上面大段的文字,闭目分析片刻才说: “古罗马语。” 卢平生心道果然如此,“侬认得?” 卫渺点头又摇头,讪讪道: “阿拉晓得是古罗马语,但意思尚不知,回去得找文献研究一下。” 卢平生顿时兴致缺缺,如今他的精力不足以让他在这种事情浪费。 “侬收好,许是什么藏宝图。” 卫渺深以为然,她把薄薄的羊皮卷放回盒子,目光落在被熏化在盘子里的蜡液。 又点燃煤油灯,加热到蜡液半熔化状态时候,又将盒子封好。 卢平生半躺在床上,看着小鬼头用蜡液裹住盒子,徒手捏了个猫咪的形状,顿觉哭笑不得。 后面两日,岛上偶有船只过来很快离开,村子里的男人和壮实的妇女也都早出晚归。 就连阿珍和半大的孩子也都忙碌起来,日出集合,乘船远去;日落归来,满身疲惫。 卢平生日日一只野鸡加药材炖煮的老火靓汤。 他都喝得流鼻血了,九婶依旧要盯他喝下才肯离开房间。 卫渺撇嘴,“九婶,卢大哥虚不受补,喝了浪费。” 九婶好笑点头额头,“那这汤你也不是你这个半大小子能喝的。” 说完又嘀咕道:“今日的鸡腿又少了,若是让老娘知道是哪个衰仔偷吃,定让他好瞧。” 卫渺连忙摆手,乖巧道:“九婶,我从早就在卢大哥这里。。。” 九婶看她唇红齿白的模样,发出爽朗的笑声。 看着九婶麻利离开的背影,卫渺单手撑着脸颊,无聊敲弹自己脸颊,她有点想许阿鱼了。 也不知道她不在,卤肉铺子如何,阿西那小子闹不闹人,丽姐心中怨恨如何,还有阿然是不是依旧十分纠结。 还有老和尚有没有回去,发现自己不在,是否会恨铁不成钢,罚东哥多写几张大字。。。 还有许舅妈的腹中胎儿是否康健。。。 “想家了?”卢平生擦完鼻血,端起茶杯漱口,吐出流入口腔的血腥味道。 “往日没觉得十里洋场有什么好的,如今发现乐趣多多。” 卢平生却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在沪上的时间十分忙碌,有时候一天要赴约十多次,吃好几顿饭。 刚从这家的寿宴出来,就去那家的晚会;或者参加什么活动,偶尔也会组织聚会。 各色人的面孔在他眼前如同幻灯片一闪而过,有些人可能连话都没说一句就要分开;有些人可能见一面就是永别。 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和小鬼头相处的时间最多。 所以他才没有割裂感和乡愁吧。 “明天退潮时候,你说的那个地方会停一艘小船,牛仔带人帮你搬运。。。” 卫渺顿时喜滋滋,随即想到了什么,胡乱说了一声“谢谢侬”抬脚就跑出去了。 出门时候差点撞上推门而入的牛仔。 她走出院子的时候,竖耳听见牛仔说: “那番鬼说的后面三艘邮轮,已经发现踪迹了。” 卢平生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告诉玲嫂,老规矩,货和乘客归我们,船和船员归他们。” 牛仔虽然不懂卢先生为什么不让海盗杀伤乘客,活人很麻烦,但他一向听话。 “晓得了,玲嫂的团伙里,有两个觉得我们得的太多。。。” 确实,上万吨的军火和战备物资,他们只能干看着,自然有人眼红。 卢平生的冷笑,眉眼间哪里有对卫渺时候半点温和。 “看玲嫂如何处理,如果她不动手,就丢海里喂鱼吧。” 人心总是贪婪的,玲嫂的手段不至于让牛仔知道情况,只不过是在试探他罢了。 这些货物虽然价值连城,但和几万吨排水量的运输邮轮比起来,也能扯平。 牛仔走后,卢平生轻轻咳嗽两声,喃喃低语道: “果然是当了人类想成仙,成了神仙想上天。” 第35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2 卫渺找到阿狸的时候,这家伙正在用小爪子拨弄鸡骨头。 “差点让我给侬背黑锅。” “喵呜~”阿狸歪头看她。 卫渺蹲下揉了揉它的猫头,“走。” 一人一猫,再次穿行在丛林里,依旧是百兽避让。 偶尔有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因为实在太长,溜得慢些,就被阿狸抓了一爪。 其他什么野猪野牛,早就跑得没有影子。 等到之前海滩的时候,可能是中午时分,海鸟并不多。 偶尔有零星几只在潜水区低头寻找食物。 海水在骄阳下更显蔚蓝,海风吹拂,天边尽头的海浪波动,颇有几分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景象。 忽然眼前觅食的几只长腿水鸟扑腾而起,唯独留下一只尖嘴发黄的鸟儿在海面扑腾。 几下的工夫,就被拽入海水中,能瞧见带着碗口大的吸盘在海面若隐若现。 “喵呜!” 阿狸有几分不满。 卫渺却好奇的盯着漂浮鸟毛的地方。 不愧是她的章鱼小弟,很是能耐。 卫渺坐在沙滩发呆的工夫,被浪花裹挟的小章,顶着肉嘟嘟的脑袋,蠕动触手向她移动过来。 可能是离得近了,炸毛的阿狸闻到熟悉的味道,高傲的甩了甩尾巴,安静蹲在卫渺身侧。 小章头还没靠近,先将它几米的触手伸了过来,小心警惕的触碰卫渺的小腿。 卫渺抬手摸了一下它好吃的触须,小章猛然缩回去,顺便停止了移动向卫渺的步伐,望着卫渺眼睛里带着一丝控诉。 果然是智商超群的小家伙。 “过来。” 卫渺对它招手,小章犹犹豫豫的靠近她,又粗又长的触手无处安放,胡乱的在卫渺周围动着。 阿狸用鼻子嗅了嗅紧张的章鱼,然后抬腿在它一根触须上尿了一泡,高傲仰头犹如王者。 小章此刻满脑子都想讨好卫渺,哪里管旁边的猫咪。 好在阿狸和卫渺一样,对自己接受一切,都有极大的包容心。 若是普通的章鱼,此刻只怕只余下一个鱼头了。 卫渺抬手放在和自己黏黏糊糊的小章头上。 这次多输送了一些灵力给它,小章把大大的肉球摇晃成了残影,舞动触须欢快的想要包裹卫渺时候,被卫渺灵活躲开。 她刚才可是看见阿狸尿它一手的画面。 小章有点失落,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明天早上退潮的时候,带你的小弟们过来帮忙呀。” 卫渺叮嘱它。 也不管小章能不能消化她的话,起身离开。 听不懂也没关系,她就呼唤海里的鱼群过来帮忙。 只是这样可能要浪费几块金砖补充能量。 卫渺早就不会叹息自己的弱小了,她有太多异于常人的手段,这就是万幸。 做人哪能事事都想要呢。 如果她手段通天,没有限制,那按她的本性,这个世界上黄金只怕要不复存在了。 想着明天就要带着大批财宝离开,卫渺心情很好,在丛林里哼着歌,溜溜达达。 “姓卢的明天上午就走,今天晚上必须动手,不然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在即将出丛林的时候,一处隐秘的岩石缝隙,有阴冷声音传来。 卫渺耳力好,她能听见的声音范围很广,所以不担心自己被发现。 她干脆不走了,抬头看了看攀爬在树上的蟒蛇。 阿狸灵活上树,蟒蛇弱小可怜的爬走,心中对这两个煞星又恨又怕。 卫渺爬树本领还行,半靠在粗壮的树杈上,仰头看浓密的树叶不语。 “娘们办事儿就是磨叽,张有天那几个爷们也是没卵子的,姓卢的是救过他们的命,可没救过我们的命。” 沙哑阴狠声音继续响起。 “咱们带着船和人加入一年多好不容易得了玲嫂的信任,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一个灵活的声音试探道。 “冒险个屁,姓卢的仗着救命之恩作威作福,分走了大部分的利润,这些可都是兄弟们用命换来的。他屁事不干,两手一翻,东西都归他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姓卢的还规定不能滥杀无辜,不可奸淫妇女,不能贩卖毒品,他当自己是妈祖呢。” “总之,姓卢的必须死,他身边的那个漂亮小崽子活捉了,卖窑子里去。” 顿时有五六个声音附和,义愤填膺的数着玲嫂和卢平生各种不是。 每个声音,卫渺在刚来的那天晚上都听见过。 那时候他们可是一口一个“卢先生”叫得恭敬。 “今天晚上夜半,海上会有船开过来,我们里应外合,杀了姓卢和玲嫂,头领的位置咱们就各凭本事。” 最先开口的人言语里全是蛊惑。 旁人听完呼吸都加重几分,将近两千艘船,几万人的手下,无数的财富女人,仿佛都在向他们招手。 “姓卢的长得不错,能不能不杀,把人给我,到时候我少要一艘船。。。” 有人声音淫邪。 其他人哈哈大笑,“你个老小子这么多年了,爱好还是这么特殊。” “不过姓卢的确实不错,细皮嫩肉,长相俊美,也不怪玲嫂那个贱女对他投怀送抱。。。” 可能是计划说完了,几人开始胡乱说话。 “玲姐那贱女死之前我也得好好享受一番,小娘皮眉毛一挑,勾得整宿整宿睡不着。” 一帮人哈哈大笑,个个都说自己要排队。 卫渺目光落在远处探头的大蟒蛇身上,评估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可能没法同时吞下这么多人。 何况知道人肉美味好扑杀后,对岛上人类可不太友好啊。 “阿狸,野牛群在哪里?” “喵呜~” 阿狸叫声还在,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绿色的丛林了。 山洞的人正在幻想晚上成功后的场景,就听洞外声音震动,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 “我叼,有猛兽出山?” 岛上丛林多猛兽,海盗们几乎从来不进丛林。 这也是几人会在丛林里密谈如此重要事情的原因。 “听声音像是大象?” “若是野象群,我们得躲在洞中,不要讲话,等他们过去后再出来。” ———————— 第35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3 卫渺扭头看去,将近五十多头的野牛群蛮狠的朝着她这边过来。 蹄子刨地,尾巴卷起,所过之处,草木皆都倒下。 直挺挺的朝着百米开外的山洞的方向冲过去。 “啊,是野牛,有野牛冲进来了。。。” “快跑啊!” “老六的肠子被野牛踩出来了。” “又进来一只,快出去啊!” 卫渺没有去瞧热闹,只是听着野牛愤怒的叫声掩盖了人类凄厉的喊声。 等到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声音消失的时候,野牛群又齐齐返回时候,卫渺才灵活从树上下来。 阿狸紧跟在她身后,一人一猫悠闲的出了森林。 两人前脚刚出去,身后的蟒蛇,树林里的舍利,还有天上盘旋的老鹰,都朝着洞口而去。 卫渺踩在柔软沙滩上,属于食肉动物们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她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和阳光,海风吹来时候,凉爽几分。 远处的渔村十分安静,就连吊塔上警戒的半大少年都在打瞌睡。 显然丛林里的动静他们都习以为常,或者他们并不太好奇。 卢平生听卫渺讲述完后,俊美面孔阴沉无比,往日神采奕奕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杀意。 “阿渺,多谢侬。” 卫渺不甚在意的摆手,“小事一桩。” 若不是这帮人晚上要和人里应外合,杀上岛来,这件事她提都不想给卢大哥提。 “那我今晚能睡好觉吗?”卫渺得问清楚,毕竟明天一大早她还得去做苦力。 卢平生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声音柔和道: “睡吧。” 卫渺“哦”了一声,“那明日见啦,侬一定要爱惜自己身体。” 卢平生觉得心底暖暖的,小鬼头晓得关心人了。 卫渺当然是关心卢大哥的,他出手大方,三观正宗,气运逆天,是绝佳的合伙人。 何况他真心对她,她当然也要回报以真心,若是他不总惦记自己的金子就更好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天刚亮卫渺就起床了。 厨房里飘着皮蛋瘦肉粥的香气。 卫渺站在厨房门口,看九婶脸颊有擦伤,往日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凌乱几分。 最主要的是厨房后门的磨刀石上,放着一把缺口的大刀。 “无声无响做咩?”九婶瞪小仔。 卫渺吸了吸鼻子,笑嘻嘻道: “梦中闻到饭香,肚子咕咕如同打雷,把自己给吵醒了。” 九婶忍不住笑起来,扯到伤口也面不改色,颇有几分豪爽,好似她在戏园子里看的母大虫孙二娘。 “晓得你们今日离开,我夜半就起来做饭,叉烧包,烧麦,奶油包,鱼糕鱼蛋还有云吞面。。。” 随着九婶的报菜名,卫渺的困意全无,顺便吞咽了一下口水。 “去叫卢先生过来吃饭。”九婶看她馋样,笑弯了腰。 饭厅的大桌上,摆满的各种食物,面容疲惫的玲嫂坐在正中央,身侧的张有天直接没有穿衣服,胸口用纱布裹着。 余下的六七个人身上也各自有伤,卢平生则悠闲的坐在卫渺的身边,拿起勺子给她盛粥。 “吃吧。” 他声音清朗无比,还带几分自然的亲昵。 就连垂眸打量自己手指甲的玲嫂都抬头看了卫渺一眼。 美食当前,卫渺无心去管满桌大人的怪异表情和气氛。 端碗就开始吃饭,面前的饭碟子里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堆满了各种好吃的。 这就是卢大哥的好啊,被人投喂总归是身心愉悦的。 至于卢大哥想用她来打谁的脸,表明什么立场,关她什么事哦。 寂静的饭桌上,只有卫渺咀嚼吞咽食物的声音。 玲嫂叹口气,缓缓开口道: “卢先生,是我们内部管理问题,为了表示诚意,昨夜三艘货船还有其他的海盗船及其周边的势力都归你。” 张有天几人面色难看,但无人发言。 显然昨夜有什么事震慑到了他们。 卢平生抬手夹了一个叉烧包,轻轻放在卫渺吃空大半的盘子里,轻笑道: “玲嫂说笑了,当初你我定下的规矩,我是一定遵守的。” 卢平生的话,让一众海盗面色缓和许多。 当初说好了,卢平生不涉及海盗势力范围,只求合作和方便。 可是昨夜突然冒出来的军舰,还有火炮,如同当头一炮,打死了那些叛乱的人,也敲打了他们日益膨胀的野心。 在座的这些海盗头目,有想法的很多。 只是他们承卢平生救命之恩的情,也服玲嫂的管制,才没出格。 昨夜那些作乱的船只,还没靠近岛周,就被黑暗中的军舰给打中,炮火之密集,让人发寒。 他们是半个小时前,刚从海边回来的。 半边的海水都是红的,有被冲上岸边的尸体,身上都有几处弹孔。 海上有这样强大的作战能力,让人胆寒。 卢平生表情淡定,其实心中也并不平静。 他手中有两艘军舰,花费了他大半身价,加上杜兰德的暗中操作,弄到的法兰西“退役”军舰。 军舰上的火炮和枪支,都是前几天截获的两条货船的。 船员是半年前他特意申请后,西北送来的人。 他这次在岛上停留数日,一则是意外的发现了运输战备物资的货船,二是发现这些海盗对他的不满已经开始趋于表面。 玲嫂若有似无的放任试探,让他十分不喜。 心中吐槽好几次,老话说:仗义每多屠狗辈 负心多是读书人,怎么到他这里就不灵验了。 卫渺若是知道他的想法,定会笑掉大牙。 不对等的实力,巨大的利益,要什么狗屁仗义。 “卢先生大度,我却不能理所应当承受,这次货运分红我就不取了。” 玲嫂说完,抬手压下了其他要讲话的人,表情狠厉道: “盗亦有道,若没有卢先生,我们尸体早在海里喂鱼,命都没了,哪里有如今的风光。。。” 张有天一拍桌子,眼神同样骇人地开口道: “昨夜若不是卢先生出手,大家什么下场,还有我讲一遍?” 本来不服气几个头领,顿时语塞,是啊,昨夜若不是卢平生出其不意,他们只怕是那飘在海上的尸体喽。 想到这里,一帮人面色立马变了,拱手朝着卢平生道谢。 “卢先生当真是我们的贵人,又救我们几条狗命。” “是啊,谁能想到老六他们吃里扒外,竟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 “不过话说回来,老六他们人呢?” 卫渺:叉烧包真好吃。 第35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4 卫渺一夜好眠,第二天,晨光微熹,她已经带着阿狸进入了丛林了。 路过昨日山崖洞口处的时候,偶有动物跳动。 血腥味已经被丛林植被的味道覆盖着,只有被踩踏的草木宣告着昨日有群兽来过。 沙沙声响起时候,卫渺和一双竖着的瞳孔对上,然后瞬间从她眼前消失不见。 卫渺撇撇嘴,即将带着她的财宝离岛,她的心情极好。 一人一猫走到熟悉沙滩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 海浪沙滩还有一群脑袋肉嘟嘟的巨型章鱼。 其中头最大的那个听见动静,飞快的移动自己的触须,朝着卫渺过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卫渺在小章这个八爪鱼的身上,看到了黄太太家贝拉的影子。 贝拉是条漂亮的狮子狗,也是黄太太的心头肉,每次出门五次有三次都是抱着她的爱犬和人聊天的。 狗随主人,贝拉并不是对谁都是和颜悦色。 黄太太为此十分自豪,挂在嘴边的话就是: “都说动物最有灵性的,也晓得眉眼高低。。。” 可卫渺有次归家,就见头上扎小辫的狮子犬趴在地上;等弄堂小崽拉完后,跑上去吃得欢快,摇头晃尾地。 所以后来每每瞧见黄太太亲昵喊“拉贝”,又亲它嘴的时候。 卫渺总觉黄太太不太干净了。 如今看着摇晃着朝自己过来的小章,卫渺福至心灵的想,难道在小章眼里,自己也是那小崽拉的粑粑? 把这个不太干净的想法甩出脑子后,卫渺抬手又摸了摸。 “一会儿让你的小弟们,把东西给我运出来,一样都不能少哦。” 等到潮水刚退的时候,牛仔摇船过来,就看见卢先生说的礁石。 礁石上最高处有一只狸猫蹲着,旁边靠近海水的地方坐着卢先生身边漂亮的小崽。 “阿渺,就是这些东西吗?” 把船绳套在礁石上,牛仔指着她身后摆放着湿漉漉的箱子。 可能是她卢大哥讲述得清楚,牛仔带来的船并不小,几人合力十几个箱子搬上了船只颇费了些工夫。 “现在出发和大船汇合。”牛仔示意卫渺上船。 卫渺上船,没理会正在海里游动的小章,这家伙太粘人了。 刚才带着它的小弟去山洞做搬运工,一群巨型章鱼就用一趟,就将里头堆积了几百年的财宝搬了个空。 就连散落的金币和宝石也被他们弄在吸盘上给带了出来。 卫渺十分满意,驱赶了附近的鱼群过来,给这些章鱼的加餐,就当支付工钱。 小章则黏糊糊的过来,蹭她裤腿,用无辜墨瞳望她。 卫渺顿觉自己又像那一坨了,准备揉它头顶将鱼打发了。 结果阿狸“喵呜”一声,小章触角迅速收回,缩头入海,眨眼不见。 “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有一只海燕呐。。。” 巨大的甲板上,卢平生穿着长衫,海风吹拂他额间碎发,仰头看向天上飞过的海鸟。 卫渺本想提醒他小心,可惜反应慢了几许,一坨黑白相间的鸟屎擦过他的鼻梁落在脚边。 “卢大哥,这晴空万里的,哪里有乌云,而且海燕和海鸥不是同一物种。。。” 卢平生先被鸟粪弄得没了兴致,又被卫渺的“无趣”弄得兴致全无。 抬头看见了前方影影绰绰的皇后港,他走到躺在的太阳椅上躺下,感慨道: “这样宁静美好的时光,终究是要错付了呀!” 卫渺抱着一个大椰子,正豪迈的仰头喝椰子水,听他带着几丝怨妇气息的话语,差点呛到自己。 “卢大哥,上岸后,侬能请我去莲香楼吃顿饭么?” 卢平生此行颇丰,爽快点头,“莲香楼,太平馆,早茶店,你随便挑。” 卫渺放下被喝光汁水的椰子,有些可惜椰子壳坚硬,吃里面椰肉麻烦。 听见卢大哥如此豪爽,竟觉有几分不真实,“为何这样大方?” 糟糕,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卢平生斜睨小鬼头一眼,逗弄他道: “阿拉瞧侬发财,有心讨好,希望卫小先生能赏我几个金币花一花。” 卫渺眼珠灵动,狡黠道:“卢大哥,昨夜我立了那样大的功劳,船上的东西有我一份不过分吧。” 卢平生颇有一种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晓得了,用地库的黄金换。”他没好气道。 和小鬼头在一起,他虽然能保命,但也会短命。 卫渺撇嘴,卢大哥这个奸商,自己不提,他就不提,人品堪忧。 卢平生要是知道她在心中如此想他,定然大呼冤枉。 他本就想好,这次的海运出货后,多给小鬼头一些分红的。 毕竟这次小鬼头折腾出的磺胺,拉回国内后,价值不可估量。 卫渺可不知道她今日喜提意外之财,此刻正趴在轮船的栏杆上,望着越来越近的码头。 “前面就是维港,是港岛最大的货运码头,从海外过来的货船客船大多停泊在此。” 卢平生趴在卫渺的身侧,大声说话。 海风猎猎,多亏卫渺耳尖能听清楚一二。 “那我们来时怎么停在皇后港?”卫渺好奇。 皇后港一般是不对外开放的,据说只有大英的皇室和贵宾才能通行,普通人是不配踏入的。 卢平生嗤笑,“一百吨黄金,能让高贵的贵族们稍微放下一些身段。” 果然,金钱是万能的,卫渺感慨。 “一会儿到港后,你坐货车先回家,把你的东西放好,我得留下处理货物。” 卫渺点头。 卢平生靠近他道:“若是无聊了,可以先睡,我夜晚许是不回家的。” 卫渺依旧点头。 卢大哥的事情总是很多,还好她是人类小崽,不需费心谋划许多事情。 “对了,我特意让人在你的书房里准备了笔墨纸砚,侬的大字要功课不要落下。” 卫渺瞳孔瞪圆,颇有几分不可思议的看向卢平生。 “哈哈哈。” 卢平生趁机捏她脸颊一下,起身背手离开。 “啊!海燕呐!你可长点心吧!” 卫渺:…… 她决定了,少给卢大哥十个金币,顺便把要送他的火油钻改成拇指大的。 ———————— 第35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5 这次停靠的港口,船舶云集,卢平生他们的货船在这些船中显得极为不起眼。 泊船通关的时候,卫渺亲眼见卢大哥给了牛仔几根大黄鱼。 而后是有穿制服的联邦海关上了甲板,收钱办事,盖上钢印,就按照岸上指挥泊船,然后靠岸卸货。 船只刚停好,原本坐在木板上的一群人站起身,朝着这船过来。 其他观望的力工,见这群人浩浩荡荡,立马歇气,继续坐在地上晒太阳。 港岛冬日虽不下雪,但也寒冷,这些力工偶有几个穿着褂子,多数是直接光着上半身,下半身有穿裤子的,也有穿到大腿的短裤。 牛仔带上船的力工,个个膀大腰圆,中气十足,不似马头上其他光膀子能看见肋骨的苦力。 这帮人对牛仔十分恭敬,她听其中有人喊他牛哥。 牛仔略显普通的面孔里依旧瞧不出情绪,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们搬东西。 “不是说,不要小仔吗?” 牛仔指着一个只穿短裤,模样黑瘦的少年说。 领头的力工连忙赔笑道: “大哥,这是新仔,他老豆前些日在街上被番鬼警察给打死在街头,家中有老母阿妹,带他出来讨条生路。” 新仔只比卫渺高半个头,短发贴头皮,耳朵很大,此刻有些忐忑的站在领头力工的身后。 牛仔盯着力工看片刻,见他脸上笑容快绷不住后,才冷冷道: “规矩就是规矩,今天你带个死了老豆的小仔,明天他带个死了老母的妹妹仔,这帮派还要不要做大做强了。” 卫渺听见“帮派”“做大做强”就晓得是谁的语气。。。 她嘴角撇了撇,许阿鱼有句话没说错,卢先生是年轻人里头,顶顶能干的人喽! 卢平生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小鬼头的表情,瞧她额头,挑眉道: “又想什么鬼主意。” 卫渺示意他看过去,就看不远处的人群里,一个半大的少年“扑通”跪在牛仔面前。 “大哥,是我求大家带我上船的,我有力气,能搬动东西的。” 牛仔盯着少年弯下的背脊,无动于衷,只对领头的力工说: “帮派里不是有给孤儿寡母的补助吗?” 领头的力工表情欲言又止,仿佛难以启齿。 “怎么?我就一月没出现,就没有权力知晓情况了?”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领头的力工心下一横,正要开口,就看甲板上又上来一群人。 相比起这些光着膀子被太阳晒得发黑的力工,这群人穿着长衣长裤,十分体面。 为首那人,更是一个精壮的胖子,浓眉小眼,脸颊上的横肉将他五官挤在一起,一瞧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牛仔哥,好久不见啊,还以为你死在外边了。” 胖子说话的时候,歪头耷眼,嘴角带笑。 他一句话说完,身后一众小弟嘎嘎嘎大笑,有人抖腿上前,扒拉跪在地上少年。 “这不是新仔嘛,跑这里给人下跪,还不如让你老母陪我们肥哥睡一觉。。。” “啊!”新仔用头直接撞在说话那人肚子上。 对方不甘示弱,反手就把人踩在脚下,啐了一口。 “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干什么!”牛仔这边的人也都梗着脖子对峙。 双方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牛仔看了眼肥哥,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扭头问力工头人: “这人不是被赶出去了吗?” 领头的力工踌躇道:“他投了新帮派,您不在的时候,总找兄弟们的麻烦,兄弟们伤了十几个,钱也都住院花了个七七八八。” 牛仔眼神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什么帮派?” 肥哥看牛仔波澜不惊的表情,心中怒火中烧。 这人痴线,混帮派竟然不让人开烟馆赌坊,不让买卖妇女孩童,那他们这帮没有上过学的衰仔能做乜? 去皇后大道做职员明星吗? “牛仔哥,我的大哥如今是祁门帮十三当家,跟他吃香喝辣睡靓女,好不快活,你们这些的衰仔的,一辈子只能卖苦力当穷鬼啊。” 肥哥说完,特意伸出手腕,露出亮闪闪的金表。 阳光下,黄金闪耀的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卫渺饶有兴趣的看他手腕,然后和卢平生道: “这是黄铜做的吧。” 卢平生扭头看她,“侬讲是肯定就是。” 说完他对卫渺叮嘱道:“码头上有我们的货车,你的东西装好后,先跟车回家。” 看见卫渺点头,卢平生才带上了墨镜和礼帽朝着船舱走去。 他进去没一会儿的工夫, 船上气质彪悍的船员鱼贯而出。 其中一个走向牛仔,在他耳边说几句,牛仔眸子动了动,最后微微点头。 “你们做咩?” 眨眼的工夫,气势占领上风的肥哥一行人就被人群围了上来。 就在他要搬出自己的大哥的时候,忽然看清楚这帮人手中拿的东西,顿时哑火。 “两个选择,从左边跳还是右边跳。” 牛仔指了指港口方向,又指了指大海的方向。 肥哥额头满是冷汗,想要求饶,又怕在兄弟们面前丢了面子。 可在硬气能硬气过枪? 于是肥哥带上来的二三十个人,如同下饺子一样,从高高甲板上跳了下去。 轮到肥哥的时候,因为腿软爬了好几次,都没有翻船舷,他痛哭流涕跪在地上对着牛仔磕头。 “牛仔哥,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你饶了我。。。” 牛仔扭头对身后的船员道,“戴手表的手剁掉。” 肥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扯过手,一刀下去,只余下飙血的手腕。 金黄色的手边落在甲板上,染了鲜艳的液体。 “把人和手一起丢给祁门十三当家的门口,顺便告诉一声,让他们把兄弟们的医药费支付了。” 船员听完点头,一挥手就有人上前胡乱的给肥哥血流如注的手腕止血。 有人把地上的断手捡起丢在油纸包里。 一直到带着枪的几人顺着搭好的木板下了船,力工一行人才反应过来。 “大哥威武!” “牛仔哥犀利!” 牛仔等他们宣泄够了,才挥了挥手,“已经耽误些时间了,赶紧干活。” 领头力工甩着鼓啷啷的手臂保证道,“牛仔哥,兄弟们肯定不耽误事。” 牛仔目光落在眼睛亮晶晶的新仔身上片刻,淡淡的‘嗯’了一声。 开始指挥他们先搬卫渺的东西。 第35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6 卫渺坐在货车的驾驶室里,环顾街景。 港岛的繁华程度,比沪上相差不远。 车子行至一个路口时候,汽车被穿制服的巡警拦下。 “今儿个是王室成员出行,交通管制。” 开车的司机阿金,是个健谈的年轻人,能说粤语,和卫渺说话讲一口流利的京腔。 卫渺知晓,前朝没落后,皇室和八旗子弟好些来了港岛或去了南洋的。 “王室成员每年都会来港岛吗?” 货车车身高,卫渺伸脖子能瞧见前方穿着黑衣白裤,带着帽子的抬轿的一行人。 两侧站立着挺着肚子的卫兵,阻隔身后街道熙熙攘攘挥手的番鬼。 他们穿着盛装,挥舞手臂,嘴里喊着各种表达敬意的话语,带着一丝狂热。 卫渺撇嘴,遥远的故乡来人了,能不高兴吗? “明明有车,他们为什么还坐轿子?” 前后八人抬着一台还算华丽的轿子,中间坐一个带着礼帽的男人,时不时的对着外面的人挥手。 阿金望着外面好一会儿才怅然开口道: “许是一种排场和体面吧。” 王室三驾奢华十六人的仪仗队通过好一会儿,那些白皮番鬼依旧不肯散去。 似乎沉浸在激动中,个个眼神发光的相互聊着什么。 这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自信,对国家的自豪感是卫渺少在国人身上看见的。 这种不是吃饱穿暖后才散发出来的优越感,而是从骨子里认可国家的强大。 瞧这画面,卢大哥他们任重道远。 而她嘛,就只好多吞一吞敌人的黄金喽。 战争,争的是利益,利益的具体表现就是钱,钱的具象化就是黄金。 卫渺胳膊肘撑在车窗,嘴角小小勾起,颇有几分小傲娇。 她从一开始就觉得,只有从骨子里解决问题所在,才能兵不血刃。 那些白皮的绅士小姐们终于散开,车子也得以缓慢的行驶。 卫渺颇有几分无趣的打量周围稀稀拉拉的人群。 目光在一处突然停滞。 内圈的仪仗队和番鬼撤离后,才露出人群外围的华人。 “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两人把病重雇主丢弃街头,霸占雇主家财产,讨要不给,还想打人啊!” 秦阿蛮的声音极具有煽动性,而他手中抓住的两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油头粉面。 看向围过来的人,西装革履的面色黑沉,油头粉面的脸色嚣张。 “你这内地来的乡巴佬,穷疯了吧,胡乱咬人。” 秦阿蛮身后的胡先生,咳嗽几声后,举起手中报纸。 “诸位,家父乃内地纺织大户胡之庸,三年前,他雇佣保镖团队运送家资到港岛,上岛时候,家父突染恶疾,护送团队突起恶念,瓜分了家父带来的财产……” 胡先生不知是吃药了,还是过于气愤,竟然一口气说了大段话。 其中老百姓听见了“黄金万两,珠宝无数,古董若干,”看那两人的面色就古怪起来。 两人想要反抗,可惜秦阿蛮手劲极大,被他抓住宛若小鸡仔。 “这也太不讲道义, 竟然监守自盗。” “对啊,这些大陆仔实在可恶他们过来,让我们日子都艰难几分。” 胡先生趁机把手中的传单分发给周围看热闹的人,就连番鬼也没放过。 “欠债还钱!欠债还钱!” 不知道谁带的头,举着拳头呼喊起来。 阿光看着乱糟糟的人群,笑道:“不会有结果的。” 卫渺好奇问为什么? 阿光示意她看向远处,果然就看穿白衣制服,脚裹白布的一队巡警小跑过来。 他们进入人群,三两下的工夫,连同胡先生四人都被带走。 秦阿蛮功夫再厉害,面对举起来的枪炮也得老实举手,顺便被巡警踢了两脚。 卫渺目光盯着那西装革履,正满脸赔笑,偷偷给巡警塞钱的男人脸上好一会儿。 她的二叔,阿然几个的亲爹,竟然在港岛过这样风光的日子呢。 卫二叔和老实巴交的卫阿大不同。 他嘴甜爱笑,长了一张极其俊俏的脸,稍微打扮,就十分惹眼。 卫渺刚来时候,卫二叔总是早出晚归,说是和朋友在外面找发财的门路,哄得卫家阿爷阿奶喜笑颜开,总夸幺儿出息。 这也使得卫二婶从中挑衅许阿鱼,直觉高人一等的底气。 他总是好几天不归家,偶尔回来就会带些新奇的东西回来。 比如彩色的糖果,粉色的头花,还有擦脸的油。。。 卫渺一度很喜欢这个二叔,也让他带自己出门玩耍。 虽然卫二婶絮絮叨叨,但二叔依旧带着她和阿然去了繁华的法租界。 虽然只是穷游,但那是卫渺第一次对沪上的繁华有了认知,也在看见卖报卖香烟的小崽后,决定了自己第一桶金的路线。 “阿渺少爷,想什么呢?” 阿光的声音唤回了卫渺的思绪。 “那几人去了警察厅会有什么后果?”卫渺问。 阿光笑,“有钱就放出来,没钱打一顿放出来。” 卫渺挑眉,果然天下巡警一家。 车子开出宽阔水泥路后,渐渐开始上山,两侧景色并不荒凉,反而像被人精心打理过。 “这里是望乡山,华人豪门居住的地方。” 卫渺想想也是,卢大哥如今身家,绝对算得上富豪,有豪宅别墅很是正常。 “都是卢大哥这样的人吗?”卫渺侧头,能在半山腰看见远处的港湾,心中对这选山建房之人有几分佩服。 “有前朝的贵族,北洋的军阀,还有躲避战乱的大家族,也有富商豪门。” 阿光头头是道,语气里难掩羡慕。 如今港岛华人地位低下,番鬼们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像卢先生他们这样的人,很难打入他们的圈子。 只能自行建立自己的圈子,番鬼吃肉,他们喝汤,下头人蝇营狗苟活着。 “就像今日在街头上那位胡先生家,即便保住了万金和珠宝,怕也只能在这山脚下的公寓安家。” 阿光说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自豪。 卫渺在两侧的山林里,看见了其中掩映的房屋,红顶白墙三层小楼。 第35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7 港岛是前朝割地赔款出去的,大英人经过将近百年的管理,颇具规模。 岛上的建筑也偏英伦风格,比如卫渺眼前的半山洋楼。 白墙红瓦,三层半高,朝着海港方向有露台,露台上有巨大的太阳伞,还有探出头的红色梅花,颇有几分趣味。 阿光对开门的女佣道:“香草妹,唤人出来卸货。” 女佣二十岁左右,眉毛黑黑,眼睛小小,笑起来的时候牙齿整齐白皙。 “阿光,卢先生呢?” 香草妹探头往后看,没有看见其他的车。 阿光跳下车,嘲笑她道:“脖子都要看断了,卢先生没有,卫小开有一个。” 卫渺酒窝甜甜道:“香草姐。” 香草妹的眼睛一亮,惊叹道:“好漂亮的妹妹仔。” 阿光无语,“这是卫少爷。” 香草妹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女仆围裙,抱歉道: “那卫少爷长大,定比卢先生更加风华。” 阿光看好久,屋子里没人出来,好奇道: “人呢?” 香草妹歪头,不忿道: “咱们十八埔的店被祁门的人找麻烦,阿彪他们带人去撑场子去了。” 阿光冷笑,“这帮人的好日子到头了。” 今天他一直在码头,肥仔带着祁门的人风风光光上船,然后只见自己断手如同死猪一样被拖下来。 他心里就痛快。 “十八铺是什么地方?”卫渺好奇问。 阿光关上的大门,拍了拍手才道: “十八铺就是我们上山时候的那条长街。这山头原本是荒地,两年前,卢先生出钱建房修路,管理治安,内地来的富豪云集在此处,渐渐有了人气,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也能讨口饭吃。。。” 卫渺走在绿草茵茵的花园里,听阿光介绍卢平生的发家史,眼神观察偌大花园。 花园角落,树木翠绿,花架上也有蔓藤缠绕,旁边有秋千被海风吹来摇摇晃晃的,引诱人上前晃荡。 “家中有吃的吗?”卫渺坐在秋千上,伸着小短腿要去摇晃秋千。 香草妹秋千后面推她,瞬间高飞,最高处能看见豪宅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 卫渺晃荡回来的时候,就听香草妹道:“叫中煮了煲仔粥,还有菠萝包。虾饺。。。” 卫渺看货车停在你院中车库,也觉安全,等秋千荡低时候,就道: “香草姐,我想吃饭。” 能吃的漂亮小仔总是讨人喜欢的,何况这还是卢先生第一位带回来的少云。 家中除了香草姐还有两个年纪大些的阿奶,依旧晒得漆黑的园林工人。 卫渺晓得,卢大哥看人极其准,这些人既然住在他家,应当都是值得信任的。 香草妹带她上楼,热络道: “您房间在三楼,带露台那间,往日不晓得卢先生中买小崽衣服做咩,如今晓得是给少爷准备。” 卫渺问:“卢大哥常来这里?” 香草妹道:“多时一月一次,这次应该有三月未成出现,许就是这样,肥哥那些人胆子才肥硕起来,背叛帮派,背后捅刀。。。” “咱们帮派叫什么?”卫渺终于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红星帮!”香草颇为自豪的开口。 卫渺嘴角抽抽,这是卢大哥能取的名字 ,一颗红星像太阳? 啧啧! 房间卧室很大,推开落地窗就是将近六十平的大露台,站在上面,就能看见远处海港。 太阳伞,太阳椅子,秋千花架都打理得干干净净,显然香草妹是个合格的女管家。 卫渺忽略豪华欧式大床,推开旁边房门,满满书架映入眼帘,仿佛进了国立图书馆。 靠近露台一侧,落地窗的窗纱被风吹起,紫檀做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 卫渺细细数了一下,除开四周的书架,中间一共五排,全部是顶天立地,显然是用心过的。 她随手拿起一本书,就看封面的外语和机械图纸仿佛在告诉她卢大哥的用意。 卫渺把书放回原位,坚定地转身,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洗手间。 宽大的浴室里,有冲水码头,靠窗位置有浴缸,泡澡时候,能够看见左侧远山的景色。 资本主义不是挺好的嘛。 作为既得享受者,卫渺困惑一瞬。 快速洗澡下楼时候,院中已经有许多人,男多女少,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 其中一个彪悍妇女,甩了甩手上血珠子道: “祁门那群王八蛋,打不过就想耍阴招,结果来了个小弟在那头目耳边说了几句,他们呼呼啦啦的就跑了。” “要不是跑得快,老娘高低让他留下些东西。” 有人起哄道:“高二娘,你想留下什么?让他给你暖床?” 高二娘嫌弃道:“就那白斩鸡的模样,老娘能瞧上。。。” “那你瞧上哪个?卢先生那样俊俏的后生?” 高二娘上前给那人一脚,柳眉倒竖道: “卢先生是靠脑子吃饭,别胡说!” 一帮人哄堂大笑,好不热闹。 这时候门被推开,有个头瘦小的男人呲溜进来,口中喊道: “搞清楚了,搞清楚了。” 高二娘心急,一把扯住那小个头男人吼道:“搞清楚什么?” 那男人如同小鸡仔被人高马大高二娘提着,仿佛习惯,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祁门那帮人为什么跑,是咱们的拖着肥哥去了十三当家门口叩门,将人和断掌都丢在门口,吓晕了十三当家刚取的五房。。。” “当真?”一帮人齐齐发问。 男人挣扎着脚挨在地上,自豪道:“嗯,是牛仔哥回来了,肥哥在码头找茬,找茬的人被丢海里去了, 臭阿肥的手掌被砍断。。。” 院子里欢呼声阵阵,让树上的鸟儿都振飞不少。 听到动静的阿光,打着哈欠从后院一排屋子出来。 “别吵闹了,省得远处投诉我们扰民。。。” 高二娘撇嘴,一帮人也都闭嘴不语。 富贵人家就是规矩多,卢先生就没有这样的多事。 “你们回来正好,车上箱子抬进屋子。” 在阿光的指挥下,一部分箱子搬入了一楼卢平生的房间,一部分搬入三楼卫渺屋子。 而卫渺正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颐,觉得港岛饭菜别有一番风味。 第35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8 一群人干惯了力气活,来得快,走得也快。 留下了高二娘和那个报信的矮小男人大壮。 这两人洗完手,在不远处一边看吃饭的卫渺,一边和正在擦玻璃的香草妹聊天。 “这就是卢先生带回来的人?” 自从出了臭阿肥背叛事件后,高二娘心中警惕,只等人少后才开始发问。 香草美笑道,“和卢先生一样,是个靓仔。” 大壮双手插兜,眼睛灵活道:“若是长发,倒是个好靓的妹妹仔。” 高二娘瞪他,“唔好乱讲!” 大壮双手举起赔笑,“确实,哪有妹妹仔这样能吃的。比二娘你还能吃!” 香草妹看大壮在二娘身边弱小如同鸡崽的模样,已经习以为常。 “不知卢先生夜间回来不回?” 她话音刚落,客厅电话响起,香草妹连忙放下抹布,小跑去接电话。 高二娘和大壮也都跟了过去,就看香草妹握住电话,对正吃饭的卫渺喊道: “卫少爷,卢先生电话。” 吃饱喝足的卫渺听见卢大哥电话,放下手中筷子走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接电话的时候, 香草妹他们三个主动离开了客厅,而是去了餐厅厨房忙碌。 “阿渺,卢大哥给你准备的房间满意吗?”卢平生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卫渺想了想满是书架的房间, 冷冷笑道,“多谢卢大哥的用心。” “阿渺不开心,是因为卢大哥饿没有陪你吗?” 卢平生心情仿佛很好,有点贱。 卫渺翻白眼,扯了扯身上舒服的睡衣,决定不和卢平生做口舌之争。 多说几句,不如给点黄金实惠。 “卢大哥,我今日回来时候看见秦阿蛮和胡先生被警察带走了。。。” 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一五一十的把下午遇到的事情和卢平生讲了。 她当然可以自己去查卫二叔的事,但有卢平生不用,何苦呢。 卢平生听完也有几分诧异,“竟还有这样巧合的事情。” 卫渺说,“帮我查一下卫阿二的事情。” 卢平生笑道,“侬阿爸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唤阿三?” 卫渺撇嘴,“三”在沪上可没有什么好名声。 沪上人孩子多,老大唤阿大,发“度”音,老二唤阿二,发“尼”音。 老三就有点纠结,毕竟在沪上人口中,“三”委实不是什么好词。 比如印籍警唤红头阿三,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叫瘪三,卖身不检点的女人喊拉三,商家甩卖“on sale”被沪人称为盎三。 “侬放心,半个小时,资料我让人送回去给侬。” 卫渺听电话那头有女子莺燕的声音,晓得卢大哥又在歌舞升平。 快速挂了电话,揉了揉肚子准备上楼补觉。 走到楼梯口,她转身对正在忙碌的香草妹道: “香草姐,半个小时后,卢先生派人东西回来,劳烦你告知我一声。” 香草妹点头答应,欲言又止。 “卢先生有应酬,许是不回来了。” 香草妹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起来。 卫渺早已见怪不怪,卢大哥皮囊家世都不错,为人温和有礼貌,得雌性欢喜很正常。 不知为什么,她又想起了李晓雅和徐曼华。 嗯嗯,前提是女子没有爱上帅气多情的吴副总巡。 卫渺上楼进书房开灯,在满架分类好的书籍里很快找到了关于制糖的书籍。 或者说她根本不用找,入眼就是。 不知道杜兰德弄回来的生产线是什么样的。 卫渺觉得糖果制作用不着什么生产线,工人掌握技术就行。 技术就是从糖里寻找秘方配比。 这是她的长项。 比如洋行买的糖果,卫渺觉得东方的麦芽糖稀,加上点色素或者提取味素,也能做出棒棒糖。 或者某本古人的食记里写的牛乳糖,制作方法也很简单。 可惜卢大哥说,生产力决定了一切,他们要做的是高效快速易保存的商品。 而不是天然的美味。 “不就是工业化嘛。”卫渺嘀咕地快速翻书。 几本书翻完,她脑子里怎么提炼糖浆,制作红糖白糖,白砂糖,清晰无语。 “咚咚咚~” 房门被敲,卫渺拿着书起身去看门,抬也没抬的伸手。 “呦呵,勤奋成这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卫渺抬头,对上梳着大背头,笑意盈盈的卢平生。 “卢大哥,侬身上味道实在复杂。” 卢平生嗅了嗅,“这可都是价值连城的香水味道, 不懂欣赏。” 说完踏入房门,四处观看一圈,满意道: “卢大哥把豪宅最好房间给你住,是否感动?” 卫渺看了看落地窗外的海湾景色,“多谢卢大哥,若无满房书架等,阿拉更满意。” 卢平生双手擦在西装裤兜,笑得狡诈,“侬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日子多无趣啊。” 卫渺将手中书合上,皮笑肉不笑道:“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卢大哥侬怎么不学?” 卢平生表情有一瞬间不自在,他又不是天才。 小崽子一个小时看完的书,他要费力一个月还搞不懂。 他学什么? “术业有专攻,卢大哥的长处是帮你搞钱,侬说对不?” 果然,说到钱财,小鬼头表情变得和善许多。 “喏,这是侬二叔来港岛后的事迹。” 卫渺看卢平生递过来的薄薄一页纸张,“几年一张纸就写完了?” 卢平生笑道:“侬看看,很有意思。” 卫渺接过去看了看,颇有几分无语。 “那个把胡老先生送医院的就是你二叔,可惜世道和贪婪不许他善良。” 卫渺目光却落在“娶妻生子”一行字上。 “他又多四个孩子?” 说到这个,卢平生也有几分感叹道: “他被迫同流合污分了些许钱财后,就想在港岛落脚,遇到现在妻子,在一起一个月时,就怀孩子,生下双胞胎,上个月,妻子又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 卫渺嘴角抽抽,“四个儿子,怪不得他不愿意和家中联系。” 卢平生坐在靠落地窗的沙发上,感叹道: “侬二叔人生赢家,比我小几岁,竟然已是七个孩子的爸了。” 第35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59 卫渺把手中纸张收起,不予多说,知晓卫阿二家住址,后面事情她自然会弄明白。 “秦阿蛮和胡先生,我让人给赎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挨揍。” 卢平生显然也不想谈论一个负心汉。 “他们有什么打算吗?”卫渺问。 资料上说,卫阿二的岳父家在港岛小有势力,只怕钱财不好讨要。 卢平生没有隐瞒道: “我让人把胡先生手中棉纱原料的订单花钱收了回来;有了大笔钱财,想来他应该不日要回大陆。” 棉纱的原料不就是棉花吗? “侬要棉花做么事?”卫渺好奇,难不成棉花里面也有商机。 卢平生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卫渺晓得,每当这时候,估计卢大哥心中愤愤不平得厉害。 反正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发财呗。”卢平生轻声道。 卫渺来了兴趣,“算我一个。” 卢平生慷慨得很,“我用侬的黄金收购的,当然算侬的。” 卫渺听完喜滋滋,“一人一半?” 卢平生提醒她道:“这次有风险,不一定能赚钱。” 卫渺举了举手中的数据,“书中只有黄金屋,我现在努力才不辜负金钱。” 卢平生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叹口气,小崽哪里晓得,天灾可逆,人祸可怕。 “卢大哥,关于糖果厂事情,我有眉目了。” 卢平生的终于看清她手中的书籍,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说来听听。” “硬糖就用白砂糖,葡萄糖和水,按比例混合加热就行。” 卢平生的挑眉,年关将至,他事情及多,糖厂是事情并未放在心头。 还没来得及告诉卫渺葡萄糖的事情,这小家伙就看几本书已经找到关键? “奶糖就复杂一些,奶粉,炼乳,糖浆,明胶。。。” 卢平生听着小鬼头头头是道, 提议道: “香草妹手艺不错,明日采买了东西,你们两个配合,调好比例,我来尝尝?” 卫渺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做实验她可以,但厨艺实在不会。 若是在家中,许阿鱼或者兰姐都能帮忙,没准晚上天黑前,就能吃各种糖果了。 “卢大哥,侬事情顺利?” 卢平生嘴角不自觉的带了笑,自然是顺利的。 倭人原来支付货款的黄金不翼而飞,已经出货的西方资本感觉自己被卑鄙的倭人戏耍,已经通过外交部门吵了许久。 倭人表示东西依旧要,但货款需要分批支付,大约到两年后才能全部结清。 “他们得了大帅府的黄金,一夜暴富,就大手笔的下单,要求苛刻,态度嚣张,如今无钱支付,面对赔偿。。。” 卢平生翘起二郎腿,幸灾乐祸。 卫渺眼珠转动,“此时,若有人拿着大批黄金,要购买那些人手中积压的存货,岂不是价格能压最低。。。” 卢平生丝毫不惊讶于小鬼头的聪慧,“这次的东西我有用,不能带侬发财。” 卫渺也不失望,这种倒卖的大批物资事情,风险极高,不能就不能。 “卢大哥,侬说香水昂贵,我们倒卖香水如何?” 比起吃力的事情,卫渺更喜欢简单的赚钱。 “香水?” 卫渺点头,眼睛亮晶晶道:“香水制作简单,一本万利。” 卢平生看着小鬼头好一会儿,才笑出声,“果然是天生的财星,你偷偷告诉卢大哥,你是不是财神是私生子,下来历劫的那种?” 卫渺撇嘴,“卢大哥,侬真幼稚,竟然相信神话。” 卢平生哈哈大笑,大方道: “香水的事情,我来弄,侬到时候提供配方就行,阿拉回头给侬找化妆品书籍和资料,能弄出来,肯定发财。” 卫渺笑眯眯点头,发财好,她这一生,就是为了发财而来的嘛! 次日,卫渺从柔软的大床起来,就对上了阿狸猫眼。 一人一猫玩闹片刻后,阿狸很快找到一个舒适角落,准备补觉。 而卫渺拉开落地窗,走向露台。 居高临下看见卢平生穿着白衣,正在练习八段锦。 昨天两人话说一半,卢大哥就被电话叫走,说好夜不归,一大早竟在家中打拳。 卢平生仿佛察觉她的怨念,仰头看她笑道: “早啊,阿渺。” 卫渺露出个假笑,“卢大哥,侬身上伤口未愈,不能运动。。。” 卫渺话落,就看听香草妹惊呼一下,“卢先生受伤了?” 卢平生对上卫渺似笑非笑的目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小伤。” 香草妹道,“我让大壮买了补品,日日炖老火靓汤滋补身体。” 卫渺看卢平生脸上菜色,顿时笑得肚子疼。 在岛上九婶的老火靓汤,补得卢平生鼻子喷血。 九婶盯着他全部喝掉,一边嘀咕感叹道: “虚不受补果然是真的。” 卢平生瞪卫渺一眼,就听院外有车响。 香草妹小跑去开门,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门口。 “少爷,是马先生。” 看见卢平生点头,香草妹才让开,漆黑缓缓开进。 卢平生被卫渺嘲笑,也无心打拳,干脆许车里人道: “你慢慢停车,我去换衣服。” 车里的伸出一只手毫不在意的挥了两下。 卫渺早发现了,在船上的时候,卢平生没有出面,出面的是牛仔哥。 那帮人管牛仔哥叫大哥。 开货车的阿光,凶悍的高二娘能干的香草妹这帮人显然唤卢平生为“卢先生。” 显然是如同沪上杨秋实他们一样,是自己人。 但外人来的时候,他们唤卢平生为“少爷。” 所以卢平生在港岛身份很多,而且游刃有余。 卢大哥一早在家,估计也是为了等这位开车来客。 卫渺脑子小小转动片刻,就觉得自己需要吃早餐补充能量。 “阿狸,卢大哥今日又有大补汤,鸡腿归你,鸡翅归我。” “喵~”阿狸软软叫唤一声,算是答应。 卫渺进洗手间洗漱换衣,拿起书本坐在露台秋千上翻书。 旁边的梅花香气混着有点凉的风一阵一阵冲入她的鼻腔。 远处的海湾在日头升起后,雾气散退,更加清晰。 港岛,又一个富人的天堂,就是不晓得这里的富人黄金多不多。 第36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0 一楼卢平生的书房里。 房门刚关上,穿着白色西装马甲的马先生紧握住卢平生的手。 “星光同志!” 他语气里虽然平静,但卢平生瞧着这位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人克制的情绪。 一夜没睡,眼圈发黑的卢平生心中跳动得厉害,教科书上的活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必须激动。 因为他眼前显示的资料是:“涂洪亮,特科” 这位后世传说牺牲在过草地途中的先辈,竟然活着,并且以这种身份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他的敬佩的先烈,是他的偶像,是他心目中的英雄。 “星光同志很优秀。” 马先生十分俊朗,和吴子阳的阳光多情不同,他不笑的时候一双眼睛深邃而忧郁。 仿佛黯淡的眸子藏着无尽的悲伤,让人不敢迎接他的注视。 可现在的他,在卢平生眼里是泛着光芒的。 若是没有这位,估计当真会成了创业未半而崩,五年前组织出了叛徒,沪上会议召开在即,敌人已经紧密布置准备一网打尽。 这位和另外一位同志用尽全力将消息传了出去,若没有这位,卢平生觉得自己看到的近代史将会改写。 他自从被老冯吸收入了组织,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松懈。 随着磺胺,青霉素的出现,他的保密级别越发的高了起来。 直到上次的菊花里抓捕事件后,他就成了既没有上级,也没有下级的存在。 “组织上收到密电,当天就通知我了,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咱们竟然如此顺利的接头。” 马先生在卢平生的示意中缓缓坐下,一举一动带着贵气。 卢平生面色疲惫,却从自己书桌的夹层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马先生。 “这些是我做的准备从西方资本家手中购买货物的计划,包括如何运输回西北。。。” 马先生看着眼前年轻人宛如小学生一样双手将手中资料递给他的模样,微微坐直身体。 他是三日前来港岛的,该知道的消息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倭人无法支付货款的事情洋人圈子闹得沸沸扬扬,他出席宴会,总有三五个洋人咒骂倭人不讲信用。 可他没想到这竟然是卢平生的手笔。 看着他手中的详细计划,就算经历了各种大世面他,也不禁频频点头。 “你真的很优秀,组织上有你们这样优秀的同志,革命成功是早晚的事情。” 卢平生有些怪异,他算过时间,这位今年虽然31岁,但容貌瞧着十分年轻,感觉和不相上下。。。 明明是同龄人的外貌,却像长辈一样对他夸奖,而他竟然乐得其中。 “资金可够,若是不够,我拍电影还有些收入,回头给您送来。” 马先生看着手上七十吨黄金的标价,也不禁感慨手笔之大。 倭人亡我民族之心不死。 “这个我自己想办法的。”卢平生保证道。 卢平生没有说菊花里弄金库里的黄金,以及八道湾对面的倭人战备仓库。 他的所有联系人都是单线的,夜半划船的划船人,还有眼前的马先生。 他只对接一条线的情报。 马先生看着年轻人说完后,用明亮透彻的眼睛,满含期待地望着自己。 马先生绷不住的,轻笑出声,“星光同志乃我辈楷模。” 卢平生顿觉体内暖意融融,像是小时候得了三好学生奖状回家,被母亲夸奖时那种飘飘然的感觉。 马先生没有想到,给组织无数次惊喜的星光竟是这样的纯粹的性子。 “听闻你身侧有一位小财神?” 正事谈完,马先生也有心说些别的。 卢平生心道果然是核心人物,卫渺的信息只有几人知晓。 当初来沪学习磺胺技术的吴先生回去后,立刻被交代对卫渺事情做特级保密。 卢平生猜测,如果不出意外,吴先生在革命成功前都不会被解密。 “在楼上睡觉。” 在楼上睡觉的卫渺下楼的时候,就看见客厅里坐了一个白西服的英俊男子。 卢大哥规规矩矩的坐在他的身边,好似小学生一般乖巧。 这可是卫渺从未见过的卢平生。 “阿渺,过来!” 卢平生抬头就看见下楼梯的卫渺,对她招手。 有外人在,卫渺自然是乖巧的走过去。 “卢大哥!” 卢平生拉卫渺坐在鸡身侧,追星成功的他献宝一样给偶像介绍自己的伙伴。 “马先生,这位是我弟弟卫渺。” 马先生看着眼前乖巧靓眼的少年,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觉得十分意外。 “卫渺,你好啊。” 马先生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只是眼中总是有一抹愁绪,惹得端茶上来的香草妹差点看呆。 看着香草妹红透的耳根,卫渺心中笑翻,对卢大哥心动的女子要少一个了。 卫渺看看卢大哥,又看姿态娴雅坐着的马先生,两相对比,卢大哥确实差点让雌性动心的资本。 “阿渺,我们正在商量电影的事情呢。”卢平生开启话头。 卫渺看马先生,问道:“马先生是电影制片人吗?” 马先生放下手中的茶杯,浅笑道:“我大学学医,来港岛后,学习拍电影。” 卫渺新奇道:“是电影导演?” 卢平生略带炫耀的开口道:“马先生有新电影要拍,来找我投资。” 卫渺听见投资,眼睛眨巴,“要多少钱?” 马先生说了一个数,卫渺听完后感慨道: “都说沪上繁华,如今看来,还是港岛更胜一筹。” 马先生看他小小年纪感慨,笑问为何? 卫渺说:“您这个钱数,能在沪上拍四部电影了。” 卢平生连忙帮腔,对卫渺道: “沪上大明星蝴蝶,最高片酬也才两千大洋,港岛相同名气的女明星,一部戏要十几根大黄鱼,怎么能比?” 卫渺觉得卢大哥的心偏了,分不清里外。 于是对马先生道:“马先生带剧本了吗?” 马先生倒没有觉得小孩突兀,从自己公文包里拿出剧本。 卫渺一目十行的看完,思考几秒,大方道: “那这电影我投资了。” 卢平生和马先生都有几分意外。 “您看懂了吗?就投资?”卢平生无语。 卫渺一本正经的点头,故事虽然狗血,但卢大哥要投资的电影,应该不会赔吧? 第36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1 送走了白先生,卢平生怅然若失。 回头就看屋檐下,卫渺和香草妹表情各不同。 香草妹满脸含春,而小鬼头一言难尽。 “香草妹,侬别对马先生有念想了,他儿子都已经十岁了。” 香草妹捂脸跑了。 卢平生走到紫藤花架下面的椅子上坐下,掏烟咬在口中,点火吸一口。 “阿渺,侬看我的眼神十分怪异。” 卫渺看他眼下乌青,突然觉得卢大哥好似消瘦许多。 但这不耽误她说扎心的话,“卢大哥,侬看马先生十分是黄太太家的贝拉看阿东拉的嫩屎尖尖。” 卢平生被呛得撕心裂肺,指着卫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端早饭的香草妹连忙过来,放下托盘就要给他顺气。 卢平生连忙摆手。 香草妹能干忠心,就是有点花痴,他可不能惹桃花债。 “卢大哥,马先生救过侬的命?” 卫渺终于问了一早上的憋在肚子的话。 卢平生当然晓得自己表现得有点过了,马先生是他最尊敬的人,卫渺是她最亲密的伙伴,他不想掩盖自己的情绪。 所以就外露一些,若是有外人在,他肯定不会如此的。 “他是无数东方人的救命恩人。”卢平生正色道。 卫渺一般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和卢平生深入探讨的。 “卢大哥,一会儿我要出去。” 卢平生听完笑了,“好巧,我一会儿也要出去。” 两人吃完早饭,卫渺看卢平生从车库开出一辆略微豪华的汽车,心中感叹,人类可真会享受。 还好她也是个人类。 这种偶尔会出现的认同感,让卫渺很是警惕。 “卢大哥,这样豪华的汽车,很贵吧。”卫渺决定谈钱,毕竟谈钱稳道心。 “一万多块吧,没有奉天一号值钱。” 卢平生淡淡开口。 卫渺十分喜欢东北的大帅,毕竟若是没有那位,她哪里来吞这百万吨黄金啊。 所以她当初在行动前,搜集了一下大帅的资料。 奉天一号是一辆私人订制的防弹车,在当时花费了3.5万美元。 按吴妈一个月五个大洋的工钱算,她可能不吃不喝到死,也买不起一辆车。 两人从半山腰往下开,两侧的洋楼掩映在绿树中,偶尔能听见谁家有钢琴声传来。 等到山下时候,先开一段小路,然后就进入了高二娘他们说的十八铺。 卢平生悠闲开车指着两侧的店铺道: “这里面的店铺,有你的一半。” 卫渺的看着两侧整齐的三层楼高的小楼,一楼的招牌挂门头,二楼三楼就从上面吊着旗子,层层叠叠热闹非凡。 汽车是缓缓行驶的时候,两侧的人都会退让开,偶尔有新奇的小孩想要上前,就被大人止住。 “你个化骨龙,贵人的车子摸坏了把你买了也赔唔起。” 轻则呵骂几句,重则屁股上来上两巴掌,就听调皮小童呜呜哭两声,然后又被其他事情吸引,挂着泪水咧嘴笑得天真。 卫渺听了卢平生的话,小脑瓜子快速启动。 她虽然不用本子记账,但她脑子就是账本。 她可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投资。 “卢大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侬想做么事?” 她可听高二娘和香草妹说过,山下的商铺因为有卢平生红星帮罩着,安全有保障,还不乱收保护费,人气颇旺,租金十分可观。 这样长的街道,大大小小的铺子加起来得有百十家,竟要分她一半? 卫渺晓得,天上可不会掉馅饼,卢大哥掉下来的更可能是陷阱。 卢平生脸上故意露出一抹受伤的表情,“阿渺,侬误解我。” 卫渺嘿嘿笑,“既然卢大哥如此诚心对阿拉,阿拉就收下了。” 卢平生握住方向盘的手一顿,“侬就不会客气一下?或者配合的问我有什么条件?” 卫渺本想双手环胸,忽想起自己又长大一点的奶包,放下手后气势依旧足够道: “侬又想让我做什么?” “阿渺小崽果然醒目。”卢平生用新学的粤语夸奖卫渺。 卫渺丝毫不受影响。 她想好了,要是太难,她就摆烂。 菊花里的金库,海岛上的宝藏,足以支撑她摆烂到过年。 “侬书房靠左的第一个书架上的书籍好好研究一下?” 卫渺闭眼想了一会儿,第一个书架上的书和资料,好似关于飞机的。 “卢大哥,侬让我看那些书,还不若让我看如何炼钢。” 卢平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是呀,工业国家的基本盘是钢铁。 没有基本盘一个螺丝钉子都造不出来,研究飞机有什么用呢? “是卢大哥异想天开了。”卢平生讪讪。 卫渺笑嘻嘻提议道:“卢大哥,不若咱们继续搞钱,有了钱才可以问欧美购买飞机啊。” 卢平生得叹气,等过明年,欧洲的飞机自己都不够用,卖个屁。 只有的米国佬开始发战争财,他想得很简单,虽然他不能取而代之,但青霉素磺胺的成功给她打开了新的思路。 “算了,这事儿是我思虑不足,容我考虑一下。” 说完看见卫渺眼神炯炯看向街角的鱼蛋店,轻松笑道: “但店铺依旧给侬一半,毕竟当初建设的时候,我也挪用了一半本钱嘛。” 卫渺想了好一会儿,想不起是自己的那一部分钱财,索性不去想了。 大不了她的香水成功了,也分卢大哥一半,许阿鱼说过,对待财神要供着。 汽车开出人多地方,速度就快了起来,一直开出十八铺,市井嘈杂气息才散去。 “侬去哪里,阿拉先送侬去。” 卫渺报出卫二叔家地址,卢平生了然。 这件事他觉得小鬼头自己能够搞定,所以并不打算插手。 “家中电话记得吧。”卢平生问。 卫渺点头后,卢平生又问: “手中钱财可带足够了?遇到巡警态度要温和,这里华人地位及低,遇到事情要莫要意气用事,打家中电话,香草妹知道怎么联系我。。。” 卫渺在卢平生的絮絮叨叨中,关上车门。 她觉得卢大哥嘴碎如同阿妈,赶快逃离。 卢平生看着下车蹦蹦跳跳跑向街边摊子的小崽,无奈笑笑,开车离去。 第36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2 皇后大道西侧的外围,狭窄的街道两旁高楼排屋并列。 下面两三层是商铺,上面就是住人的公寓。 这里的人和住在渔村破屋的渔民不同,多是一些有稳定工作的华人。 卫渺在街边吃第三碗车仔面的时候,终于瞧见了自己想要等的人。 西装革履的卫二叔,头上发油抹得锃光,怀里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孩童。 身侧有体态略显丰腴女子相伴,旁边还有佣人也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崽。 卫渺听见楼下商铺有人同他们殷勤打招呼。 “卫先生,楼太太。” “楼太太,这是月子坐得真好,瞧着气色十分不错。” “两个仔仔养的白胖喜人哦。。。” 面对层层叠叠的奉承,卫阿二还好,见人三分笑,用港话说上一句生意兴隆的客套话。 他身侧的女人面上有几分不耐和高傲,鼻孔朝天总翻白眼,并不搭理街边商户的热络。 港岛在前朝末年属于大英殖民地,距如今将近百年。 大英国强人少,所以制定了森严的等级制度。 番鬼自认高人一等,对自己人用的是一套法律,对华人沿用的还是前朝的政策。 以华治华,在港岛很好的演绎了什么叫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所以华人又分了三六九等。 那些吃帝国饭的华人为上等,富商为中等;两侧商铺做买卖的为中下等,渔民为下等;像秦阿蛮这种来讨生活的蛇仔北姑为下下等人。 卫渺突然觉得卢大哥其实挺能干的,凭借自己一己之力买下一座山,建立了一个华人社区。 有钱固然好办事,但这样大的摊子理顺可不太容易。 不愧是卢傲天! 想到十八铺那一片的房子店铺有自己的一半,卫渺无声的拍了卢大哥一个小小马屁。 面店老板等卫家夫妻走远后,才啐了一口,嘀咕说了两句港骂才被自己干瘦的老板娘拉住。 “小心让人瞧见,给她打小报告。”说完目光在卫渺身上看了一眼。 早饭饭点已经过去,小小面店只有卫渺一个半大客人。 “为何叫卫先生,却叫楼太太呢?”卫渺咽下口中滑顺的面条,故作好奇的问。 老板心中愤慨,张嘴就道: “冚家铲的人,孩子都不跟着他姓,太太怎么会随他?” 老板听卫渺讲的是官话,就解释了道: “冚家铲就是的倒插门的意思。” 卫渺自然知道倒插门是什么意思,就是相当于女方娶了男人嘛。 “卫先生是个好的,若不是楼家趁人之危,将家中的蛮婆强嫁给他。。。” 老板娘扯了扯要说话的老板,他就低头继续擀面。 卫渺手有基本资料,自然晓得是怎么回事儿。 胡先生得知自己父亲出事病危,速来港岛后,花了钱财打点,找了一些关系,把卫阿二一行人送进巡捕房。 据说卫阿二一行人死咬自己不是主谋,不过是喝汤的小虾米,钱财早就被骗光,吐不出什么,只能将人关进监狱。 卫阿二就是那时候,被巡捕房处长楼安民给相中,给自己独女招成了上门女婿。 “那两个孩童,瞧着不像卫先生啊。”卫渺吸溜面条,随意开口道。 她虽然不爱八卦,但听许阿鱼和小钱她们聊天,自然晓得什么样话题能够迅速调动人神经。 果然,她这话一说,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手一顿,往外看了一圈察觉无人注意后,才坐下。 “我早就看出这两个小崽不像卫先生,当初卫先生上门一月,楼太太就宣布有孕,才不过七月就在玛利亚医院诞下双胞胎。。。” 卫渺倒没想到,随便找个话题,还有意外收获,资料上可没有写这个。 “那卫先生是否知道?”她顺口问。 老板娘叹气,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光芒道: “晓得又如何,卫先生在这里非亲非故,楼家老爷是巡捕房总务处长,这里的大半商铺都是他岳丈家的,他岳丈手下有个小帮派专门在我们这一片收保护费的。。。” 老板干冷笑一声,“巡捕来了盘剥一番,又被流氓搜刮一层,官匪勾结,丧尽天良死扑街!” 他说话声音有点大,吓得老板娘面色发白,口中只说“小点声,不想过活了?” 卫渺假意看不见夫妻两人的眉眼官司,继续问出一个无法让人拒绝的八卦。 “那她这胎生的可是卫先生的?” 老板娘听到这句话眼睛抡圆,显然没想到一个小崽竟然能说出这样惊人的言论。 楼是这条街的大户,大家在是不喜楼小姐的姿态,也不得不承认她能生养。 三年多的时间,直接生了四个儿子,戏台子里都不敢这么演的。 家世好,招了上门女婿,连生四个儿子,这种福气不是谁都能有的。 “应该不会,楼太太虽然脾气不好,但卫先生讨喜帅气,两人感情还算可以的。”半晌老板娘不太确定开口道。 老板啐了一口,口中无声的骂了一句。 通过口型,卫渺听出来是骂人放荡下贱之语。 老板娘表情很古怪,像是强压住自己脸上的兴奋一般,欲要张嘴又怕惹麻烦,压抑脸面都扭曲几分。 “前几日楼家在莲花楼摆了满月宴,也不知有人瞧见没瞧见满月小崽的长相。。。”老板娘口中念叨,手中抹布被她抓得发皱。 卫渺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夸了一句车仔面美味,爽快付了面钱,道别店主夫妻,抬脚出门。 几句话的工夫,拉着孩子的两人已经走出街口。 远远看背影,瞧着一家四口上了路边两辆人力车,卫渺才收回视线。 大体情况她已经确定了解,心中并无太多感受,甚至已经确定了没有必要和卫阿二见面。 如今港岛到沪上客船三天一趟,船只上有专门做带信跑腿的船员。 若是有心,打听一下家中情况,捎带一些钱财十分容易。 而家中毫无音讯,足见他的态度。 也许回家后她会讲给许阿鱼听他们听一听,也许不会说上一句。 卫渺走到街头的时候,人力车已经走远。 宽敞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有人面带希冀,有人全身麻木。 第36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3 港岛繁华,却也比不过沪上。 这个时期的沪上被称为远东第一大城市,也被誉为世界上最自由的城市之一,世人称它为“东方巴黎”。 可惜这两座繁华的东方土地,华人都是最低等的存在。 和沪上满是的人力车不同,港岛街边还停着一排整齐双人小轿。 细长的脚杆压在轿夫的肩膀上,起身行走时候,中间单人小轿有节奏轻微摇晃,坐在轿上的乘客,居高临下,混着周围人敬畏又艳羡的目光,心中优越感自然而生。 据说因为英王室喜坐轿出行,而演变出来的。 卫渺一路走出西街,街边档口小贩众多,各种小吃咸鱼占了大头。 她手中端着一碗臭豆腐,眼睛望向远处皇后大道中段位置。 那里以汇丰大楼为主体,周围零散的全是银行。 所以在卫渺眼中 ,白色醒目的汇丰大楼周围,财气滚滚,让人垂涎。 可惜天地万物有规则,道之有前因后果,她这样的弱鸡是不能无故去吞这些财气。 除非卢平生这样的气运之人有所图谋。 卫渺咽下口中臭豆腐,手里拿着菠萝包,此刻站在小小档口前面,看着被炸得通红焦香大肠卷,口水分泌。 炸大肠的是个面容圆润的夫人,正和档口旁边用竹签穿着大肠的十多岁女儿聊天。 “今日猪肉华家的肠子好似不太新鲜,总觉是病猪的。” 十几岁的女孩脸颊黝黑有光泽,看了一眼吃完菠萝包又吃臭豆腐的卫渺,快速用港话道: “阿妈,有客!” 油光圆润的阿妈看都没看卫渺一眼,“外地崽,听不懂的。” 女孩见卫渺果然没受半分影响,才松一口气。 “华叔家得楼家人,往后只怕不能再杀猪卖猪了。”女孩低落道。 圆润的阿妈张嘴咒骂,话到嘴巴,最终变成叹气。 “早和猪肉华说过,楼家是本埠人,几十年前就给英人当狗腿,如今传到楼处长手中,虽不如老太爷时兴盛,但在这一片称王称霸足够。。。” 女孩将手中串好的猪大肠整齐摆放一起,口中小声嘟囔: “那也不能让十多岁女子去给糟老头子冲喜配冥婚啊。” 圆脸阿妈扭头瞪她,开口教诲道: “你好好跟着阿妈学炸肠手艺,等过两年想看一个夫婿,太平过日子就足够,不要成日鸣叫不平。” 女孩听见婚嫁之事,总是害羞的,低头故作忙碌不再说之前话题。 卫渺见没有八卦可听,心中惋惜。 恰好她的炸大肠好了,圆润阿妈麻利的刷上酱汁,把三串猪大肠递给她后,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道: “五毛。” 卫渺心中感叹,果然比起物价,还是沪上最高。 她拿出一块红色港钞,乖巧道: “不用找钱,再来五毛。” 圆润阿妈看着港钞,试探问道: “可有银元?” 卫渺摇头,鼓动腮帮子道: “内陆现在用法币,港岛的银行也只能兑换港钞。” 圆润阿妈将钱小心收好,继续拿肥肠放入油锅。 可见市井老百姓虽见识不多,但也晓得金银是最保值的。 去年大陆货币改革后,港岛趁机统一了民间纸币市场,推出了港币。 港币推出后,汇丰为首的三大银行就开始大量回收金币和银元。 反手就把金银运回本土出售,兑换成英镑,而所得的英镑成为外汇,在国际上增加筹码。 无本的买卖一个来回,港岛的金银流失,只余下印刷出来的纸币,而大英进账丰润。 卫渺洗澡赞叹资本的脑袋灵活的同时,嘴里吃东西,眼睛还清凌凌的打量着这对母女,想听更多消息。 噼里啪啦的油炸声音里,圆润阿妈将手中油汰往身上擦拭,忍不住的对闺女继续说: “听说楼老爷给老太爷棺材已经重新刷漆,只怕这次是逃不过了。” 低头穿肠少女却嘤嘤哭泣来,“阿福姐姐也活不成了。” 母女两人相顾无言。 卫渺实在好奇,咽下口中喷香肥肠,开口道: “冲喜失败后,一定要去陪葬吗?” “哎哟!” 卫渺港话出口,吓到圆润阿妈翻动炸串的筷子掉入油锅,惊呼出声。 穿串的黑脸少女也抬眼看眼前半大少年,突然有几分扭捏。 “阿仔,会讲港语?”圆润阿妈恢复表情,新奇道。 卫渺抿嘴笑出酒窝,在海岛那些日子,足够她能学会了。 “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清早时遇见的卫先生和楼太太出门,听闻邻居讲述楼家故事,才起了好奇心。” 眼前少年唇红齿白,笑起来时眉眼弯弯,让人心生好感。 圆脸阿嫂还未开口,旁边的女儿就道: “楼价花了五百当聘礼,不要嫁妆。。。” 这个卫渺晓得,这种操作就相当告诉世人和娘家人,这聘礼是卖命钱嘛。 进了夫家门,就不是娘家人。 可能实在是兔死狐悲,母女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的兴致。 恰好这个时候,街口停下两辆人力车。 车上的楼太太丰满的脸颊上满是怒气。 “死衰仔,一早就和老豆说过他靠不住!” 佣人怀里抱着白胖孩童,小声安慰道: “大小姐,先生也是为老爷办事。。。” 她一句话没说完,就挨了大小姐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 佣人被打后,连忙低头道歉,怀中三岁小童觉得好玩,咯咯发笑。 楼太太有些吃力的抱着另外一个孩子,冬日街头,不一会儿额头就出汗珠。 “傻站在做什么,快去家中让人来接,难不成让我刚出月子我抱着孩子回家吗?” 说完心中怨恨,若不是姓卫的说出门不远,无须带着一群人去,她怎么会如此狼狈。 同时心中又埋怨爷爷,家中明明收入颇丰,愿意花钱修建坟场,却不愿意买辆汽车。 家中钱财放在墓中,难不成还有祖宗还能花了活人的钱财? 她又想这次出门,是为病重的老不死去查看冲喜用的场地,心中怨恨盘聚周身。 楼太太低头看自己怀里和那人相似的眉眼,咬唇诅咒。 老东西,早该死了,他若早死,她也不会失去心爱之人。 第36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4 卫渺的烤大肠烤好,她拿起准备转身离开。 刚走两步,就听身后有人怒吼,然后有人尖叫。 卫渺灵活跑到安全地方,踮脚看去时候,就看见一个手持杀猪刀中年汉子冲向路口刚刚停下的人力车去。 “叼你老母,拿命来!” 男人上半身只穿了一件苦力褂,露出精壮结实的上半身,眼中满是凶光地挥刀看向楼太太。 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壮年,身上挂着满是油污的围裙,手中握着杀猪刀,挥刀砍向走在前面的佣人的怀里。 佣人好似被吓傻了,有血和孩子痛哭声音传来的时候,她才发出惊人的尖叫。 而黄包车搂着孩子坐着的楼太太瞳孔猛然张大,花容失色。 男人们愤怒的吼叫声,女人们的尖叫声,还有幼童戛然而止的哭喊声,纷沓而至。 顿时路口混乱不堪,档口被推东倒西歪,油水食材洒了满地,滚向地上的血水处去。 刚才卖大肠的圆脸阿妈护着女儿费力远离砍人现场,却被人猛然推倒在地上。 圆脸阿妈口中哎呦,被女儿扶起,终于挤到安全地方,扭头看戏。 这些小商贩好似见惯这些场面,人没事后,就开始对前方砍人场面津津乐道。 “是猪肉华和他两个儿子,竟然持刀砍楼家小姐,这是要撕破脸了。” “楼家太过分,猪肉华家就一个闺女,三个大男人疼得跟什么似的, 非要买去给老头陪葬。” “楼家老二是混帮派,手段。。。” 那一句话没说完,就看砍完人的猪肉华父子三人丢下砍刀,跑出街口,隐没人群,几下就看不见人了。 “果然是抛家舍业了。”经验颇丰的小贩感慨。 卫渺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和孩子,卢大哥期待的太平只怕任重而道远。 场面血腥惨烈,无人上前,都在等着警察前来。 有聪慧的商户小贩匆忙收拾东西准备远离是非。 圆脸阿妈和黑脸少女推车挤出人群。 楼处长就这一个女儿,连带双胞胎孙子被人砍死街头,猪肉华一家逃走,他们这些在这条街讨生活的人只怕会被迁怒。 离开是非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何况她家女儿和猪肉华家的阿福关系最好。 “作孽。”圆脸阿妈推着乱七八糟的摊子匆忙离开。 卫渺目光却看向远处小跑过的双人轿上,轿夫还未弯腰,轿子上的卫阿二就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干吼。 “啊!” 因为过于震惊和痛苦,他从轿子摔了下来,闷哼一声,跌撞起身的时候,又倒在地上。 他恍若未觉,爬向被砍楼太太的方向。 好些人看得心中不忍,有要上前扶他的人,被他一把推开。 卫渺看着抱着还在流血的楼太太嚎啕大哭的卫二叔,觉得眼前的人又陌生几分。 “楼处长来了。” 不知人群里谁喊了一声,就看见街边停下黑色车门被人拉开,一个身材滚圆的男人踉跄下车。 男人本就身材发福,穿着白色的警服,宛若白色鱼蛋。 “谁干的!” 中年脸上的肥腻的肉挤在脸上的五官十分显小,此刻细缝一样的眸子宛如毒蛇,盯向周围看热闹的人。 刚才还在津津乐道的商贩们,对上他充满戾气的表情,全部后退一步。 卫渺也随着人群后退散去。 她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楼处长一脚踢在正抱着楼太太痛哭的卫二叔身上。 仿佛是找到发泄口一般,肥胖的处长用力踢打躺在血泊的男人,心中又不解恨。 直到被旁边的警长劝说道:“老楼,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先把人送往医院吧。” 面对自己的同事,楼处长勉强能够平静,“不用送医院,直接送回家吧。” 女儿和孙子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何必送往医院呢。 他娶了七房老婆,只得了楼婉珍一个孩子。 自然是如珠似宝地疼爱着,几年前女儿珠胎暗结,等他知道时候,老爷子已经弄死了奸夫。 他也无法,只能寻个没有背景的人做上门女婿。 想到这里,他看向蜷缩在地上的男人,“你个废物,怎么连妻儿都护不住!” 卫二叔的身体微微颤抖一下,然后又开始痛哭,让来的警长几人都有几分心酸。 “老楼,这事不怪阿卫,他也是听你的话去办事情,才让婉珍母子先回家中。。。” 楼处长当然知道,可唯一女儿被人砍死在街头,他哪管哪些。 卫渺随着人群走去老远,还听得周围人议论。 “楼家丧尽天良的事情做多了,报应来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还有两个满月小崽,若不然楼家就绝后了。” “祖坟修建得再如何好,也架不住后人不积阴德。。。” 卫渺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才发现自己进了狭窄逼仄的巷子。 能回神时候,就看见前方胡乱倒着一辆狼藉小车,正是圆脸阿妈家的炸大肠的排档。 而前面圆脸阿妈正和三个精壮汉子扭打,抬眼看见卫渺,大喊道: “小崽快跑,去抱巡捕,有拐子佬。” 卫渺转头就跑,却看狭窄巷子口,拿着大棒两人,正是在她身侧不停说楼家八卦之人。 “靓仔,好货。” 卫渺嘴角抽抽,大意了。 卫渺和黑脸少女被推进了黑屋,没有光线,卫渺感受呼吸,就晓得这里有二十几道呼吸。 黑脸少女嘤嘤哭泣,惹得黑暗中其他人也开始低低哭出声音。 门外两人在聊天,其中一个公鸭嗓道: “差不多够数了吧。” 声音尖细之人回答道: “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还差十三个。” “楼家老鬼活到八十有八,也算福气,齐大师说要用童男童女活葬为后人积聚福气,这还没开始,楼家大小姐就横死街头,只怕。。。” 两人沉默一声,发出怪笑。 “听闻楼家祖坟地上修建宛若地宫,十分华丽,大陆太后的翡翠棺都摆在里面呢。” 两人东拉西扯一阵,又开始讨论哪里的北姑滋味好,哪里的烟管货最正。 卫渺听得津津有味时候,就感觉有双冰凉的小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摩挲。。。 第36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5 卫渺倒还淡定,一动没动,好一会儿后,动作停止。 “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崽。”虽然嘀咕的声音很小,卫渺还是听见了。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一丢丢的侮辱。 毕竟她觉得自己如今是个强悍的人类,能吃‘抄一本’人类不多,卢大哥曾经说过,她这样能吃的,再过几十年,可以赚大钱的。 靠着卖花卖洋烟攒过几年钱的卫渺不敢想象,光靠着吃东西赚大钱的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卫渺被关小黑屋一连三天。 卢平生在外面找了三天。 “卢先生,帮里的兄弟们都出去打听了,尤其是您说的那条巷子。” 卢平生眼底仿佛酝酿着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楼家那个女婿呢?” 牛仔斟酌了一下语气道:“他死了妻子和双胞胎儿子,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听闻呕血几次,如今躺在医院。” 卢平生垂眸,这几天要说最轰动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警察署分局的一个后勤处长的女儿被当街砍杀。 加上双胞胎幼童还有女仆,一共四人殒命,华人的事情按理说无法惊动港督。 可这王室恰好在港岛,王室在小报上看见报道,说了一句:“殖民地的子民也是王室子民。” 港督为表讨好,派了警力物力,誓要在王室成员离开港岛之时抓住凶手。 所以如今街道隔三差五就能瞧见白色制服巡警。 红星帮的人找不到,难道小鬼头又发现了什么搞钱的门路,卢平生的自我安慰显然没有效果。 “楼家的背景再仔细和我说一说?” 卢平生定下心思,决定重新理一理。 牛仔早有准备,缓缓开口道: “楼家是港岛本埠人,祖上的一渔民,前朝割地赔款后,英人入住,他家做起了人蛇买卖,将人从大陆运回港岛,交给回西方的邮轮,几十年累积了丰厚身家。” 无本的人血馒头做了将近百年,当然累积了足够身价。 听闻楼家盘踞在皇后西街几十年,烟管红楼无数,黑白两道通吃。 尤其是打劫举家搬来港岛的大陆富商和贵族。 胡先生的事情,表面看是卫阿二一帮保镖私吞了胡老先生带来的黄金财物。 其实东西全被楼家得去,卫老二几人不过是用来背锅的。 类似这种事情,楼家做过不计其数,尤其是几年前一二八战争时期,从内地来的豪商富豪不计其数,找了关系提前安顿好的还算幸运。 像胡老先生这种,图有钱财,在港岛无背景人,就是楼家眼中的肥鱼。 卢平生疲惫靠在沙发上,抬手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 他本想等卫渺回家时候,把此事当作笑话讲给她听。 如今小崽子人不见影踪,猫也不知在何处。 他在港岛起步有些晚,岛上华人地位低下,加上大英人傲慢自持。不似沪上圈子广,遇事一个电话能解决大半。 心中着急无用,卢平生静心继续听牛仔讲。 “楼老爷子有两个儿子,老大的楼安德曾经做过华人探长,刚当探长那年,家中失火,妻妾加孩子都被烧了个干净,楼安德在警察署怒急攻心,当场死亡。” 牛仔讲得事无巨细,目光落在卢平生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时候,心中复杂。 他认识卢先生这么久,极少看他如此失态。 “被杀的是楼老爷子二儿子楼安民的独女,也是楼家孙辈存活的独苗。。。” 卢平生手指揉搓片刻,忽然问道: “听闻早些时候楼家老爷子病重,楼家找了许多风水道士?” 牛仔点头,“大儿子死后,楼老爷子身体大不如前,总做噩梦,找人批命,说他作恶态度,祖宗不得庇佑,需改祖坟。。。” 后面的话他就不知该不该讲了, 毕竟都是市井听说,没有证据。 卢平生见他犹豫,问道:“还有什么?” 牛仔斟酌开口道: “市井传闻,楼安德全家横死之后,楼家就将祖坟迁移到港东新买的山头,阵仗极大。” “迁祖坟?” 卢平生的疑惑,粤州港岛信风水,更是敬奉祖宗,坟地都是找大师看过之后才埋人下葬的。 “坊间说楼家缺德事情做多,下场是断子绝孙,楼家找了厉害的大师破局。。。” 两人正在讨论,个头瘦小的大壮跟着香草身后进了大厅。 “卢先生,牛仔哥。” 大壮规矩打招呼后,站在一旁。 “说吧。”牛仔开口。 大壮乖觉如同老鼠,点头应是之后,才恭敬开口道: “楼家老太爷去了,给帮里送了帖子。” 牛仔和卢平生倒有几分意外。 “咱们和楼家有来往?”卢平生问。 牛仔细想片刻,摇头道: “楼家现在做走私买卖,手中帮派也只在皇后西街活动,实在没有过交集。” 看着大壮欲言又止的模样,卢平生问: “怎么了?” 大壮开口道:“祁门还有各个华人帮派都收到帖子了,听闻楼家准备大操大办,预计三十万银元来做楼老爷子葬礼。” 卫渺仰头将那人喂的米汤一滴不漏的喝下。 “若都像小崽这样醒目,乖乖喝粥, 哪至于挨揍。” 卫渺旁边的黑脸少女听闻,又要哭泣,却被那人捏开嘴巴将粥水灌了进去。 灌得太急,呛咳不止。 那人骂骂咧咧道:“你们也就这几天好日子。” 恰好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当初绑卫渺进来的那两人怀里抱着两人丢在地上。 “哎呦,三哥,竟真的搞到番鬼的童男女了。” 被叫三哥的人得意道: “码头上刚截下来的。” 有人奉承开口,“还得是三哥有一手,咱们找这些泥腿子都废工夫,瞧您这弄的这一对,别不是什么贵族吧。” 三哥转身踢了那人一脚,“叼你个老母,不会讲话就少讲,这是来港岛投奔叔叔的孤儿。” 在港岛,议论王室是要被抓去巡捕房的。 他不想活了,去抓王室的孩童,他敢抓,那楼家敢用吗? 知道是这对洋人孩童,确实天真,自己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就骗得他们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三哥颇有几分洋洋自得。 只想等这次活干完,他就可以负责楼家走私线。 楼老爷子死了,楼老爷是个庸才,他楚三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 第36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6 后面五天,屋子里陆续又多了十多少男少女,一共五十三人之后,就不再有新人出现。 由于不用去外面抓人,门口守卫人员换班频率增加。 卫渺他们的手脚一直被捆绑着,只有去隔壁上厕所的时候才给松绑。 可只要叫喊上厕所,守门人带着骂骂咧咧带人去完厕所后,就会对孩子又掐又打。 人类趋利避害,几次之后,一屋子挤着的几十个孩子就知道要憋住。 门外的人自然非常得意。 卫渺身侧的黑脸少女如今已经不会哭着喊娘了,每天最大的期盼就是中午时候的一碗米汤。 今天中午到了放饭的点上,门口的人还没进来。 卫渺竖耳听去,外面嘈杂一片,片刻工夫门被人推开,那唤三哥的人弯腰哈背地站在一人身后。 “楼管家,孩子都在这里了。” 被唤楼管家的男人穿长衫戴礼帽,手中丝帕捂鼻。 “都拉出去洗洗干净,好吃好喝的养两天,两日后,老爷子可就要下葬了。” 楚三弯腰称“是”,正要开口的时候就看楼管家目光落在那对洋人孩童身上。 “这就是你弄来的洋货?” 楚三腰弯得更低了,“不是皇后码头出来的,我在九龙码头找到。” 楼管家听完,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大英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要在皇后码头下船,别的码头是不屑去的。 能去从别的码头下船的,估计都来讨生活的下等人。 楚三说完,就看楼管家盯着那洋人兄妹瞧,突然心中一动。 听闻楼家老爷好娈童, 娶妻纳妾只是为了绵延子嗣。 结果一堆女人就生了个女娃娃,楼大小姐倒是争气,四年抱四个男丁,前几日却被人砍死在街头。 也难怪楼家要用童男童女在陪葬,镇压祖宗怨气。 “楼管家,要不您给老爷挑选几个?”楚三提议道。 本来动了心思的楼管家却突然变了脸色,抬脚踹他一下。 “狗东西,楼家现在最大的就是老太爷的葬礼,其他需要再提。” 楚三夸张的趴在地上,连忙称“是”。 楼管家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楚三看他背影消失在楼下,啐一口唾沫,眼神阴冷道: “老东西,你且等着。” 卫渺莫名看一出戏,有些无语,但也有几分挺开心,终于可以洗澡吃饱了。 走神的工夫,第一天来时那双冰凉小手停在她的手腕间。 “别出声。” 说话的是个女孩的声音,十分的冷静。 卫渺微不可察地点头,感受自己手上的绳子被什么东西划开。 “你怎么进来的。” 女孩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被人弄在小巷子,抓进来的。”卫渺说。 “都听见他们说的吗?我们要去给楼家老头陪葬。” 卫渺从女孩清冷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兴奋。 “我是自愿的。”女孩补充。 卫渺好奇,悄声问:“为什么” 女孩语气里带着一抹惆怅,“楼家给我老豆一百块,把我买了。” 卫渺表情恰到好处的发出一抹惊呼,心中却在嘀咕: “又遇到一个演技比卢大哥还烂的。” 显然女孩对卫渺的表现是满意的,她快速解开卫渺的绳子,语气依旧冷清道: “一会儿你喊要上厕所,门打开后,我会在前面冲倒看门的人,趁乱跑出去,后面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卫渺手腕获得自由后,就随意把脚上的绳子踢开。 那清冷的少女声音,不过片刻工夫,就解开了好几个孩童的绳索,说了对卫渺讲的同样的话。 都是十二三岁的孩童,虽然害怕,也晓得利弊,倒没有人喧哗。 只是接到洋人男女童的时候,事情出现了意外。 可能是接连的反应,让那洋人男童有些崩溃,张嘴欲要尖叫,却被少女快速捂嘴。 就这小小变故,门口就有人用铁棒子敲击,威胁道: “你们这些衰仔啊,都安分一些呐!小心揍你满地找牙!” 恰好这时候,楚三回来,“不是说乖巧许多,怎么又闹起来。” 门口小弟讨好道:“可能是晓得自己要被活埋,瑟瑟发抖。” 楚三神色晦暗,冷嗤道:“这就是贱人贱命,不往上爬,只能被人捏捏手指送掉性命。” 小弟连忙附和,“听闻楼家墓地置放楼家百年产业,这帮人死在里面也算富贵一回。” 门口笑声掩盖了屋里小小的骚动,少女清冷声音里带着一丝纠结。 小番鬼听不懂她讲的话,现在她捂住番鬼嘴,反而被咬手,心中惆怅万分。 师傅说她机缘在港岛,结果刚上港岛就在码头听见有人欲要用童男童女殉葬。 打听一圈,知道楼家是肥鱼后,就假装被人捆绑过来。 亲身感受周围几十条鲜活生命凋零,让她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卫渺听见门外再次提及楼家百年财富,心中有些纠结。 她在这里受苦几日,不就是为了进入墓地搞钱。 结果出现这位正义的冷清少女,仿佛要在陪葬前豪赌一把。 既如此,她的全盘计划也要改变,于是她摸索过去,试探用英语和番鬼开讲: “现在情况十分危险,你们必须要保持安静,能做到吗?” 可能是熟悉语言减少心中惶恐,番鬼少女激动道: “你是大英人?” 卫渺“嘘”了一声,“想要活命,就要听话,知道吗?” 少女显然对熟悉乡音十分依赖,扭头对还咬着清冷少女手的弟弟说了几句。 少女感受他松口后,也没抱怨,对卫渺道: “这俩交给你了。” 卫渺低低的答应一声,然后对两个小番鬼说了清冷少女的计划。 “亲爱的,方法很好,可我们几天没有吃饭,没有力气。”标准的伦敦贵族腔调。 大家都没有力气,但这也算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们有四十九个人,而门外最多不超过五人。 机灵一些,总能跑走一半的。 至于自己虽然几天不吃饭,并不影响体力,所以她决定拖出两人。 逃跑,她才不会逃跑。 可惜出门那天,她穿小西装套装,要斜跨布包时候,才发觉自己布包,竟被勤快的香草妹给清洗干净。 若是带着挎包,蟆子幼虫也能拖延一些时间,逃跑概率加大。 第36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7 绳子解开差不多了后,清冷少女一声对着门口喊道: “不好了,有人饿死了。” 清脆的声音刚出口,其他孩童也都哭天喊地的叫饿。 门口半天没有动静,好一会儿的工夫,才有人骂骂咧咧开门。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反应灵敏的孩童一股脑第往外冲。 卫渺扭头对身侧两个洋人小崽用英文道: “快跑。” 洋人小崽体魄本就好,又不像其他人被绑来时间这样长,反而也跑在前方。 卫渺看着被哗啦啦的半大孩子踩在身下的守门人张嘴欲要喊叫。 她连忙上前,将手中捆绑他们的绳子揉了一团,塞在他嘴里的同时,捡起地上的铁棍,在那人脖子处来了一下。 只听见闷哼一声,守门人昏死在地上。 老和尚教的穴位还是有些用处的。 卫渺心中正在感慨,忽觉有道视线的落下她的身上,顺着看去,只在逃跑的人群里,看见一个长发后脑勺。 卫渺乘机看了一眼外面场景,抬眸看去竟满是荒芜的空地。 孩童四处散开的动静,显然惊动不远处一栋二层小楼里的人。 不大会儿的工夫,里面冲出来三个男人。 一看这种情况顿觉不妙,开始如同抓小鸡一样去抓四处跑开的半大孩子。 卫渺眼见有黑脸少女又被人抓住,手中握着铁棍就冲了上去。 她虽力气不大,但准头极好,每次都敲击在穴位上。 那尖嘴猴腮之人腿软倒地,松了扯着的黑脸少女的手。 “你不走吗?”黑脸少女看着卫渺,眼中满是泪花的发问。 卫渺摆手,“你看那长发姐姐没有?想要活命,跟着她跑。” 黑脸少女顺着卫渺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矫健背影扯着两个弱小孩子奔跑迅速。 “那你呢?”黑脸少女抹一把泪,还是关心卫渺。 卫渺没有理会她,朝着拖着两个番崽的精壮汉子跑去。 这次她用铁棍捅的是腰眼上的穴位,只听见那精壮汉子惨嚎一声,轰然倒地。 两个番人小崽也顺带摔了个狗吃屎。 弟弟吐出嘴里的泥巴,挣扎起身,看前一刻还如同魔鬼的人此刻倒在地上哀嚎,蔚蓝色的瞳孔里满是好奇。 姐姐揉着膝盖起身,扯了扯自己破破烂烂的裙子,给卫渺行了个宫廷礼仪。 “多谢你,勇士。” 卫渺的嘴角抽抽,“你们快走,到了人多的地方去找巡警,让他们带你们寻到家人。” 说完她又朝着最后一个敦实无比的人跑去。 这人手中拿着绳子, 抓住一个孩子就用绳子绑起来。 他满是横肉的脸上带着一丝狰狞的笑意,“死衰仔,我戳你个咀,马上就要过好日子了,竟然逃跑!” 卫渺抬手先打他脚上麻筋,那人只是扭头,瞪眼看她。 “这样靓的仔也要被活埋,实在可惜啊。”他说着就朝卫渺扑来。 卫渺抬手打在他手臂,依旧不见他的反应。 心中泄气,怪不得老和尚要用银针刺穴,有些人肉多结实,铁棍确实刺激不到。 卫渺本就不想逃跑,被眼前的敦实的冬瓜在后背拍了两巴掌后手被捆住。 矮冬瓜把他能抓到的孩子串成一串直接拉去他们自己住的二层小楼。 “这里方圆十里无人,即便他们逃出去,也得饿死在半道,你们几个乖巧待着,省得挨揍。” 矮冬瓜说完,门外就传来喧哗。 他连忙出去,不大会儿的工夫,就听见他谄媚声音响起。 “三哥,您可来了,小崽子们反天了,跑了个七七八八,我这边抓回来十六个,其他人我也不晓得什么情况。。。” 三哥挥手,后面出现的竟然之前跑掉的大半孩子,其中两个番崽赫然在列。 他表情十分难看,眼见就要下葬了,竟出现这样的情况。 “三哥,实在不行,就用那批孩子凑数,先过这关再说。” 有人在他耳边小声出主意。 三哥眼中闪过一抹冷意,“只等一天,如果跑掉的孩子没有被找到,就用那些孩子凑数。” 矮冬瓜应了一声。 现在关押的房子里有两扇窗户,不似乎之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 小孩也能相互看清面容,门打开后,卫渺赫然瞧见两个醒目番崽。 姐弟两人显然也看见了卫渺,被推进屋子后,就一路挪动到卫渺身侧。 “我们刚跑出去不远,就有车子过来,将我们抓住丢在车上。”弟弟愤愤不平开口。 姐姐花猫一样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忧愁,通过卫渺的解释,她已经知道自己被抓是为什么。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上帝也不来救我们了吗?” 卫渺想到许阿鱼吐槽崔阿婆时候的话语。 上帝在西方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管东方人的死活。 再说他要来东方,东方的神仙肯干? 胡思乱想的时候,大门再次被推开,就看见一个面容清丽长发少女和黑脸少女一同被推了进来。 长发少女清丽的脸上泛白,嘴角隐约有血迹。 面容阴鸷的三哥从后面一脚踢在长发少女后腰,看她蜷缩在地上,脚踩在她胸口位置。 “若非后日你们还有用,老子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对着长发少女啐了一口,显然已经知道事情是由她组织的。 卫渺环顾四周,发现大多孩子都面色发白眼中带有恐惧。 也有几个眼神飘忽,不敢去看蜷缩在地上的少女。 黑脸少女双手被捆住,却弯腰要扶地上人起来。 “我没事!”少女声音依旧冷清,用捆绑的手撑在地上缓缓起身。 两人走在远离卫渺他们的墙角处蹲下。 卫渺没有去听小小的哭泣声,环顾一圈,发现竟真的跑出去了二十多人。 心中对长发少女的佩服不已。 在最后关头突然行动,打了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也打乱这些人的计划。 她唯一后悔的就是,自己让黑脸少女跟着长发少女跑。 因为她刚才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这少女只怕和她一样,也是冲着楼家百年累积而来。 卫渺有点纠结,没有卢大哥,竟还有别人,她想独吞一份财气就这样困难吗? “喵呜~” 阿狸熟悉的叫声让她回神。 第36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8 经过刚才逃跑被抓,半大的孩子早就吓得不轻,自然没有人关注一只悄然出现的小猫。 卫渺倒是感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知晓是哪位清冷少女,并不在意。 看着阿狸叼着布条出去,卫渺甩了甩自己咬破的手指,再次下定决心: 往后出门一定要带包! 就在她龇牙咧嘴的时候,正巧对上两双蔚蓝的眸子。 “你们不害怕了?” 金头发的姐姐道:“我突然觉得还挺好玩的。” 弟弟脸上不悦的补充一句:“要是能每天吃饱更好了。” 卫渺颇有几分无语,果然是不谙世事的少爷小姐。 半山的别墅里,卢平生半躺在沙发上,头顶位置就是电话,旁边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 香草妹和大壮站在门口,两人也都愁眉苦脸。 “成日里说你们帮派如何厉害,竟找不到一个孩子。” 大壮缩着脖子,身体更显瘦弱,唯唯诺诺辩解道: “全帮派的兄弟们都去找了,昨天掀翻了祁门倒卖人口的好几个据点,也都一无所获。。。” 两人只顾吵嘴,却没发现有狸花猫靠近沙发上的人。 卢平生正在梦中,一会儿是干净明亮的教室,一会儿是校花明媚的笑容,一会儿是他主持的第一场拍卖会。。。 来这里之后,除了刚开始的一个月,他已经很少梦见前世的点滴。 此刻他脑海里一片血红,有他亲手杀死同志,也有许多为了保护他牺牲的人,最后是卫渺满是血污的脸颊。 卢平生觉得自己脸颊刺痛,猛然惊醒,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眸就对上一双猫瞳。 “阿狸!”他小声惊呼。 阿狸看他一眼,不舍地把带着渺渺血迹的布条吐在卢平生的脸颊上。 卢平生起身的同时,手中已经握住了布条,快速打开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大字,忽地松了一口气。 高二娘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卢平生举着一张染血的布条,眼角有泪划过。 “卢先生!” 高二娘心中咯噔,有些不忍地轻声呼唤。 自从卫渺失踪,卢先生表情就一日比一日阴郁,在她记忆里卢先生从来是个运筹帷幄的稳重人。 对待外人冷静克制,对待自己大方宽容。 如今为了一个孩童自乱方寸,几乎动用了所有力量让人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个被他带在身边孩童的分量。 “卢先生?” 高二娘收起心思,又喊一声。 卢平生回头看见是她,问道:“怎么了?” 许是太久没说话,嗓子沙哑难听。 高二娘将手中请帖递出去,“楼家又下请帖,邀您务必要去。” 卢平生这几日寻找卫渺,哪有心思去心关一个死人的事情。 如今阿渺有了消息,还和楼家有关,他自不会错过。 卢平生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伸手接过白色的请柬。 “回了楼家,说我必定回去。” 高二娘松口气,楼家在港岛盘踞百年,黑白通吃。不是他们后起的帮派能够抗衡的。 高二娘出去后,卢平生才发现阿狸又不见了。 他也有心情在心中暗骂阿狸一只傲娇的猫咪。 卫渺一行人被蒙着的黑布赶上一辆货车,摇摇晃晃开了一个小时。 经过闹市区的时候,有几个孩子激动的扭动,被亲自守在车上的矮墩子敲打几棒子。 口中被堵住的孩童挨揍后,连呜咽声都发不出来。 卫渺感觉身侧的两个小番鬼身体抖了抖,心道也不是不知道害怕的嘛。 卢平生坐在车中,正在思考卫渺布条上说的楼家葬礼活祭童男童女事件。 “楼家现在谁管事儿?”他问开车的牛仔。 “是招回家的赘婿姓卫,大家都叫他卫二爷。” 卢平生疑惑道:“不是说吐血进医院了吗?” 牛仔专注开车,“听说楼处长头疼的老毛病犯了,用鸦片止痛呢。” 卢平生冷哼一声,能想出用十多岁少女冲喜,能做出用四十九个孩童活葬的人家,能是什么好人家。 “卢先生,我们在岛上势单力薄,这样强势过去,黑道好说,但楼家祖上出过探长,楼老爷在警察署也任职多年,走私人口的生意更是和港督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卢平生想到卫渺说的两个小番鬼事情,对牛仔道: “你前几日带回来的报纸上头版上,寻找两个洋人孩童的报道还有在登吗?” 牛仔点头,“几乎是港岛各大报纸都在登记,我打听了一下,那两人是这次随着皇室来访的家眷。” 卢平生勾唇冷笑,楼家这个地头蛇当得太久,猖狂的敢对他们的主子下嘴了。 不管阿渺说的这两个小番鬼是不是皇室要找的人,在港岛敢用番鬼活祭,就是犯了大忌。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用大英帝国的子民为你殉葬! 卢平生眼中闪过一抹嘲讽时候身体往前倾,反应极快扶住前面靠背。 “卢先生,前方货车突然拐弯。”牛仔捂住额头,一向平淡的语气里难得带着愤怒。 卢平生扭头看窗外飞驰而去的货车,摆手道:“无妨,别耽误正事。” 卢平生若是知道刚才擦身而过的货车上有卫渺在,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 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才停下。 打开车门时候,卫渺才看清外面场景。 是一处高墙大院,她站在货车上也只能看见周围的大山。 院子走动人都穿着白色的孝服,走动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在院子正中央的位置,有个穿八卦黄袍的道士正在闭目打坐。 “把这帮衰仔先丢去好好清洗干净,然后给吃饱饭。” 三哥从驾驶室跳下来,对矮墩子扬声吩咐。 矮敦子压线眼中惧意,连连答应。 他之前可是亲眼看见三哥把其他两个弟兄给弄死了。 用三哥原话说,看不住孩子又抓不回来的废物,留着浪费粮食。 被推搡下车的卫渺自然不知道被自己打中穴位的两个衰仔,被自己老大给弄死了。 她惆怅又期待。 惆怅的是一会儿大家要洗群澡,赤裸相见的时候,她岂不是要被人看光了。 不知许阿鱼在家会不会打喷嚏。 期待的这位三哥口中好吃好喝是什么? 第36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69 好在为了保持童男童女的纯洁,洗澡是分批分澡堂子的。 在别的小孩都恐惧的时候,卫渺抓起放在旁边的孝服,率先冲进浴室。 扑通跳入浴池,囫囵给自己洗澡,等其他孩童哭哭啼啼被矮敦子赶进来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了。 扭头时候,就看小番鬼也手脚并用的穿衣服。 见卫渺看他,小番鬼霍利斯对她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仿佛在说跟定你了。 矮敦子很喜欢卫渺和小番鬼这种识时务的。 看了一圈还惧怕不前的人,嘴里叼烟吆喝道: “你们这帮穷鬼,高兴去吧,这汤池子是楼家花了大价钱从山上引活水修的,如今你们也能用上老爷太太们的洗澡水了。” 男孩们此刻嘴里堵着的东西被取掉,畏畏缩缩脱衣进了池子。 卫渺没眼看一群小菜鸟,顶着湿漉漉的短发问矮敦子。 “现在能去吃饭了吗?” 矮蹾子看唇红齿白的半大少年,想他不日就要送命,心中暗道可惜,心中竟起了一丝怜悯。 “出去门外有人带你去吃,管饱。” 卫渺一听说管饱,顿时两眼弯弯,看矮敦子都顺眼几分。 抬脚出去的时候,对站在旁边看下饺子的小番鬼道: “跟上啊。” 小番鬼颠颠的跑上去,他才不会告诉卫渺自己对她的猫咪感兴趣。 矮敦子吸一口烟,啧啧两声。 虽然港督府一直宣扬让华人学习洋文,但真正推广下去措施半点没有。 猛然听见有人讲鸟语,矮敦子还是有几分羡慕的。 “还是个洋文讲得流利的,可惜喽。。。” 卫渺两人推开澡堂大门,果然在门口有个面色麻木老妪站着。 卫渺丝毫不惧,开口道: “吃饭” 老妪没有说话,抬脚先走,示意卫渺两人跟上。 卫渺刚抬脚,就看见对面女浴室的大门打开。 头发上还带着水滴的少女一袭白色孝,更显几分清冷。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 一个是皮肤白皙的小番鬼玛丽,还有个是黑皮少女烤肠妹。 几人跟在麻木老妪身后在回廊中穿行。 “竟是按照五行八卦建的房子。”风清清的声音很低,卫渺却听得清清楚楚。 卫渺也觉得这房子怪异,回廊的柱子一模一样,现在走过的地方,感觉就是之前走过之处。 来回穿梭了三次后终于到了尽头,出门豁然开朗,竟然看见刚来时候遇到的院子。 道场中央打坐的道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道童,盘坐在周围,口中念念有词。 “果然是要打生桩。”少女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厌恶。 所谓打生桩,就是在建设动工前,用活的童男童女祭祀。 离她最近的一则消息就是年前粤州建桥时候。 当地军阀听了术士之言,将一堆童男童女灌醉,男童被活埋在桥头桥墩里;女童则被活埋在桥尾桥墩处。 据说如此活埋的男童女童就会成为大桥的守护神。 这件事情被革新派曝光,好些文化名人写了稿子在报纸上大肆批判封建迷信。 卫渺看卢平生拿着报纸骂骂咧咧跳脚,胡乱安慰他道: “将人活埋封在桥墩里,怎么会守护大桥呢?正常人都会满腹怨气。” 卢平生半点没有被安慰道:“狗道士,别落在小爷手中,若是。。。” 卫渺正在回忆卢大哥无论狂怒的模样,就看院子里又开进一辆货车。 从车厢里跳下的就是三哥,虽然车厢黑布被掀开,里面出现了一群被绑着的少男少女。 模样干净,眼神惊恐,穿着统一的服装。 这种制服卫渺见过,在公共租界的英国学校里,那些学生就穿这样带着徽章的校服。 这是人数不够,去学校抓人了? 卫渺在三哥瞪过来前收回视线,心中到无波澜。 卢大哥一向行善,为国为民,应该不会任由楼家干伤天害理之事。 只是她身侧的风清清似有磨牙声传出。 出了院子本以为是大门处,结果又七拐八拐之后,卫渺终于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这种味道对饿了好几天的人来说,实在无法抵抗,就连面色严肃的风清清也加快了脚步。 麻木老妪推开门后,食物的香气更加浓郁。 卫渺抬眼打量房间,有十多张摆放整齐的座椅,一眼瞧着材质,竟然紫檀木打造。 在座椅的尽头,白胖的馒头热气腾腾,还有一大锅煮好的盆菜。 “真的管饱吗?”卫渺再次问麻木老妪。 老妪没有搭理她,抬脚出门。 “你和她一个耳朵聋的舌头断的人说什么哦。” 热气升腾的食物后面,一张白胖讨喜的脸露了出来,手中还沾着白面。 “那是真的管饱吗?”卫渺问眼前这个像厨师的人。 白胖的厨师点头,“必须管饱,还没有是我郭大厨喂不饱的人。” 卫渺眼睛一亮,看白胖郭大厨时候多了几分崇拜。 “现在人少,去拿碗筷,我给你们多打点。” 卫渺最为积极,虽然只有馒头和一锅盆菜,但她一点不嫌弃。 “这些足够吧!” 郭大厨给他打了毛尖的盆菜,觉得小崽有眼光,还特意挑选了盆菜的鱼蛋和五花肉放在她碗里。 卫渺一手端着盆菜,一手端着装了四个馒头的碗朝最近的桌子走去。 等风清清他们打好饭菜坐下的时候,卫渺已经齐声朝着白胖大厨走去。 “你小子都吃完了?”大厨惊讶北方口音都出来了。 卫渺直觉胃口空空,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满是热气的白面馒头。 “郭师傅,我觉得你可能要破纪录了。”卫渺对瞳孔圆睁的白胖厨子开口。 “什么记录?”郭师傅继续挥舞勺子给她打菜。 卫渺学他刚才得意洋洋的模样道:“没有我郭大厨喂不饱的人!” 白胖厨子听完歪头打量眼前干净小崽,“哎呦呵,搁这等我呢?” 卫渺抿嘴笑,“真的,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能喂饱我的大厨呢。” 白胖厨子明知道小崽子是在和他耍心眼,却也乐呵呵应了。 “那行,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 卫渺咧嘴笑得更开心,刚好她也是这么想的。 第37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0 当卢平生带着皇家护卫队的人冲进来的时候。 就听见整整齐齐的加油声音。 抬眼看见全是白色孝服的少男少女们,正围着一个人。 而一个白胖的厨子手里端着一个比他脚还大的盆吆喝道: “让一让!” 一帮人自动让开一条路,白胖厨子把手里刚做的盆菜放在卫渺面前,用袖子抹一把额头汗珠,咬牙道: “小子,这一盆要真吃完了,郭大厨我豁出去,救你一命!” 别人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卫渺却懂些,但她望向郭大厨的眼中只有对食物的欢喜。 “救命就算了,如果我吃完了, 后面几顿管饱就成!” 郭大厨嘿嘿一笑,觉得半大小子可能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刚才不过是一时兴起,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虽然在楼家有几分薄面,可楼老爷子已经死了,他们这帮人只怕也不重要了。 听说楼家现在是上门姑爷当家,只怕就更不想用他们这些老人。 他呀,还是操心一下自己的前途吧! “全部拿下!” 一声冷酷的命令下达,一群人被穿着制服握枪的士兵围住。 卫渺嘴里叼着一个馒头,似有所感地抬头看向卢平生,忽略他眼底的各种情绪,对他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卢平生看着低头继续埋头苦吃的小鬼头,好气又好笑。 港督府的卫队下发命令的那人目光在人群搜寻;最后落在正坐着,盯着别人吃饭的两个少男少女身上。 “玛丽,霍利斯!” 两个小番鬼抬头,有些迷茫的看向对面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 年轻的男人穿着笔挺制服,表情虽激动,但依旧保持风度。 先由着卫兵把围着的少男少女控制在一侧,厨子和两个无声的老妪被粗鲁的压起来后,才抬脚走向了两个小番鬼。 “我是你们的表哥,艾瑞克。” 玛丽碧蓝如水的眸子里闪了闪,想要提裙子行礼,却发现自己穿了孝服。 “表哥~”她假装无意地收起手,喊了一声。 旁边的霍利斯看着周围的情况,“你说来接我们回去的吗?如果是的,能晚两天吗?我还挺喜欢这次冒险的。” 艾瑞克看着表弟脸上天真的表情,笑容差点挂不住。 “你们的父亲和母亲十分期盼你们回家。” 玛丽好些,霍利斯十分不悦,和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据理力争。 而他们身边的饭桌上,卢平生已经拿起筷子在和卫渺一起吃饭。 “饿死小爷了!”卢平生腮帮子鼓动,眼神放松。 卫渺殷勤给他碗里夹菜,除了刚认识时候,卢平生爱说“小爷”,已经许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卢平生撩起眼皮,就看小鬼头笑得狡黠的脸,顿觉口中食物无法下咽。 “卢大哥,你可真厉害!”卫渺真心夸奖。 卢平生却觉刺耳,“哪有您半分厉害啊,陌生地方说消失就消失?” 这次卢平生委实吓得不轻,沪上他勉强有力护一护,港岛对他来说都算水深,何况唇红齿白小鬼头。 他余光看向还在和两个小番鬼据理力争的艾瑞克,心中也长舒一口气。 同时又觉卫渺这小子就是天选主角,被抓还有王室成员陪着。 想到这里,他心中冷笑不止,楼家这次怕是完了,让王室成员给他家火葬,简直在大英人高傲的头颅上撒尿。 皇后西街的主人也要换一个了,以前姓楼,现在姓卢,还挺顺口。 “卢大哥,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卫渺放下筷子,准备走人。 卢平生扯她衣角,小声问道:“不去行不行?” 卫渺扭头,微微朝着艾瑞克的方向也压低声音道: “我不去,那些黄金就要便宜。。。” 卢平生痛快松手,卫渺转身看向一群穿孝服少男少女时候,目光落在黑脸少女身上。 风清清竟然不见了。 她正在思考,忽然感觉自己脖子被套上了东西。 卫渺低头,就看是自己的挎包,上面许阿鱼绣的一朵玉兰花被洗得有点起毛。 “下次出门记得带包,你的东西我都装进去了。” 卫渺仰头对卢平生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卢大哥,多谢侬。” 卢平生嗤笑一声,“下次侬否要吓唬我,就是多谢了。” 卫渺指黑脸少女道: “她阿妈也被这帮人抓了,还有你看后排那些白白软软的人,都是今天刚运过来的学生。。。” 其实这些卢平生早就知道,自接到卫渺布条后,他就让人盯紧了卢家以及他们下面的帮派。 亲眼看见他们控制住一艘去岛上郊游的船只,压下了里面的学生和老师。 其中一部分学生和老师被送上一艘大船,余下的二十几人就送来这里了。 可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很喜欢看小鬼头絮絮叨叨。 瞧见白胖的郭大厨正满脸哀求看自己,卫渺又道: “你夸好吃的饭菜是他做的。” 卫渺看卢大哥嘴角含笑,胸有成竹,心中放松道: “那我先走了,去晚了,啥也没有了!” “等等。” 卢平生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一个类似徽章的东西,套在卫渺的脖子上。 “外面全是士兵,有这个方便一些。” 卫渺喜滋滋,眼角弯弯道谢。 她刚也惆怅要怎么快速溜达出去呢。 卢平生看她挎着书包离开的背影,心中略微放松。 小鬼头比他厉害,尤其是在黄金宝藏这种事情上,他何必担心呢。 他抬脚走向因为和熊孩子沟通无果,略显崩溃的霍利斯面前。 有这工夫,不若多替小鬼头弄些时间,顺便和这位新任港督家的小公子打好关系。 卫渺出门沿着她特意记好的路线行走。 回廊处每隔一个一段距离就有穿白制服的卫兵站岗,手握步枪,身姿笔挺,自带一份傲气。 卫渺想到卢大哥半叹息半嘲讽的话: “靠掠夺堆积起来的底气,早晚得还回去。” 说完后又颓然道:“落后就要挨打啊!” ———————————————— 七月的后半个月,事情极多。 有身体不适,也有家人到访。 明天开始正常更新。 第37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1 卫渺绕出回廊再次站在院子里时候,除了守着士兵,院中再无他人。 院子飘扬的白帆和黄旗都被丢在地上,上面还有好些脚印。 香炉灰被倒掉,香炉正摆在一名站岗士兵的脚边。 卫渺仔细看,发现几乎每人脚边都有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 就连供桌上三清祖师的雕像也歪躺在番鬼士兵的皮靴旁。 竟是她还贪财,卫渺心中吐槽。 她抬脚出了院子, 看着门口停着的十几辆卡车,卡车上面还有士兵,护卫的竟是重装火炮机枪,阵仗极大。 心中小小感叹两个小番鬼身份一翻,然后顺着高高的外墙小跑向后山方向。 “楼家在这荒山地界,修路修宅还修坟,风水是其一,只怕找地方存储百年家财为其二。” 卫渺心中盘算,却也觉得奇怪,楼家在港岛盘踞百年,家中钱财不存银行而放地下,当真只为风水阵? 她思前想后,想的闹心也不甚明了,干脆不想,朝着后山财气最浓郁的地方而去就足够。 后山有小路,路有人迹,阿狸一会儿叼回来一抹黄色的剑穗,一会儿是块白色的孝服布条。 卫渺跟着阿狸走到一处山坳处,看着眼前被不知被什么东西劈开的坟头黑洞,扭头问猫: “从这里进去?” “喵?” 阿狸说完,率先跳入洞口,就听里面窸窸窣窣有土落的声音,十多秒后才听到一声喵叫。 卫渺闭眼感受深度,正在纠结要不要放弃,就听有人喊道: “让开!”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冲击倒入黑洞,直直坠落。 “娘的。” 黑暗中,倒在柔软草堆里的卫渺耳畔传来清冷的少女声音。 卫渺先感受四肢,察觉并无异样后,才松口气。 “你还好吗?”风清清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 “还行,刚才谁追你?”卫渺问。 风清清揉了揉屁股,“狗道士用蜂窝阻挡我。” 怪不得她听见了嗡鸣的声音。 “你冲楼家家产来的?”风清清虽是问句,却无比肯定。 卫渺老实回答,“嗯,这里的黄金多么?” 风清清轻笑出声,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小子异于常人,没想到和她是同道中人。 “我摸金门的,你哪个派的?” 卫渺觉得这话好似听懂,又似乎不太容易理解。 但不耽误她老实回答问题,“我吞金派的。” 风清清嘀咕,“是我在西北呆太久,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个吞金派?” 卫渺这时候已经知晓风清清是干什么的了。 开始听她嘀咕,以为是个道士,如今听她自曝门派,原来是个盗墓贼。 “这地宫是那老道让楼家人修的,从楼老爷子开始,如今已经修了二十年,以我的了解,他绝对不是在为楼家逆天改命。” 风清清掏出腰间手电,光芒照亮之处,俨然一条向下的台阶。 若是没有亮光,贸然前走,只怕就滚了下去。 “那他要做什么?”卫渺真诚发问。 听闻港信风水,就连港督府番鬼都入乡随俗,住宅大楼都要请大师看上一看。 “他要汇集龙气,搅动风云。”风清清冷冷开口。 卫渺不懂,但听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这山上有龙气?” 卫渺跟在风清清身后,实在无聊,继续发问。 风清清点头,老气横秋道: “这里环山抱水,是上好的风水之地,稍微改动,也是逆天命之处。” 卫渺想到那个坐在院子里闭目养神的道士,竟觉有几分好奇心起。 来这个世界,除了见识过老和尚超出自然的力量,她还未曾见过其他人呢。 她刚起来的好奇心,就又被一声清冷的“娘的”给打断。 刚才还不甚明亮的楼梯,突然豁然开朗,眼前烛火通明,璀璨如同白昼。 卫渺抬眼看去,竟是一片宽广的空间,四周墙壁古铜灯全部亮着,把正中央的一口棺材照细节分明。 “血棺?”风清清这次惊呼出声。 卫渺看着棺材上鲜红流动的液体,倒没有问什么“血棺”。 因为她在棺材的东方某个位置,感受到了她最喜欢的气息。 “小丫头有点见识。” 空荡荡的空间里,有声音缥缥缈缈传来 ,配着眼前的棺材,颇有几分阴森之感。 “老道,没有了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给你打生桩,邪法无法实施?”风清清语气里带着厌恶。 桀桀桀~~ 缥缈的笑声无比诡异,“天无绝人之路,这不给我送来两个天资绝佳的童男童女吗?” 卫渺打断他道:“我可不是童男。” 一句话,老道和风清清都愣住。 风清清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圈,眼神意味不明的停在她腰腹位置。 好似在说:就你? 而桀桀桀的老道士就更直接,尖锐道: “你才多大,怎么就破了童子功?” 卫渺撇嘴,她又不是男儿身,她可是女娇娥,童子和她没有关系的哦。 风清清听见道士不似刚才淡定,给了卫渺一个赞赏的眼神。 好似在说,很好,乱他道心! 卫渺摸了摸鼻子,趁着两人打嘴仗的时候,继续朝东寻摸。 等走到财气最浓郁的一处停下,抬手抚摸墙壁,感受里面气息。 有之前在菊花里地下密室的探险之路,她已经有许多经验。 “别动!” 道士尖利声响的同时,卫渺按下了某个凸起的按钮,而风清清也一脚踹开了血红的棺材。 所以也不知那道士到底说的是:谁不要动。 卫渺闪生进暗室的时候,风清清已经从摆满祭品的棺材里拿出一本无字书和一张图。 “小辈,放下东西,本道饶你不死!” 风清清将东西揣入怀里,嗤笑一声,“藏头露尾的东西,今天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道士仿佛被气到,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风清清目的达成,看向卫渺消失的地方,幽幽叹口气,准备原路返回。 等她走回楼梯口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来路竟然消失不见。 “老道说过,来了,就别想走了,你俩乖乖当我的生桩,等我皇。。。” 后面话被他吞入口中,整个空间变得安静无比。 第37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2 卫渺看着眼前的随意堆在地上的各种黄金,两眼弯弯。 这不就是卢大哥口中形容的地方吗? 大小黄鱼,金元宝,金佛道像,金山成堆,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天堂。 虽然空间不大,这金光灿灿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呀! 卫渺喜滋滋的看着一个金塔,觉得有几分眼熟,拿起来在底座掏了掏。 “竟然又是一枚舍利。” 卫渺看着手上的白色珠子,随手放入口袋,准备回去和老和尚换东西。 想到老和尚,卫渺脑瓜子里又闪现他让自己写大字的场景,有些心慌。 这边卫渺吞金愉快,楼家却已经翻了天。 被港督府的皇家卫队包围,卫二站和楼老爷都被人压着。 艾瑞克上前给了面色苍白的楼老爷一脚,“狗东西,敢让我王室人给你们陪葬。” 刚吸完大烟的楼老爷被踹在地上吐血一口,半天爬不起来。 旁边的卫二噗通跪在地上,“长官饶命啊。” 卢平生看他神似卫阿大的容貌,心中叹息,附耳在艾瑞克耳畔低语几句。 艾瑞克目光怪异的在面前磕头男子身上闪过,扭头对卢平生道: “他可真可怜。” 卢平生嘴角抽了抽,确实可怜,初到港岛,就被楼家人算计成了接盘侠不说,四个儿子没有一个是自己的。 他这几日听到牛仔他们报上来的信息,也愣怔许久。 可卫二真就不知吗? 卢平生无心去管这些,他现在要做是和这位港督府幼子打好关系,把楼家势力一口吞下。 等人都下去后,艾瑞克看向卢平生道: “卢卡,他们在楼家没有搜到钱财。” 卢平生端起面前的青花瓷的茶壶,给艾瑞克倒一杯热茶,缓缓道: “楼老爷如今最稀罕的就是他那对刚满月的双胞胎孙子,有他们在手,楼老爷清醒后肯定会交代的。” 艾瑞克一脸坏笑地看向卢平生,“卢卡,你可真不是个绅士。” 卢平生英俊的脸颊上扯出一抹讥笑,“听闻楼家的家财堪比何家。” 卢平生这句话,让艾瑞克眼神放光,谁人不知何家乃港岛首富,和港督关系匪浅,垄断船业和纺织,家资丰厚让人眼馋。 “若是如此,我定然引荐你和我父亲见面。”艾瑞克承诺。 卢平生面露感激,心中却感叹英人贪婪,还是杜兰德这种傲娇的法兰西贵族让他喜欢。 一日后,空荡荡的空间中央,风清清浑身被画满了血符躺在棺材里面。 一个形容枯槁的道士盘坐在棺材前面,手中拿着画着同样符文八卦镜子,口中念念有词。 随着他嘴巴蠕动,血棺上的符文流动,恶臭阵阵的同时,四面八方有金色的气息朝着风清清身上汇集。 “咦,东方气息不对!” 老道士猛然睁眼,望向的正是卫渺所在的地方。 那里面堆满的金子,汇集财气,一个活人进去不影响大局。 此刻财气竟全数斩断,匪夷所思。 “果然事发频频,天命不可违?”老道士眼神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本想用楼家做幌子,布下八坤汇气阵,却不想活祭祀的童男童女出了问题。 好在闯入的这小丫头不是个普通人,用她做容器也能勉强汇集八方气运。 只要集合结束,他带着丫头回到关东交给那人,属于道门的辉煌即将到来。。。 老道士心中惦记未来前途,目光死死盯向卫渺方向。 “莫非那小鬼也是同道中人?”想到这里,老道士面色一变。 “本想放你一命,既然如此,那就一并。。。” 老道的狠戾之话还没说完,就觉山谷震动。 好在地宫修缮用的都是金刚墙,只有扑簌簌的灰尘落下。 他刚松口气,接二连三炮响,老道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昏倒在地上。 “偶买噶,这里竟然真的有通道。”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外面整齐脚步逐渐清晰。 卢平生率先进来,看见中间血棺,抬步走去,里面空空如也。 回头就看倒在地上道士,嘴角黑血蜿蜒流动,散发恶臭。 艾瑞克捂嘴,嫌恶道:“卢卡,这里空空荡荡,宝藏在哪里?” 卢平生也算有经验,扭头指了指被拖着进来的楼老爷道: “问他。” 楼老爷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阵,哭丧脸哀求道: “这里是我楼家祖先安息之处,望两位高抬贵手。。。” 艾瑞克半点耐心也无,“在磨叽,就把你两个孙子关在这棺材里。。。” 楼老爷面色迅速灰败下去,他没想到自己交出了楼家的走私暗线,交出了在港岛的势力,依旧走到这一步。 外面几声闷响吵醒沉睡小崽。 卫渺看着空空如也的房间,小脸红润。 “卢大哥说的没错,吃的饱,长的高,身体好。” 卫渺餍足地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闭眼感受。 此刻她能听见门外声音,其中卢大哥声音颇为熟悉。 她心中满意,卢大哥说给她争取时间,当真争取足够时间。 过了片刻工夫,卫渺听见门外有声音欢呼。 “天啦,这么多珠宝首饰,价值连城啊。” “都不许抢,通通搬回港督府去。。。” 然后就是各种惊叹和脚步声。 卫渺悄悄默的出来,寻到蹲在血棺旁边的卢平生。 “你懂奇门遁法?” 卢平生听见熟悉的声音,嘴角一翘,“这叫歪门邪道。” 卫渺深以为然,环顾一圈,目光掠过昏死在地上的道士问道: “有看见一个长发少女吗?” 卢平生猛然起身,居高临下看小鬼头,“还有第三个人?” 卫渺点头,把长发少女的事情和卢平生大致讲了一遍。 卢平生余光瞥见老道士,大步走过去,在他胯下踢了一脚。 “啊!” 杀猪的嚎叫响彻整个空间,正在喜笑颜开搬东西番鬼士兵吓得腿软。 艾瑞克走过来不满道:“卢卡,你做什么,实在吓人。” 卢平生对艾瑞克道:“这人诡异,我得问他几个问题。” 艾瑞克目光却落在身穿孝服的卫渺身上,皱眉一会儿恍然道: “你不就是那个吃饭孩子,玛丽和霍利斯找你好久了。” 第37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3 两个小番鬼和卫渺说过,她家厨子做牛排烤肉,布丁蛋糕十分美味,若是有机会,要请她去吃饭。 “他们还好吗?”愿意请自己吃饭的人,卫渺自然客气。 艾瑞克绅士颔首,“他们很好。” 卫渺正要说什么,就听卢平生阴恻恻声音传来: “那姑娘哪里去了?” 道士额头有汗珠滚落,心中怨怼,也晓得如今虎落平阳,忙道: “她自己跑了。” 卢平生看他不似说假话,又踢他一脚扭头看卫渺,用眼神询问她是否满意。 卫渺摊开小手,眨巴眼睛道: “那就好。” 卢平生对旁边面色便秘的艾瑞克道:“这人就是始作俑者,交给你了。” 艾瑞克从大英来,对风水先生可没有他父亲那样痴迷,边拔枪上膛边厌恶道: “那就杀了吧。” 正捂住裆部痛呼的老道士在枪响瞬间,就地一滚,就滚向不远处红色血棺下面。 艾瑞克一枪打空,瞳孔睁大,连忙带人朝血棺而去。 卢平生却弯腰蹲下,在满是血迹的地上挑起一样东西。 卫渺脑袋凑近,俩人看着半张残破的皮卷好一会子。 “这是藏宝图?”卫渺兴致勃勃。 卢平生看向不远处趴在地上朝着棺材底下开枪的番鬼们,淡定将还沾染血污皮卷塞在卫渺的挎包里。 “这道士有点邪门,往后离得远些。” 卢平生只接触过风真真一个道士,坑蒙拐骗的本事有点,但搅弄人命的这还是第一个。 艾瑞克脸上沾染红色,一脸恍然走过来,“卢卡,他消失了。” 卢平生望向棺材处,一群番鬼士兵,正在费力推动棺材。 却发现那棺材纹丝不动,反而这些人手上脸上都沾染了棺材上红色的液体。 “这墓室是那道士修建,估计棺材下面是逃生通道。”卢平生小说看得多,脑瓜子灵活。 艾瑞克深以为然,“卢卡,你说通道下面是不是还有无尽的财富?” 卫渺看着宛若蝗虫过境的番鬼士兵,撇了撇嘴角。 卢平生不置可否道:“古墓机关重重,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比起这些死人的东西, 还是楼家明面上财富更让人心动。” 艾瑞克一把搂过卢平生,两人发出桀桀桀的笑声,现场表演狼狈为奸。 楼家人几辈子的积蓄确实惊人,一车一车的东西拉着从皇后大街进了总督府。 卫渺和卢平生坐在楼家主宅的大厅里,牛仔进来请示。 “卢先生,楼老爷在医院抢救未果,已经死了,如今卫二带着两个孩子在门外求见。” 卢平生扭头看正吃点心的卫渺,对上她澄澈茫然的眸子,微微叹口气。 “给他们一百块,打发了吧。” 卫渺咽下口中点心,“二叔还挺重情重义的。” 卢平生看她脸上抱歉,并未发现嘲讽,打趣道: “侬晓得那双孩子许不是他的吧。” 卫渺回想之前听见的市井流言,点头叹气,“当真是可怜。” 卢平生的嗤笑, 小鬼头本就少情,对自己讨厌之人更是冷漠 ,他怎么会觉得小鬼头会对卫二叔心软几分。 “你二叔这人很有意思,楼家虽然算计于他,但也对他不薄,店铺钱财也由他支取,竟半点没给家中哥嫂孩童送些。” 卫渺记性很好,记忆里淳朴的二叔,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人跳脱,每次被二婶嫌弃无用的时候,就带他和卫然在弄堂口蹲着吐槽女人麻烦。 卫然被卫二婶当眼珠子疼,转头就把二叔吐槽的话原封不动的学了。 夜半二叔就圈着席子睡客厅,许阿鱼早上下楼,总要吓一跳的。 “一百块,无论在沪上还是港岛,都能好好生活一年了。”卢平生仿佛安慰卫渺。 卫渺却懒洋洋的抬起眼皮,问卢平生: “黑脸妹的阿妈寻到了吗?” 说到这个,卢平生道: “寻到了,码头邮轮的货仓里,准备运到西方当‘猪花’” 前朝末期时候,被贩卖到西洋,南洋的华人,男子称“猪仔”,女子为“猪花”。 男子去割橡胶,种棉花等苦力活;女子主要被卖风月场,总归下场凄惨。 不知想到什么画面,卢平生好看的眉头拧起,眉梢间戾气十足。 卫渺端盘点心连忙走了出去,她还未好好欣赏楼家这栋豪宅。 前面洋楼是英伦建筑,围墙高筑,宛若城堡,高处有两个站岗位置,上面修着炮口。 听卢大哥说,若不是来人是皇家卫队,楼老爷命人开门,只怕很难进来。 卫渺吃着点心往里走去,内院是分东西,东边据说是楼老爷子住的地方。 里面的古董字画已被艾瑞克搬空,留下厚重的紫檀木家具,挂在阳光下色彩古朴。 院中有池塘,冬日荷花枯败,但有一对天鹅在水中游动。 牛仔这次带的身边人和之前船上的那些悍勇船员不同。 这帮人明显匪气少些,容貌端正不说,还有几个西装革履之人。 他们在书房进出,整理被番鬼弄乱的各种账目。 卫渺脚下几本,写着最近走私分赃的明细。 她弯腰看了几眼,里面账目枯燥,还有几个在报纸上看见的人名,心中无趣。 她放下装点心的彩瓷盘子,抬脚往外院走去。 穿过洋房的走廊,循着味道到了一处院子。 里面香气让她心旷神怡。 “哥几个可别小瞧了我,我们东北那旮沓最好吃是什么?自然是杀猪菜,今儿个,我郭大厨给大家伙露一手。” 高二娘爽朗的声音想起,“老郭,你不说你最拿手的是盆菜嘛。” “都一样,都一样,盆菜里面海鲜杂菜一锅炖,东北杀猪菜猪肉猪肠一起煮。。。” 厨房顿时欢声笑语。 “不过老郭,你小子还挺走运的,楼家其他的人可都被番鬼兵带走了,你小子反而留下了。” 郭师傅挥舞白胖手臂,手起刀落一块骨头剁碎,乐呵呵道: “我这是善有善报,你们大哥一眼就瞧我是好人。。。” 哈哈哈哈~~~ 满是烟火气的厨房里,各种笑闹声音顺着香气飘了出来,让人心旷神怡。 第37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4 转眼过了一月有余,距过年只有半月时间。 卢平生兢兢业业忙得脚不沾地,卫渺却被困在洋房读书写字。 “我瞧你比之前胖了许多,等回去时候,阿鱼婶子应当不会怨怼阿拉拐走她的好大儿了。” 卢平生熟练系领带,目光在卫渺身上上下扫视。 卫渺手中还拿着香草妹给她做的菠萝包,咬一口眼睛都能弯起。 “卢大哥,我们要回家去?” 卢平生晓得小崽惦记家人,“这几日你收拾好给家人带的礼物,三日后我们坐船回去。” 卫渺小小欢呼一声 ,就对上香草妹幽怨眼神,顿时收敛笑意。 看卢平生正在喷洒香水,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卢大哥,侬等等我。” 说完转身“哒哒哒”上楼。 卢平生看她灵活背影,笑骂一句“泼猴”,然后正坐在沙发上等着。 不一会儿的工夫,卫渺端着一个小盘下来,里面盖着的试管里面满是半透明液体。 “这是什么?”卢平生好奇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二十多个玻璃器皿。 卫渺眉眼弯弯地拿起一款,看了看上面的标号,递给卢平生。 “卢大哥,你闻闻?” 卢平生看卫渺一眼,心中已有了想法,拿起玻璃试管,揭开上面的木塞,一股浓郁的香气直冲他的脑门。 “阿嚏~” 卢平生扭头打了喷嚏,觉得馥郁的味道仿佛化为了实质,形成味觉,直入他的口腔。 “怎么这么臭。” 香草妹捂鼻子。 卫渺眼睛明亮看香草妹,介绍道: “这一管里面的味道是用鲸鱼粪便提取的,是有点臭。” 可惜人类喜欢这种味道,价比黄金,所以她也喜欢。 卢平生抽了抽鼻子,连忙把木塞盖好,确认道: “这是你这些时间做出的香水?” 卫渺乖巧点头,指着玻璃试管挨个介绍说: “前面这一排味道浓烈的男士香水,就是杜兰德那些番鬼用来压身上体味的香气。” 卢平生 嘴角抽抽,倒也不必说得这样直接。 他细闻空气的味道,竟然能分辨出香味的前调,确实有龙涎香的味道。 卫渺蹲在茶几前排,热络推销道: “后面这两排是给女士使用的,我在徐小姐,白小姐和李晓雅他们身上闻到过的各种味道,用花朵提纯,配上麝香酒精之类的调和而成。” 为了调香,她研究化学品的提纯、味道保存不说,还专门研究了东方人古法调香。 物料配齐后,过程简单得发指,有做青霉素的经验,她随便添加东西,都能成香。 所以她实在不懂,这样的东西,几毫升竟和黄金价格相毗邻,到底为何? “诺,这个送你。” 卢平生看卫渺递给他一张白色卡纸,“这是什么?” 卫渺笑嘻嘻道:“这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梨帐中香做成的香卡,夜半睡靓女时候,可用。” 卢平生接过香卡,鼻尖有清新雅致香气传来,顿觉又气又笑,瞪她道: “侬要开香水厂?” 卫渺重重点头,期盼看向卢平生道: “这样好挣的钱财,就和捡钱一样,阿拉不可错过,不然良心会痛。” 看她捂住胸口,卢平生乐不可支,笑够了才缓缓开口说道: “楼家有个花露水厂子,这几日我找人整合一下,就生产你这些香水。。。” 卫渺将小样一推,甩手掌柜一般,“那阿拉把配方给侬。” 两人合作默契,好些话无须去讲。 卢平生这月吞了楼家势力,又和港督府交好,在港岛势力大增。 往日总找红星帮麻烦的祁门带着厚礼上门好几次,他都太忙未见。 今日祁门走通了华人探长伍德一的路子,约他去连云楼聚会。 这次酒席上华人各方势力齐聚,估计就是为了看看这个将楼家拉下马的年轻仔到底是何方神圣。 卫渺依旧坐卢平生的车子下山,带着大壮去了皇后西街。 此刻她在街头黑脸少女家的摊位前等烤大肠。 “你们回去,是坐大船吗?”黑脸少女手中忙活不停,眼睛盯着卫渺。 她隐约知晓,自己和阿妈被救和眼前这贪嘴少年有些关系。 加上两人被关一起的经历,多少有几分亲昵。 “要在海上漂三日才能靠岸。” 卫渺闻着烤大肠特有的香气,还没开口说话,她身后的大壮就替她回答。 自上次卫渺失踪事件过后,卢平生就安排瘦弱的大壮做她跟班。 大壮今年二十出头,因为个头矮小,瞧着不过十七八的模样。 他家原本是港岛渔民,五岁时候,父母海上打渔遇见台风,他就混迹在渔人码头长大。 为人机警善眼色,于市井的小道消息灵通万分,是卢平生刚入港岛收下的第一人。 黑脸少女听大壮回答,嘴巴圆圆,惊叹道: “要睡船上?” 她无法想象在一望无际的海面漂上几天几夜的场景。 卫渺点头,想上次来的时候,没能好好睡觉,不知这次回去,是不是可以住那东洋人一样的高级套房。 卫渺吃了炸大肠和黑脸少女及她阿妈告别。 感受口中余香,有几分可惜往后很难吃到这种美味。 大壮穿衬衫背带裤,手里提着卫渺买的各种新鲜物件,走她身侧。 “要说这段时间,皇后西街最有名的除了楼家倒台,还有就是楼家赘婿契家婆了。” 卫渺在港岛久了,也晓得“契家婆”就是娶媳妇的意思。 她倒是没有想到,卫二叔这么快就又娶了妻子。 大状善察言观色,看卫渺感兴趣,立马道: “卢先生给他留了一间房子,如今他们就住那里,我带少爷去瞧瞧?” 卫渺刚想拒绝,就听前方夹道巷子里有人声低语。 “阿生哥,你少喝些酒,我和孩子还靠你养活呢。” 女子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让人心疼。 “你也管我?”卫二的声音不耐。 卫渺在楼家墓地里吞了黄金,耳聪目明,都不用走近,声音自然入耳。 所以她阻止了大壮要带她走狭窄巷子,而是指着对面卖烧鹅的摊位道: “你去买只烧鹅,二娘早上说嘴馋呢。” 听见高二娘的名号,本想拒绝的大壮脸一红,纠结地叮嘱道: “那少爷你站这里不要走动,不能离开我视线。” 卫渺乖巧点头,笑嘻嘻道:“多买两个狮头鹅头。” 大壮将手中东西放在卫渺脚下,灵活跑向对面摊子,和老板讨价还价。 卫渺继续听远处的墙角。 孩童哇哇大哭声音打破夫妻两人口角。 然后似有人怦然推开门,语气暴怒道: “早知当初把这两个小崽也砍死算了。” “大哥,你胡说什么?”女子声音带着惊慌。 第37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5 不大的房间了静默一片,在外听墙角的卫渺也抿了抿嘴。 孩童可能哭累昏睡过去,粗噶的男声冷哼道: “卫二,你说只要楼家那猪婆死了, 你就娶我女儿当正牌太太,就是这般当的正牌太太?” 卫二对待男子不似对女子随意,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道: “华叔,世事无常,谁能料到楼家胆大包天竟抓了王室孩童陪葬。。。” 卫二心中怨恨,觉得世道不公,他从未做丧尽天良的事情,却被楼家逼迫成了人人嘲笑赘婿。 自己明明没有碰过楼家肥婆,却当了便宜爹。 如此就算了,这女人结婚后也不甚收敛,依旧和那人拉拉扯扯。 他计划许久,好不容易想要摆脱楼家人桎梏,眼看就要掌握楼家,楼家却被港督府一锅端了。 卫二看着猪肉阿福怀里哄抱着的两个婴儿,垂眸掩盖心中算计。 这两个孩子在手中,他不相信肥婆奸夫不会出现,只要他出现,他卫二定能翻身。 只是有些秘密只有死人才能守住。 卫二垂眸,没有让猪肉华一家人看见他眼中的狠毒。 猪肉华看卫二沉默不语,眼中闪过不屑,恶狠狠道: “是你说砍杀了那猪婆的孽种,给我父子三人安排身份,如今只能蜗居在此,我女儿也无法以真面目示人,这件事情必须解决。” 卫二笑着从兜里掏出一叠零零碎碎的钱财放在桌面。 “华叔,两位大哥,如今局势虽对我们不利,但我在楼家多年,知晓楼家有条走私路线,等我和线人接头,咱们掌握路线,往后。。。”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除了面容忧虑的猪肉妹阿福,其他人眼中全是贪婪。 卫渺脑子被迫转动,很快猜出大概。 卫二叔不喜当人赘婿,也不乐意喜当爹,所以用正牌太太的头衔和猪肉华一家做了交易。 猪肉华不愿意自家闺女给糟老头子冲喜,选择了更加有前途的卫二,双方交换条件。 猪肉华一家当街砍死楼小姐和两个孩子,“老实”的卫二带着两个婴儿把控楼家,而后徐徐图之。 只是没想到楼家需要陪葬的童男童女中,不光抓了自己,还抓了来访王室的两个小番鬼。 在港岛,港督府是绝对权威,然后是白人番鬼,而王室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即便这两个小番鬼只是和王室沾了一点边。 三个带着压低礼帽的人从巷子出来,经过他时目光凶狠瞪卫渺一眼。 看她面露惧怕,哈哈大笑离开,十分嚣张。 原本当街砍杀楼家小姐和孩子,十分恶劣。 可惜楼家短短十多天,死的只余下两个刚满月的婴儿,加之得罪港督府,他们反而无事有功。 大壮手中提着烧鹅跑来,仔细看了卫渺面色,才对三人背影啐了一口。 “早知他们在,我就不带你来瞧热闹了。” 卫渺笑嘻嘻去提他手中的狮头鹅袋子,“也不全是来瞧热闹,主要是为了好吃的。” 大壮弯腰提了地上的东西,带卫渺朝大路走去。 “楼家得罪王室,巡捕房即便想找猪肉华他们麻烦,也得小心掂量一下。” 大壮给卫渺解释,为什么当街砍人却依旧嚣张。 普通老百姓不晓得,他们混帮派的知道更清楚一些。 “你也晓得卫二的事情。”卫渺闻香气四溢的食物,心情十分好。 大壮目光灵活看了四周,见无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道: “帮派的弟兄们都说,楼家大小姐和两个孩子,就是卫二指使猪肉华一家砍的。” 卫渺笑了笑,酒窝浅浅,果然没有笨人。 只是不知卫二有恃无恐的底牌是什么。 卫渺无心思考,抬眸就看对面电车开过,车上坐了穿英伦校服的学生,正由老师带头唱英文歌曲。 引得周围人频频看去,艳羡不已。 —————————— 三日过去,鸣笛声声的码头上人来人往。 车门打开,穿西装皮鞋的卫渺看前面卢平生正和一群人寒暄。 那些人对他态度恭敬亲和,交好意图明显。卢平生也不拿大,对谁都笑三分。 挥别那些特意来送行的人,卢平生转身欲找卫渺。 就感觉自己被人撞了一下,接着摸兜,钱包果然被扒。 “大壮,抓住他。” 卢平生看一灵活如猴的人挤进人群,对站卫渺身边的大壮吩咐了一声。 他钱包里除了钱财,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只是堂堂红星帮的米饭班主,在自己势力范围的码头被人偷了钱包,被其他人晓得,有几分丢脸。 大壮自小混码头,对这片熟悉如同自家,抬脚也窜入人群。 卫渺捂住自己的包靠近卢平生,提醒他道: “卢大哥,侬钱包里是不是有张和徐小姐的合影?” 卢平生想了一下,为了立纯爱人设,他和徐曼华确实有张合影,被放在钱包显眼处。 “也不知徐小姐还会不会同你再次合影。”卫渺再次提醒。 卢平生敲她额头,“不就是答应带你去吃酒楼没有兑现,何苦在这里阴阳我。” 卫渺捂住额头,控诉道:“你不带我去,也不让我自己去。” 卢平生也觉自己有几分过分,当初答应她吃遍四大楼,却因为事情极多,半天都没带她出去过。 于是愧疚哄小鬼头道: “这次事出有因,等下次我们势力稳固,定请你轰轰烈烈吃席。” 红星帮势头太猛, 让其他帮派有了危机感,竟然联合对抗他们。 所以好些地方,他并未允许卫渺去惹眼的场合。 “那我要双份。”卫渺趁机提出条件。 卢平生正点头应下,就看人群里有人压着偷他钱包衰仔走了过来。 大壮上前对卢平生道: “死衰仔有同伙,好在这位好汉眼疾手快抓住了。” 秦阿蛮拧着偷子的胳膊,抬头看眼前一高一矮两个少爷,露出憨厚笑容道: “这帮人是最近才来的,专门偷你们这样光鲜之人。这都是我抓的第五个了。” 卢平生饶有兴致看穿着苦力衣衫的秦阿蛮。 当初他从胡先生那里买下了棉纱订单,给他一大笔钱财。 胡先生为人守旧但也有底线,应该给了秦阿蛮佣金,不知为何他还在码头讨生活。 第37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6 自从楼家倒台后,明面上牛仔带领的红星帮俨然成了的港岛第一大帮。 港岛各大米饭班主都晓得,牛仔背后有人,有人说是青帮神秘大佬,也有人晓得是年轻有为的卢平生。 比如今天特意来送人的几人。 红星门收拢了零散的势力,几大码头更是被快速接管。 卢平生不许帮众坑蒙拐骗,小偷小摸。 如今偷抢在他身上,这让在暗处的牛仔表情十分难看。 “你身手不错,练过?”卢平生没去看被压着的半大小偷,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秦阿蛮。 秦阿蛮爽朗笑了,“我自幼和拳师学拳,会点拳脚功夫。” 卢平生面露几分赞赏,“我瞧你年纪轻轻,武艺不俗,可愿意去我家武馆当个师傅。” 正在旁边吐槽卢平生演技太差的卫渺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有武馆了? 卢平生扭头对大壮道: “你带这位阿蛮师傅回去十八铺,把东北角那三层小楼和周围空地给他开武馆,具体事情让牛仔安排。” 因为有刚才抓小贼的情谊,大壮答应得痛快。 卢平生提着自己的箱子准备登船,路过卫渺的时候说了一声“走了”。 卫渺回神,紧了紧自己的挎包,跟他身后上了邮轮。 路过带人下船的牛仔的时候,微微颔首,算是道别。 看着消失甲板上的一高一矮,秦阿蛮挠了挠头,问身侧的正训诫小贼的大壮。 “你家先生怎么知道我叫阿蛮的?” 大壮想都没想道:“我家先生是天底下最醒目的人,知道你叫阿蛮算什么,我现在不也知道你叫阿蛮了吗?” 秦阿蛮听完觉得十分有道理,嘿嘿直乐。 卫渺随着船员进了奢华大厅,然后拐角上楼,又上一层,走过一个露天的甲板,船员打开其中一间房门,客气道: “两位少爷,这里就是我们的特等客舱套房,祝两位少爷旅途愉快。” 卢平生十分满意,从失而复得的钱包里抽出一张十块的港币递给船员。 “多谢。” 船员不卑不亢地收起小费,对两人弯腰行礼后退出。 “卢大哥,怎么舍得住这样好?”卫渺进了套房,四处打量。 整个屋子都铺了花纹繁琐的地毯防潮,欧式沙发吊灯,船舱壁上海挂有厚重油画。 他们的行李被整齐的堆放的大厅的一个角落。 里面卢平生的东西很好,基本全是卫渺购买的各类稀罕的物品。 卫渺在岛上的财宝被卢平生处理了七七八八,大笔钱财进账,小吞金兽十分大方。 有给许阿鱼和兰姐他们的洋装;给卫然这个年轻的男孩子稀罕玩具,甚至连小崽阿西也有一个超级大的奶瓶和几个奶嘴。 卢平生对卫渺买东西的眼光很是无语,于是让牛仔专门去皇后街的商场里挑选了更像样的礼物。 卧室里红丝绒的帷幔豪华温暖,卫渺仰头倒上面,对柔软大床十分满意。 “卢大哥,这比上次村上岸介他们住得好呀!” 卢平生将手中箱子放在一侧,坐在旁边的雕花书桌后面,单手支撑额头,透过干净的玻璃看向外面的蓝天。 “这是来往港岛最豪华的邮轮,我们住的唯二最好的房间。” 卫渺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好奇问道: “隔壁那间也是这样豪华吗?” 卢平生意味深长的点头,他觉得小鬼头肯定很喜欢隔壁客人的。 可能是因为三天后就能归家,卫渺的思绪十分活跃。 有些遗憾自己走之前没有能去港督府吃两个小番鬼的蛋挞牛排。 “他们也真是的,早晚不邀请,偏偏今天晚上设宴。” 卫渺颇有几分可惜。 毕竟两个小番鬼吃得少,还喜欢看她吃饭,听闻他们是什么王室公爵家的后人,晚餐应该丰盛无比的。 卢平生给自己点燃一支烟,吐出烟圈后才慢吞吞看卫渺一眼。 “你不去也是对的,西洋各国,大英的饭菜最差,喂猪都不吃。” 卫渺半信半疑,主要是卢平生过于挑剔。 她觉得牛排味美,他却说西红柿牛腩是才是珍馐。。。 她说生鱼片味道讲究,他就说潮汕鱼生味道鲜美。。。 总之不管是东洋矮子,还是西洋番鬼,一定是东方的食物优先好吃。 卫渺嘲笑他,他少有的孩子气道:小爷的爱国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卫渺:好狗! “卢大哥,楼家的家财,港督府给你分了什么?” 卢平生本来还算和悦的面色突然变得难看无比,大口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 卫渺单手撑着下巴,向上翘着的脚左右晃荡,假装不见继续道: “难道真的如同大壮说的,半个字儿都没给?” 卢平生没好气道:“给了。” 心中却把艾瑞克那个贪婪的番鬼骂了个狗血淋头。 整整十几卡车东西,那番鬼就送他一卷竹简。 这东西固然珍贵,但对于现在的卢平生来说,他更需要的是金银珠宝。 “没事,等下次再来港岛的时候,我把港督府的黄金都吞了。”卫渺出馊主意。 卢平生斜睨小鬼头一眼,“这次楼家的黄金有多少?” 卫渺故作兴致缺缺,“比村上岸介他们带来的少多了,聊胜于无吧!” 卢平生轻笑一声,不戳破小鬼头稀烂的演技。 邮轮上的汽笛声音飘向宽广蔚蓝海面的时候,轮船启动。 站在最高处的甲板上,卫渺将小手挡在额头居高临下看向码头。 俯视的角度,码头上所有的人和物都变得渺小无比。 有送别亲人的人群,也有扛着货物行走的力工,还有守着档口的小贩。 他们专注自己的事情,形成了一副众生相。 随着轮船的开动,海风拂面,十分心旷神怡。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甲板的拐角处传来。 “倭人?”卫渺张嘴,无声发出两个字。 卢平生刚点头,就听见一个木然的声音传出。 “母亲,我记得是您告诉我,做人要善良包容的。” “善良和包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的父亲就是前车之鉴!”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怨恨。 第37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7 卢平生和卫渺大眼瞪小眼,显然是卢平生的更大一点的瑞风眼睛取胜。 两人默契的起身,准备回自己的豪华船舱。 转身的工夫斜前方就有人被推在地上,耀眼的阳光下,七八岁孩童的脸上有两个明晃晃的巴掌印。 “你就在这里跪下,对着帝国方向忏悔,祈祷你父亲的原谅。” 女人穿和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曾经温柔的眉眼间全是戾气。 “我的父亲工藤石上是帝国最伟大的勇士,他性情温柔,才华横溢,为了大东亚共荣一直努力,为了天皇的使命奔波在异国他乡。” 工藤大郎宛如木偶的张口说话,语气平坦没有起伏,仿佛这些话是印刻在骨子里一般。 “他死在了天皇尽忠的路上,死在了帝国即将拥有的土地上,也许是恶心傲慢的白皮猪害死了我的父亲,又可能是卑鄙无耻的支蜡猪屠杀了一个帝国的勇士。。。” 山下智子听着听着,泪流满面,蹲在工藤大郎面前,搂住她泣不成声。 “大郎,你是工藤家最后的希望,你现在要充满仇恨,好好学习技能,为帝国为天皇尽忠,杀死白皮猪,杀光支蜡人。。。” 女人的声音明明是哽咽温柔的,可温暖阳光洒下的甲板上,让人地遍体生寒。 “是,母亲!” 男孩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知道这样说后,眼前的女人就会情绪稳定。 感受到儿子的乖顺,山下智子嘴角勾起,露出满意的笑容。 像是才察觉站在甲板上的卢平生和卫渺,她缓慢起身,脸颊上带着一抹被人窥见的羞涩。 可能是阳光太大,她眯眼打量眼前一高一矮两人好一会儿,才略带惊喜道: “竟然是卢桑和卫桑,真是好久不见。” 卢平生连忙弯腰哈背,笑容里带着恭敬和殷勤,夸张道: “工藤太太,好久未见。” 山下智子捂嘴,露出一个脸谱似的笑容,眼底却疏离道: “真是好巧,卢桑在港岛出差?” “我在港岛已经两月,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卢平生和山下智子两人说笑着朝着甲板泳池边走去。 然后坐在甲板上支起的藤编座椅上,十分融洽的聊天。 卢平生夸张的笑容和山下智子柔和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 像是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和谐。 站在远处的卫渺正要撇嘴,余光就瞥见笔直跪在阳光下工藤大郎,第一次产生了一丢丢尴尬的情绪。 “卫桑,你父亲对你好吗?” 七八岁的孩子,带着巴掌印的脸颊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唯独望向卫渺的漆黑的瞳眸里似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好的标准是什么?我阿爹为人老实,不善言辞,我记忆里,他似乎更喜欢叔叔家的孩子。” 工藤大郎的亲爹可是正在谈笑风生的卢大哥弄死的。 他爹死了后他妈好像有些不正常了,所以卫渺回答的时候,难得用心斟酌一下用词。 毕竟卢大哥说过,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讲述自己的不幸,才会让别人觉得自己原来得的并不糟糕,毕竟还有比自己更惨的倒霉蛋。 工藤大郎听了卫渺的话,木讷的小脸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张嘴如同背书一样开始讲话。 “我父亲十分温和,每次回家总喜欢将我高高举起,会揉我脑袋夸奖我乖巧。。。” 卫渺干脆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听工藤大郎没有感情的语调讲述没有感情的父与子的温馨细节。 卢大哥说过,工藤大郎患有精神障碍类的疾病,这类人很难和人共情或者被外界影响。 所以他背书一样讲述的种种,可能是工藤太太强硬灌输给他的。 卢大哥还说,这类精神类的疾病大多数其实是遗传的。 卫渺抬眼看了不远处,因为卢平生一句什么话被得的笑靥如花的年轻女人,觉得颇有几分荒诞。 “卫桑,伤心是一种什么感觉?” 卫渺收回视线,觉得此刻她应该去和工藤太太聊天, 让卢大哥给大郎解惑。 可惜对上工藤干净到出奇的眸子,卫渺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儿。 “你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工藤大郎想都没想就摇头。 卫渺调整一下坐姿,“你有喜欢的事情吗?” 工藤大郎这次思考的久一点,“我喜欢研究数字。” 卫渺说,“如果你不能研究数字,你会怎么样?” 得的笔直的工藤大郎茫然一瞬,摇头道:“不知道。” “那你喜欢钱吗?黄金白银?” 工藤大郎摇头。 卫渺茫然,人生不过是生老病死,酒色财气,都不感兴趣,那他活着做什么呢? “你有喜欢的人吗?就是看见她就会开心,看不见就会惦记。。。” 这次工藤大郎思考的久些,好一会儿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 卫渺终于松口气,胡乱开口道: “人活一世呢,总是有想要护着的人,想要完成的事,你若觉得人生无趣,给自己找一个喜欢的人,定一个需要完成的目标,可能会好很多。” 卫渺说完后,发现工藤大郎眼神流转,似在思考。 她终于松口气。 可见平日里多听卢大哥抱怨,讲些假大空的话语是有奇效的。 毕竟人间似乎染坊,她这样金灿灿的吞金兽都能在其中寻到有意味,不可能一个人类会厌世。 她双手撑着脸颊,歪头打量似下了某种决心的男孩,脑子里闪过她母亲充满怨恨脸庞,微微摇头。 工藤大郎是个东洋人,这就注定了他们成为不了朋友。 在爱国这件小事上,她一贯是顺着卢大哥的。 金主大哥唯一的执念,她必须全方位的尊重,才能在拿钱的时候理直气壮。 卢平生像是察觉卫渺的目光,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卫渺起身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小腿发麻,一个趔趄。 “哈哈哈~” 卢平生的嘲笑半点不加掩饰,“您瞧见了吗?还是个孩子呢,不爱学习不说,除了吃就是喝。” 卫渺脸上笑的乖巧,却在心中给卢平生狠狠记上一笔。 第37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8 极致舒适的环境,会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 豪华的船舱里,卫渺正在大快朵颐吃火腿三明治。 “卢大哥,工藤太太他们去港岛做什么?” 卫渺尽量忽略船舱隔壁女人有些尖利咒骂声音。 “记得我给大郎找的那个洋人医生吗?” 卫渺想了想,好似一个看精神疾病的医生。 “给大郎看病?” 卢平生将双腿翘在实木的书桌上,身体微微后仰,开口道: “给她自己。” 卫渺狐疑看向卢平生,“你调查她?” 卢平生勾起嘴角,否认道:“别瞎说,我没有。” 卫渺一副鬼才信你的表情。 她甚至怀疑这次住奢华头等舱也是卢平生有意为之。 毕竟对外大方的卢大哥,总会对他嘀咕,说一百块可以买多少粮食,多少棉花药品。 他会花几百美金住豪华船舱? 卫渺喝一口冰过的橘子汽水,继续问道: “我瞧工藤太太好似受打击太严重,心中充满了仇恨。” 卢平生身体微微直起,眼中带着怪异的光芒,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吗?” 卫渺觉得卢平生奇奇怪怪的,“侬要做什么?” 卢平生手指敲击大腿,低语道: “侬说,如果宪兵队司令的家眷,弄死法兰西领事的情妇,会不是严重的外交事故?” 卫渺咽下口中带着烟熏味的三明治,“那杜兰德先生可能要苦恼几天了。” 卢平生嗤笑一声,带着对人命的漠然,隽秀的脸庞在摇晃的吊灯下面忽明忽暗,像个反派。 卫渺无感,埋头苦吃。 隔壁船舱里,正规静坐的工藤大郎一板一眼吃饭。 耳边充斥着母亲略显神经质的话语。 “卢桑啊,他若不是个支蜡人该多好?” “大郎啊,这次见到你叔叔,你一定要求他送你去特殊学校,只有在那里,你才能快速成长为和你父亲一样优秀的存在。” 工藤大郎放下手中筷子,恭敬点头,“嗨!” 看着儿子乖巧的听话的模样,山下智子欣慰之余,揪心的疼痛。 她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如今必须要成长起来。 “大郎,我会让爱子陪你一起的。” 她捂住胸口,柔声道。 工藤大郎抬起黑漆漆的眸子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恭敬点头道: “多谢母亲!” 他话音刚落,刚才还温柔似慈母的女人突然发疯一样冲向他。 瞬间他就被压倒在地上,脖子上枯瘦的双手不停的用力,女人口中发出野兽的嘶吼。 “你这个废物,为什么对父母没有情绪波动,却对一个支蜡女人那么上心。” “你不是我的儿子,你是魔鬼,你是魔鬼!” 工藤大郎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仰头看着船舱顶部微微摇晃的吊灯,感受着颈部收紧,能够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感觉让他很沉醉。。。 忽然,脖子上枯瘦的双手松开,他的母亲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瞧见什么怪物一般。 她紧张的把眼神空洞的孩子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邮轮是在第四日下午到了沪上码头。 顶层的甲板视野极好,远远能瞧见码头忙碌的场景。 光看画面就仿佛能听见熟悉的声音。 等船靠近停泊在码头的时候,卫渺正喜滋滋的指着外滩路边一个卖桂花糕的摊子道: “卢大哥,阿拉下船就想吃他家的桂花糕。” 卢平生整理了身上白色的西装,顺便把自己脖子上的红色围巾重新打了结。 卫渺看他臭美,“侬这般风流倜傥,也无女子欣赏,何必。” 卢平生敲她才剪短的发茬脑袋,愉悦道: “阿拉这叫体面,体体面面,晓得伐?” 说完看卫渺捂额头瞪眼控诉望他,他却双手插兜,吹着欢快的口哨,一副小爷心情很好的模样。 好在因为马上就可以见到家人,卫渺心中也很好,难得不和他计较许多。 两人说话的工夫,就有宪兵上了甲板,轻轻敲响了工藤太太的舱门。 “卢桑,卫桑,我们先行离开,改日再聚!” 工藤太太今日穿依旧是和服,沪上的冬日比港岛要冷冽几分,她的脸颊很快在寒风里多了一丝红晕。 “嗨!您慢走。”卢平生弯腰哈背,比这几个宪兵还恭敬几分。 等他们下了甲板不见人影后,卫渺扯了扯他的衣服提醒道: “人走了。” 卢平生没有抬头,大声道:“我要用我的方式恭送帝国英雄的遗孀。。。” 卫渺:…… 两人给了船员小费, 顺便自己也提着大包小包的下船。 “侬在沪上也算小有名气,怎么无人来接你?” 卢平生眼神四处打量,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在拥挤的人群里有人高喊: “风,风,风!” 明明是简单的三个字,却被喊出了声嘶力竭的声音。 卫渺好奇的寻声看过去。 “砰!” 一声枪响过后,有人惊呼,有人咒骂。 卢平生一把扯过卫渺,朝着路边的车子小跑过去。 “阿渺,在车里不要出来。” 卫渺被塞在车子里,对上杨秋实黝的敦厚的面容。 “杨大哥。”卫渺喊人。 杨秋实胡乱答应一下,扭头看向车窗外面追寻卢平生的背影。 “有人中枪了。”卫渺给他解惑。 “这码头,每天都得死上好些人,不然黄浦江的鱼儿们不习惯。” 杨秋实闷闷开口,显然他比卫渺见过更多这样的事情。 沪上纷乱,仿佛全世界的势力都在疯狂的涌进这摩登时尚的消金窟。 人都想活出个样子嘛。 脖子上红围巾消失不见的卢平生正死死握住拳头,站在看热闹的人群里。 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眼前一排一排字体出现。 在十多个‘特高科行动组’过后,终于落在躺在地上的男人身上。 “中共特科,船夫。” 卢平生透过人群的缝隙,蓦然的看见特高科人把船夫抬上担架,滴滴答答的血液仿佛敲击在他心头。 历史上,这位船夫同志,就死在今年的冬天。 唯一不同的是,今年冬天船夫同志是为了他而死的。 第37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79 卫渺在车上等了片刻,偶尔能听见周围有人在议论刚才的枪响。 不过片刻的工夫,小队巡警小跑过来,将围观的群众驱散。 车窗外面,乱哄哄的人群里,卢平生一手插兜一手提着的桂花糕走了过来。 “喏,小馋鬼给你。” 桂花糕香甜的味道直冲卫渺的鼻腔,但她理智尚在。 “卢大哥,侬对我这般殷勤,又打什么鬼主意?” 卢平生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勾了勾唇,“侬不吃就还给我。” 卫渺自然不肯还给他,捏起撒了金黄桂花蜜的糕点猛咬一口。 “真好吃。”她眯眼幸福喟叹。 杨秋实看卢平生靠在座椅闭眼,问道: “卢先生,先去哪里?” 卢平生看了卫渺一眼,“在公共租界门口把我放下,送阿渺归家。” 卫渺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桂花糕道:“我在租界口打黄包车回家吧,卢大哥你忙自己的事情去。” 杨秋实看卢平生没有说话,就发动车辆,朝倭租界方向而去。 冬日的任何地方都该是萧瑟的,可无数的人堆砌了十里洋场繁华。 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往往的商贩,奋力奔跑的黄包车夫还有衣衫或华丽或破烂的男女老少。 他们让原本并不起眼的小城,成为了一个符号。 公共租界入口,卢平生突然改变主意。 “还是先送阿渺回桂花里吧,刚好,我许久没见曾先生了。” 杨秋实自然答应,熟练调转车头。 “卢大哥,下雪了。” 卫渺正饶有兴致看车窗外时候,忽然有雪花飘飘洒洒落下。 卢平生闭眼在脑中复盘今日街头的事情。 他在港岛一月,已经把倭人无法支付钱款的战略物资分批买走。 情报由马先生传回上面,得到的是今日有同志和他接头。 卢平生十分不解,为什么接头的是船夫同志。 他们明明是见过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这里再次接头? 他本想倭租界的家中,直接去电报组织问个明白。 车行半路,他突然明白了。 叛徒。 特科又出叛徒了,叛徒的出卖让船夫同志被抓捕了。 而今日的接头,只怕是船夫同志下的命令,为了保护他,船夫同志假意投诚,真心救他? 卢平生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脑子很疼,很乱。 这些不过都是他的猜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往常一样,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听见卫渺说下雪了,有些疲惫的睁开眼。 就看雪花飞旋而下,落在挡风玻璃上,转眼融化成水。 “沪上今年又下雪啊。” 卫渺坐直小身板,看了卢平生的后脑勺好几眼,没有接话。 杨秋实感觉气氛怪异,接话道: “今年冬日和去年差不多,如今日子艰难,老天爷也来凑热闹。” 卢平生看着路边匆忙坐上黄包车的裘皮夫人,目光最终落在黄包车夫穿着的草鞋上。 “车水马龙空欲哭,百姓无奈叹苦辛。。。” 他声音不似往日生机盎然,或者是洒脱肆意,听得卫渺心口闷闷的。 “卢大哥,我在港岛闲来无事,研究了一下pg的批量生产问题,在现有的生产线上改进一下,产量可以翻倍。” 卫渺突然开口。 卢平生脑子本就昏沉,听见“pg”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杨秋实在路口避让行人时候停下,想起自己和卫渺说过,青霉素的事情要保密,有外人在的时候叫“pg”就行。 回过神的他猛然回头,目光热切的看着卫渺。 “当真?” 卫渺脸上挂着得意,仰着下巴淡淡道: “偶尔翻开了书架上机械类的书籍,随便弄了个设想。” “多少把握?”卢平生被她这模样给逗乐。 “大约八成。” 卫渺决定谦虚一下,毕竟还没有试验嘛。 要不是感觉卢大哥心情不好,她早就忘记这件事了。 如今看来,还得抽空去趟菊花里的地下密室,做个实验。 “真是个好消息。” 卫渺微微扬起小下巴,“卢大哥,心情好点了没?” 卢平生怔然一瞬,从小鬼头总是狡黠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关心。 他心头微暖,鼻头却是一酸,干咳一声连忙收回视线。 扭头挑眉问杨秋实,“老杨,我心情不好嘛?” 杨秋实看他的神采飞扬的俊朗脸庞,敦厚笑道: “没感觉出来,就是觉得侬和阿渺都胖了好些。” 卫渺听完期盼的问杨秋实,“杨大哥,那觉得我高了嘛?” 杨秋实毫不犹豫点头,感慨一句,“长高长胖了,看来港岛不比沪上差。” 车子停在弄堂口时, 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积雪。 杨秋实准备下车去给卢平生他们开门,就被卫渺叫住。 “卢大哥,侬瞧。” 卢平生顺着卫渺示意的方向看去,就在弄堂口看见一只狮子狗在嗅什么东西。 “这是黄太太家的狗?” 卢平生来胡同的次数不多,但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养宠物狗的人家更不多。 所以对这精心打理得好看的狮子狗印象深刻。 “黄太太为了让贝拉保持体型,每天早晚就给他拳头大小的食物,她女儿每次就偷偷放贝拉出来觅食。” 卢平生看那狗在还冒着热气的粑粑上嗅了嗅,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头,连忙收回视线。 “呕~” 他不是矫情的人,但刚才的画面还是让他干呕一下。 卫渺嘲笑他,“卢大哥,侬不是说过自己曾经在粪坑里潜伏过嘛?” “是淤泥,淤泥,不是粪坑!”卢平生连忙强调,小鬼头坏他一世英名,早知道就不和她吹牛军训的事情。 卫渺笑弯了眼睛,明显是不信。 杨秋实看了全过程,朴素发言道:“城里养的狗也这么不讲究嘛?我还以为沪上人养的狗都是时髦体面的。” 不知谁先笑出声的,外面雪花飘飘,车里三人笑成一团。 好一会儿子,卢平生才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道: “行了,赶紧下车回家,侬阿爸阿妈估计日日盼你归家。” 卫渺笑酒窝。 确定归来时候,卢平生问她要不要发电报给许阿鱼。 她拒绝了。 如今家里的铺子开张,还有阿西那奶娃娃,两人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知晓她归来,肯定会整天在码头那样乱糟糟的地方守着。 ———————————— 第380张:十里洋场养家忙380 三人来开车门下车时候,惊动了偷吃的狮子狗拉贝。 它轻车熟路朝着自家跑去,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朵朵梅花印记。 “汪~~~” 狮子狗抬起小爪子挠门的时候,恰巧黄太太在院子里唤它。 “拉贝~” 听见动静的黄太太吱呀打开房门,看见狮子狗蹲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看她,连忙将它抱在怀里。 她细眉飞挑,娇嗔道:“拉贝,侬又不乖啦!咋个又偷跑出去,如今外头歹人多,小心抓你做狗肉火锅。” 拉贝在她怀里“嗷呜”一声,就和她撒娇,伸出舌头去舔她脸颊。 惹得黄太太咯咯娇笑,抬眸时候才发现卢平生三人古怪看她。 她因养了拉贝,常受人关注,也是她向外展示优渥生活的一部分。 “卢先生,侬来了啦~” 黄太太外头,躲避拉贝舔她,惊喜地同卢平生打招呼。 卫渺和杨秋实还好,本就受到冲击的卢平生此刻干呕一声,逃也似的从黄太太面前消失。 黄太太表情微微难看,扯了扯嘴角问卫渺,“卫家老大,卢先生这是怎么了?” 卫渺扯了扯要说话的杨秋实,连忙道: “刚从船上下来,有些晕船。” 黄太太眼珠转动,精明道:“阿拉家有治头晕的药片,一会儿给卢先生送些去。” 卫渺摇头,“阿拉家中也有,就不劳烦黄太太了。” 黄太太看着提着大包小包消失在雪中的背影,吊梢眼里闪过一抹不屑,低声咒骂一句“小赤佬”,转身关上院门。 卫渺隔了老远,还能听见黄太太嗔怪的声音: “拉贝,不要乱舔乱亲,脏死了。” 杨秋实沉思半晌,开口道:“城里人爱好真特别。” 卫渺:…… “阿妈,阿拉回来了!” 卢平生前脚刚进门,卫渺已经在门口大声喊了。 许阿鱼顾不得和卢平生嘘寒问暖,小跑几步上前。 卢平生以为能瞧见母慈子孝,结果就看见小骨头被拧着耳朵进了屋子。 “阿妈,侬轻点。”卫渺求饶声音惹得卢平生哈哈大笑。 卫阿大给他倒上热茶,笑出白牙道: “昨夜阿鱼做梦,梦见阿渺坠入漆黑海底,心神不宁,醒来就说今日不开铺子,在家得等阿渺电话,没承想竟直接是人归来了。” 卢平生喝一口热茶,愧疚道:“都是为了我的事情奔波。” “卢先生那里的话,阿拉一家对您感激不尽,只恨我实在木讷,不能为您尽力。” 卢平生挑眉,才两月未见,老实人口才进步飞速,实在新奇。 房间里,许阿鱼恨不得把女儿浑身上下都摸一遍。 “一走两月,怎么又黑又瘦。” 卫渺悄悄捏了捏自己腰间软肉,不敢和慈母唱反调。 “好在卢先生每隔十日一份电报,不然阿妈都不知如何撑下去。” 许阿鱼说着眼圈就开始发红。 卫渺紧紧挽住许阿鱼胳膊,如同往常一般,用她软短的发茬在脸颊蹭了蹭。 “阿妈侬猜猜,这次出去,卢先生给我多少大黄鱼。” 不等许阿鱼说话,卫渺邀功一般举起双手,“十根!” 刚才还母爱泛滥的许阿鱼顿时欣喜道: “真的?” 卫渺暗松一口气,随即小小嘚瑟道: “自然是真的,除了大黄鱼,卢先生还给我二百块大新商场的购物券做年终奖励。” 许阿鱼听眉开眼笑,顿时起身道: “我总觉得这几日侬会回来,家中食材现都备,阿妈去给侬做爱吃的八宝鸭和糖醋小排。” 卫渺下船前明明吃了头等舱好些食物,车上又吃几块桂花糕,并不饥饿,可听见许阿鱼报出的菜名,还是吞咽一下口水。 “阿妈,能先给我们煮一碗三鲜小馄饨?” 许阿鱼看女儿馋猫模样,捏她肉乎乎的面颊,“晓得了,回来就知道使唤老娘。” 看着许阿鱼喜滋滋的出去的背影,卫渺才扭头看向旁边小床上呼呼大睡的婴儿。 两个月而已,小小孩子已经蜕变许多。 肌肤白嫩,睫毛卷翘浓密,小嘴粉嫩,怪不得小钱总说小崽貌美。 卫渺出来时候,看见卢平生独自喝茶,卫阿大和杨秋实在院中扫雪。 “挨揍没有?”卢平生揶揄。 卫渺坐他对面,笑嘻嘻道: “记得我的报酬是十根大黄鱼和二百购物券,还有各种礼品。。。” 卢平生嘴角上扬,“怎么不多说一些?” 卫渺从大门看院外挥舞扫帚的卫阿大,“这样就好。” 刚才一回来就被许阿鱼扯着耳朵进了卧室,如今坐下,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阿爸,阿东哪里去了?” 卫渺话音刚落,虚掩的大门被大力推开,一个裹成球的小豆丁嘟嘟嘟的跑进来。 “大锅!” 卫东还在门口就已经张嘴大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锅,大锅,阿东好想你呀。” 卫渺被小团子撞得胸口发震,感觉有眼泪鼻涕都糊在自己衣服上。 “呜呜呜~~大锅,侬去哪里了?” 卫东在她怀里拱了又拱。 “好似黄太太家的拉贝。”卢平生淡淡开口。 卫渺本来感动,听见这话,费力扯开黏糊的小团子。 “阿东,侬看那箱子了么,里面有大哥给侬带的礼物。” 正哭得伤心的卫东一听礼物,仰头泪汪汪的看她,“什么礼物?” 卫渺只想赶快打发眼泪鼻涕挂脸上的小崽,“上面写了侬的名字,自己去翻。” 卫东听见有自己的名字,欢呼一声,迈着小短腿跑向放在客厅角落的一堆箱子处。 “每日都在念叨侬什么回家。”卫阿大头发上落了白白一层,嘴里哈着白气,站在门外和杨秋实相互打落身上雪花。 卫渺抿嘴笑道:“阿爸,舅妈他们呢?” “智上大师说侬舅妈身体恢复极好,开了药方子让在家中静养,每半月来一次就好。” 一切都很好,卫渺心情十分愉悦。 卢平生看卫渺自回家后,嘴角上扬,眼睛弯弯,烦躁的心也不由得静下几分。 他和船夫同志要守护的,不正是千千万万个这样的孩子和家庭? 第38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1 傍晚时候,雪下得越发大了,卫玲几个学生归家,瞧见大哥,又是好一阵欢喜。 一顿丰盛晚饭过后,卢平生漱口起身,去了隔壁曾家。 吴妈他们收拾完后,顶着大雪就去了铺子。 半掩大门的客厅里,一家人围着暖意融融的炭盆,叽叽喳喳。 卫渺被几个小崽拥在中间,问东问西。 “大哥,港岛的人比咱们这里还多吗?” 卫玲班上有位老师,就是在港岛大学毕业,时常给他们讲述港岛风土。 卫渺思索片刻,“港岛归英管辖,那里华人为下等人,规矩众多。” 卫然感叹道:“那岂不是很可怜。” 一直安静着的卫丽突然开口说话,“好似我们现在就可怜一般。” 卫萍茫然眨巴大眼睛,好奇问: “丽姐,萍妹不可怜,萍妹得的好得的好,有你们和大哥,一点也不可怜。” 卫玲扯了扯萍妹的小啾啾,“小傻妞。” 卫萍撅嘴向正在惬意喝茶的卫阿大求救。 “阿爸,侬看玲姐,总欺负我。” 卫阿大假装没听见,继续眯着眼睛喝茶。 卫渺拍了一把往他身上拱的卫东屁股,望向漂亮的卫丽道: “丽妹,学校有人欺负你?” 卫丽飞快垂下眼睫,再抬起来的时候,对上大哥关心的目光,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没有人欺负我,只是读书越多,我就越觉得社会不应该是这样的。” 卫渺一听,顿觉丽姐可能觉醒了和卢大哥一样的爱国天赋,不知可喜还是可贺。 卫然握紧拳头大声道: “真希望能快点长大。” “所以我们要好好学习,报效国家!”卫玲一脸慷慨的做最后总结。 萍妹点头如同捣蒜,“好好学习,到时候挣钱给大锅当嫁妆。。。” 卫玲又扯她小啾啾一下,纠正道:“是当彩礼!” “嗯,当彩礼!”萍妹 从善如流改口。 卫东看大家都发表了意见,呲溜着小短腿下地,站在众人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掷地有声开口道: “我们读书当然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一家人听见他清清脆脆的声音,都愣住片刻。 卫阿大见几个孩子都不说话,放下茶杯老神在在道: “阿东说得好,确实要太平!” 几个小的虽然读了一年书,但还不足以理解这样生涩的句子。 都觉得自己阿爸说得对。 反而是卫渺踢了踢脚下的火盆,看着小豆丁绷着的小脸,逗他道: “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吗?” 卫东小下巴一扬,清脆回答: “不晓得!” 看见哥哥姐姐们咧嘴笑自己,卫东挺起胸脯,继续道: “是前日我问智上师傅,我学医,为什么要背千字文,三字经,还要学好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智上师傅就让你背这个?” 卫东摇头晃脑,小精灵鬼一般道: “不是,是曾先生听见后,开口说出来的。” 抱着孩子出来的许阿鱼听见,乐呵呵道: “阿东这孩子随你,记性好,听见一遍就记住了。” 卫渺看许阿鱼怀中啃啃唧唧幼崽,伸手要抱。 许阿鱼不顾小崽撇嘴,把孩子放在卫渺怀里。 “侬都住他屁股,再拖着他头。。。” 许阿鱼在旁边的指导卫渺抱孩子,几个大的都凑在一起看幼崽。 “阿西每天吃完饭时就要哭闹一阵子,今日倒很乖巧。”卫玲嘀咕。 幼崽阿西不光乖巧,还讨好的对大哥露出一个无耻笑容,惹得卫萍几个惊叫连连。 卫阿大看几个孩子在眼前,喜滋滋的对许阿鱼道: “阿渺回来真好,侬可以睡个好觉。” 许阿鱼白眼翻到天上去,不晓得哪个人天天安慰她说,孩子大了就该去外面闯荡。 每每他说这话,许阿鱼就越好拧他好几下,别人不晓得,他当阿爸的不晓得阿渺是个囡囡吗? 闯荡个屁! 隔壁曾家的二楼暖房里燃着上好的闷窑炭,因此暖意融融,绿意盎然。 卢平生和披着大氅的曾宝叔坐在靠窗户的位置。 “外面的雪只怕要下整夜了。”正在泡茶的曾宝叔轻咳一声,浅浅开口。 卢平生的看一眼灯火通明的玻璃暖房,又闻茶香四溢,吊儿郎当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曾宝叔给他面前的茶杯倒满茶水,“卢先生真是忧国忧民。” 卢平生假笑道:“不如曾先生忠君爱国。” 曾宝叔抬眸淡淡看他,两人目光相接,都无避让之意。 好一会儿,曾宝叔轻笑一声,“卢先生,我们不是敌人,你说呢?至少目前不是。” 卢平生收回目光,他也不想绕弯子,但他得让曾宝叔知道,不光他掌握自己的是中统特工的把柄,自己也同样知道他的底细。 不然后面事情当真不好弄的。 曾宝叔朝着东北拱了拱手道: “若是卢先生能把阿渺让给我,我可以说服那位回蒙地去。” 卢平生看曾宝叔眼中的狂热和认真,并不想去探究他为何非要走这样一条路。 就如同曾宝叔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走那样一条路一样。 “曾先生,阿渺从来不是谁的所有物,你我都无法左右他的决定。” 曾宝叔脸上的狂热退去,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阵,才叹道: “一步错,步步错。” 曾宝叔想起他在关东时候,听闻黄保权讲述自己在沪上趣闻,脑子里就闪现出一个活灵活现的机灵小鬼头。 当知道他将桂花里的房子留给小鬼头的时候,他还想着若有机会,定然瞧上一瞧。 他病重昏倒,智上大师带他来桂花里时,指着对面房门讳莫如深道: “你的一线生机,殷殷期盼,心中抱负,变数尽在此处。” 他那时心灰意冷,觉得一切随缘,就没有刻意去寻卫渺。 如今看来,智上大师说得对,万事万物都有定数。 想到这里,曾宝叔叹口气道: “码头上的事情和你无关,是地下党有人在喝花酒的时候,被他们一个叛徒认出来后,当场就抓捕了。” “喝花酒?”卢平生很难把喝花酒和地下党联系起来。 曾宝叔看他诧异的模样,勾了勾唇角,略带讽刺道: “他们也是人,也不全是坚定的信仰主义,也有吃喝享乐的欲望啊,你们那位总裁原来不也和青帮称兄道弟的。” 卢平生若有所思,随后笑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第38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2 曾宝叔似被卢平生的模样逗笑,拢了拢大氅继续道: “喝花酒的那地下党被发现之前,一连十天流连青楼,你猜为什么?” “为什么?”卢平生挑眉,满是旁观者的好奇。 曾宝叔拇指和食指微微揉搓,“当然是因为这位叫古东来的人是故意的呀!听闻从抓捕到招供,只用了三个小时。” 卢平生满脸不屑,嗤笑出声,“没想到,西北还有这种软骨头。” 曾宝叔不置可否,不紧不慢道: “码头被杀那人,真名:罗祥,代号:船夫,地下特科代理书记,就是他的第一个投名状。” 卢平生眼中闪过一抹古怪, 勾唇打趣道: “若是倭人知晓他们引以为傲的强力保密部门,被曾先生了如指掌,都该切腹自尽了。” 曾宝叔身体微微歪斜,压住喉咙的痒意,继续道: “船夫被抓后,严刑拷打一日,直到古东来亲自出面,船夫最终被说服,说出今日会在码头和重要任务接头,后面的事情卢先生恰好在场,不用我多讲吧。” 卢平生拧眉好一会儿,才道:“看来西北还是有硬骨头的。” 曾宝叔笑了,笑着笑着咳嗽不止,卢平生给他递茶水,他一手用帕子捂嘴,一手摆了摆。 好一会儿的工夫,咳嗽过去,他眼中浸满水光,被炭火相映,仿佛滚烫的沸水。 “我还未学会讲话,就已经开始吃药,年年冬日都是难熬的。” 卢平生听他幽幽的声音,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林妹妹? “那人报信后,被冒失倭人的行动人枪击,如今还在倭人陆军医院抢救,生死未知。” 卢平生的目光像是被灯光照亮的窗外飘雪吸引,随口道: “骨头硬,命也硬。” 曾宝叔又笑了,他总觉得眼前真人不似他手中几页纸张记录的那样。 贪财,好色,自私利己,是他给世人看的,也是他的保护色。 作为党务调查处的特务,他提供回去的情报不多,给金陵送的钱财不少。 靠着磺胺,在军阀和倭人青帮和高卢人之间混得风生水起。 “卢先生此去港岛两月,事情可还顺利。” 卢平生满脸笑容,“很是顺利,能过个肥年。” 他去港岛是处理船队和建立外贸公司的事情,对于能在特高科弄到一手情报的人来说,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不如大方承认,坦坦荡荡。 “中间出了点小问题,所以货物到港耽误许久。” 曾宝叔道:“卢先生船队挑选的货物新颖且品质俱佳,我们商场抢了许久,货物份额还是不够。” 卢平生一听,脸上笑容灿烂无比,大气道: “这有什么,曾兄您要什么,只管给我明细,明日就送货上门。” 曾宝叔微微坐直身体,“那就多谢卢兄了。” 卢平生连说客气客气。 “不知卢兄可听闻长平邮轮事件?” 长平邮轮就是卢平生和卫渺伪装坐上的那条大船。 卢平生颔首,“在港岛听闻了,实在可惜,百万黄金啊。” “是百万吨黄金。”曾宝叔纠正道。 卢平生嘿嘿笑道,英挺的脸上带了几丝猥琐问道: “曾先生,你给我讲讲后面的事情?” 曾宝叔把玩茶杯的手骨节分明,视线意味不明的看向卢平生。 “曾先生,阿拉晓得侬手眼通天,但这次和我真没关系。”‘ 曾宝叔收回视线,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和卢平生没有关系。 且不说那时候他本人已经在港岛,按那既然的供词,黄金一直放在的头等舱封闭房间。 黄金消失,箱子却还在,一百吨的黄金虽然体积不大,能神不知鬼不觉弄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从有宪兵守卫的头等船舱,将东西运出去,非人力可为。 “我听银行朋友讲述的时候,也十分惊讶。” 看他急于撇清表情,曾宝叔又忍不住勾了一下薄唇。 也难怪隔壁小崽愿意和他一起,这样一张俊俏的脸庞,即便做这些举动,也只能说一句玩世不恭。 不像曾宝颐那个蠢货,是真的猥琐。 “送黄金的村上岸介受不住审问,吞金自杀了,井上一昭本一直被审查中,前段时间抓捕反日份子有功,被解除怀疑,宪兵队调查处最后的结论是宪兵队少佐,觊觎帝国财产,谋划了一切。” 卢平生听了一愣一愣的,“一个少佐,能背这样大的锅吗?” 曾宝叔心情不错,给他解释道:“负责人村上岸介自杀,井上一昭对帝国有功,而伊藤家的少爷可是宝贝疙瘩。” 瞧见卢平生欲言又止,曾宝叔问:“你有什么看法?” 卢平生眉毛挑了又挑,才道:“听闻那天晚上屋里状况激烈?” 曾宝叔面色古怪,这种事情根本做不到保密,毕竟在邮轮上开枪,船上的警卫队肯定要去一探究竟。 恰好这时,小钱在门口敲门,得了曾宝叔允许后,才端药碗进来。 卢平生也就起身告辞。 走在门口时候,在屋檐下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黄小安。 卢平生脚步未停,抬脚踩在院子里厚厚的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小钱紧接着下楼,弯腰去扶黄小安,“少爷发话了让你起来,这大雪天的,别把膝盖冻坏了。” 黄小安一言不发的起身,小钱唠叨道: “你进少爷书房做什么?少爷最厌恶别人进他书房,碰他东西。” 黄小安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漆黑的屋子里很冷,他的心更冷。 干爹说让他来沪上投奔桂花巷的卫家人,好歹有条活路,不枉父子一场。 可主子却交代让他找桂花巷曾家人,唯他马首是瞻是假,暗地监视为真。 他走之前,干爹语重心长叮嘱他: “乱世将至,活着才有希望。” 初到桂花里弄堂那天,他站在弄堂中间,不知是向左还是向右。 左边做到最好是渺茫的权势,右边是安稳的日子。 黄小安揉了揉麻木的腿,声音尖细道: “黄小安啊,黄小安,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终有一日。。。” 第38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3 卢平生推开卫家院门的时候,里面欢呼阵阵。 入眼就是三个奇丑无比的雪人和几个裹成球的孩子。 从上了邮轮就不知所踪的狸猫蹲在其中一个雪人头顶舔脚丫。 卫家夫妻站在屋檐下笑得眉眼弯弯。 “卢大哥,阿拉雪人好看否?” 卫渺小脸红红,笑容灿烂。 看在卫阿大和许阿鱼的面子上,卢平生没有打击卫渺指着的头小身子大的奇丑雪人。 “卫大哥,阿鱼婶,临时有事,我得带阿渺去处理。” 他抬步走到屋檐下,礼貌和卫阿大夫妻讲话。 夫妻两人脸上笑意收敛,卫阿大吞吐道: “卢先生,阿渺才回来。。。” 许阿鱼扯了扯自家男人的衣服,扯了个笑道: “阿渺性子跳脱,卢先生侬多包涵一些。” 卢平生心中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嘴上却道: “顺利的话,就两三天的时间,后面就可放阿渺归家过年。” 许阿鱼喜不自禁,对还在装饰雪人的卫渺喊道: “阿渺,侬好好给卢先生办差,等回来,阿妈日日给侬做大餐。” 卫渺看了卢平生一眼,心道果然,她进门不过眨眼的功夫,挎上自己的布包,提着箱子就出来了。 卢平生看她准备充足的模样,心中竟有几分感动。 这就是聪明小崽的优点。 “阿妈,侬装好的那些吃的让杨大哥帮我拿上。” 许阿鱼嗔怪看了卫渺一眼,怪不得吃完饭就让她装了一堆瓶瓶罐罐各类吃食。 嘴上说是给卢大哥的回礼,如今看来是给她自己准备的口粮。 卫渺吃罢晚饭本想去隔壁探望智上老和尚,可想自己回来匆忙,大字未带,决定躲避一晚。 如今看来,又可躲避几天,不知是否应该高兴。 卫东几个一听自己大哥刚回就要离开,大的三个还好些,只卫玲撇嘴不乐意 卫东和卫萍上前要去抱卫渺大腿。 两人谁都不想让往前跑去,结果穿得太厚如同企鹅,“啪叽”两人都摔了屁墩。 卫渺是在两个小崽哭喊声里离开的。 停在弄堂口的车顶上堆积的白雪被路灯照成暖色。 卢平生拉开车门略带歉意道: “真是抱歉啊,刚回家就又让你们分离。” 卫渺先让开身体,让不知何时跟出来的阿狸先上后座,自己才艰难爬上去。 “卢大哥,用商场购物券抵扣愧疚。”许阿鱼及期盼大新商场购物券,已经想好要买那些东西。 卢平生上车关门,寒气流动,“一千够不够?” 卫渺思索片刻,摇头道:“太多,太多,阿妈肯定拿不安心。” 正在发动汽车的杨秋实似乎已经习惯两人这样谈话,半点异样也无。 卢平生将手在嘴边哈气,不怀好意笑道: “阿拉已经吩咐好了,明日送大批上等年货去侬家中,宣扬卫家长子小小年纪谋得好差事,让周围有姑娘的人家多多注意侬。” 他说完,车子发动,卫渺抱着阿狸瞪他,“侬故意显摆?” 卢平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颇为无辜道:“阿拉为侬考虑,怎还责怪阿拉。” 卫渺心中愤愤,她想要大黄鱼,有黄金能买许多上等年货。 卢大哥给的年货多是自己船队带回的舶来品,普通人家觉得昂贵,可她早看过订货单据,实在过于便宜。 几十块大洋的货物,在原产地可能就几美分。 “卢大哥,香水什么时候能出货?” “侬前世一定是孔方兄。”卢平生扶额。 这小鬼头随时随刻想要搞钱。 等卢平生给卫渺讲述孔方兄事情,卫渺十分无语翻了白眼。 惹得卢平生哈哈大笑。 车子开入倭租界时,关卡站岗的士兵已成雪人。 卢平生递出证件同时,又丢给他们两包烟和十块钱。 “几位为了帝国辛苦了!” 说得几个倭人士兵热泪盈眶,鬼哭狼嚎对长官说不辛苦。 车子开走老远, 还能听见他们满是力气的吼叫。 卢平生心中感叹,在侵华前期,倭人的部队建制完善,武器装备几乎全部机械化,士兵素质极高。 反观民国,军阀割据,各自为政,内斗不息,倭人喊出三月灭亡东方的口号并不是假大空。 卢平生思索间,车子开进了自家洋房的院中。 车外裹着袄子的腊八,还有倚在门口打哈欠的妖娆女子。 “卢先生,侬回来了。” 风真真夹着嗓子说话,让人鸡皮疙瘩满地。 一行人进了屋子,卫渺手中行李还未放下,就和面色清冷的长发少女对上视线。 “是你?” 风清清一贯清冷的脸上出现裂缝。 而风真真表情也不算好看。 毕竟这小子当初可是把她看了个光光。 抱着阿狸的卫渺看看她,又看风清清。 随即表情了然,这两人一个是坑蒙拐骗的假道士,一个是匡扶正义的盗墓贼。。。 “这是我说的好徒儿,风清清。” 风真真对卢平生抛个媚眼。 此刻屋里就他们四个人,卢平生捏了捏眉心,“这里没有外人,别这样和我说话,我害怕。” 风真真冷哼一声,“你一言不发的走了两个月,不晓得我日子是怎么过的。” 卢平生把手放在火盆上取暖,问道: “两个月,你该完工了吧。” 风真真挺起傲然的胸脯,指了指不语的风清清傲娇道: “我徒儿,摸金校尉,在你房子底下挖个地宫算什么,置放机关也可以。” 说完指着风清清的手又变成巴掌,前后翻了翻,“不过要加钱,这个数,包工包料。” 卢平生扯了扯嘴角,“那就多谢两位了。” 风真真看卢平生答应,立马扑向风清清,搂住她脖子撒娇道: “好徒儿,师傅今年吃肉还是吃土,全靠你了。” 风清清面无表情任由她摇晃。 卢平生示意卫渺起身,两人走出客厅转身进了书房。 推开书房门,寒冷潮湿,让人脸颊发疼。 卢平生开灯,书房装修暗沉,更显生硬冷清。 卫渺跺脚,嘟囔道: “卢大哥,侬这样大的屋子,要请佣人的。” 卢平生关上房门,表情郑重对卫渺直言道: “阿渺,侬有办法去陆军医院急救室吗?” 第38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4 晚上九点的陆军医院并不安静,自然无人注意一只小狸猫。 急救室的门被拉开,疲惫的川田医生对上了面含期待的几双眼睛。 “子弹正伤及肺部,熬过高热和感染,还有生还的可能。” 疲惫的松井雪子,直觉手臂的断口处隐隐作痛。 转身给了身后人一巴掌,“废物!” 那人挨打后,快速低头认错,“雪子小姐,实在抱歉,长野明说船夫当时喊完风后,作势咬舌自尽,他不得已才。。。” 松井雪子最近被八道湾的财宝弄得精疲力尽,听闻抓住了西北的重要反日份子,连夜回来,撬走了这个几乎万无一失的立功任务。 今日被人戏耍了。 “雪子小姐,我们要不要再审问一下古东来。。。” 松井雪子聪慧无比,盯着他道:“你是说,西北弄这一出,是要安插古东来在帝国?” 手下顶着巴掌印,恭敬点头。 松井雪子看了一眼病房里,心中知道,这才是个高手。 知晓古东来叛变后,就知道接头人必死无疑,为了保护接头人,这位代理书记假装叛变,上演了码头上通风报信的一幕。 这样不光保护了接头人,顺便让古东来陷入了尴尬的地步。 帝国对他的信任大打折扣,一个不被信任的叛徒,是没有前途的。 她现在十分好奇,这位沪上地下党的大人物,拼命要保护的人是谁。 “今天下船的人里,有可疑的吗?”松井雪子问。 “公共租界的人不配合,需要外事部门出面。” 外滩码头属于公共租界,他们对今天下午倭人的行动十分不满,更不可能配合他们工作了。 “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松井雪子感到断臂的伤口又冷又疼,实在不想在这里耗下去。 她刚转身准备走,就看见远处有纤秾合度的身影小跑过来,乌黑的发丝里还有未融化的雪花。 “樱子,你怎么来了?” 小林樱白皙的脸庞被冻红,长睫毛上还有雪花融成的水珠,看着松井雪子时候,绷着的小脸才露出一丝笑意。 她急切去拉松井雪子的手臂,却拉了个空空的袖管,松井雪子面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而小林樱毫无察觉,将人扯到角落,才压低声音道: “雪子小姐,八道湾那边出事了。” “什么?” 松井雪子惊呼引起急诊室门口几人频频张望。 “怎么回事?”松井雪子压声音问。 明明她走的时候,才从水里捞出来一个色泽莹润的鼻烟壶。 “水下太冷,抓去的支蜡人在水里冻死了十多个,现在不肯下水,起了冲动,现在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八嘎!”松井雪子咒骂一声,年轻的小脸上满是戾气。 咒骂完后,才发现小林樱满是担忧的看着她。 她伸手抚了一下她的细腻的脸颊,“樱子,别怕。” 小林樱眼神澄澈的看她,反握住她唯一的好手,“雪子小姐,我不怕的,是担心你,你还是个孩子呢。” 松井雪子被她温暖柔软的手握住,坚硬的心柔软一瞬。 走廊角落的狸猫,看着两个少女离开的背影,琉璃眸里闪着怪异不解。 医院旁边的一辆熄灯的车子里,裹着蓬松狐狸大氅的卫渺缓缓睁开眼。 漆黑静谧的空间里,有极为热切地视线注视过来。 “醒了?”卢平生的嗓子有点发紧。 卫渺摸了摸怀里的暖手炉子,喟叹一声,也不墨迹把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卢平生听见船夫还活着,不知为何,眼角湿润,喉头滚动了好久,才问: “青霉素能解决吗?” 卫渺外头思考片刻,“青霉素肯定比磺胺效果更好。” 卢平生听完发动车子。 卫渺把头往毛领里缩了缩,继续道: “八道湾那边的事情应该在年前做个了结,不然夜长梦多。” “嗯。” 卢平生显然无心关注八道湾事件,他此刻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把青霉素给船夫用上。 同事对曾宝叔这人的重视程度又提高了几分。 按照阿渺说,整个过程果然和曾宝叔猜测几乎分毫不差。 他惊觉,曾宝叔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更隐秘的西北身份? “卢大哥,当初往八道湾丢东西的时候,咱们丢过翡翠鼻烟壶吗?” 卢平生脑子已经有了计划,刚放松心情,就听卫渺问话。 细细思索片刻,肯定道:“我挑选的都是带有印记且不太好出手的一些文物,多为银器和瓷器,翡翠一件也没有。” 卫渺摩挲雕花精美的暖手炉,小脑瓜子转得飞快,“所以,是谁放的呢?” 卢平生和卫渺心中都有答案,唯一和这件事相关且聪明的人,可不就是曾宝叔这个大聪明。 “阿渺,你说他要做什么?”车子在积雪上面缓慢行走,宛如龟爬。 车里一大一小陷入了沉思。 “所以卢大哥,咱们要不要先回去看看,我的黄金还在不在啊。”卫渺心里空荡荡的。 卢平生比她冷静,“侬放心,没有侬的梅花牌,无人能进去的。” 卫渺颇有几分无语,“侬忘记了,我们进洞的时候,梅花牌还在外面放着呢。” 卢平生轻笑出声,“阿渺,卢大哥可不像侬,只晓得贪财。” 卫渺撇嘴不语。 车子开过慰安街的时候,白纸黑字的灯笼映照得积雪惨白。 居酒屋里传来男人的吼叫女人娇笑,还有婉转凄美的倭国小调。 卫渺心中决定了,明日一早先回菊花里瞧一瞧。 金库里的黄金白银可是她辛苦挖地的报酬,谁也不能拿走。 若是曾先生拿走了,她是要翻脸的。 卫渺摸了摸自己的挎包,不知道老和尚在曾先生心中什么地位,两颗舍利子不知道能让他劝一劝吗? 卫渺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进了卢平生的洋房。 卢平生没有下车,而是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对卫渺含糊道: “侬回去好好休息,顺便让风真真穿戴好,说我在车里等她。” 卫渺正下车呢,听见这个脚踩狐狸大氅,直接摔在雪堆里。 “咯咯咯~~~” 披着狐裘的风真真的看见卫渺狼狈的模样,笑得前仰后合。 腊八悄无声息的在卫渺身侧,将她从雪地里拉了起来。 卫渺捡起暖手炉子,牵着腊八的手,气鼓鼓地进门去。 第38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5 汽车声音响起又安静。 卫渺轻车熟路的找到自己房间,刚推开门,就感觉有东西扑向自己。 她把牵着的腊八甩到前面,然后开灯。 房间有了光亮以后, 就见腊八被两只小狮子扑倒,在他身上又舔又咬的。 “长得还挺快。”卫渺看着毛发健康的狮子幼崽,感慨一句。 腊八不顾两个小狮子的啃啃唧唧,一手按住一个,提着后脖领把它们提了出去。 卫渺的看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腊八健康背影,感慨小破孩这一年多的变化。 转眼三天过去,雪下下停停,整个院子素白一片。 卫渺在家看腊八用弹弓打麻雀,顺便逗逗狮子,每天清晨如果早起,能看见长发飘飘的风清清在雪中打太极。 如此三日,始终不见卢平生的踪影和电话,杨秋实也是早出晚归神秘异常。 卫渺终于带着自己挎包准备出门。 她在院子门口,看见穿着洋装,长发飘飘的风清清。 大冬天无端端的让人觉得寒意更重。 “你要出门?”卫渺问。 风清清绷着小脸点头,想了想道: “这是我师傅的衣服,” 卫渺提醒,“这里是倭租界,你如果没有通行证,最好不要出门。” 尤其是漂亮的女生。 如今这些浪人越发地猖狂,别说华人女子,就是没有背景的倭人女子被欺负了也没有地方说理去。 风清清垂下清冷的眸子思考片刻, “你知道我师傅他们去哪里了嘛?” 卫渺想了想卢平生行事风格,老实道: “可能是去花天酒地了。” 风清清微微颔首,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 卫渺倒没有多想,对院子某个角落道: “腊八,阿拉出去觅食,回头给你带哦。” 说完不等腊八回应,就要拉开院子大门。 “咚咚咚!”恰好这时,房门被敲响。 “那位?”卫渺用日语问道。 “特高科,松井雪子!”竟是老熟人。 卫渺开门,就看松井雪子带着四个人站在门外。 那四人表情严肃,在她开门的瞬间目光就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 “雪子小姐,好久不见。”卫渺礼貌问好。 松井雪子看见长高不少的卫渺,目光在她身上上下审视一圈,开口道: “卫桑,听闻你和卢桑才从港岛回来?” 卫渺点头,“三日前刚回来。” 松井雪子走进屋子,带人往里走去。 卫渺只能跟上。 等到客厅时候,松井雪子已经坐在上位。 “卢桑这里过于冷清,需要几个佣人。” 卫渺提壶给她泡茶,动作虽然生疏,步骤却是没错的。 “卢桑人呢?”松井雪子盯着卫渺,眼神和往日任何一次都不同。 卫渺放下茶壶,思考片刻,“我也三日没见他了, 我猜他现在不是和陆少帅在一起,就是和杜兰德在鬼混。” 松井雪子“噗呲”笑出声,“你知晓什么是鬼混?” 卫渺点头,“卢大哥带着他风小姐一起夜不归宿,我就晓得。” 松井雪子心中暗自可惜,卢平生她一眼相中过,没承想也和那些臭男人没什么两样。 花天酒地,包养情人。 “卫桑,今天我是以特高科特调查人员的身份和你进行谈话,为了卢先生好,希望你能一五一十回答我的问题。” 卫渺有点紧张的坐直身体,眼巴巴的看着松井雪子。 “卫桑,你放心,卢桑颇得帝国重用,我来只是例行问话。” 松井雪子很满意卫渺不安的表现。 “好的。”卫渺抿嘴回答。 “你能把这次卢桑去港岛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我讲一遍吗?”松井雪子用完好的手端起茶在鼻尖轻嗅。 卫渺故作思考状,把先前和卢平生核对过的话术半真半假的讲了一遍。 松井雪子听完后,沉思良久,“你们下船的时候,刚好遇见枪击?” 卫渺强调一下,“应该是我们已经走到车旁。” 松井雪子眼睛闪了闪,“听闻工藤夫人住在你们隔壁?” “工藤夫人和少爷都是十分和善的人,他们在我们前面五分钟先下船,工藤夫人还夸卢大哥俊朗。” 松井雪子表情古怪一瞬,心中想着最近的传言。 山下智子自从丈夫去世后,整个人就变得有几分不太正常。 前日自己去拜访她的时候,瞧见她正在抽打一个下人,半点没有往日的温柔大方。 “雪子小姐,是有人怀疑卢大哥吗?”卫渺问。 松井雪子打量卫渺脸上略显天真的表情,“卢桑是帝国忠诚的朋友,我只是例行询问。” 她嘴上这么说,心中暗恨不已,她本来提议是直接抓捕卢平生的。 但海军司令部直接打电话过来警告他们不许多管闲事。 她倒不知道卢平生一个小小的海关总署吃闲饭的,竟然有这么强大的背景。 “那就好,卢大哥时常和我说对帝国的向往,肯定不会做不利帝国的事情。” 送走松井雪子,卫渺也跟着出去了。 她知道身后有尾巴跟着,但依旧在街头闲逛。 马路上的雪已经被清理干净,扫成一堆一堆地放在路边。 偶尔有倭人孩子会拿雪球相互丢一丢,行走的人听见的孩子的欢笑声,也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卫渺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了山崎料理店。 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已和两月前的热闹判若两样。 圆脸静香正和姐妹们跪坐在一起嘻嘻哈哈讲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见有客人进来,妈妈桑热情上前的同时,顺便看了卫渺背后一眼,空空如也。 “您一个人?”她语气有点失望。 卫渺笑眯眯道:“我挂平生君的账上。” 妈妈桑细细打量卫渺一眼,捂嘴惊呼,“你是卢桑的朋友,好久不见!” 心中却欢喜不已,自从上次远东酒店爆炸案后,卢桑和他的朋友们再也没来过了。 少了卢桑这个大户贡献,她的营业额下滑得厉害。 “卢桑回来了嘛?” 卫渺的挑眉,“您也知道平生君离开沪上了?” 妈妈桑捂嘴笑得神秘,“偶听人提及。” 卫渺也不去追究,抬脚上楼。 就听背后料理店大门被推开,一群人嘈嘈嚷嚷的进来。 “静香小姐,好久不见!” 卫渺脚步微微停顿,这音色似是故人。 第38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6 静香在其他服务员羡慕的眼神里起身走向门口五六个穿着传统服饰的男人。 “肥前君,好久都没有看人家了,想我吗?”静香惊喜的语气里带着撒娇。 “静香小姐,我想你想得夜不能寐。” 王东霆扮成肥前又八已经两个多月,早已得心应手。 卫渺上楼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穿着武士服装的男人,除非十分熟悉的人,不然真的很难认出。 “卫桑,这次还做卢桑的专用包间?” 妈妈桑虽然是在询问卫渺,却已经拉开了她家最豪华的包间。 卫渺走进,屋里摆设和之前并无不同,走到落地窗前,入眼的是远东酒店。 在阴冷的天气和残雪的映照下,很难让人相信两月前这里是租界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就一直没人管吗?”卫渺扭头,好奇的问妈妈桑。 “该死的朝人。” 妈妈桑咒骂一句,才抱怨道:“爆炸事件后, 宪兵队和警察署调查了一个多月,半点有用的线索没有,就把酒店老板给关押了,至今还未出来。” 派遣军在这次爆炸中死伤惨重,竟然让一个酒店老板背锅,可见倭国的政治体系也十分有意思。 “劳烦您给我上菜。” 卫渺决定今天就在这里吃饱喝足。 妈妈桑听见卫渺吩咐,连连点头,后退出门,铛铛铛地下楼去了。 她刚走楼下,就被两个黑衣男子拦住,看见他们手中证件,妈妈桑心中暗骂倒霉,但脸上笑容越发的灿烂。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特高科的特工询问了卫渺进来的目的,包括对话。 妈妈桑一五一十的回答后,紧张又恭敬的看着两人。 她们情愿和军队里的那些粗鲁的军人打交道,也不愿意和特务机构有任何牵连。 “她只是个能吃的孩子,和卢桑的关系不错。。。” 妈妈桑期盼快点打发走两人,所以,为卫渺讲了句好话。 其中一个叫江口一泽的特工听完,眼神动了动,问道: “她经常来?” 妈妈桑道:“卢桑是我这里的大客户,这位小少爷是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对面大楼发生爆炸的时候。” 平田治思索片刻,对同伴道: “你在这里盯着她,我有事要和雪子小姐讲。” 他和同伴分工好,又扭头对妈妈桑道,“给我们安排她隔壁的房间。” 妈妈桑虽心中十分不情愿,但还是带着两人上楼。 特高科是在沪的强力部门,反日分子害怕他们,本土人对他们也十分畏惧。 卫渺正单手撑着下巴,在想卢平生交给他的任务,就听有人上楼。 从进门到关门,一句对话也无。 她抿了抿嘴,晓得就是松井雪子安排的两个小尾巴。 想到卢大哥说倭人士兵和公职人员待遇不高,她坏心眼的笑了笑。 不过片刻功夫,妈妈桑带着灿烂笑脸进来。 “卫桑,冬日天寒,今日我们店里特意推出了鮟鱇锅。” 妈妈桑进门后,指挥身后的服务员端菜上桌。 咕嘟咕嘟的鮟鱇锅热气腾腾,香煎鳕鱼,炭烤松叶蟹一一端上。 “这河豚是今早渔民特意送来的,我让厨房挑选了最肥美的一条给做成刺身了。” 妈妈桑满脸骄傲的介绍放着碎冰晶莹剔透的河豚肉。 卫渺很满意,所以当服务员拿不到小费甩脸的时候,也没有影响她的心情。 等妈妈桑带着服务员退下去后,卫渺看着对面远东酒楼破败的景色大快朵颐。 特高科。 松井雪子的车子刚开进大院里,就看见行动队的人匆忙外出。 她抓住其中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人本想发火,看见是松井雪子,连忙恭敬道:“雪子小姐,陆军医院出事了。” 松井雪子眉头拧紧,“说明白。” “病房里的反日分子船夫不见了。” “不见了!”松井雪之一愣,什么叫不见了。 陆军医院是帝国的地盘,里面戒备森严,船夫病房更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人看守,人怎么可能不见。 “雪子小姐,我要去医院支援。” 那人看松井雪子漂亮的脸蛋有些扭曲,连忙开口想要离开。 松井雪子松手,看着行动班的车子开出特高科,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不行,她得去现场看看。 松井雪子刚转身,就看见了自己的手下江口一泽从黄包车上下来。 这家伙一路小跑进特高科的门口,留下敢怒不敢言的黄包车夫。 松井雪子觉得很是丢人。 “雪子小姐,我有发现。”江口一泽有些狗腿地开口。 松井雪子心烦意乱,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说!” 江口一泽心中一惊,不敢卖关子,开口就道: “雪子小姐,卫桑去了山崎料理店,我们和妈妈桑聊天得知, 在远东大楼爆炸那天,那小子也在山崎料理店吃饭。” 松井雪子宛如看废物一样看着自己的手下。 两个月前的远东酒店刺杀案,惊动了整个帝国,所有人都经受了严格的审查。 尤其的卢平生这种身份特殊又 在现场的人,前前后后审查了无数次,如果有问题,早就发现了,还用这个废物来邀功。 “雪子小姐,我不相信巧合。”江口一泽似乎看出了她的心理。 “远东爆炸案,卢桑在现场,邮轮黄金案,卢桑虽然没有在船上,但他在港岛,而这次的码头街头案,他又恰巧也在。。。” 松井雪子脑子飞快转动,开始梳理过程。 “远东酒店爆炸案,卢桑是在现场,但他救了宪兵司令工藤久让的侄子。” 她记得当时卢平生为了救这个孩子,自己也受了极其严重的伤。 “邮轮黄金案发生前半个月,卢桑已经港岛了,我们是港东的人确定过他的行踪。” 卢平生坐邮轮离开沪上那天,她刚好在码头执行任务,亲眼看他提着大包小包上的船。 “这三天卢平生的行踪查清楚了嘛?”松井雪子问。 她唯一怀疑的就是这次。 时间巧合,地点巧合,若非工藤夫人很确定哪天卢平生穿白衣戴红围巾,她都要申请抓捕他了。 比起江口一泽,她松井雪子,更不相信巧合。 想到了工藤夫人,松井雪子瞳孔猛然一缩。。。 第38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7 松井雪子面色阴沉的长久沉默,让旁边江口一泽心思百转。 “雪子小姐,卢桑我们动不了,把那小崽子抓起来审问一下,应当没有大碍。” 松井雪子奇怪的看了这个手下一眼,“你不怕卢桑的报复,你就去吧。” 江口一泽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一时捉摸不透她的真实意图。 大家都知道卢平生这个二狗子有钱, 非常有钱,若是抓了他身边的人,能得到的钱财比他们工作一辈子都多。 可雪子小姐那古怪的眼神,让他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了下去。 重重叹口气后,他转身出了特高科,还是去山崎料理店盯着小崽子去吧。 万一有了实际证据,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松井雪子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拿起电话放在肩膀外头固定住听筒。 用完好的手转着电话号。 “你好,这里是吴子阳家里。”接电话的女人声音温柔,让人感受岁月静好。 松井雪子一手握住话筒,目光盯着自己的空荡荡袖子,眼神冷了几分。 “我找吴太太。”她用日语轻描淡写道。 电话那头的人呼吸急促几分,过了好一会儿才恭敬道: “雪子小姐。” 松井雪子嘴角冷酷的勾起,最近事情太多,她已经好久没和她的玩具们好好玩耍了。 “吴太太,你们在办宴会?” 电话筒那头法式音乐慵懒随意,她都能想象在烧着壁炉的温暖客厅里,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欢快的场景。 往日她最喜欢这种场合了,因为她喜欢男男女女看见她时露出惊叹的表情。 自从远东酒店爆炸案后,她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舞会。 她已经没有手去搭舞伴的肩膀了,唯一留着的手,是用来沾满鲜血的。 从手术台醒来的时候,她就发过誓,一定要找出那个制造爆炸的真凶,她要一寸一寸敲断他们的每块骨头。 “都有谁在?”松井雪子懒洋洋的开口。 电话那头的李晓雅对着看过来的吴子阳露出一个笑容,微微侧了侧身体,才道: “有杜兰德和路易斯,还有卢平生和他的女伴,白玫瑰带着一个小姑娘,乔治先生和威尔斯先生。。。” 听见卢平生的名字,松井雪子微微坐直身体,“我现在要见你一面。” 李晓雅有几分为难,“现在吗?” 正事儿重要,松井雪子轻嗤一声,也不为难她,“你说一声,我和樱子要去。” 李晓雅松一口气,等到松井雪子挂掉电话后,她默默的发呆。 她是真的想和吴子阳就这么一辈子下去的。 可每当传送情报的日子,她如果没有动静,就会收到她不堪入目的照片。 有她自己的,也有她和别人。 照片上的男男女女她都快要忘记他们的模样了,里面不堪入目的姿势,自己陶醉的表情,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是被强迫的。 何况,当初她是自愿的。 “在想什么?”醇厚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接着就被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拥住。 李晓雅快速调整表情,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 “刚才樱子打了电话,说雪子小姐自从胳膊断掉后一直闷闷不乐,我于心不忍就邀请她们过来。。。” 吴子阳看着李晓雅脸上微微的忐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傻瓜,你是吴太太,想邀请谁都可以的。” 李晓雅歪头倒在他的怀里,如同小猫一样蹭了蹭,“谢谢你,子阳。” 吴子阳心软得一塌糊涂,还要再说情话,就听身后有笑声。 扭头就看两人勾肩搭背站哪里。 杜兰德故作娇弱的依偎在卢平生怀里,掐着嗓子说: “谢谢你,子阳。” 卢平生用力捏他脸颊,“傻瓜,你是。。。” 他话没说完,就挨了卢平生一脚,“越发的不像样子,偷听人夫妻讲话,你们两个是该找人管了。” 杜拉德双手摊开,“花花世界惹人醉,我要每天都约会!” 卢平生不置可否,他要说自己和徐曼华结婚,这夫妻两人晚上估计又不能睡个好觉了。 一群人忽略在大厅跳舞威尔斯几人,走到客厅落地窗沙发坐下。 “一会儿松井雪子和樱子要过来,你们两个注意些。” 卢平生听完眼睛一亮,“雪子小姐吗?我好久没见她了。” 杜兰德眼睛更亮,挥舞手臂夸张道: “樱子小姐是上次那个有酒窝的美丽小姐吗?自从上次一别,她的倩影让我魂牵梦绕。。。” 吴子阳颇有几分无奈的看向李晓雅,“晓雅,你得和你的朋友提前打一声招呼,防备这两个花花公子。” 李晓雅捂嘴笑,“子阳哥,你说卢先生是花花公子我是不认的,我认识吴先生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带着女伴呢。” 说完后,扭头看了看正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端着红酒杯风清清。 风流的眉眼,精致的头发,一颦一笑都带着韵味,是个让女人都自惭形秽的存在。 也难怪让风评甚好的卢平生沉沦,这几天去哪里都带着,日夜不分离。 “清清是个姑娘。”卢平生眯着眼睛,一副陷入情网的模样。 心中却在吐槽,这个娘们比阿渺还能花钱。 阿渺花钱好歹是她自己挣的,这女人竟然是纯要钱。 这俩月在他家,给他挖个地下密室收他三千大洋,他现在带她出来应酬,是按小时收费。 额外任务还支付了她十根大黄鱼。 相比起来,阿渺这小鬼头挣得可比花得多。 正在大口吃炭烤松叶蟹的卫渺打了个喷嚏。 正在帮她烤蟹的静香眨了眨眼睛,“卫桑,你感冒了?” 卫渺揉了揉鼻头,“应该是有人想我了。” 静香胖乎乎的小手,灵巧的剥开松叶蟹上雪白的肉,笑嘻嘻道: “我听卢桑讲过,找你们东方,打喷嚏的神秘咒语是:一想二骂三感冒。” 卫渺听闻是卢大哥说的,撇嘴要讲话,又打一个喷嚏。 静香咯咯直乐,“用卢桑的话说,是有人在骂您了。” 隔壁包间里江口一泽和同事缩了缩身体,听着卫渺包间里咕嘟咕嘟的鮟鱇鱼锅,还有充满香气的烤蟹和烤得滋滋冒油的鹅肝和牛舌。 口水吞咽一堆,却只敢叫了最便宜的一盘米饭寿司。 “该死的小鬼!”同事不满的咒骂。 江口一泽索然无味的吃着冷飕飕的寿司,脑子里回想着松井雪子的那句: “如果你不怕卢桑报复,你就去做吧!” 他堂堂帝国的勇士,竟然会怕一个二狗子! 第38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8 江口一泽下了决心,脑子里就开始谋划。 首先这件事肯定不能是他亲自出面,他又不是傻子,雪子小姐都不敢正面刚的人,他凭什么要出面得罪。 他不可以,但警察局可以,随便找个由头让警察局把人抓了,他在秘密审问。 一个小崽子,挨几鞭子,没准儿什么都招了。 只要招供,他就立了大功,到时候特高科就会给自己撑腰,海军部难道还能包庇反日分子不成。 若是闹了乌龙,直接把小崽子往黄浦江一丢,沪上哪天不死个百十人。 别人死的,他卢平生手下就死不得了。 江口一泽把整个计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可行后,猛然起身,对着同事道: “你盯紧隔壁, 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拿起手套围巾,匆忙出门。 静香拿了肥前又八的可观小费,喜滋滋的上楼来讨好卫渺。 看她吃的开心,小心翼翼道: “卫桑,楼下有几位帝国的精英,听闻您和卢平生关系匪浅,想要拜访您呢。” 静香一点也不觉得对个半大孩子如此恭敬有什么问题。 这可是居酒屋黄金客人卢桑亲自带来的小客人,上次一顿把居酒屋里卖出去食材都消耗掉了。 她摸了摸兜里五十块的小费,态度更加殷勤。 “他是做什么的?”卫渺问。 说到大方的金主客人,静香圆脸上带着一丝真心的笑容。 “肥前君是本土的大商人,运气不好遇到了火山喷发,家业损失严重,才辗转来沪上做些生意准备重振雄风。” 卫渺很快地把静香剥好的松叶蟹肉吃了个精光。 “他做什么生意?”卫渺问。 静香歪头想了想,“好像是棉纱生意。” “棉纱?”卫渺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 “卢先生最近也在涉足棉纱生意,那劳烦您请他们上来。” 静香喜滋滋鞠躬退出包厢,她真的太走运了。 若是肥前君和卢桑搭上关系,那肯定不会少了她的好处的。 比起一个月二十块的工资,小费才是她的主要收入。 静香下楼时候,看着居酒屋外面没有融化的雪,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服务肥前君,这样就可以多挣钱, 家里的母亲和弟弟才能度过寒冷的冬日。 肥前又八带着五六个人推门进来,卫渺也不托大,起身礼貌招待。 等几人都坐下后,卫渺对静香道: “告诉妈妈桑,好菜好酒都上来,账记在卢桑上。” “嗨!” 静香听完,退出房门,哒哒哒地欢快下楼。 王东霆在打量卫渺的时候,卫渺也在看他。 刚才只是匆忙一瞥,如今近距离看了看,发现王大哥的伪装还算到位,没有经验的人自然看不出来。 但卢大哥说过,特工有个专业课程就是易容,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蛛丝马迹的。 卫渺没有上过专业课,细观之下,还是能够发现名震沪上第一杀手的影子。 “卫桑,贸然打扰,还望见谅。” 王东霆把一个倭人谦卑和自满都演绎的很到位。 他身侧的五个人有朝着卫渺颔首的也有不屑一顾的。 卫渺看他们的装扮,除了王东霆身侧一人特别外,其他四人应该都是浪人。 “这位是派遣军参谋部吉田总参谋的侄子,吉田枫。” 卫渺起身弯腰,“吉田君。” 若是此刻有面镜子,卫渺能看见自己的行为,定然发现和卢平生如出一辙。 这就是可怕的言传身教。 吉田枫看小崽子很识时务,板着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卫桑,听闻卢桑是帝国忠诚的朋友,希望有机会能够一起吃饭聊天。” 卫渺十分礼貌颔首,“卢桑最喜欢帝国的精英了,知道您愿意和他吃饭,定然欣喜若狂。” 吉田枫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恰好此时,妈妈桑带着一众服务员,流水一样的食物往上端。 鲜黄诱人的海胆、颗粒分明的鱼子酱、雪白的蟹肉、大片大片的黑松露,几十块一瓶的烧酒。。。 叮叮当当摆弄片刻,眼前琳琅满目,秀色可餐。 妈妈桑笑眯眯弯腰鞠躬,“几位贵客慢慢享用,若是不够,本店还有哦。” 卫渺嘴角抽了抽,余光瞥见笑容越发灿烂的吉田枫,觉得卢大哥应该不会心疼吧。 肥前又八激动给每个人酒杯都倒满清酒,“为了帝国,为了友谊,干杯!” 其他几个浪人鬼哭狼嚎的附和。 隔壁房间,单独留下的特工听着卫渺房间的欢声笑语,又看自己桌上几块寿司,咒骂不停。 不知道江口一泽刚才拍了桌子又跑出去做什么。 这样寒冷的天气,就应该在温暖的床铺睡大觉,而不是在居酒屋听别人觥筹交错。 他正怨气十足,回来又离开,离开又回来的江口一泽推门进来了。 “隔壁什么情况。” 显然他也听见了隔壁吵吵闹闹的声音。 “有个本土商人巴结卢桑,主动讨好小崽子。”同伴精神不济的回答。 江口一泽听见是几个商人,心中大定,转身又出去了。 所以就没有注意同事张嘴还要讲的话。 王东霆正搂着可爱的静香小姐,等她喂酒给自己。 包厢门就被人大力拉开,呼呼啦啦进来一群警察。 “八嘎,警察局执行任务,发表反帝国言论的支蜡人在哪里?” 为首的警察眼神在屋里的六男六女身上扫视一圈,目光落在饭桌上的高等料理上,心中愤恨不已。 自己苦哈哈的在外面巡逻,这帮人竟然在这里用偷盗得来的钱大吃大喝。 肥前又八上前态度不卑不亢道: “鄙人肥前又八,几位长官要找什么人?” 华人惧怕警察,帝国的商人可不惧怕,毕竟他们的粮饷都是商人们纳的税。 “那个少年支蜡人呢?”这次来的警察显然是个嫉恶如仇的愣头青。 肥前又八说:“这里没有支蜡人,全部都是本土人士。” 为首的警察显然不信,江口一泽是他的好朋友,不会戏弄他的。 他答应自己,如果把人抓住了,给他一百日元。 想到这里,他眼睛如同鹰隼一般在屋里扫视一圈,确实没有发现有十一二岁的少年。 想到到手的日元飞走,他心中正愤懑不已,刚要转身撤退,就听身后有人醉醺醺的咒骂道: “哪里来的混蛋,打扰我们的兴致,滚!” 第38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89 刚换好衣服收拾得当准备出发的松井雪子,不可置信地看着门口鼻青脸肿的手下。 “你们被打了?”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竟然有人敢公然殴打特高科的人。 江口一泽脸颊红肿,一只眼睛瘀青不说,胳膊还脱臼,实在很惨。 “濑户君被打得太严重,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江口一泽也很愤怒,他没想到那些人一言不合就动手。 警察不被放在眼里,自己亮出特高科的证件也不管用,反而打得更狠。 松井雪子听手下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讲完,面色阴沉道: “所以,你们既没有抓住卫渺那个小鬼头,反而还让一帮浪人给揍了?” 江口一泽不敢撒谎,“派遣军参谋本部吉田参谋的侄子也在其中。” 松井雪子气笑了,“这件事情我会向科长汇报,让他去参谋本部问责,至于你先去医院,伤好之前先放假。” 江口一泽心中暗骂,问责个屁,参谋总部那帮人都是西方留学回来的精英,个个鼻孔朝天,脾气臭不可闻。 别说课长,就是松井雪子的亲叔叔松井司令官只怕也只会不疼不痒的说两句。 眼见松井雪子要走,江口一泽连忙道:“雪子小姐,那卫渺。。。听闻她的家人在法租界居住,实在不行我们先从她的家人下手。。。” 松井雪子扭头奇怪的看了这个执拗的手下一眼,“江口君,你现在更应该担忧怎么和卢桑交代。” “雪子小姐,每次事故都有卢平生这个非帝国人士在场,十分可疑。” 普通人怀疑需要证据,特工部门不需要。 只要怀疑,先抓起来审问上刑,总会得到证据的。 至于被冤枉,那活该你倒霉。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但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卢平生。 松井雪子从自己的叔叔那里知道了卢平生在和本土有权势的贵族做某种交易。 数额巨大到可以支付整个海军一个月的军费。 这种人,谁敢动? 即便是反日分子,只要他还能给大佬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就不会有人追究。 何况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卢平生这个人就是一个纯粹的投机分子,认钱不认人,更没有什么民族大义! “卢桑的事情,你不要再查了,他身边的那个小崽子,劝你也不要碰,法租界副总巡,和小崽子交情匪浅,别到时候我还得去法租界的巡捕房捞你去。” 看着江口一泽一副不解的模样,松井雪子难得好心多说了几句。 眼看他还要再据理力争,松井雪子摆了摆手,起步离开。 江口一泽眼里闪过一抹阴毒。 他不会屈服的,为了帝国,为了天皇。 他一定要证明自己是对的,立了大的功劳,才能在特高科站稳脚步。 而不是在这个一个乳臭未干的残疾丫头手底下卑躬屈膝。 坐在黄包车上的卫渺,小脸阴沉无比。 若非她耳力好,时刻注意隔壁动静,只怕这次还真被抓了。 静香把扮成肥前又八的王东霆带进包厢的时候,她就想好怎么尿遁。 反正他们一人搂一个女人,正嫌弃她一个半大孩子碍事儿。 趁这帮色鬼在兴头上,她悄无声息的从居酒屋的后门离开。 也不知道卢大哥现在在做什么? 这帮人要对她下手,显然已经在怀疑卢大哥了。 好多事情看似天衣无缝,实则经不起推敲。 每次出事你一个二鬼子都在现场,很难不让人怀疑。 “小少爷,这里去华界要额外加8毛钱的。” 跑到一处人迹罕见的地界,黄包车憨厚的开口。 卫渺回神,“怎么又涨钱了?” 黄包车夫可能第一次做这种临时加钱的事情,有几分忐忑。 “倭人现在管得严格,华人办理出入证的价钱翻倍。” 卫渺再次觉得倭人贪婪,倒也没有说话。 “眼见要过年了,物价飞涨,米面的价格翻倍不说,就连棉布竟然也开始疯涨。” 这个卫渺晓得,每年春节前后,物价都有波动。 这已经是卫渺这段时间第无数次听见棉布了。 “疯涨是什么概念?” 黄包车夫话匣子打开,“去年扯布做一身衣服的钱,今年只能做一双袜子。” “沪上缺棉了?” 这个消息,对于才回来几天的卫渺来说有点新奇。 随即她又想到在港岛的时候,卢大哥从胡先生手中买下了所有的棉纱订单不够,还让人在东南亚等地大量收购棉纱。。。 莫非他知道棉纱要涨? “不晓得,听我们弄堂在交易所上班童先生说,有人在打量收购棉纱,紧俏的咧。” 棉纱交易所,卫渺神经微动,这不就是期货股票嘛。 当年她二婶买库券时候,也是疯狂看涨,结果高价买入跌入谷底,家破人亡。 她那时候就对这种敛财手段有几分好奇,可惜饥饿的小崽,没有资格去投机取巧。 如今这种风向,和几年前简直太像了,卫渺嗅到了阴谋味道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发财的机会。 她决定了,金库里的黄金拿出一部分,让卢大哥去做多做空。 赚老百姓的钱没意思且良心不安,但赚幕后黑手的钱,不光有黄金还有国运。 她很喜欢! 想到这个卫渺顿时眉头舒展,心情愉悦不止。 在菊花里弄堂口下车时候,大方的没要黄包车夫的找零。 “阿渺?” 卫渺正把小手放在嘴边哈气,就听有熟悉声音。 扭头看去,就见穿貂皮大衣的崔丽娟,正惊喜看她。 “丽娟姐,”卫渺喊人。 崔丽娟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容貌英俊的男人。 “朱琦,这是我家小邻居。” 崔丽娟说完又笑眯眯的和卫渺介绍道: “阿渺,这是朱大哥,是我的、我往日的同学。” 卫渺眨了眨眼睛,乖巧喊人,“朱先生好。” 自从上次崔丽娟和她一同被抓入狱,后又去了医院后,她就很少见她。 崔丽娟身边的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着讲究,皮鞋昂贵,手腕手表也是价值不菲。 这样的人,竟然是崔丽娟的同学,实在有几分违和。 听崔阿婆讲,崔丽娟自小聪慧,学习极好,只是在高中时期,突然就不愿再去学校,问什么也不回答。 问急了就离家出走,等再回来的时候,就成了仙乐斯舞女。 “小朋友从日租界而来?”朱琦态度温和,一口标准的北方口音。 “朱先生怎么知道?”卫渺瞪大圆溜溜的眼睛,十分单纯无害。 第39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0 冬日寒冷的弄堂口,正是寒风吹来的地方,实在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卫渺此刻只想回屋子里,躺在金屋里呼呼大睡,压一压惊。 但此刻不得装着懵懂少年模样,和眼前这位身份存疑的人继续聊天。 朱琦仿佛兴致很好,似被她的模样逗笑,替她解惑道: “倭租界的黄包车上有记号的。” 卫渺挠了挠头,笑出白牙恍然道: “我还真不知道。” 朱琦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你去倭租界做什么?” 卫渺还没回答,崔丽娟不耐的跺了跺脚,“冻死个人嗫,进屋子说?” 朱琦听完,很自然的握住崔丽娟的手,担忧道:“是我的不是,忘记丽娟你畏寒。” 崔丽娟笑得无限娇羞。 “哐当。” 身后传来响声,卫渺扭头就看见小江苏直勾勾的看向崔丽娟和朱琦交握的手。 “叔。” 卫渺小跑去了小江苏的馄饨摊子,天气寒冷加上不是饭点,馄饨摊上没有客人。 “叔,给我煮两碗,不!五碗馄饨。”她语气豪气无比。 小江苏讪讪的收回视线,扯了扯嘴角,“阿渺,许久不见了,侬最近在做么事?” 卫渺将手放在他烧馄饨的炉子外皮上,借一借热度。 “两月前,和卢大哥去了港岛,前几日才回来,这几日过来替卢大哥收租,大雪后,顺便也来问问房客,房子有没有毛病要检修的。” 小江苏心不在焉的夸奖道:“卢先生心善,阿渺跟着他好好干,肯定有大出息的哦。” 卫渺嘿嘿点头,一脸满足。 “给我们也来两碗馄饨。”朱琦牵着崔丽娟的手,温和的对小江苏说。 小江苏包馄饨的手一顿,“好咧,侬二位稍等。” 朱琦仿若未觉,对崔丽娟道: “我们和阿渺一起坐吧。” 崔丽娟点头,“刚好我也好久没见阿渺了。” 两人自然的坐下后,卫渺很自然的问崔丽娟道:“丽娟姐,阿婆和崔大哥他们呢?” “我妈带着我哥嫂还有孩子去教堂了。” 说到教堂,卫渺才想起来,自己回来也该去看看玛丽修女的。 “玛丽修女还好吗?” 崔丽娟脸上羞赧,“我也是今日刚回家。” 卫渺眨了眨眼睛,决定不去问崔阿平家的双胞胎是男是女。 算算时间,孩子应该是刚满月。 现在沪上教堂流行对刚满月的婴儿做洗礼。 崔阿婆是虔诚的教徒,想必不会错过。 只是不知道如何说服泼辣无比的崔太太。 朱琦看崔丽娟表情落寞,愧疚道:“丽娟,是我不好,为了照顾我,你才和家中断了联系的。” 崔丽娟扭头看他,眼中情意浓浓,“阿琦,怎么能怪你,是我自愿的。” 身后煮馄饨锅里,叮叮哐哐,小江苏的单相思好似结束了。 卫渺决定给失恋的人一点安慰,笑嘻嘻道: “叔,我听说南京哥升官了。” 小江苏绷着的脸色终于缓和,无比自豪道:“他得了长官赏识,如今当了分队长,手底下管了几个人。” 公共租界警察的等级分明,有人几十年都在巡警这个位置。 小南京竟能连跳三级,实在不容易。 “小吴哥十六岁的时候,还在招猫逗狗呢。南京哥竟然是分队长了。” 一句话,彻底让小江苏心情大好,连连道:“不敢和小吴巡警比较的,你南京哥有他一半,我这辈子就无憾了。” 卫渺松口气,小江苏心情不好的时候,做馄饨手艺十分不稳定。 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必须要吃最美味的。 朱琦略带诧异看着在灶台忙碌的中年男人,个头矮小,面容普通,半点没有出彩的地方。 真没想到他竟有个如此出息的儿子。 “丽娟,你该早带我回来见见别的邻居。”他双眸含情看崔丽娟。 崔丽娟脸上有淡淡红晕,“这不是带你回来了?” 朱琦似乎很喜欢家人害羞模样,温柔笑出声来。 卫渺余光又看小江苏脸色垮掉,无奈扶脸颊,不打算再说话。 她不说话,热情健谈的朱琦显然不想放过她。 “阿渺,你在倭租界有朋友?” 卫渺倒没有隐瞒,“我家老板住在倭租界。” 朱琦挑眉,“你老板是倭人?” 反正这些事情随便打听都能知道,卫渺十分老实的把她和卢平生的关系说了。 说完对着崔丽娟和小江苏抱怨道:“卢大哥回来后日日不归家,肯定是在夜夜笙歌,使唤我当牛做马。” 一席话,惹得三人都笑了。 只是朱琦的笑意未达眼底,带着审视,“阿渺,你口中的卢先生是今年在沪上的传奇人物卢平生吗?” 卫渺又瞪大眼睛,“朱先生侬也听过我老板名号,是因为他在赌场赢了两条街吗?” 朱琦点头,“不止如此,还有好些其他的呢。” 卫渺煞有其事点头,“确实,他很招摇。” 朱琦哈哈大笑。 恰好这时候,第一锅馄饨煮好,三人面前各有一碗。 翠绿葱花上裹着猪油,小小的馄饨热气腾腾。 “我先吃啦!” 卫渺对两人笑了笑,拿起勺子舀一个馄饨,鼓着腮帮子急忙吹了好几口。 好在冬日天寒,吹出来的冷气,很快温度适中,一口吞掉,鲜掉眉毛。 “叔,好吃!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馄饨了。” 卫渺觉得小江苏经过了情场失意这一关,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和浓浓的马屁。 小江苏哈哈哈笑道:“侬连毛都未长齐,敢说这辈子这样的大话。” 美味当前,卫渺无心说话。 三两下一碗馄饨吃完,抬头的时候,看对面崔丽娟已吃了大半。 只有朱琦斯理慢条搅动着满是油花的碗,似乎有点勉强。 “阿琦哥,不合胃口吗?”崔丽娟好似也察觉了。 看崔丽娟和卫渺吃得香甜,朱琦没好意思说这馄饨很咸。 “我不太饿。” 崔丽娟点头,也放下勺子,“是我不对,忘记你的饮食清淡了。” 卫渺假装没有听见,眼巴巴的等小江苏下一锅。 崔丽娟看朱琦吃,就付钱准备离开。 “阿渺,侬还出去吗?如果不走,等我阿妈回来,来家吃葱油饼。” 卫渺点头如捣蒜。 “我应该会待上几日的。” 小江苏接过崔丽娟的钱,找零给她。 崔丽娟摆了摆手,对他灿烂一笑,挽着朱琦的手臂离开。 直到两人上了路口的黄包车,小江苏怅然若失的收回视线,就对上卫渺干净澄澈的眸子。 “侬瞧什么?”小江苏脸红。 卫渺嘿嘿道:“叔,侬今日手艺超群,阿拉还要再加五碗。” 小江苏嘀咕,“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卫渺却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儿。 毕竟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嘛!说说挣钱才是长远之计。 第39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1 汽车里,朱琦认真开车前行,走到一半,遇到游行队伍。 “反对垄断, 反对发国难财。。。” “拒绝做牛马,我们要做人,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穿衣,打倒资本家!” “驱逐侵略者,自由!民主!平等!” 崔丽娟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走过,幽幽道: “这世道,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都是苦,往日年前米面贵,今年棉纱疯涨,可工人待遇却不增反降,实在可恶。” 朱琦看着外面那些满脸激愤却又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人群,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扭头对崔丽娟说话的时候,满脸温柔。 “是啊,民生越发的艰难,十多年前我们上学的时候,沪上才是繁荣昌盛的紧。” 说到学生时代,崔丽娟脸颊又泛起红晕。 川崎道一心中得意,自己当年还未毕业,就被征召去了关东,没想到这个当初随意玩玩的女人竟然一直在痴情等她。 他从崔丽娟交好的舞女同伴那里得知,这些年她虽在风月场所,但以为自己一直守身如玉。 这样的女人,虽然不能娶回家,做个挡箭牌绰绰有余。 可是今天此行,他决定改变主意,如今他需要一个看上去更稳定的身份,一个陷入爱河的痴情男人。 崔丽娟扭头看向窗外,留给川崎道一的是绯红耳廓。 她心中却在想着自己才有的心思。 这位消失的恋人回来得正是时候,她刚好也需要一个机会融入倭人的圈子。 本来这个男人对她礼貌中带着几丝暧昧,今日遇见阿渺后,明显多了几分热络。 男人在某些时候,总是普通又自信,觉得女人除了爱情就什么都不懂。 觉得她们愚蠢,荒谬。 卫渺吃了个肚圆,觉得身体都暖和了几分,付钱和小江苏告别。 小江苏明显被崔丽娟带回来的男人给刺激到了,心不在焉。 “阿渺,侬讲丽娟这次是认真的嘛?” 他给卫渺找钱。 卫渺回想了一下,不太肯定道,“郎有情妾有意?” 小江苏神情更加萎靡,“阿拉就晓得,她眼光高的。” “叔,阿拉觉得那人没有有侬好。”卫渺十分中肯评论。 小江苏觉得卫渺在安慰他,“他长相帅气,穿得体面,还开小汽车,阿拉怎么比?” 卫渺吃了心心念念的馄饨,突然也不想那么快回家,和小江苏一起坐在炉子旁边,给他分析。 “所以,他瞧上丽娟姐什么?” 崔丽娟如今三十出头,容貌尚可,却也显老态。 沪上可不缺水葱一样年纪的女孩。 “丽娟挺好的。”小江苏替心上人辩解。 “我们自然晓得丽娟姐是很好很好的人,那朱先生上门拜访,两人显然是要谈婚论嫁的。。。” 卫渺的话未说完,小江苏捂住脸呜呜哭泣。 卫渺有些懊恼自己多嘴,绞尽脑汁安慰,却让小江苏越听越伤心。 “阿渺,我阿爸怎么了?” 少年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卫渺抬头,就看门口站着穿制服的巡警。 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同样巡警衣服的男人。 “南京哥。”卫渺眼睛亮得发光,这简直就是她的救星啊。 正蒙头哭的小江苏身体一顿,连忙抬头,有些窘迫的看儿子和他几个下属。 “叔,谁欺负侬了,阿拉找他算账去。” 说话的是个瘦高个年轻人,浓眉大眼,义愤填膺。 其他人也都摩拳擦掌,仿佛只要小江苏说个名字,他们就立马去拼命。 小南京扭头对几个道:“侬几个否要捣烂。” 没想到,前一秒还咋呼的几人顿时听话无比。 卫渺眨了眨眼睛,真有意思。 小江苏这个时候,已经把脸擦干净,红着眼圈道: “无事,无事,阿拉刚才切小葱辣到自己眼睛了。” 小南京压下眼中怀疑,“阿爸,能做馄饨不,我们都刚下差,没吃饭。” “能做的,能做的,你快到东子几个进来屋里,外头寒风吹得人脸疼。” 几个大小伙子一进来,不大的小屋子瞬间逼仄起来。 卫渺虽想和小南京多讲几句,但显然此刻不是时候。 “南京哥,我这几日都在家里,侬有时间找我玩。” 小南京看长高的卫渺,颇有几分无奈道: “我们吃完饭,我们还得去轮职。” 卫渺没有问他为何从公共租界来华界办差。 沪上乱象多,各有地盘,但也形成自己的默契,有时候会各行方便的。 卫渺挥了挥手,转身朝家里走去,身后就传来抱怨声。 “那姓钟的就是在给我们穿小鞋,天寒地冻的让我们来华界抓捕什么女飞贼,阿拉只听过采花大盗,什么时候听闻过女飞贼。” “你们说这女的到底偷了什么,让上面弄这么大阵仗来追捕她。” “我听说,这女人扮成交际花,从处长保险箱里偷走了献给女王的礼物。” 小南京敲了敲桌子,“否要乱讲,我们按图像抓人就行。” 其他人果然禁声。 卫渺也加快脚步走向门口,从兜里拿出钥匙开门。 院门推开,惊起落在雪地上的几只鸟雀,扑腾腾的飞到树上去了。 卫渺关门打量一圈,因为无人扫雪,积雪成雪粒,并未融化。 上面除了有鸟儿的爪子,还有一行猫爪。 “阿狸?” 卫渺试着呼唤。 她其实并未感受到阿狸的气息。 果然喊了两声之后,并未有反应。 卫渺准备推门进屋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 卢大哥放在锁头上的蚕丝线断了。 这院子有人来过! 卫渺面不改色地开锁推门,目光在客厅扫视一圈。 “叮铃铃~” 寂静落灰尘的房间里,有半个被人忘记掩盖的脚印。 电话铃响好几声后,卫渺才接电话,“阿渺?” 电话里卢平生的声音有点微醺。 “卢大哥。” 卢平生松口气,“我打电话回洋房,他们说你出门未归。。。” 两人的默契让彼此都不用说出后面的话。 “正好年前房租都要收一收,还有几家要涨的,侬帮我一并处理了,还有前几天侬说要加大生产事情,马上解决,晓得伐?” 卫渺歪头思考,觉得有些莫名。 听电话里歌声和欢笑声交织传来,到嘴边的话立马打住。 第39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2 吴家,卢平生挂掉电话,接过松井雪子递过来的酒。 “雪子小姐,越发的光彩照人了。” 卢平生看着松井雪子眼神温和,并没有许多人隐晦打量的断臂时的可惜。 松井雪子对他又高看几分,但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能少。 “卢桑,你可真是大忙人,见您比见我们司令官还难。” 卢平生和她碰杯,仰头喝一口酒,本就微醺的眼神更加迷离。 “司令官阁下是叔叔, 你见他不是家常便饭,而我就不同了,若想见日理万机的雪子小姐,需要很正当的理由。” 他半真半假的说了一番好听的话,让松井雪子脸上笑容更甚。 “若非我今天找雅子叙旧,都遇不到你了。” 两人又碰一杯。 松井雪子不想绕弯子,直接进入主题。 “卢桑,你能和我讲讲在码头发生的事情吗?” 卢平生放松的靠在沙发上,摇晃着手中红酒杯,面不改色的问道: “雪子小姐想听那一段?是和工藤夫人的还是下码头时候遇到的枪击案?” 松井雪子微微靠近他的侧边的,一股高档的香水味道扑面而来,卢平生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他打喷嚏的时候,捂嘴有点晚,松井雪子小脸一黑。 “雪子小姐身上的香水味很特别。” 不管是女人还是女孩,都是喜欢人夸奖的,尤其夸奖的人还是一个帅气多金,人品尚可的男人。 “卢桑好品味,这是我在法租界化妆品店买的新货,只有十瓶哦。” 但看她微微扬起的娇俏小下巴,鼓起的腮帮子,炫耀的小眼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他手中资料里那个聪慧到变态的天才少女联系起来。 他更知道,此女今天晚上来者不善。 “都想听。”松井雪子咯咯娇笑。 卢平生身体微微坐直,将手中的酒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工藤夫人好似还沉浸在工藤先生离世的阴影中,情绪时好时坏,和我在书中看见的分裂性人格很像。。。” 看着松井雪子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卢平生在心中对工藤夫人说了声抱歉。 若非要弱化他后面的事情,他并非想要议论一个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 “她去港岛是为了自己看病?” 卢平生脸颊眼尾都有几分泛红,显然是有些醉了。 “她情绪正常的时候,对工藤少爷十分温柔,若是有波动时候。。。” 当松井雪子听见工藤夫人殴打工藤大郎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丝痛恨。 仿佛回忆起某些不太愉快的经历。 “卢桑,讲一讲你们下船的事情吧。” 松井雪子感觉手心刺痛,才微微回神,眼神冰冷的看向卢平生,语气没有波动的开口道。 卢平生仿若未觉,抽出烟先递给松井雪子,她微微靠近,直接用舌头卷起一只,粉唇叼着香烟,眼神妩媚看眼前的男人。 卢平生按打火机的手抖动一下,又连续用力好几下,才有火苗出现。 松井雪子靠的时候,她的呼吸打在卢平生握住打火机的手上,又让他手动一下。 这样的反应成功的取悦了松井雪子,她眯眼吸一口烟,吐出白色的眼圈,媚眼如丝。 卢平生心中暗骂“妖精”。 这女人几岁开始就被松井良田带在身边,请了各种人教她各种东西。 为了让她知道,怎么样凌虐一个人最痛苦,想让她亲自体验了一番。 怎么样发挥一个女人最大的优势,将人丢在专门取悦男人的妈妈桑那里,学习如何发挥女性魅力。 是个孩子的时候,有孩子的优势。 如今她依旧在不停的学习,因为女人,也要有女人的优势。 “卢桑,可以讲了。” 松井雪子看着卢平生强装镇定的点燃自己的烟,大口大口的吞云吐雾,心中得意极了。 臭男人,都一样,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工藤夫人被宪兵先借下船,我的行李多,就等人帮提行李,我们走到车子旁边的时候,听见枪响,我把阿渺塞进车子就朝现场跑去。。。” 松井雪子听得很认真,“你为什么去现场?” 卢平生十分坦荡道:“枪响的那个方向是工藤夫人他们车子的方向,你知道,我和工藤少爷颇有渊源。。。” 余下的话他没说,松井雪子也懂。 如果是她,她也会过去。 毕竟工藤大郎是叔叔,如今可是驻沪宪兵队的实权人物。 “那后来呢?”松井雪子问。 卢平生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略有几分不高兴道:“雪子小姐,你审问我?” 松井雪子娇笑一声,“卢桑,特高科有人怀疑你,你得庆幸现在我们是在像朋友一样聊天,若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未尽之意大家都知道。 一个上了特高科怀疑名单的东方人,即便有人作保,只怕将来做什么都不太顺利。 卢平生叹口气,“没办法,谁让我倒霉呢!” 松井雪子看他耸肩无奈模样,不置可否,如果卢桑是特工,那他的演技实在很不错。 “卢桑,听说你下船的时候戴的是白衣服红围巾,身姿挺拔,容貌隽秀,惹得好多女子侧目?” 卢平生心中暗叹特高科的强大,不过几天功夫,连他穿什么衣服都调查出来。 “雪子小姐,我下船那天是我生日,我们东方人有种说法,本命年都是坎,若想过坎,身上得有红色,我今日还穿红内裤和红袜子呢。” 说完后提了提自己的裤脚,露出了红色的羊毛袜,昏暗的灯光下,颇有几分美感。 “我好似听过这种说法。” 松井雪子语气平淡,但显然已经信了大半。 船夫说的接头人特征是穿黑西服,戴白围巾。 她在行动组隐藏的摄影师拍摄的几十张照片里,没有找到类似的。 反而看见了卢平生西服围巾的照片。 为了求证颜色,她特意去拜访了一趟工藤夫人。 这位温柔典雅的夫人细致的讲述了她所见到的一切。 她虽然对卢平生有所怀疑,还没等他调查,驻沪海军部就打来电话,警告他们不要节外生枝。 所以她打算走个过场,过个简单的甄别就好。 可手下江口一泽的话提醒了她,每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有卢平生的影子。 若他是个帝国人士,经过甄别后,许就无事儿。 可他偏偏不是。 “这次我去探望工藤夫人,她对工藤先生的死怀疑重重,托我再次调查,我突然想起卢桑当时也在场,不知能不能再给我一些不一样的视角。” 松井雪子直勾勾的盯着卢平生的,眼神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第39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3 卫渺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整个屋子。 进来的人很专业和高明,卢大哥留下的几处痕迹都被复原。 比如书房门把手上的发丝,还有卧室垫子上的香灰。 但他忽略了一点,长久未住人的房子,密封性再如何好,都是有灰尘的。 这房子实在过于干净了,显然是被人专门打扫过。 卫渺心中胡乱想了一通,关上的房门,出了院门,直接去了隔壁家中。 推开院门,正巧就瞧见在雪地里撒欢的阿狸。 仔细看看,这家伙正在逗弄一只小麻雀。 “喵呜~” 阿狸冲着卫渺敷衍的叫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卫渺直觉灵敏,觉得这小家伙是不是生气了? “阿狸,怪我?” 狸猫给她一个屁股,在雪白的雪地里,尾巴摇晃得十分傲娇。 “怪我把你丢在医院?” 卫渺想了半天,也就那天晚上她上阿狸去医院看病房情况。 看完之后,就和卢大哥一溜烟的回洋房了。 卫渺上前扯了扯小家伙的尾巴,阿狸扭头,瞳眸明亮看她。 卫渺抬手抚它小脑袋,给他几分灵力。 “喵呜~” 果然啊,这小东西就是因为没有拿到工资而生气呢。 “不愧是我的猫。”卫渺收手,十分骄傲。 刚才还一副莫挨老子的狸猫,此刻在雪地里打个滚,露出软软的肚皮看着卫渺。 卫渺胡乱的摸了一把。 “家里这两天来人了?” “喵呜~” 卫渺推开家里的大门,看着茶几桌椅上的灰尘,心中微松。 这才是数月未住人的屋子该有的模样。 阿狸在房子的上下左右巡视一圈,确定没有异样后,就依在她的脚边撒娇。 卫渺进了自己房间,带着阿狸下了地下密室。 她这边的密室是卢平生找人后来扩建的。 主要的作用就是当作一个出口来用。 和隔壁卢平生家的地下密室一墙之隔,有个小小的暗门。 早先吴先生他们学习青霉素制法的时候,就是从这里进出的。 “呼噜噜~” 刚从台阶下到地下,阿狸就发出了细微的呼噜声。 这是卫渺和它的默契,提醒此处有异常。 卫渺心中大骇,他闻到了血腥和药混合的味道,这里算是他和卢大哥最隐秘的地方。 两人为了地下密室可挖土小半年,卢大哥说吴先生他们不可能出问题。 那会是谁? 她将手放在开关的开启处,犹豫要不要按下去。 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卢大哥在电话里说的那句奇怪的话: 还有前几天侬说要加大生产事情,马上解决,晓得伐? 他对她从未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做某件事。 她为哄卢大哥高兴,把青霉素扩大生产的事情说了。 当时只说是理论,若要确定,还需要试验。 而试验的生产线就在卢大哥家的密室。 卫渺想到从进院子里的种种,又加上现在的血腥和药味,仿佛明白了卢大哥那句暗示。 卫渺深吸一口气,手用力在某处按了下去。 轻微的声音响起后,一条一人宽的通道出现。 阿狸率先钻了进去。 “喵呜!” 这是遇到危险发出的警告声音。 卫渺顺着她的声音望过去,在昏暗的灯光下,靠墙的位置她用来休息的小床上躺得有人。 阿狸做炸毛状态。 那人干涸的嘴巴一张一合,费力在喊什么。 卫渺确认此人病重且无害,才又靠近几步,心中松口气。 这人正是她在阿狸身上时,在陆军医院看的那个病人。 没想到卢大哥消失这几天,还真把人给从医院弄出来了。 只是把病人这样大大咧咧的放这里,也没个人照顾,是要听天由命? 卫渺看见床头放着的水,也不顾不得凉不凉了,用纱布沾了给这人润嘴。 可惜这人虽然昏迷不醒,嘴边依旧张张合合,仿佛在凭借某种意志在做某件事。 她附耳在那人唇边,勉强听见他说的是: “风!风!风!” 所有的事情,到这里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 卢大哥和这人接头,这人被倭人控制,假意投降前来接头诱捕卢大哥。 却在卢大哥出现的时候,大声预警,然后被枪击倒地送入倭人医院。 卢大哥带她去确认此人生死,然后带着风真真在外四处交际,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人送来此处。 为了摆脱嫌疑,卢大哥不能亲自来照顾,所以指望她来? 卫渺用在老和尚那里学的三角毛的功夫给这人号脉。 很好,伤到肺腑,枪口感染。 旁边地上的盒子和瓶子应该看出,外伤用了磺胺,并且注射了青霉素。 余下就靠病人意志力熬过来了。 卫渺附在这人耳边低语道:“你的同志已经脱离危险,你现在需要安心休息。” 不知是不是她话的作用,这人不再拧眉张嘴,呼吸变得均匀起来。 卫渺曾经照顾过中枪的卫阿大,对这种病人还算有经验。 一番折腾后,小床上的人安稳许多,她却累得够呛。 “阿狸,你说卢大哥怎么就确定我会回来这里?” “喵~” 阿狸显然不太喜欢总是抢夺卫渺主意的卢平生。 她倭租界的洋房待了三天,卢平生都没有打过一个电话暗示此事儿。 而她前脚刚回菊花里,卢平生的电话都打来了。 这家伙别在自己身上做手脚了。 她可不是没有见识的人类小孩,她是吞金兽,知道卢平生有自己的手段。 但要这种手段用在她身上,她可是会不高兴的。 没有一百根金条哄不好的那种。 卫渺胡思乱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干脆打开靠着墙角的箱子,从里面拿出皮草被褥,在小床前打个地铺,准备给这人守夜。 反正迟早要见到卢大哥,有什么事情问她不就好了。 吴家。 一曲终了,灯光亮起,卢平生体贴虚搂着松井雪子回到了他们刚才谈话的地方。 “雪子小姐,事情虽然久远,但我把我能想起的细节全部都告诉你了。” 卢平生种种绅士的举动,让松井雪子十分舒服,所以谈话的时候针对感并不强烈。 “卢桑,你不觉一切都过于巧合了嘛?” 卢平生当然不会说什么无巧不成书。 “雪子小姐,一切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比如有人指引之下,你来到这里和我相遇。” 卢平生自松井雪子提及工藤石上的死时,就快速的把事情复盘了一遍。 发现都经得起推敲后,并未松气。 松井雪子作为特工,如果没有特别怀疑的地方,或者掌握了些许线索,不会旧事重提的。 可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呢? 难道和她说:这是巧合? 若是巧合,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怀疑眼前这个成熟过分的少女。 毕竟每件事情,她也都在参与。 “卢桑,你这次回来佳人相伴,都没有去找你的未婚妻吗?” 松井雪子说这句话的时候,再次斜眼看姿态放松坐在那里的风真真。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也许大多数给人当情人的女人都是这副模样吧,她有些鄙夷的想。 卢平生听她说起徐曼华,神情有几分不自在。 “雪子小姐,你是做情报的,我和她是怎么回事情,你只怕比我还清楚。” 卢平生带着一丝苦笑,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 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徐曼华怎么了?暴露了还是叛变了? 第39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4 松井雪子一时不知这人是演戏还是真伤感。 徐曼华喜欢吴子阳几乎众人皆知,当初在吴子阳婚礼上闹的那一场,让整个十里洋场侧目不已。 沸沸扬扬好久才消停,作为她的未婚夫,卢平生当初可是被嘲笑许久的。 好在他是男子,脸皮又厚。 “我原以为徐小姐是个傲气的清冷美人,这几天的接触,让我改变了看法。” 卢平生吊儿郎当道:“你们很像,应该会成为朋友的。” 松井雪子露出个嘲讽的笑容,冷声道: “卢桑,我不想和你绕弯子,徐小姐因为她父亲的原因,已经决定效忠我们帝国了,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亲自说出来,也许看在你对帝国做过的贡献上,能够得到从宽处理。” 卢平生脸上依旧笑嘻嘻,心中快速分析松井雪子说的这段话。 徐父在法租界给法国人当差,管理经济上的事宜,他能犯什么错误? 钱! 徐曼华的父亲在法租界公董局地位不高,但上面的法兰西官老爷们只管享受,办事归他。 对上无足轻重,对下却是人人敬仰,要称呼一声徐老爷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徐曼华在吴子阳婚礼上闹出人命后,悄无声息。 王三强的哑巴亏几乎连带着牙齿吞下去的。 “我回来得匆忙,还未归家,没听说徐伯父有什么问题?” 卢平生歪头,略有几分放荡地看松井雪子。 他知道这人说话半真半假。 徐父肯定有什么把柄被倭人抓住了,徐曼华也许掌握在他们手里,但松井雪子如今不停试探自己,说明徐曼华还没供出她来。 想到这里,卢平生眼神暗了暗,徐曼华只怕不能留着了。 不管是金陵谁的主意,徐曼华知道他的身份,就是定时炸弹。 卢平生轻笑一声,他果然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特工了。 决定杀人灭口的时候,没有半点犹豫,哪怕那人是个爱国青年,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可他不能出事,不是贪生怕死,而是任重道远,港岛的物资还没有运回西北,明年的战争加码还不够,这一切都需要他以古董贩子,亲日份子的名义活着才能完成。 “雪子,我给你一个意见。”卢平生坐直身体,靠近少女几分。 松井雪子没有躲避,这人身上的烟酒味道并不让她厌恶,反而带着一丝悸动。 “请讲!”少女脸颊微红。 卢平生笑得灿烂,“语气怀疑我对帝国的忠诚,不若让您叔叔给本土的麻生家族打一个电话?” 松井雪子瞳孔猛然一缩。 麻生家族? 怪不得这人嚣张至此,原来他的靠山根本不是驻沪海军,而是本土臭名昭着的麻生家族。 是的,臭名昭着。 一个靠着贩卖本土女性发家的人贩子,即便如今改头换面,开始做煤炭生意,依旧很难讨人喜欢。 松井雪子作为有着独立思想,和极限野心的女人,就更不喜欢。 “卢桑,我会的。”良久她才缓缓开口。 看见卢平生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她补充道: “但有些事情我还是会查下去的,只要我掌握了证据, 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反日分子的。” 卢平生笑了笑,没有接话。 “亲爱的,你今天不乖哦。”风真真扭腰过来,一屁股坐在卢平生旁边。 卢平生看她时候,眼眸温柔,情意绵绵。 这让松井雪子有几分不爽,但很快强压下去。 情情爱爱她松井雪子可不需要,所以在对上风真真挑衅的目光时候,她冲她举了举酒杯,仰头饮尽,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 等人走了,风真真嘲笑卢平生,“看来卢桑的魅力一般般嘛,你对她殷勤备至,她却不屑挣一挣你。” 卢平生垂眸想事情,好一会子才对风真真道:“你那小徒弟靠谱吗?” 风真真立马挑眉,“她除了挖坟、和孝敬我这个师傅,对其他事情都不在乎。” 卢平生嘴角抽了抽,“她的爱好真特别,挖坟为什么?” 风真真思索片刻,“好似为了找一座坟,据说那坟里有道家秘术 。” 卢平生想到风真真五花八门的手段,说是法术,又感觉过于粗糙,说是魔术,却找不到破绽。 所以他给风真真的定位就是末法时代一个略入门道的半吊子道士。 就像智上和尚那样,在某些事情上,能够通过某些手段运行超自然的力量。 卢平生想得很开,这个世界有他,有阿渺,为什么不能有别人呢? 他所有计划的一线生机,也许就在这些细微之处呢。 “那小鬼头会照顾病人吗?”风真真低语。 卢平生和卫渺熟悉的时候,卫阿大已经清醒,种种事情都是听邻居们的只言片语。 “放心,再也没有比她还会的了。” 卫渺睡醒,第一件事就去感受小床上那人的体温。 “打了青霉素还高烧不退?是对药物不敏感吗?” 卫渺脑飞快转动,收入识海的知识如同符号乱码在自己的脑子里飞舞。 很快她在脑子里拼凑出各个小细节。 比如在她研究青霉素的时候卢平生给他讲了一种退烧药---布洛芬。 有次卫阿大发烧,浑身腰酸背痛的时候,卢平生再次提了这个药。 最近就是在港岛,她研究出了各种香水时,让卢平生帮她采购的一种化学试剂叫--异丁苯。 这种试剂有着樱桃般的香甜味道,所以用来作为有些香水的基调。 因为昂贵难得,卢平生折腾好久,才给了她小小的两瓶,加起来都没五十毫升,其中一瓶被她用光,唯一的一瓶就在她的书包里。 卢平生给他异丁苯的时候,嘀咕了一句,这玩意儿好像是布洛芬的主要成分。 卫渺问他什么是布洛芬? 卢平生说,是一种能救命的药,卫渺顿时来了兴趣。 救命啊! 能救命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功德和黄金。 于是她开始研究市面上现有的解热镇痛的西药。 可惜时间短,资源少,这件事情就被搁置了。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力加上卢大哥半吊子信息试一试。 卫渺脑子转动不停,手上却在重新给那人胸前的枪口上药。 上的是磺胺粉,撒上去后,又把磺胺药丸加量给喂给那人。 可惜他嘴巴紧闭,昏迷了还呈现一种抵抗的状态,不得不说意志力顽强。 卫渺眼珠转动,脸上闪过一抹狡黠,语气清脆道: “牺牲个人,努力革命,阶级斗争,服从组织,严守秘密,永不叛党。” 随着她一句一句的念出这些话,床上的人似乎要挣扎起来。 “同志,你先别起来,听党的话,把药吃了!” 病床上的人果然张开了嘴,借着冷水将药吞咽下去。 卫渺又细细观察了他片刻,见他昏睡过去,准备出去找丁医生买些阿司匹林。 这人伤势可比当初的卫阿大要重,加上对青霉素不敏感,只能先找其他退烧药了。 就这样烧下去,救活了,估计也只会流口水。 卫渺扭头对趴在箱子上呼噜噜睡觉的阿狸道: “帮我看好他,我去给你打猎。” “喵呜~” 卫渺顺着原路返回自己家中,顿觉外面湿冷。 裹了裹围巾,哈口气准备去找丁医生,顺便去看看许舅妈。 第39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5 卫渺来菊花里突然,手中没有礼物,就直接包了一个大红包,算是恭贺许舅妈胎象稳固之喜。 兰姐偷偷和她说过,许娘舅觉得这次是个男孩,是刚囝囝回来了。 许舅妈却觉得是个女孩,是她的阿鱼又来找她当妈妈了。 卫渺煞有其事的分析,“我觉娘舅和舅妈说的都有道理,各占一半。” 乐得许兰姐只想掐她脸颊,捂住肚子说她是个花头花脑的门槛精。 “门槛精”英译“monkey”,大意是说是人是只精明调皮的猴子。 兰姐总喜欢用新学的洋词来调侃人,比之前不知活泛多少倍。 今日难得天晴,阳光打在身上有丝丝暖意。 卫渺刚进弄堂口,本想买锅盔当早餐的,却见往日卖锅盔的摊位换成了一个小小杂货铺。 她和看店中年妇人打听了一下,那妇人一双精明眼神上下扫视她片刻,见她虽然年幼,穿得体面,才道: “听说老家的母亲病了,回去奔丧呢。” 卫渺垂眸道谢,蹦蹦跳跳朝着弄堂里走去。 一直走了老远,还觉得身后视线紧随。 “小丁哥!”卫渺对着在晾晒白大褂小丁打招呼。 小丁抬头逆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上的白大褂往晾衣绳上一丢,跑向卫渺。 “阿渺,侬做么事去了?” 卫渺还没回答,小丁勾他肩膀,“阿拉听闻桂姐讲,侬和卢先生去外地了?” “外地乱糟糟的,阿拉日日替你担忧,慧慧为此还哭鼻子两次。” 小丁如同阿扁嘴一般喋喋不休,这样的劲头让卫渺想起了港岛的大壮。 随即摇头,大壮话虽多些,但句句讲在点子上,小丁哥活脱脱就是许阿鱼唾弃阿扁婆。 “侬这次还走伐?” 小丁用一句接一句的问话来表达见到朋友的欢喜兴奋。 却在进门时候,被丁医生敲头,“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小丁把勾肩搭背的卫渺往叔叔面前一推,“叔,侬瞧瞧,这是不是侬心心念念的人。” 卫渺被小丁压着,再次从心中叹气,她虽长高,可小丁哥和小南京如同春日青竹简直是拔高。 明明往日差不多高度,如今瞧着小丁竟然要比过丁医生了。 “阿渺啊。” 等小丁一会儿泡菜,一会儿端点心,折腾一阵后,丁医生打发他出去看店铺。 小丁不愿意。 丁医生瞪眼,“侬不去,难道阿拉过去?” 小丁给卫渺做鬼脸, 转身时候嘀咕,“阿渺本就是阿拉好友,侬哥长辈。。。” 结果被丁医生丢的砂糖橘打了屁股,小巧的砂糖橘滚在地上一圈,小丁蹲下捡起揣在兜里,在丁医生发火前飞快出去。 “臭小子,越大越不稳重,不及隔壁小南京万分之一。” 卫渺抿嘴笑,“小丁哥存善。” 丁医生笑道,“侬少夸他,否则尾巴要翘天上去咧。” 卫渺嘿嘿笑,拿起面前砂糖橘剥开,砂糖橘又称“十月橘”,色泽喜庆,味道甘甜,历来都是贡品。 如今沪上物价猛涨,老百姓吃饭都成问题,能吃这样水果的人家都是家资颇丰的。 丁医生看她喜欢,笑道,“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卫渺眼睛亮亮的客气道:“阿拉带走了,慧慧吃什么?” 丁医生随意道:“慧慧母亲的娘家在四会,家中有果园,专门产砂糖橘,每年冬日,总随船送来许多。” 卫渺顿时毫无负担,并且道:“丁医生,今年砂糖橘好卖吗?若有多余,阿拉想要一些。” 丁医生是个稳重的人,虽心中有数,但还是道:“那等我发电报回去问一问,所有结果,如何通知你?” “我年前都在卢大哥家中,处理房客租房事宜,侬打电话或让小丁找我都行。” 听见卢平生的名字,丁医生的眼神闪了闪。 “卢先生回来好几日,也不见见故友?” 卫渺思考片刻道:“我们的船只出了些问题,在港岛处理许久,如今回港,还需要均衡各方利益,只怕要等几天,才会找大家见面。” 当初的船队,丁医生也参加了,他一举拿出的钱财让人十分刮目相看。 最后还是的卢平生小小透露了丁医生背后的身份。 晓得他背后代有金陵大人物后,卫渺还感叹了几句。 “丁医生,想买阿司匹林。” 丁医生点头,“如今物资管控挺严的,是给你娘舅买的?” 阿司匹林解热镇痛,专门治疗风湿性疾病,价格虽比不上如今被炒上天的磺胺,但也不是普通人能买得起的。 “不是,是我前几日看老旧报纸,瞧见有一则消息说,发明阿司匹林的人,同年发明吗啡,后来有人从吗啡里提取效果强了十多倍海l因。。。” 海l因德文的意思是“英雄”,效果强于东方古书中记载的五石散。 更重要的是,这次在船上,她发现了工藤夫人在吃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她每次殴打惩罚工藤太郎的时候,都是吃过这种类似冰糖的东西后。 她的兜兜里就装了一颗, 若非她在脑子整理退烧药相关线索,只怕早被她遗忘。不知什么时候当冰糖给人吃了。 最有可能是喂给阿狸。 丁医生是留洋的医生,自然听懂卫渺说的什么,表情郑重道: “阿渺,这些东西都有成瘾性,侬不要沾上。” 卫渺乖巧点头。 丁医生看她这模样,颇有几分欣慰道: “再过两日慧慧就放假了,侬来家中吃饭。” 卫渺心动,但也还是拒绝了,“卢大哥资本家,压榨得厉害,让我这几日就把租客租金整理妥当。” 丁医生脱口道:“卢先生年纪轻轻,倒是十分节俭,颇有葛朗台风范。” 卫渺深以为然,准备起身告辞。 丁医生给他两盒阿司匹林,卫渺退回去一盒,“我只好奇,用不着这些。” 丁医生见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十分高兴。 “侬今日来得不巧,慧慧母亲一大早去和好友逛街置办年货,不然留你吃早餐的。” 卫渺听丁医生略显可惜的话语,心中微暖;将药放在布包,皱了皱鼻子吐槽道: “阿拉本想在路口吃梅菜扣肉锅盔,可那里却变成了杂货店。” “那店主说卖锅盔的人因为母亲病重连夜归家了,可我往日买锅盔时候,听他说自己父母双亡,老家早就没人了。” 卫渺故作没有看见丁医生陡变的眼神和紧绷的身体,继续嘟囔道: “而且那妇人看人眼神十分赤裸怪异,好似人贩子。” 直到卫渺在外面和小丁告别,丁医生都保持僵硬站立的姿势。 他,暴露了? 想到这里,他如坠冰窟,刚潜伏的时候,因为不想同胞相残,所以他对红方的情报搜集得并不积极,有时察觉什么也装不知道。 都是抗倭的,何必内耗呢? 上面并不重视他,几乎没有什么经费。 即便他医术不错,也不过勉强糊口。 可自从和卫渺他们做了磺胺生意,大赚一笔,后又捏着磺胺,让总部重视,最意外的是,他把卢平生要组建船队的事情报了上去。 上面直接让他当中间人,来做投资,他将自己磺胺赚到的钱也全投入进去。 如果顺利,此生他将吃喝不愁且官运亨通。 可若是被盯上,他一个特工,一切成空不说,还会连累家人。 “会是谁的人呢?”丁医生在心中反复分析时候,门外传来娇俏的声音。 “爸爸, 听说阿渺回来了!” 话音落下,少女如同乳燕一般小跑向他身前。 “爸爸,你怎么皱眉了?” 丁医生微微偏头,没让女儿手去捏他额头川字纹。 “这个时候侬怎么没在学校?” 丁慧慧把身上书包拿下,欢快道:“今日去学校,又因为感冒传染,学校提前放假啦!” 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笑脸,丁医生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路口那个妇人不管是谁的人,都得死! 第39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6 卫渺在许娘舅家门口抬手敲门。 “来啦,来啦。” 声音响亮有活力,不是桂姐也非许舅妈。 大门打开,卫渺看眼前人有几分熟悉,好似见过。 “侬是卫家小崽伐?” 穿蓝布花袄的妇人眯眼打量了卫渺片刻,一拍巴掌道。 卫渺仰头,“阿婶瞧着眼熟。” 其实她是认出这妇人的,就住在许娘舅家隔壁,每次她来寻娘舅,总能听见她在家中吆喝。 “阿拉就住隔壁,我儿子福东,小时候爱和你们一起玩耍。” 妇人笑意盈盈的把卫渺迎进门,卫渺也想起她儿子福东是谁了。 许多鱼出事的那几天,人群里骂她“狗汉奸”的混子。 “听闻侬家在法租界开了铺子?”福东娘态度殷勤。 卫渺看她轻车熟路带人入屋,不答反问道: “我舅妈呢?” 福东娘一拍脑门,“瞧我个糊涂蛋,侬娘舅去上班了, 桂姐被白小姐接走,顾我照看侬舅妈,一月两个大洋咧。” 她几句话把事情交代了个明明白白,手中比着两个手指十分傲娇。 两个大洋,足够家里一月的开销了,只是打扫卫生和照顾一个脾气温和的孕妇,不知多少人抢着做。 她也是沾了是许家邻居的光,往日对许家也客气,没像那些人一般瞧不上人家。 才得了这离家近的好差。 “侬舅妈这时候还在睡觉,只怕侬要等上一等。” 卫渺心中有事,又不愿意打扰孕妇休息,笑道: “阿拉也是突然路过来,等舅妈醒来,侬转告她阿拉来过,隔天再来瞧她。” 卫渺伸手从兜里拿出提前包好的红包,放在福东娘的手上。 “今日匆忙,只来得及包红包,侬转交给舅妈,说我祝她和肚子里的小崽平安健康。” 福东娘看着手里的红包,又看已经空了院子,有点发呆。 这得多匆忙,竟半个小时也等不得。 突然又想起卫家这个大小子,跟了贵人,忙碌异常,暗叹命好。 “阿妈,侬手上拿什么?” 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自己阿妈在发呆。 手中放着一个显眼的红包,几步上前拿在手中。 “臭小子,侬做么事?” 被吓着的福东娘瞪眼,抬手要打。 福东捏了捏手中的红包,撇嘴道:“薄薄一张,小气。” 福东娘冷笑一声,“即便是一块钱,也是人家十一二岁小崽挣钱得来的。不像侬混成三光码子。” 福东撇嘴,“侬天天都要把他夸出花儿来,她也半点不晓得。” 福东娘没好气的翻白眼,压低声道: “阿拉这是为了谁,她家搬去法租界,日子一天一天好了不说,这许家刚搬来什么样,侬没忘记、伐?之前又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如今说翻篇就翻盘了,晓得为么事吗?” 年轻人正是瞧什么不顺眼的时候,虽觉得阿妈讲得有道理,但也见不得卑躬屈膝。 “那是人家本事,而且侬忘记当初传言了,说卫家小子跟的那卢先生是狗汉奸呢。” 福东娘听了用力去打他,“让侬胡讲, 让侬胡讲。” 福东抱头鼠窜,后来听说卢平生在赌场的壮举之后,他也晓得自己可能听了传言。 这样传奇人物,应该不可能是狗汉奸的。 毕竟好些人当汉奸就是为了钱财,卢先生已经那样有钱了,何必背负骂名。 他阿妈说话不中听,但有一句得的准,他都十八了,前途渺茫。 听许家人说卫家和黄包车行的人熟悉,阿妈日日殷勤照顾许家孕妇,是想给他求一辆低租金的黄包车,也好有个出路。 卫渺可不知道母子两人的打算,她此刻坐黄包车,在其他几个诊所药房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连中药也买了十几种。 卢大哥说丁医生身份不简单,有的东西她买了,他可能就会有猜测。 匆忙折腾一个小时,回弄堂时让黄包车送她到门口。 提东西进门的时候,卫渺才想起崔阿婆家葱油饼店铺未开摊,而隔壁小江苏家的馄饨店也大门紧闭。 这倒是很少见的情况,许是为情所困,卫渺胡乱猜测的进了地下室。 第一时间抬手抚摸那人额头,依旧滚烫,掰开嘴喂了阿司匹林给他后,她才开始摆弄原本研究青霉素的一些器皿。 加速青霉素运行的生产线先放一边,用樱桃味的异丁苯合成一种新的药剂。 比阿司匹林效果更好,治疗范围很广,没有副作用的好药。 卫渺这边研究的时候,卢平生那边的麻烦似乎解除了。 倒是松井雪子有些焦头烂额。 “雪子,你需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打捞水下财富上。” 松井良田一只眼睛戴着漆黑的眼罩,完好的那只眼睛看不出情绪。 但松井雪子却身体一僵,条件反射绷直了身体。 松井良田自眼睛受伤,又做了派遣军司令官后,整个人越发的难以捉摸。 昨天晚上,松井雪子又找李晓雅让她一遍一遍的回忆当天的情况。 李晓雅说了一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 就是徐曼华在大厅和卢平生吵架这件事,让她觉得很怪异。 徐曼华并不爱卢平生,所以怎么会对他在法兰西的荒唐生气呢。 现在回想起来,更像是引起他人的注意。 只是当时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路易斯那个傲娇的小屁孩身上。 若非李晓雅对徐曼华的关注,只怕都会忽略这个细节。 他为什么要引起人的注意呢? 作为一个特工,怀疑一切,找不到原因也无所谓。 “可叔父,卢平生很可疑,只要我们利用徐父的把柄加大对徐曼华力度,一定能挖出。。。” “雪子!” 松井良田打断了情绪有点激动的少女。 “你现在只需要挖出水下的宝藏,帝国在船上丢失了一百吨的黄金,急需要大量的钱财来弥补这个缺口,你主导的八道湾项目我已经上报内阁了,你能明白这里面的重要性吗?” 松井雪子娇俏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弯腰表示自己知道。 “卢桑不过是海关总署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工作人员,就算他是特工,能得到什么情报?何况如今他背后有麻生家族撑腰,能为帝国带来钱财,即便是特工,养着防着用着就好,成不了气候的。” 松井良田知道比松井雪子更多,卢平生牵线的船队,这次利润让人眼红不已。 各方势力赚得盆满钵满,他若出事,高卢人第一个不答应,还有青帮这地头蛇只怕要搅个天翻地覆。 “除非有了十分明确的证据,卢桑这个人在沪上你我都动不了,知道吗?” 他知道松井雪子的执拗的性子,直接下了命令。 其实他心中有句话没说,即便是有证据证明卢平生是个特工,也动不了他。 他死了,只怕这条航线也得分崩离析。 那源源不断的钱财就断了。 以麻生家族的狠厉,处于弱势松井家能够承担他们的怒火吗? 不能! 帝国失去了一条财富来源,会让他们好过吗? 不会! 松井雪子看叔叔严肃的表情,终于死心。 “叔叔,天气日渐寒冷,下水打捞的人每日都在病死,这次只怕要带大量人去八道湾了。” 松井良田想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失踪事件也觉得头疼。 “再能在秘密抓捕强壮华人了,华界警察已经在调查此事,最重要的是青帮也有动作,到时暴露对帝国名声不利。” 松井雪子沉思片刻,斟酌道: “叔叔,宪兵队关押了大量的反日分子,不如这次全部带去,我想在华人春节前让事情有个完美结果。” 松井良田听完琢磨一番,吩咐道: “在把警察局的关押的那些人也都一并送去,加快进程。” 松井雪子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看叔叔拿起电话,又对她摆手,才弯腰鞠躬出门。 第39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7 后面三日都是大晴天,天气回暖,好似之前那场大雪只是老天爷的调皮。 病床上的人一直不醒,高烧低烧不断,卫渺中药西药都喂了,依旧反反复复。 而且每次喂药的时候,卫渺都得念一遍“二十四字真言”。 卫渺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盐糖水一勺一勺喂他口中。 “侬若再不醒,只怕醒不来了。” 她话音落,趴在它脚边的阿狸甩了一下尾巴,好似同意他的看法。 不过下一瞬间,阿狸就弓身做警戒状态,目光看向台阶口方向。 卫渺快速拉灯,在黑暗里迅速跑向通过自家那道墙的方向。 卢大哥家被人进去过,她不敢保证下来的人是不是卢大哥。 她看向病床上方向,心中略带歉意。 如今被人发现这地方,瞧见这人,就说明卢大哥估计出事了。 而她,得自保,才能救他。 咚咚咚的下楼脚步声,本来平稳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 卢平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他回家的时候,就知道家里除了阿渺还有别人来过。 当初他为了去密室深处寻找卫渺,把家里一切布置好后,是从隔壁卫家的房间进入密道的。 他家有个地方,没有他的允许,阿渺是从来不会去的。 那就是他专门放一些古董藏品的小书房。 里面的东西多数是些瓷器和青铜类的东西,卫渺并不感兴趣。 可他回来检查的时候,门框上面视线却已经断裂。 卢平生不敢想象后果。 阿狸悄无声息地蹲在台阶的角落里,幽幽的黑暗里,只有它的眼睛泛着碧绿的光。 “喵呜~” 阿狸慵懒的叫声打破了黑暗里诡异的气氛。 卫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卢平生声音发紧的喊了一声“阿渺?” 灯光亮起, 卢平生第一时间去看了小床上的船夫。 “船夫同志,我是星光,我已经安全,脱离敌人怀疑!” 他说话的时候并未瞒着卫渺。 床上面色凹陷的人嘴巴又动了动,拧着的眉头似乎又陷入某种挣扎。 卫渺叹气,极其熟练地读出 二十四字真言: “牺牲个人,努力革命,阶级斗争,服从组织,严守秘密,永不叛党。” 果然床上的人面色变得平和,呼吸也稳了许多。 卢平生愣愣地看着床上熟悉又陌生的脸好一会儿,才伸手一勾,把没有防备的卫渺扯向自己,想给他个熊抱。 “行啊,小鬼头,都晓得搞精神疗法了。” 卫渺如同泥鳅一样从他手中滑走,顺便捂嘴嫌弃道: “卢大哥,侬臭得好似被呕吐物腌入了味。” 卢平生扭头左右嗅了嗅,“是吗,阿拉没觉得,阿狸听闻猫鼻子最灵敏了,阿拉臭伐?” “喵!” 阿狸冲他呲牙,然后飞快的跳在墙角的箱子上,把头埋在肚子里,用屁股对他。 卢平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也想泡澡后再回来的, 但我表演的是烂醉如泥酒鬼,没带女人回来就已经很克制了。” 卫渺眼角抽了抽,“侬在同志的病床前,讲这样的话,好吗?” 卢平生收起嬉皮笑脸,表情认真地问起船夫的病症。 卫渺船夫青霉素不敏感的事情讲了,也把自己对他的判断说了一遍。 “今天侬要不回家,这个布洛芬药我就要喂他了。” 毕竟用人做药物试验,得经过本人同意嘛。 还有若是这位同志因为自己这药出了什么问题,那她和卢大哥之间就会有隔阂。 得罪财神爷,可非她所愿。 卢平生看卫渺手中一颗小小的药片,以为自己幻听了。 “什么芬?” “布洛芬。” “布洛?” “芬!” 卫渺看出来,卢平生真不是故意,他是真的惊讶到语无伦次。 “就三天?” 卫渺觉得他大惊小怪,摆着手指头给他讲过程: “不是侬讲有了‘异丁苯’再加上‘锌汞合金和盐酸’就可以得到‘异丁基苯’,再和‘乙酸酐’反应得到‘丁基苯乙酮’。。。” 卢平生目瞪狗呆地听完来卫渺口中的各种化学词,每个他都觉得好似听过,但细想又觉得陌生。 但有了磺胺和青霉素在前,他终于合上了嘴边。 “阿渺,我觉得这药,我们不能叫布洛芬,得取个新名字。” 卫渺无所谓,叫什么都行,哪怕叫小芬呢。 卢平生看了看手中的白色小药片,又看床上的船夫,心中做了决定。 药片喂下去四十分钟后,船夫的体温果然正常了。 “阿渺,他怎么不醒?”卢平生问。 卫渺虽说脑瓜里知识很多,但都是理论,和老和尚学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她哪里能知道呢? “得找专业医生。”卫渺说。 先前只有她自己,她认识医术最好的就是丁医生。 卢大哥说丁医生可交但不可深交,让金陵的医生给西北的人看病。。。 在两人的大眼瞪小眼中,转眼又过一夜。 船夫依旧没有醒来。 而本就臭气熏天的卢平生也一夜未眠。 卫渺捂嘴打哈欠,“卢大哥,阿拉今日要去看我舅妈,侬先自己盯着。。。” 走来走去的卢平生突然转身,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卫渺。 “阿渺,侬阿妈和侬舅妈都是老和尚救过来的对伐?” 卫渺点头,“两次侬不都在?” “阿渺,侬说老和尚和曾宝叔到底什么关系?” 卫渺瞬间明白卢平生所想,给他泼冷水道: “卢大哥,侬还是想想能不能请来老和尚吧。” 卢平生眼中的兴奋褪去。 是啊,老和尚明显对阿渺有所图谋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自己能有什么让他图谋的呢。 如果他是站在曾宝叔身后的,那他们还是阶级敌人。 让敌人救命,他嫌自己活得太长。 卢平生又开始焦躁起来。 他昨天想了一夜,终于弄懂为什么船夫体温下降,伤势也渐好,为什么就是如同活死人一样醒不过来。 因为船夫就应该在今年的冬天死去的啊! 可他被自己救了,这是天道对有人改变人命数无声的警告? 作为曾经的唯物主义者,卢平生早就不信什么无神无鬼了。 没有鬼神,他怎么没死在前世的那场地震里,反而来到这里? “阿渺,我们能有什么和老和尚换的?”卢平生病急乱投医。 卫渺想了想,从自己的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胡乱系着蓝色粗布样的东西。 “这里面有两颗舍利,一个是在这里的藏宝洞里得的,一个是在楼家祖坟里拿的。” 卢平生看她把无价之宝的佛祖舍利就这样随意的包裹在一块粗布里,有种麻袋装钱的错觉。 “侬这么随便的嘛?不怕对佛祖不敬?” “佛不是说众生平等嘛?这蓝布干净又没有破洞,怎么就装不得舍利了?” 卫渺起先人类很奇怪,总喜欢赋予各种东西各种价值。 现在她懂了许多。 人类对名利权势的着迷就像她对黄金和烟火的痴恋。 都是对自己有利并且能够取悦自己的东西。 多一些仪式感和尊重并不过分。 “要是觉得这样太寒酸,装它们的盒子,在桂花里卧室的行李箱里。” 她从港岛回来,刚到家就被卢平生抓走了,行李箱还放在自己房间里。 主要是盒子不方便装到包里。 “阿渺,我要先把人弄到上面,换个地方安置,侬去请智上大师来瞧病。” 说完后,发现卫渺眼巴巴看他。 卢平生扶额,补充道:“若是能请智上大师过来看病,这次船运的收入我让你一成 。” 卫渺在脑子快速估算了一下,还算满意。 卢大哥和她在船运占比其实并不多,甚至没有丁医生以及他身后的人多。 但好几艘邮轮的货物,几方分下来,已经不少了。 “是每次的,行了吧!”卢平生见卫渺眼珠转动,狡黠无比,又没好气的补充一句。 卫渺没想到自己不过算了算,就有意外之喜。 “阿拉去请,看好看不好,不做包票。”许阿鱼说,凡事丑话讲前头,才不伤感情。 卢平生对她挥手,示意她快走。 第39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8 清晨的菊花里依旧烟火气十足,甚至比往日更加热闹几分。 这两年其他地方越发的不安稳,日子难熬,奔来沪上的人越发的多起来。 菊花里的房子大多都让卢平生收了出租,每套房子他都让人精修过,房租也比其他几条弄堂便宜。 但凡能空出一间房子,几乎瞬间被人抢租过去,租客从来不缺。 卫渺看着小江苏家馄饨摊子里三层外三层,连他人都被人围住看不见。 只有熟悉的吆喝声起。 “阿要辣油啊?” “侬否要葱花不早讲?” “猪油哪里能够多加的!” 有人没有座位,就端碗在格子路上蹲下,绕圈喝一口香气十足的馄饨汤,清晨的寒冷也就被驱散大半。 崔阿婆家门前空空,葱油饼的摊子依旧没有支起来。 “崔阿婆家的葱油饼摊子又未支起,年轻人就是没有老人踏实。” 身后有人嘀咕,卫渺转身,认出这人是朱六叔,他儿子曾经是卫然的同学,当初在学校宣传她是狗汉奸的那小子。 “朱六叔,崔阿婆怎么了?” 她回来那日崔丽娟说全家去教堂给婴儿洗礼去了。 后来她去找丁医生买药,好似也未看见葱油饼店开业。 听朱六叔的意思,是这几日都未开张? 自卫渺有记忆来,崔阿婆家的葱油饼香气日日都在弄堂口飘的。 “丽娟找了对象回来,据说准备结婚,估计日日在忙碌这些事情。” 朱六叔说完后,眼睛猛然睁大,“侬是卫家阿渺?” 卫渺眯眼笑了笑,“六叔,阿拉长大了,否好认了吧。” 因着上次的事情,朱六叔略显不好意思, 嘿嘿道: “侬长高长胖也长俊俏了,和小吴巡警差不多。” 卫渺想起小吴哥风流倜傥的模样,连忙摇头。 卫渺还要和朱六叔说些什么,就听弄堂口有汽车喇叭声响。 “朱六叔,阿拉有事去办,回头再叙。” 她小跑到汽车旁边,拉开车门坐下,杨秋实就发动汽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汽车, 朱六叔艳羡不已,嘀咕道: “卫家,还真是生了个好崽儿啊。” “这就是街坊邻居常说的卫家人?”身后有人温文尔雅地出声。 朱六叔吓一跳,扭头正想发火,看见说话之人,连忙笑道: “荣先生,侬依旧这样早啊。” 被唤荣先生的人个头不高,西装笔挺,容貌清秀,嘴角挂笑。 “没有办法,报社报纸出了披露,阿拉得早早去处理。” 朱六叔笑容满面,“您是大忙人,不像我们这些做苦力的,饥一顿饱一顿的。” 荣先生不赞成道:“侬否要乱讲,靠自己双手挣钱,否丢人的。” 朱六叔笑容更灿烂,目送他坐上黄包车后,又嘀咕一句: “文化人讲话就是重听。” 而坐上黄包车的高桥荣一眸子里全是沉思。 井上先生让他潜伏在这里已经整整两月。 他的任务目标前几日回到沪上,却一直没有来过菊花里家中。 这期间他在房子两栋房子里探索过无数次,除了大量的古董和一些黄金,他并未发现异样。 若非他受过严苛的忍者训练,心中有着崇高的理想,只怕早就把那些黄金和文物据为己有了。 比起任务失败受到的处罚,卢平生书房里的黄金和古董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井上先生说过,只要帝国的战车开上这片土地,一切都将任由他们取之用之。 寒冷的风让他温和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想起刚刚上车的孩童。 资料上说,卢平生身边有个半大的孩子跑腿。 其中对这个孩子的介绍不多,但也足够惹眼。 会三门外语,为人聪明机警,胃口极大。 和法租界领事的儿子路易斯有点交情,法租界副总巡吴子阳对她也多有关照,其中还特意提到井上先生的好友曾宝叔是她家对门邻居。 高桥荣一脑子里快速分析的时候,黄包车已经到了他在华界上班的报社门口。 “荣先生,到啦!”黄包车司机热情开口。 荣先生对他礼貌颔首,拿出五毛钱给他,看他熟练找钱,笑容温和道: “否用找零,天气寒冷,多的钱去吃个早餐,身体健康才能干活嘛!” 黄包车夫本就激动得脸都红了几分,看着走进报社的男人,感叹道: “荣先生果真像大家说的那样,真是个惜贫怜弱的好人啊。” 大好人荣先生一路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就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联络人。 用暗语讲了今日遇见卫渺的事情。 卫渺此刻正在家里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出之前装舍利子的盒子,仔细的把东西按记忆复原放好。 许阿鱼抱着阿西在旁边瞧着,“这东西很金贵?” 卫渺想了想道:“对智上大师傅来说,十分珍贵。” 许阿鱼没什么信仰,但遇到事情,老天爷也喊,玉皇大帝也叫,上帝也会顺带一嘴。 但骨子里对神佛之类的东西是带着敬畏心理的。 “阿妈,侬得帮我办一件事情。”卫渺听闻曾宝叔在家的时候,改变了亲自过去的想法。 许阿鱼眼睛一亮,“侬讲,阿妈保证给侬办得漂漂亮亮。” 卤肉铺子开业后,吴妈夫妻都在铺子帮忙,卫阿大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小小的卫东也日日被老和尚拘在身边学习。 只有她日日抱着小崽儿,除了给隔壁曾先生做一日三餐,家里人的饭菜都不用她来。 卫阿大带着吴妈他们在卤肉铺子煮上面条,加上卤肉汤和卤菜,吃得热乎。 乍然听见闺女让她办事情,如何不激动。 人命关天,卫渺倒也拐弯抹角,“侬去隔壁,悄无声息找智上大师,找他来我们家。” 许阿鱼不知为何偷偷摸摸,但很快进入角色。 “那我找什么借口?” 闺女不出面,肯定是不方便出面,自然不能以闺女的名义去找老和尚。 卫渺目光往正在奋力想要把自己手放在嘴里的阿西小崽子身上停留片刻。 “侬就讲,阿西有些不舒服,请他来瞧瞧。” 许阿鱼想也没想就把怀里穿成球的小儿子丢给卫渺。 “行,侬等着,阿拉马上把人请过来了。” 说完就风风火火出去了。 阿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换了人抱。 按他个性,此刻定然要嚎啕的。 可嘴巴刚撇,耳边就有声音道:“闭嘴,敢哭把你屁股打两半。” 小崽儿眼里含着两泡眼泪,打了个哭嗝。 卢平生若是在,高低得来上一句,“哎呦,屎尿屁都控制不住的年纪,竟然能够控制住情绪。” 卫渺闻着小崽身上的奶香味,浮躁的心平息一些。 这么小的崽儿是听不懂人言的,但他能通过人发出的语气和气息来判断危险系数。 比如母亲的怀抱就是熟悉安全的,而卫渺身上散发的这种气息,让某些敏感人和动物很是忌惮的。 “阿弥陀佛!” 人刚进客厅,声音已经先传入卫渺耳中。 许阿鱼晓得卫渺找老和尚有重要事情,抱着委屈巴巴的阿西出去,顺便把门关好。 卫渺起身给老和尚鞠躬,老老实实的喊了一声“师傅”。 老和尚依旧满面慈悲,只是看她时候,眼中多一丝欣慰。 “阿渺这两月过得可好?” 卫渺看他坐下,才道:“有惊无险的,还算平顺。” 老和尚道,“卢施主是有大造化之人,跟着他波折不断,但总归能化险为夷的。” 老和尚讲话喜欢云里雾里,卫渺却不能含糊,她书桌上的两个盒子拿起,递给老和尚。 “一个是我送您的,一个是想请您救命的。” 老和尚眼眸了然,仿佛知晓他的目的一般。 可当他打开盒子的时候,表情还是肉眼可见的变了。 “舍利?” 卫渺指着盒子道:“一个盒子盖内有刻字,仿佛是写舍利的来历,一个是盒子底部有暗格,里面放着丝卷,仿佛也写了来历。” 老和尚表情还算镇定,按着卫渺说的先看了一个盒子盖内的文字,又从另外一个拿出丝绢。 好一会儿过后,老和尚才看卫渺,“那人和你母亲一样?” 卫渺点头,看卢大哥的反应,应该是的和许阿鱼一样,是该死去之人。 可如今被强行吊命,预计只有老和尚能救人了。 老和尚深深看了卫渺一眼,“按理我本不该救的,可既是卢先生和你两人都要救,我也只能有违天命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出一声惊雷。 老和尚一手端着两个舍利,一手举胸前,口中念着佛号。 雷声由大变小,然后成无。 只有刚才想哭不敢哭,如今被雷吓哭的婴儿嚎啕。 卫渺看老和尚额头有汗,连忙拿干净手绢给他。 老和尚用僧袍的袖子擦了一把,“现在就出发吧!” 卫渺点头,杨秋实的车还在胡同口等着呢。 “大师,此事只能您、我,卢大哥和病人知晓。” 老和尚了然,“贫僧只为佛祖破戒。”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卫渺却是懂的。 他收了舍利,是为保护和传承佛教,破戒救人和卢大哥还有自己也有关系。 这就解释了老和尚有逆天手段,为什么曾宝叔一年四季还病恹恹。 他,许不是天命之人。 又或许,他能活到现在,已是老和尚的功劳。 卫渺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和尚已经先出了门。 第39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399 卫渺在家倒也不闲着,拿了几本书,又装上几件衣服,顺便问许阿鱼要了葱油和虾酱。 许阿鱼看她收拾行李,脸上笑容淡道:“又要出远门?” 卫渺算了算时间,“明日就是小年,我预计要在二十八才能归家。” 说完打开自己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布包。 “阿妈,侬瞧一瞧?” 许阿鱼抱着乖巧无比的小儿子上前,单手打开小布包,瞧见里面十根大黄鱼,小小惊呼一声。 “这么多?” 卫渺眼底笑意蔓延,“卢大哥大方,日日奔波报酬丰厚。” 前一秒还嘀咕大过年不让好好在家待着,这一秒就耳提面命要好好替卢先生工作。 卫渺看她财迷模样拿钱回房间,笑得酒窝浅浅。 听见院子里小钱的动静,卫渺出了书房。 在大厅就看小钱手里端着东西。 “阿渺,侬什么时候归家的?”小钱穿绸缎做的袄子,两个黑黝黝的辫子垂在胸前,活泼又明媚。 卫渺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小钱姐,这是什么?” 小钱撇嘴,“这是老宅那边让人送来的点心果子,我们人少,就留些许,全送来你家。” 卫渺看小钱端着的一箩筐东西,糖年糕,粽子糖,蜜饯、麻饼、酥糖。。。 “甜甜蜜蜜?” 卫渺瞧着全是糖做的东西,十分诧异。 曾宝叔最厌食甜。 小钱将东西放下,挑一颗松子糖塞卫渺嘴里,自己也放一颗,含糊不清抱怨道: “自老爷走后,曾家越发的走下坡路了,四爷成日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听财叔讲,他要变卖家中几个厂子,筹钱买什么棉纱。。。” 曾四爷也要去弄棉纱? 看来抽空得问问卢大哥,这个棉纱里头有什么大玄机没有。 许阿鱼出来的时候,就看两人对桌而食,腮帮鼓鼓。 “作孽,侬两个牙齿不要了,吃这么多甜的。” 小钱说了一句“少爷让我快些回去”人就溜了。 留下正手拿着龙须糖的卫渺讨好朝许阿鱼笑笑,一口小白牙上满是糖丝。 “人也真奇怪,往日清苦的时候,总想不管什么,想吃没有;如今日子好了,东西管够却不能多吃。” 许阿鱼自生孩子后,越发的喜欢絮絮叨叨。 她心疼小钱是没爹没妈的孩子,小钱也愿意和她亲昵,两人好着好着就出问题了。 母性正强的许阿鱼,遇到了适龄婚嫁的小钱,三回有两回总试探小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小钱如今见她就躲。 “阿渺,侬不在的日子,小钱问我们要了单子,让人送货把挖的地窖都屯满了。” 许阿鱼总算想到正事,上次卫渺来去匆匆,母女两人也没来得及好好聊天。 今天卫渺让老和尚先行,她等卢平生电话再有动作。 刚好有了时间,母女两人围着火炉说起各种事情。 “钱给了伐?”卫渺趁许阿鱼不注意,又丢一颗粽子糖进嘴。 许阿鱼假装没瞧见她腮帮鼓鼓,“侬放心,都结算清楚的。” 许阿鱼说完,又想起一事,“就是开糖厂的彭太太打听侬好几回,问她什么事情,她也不讲。” 说到糖厂,卫渺想起两个月之前和彭先生下的订单。 卢平生的大方,定金付了一半,提货时候再付另外一半,彭先生估计是看人长久不提货,心中打鼓,才来询问。 “晓得了,我会转告卢大哥的。” 卫渺开口,嘴里被含化的糖水就滴了出来,落在炭上。“刺啦”一声,白烟冒起,焦糖的气息瞬间出现。 许阿鱼毫不客气的笑话她,扯了扯闺女的耳朵道:“小时候没有这样馋的啊。” 卫渺脸颊微红,搂她腰就要蹭。 许阿鱼日子舒心,腰肢也胖了许多,穿着厚厚的棉袄,卫渺的双臂环住有点困难。 难得和女儿亲昵,她轻轻拍她后背,嘴上嫌弃道:“都是大人了,还这样黏黏糊糊。。。” 卫渺又如同两只小狮子那样往许阿鱼带着奶香的怀里拱了拱。 惹得许阿鱼嘴碎闭上,屋里只有炭火偶尔噼啪的声音,昭示着这是一个温馨的冬日上午。 叮铃铃的电话响打破屋里气氛。 许阿鱼不满嘟囔两句,拍了拍卫渺,“侬不在家电话不响,侬回来就响,估计是卢先生打来的。” 卫渺磨磨唧唧起身,拿起电话懒洋洋的“喂”了一声。 “睡觉呢?”卢平生问, 卫渺兴致不太高的“嗯”一声。 卢平生自然感受到了,“阿渺,回来做活了。” 卫渺翻白眼被许阿鱼看见,她瞪闺女一眼。 “什么活?” 卢平生得意洋洋道:“阿拉在附近几条弄堂里又买了几套房,侬回来建工,在年前收拾出租出去。。。” 卫渺挂了电话讲给许阿鱼听。 她咋舌不已,“卢先生可真是阔气。” 说完后又眼冒金光拉卫渺低声道:“阿渺,咱们要不也买房子出租?” 卫渺眼睛十分欣慰她能看出这里面的利润所在。 以卫渺的分析,未来沪上这个地界,能够保值的只有房产和黄金。 “钱财够吗?”卫渺问。 许阿鱼笑得如同偷腥的老鼠,“本是不够的,但侬阿爸的卤肉铺子生意兴旺,加上之前攒的钱才勉强能买一套小的。” 许阿鱼看闺女支持,干脆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想法都说了。 “侬之前给的钱财阿妈都攒着给侬当嫁妆,但这次的黄金,阿妈打算给侬换成房子,到时候也当嫁妆。。。” 许阿鱼絮叨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对未来充满了各种向往。 卫渺耐性子听完,拍马屁道:“阿妈,阿拉觉得侬有成为富豪的潜质。” 许阿鱼晓得这是好话,笑得见牙不见眼。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崽已经提着箱子走了。 “臭囡囡!” 卫渺刚出门,恰巧对面的院门也打开了。 穿着灰色大衣的曾宝叔对她笑道: “阿渺回来了?” 卫渺乖巧问道:“曾先生要出去?” 曾宝叔颔首,“去看看老朋友井上君。” 井上君? 见卫渺不说话,曾宝叔主动道,“阿渺去哪里,坐我车送你过去?” 卫渺先是喜滋滋的笑了,然后就看曾宝叔身后黄小安撇嘴的动作。 “我去菊花里,顺路吗?”卫渺决定逗逗黄小安这个别扭的家伙。 曾宝叔还要说话,黄小安提醒道:“曾先生,您和井上先生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半,只怕来不及了。” 曾宝叔眼神晦暗一瞬,点头转身先走了。 黄小安斜睨了卫渺一眼,发出一个无声的冷哼。 卫渺坐在黄包车上的时候,开始思考曾宝叔的一言一行。 和卢大哥在一起久了,她同样不相信什么巧合。 而且曾宝叔这个人,卢大哥说了,他的任何一个动作,一句无意识的话,都是有目的的。 那他今日掐着为数不多的时间和自己在门口巧遇,然后刻意提一句自己要去见井上一昭,是什么目的呢? 或者他在释放什么信号? 卫渺脑子转一圈,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不会是要出卖卢大哥吧! 第40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0 卫渺给了黄包车夫多加一块钱,让他快跑。 黄包车经过弄堂口的时候,卫渺瞧见了正大包小包提着东西进崔阿婆家的崔丽娟和她的男友。 门口笑颜如花迎接的正是好久没见的崔太太。 朱琦进门的时候扭头看快速跑向弄堂里面的黄包车,对崔丽娟道: “阿娟,往后进出要注意些,这些黄包车夫为了赶时间横冲直撞。” 崔丽娟在嫂子揶揄的视线下,轻轻点头,恍若娇羞少女。 卫渺下车,给了满头大汗的黄包车车费,正准备敲门,大门就被打开。 容貌越发的好看的腊八眨眼看着卫渺。 “腊八,侬也过来了。” 两人进屋后,杨秋实正坐在屋檐下看他们笑。 “我一说敲门的是你,这小子就从树上跳下来了。” 腊八身形瘦小,如果穿上卢平生特意做的服装,按杨秋实教的方法隐藏,一般人很难找到。 但阿狸和两只小狮子除外。 卫渺也是,毕竟动物的本能在某些方面比人类要敏感。 “大师进去多久了?” 杨秋实比了个手指,卫渺算算时间,应该是来了就被卢平生拉去看病了。 她还在想里面那位的命数不知能否被改变呢,天空就劈了好几个惊雷。 “这青天白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在作孽呢。”杨秋实嘀咕,显然早上在桂花里的惊雷也吓他一跳。 腊八却好奇的抬头望着蓝色的天空,他眸子澄澈,仿佛在回忆什么。 “这小子没少吃没少喝的,不知为什么就是不长个头。” 杨秋实抬手揉了揉腊八的头,有些欲言又止。 卫渺笑嘻嘻道:“那一会儿让智上大师给他瞧瞧。” 杨秋实立马露出白牙,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腊八,快谢谢你大哥!” 腊八只是看他,目光里没有看其他人的冷漠,多一丝亲近之意。 阿狸通常也是这么看自己的。 卫渺心中感叹,腊八终于在除了许阿鱼和卢平生之外,真心接纳一个人了。 “吱嘎”卢平生书房的门被打开,智上大师面色苍白的走了出来。 卫渺连忙进屋子,搀扶他在客厅沙发坐下。 “师傅,辛苦您了。”卫渺殷勤端茶递在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目光复杂的看向卫渺。 卫渺被他看的发毛,“师傅?” 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没有故作高深,只道:“变了,一切都变了。” 卫渺问,“什么变了,是天道还是命数?” 老和尚闭眼不语。 卫渺知道,这是都变了嘛。 有卢大哥这个气运之人在,变数很大的,比如她就走上了一条相对简单路。 老和尚得两颗舍利子,卢大哥救了一条命, 而她得了数目可观的黄金。 “这样挺好的。”卫渺说。 她甚至隐秘的希望,还有更多这样的事情发生,最好把卢大哥手里的分红都弄过来才好。 刚出房门的卢平生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看见大家伙都扭头看他,他揉了揉鼻子道:“这天可真冷啊。” 心中却在想智上老和尚和卫渺小鬼头刚才的对话。 可谓醍醐灌顶。 如果不能改变什么,那他来这里干什么,做一个历史见证者? 如今看来,一切可变,那他就要做一个历史的纠正者。 豪情万丈的卢平生被卫渺叫进书房。 “你说什么?” 他脸上的好心情迅速退去。 “曾宝叔真这么和你说的。” 卫渺点头,把黄小安提醒他说时间快到的话重复了一遍。 卢平生沉思片刻,在脑子里复盘自己和曾宝叔相互抓着的把柄,心中有了计较。 徐曼华只怕真的不能留了,曾宝叔却不能动,这人想当谋士,搅弄风雨,坐收渔翁之利。 国难当前,他可不许! 卫渺看他表情变化莫测, 狠厉之后归于平静,就知道他已经有所计较,决定把自己怀疑的事情一并都讲了。 “卢大哥,崔丽娟身边的那个朱琦,丁医生家弄堂口的妇人都很奇怪。” 卫渺把自己回来那天遇到的崔丽娟和朱琦的事情讲了一遍。 “他走路虽然已经刻意在纠正了,但依旧很怪异,罗圈腿明显,迈大步的时候,每一步都像是刻意的,距离差不多,应该是专门纠正过。” 卢平生不由得想起前世米国刊登漫画,如何分辨倭人和华人。 “短胖矮小、毛发重,斗鸡眼,皮肤柠檬黄,必穿丁字裤,脚上大拇指和食指的缝隙大,没有腰围线。。。” 每个体征都写满他们对倭人恶意和歧视。。。 “你丽娟姐的表现呢?”卢平生问。 卫渺回忆了一下道:“故作娇羞。” “嗯。”卢平生倒不十分诧异。 卫渺斜眼看他,见他张嘴要说话,连忙阻止道: “我不听。” 卢平生颇有几分无语,“你不听,还用这眼神看我!” 卫渺撇嘴,这人神神秘秘,身份一箩筐,天天演戏,如今还在她面前也装模作样,累死他! “侬就需要晓得,你丽娟姐还是你丽娟姐就行了。” 卢平生半天憋了一句。 崔丽娟接连两次被他牵连,上次胖婶他们出事,她冒险救下两个学生后,卢平生就把崔丽娟的情况通报给了组织。 如今看来组织应该是联系她,并且根据她的情况安排了任务。 他掌握的崔丽娟的资料里,她当初上学的时候,有个初恋男友是倭人,名唤川崎道一。 十多年前,此人突然消失,如今又操着流利关东话回到沪上,想必也是有任务在身的。 卫渺看他面色变化,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嘟囔道: “还用侬讲。” 卢平生无奈看她,“侬对阿拉误会 颇深啊。” 卫渺看他语气轻快,就知道病床上的人不光保住性命,只怕还能健康长寿。 “阿渺,今天是个好日子,傍晚时候,侬带着你去收租。” 卢平生突然说道。 “傍晚?有加班费伐?”卫渺问。 卢平生十分大方,“房租都给你,算是侬的年终奖。” 卫渺脑子一转,露出笑来,“这不是年终奖,是加班费。” —————————— 关于腊八身高设定,前面有一章写错了,我给改过来了哈~ 第40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1 卢大哥在这一片的几个弄堂里前后买了十几套房子。 为了这次让她在这里留下显得合理,昨日又高价收了几套。 如今涌入沪上的人越发的多了,就像现在的一栋房子分成单间出租,一个院子能改十二房间,每间每月五块钱,一月就是六十块,一年就是七百块。 除了收租麻烦,其实算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往后这件事情就是侬明面上的主要工作。”卢平生说。 卫渺懂他的意思,这片儿地下密室实在重要,有了这个工作,她来往两处就显得不再突兀。 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传出香味后,卫渺几人也吃了饱餐一顿。 新开的丰荣园的饭菜虽然比不上其他馆子的菜精细,但胜在量大管饱。 卫渺吃完后,看着主桌上单独吃素斋的智商老和尚,对卢平生道: “卢大哥,下次侬带我去这寺庙吃一顿素斋,瞧着味道应该不错。” “小馋鬼!” 杨秋实嘿嘿笑起来,旁边的腊八也看卫渺,虽然没有咧嘴笑,但眼中极其浅淡的笑意她还是分辨出来了。 吃过晚饭后,卢平生拿出一箱子佛法古籍置放在智上大师面前,老和尚半点没有犹豫,欣然答应住下。 美其名曰:参透佛法。 卢平生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扭头就看卫渺双手叉腰,一副找他算账的模样。 “阿拉都没介意侬从里面拿舍利呢?” 卫渺心虚一秒钟,就被人敲额头。 “带上侬的账册,阿拉让侬体会一下包租公的快乐!” 卫渺乖乖去书房,拿出卢平生折腾了半下午的租房车册子,跟他身后。 看两人出门,杨秋实问盯着门口看的腊八,“侬也想出去?” 腊八摇头又点头。 杨秋实略微可惜,“好好的小崽,怎么就不会开口讲话呢。” 卫渺和卢平生两人出门,惹眼万分。 主要是卢平生洋装皮鞋大背头,脸上还挂着一种亲切的笑容。 看见熟悉的小孩,就从自己包里抓一把糖果递过去。 “卢大哥请你们吃的。”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连隔壁的小崽儿们都簇拥过来了。 有个流鼻涕的小囡囡接过糖,好奇问道:“卢先生侬要结婚了?” 卢平生被一群孩子围着,“怎么说?” 孩子叽叽喳喳道:“只有结婚人才发喜糖。” 卢平生弯腰,捏那孩子冻红的脸,“马上过年,过年也吃喜糖。” 孩子们一听,深觉有道理。 “谢谢卢先生。” 孩子们满是欢喜的纯粹感谢很能抚平心中浮躁。 原本弄堂的人看见卢平生,也笑着打招呼。 新搬来的租客听人介绍,晓得这位就是他们房东后,也多露出礼貌的笑容。 卫渺盯着卢平生手里提着一袋子糖,想要撇嘴,就被卢平生塞了一颗巧克力。 “侬还差着几个糖果?” 浓郁的巧克力味道在口腔散开,卫渺吞下美味,才道: “这也是咱们船队带来的?” 卢平生弯腰又给一个被挤在一堆孩子里的三寸丁兜里装了一把糖果。 看她笑得露出的小米牙,顺手揉了揉她枯黄的头发,才直腰和卫渺道: “这是杜兰德找的做糖果师傅们带来的欧美各种糖,阿拉已经给侬留下好些。” 看小鬼头抿嘴露出酒窝,卢平生才在心中抹一把汗。 小江苏馄摊子的人不多,卢平生看每个孩子都有了,才对他笑道: “明早来侬家吃馄饨,老规矩。”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小江苏大声道:“好嘞,猪油多,葱花少。” 旁边的人听了就对小江苏道:“小江苏,阿拉要加猪油,侬怎不同意?” 小江苏理直气壮道:“侬和卢先生能比?” 说话那人也是老住户,听到这话倒也不生气。 “那倒也是,若没有卢先生,阿拉一家只怕都没命的。” 新搬来的人不知道当初传染病的事情,纷纷问怎么回事儿。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的讲了当初封弄堂的事情。 租客们听完看卢平生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其中坐在屋里的荣先生笑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卢先生果然大义!” 他对面的一个长衫中年人十分赞同,“国难当前,若每个人都如他这般,何愁赶不走豺狼虎豹。” 卢平生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小屁孩,他却竖着耳朵听人群里的各种议论声,不光大人,就连小孩也没放过。 突然他的目光微微凝重,看向小江苏馄饨店里两张桌子上的其中一张。 “高桥荣一,33岁,倭国井上公馆特工。” “庞青云,28岁,满洲国禁卫步兵团队团员。” 若没有卫渺提醒,在这里猛然看见井上公馆的人,他只怕还要惊讶一下。 倒是这位叫庞青云的,有点意思,前世记载,末代皇帝手中有一支精心训练的禁卫,里面全是满蒙勇士,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 如今看穿长衫斯斯文文的吃馄饨的庞青云,半点没有凶悍气质。 “阿渺,走收租去!” 卢平生声音不大不小,率先朝弄堂口走去。 刚才一番骚操作,听声就辨认出两个特别值得注意的。 后面的挨家挨户收租,不知还能听出多少能人异士。 卫渺跟着卢平生,挨家挨户的敲门统计收租写表。 “侬做这表格一目了然,家里做什么的,几口人清清楚楚,侬在查什么人?” 颇有收获的卢平生心情不好不坏。 他现在十分肯定,自己被人盯上了。 盯上他的除了井上公馆和禁卫的人,还有我党和金陵,青帮似乎也在关注他。 “人红是非多啊。”又被人热情送出院子后,卢平生感慨一句。 卫渺把收到的钱整理好,装在卢平生之前装糖果的袋子里。 看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卫渺有也是忧喜交加,这才一个弄堂,就装不下了。 “啊,死人啦!” 两人刚走向丁医生家的弄堂口,就听见一声尖叫声。 然后看见提着酱油瓶子福东娘面色惊恐大喊。 日落昏暗的弄堂,其他人被她尖叫吸引,都看向路口的小卖铺。 昏暗的灯光下小卖铺的老板娘被人绑在椅子上,胸口插了一把刀,小卖铺里面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来打酱油,一大早的时候就发现店铺没开门,想着中午再来,中午的时候门还是没开,我就寻摸晚上的来瞧一瞧,结果看见有野狗从门缝钻了进去,屋里还有灯光,我就推门一瞧。。。” 福东娘被相熟的人扶着,一边流泪一边断断续续讲刚看见的可怕画面。 第40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2 不一会儿的工夫,弄堂口就被人堵住了。 吹哨的巡警过来,人群自动散开。 卢平生和卫渺站在人群里,看几个巡警在小卖铺胡乱看了一圈,检查的时候,往自己怀里塞了几包烟,地上的零钱也捡起揣在兜里。 “都散开,预计是抢劫杀人,先把尸体抬回去。” 其中有个巡警驱赶围着的市民。 卢平生略有几分可惜,他只能通过声音来辨人, 死人他可没有办法知道身份。 巡警把人用白布裹住,小卖铺上了封条后麻溜离开。 “卢大哥,这就结束了?”卫渺的印象里,沪上的巡捕查命案,没有这样敷衍的。 当初剃头的董师傅死了,走访调查询问一系列下来,折腾许久。 “先不管这些,把正事儿办完。” 卫渺以为他说的正事是收房收租,而卢平生的正事是来瞧一瞧丁医生。 丁医生的诊所里,有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扯着小丁的袖子撒娇道: “小丁哥,求求侬,给一些阿司匹林吧。” 小丁面红耳赤,“真没有了,你与其在这里求我,不若去其他药房瞧瞧。” “真的没有?”少女见小丁不像撒谎,顿时变脸。 “没有你不早说,耽误姑奶奶的时间。” 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手,和刚才撒娇模样判若两人。 小丁脸更红了,明显是气的,“阿拉都讲没有,是侬自己非要纠缠。。。” 他话说一半,少女冲她做个鬼脸,转身就走。 “侬、侬不讲道理!” 人都走远了,小丁还手指颤抖指她背影生气。 抬眼才看见站在那里的卢平生和卫渺。 “阿渺,卢先生。”小丁一想刚才的情景被他们瞧见,脖子都红了。 卢平生若无其事道:“侬叔叔呢?” 小丁将人迎进来,端茶倒水,“前几日是阿渺说要砂糖橘,今日砂糖橘到港口,我叔一大早就去码头接货物去了。” 卫渺喜滋滋,“真的。” 小丁此刻表情已经恢复,“是真的,压货的人是慧慧的大舅,所以三人都u了。” 卢平生看卫渺,“侬要砂糖橘做什么?” “吃啊。” 小丁愣了愣,笑话她道:“侬要吃好几吨?” “几吨?”卢平生问。 小丁思考了一下,道: “上次来电报问要多少,阿渺说有多少要多少,他们就把果园里的还有其他人家的果园里都运来了。” 卫渺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几天她日日照顾病人,仿佛是在电话里和丁先生说过。 “多多益善。”想到砂糖橘的美味,卫渺笑的酒窝甜甜。 卢平生也不甚在意,“等在码头收货后,我安排人去取。” 他说完反而问小丁,“如今阿司匹林没货了?” 小丁老实点头,“听我叔叔讲,番鬼正在打什么官司,不让人药厂的生产,一夕之间货物价格就涨了,货物也被囤积起来了。” “专利官司?”卫渺还真知道,她想要研究退烧药,从丁医生这里买的就是阿司匹林。 对它了解得最多。 如今市面上阿司匹林20片一盒2毛法币,比年初的便宜了五毛钱。 原因是年初时候阿司匹林还在专利保护期,原料不好得。 上几个月专利到期后,制药的原料但凡有些门路的都能弄到,成本降低,价格下降。 于是德国制药公司就开始了和药厂药店打官司。 “阿司匹林不是药吗?怎么就变成商标了?”小丁十分疑惑,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卢平生笑了笑,德国人提出的要求确实很搞笑,“生产售卖可以,但不能称为阿司匹林。” 小丁道:“那换个名字不就行了。” 卫渺说:“那侬和刚才的小姐讲,侬有别的退烧药,她也不要啊。” 小丁嘀咕,“那确实,听闻阿司匹林涨价,他们就在药店四处收货,放在黑市转手 ,听说一盒可以赚一毛钱呢。” 卫渺捏着下巴想了想,“这不合理啊。” “怎么就不合理了?”小丁问。 沪上的黑市什么东西都买,什么紧俏什么价就高。 药品,鸦片和军火,基本是包赚不赔的。 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破产。 “一磅阿司匹林粉2.2法币,一磅阿司匹林粉可以生产4700左右片药,核算下来每一片药的价格0.0468\/分。”(注1) 卢平生脑子转了一圈,啧啧道:“合着,比贩卖鸦片还划算啊。” 小丁听得云里雾里,“刚才我被她缠着,看大家都往路口去,发生什么事情了。” 卫渺把路口小卖铺妇人被杀的事情讲了。 小丁不可置信道:“杀、杀人!” 卫渺点头,还要再说,就看卢平生已经起身。 “小丁哥,侬自己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卫渺给失神的小丁叮嘱一句。 等两人走出门了,才听小丁有气无力的答应一声。 “侬怎么说走就走。”卫渺抱怨 。 卢平生看她道,“侬说如今阿司匹林粉这么便宜,阿拉侬个药厂如何?” 冬日天短,此刻全部黑透,只有弄堂昏黄灯光照亮格子路。 来去的人都行色匆匆。 卫渺如今已经长高到卢平生的大手臂处,看他依旧要仰头。 路灯给他好看的轮廓镀上了金边,仿佛充满了力量感。 “那正好, 小钱说曾四爷正在变卖家中实业,侬可做接盘侠。” 卢平生听到接盘侠这个别扭词语,揉了揉冻得发痒的鼻头。 小兔崽子不学好,心中暗啐卫渺一口。 天色已经黑,又遇凶案,干脆回家。 “不去侬娘舅家?” “不去了,大晚上的,这种事情孕妇少知道为好。” 弄堂的人大体都晓得新搬来的许家是和青帮有关系,除非穷凶极恶之徒,不会有人打她家主意。 何况这小卖铺妇人大体应该死在丁医生手里。 卫渺和卢平生心中都有大致的猜想,只需见到丁医生后再下结论。 “卢大哥,侬说我们要不要也弄些阿司匹林去黑市赚钱?” 卫渺对挣钱的事儿,是半点都不想放过。 卢平生双手插在裤兜,“明天早上给你信儿。” 卢平生可不相信就为几个不痛不痒的官司就开始涨价。 这药和棉纱被人炒起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要割韭菜了。 想到这里,他又露出了熟悉的讽笑。 既如此,他就陪他们玩一玩。 ———————— 注1:《上海医药志》 第40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3 卫渺和卢平生回家的时候,老和尚正在给腊八摸骨。 杨秋实在旁边巴巴的瞧着。 “这孩子应该吃过什么长不高的秘药,骨骼早已闭合。” 卢平生和卫渺对视一眼,显然想起之前带腊八看的西医专家。 他也说腊八体内注射了一种能够抑制生长的东西,就算会长,也高不了几许。 杨秋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笑话了老和尚的话好一会儿,才喃喃道: “怎么会?” 腊八抬眼看见卫渺他们,快步小跑过来。 卢平生和老和尚进房看病人。 卫渺扭头对上腊八的干净的眼睛,提了提鼓啷啷的袋子。 “腊八,走和我干正事去。” 杨秋实看着两个孩子进了房间,重重叹息一声。 卫渺进了房间后,把袋子里的钱倒在地毯上。 “咱俩数钱,到时候换成黄金,留一根以后给你养老用。” 腊八学卫渺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开始把大洋和法币按着数额分开。 卫渺看着零零碎碎的钱财,第一次体会到数钱到手软。 一共十三栋房子,一百多户租户,每户一年六十,几千块钱,算是巨款。 听卢大哥的意思,这片他准备再弄几十栋这样的房子。 卫渺好奇问他,不是说世道不稳,为什么还要高价收房。 卢平生玩世不恭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悲凉,“高价收房他们才能去租界租房呗。往后我才能躺着收租啊。” 卫渺想了想卢平生现在住的房子,可不就是高价从阿秀婶子家收来的。 卢平生看着病床上睡容安稳的船夫,心中松快不少。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最迟明早,他就会醒来,醒来之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 卢平生目光停留在老和尚的苍老面容上,想起上次救了许阿鱼后,老和尚也是离开过一段时间。 估计是得去之前的那寺庙恢复血条了。 “需要我做什么?”愧疚的卢平生问道。 老和尚毫不客气的要走了卢平生让他翻阅的一箱子佛家典籍。 “卢先生,路口的崔家小姐带人上门。” 卢平生刚起身到了大厅,杨秋实迎面来禀报。 崔丽娟和她那个叫做朱琦的未婚夫。 “请进来。” 卢平生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刚坐下门外的人就进来了。 崔丽娟挽着的男人个头不高,但容貌俊朗,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阔气。 想必就是卫渺口中的朱琦。 只是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分别是井上公馆的特务高桥荣一,满洲皇帝禁卫庞青云,和穿着旗袍皮草的年轻女人。 “卢先生,我和未婚夫不请自来,叨扰了。” 崔丽娟客气中带着一丝忐忑,她实在磨不过川崎才带他来拜访卢平生。 只是在门口时候,竟也遇到这三位,她得先撇清一下关系。 卢平生的脸上笑容灿烂,“丽娟姐客气了,都是街坊邻居,本该是我去拜访崔阿婆的,只是刚回来事情实在多如牛毛。” 提到母亲,崔丽娟的表情松懈些,“我阿妈今日晓得侬和阿渺归来,念叨着明日一早要亲自做葱油饼呐。” 杨秋实挨个端上茶水,卢平生示意他们喝茶,才诚挚欢喜道: “那委实好了,在港岛的这些日子,没到吃饭时间,总是惦记崔阿婆的葱油饼。” 崔丽娟感受身侧之人在扯自己,心中了然,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请帖,“卢先生,我们三日后在理查饭店举行婚礼,只请了亲戚朋友,若您和阿渺有空,敬请光临。” 卢平生接过喜帖,笑道:“恭喜恭喜,今日突然,我明日吃葱油饼时,给侬回复。” 朱琦心中叹息,崔丽娟到底是在做舞女久了,上台面的时候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进门到现在,也没有把他介绍给眼前的人。 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和一个舞女结婚,不就是为了有个合理的身份留在沪上吗。 更重要的是,他通过崔丽娟可以接近卢平生这个沪上的风云人物。 “卢先生,鄙人朱琦,在四方外贸公司负责货物进口工作。” 开口的瞬间,卢平生的眼前就出现了“川崎道一,三十岁,满铁情报科特工。” 果然是满铁的人。 这个侵华最大的工具,包含政治、军事、情报等许多特殊领域的机构。 通过控制铁路,实现对关东地区的控制和资源掠夺。 直接参与九.一八,后面这几年为成立的满洲国掌控东北提供了大量的军事政治情报。 这个梅机关都要客气三分机构,竟然派人来沪上? 卢平生不动声色的和朱琦握手,“朱先生年轻有为,娶了我们弄堂最亮丽的姑娘,惹人艳羡。” 其他两人笑着恭喜朱琦,穿皮草年轻女子也对崔丽娟说了一声好福气。 气氛瞬间活跃。 荣先生对卢平生拱手道:“我来弄堂就听卢先生善举,今日见卢先生如故,夜不能寐,贸然上门,实则是想为卢先生做一篇专访。” 荣先生说完拿出自己的记者证,顺便说了工作的报社,目光平和看向卢平生。 卢平生连忙摆手,“举手之劳,不必大肆报道。” 荣先生看出卢平生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心中暗骂此人虚伪,果然是沽名钓誉之辈。 听家中女佣说,他从外面接来一名和尚,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些什么。 卫渺要是晓得卢平生家中被人盯上,定觉得自己和智上大师分开走的行为十分痴傻。 “近几日家中有故友,只怕不得闲,等空闲再约时间可好?” 眼前的一群人里,卢平生觉得眼前看似无害笑意炎炎井上公馆特工最危险。 荣先生听完微微颔首,说了一句静候佳音。 庞青云见大家都看向他,整理了一下长衫,起身对卢平生作揖道: “鄙人庞青云,今日来一为感谢卢先生纯善,房屋质量完好,房租低廉,让我等讨生活之人有栖身之所,二想从卢先生手中租下一套院子,好把家乡想要闯荡的兄弟一并接过来。” 卢平生看着彬彬有礼的庞青云,很难把他和传说中禁卫军联系在一起。 这样的身板能够以一敌十吗? 还有他说的闯荡兄弟们,难道是其他的禁卫军? 那位皇帝要在沪上有什么动作?有了曾宝叔这位谋士不够,还要安插武力值爆表的人员? 这件事和曾宝叔有没有关系? “恰好我近日手里多了几套房子,明日我问问,若有好的,庞先生您可先挑。” 庞青云拱手道谢,感激万分。 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穿皮草的年轻女子,见几人都看她,她轻笑一声,娇笑道: “卢先生,我是想请您帮忙搭线的。” 看卢平生疑惑看她,栾巧菱抿嘴笑道: “我家先生想买一座院子,看中卢先生家斜对面那家,听闻卢先生和房主熟悉,特来想请您帮忙问房主可否割爱。” 这是瞧上吴子阳的房子了? “栾巧菱,19岁,冬青戏院花旦。” 卢平生看着眼前的两女三男,顿觉颇有几分戏剧感。 戏台子就是他家,而这里面的人除了这位花旦,个个都带着剧本子。 也许这位花旦背后那位想要买房子的人手中也有一场大戏要唱。 第40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4 等送走人后,卢平生推开卫渺的房间。 他走过去,踢了踢正和腊八一起数钱的卫渺,扯她后脖领,把人揪着往书房走。 卫渺被他拖着,扭头对腊八道: “腊八,我那一堆一共六百三,侬帮我凑够一千块。” 回答她的是腊八震耳欲聋的沉默。 书房里,卢平生和卫渺大眼瞪小眼。 “所以侬不光被特高科的松井雪子盯上了,还有井上公馆和满铁的人?” 卢平生沉重点头,幽幽叹口气道: “人怕出名猪怕壮啊,我如今这样惹眼,都是为了咱们的赚钱大计啊。” 卫渺双手捧住脸,提醒他道: “你还漏掉了曾先生、丁医生,还有白小姐,如今沪上谁不知道卢先生侬是财神爷,多少想要攀上关系的哦。” 卢平生听她语气酸溜溜的,斜睨她道: “侬放心,阿拉只会是侬的财神爷。” 卫渺表情淡淡,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才像个样子。 白小姐总说男人但凡有点钱和地位,就像那一坨粑粑爱招苍蝇。 卢大哥即便是一坨粑粑,那也是她卫渺的粑粑。。。 这个念头冒出来,卫渺干呕一声。 暗道晦气!晦气! 卢大哥是粑粑,但他经手的钱财不是,她只要金灿灿的黄金。 卢平生看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作呕,“怎么,吃撑了?” 卫渺拍了拍胸脯,顺口气才好。 “卢大哥,那你说咱们先杀谁?” 卢平生丝毫不诧异小鬼头知他心思,拿起书桌上的钢笔把玩起来。 “阿拉想听听侬的意见。” 卫渺自然没错过他眼中的杀意,咧嘴一笑,兴致勃勃的分析起来。 “那个满铁的朱琦来沪目标不明确,目前可不动,阿拉不想丽娟姐当寡妇。” 卢平生看小鬼头发光的眼睛,示意她继续。 “庞青云有可能是曾先生的人,在没有撕破脸面之前也不能动。” 卢平生转笔的动作一停,“若不是的曾宝叔的人呢?” 卫渺随意道:“那就告诉他,他主子派人来了。” “侬对这样对他,我到意外。”卢平生看卫渺对曾宝叔并无维护,心中略有复杂。 “不然呢?他从开始就在利用我啊。”卫渺觉得人类真奇怪。 曾宝叔虽然对他家和善,为人也大方,可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的呀。 书上不常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吗? 卢平生看小鬼头理所应当的表情,心有点慌。 这家伙聪慧又冷漠,心中自有一杆子秤,他连忙回想自己是否“利用”小鬼头过多。 卫渺虽然一脸理直气壮,但心也慌得不行。 脑子里连忙回想自己有没有占卢平生的便宜。 如果占了,该怎么扯平。 刚还兴致勃勃讨论杀人的两人,此刻各怀鬼胎的沉默。 还是吞金兽的脑瓜子转得快,一脸纯真的看着卢平生道: “卢大哥,这次阿拉帮侬杀?” 卢平生不自在的咳嗽两声,“那个、那唱戏的栾巧菱呢?” 卫渺看他不甚在意,心中松口气来,想了想道: “李晓雅已经在小吴哥的身边了,所以栾巧菱大概率不是倭方的,这人只能静观其变。” 所以,死的是高桥荣一。 卢平生想要杀的人,就是卫渺可以杀的人。 这种人杀起来,不光没有因果,还好果大大滴。 卫渺兴奋的搓了搓小手,“今天晚上就弄死吗?” “那要怎么死?” 卢平生皱眉,总觉得一个小崽子说杀人时候笑得和偷腥的猫一样,十分怪异。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决定先用两天观察一下高桥荣一的习惯。 最好是死于意外,比如在他工作地方心肌梗死而死,或者走在路上被车撞死,又或者感染什么病死。。。 次日,卫渺伸着懒腰下楼,发现屋子空荡。 屋里屋外都没有人。 老和尚不在,病人也不见踪影,杨秋实和腊八也不在院外。 就连卢大哥也不晓得去哪里了。 “喵~” 只有蹲在窗台上晒太阳的阿狸给她打了招呼。 卫渺刚想上前去揉它小脑瓜子,半掩的院门被推开。 卢平生带着托盘,里面放着两碗馄饨和一摞葱油饼进来。 “吆喝,懒猫起床了。” 卫渺笑嘻嘻的上前要去接他手中餐盘,卢平生微微抬手。 “侬这小胳膊腿的,别烫着了。” 说完人就往屋里走去,把食物放在餐桌上。 “终于吃上崔阿婆的葱油饼了。”卫渺小嘴油乎乎。 卢平生坐在旁边点了香烟,“崔阿婆心心切切想见侬呢。” 卫渺咽下口中食物,“那阿拉一会儿去让她瞧个够。” 卢平生还要说什么,家中电话就响了。 不大会儿功夫,卢平生面色凝重的回来了。 “阿渺,我得出去一趟,高桥荣一的事情。。。” 卢平生想说高桥荣一的事情先放一放,但一想到这人是井上公馆的人,也有可能是进自己家的人,心绪不安。 “卢大哥,发生什么大事儿?” 卢平生看着鼓动腮帮子吃东西的小崽,幽幽道: “火车站和码头大量的青壮年失踪,宪兵队和警察厅的犯人也都被秘密运往郊外。” 卫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去八道湾?” 卢平生点头, 同时觉得这也是个机会。 宪兵队和警察厅里的犯人里,有几个是我党的同志。 如果操作得当,可以救人。 他不由的想到了早上醒来的船夫交给他的名单。 “你是说,咱们出发去港岛的这两个月,你们在八道湾安插了一百多个自己人?” 卫渺差点被馄饨汤给呛到。 “水里又没有宝藏,安排自己人过去做什么啊?”卫渺实在不理解。 水底下的东西是他们随手丢下去吊着松井雪子那帮人的。 “侬还记得离岸边不远的倭军仓库吗?” 卫渺愕然看向卢平生,“所以侬想炸毁仓库?” 卢平生起身,在书架好几个地方抽出书和地图,铺在桌面。 “阿渺,侬看看这里。” 卫渺看向卢平生手指的方向,是秀水镇上游的一个水库。 “阿拉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地下密室沈家的黄金珍宝是怎么放进来的。” 卫渺目光落在卢平生手指位置,那是一个古老的水库,修建于宋朝,如今归秀水镇自行管理。 第40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5 卫渺研究了一番地图。 “卢大哥,水位上涨,那仓库基地不也被淹?” 这个水库若是打开,秀水镇可以凭借地势高位躲过一劫,但八道湾附近滩涂,只怕难逃一劫。 卢平生手按在一处道:“倭人的这个仓库基地,是屠村之后建立的,它的地势比秀水镇还高,若是水上涨,可和密道出口的山峰齐平。” 若非船夫潜伏在秀水镇码头,打听许多民间传说,其中就是关于八道湾里那个少和外人接触的村子。 有老人说,那村子是沈家的守墓人,世代居住在那里是有使命的。 “我翻地理志,察觉上游水库在明初时候,有无名氏捐钱,开坝泄水后重修,明中和明后分别修了两次。最后一次修水库是72年前。” 这些地理志和书籍,卫渺当初都看过,所以卢平生开口时候,卫渺就晓得他讲的是什么。 “是太平天国的人修的?”卫渺问。 七十二年前,正是清末的第一反抗组织灭亡的时间。 如果真是这样,那地库里有紫檀木镶嵌宝石的天王椅就说得通了。 “嗯。” 卢平生结合了船夫同志给他的信息,加上各种文献,以及藏宝洞里东西,反复推敲才得出了结论。 “也就是说,以前的人先把东西运到八道湾的渔村,然后开启水库泄洪,等水位上涨到和洞口不相上下的位置时候,用渔船把东西运过来?” 卫渺在地图山峰和倭人建设基地的渔村画了一条直线。 距离很近。 而现实却相差甚远,如果在渔村想要到达山峰脚下,山路加滩涂,步行一日未必能到。 若水涨在同一水平面的话,划船的好手十五分钟一趟足够。 任谁也想不到现在看去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会有什么联系。 “所以你要把小日子基地的东西运到山洞里?” 卫渺想到地下巨大的空间,还有从郊外通往市区的完整地道,觉得卢大哥的想法其实可行。 可这样一来,密道可就不是秘密了。 她眼珠子转动,决定就这几天把金库里属于自己的黄金先吞喽。 只有吃到肚子里的才是最安心的。 卢平生哪里不知道小鬼头在打什么主意。 “侬还记得我们发现地图的那间屋子吗?” 卫渺当然记得,不光有地图还有白骨累累。 “通往我们这边的石门我做了伪装,倭人基地的军备就从那里开始放。” 他研究那块绢丝地图良久,那间巨大的石室为中间线,往里的地上是繁华的十里洋场,另外一侧就是荒芜的村庄和耕地。 内线传出的情报,倭人仓库里有大批量军火,置放地点必须在空旷且荒无人烟的地方。 “人手呢?” 虽然卢大哥总是闷声干大事,但卫渺觉得这件事情难度极大。 卢平生想到那些名单,又想到自己的金手指,反而觉得人数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何况组织上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期。 “阿渺,后面几天侬就在这里监工布置房子和收租这些琐碎的事情,等我消息。” 卢平生点燃打火机,把刚才他们讨论的地图点燃后丢在火盆。 在阳光下,火焰的颜色十分浅淡。 两人都默不作声的看着地图被烧完,卫渺默契的拿起火钳,把灰烬搅散。 卢平生起身穿外套,套围巾,顺便给自己喷了香水。 “要阿拉派人过来帮忙吗?”卢平生问卫渺。 卫渺连忙摇头,她有阿狸胜过千万人。 这里可是她藏宝地,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眼见卢平生要走,卫渺连忙道:“卢大哥,侬现在也在囤积棉纱吗?” 这事从在港岛开始,卫渺就想和卢平生细谈,但要不是场合不对,要不就是时间不够。 “阿渺,别玩期货。” 小鬼头脑瓜子好用,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后,他怕她起贪念。 毕竟当大多数人找到捷径的时候,就不会再走回正途了。 而且这次他并不想赚钱,只是不想让那些人割韭菜。 卫渺冲他挺拔的背影撇嘴,却乖乖起身把他之前拿出的书籍和文献放回书架原位。 后面几天,弄堂里开始有了过年的氛围。 祭灶,掸尘,割年肉,转眼三天过去。 “还和当初一模一样,半点没有变化。” 许阿鱼抱着百天的小崽,卫阿大牵着软乎乎的卫东,两人眼带怀念地打量曾经的屋子,唏嘘不已。 卫渺坐在火盆前面吃着年糕蘸白糖,顺手给白胖的卫东嘴里塞一口。 “转眼大半年过去,总觉好似在做梦。”卫阿大坐在卫渺旁边,又看客厅场景。 卫渺指了指茶几上一套化妆品,“阿妈,待会儿侬去饭店时候,把这个单给丽娟姐,说我不能去的赔礼。” 今日是崔丽娟大婚。 上午在崔家吃饭,中午从崔家送嫁去理查酒店吃席。 卢大哥去不了不说,今日一早让人又送来将近二十几栋房屋地契。 她只是简单翻看,就晓得这些远近不一的房子都在地下通道之上。 许阿鱼看包装精美的盒子,问道:“要不少钞票伐?” 卫渺笑嘻嘻,“卢大哥出钱买。” 怕许阿鱼教训说不要贪卢平生便宜,卫渺赶紧转移话题。 “阿妈,舅妈如何?” 说到嫂子,许阿鱼脸上带笑,“气色十分好,肚子里的孩子动起来也有劲儿呢。” 卫渺算算时间,左右不过四个多月,孩子就能动了? 许阿鱼笑话她,“侬忘记了,阿西在我肚子时候,也是四个月会动的。” 卫渺看闭眼呼呼睡的婴儿,吐槽一句: “他怎么成日困觉?” 卫阿大慈爱的看儿子一眼,才对闺女道: “侬小时候也白日困觉,夜晚哭闹,侬在一岁前,阿拉没困过一次好觉。” 卫渺不羞反笑道:“如今我白天黑夜都能困,到头都睡。” “阿拉也是!阿拉和大锅一样能吃能睡!”卫东嘴角还沾着白糖,趴大锅怀里扭来扭去,好似麻花。 欢声笑语中,许阿鱼抱着的阿西眉头拧成了小老头,嘴巴一撇,张嘴欲哭。 刚干嚎一声,就看似笑非笑的脸在眼前,顿时想用小爪子蒙眼。 无奈许阿鱼给他穿成球,双手伸了半天,只如同乌龟那样挥舞小爪。 偏偏卫阿大觉他这样可爱万分,热情上前逗弄。 定要让要哭的小崽露出笑脸来。 —————————————— 作者不打诳语~ 明天开始,我好好更~~ 第40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6 下午,夫妻两人带着卫东去吃席,留下百天小崽给卫渺照顾。 “阿爸,侬今日少喝酒,记得看住小江苏。” 许阿鱼看卫渺操心模样,啐她道:“侬小小一个,操心良多。” 卫渺笑出浅浅的酒窝,认真给他们分析道: “阿拉又不在外人面前讲。听闻中年男人失恋是极其痛苦的,他若在酒席上闹起来,难堪的还得是丽娟姐。” 卫阿大拍了拍闺女的肩膀保证道: “阿拉都和侬娘舅说好了,今日谁也不饮酒,相互看他。” 卫阿大也很唏嘘,街坊邻居这些年,他竟然不知道有些小精明的小江苏竟然还有这样心思。 许阿鱼牵着卫东,对卫渺吩咐道: “阿西醒来要先换尿片,然后喂奶,稍微不如意是要哭闹的,辛苦侬啦。” 卫渺想到睡在屋中小床的幼崽,点头保证道: “侬放心,阿拉都记得了。他若要是哭闹,我就打他屁股开花!” 卫东纠结好一会儿,才抱着卫渺腿求情道: “弟弟还小,别打,大锅先记下,回来打我!” 小崽如今到她腰肢,仰头时候,胖乎乎小脸白嫩,眼中带着纠结和祈求,很让人心软。 卫渺伸手戳他脸蛋,“侬去吃饭,否要乱跑,晓得伐?” 卫东趁机用脸蛋去蹭大锅温热的手心,撒娇道: “大锅,阿东听话,不要打弟弟,他还没长大。” 许阿鱼和卫阿大脸上挂笑出院门。 两人牵着卫东走向扯着红绸的崔家方向,喧闹声里,卫渺能清晰听见许阿鱼抱怨。 “阿拉都说了,卤肉铺子关门一日,侬偏舍不得钱财,如今阿渺要在家看阿西,没法吃席,她多难过!” 卫阿大赔笑,“关键是答应老主顾今日取货,失信于人不好,再说不是侬讲让阿渺和阿西培养感情伐?” 小豆丁卫东歪头一会子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大声道: “阿拉也要和大锅培养感情。” 然后被卫阿大提起,高高举过头顶,骑在脖子上。 卫东先是恐惧,然后兴奋尖叫, 许阿鱼加快脚步去追发癫的男人,口中数落不停。 卫渺站在门口笑得眼睛弯弯,正要关上院门,鼻尖就有柔和异香传来,温润的声音打趣道: “听闻阿渺和崔家关系匪浅,今日竟是不去?” 荣先生此人容貌和善,未语先笑。 他身上的香气不是的卢大哥喷的昂贵香水,而是比香水更贵几许的沉香味道。 整个人站你面前,总是让人忍不住会有亲近之意。 卫渺自也不会打破他专门经营的人设,还挂着笑的小脸看他,乖巧无比道: “年前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做不完没有奖金的。” 荣先生看似被她小大人的模样逗笑,拍了拍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道: “那阿拉带喜糖回来给侬。” 卫渺眼睛亮亮,重重点头。 “前几日早上出门,偶遇卢先生,听闻你和他在港岛数月?哪里可有沪上繁华?” “两个月。”卫渺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港岛人文和沪上相差甚大,比起繁华还是沪上更胜一筹。” 高桥荣一眯起眼睛,看向人群鼎沸的弄堂口,怀念道: “我因工作在港岛半年,哪里事事都好,就是没有飞机直飞沪上,坐船实在折磨人。” 卫渺疑惑道:“船上床垫酥软,食物丰富,还有泳池,三日功夫很快过去的。” 高桥荣一笑的温和,“对的,我差点忘记的,轮船三日可往返港岛沪上,不像我那次,足足坐了半月。” 卫渺笑而不语。 她又不是多事的小孩,打听他为何坐船半月? 高桥荣一看小崽并无谈话兴致,却不想放过难得独处的时刻。 “阿拉听闻,卢先生回沪的时候,遇到枪杀了?” 卫渺茫然看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点头道: “我们刚准备上车,就听见枪响。” 这个说辞她对松井雪子讲过。 看高桥荣一的试探的模样,井上公馆不光怀疑卢大哥是怎么去的,还怀疑他是怎么来的。 也是,他去港岛前后,倭人船上黄金丢了,回来当天,接头人宁死也要通风报信。。。 任何一个嗅觉灵敏的特工,都会有所怀疑。 “荣先生,侬问的问题和雪子姐姐一样。” 卫渺决定懵懂到底。 松井雪子晓得她并不天真,但这位瞧着应该不太了解她。 “雪子?是倭人?”荣先生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和几丝厌恶。 把一个华人对倭人的憎恶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好演员啊!卫渺在心中感叹的同时,又看他拍了拍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鼻尖闻道弄堂口呛人的鞭炮味道掩盖了高桥荣一身上淡雅昂贵的沉香味道。 鞭炮声停后空气里的浓烟和灰尘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心中略显浮躁,偏偏面色还带着温和。 “松井雪子小姐是一个很可爱漂亮的倭人少女,听卢大哥讲,她是倭国皇室人,她对港岛也很感兴趣。” 卫渺下巴微微扬起,带着一丝丝炫耀。 高桥荣一抬步朝弄堂口的崔家走去,脑中复盘自己收到的情报。 无心去想自己刚才试探的东西,而是在心中默念松井雪子的名字。 特高科的也在查卢平生? 是有结果了还是正在调查中? 若是在调查中,这几天他并未在弄堂里外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 而且卢平生只在这里一天,就匆忙离开,听闻是去苏州看一幅字画真伪。 看他来去自如,显然是解除怀疑了,若是解除了怀疑,他得把这个情报汇报出去,等待下一步指示。 毕竟他几次探索卫、卢两家的房屋,并未发现不妥。 加上他对卢平生的观察和分析,觉得此人为反日分子概率几乎没有。 高桥荣一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崔家门口。 满地的鞭炮红衣弄得他下脚时心中别扭无比,加上空气里刺鼻的味道,还有飞舞的纸屑,他恨不得马上回家洗澡。 卫渺关门插好,隔绝了弄堂喜庆的唢呐声以及邻里的欢笑。 瞧着四仰八叉睡在床上的小崽,学许阿鱼摸了摸他额头。 感觉体温并无异样后她顺手轻捏小崽面颊。 “任何幼崽,果真都是可爱得要紧。”卫渺在心中嘀咕。 小崽儿吧唧粉嫩嘴巴抗议。 “如今好了,侬靠山走了,要当乖仔哦。” 小崽睡熟时候,乖巧可爱,哪有半点在阿妈怀里的委屈模样。 阿狸主动趴在小崽脚头,尾巴甩甩,善解人意当猫仆。 第40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7 卫渺无聊坐在床边小椅上,单手撑腮,垂眸想昨夜事情是否有漏洞。 这三日她十分忙碌,闲暇也会上阿狸身上去观察荣先生起居作息。 她发现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事情,荣先生无论在外面还是家中都十分克制,表里如一。 更重要的是,这人有洁癖。 洁癖这词是卢大哥告诉她的,说这也是一种变态的表现。 这人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香道。 自大唐起,倭国就开始照办东方文化,其中“茶道”“花道”“香道”被他们统称为雅道。 这人会在每日沐浴之后,在香炉里点上香沫,放至卧房衣架之下, 熏制次日出行穿的衣服。 许是长年的特务训练,他用的不是日式的合香熏法,而是中式香炉来焚香。 想到这里,卫渺起身,靠窗户的桌子的抽屉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试管。 里面透明液体晃动不停,卫渺扭头看向床头半眯眼睛的阿狸。。。 附身阿狸的卫渺跳跃在房檐上, 猫嘴里叼着小巧的玻璃试管,从他打开透气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为了符合报社主编的身份,高桥荣有一间专门的书房,里面的书籍很多。 附在狸猫身上的卫渺灵巧跳过他设置的几个诸如发丝,香灰的路障。 猫眼看着书桌上半杯凉透的清茶和被寒风吹动书页的三国演义,上面还有许多时不时的批注和理解。 能看出来书的主人对此书十分喜爱。 卫渺没有纠结,蹲在书桌旁边,两爪按住试管,用猫牙咬住试管上头木塞拔出。 若是有人在房间,定会觉得此猫成精。 卫渺当过狮子,知道爪子和牙齿怎么使用最便利,等试管里的液一半滴落在书本在右下角习惯翻页处时候才停止。 然后叼着试管迈着优雅的猫步进了隔壁卧室。 一眼就瞧见了高桥荣一惯用的熏香用品。 一个小巧古朴的香炉,一截黄油色的天然沉香木上,细看有挂过的粉的痕迹。旁边摆着的还有一整套熏香用的各种工具,瞧着十分雅致。 因为液体有毒的原因,猫嘴是斜咬着试管中段,必须歪着猫头,才能保证不会滴出。 此刻卫渺将猫头放正,里面的液体就滴在了坑洼且昂贵的沉香木的刮痕上。 屋子里,卫渺眼神恢复清明的时候,正好对上白天小崽乌溜溜的眼神。 她可来不及同他打招呼,而是从阿狸口中拿出玻璃试管。 “喵呜~” 阿狸每次没上后,精神头都不太够。 卫渺扭头看发小崽软乎乎的脸颊,“侬乖乖躺着不许哭闹, 阿拉马上回来。” 说完带着狸猫和玻璃出了房间。 床上小崽敏感察觉让人惧怕气息不在, 张嘴就嚎啕。 卫渺此刻无心管他,抱着阿狸进了书房,给它输送气机的同时,把玻璃试管丢在一个装满蓝色液体的玻璃容器里。 这个玻璃器皿里装的是高浓度的氯化钡。 这种上个世纪被发现的化学品,人体接触频繁容易引发脑膜炎或者肝病。 0.8克就会致人死亡,卫渺精确了比例,确保在春节左右,这位能进医院。 脑膜炎和肝病在这个年代, 都是极其不容易好的病。 人食五谷,生老病死乃常态。 一个报社主编死于疾病,合情合理,即便是井上一昭亲自过来,也无疑点。 卫渺感觉怀里的狸猫精神许多,习惯的给它撸了撸毛,“去歇着吧。” “喵呜~” 阿狸似乎很满意这次的报酬,给卫渺翻了肚皮。 若是往日,她定然要揉搓一番。 今日魔音灌耳,她得清洁双手去给小崽换尿片,冲奶粉。 略以后几分庆幸,这般大小的小崽不会讲话,若是给许阿鱼告状,她的耳朵高低得被拧上几下。 ———————— 隔了两天,弄堂家家户户都在贴春联,卫渺也给两家都贴上春联福字。 “歪了。” 男子清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出现。 卫渺站在板凳上都没有回头问到:“这样呢?小吴哥。” 吴子阳扭头对李晓雅炫耀,“瞧见没有,即便几月不见,这小子依旧能听出我声音。” 李晓雅抿嘴笑到:“晓得是你看阿渺长大的。” 卫渺在吴子阳的指挥下,终于把横幅贴对。 跳下板凳,指着旁边的春联道:“侬回来正好,这个是侬家门口的。” 李晓雅提了提手上对联,“我们买好了。” 吴子阳却弯腰拿起对联,桃花眼灿烂道: “那必须贴阿渺的,这家伙自小抠门,阿拉还未收过她送的礼物。” 卫渺无语,这人惯会胡说,他和李晓雅结婚,自己和卢大哥可是大出血了一番。 这次去从港岛回来,她也给带了昂贵雪茄给他的。 李晓雅扬起的嘴角淡下去一些。 她并不愿意回来这里,当日徐曼华的事情让弄堂里的人对她指点许久。 后来是她装病哀求,才让吴子阳搬离此处,因为他要等待父母兄弟的事情,她也无法劝说他卖掉此处房产。 吴子阳拿起对联,示意发呆的李晓雅端浆糊,朝对面自己家门口走去。 “阿渺,阿拉在弄堂口,瞧见崔阿婆家红绸喜字,是么事?” 卫渺帮他铺开长长对联,笑道: “吴大哥,侬要早一日过来,便能参加丽娟姐婚礼。” 吴子阳发出一个“哦?”字。 “竟是她结婚,嫁给谁了?”吴子阳对卫渺挤眉弄眼,好似在问是嫁给小江苏了嘛? 果然长相好看之人,即便做奇怪表情,也十分养眼。 “嫁给一个体面先生,听卢大哥讲是做外贸生意的。” 吴子阳垫脚,从上往下贴好对联,按压理平。 等从卫渺口中大致晓得朱琦的年纪和家世后,感慨道: “那她运气不错,遇到真爱。” 这个弄堂里头,他和卫渺是为数不多知道崔丽娟是做舞女的。 爱情至上的吴子阳看来,朱琦这样条件的男人,不嫌弃崔丽娟的身份,愿意娶她,除了真爱别无其他。 低头在福字上摸着浆糊的李晓雅手微微一顿。 “小卫先生,是这房主来了伐?” 身后的宛若黄鹂的声音让人有种春日早来的错觉。 几人回头,就看穿着鲜艳旗袍披着貂皮大衣的女子娉娉袅袅的站在那里,自有一份气韵。 “呀!” 栾巧菱捂嘴猫眼圆睁开,咕噜噜的看向吴子阳好一会儿,才娇笑道: “我竟没想到,天底下竟还有这样俊俏的男子,好似戏曲里的潘安活现。” 吴子阳看她灵动狡黠的目光,不假做作的表情,扬眉笑得肆意,让多情的桃花眼里都带了几分水雾。 他这般模样,又引得女子小声娇呼,绯红的双颊宛若春日最娇艳的桃花,生机勃勃。 无端端的让人在这寒冬天气心生欢喜。 卫渺余光瞥李晓雅,看她握笔手指泛白也不发一言。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当初小吴哥频繁带回来的各种女伴们。 —————————————— 解释一下封面和书名的事情~~~ 这书不是快穿改长篇了吗? 书名和封面就是那时候改的~ 我也好奇为什么一直没显示~ 今天编辑告诉我,分类一直没改~~~ 今天帮我改了~~~ 然后就出现这个被我遗忘的封面和书名~~ 我已经在加紧做新的了~~ 看看明天能不能改过来~~~ 但只能改封面,不能改名字~~~~ 第40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8 卫渺无心去看大人之间暗潮涌动的情绪。 她甩了甩手转身,就看身后不远处,有少年在阳光下看他笑得灿烂。 “南京哥。” 小南京今天没有穿警察制服,厚重的呢子风衣没有压住他的身高, 反显修长。 “看这是什么?”小南京提起手中的袋子,如愿看见了卫渺眼中的惊喜。 “万三猪蹄。” 这是在卫阿大开始做卤味之前,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她刚来那年的生日,饥饿难耐,时常出去寻找生计。 买花生意很快被模仿,她手中鲜花不光没卖出,还因躲避巡捕不及被抓住打了屁股。 饥饿和挫败让她颓然,在弄堂外面徘徊许久,才蔫蔫抬脚往家走去。 昏黄路灯下面,十多岁的少年小南京突然出现,别扭往她怀里塞了一个油纸包,“谢谢侬。” 卫渺看他涨红的脸颊,才想起来这刚来搬来的少年就是前几天带着一群三光码子找自己要保护费,反而被卫阿大扯耳朵要送去找家长的人。 卫渺揉了揉还有点疼的屁股,闻着怀里的肉香,“这是什么?” 小南京吞咽口水道:“万三猪蹄,可好吃了。” 卫渺也吞口水,“侬吃过?” 小南京摇头,他哪里吃过,就这还是他偷阿爸巨款去买的,因为钱财有限,买了个最小的。 两人坐在昏黄的路灯下,强忍被蚊子叮咬,无视黑暗中饥饿的野狗野猫视线,吃得满嘴流油。 卫渺吃完,小大人一样拍了拍肚皮,对小南京道: “侬放心,侬的事情,阿拉没和侬阿爸讲,这是我们的秘密。” 如今几年过去,往日高不可攀的“万三猪蹄”被摆在面前。 卫渺递给他筷子,“南京哥,侬喝酒吗?” 小南京其实是会喝酒的,但他今日难得休息,恰好卫渺也在 ,他有许多话要讲的。 “阿爸讲我正在长身体,少喝酒。” 卫渺看他抽条的身段,艳羡中略有几分惋惜,卢大哥的酒柜里放了两瓶据说价值不菲的红酒,她馋了许久。 “听我阿爸说,侬日日忙碌?” 小南京在外历练,成熟稳重许多。 卫渺指着茶几上摆着纸张表格抱怨,“资本家在累积财富呢。” 小南京笑出白牙,卢平生高价购房的事情在这一片都传开了。 “我刚来时,朱六叔朝我打听租界里的房价,听完后嘀咕还要把房子卖给卢大哥呢。” 卫渺吃一口软糯猪蹄,心情好了许多。 “南京哥,听闻如今街头总是有人失踪,侬管辖的区域有伐?” 小南京年少的笑容消失,垂眸不语。 小南京倒不意外卫渺晓得这些,因为失踪的多数是华人壮年,各大报纸已经开始报道,其中有几家矛头鲜明的指向了倭人。 “阿渺,若是,若是,侬晓得这种事情,会如何去做?” 少年干净的眸子里带着纠结和迷茫。 卫渺鼓着腮帮子,吞下美味,认真道: “侬晓得了?” 小南京放下筷子,沉默好一会儿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要讲话。 抬眸就看对面少年手拿肘子在啃上面骨头,吃得一脸馋。 “侬几日没吃饭了?”他又笑出声。 卫渺含糊道:“我得快吃完,不然等你说了之后,怕没有胃口。” 小南京无奈,安静等她吃完后洗手擦脸,两人转移到沙发处,他才讲述。 “前几日,乔治先生给我任务,让我把警察局里的关押的犯人秘密运送到码头,只要壮劳力。” 小南京不说,卫渺差点忘记了,八道湾的藏宝图,可不光有倭人手笔。 这位公共租界警察处长家的大公子,盗墓贼乔治也有份儿。 还有那个拿出藏宝图的米国人威尔斯。 “人都运走了吗?”卫渺问。 小南京摇头,“因为报纸报道激烈,乔治先生让我暂缓,等春节期间行动。” 他才不足二十岁,能在警察局站稳脚步,大家都晓得他是乔治先生的人。 乔治先生显然也把他当心腹,有许多私密事情都交待他办理。 “那等过完春节再说?”卫渺提议。 卢大哥虽没有对他讲具体计划,但她觉得卢大哥他们也想在春节左右行动。 那个只能听着口号才喝药人,可能为此忙碌了两个多月。 相信他们的计划能够成功。 小南京看她一派天真的模样,笑着附和道:“那就过完年再说。” 卫渺又缠着他讲了讲公共租界的趣事,听得哈哈大笑。 仿佛两人又回到了当初无忧的默契时光。 送走小南京后, 卫渺接到许阿鱼电话。 “阿渺,明日小年夜,不能归家?” 许阿鱼语气期盼。 卫渺自是不能归家的,如今这弄堂里各路人马齐聚。 在弄清楚各方人意图之前,她是不能离开的。 至少在高桥荣一发病的时候,她得留着。 “事情多多~” 许阿鱼心疼又无奈,扭头对挤在旁边听电话的卫玲几人吼道: “成日里上学读书,半点帮不上侬大哥的忙。” 卫玲不服气道:“阿拉说去给大哥做饭,侬不允许!” 卫然也开口说,“阿拉数学很好,可以帮助大哥整理名单。。。” 卫丽哀求许阿鱼,“大妈妈,侬问大哥,要我们帮忙吗?我学得很快的。” 卫萍直接去抱她腿,“阿渺,阿拉也能帮助大锅。。。” 卫渺听电话那头热闹,才惊觉这几个月,自己即便回来,也没和他们相处。 往日担忧的问题,依旧没空去关心落实。 不晓得阿玲总被阿妈训斥,阿然还渴望亲妈母爱,阿丽心态是否平稳。。。 “阿妈,侬告诉他们等阿拉忙完这段时日后,带他们去卢大哥家去看狮子。” 许阿鱼还未讲话,电话那边就传来了欢呼声。 挂掉电话,卫渺心中暖意丛生。 人类这个族群,果然和狮子区别甚大。 “喵呜~” 阿狸仿佛知她所想,蹭的裤腿撒娇。 卫渺正要弯腰抱他,电话声又响起。 “阿渺?”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如玉。 “曾先生。”卫渺自是听出他的声音。 刺啦的电流声音里,他的轻笑有几分失真。 “听侬阿妈讲,侬日日忙碌,都没空归家过年。” “我身不由己啊。”接二连三的人提及,卫渺也觉得自己应该回家过年。 第40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09 曾宝叔笑出声来,期间咳嗽几声后,卫渺瞪他好一会儿,才有声音传出来。 “阿渺,劳烦侬帮我跑腿,去找一下庞青云,就讲黄小安有事寻他。” 庞青云? 卫渺脑子一转,哦,原来是满洲国那个斯文的禁卫啊。 “现在吗?”卫渺问。 曾宝叔道:“就是现在,多谢侬。” 卫渺挂了电话,倒没有纠结,起身就出门去了。 庞青云是和其他人一起合租的一间院子,那天晚上他提出要整租院子的事情卢平生和她提了。 卫渺手中刚好有合适的房子,顺便上门去收租。 她走进和自家格局差不多院子的时候,里面十分热闹。 “小卫哥,这是做么事?” “对啦,小卫哥,侬让人看一看电表,总觉得这个月走得比往日都快。” “还有院中冻坏的水管,来人没有修好。。。” 七嘴八舌的问题袭来,卫渺一一记下后,笑眯眯道: “如今马上过春节了,问题我都记得,等春节一过,阿拉就派人解决。” 院中人欢喜,其实都是一些极小的问题,他们租的房子比旁人的好,价格还低,卢先生完全不管也说得过去。 “庞先生在家吗?”卫渺问。 有认得庞青云的人想了想道:“今日他老家来人,他带着去下馆子去了。” 卫渺略带惋惜的出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被吴子阳叫住。 “阿渺,我们回法租界,一起?” 卫渺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李晓雅和笑意盈盈的栾巧菱,也不晓得是什么情况。 栾巧菱笑意盈盈道:“对啦,小卫哥家也住在法租界,一起过去,我有个熟悉人在,自不会胆怯的。” 说到胆怯的时候,她情不自禁的朝着吴子阳靠近一点,充满信任和依赖。 李晓雅安静的站在吴子阳身侧表情动作没有变化。 卫渺才不想进入这种修罗场呢,连忙摆手道: “阿拉不去,要挣钱吃饭呢。” 旁人不知道,吴子阳晓得卫渺当初磺胺挣了大笔钱财的。 “侬何必呢?”他劝道。 卫渺无奈吐槽道: “侬还不晓得卢大哥,资本家本家,善于榨干我每一分才能!”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卫渺也转身进了屋子,关上院门。 她还是研究研究卢大哥说的布洛芬,顺便多看看股票期货这些规则。 以她如今的知识储备,显然已经晓得这些是怎么操作的了。 春季是纺织业的淡季,期货股票的行家都会做空,陆续卖出手中现货股票,回收资金。 手握资金,等到更加惨淡的夏季出手补仓卖货,这样一进一出,赚取中间差价。 卫渺看着自己手中拿的纸张,上面她整理了最近三年棉纱价格。 “上下相差不过六、七块钱,今年竟然反常得很。”卫渺小声嘀咕。 她晓得反常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卢大哥在港岛成立了棉纱公司,挂在一个英人头上,在别人没有抛出的时候,已经在大量购入棉纱了。 随着春节临近,沪上棉纱开始陆续抛售的时候,他更是毫不客气的跟进。 卫渺日日看报纸,晓得除了卢大哥外,还有个纨绔也在疯狂吃进。 两人似乎在别势头,导致棉纱一日一个价格,各大报纸上都写了标题。 “昔日棉纱老鬼二公子和无名人士股海争霸。” 好些老投行的人,都在看两个散财的“莽撞鬼”笑话。 其中对股票期货敏感的商会银行分析一通后,确定其中有利可图,开始大批量的抛售手中股票。 他们想赌期货交易日,做多头高价收购股票的两人交不出期货,只能低价抛售;他们就可用更低价格买入,这样轻松折腾,手中股票赚了好几番,自然更加积极。 大户们公然下场,散户们也开始跟风不止。 就连弄堂里在制衣厂上班的女工都兴致勃勃谈论着可以发家致富的好机会。 卫渺很喜欢这种简单快捷的搞钱方法,若把她手上黄金都用来弄这个,这一波下来,她何苦日日给卢大哥做工。 卢大哥不让她碰,许是担忧她像之前的库券一样,收割百姓。 卫渺觉得他惯会小瞧自己,比起钱财来说,老和尚口中的功德,她体内的国运明显更得她心啊。 心中策划发财大计的卫渺伏案写写画画的时候,同一弄堂里的高桥荣一正坐在书桌前盯着眼前书籍发呆。。。 他和井上公馆那些出身贫民的特工不同,他家境优渥,自小受到良好教育。 十多岁时候,对手打压,家中变故,父亲自杀,母亲改嫁。 成为孤儿的他被选中送往沪上,接受东方的教育和熏陶。 他被井上一昭招揽时唯一的要求,就是等有朝一日,坐上高位,亲自复仇。 他和大多数倭人一样,喜欢三国演义,但和大多数倭人不一样,他并不痴迷诸葛孔明,反而更喜欢司马懿。 想到井上先生的回话,他略有几分惆怅。 梅机关都不在调查怀疑的人,他不知道井上先生为何坚持让他继续执行任务。 不过也不是没有发现,那个容貌俏丽的戏子倒有几分来头,若是盯紧了,也许能立大功。 希望这次顺利完成井上先生的任务,得到他全身心的信任。 高桥荣一揉了揉太阳穴,许是这几日春节将至,弄堂总是吵嚷,让他无法安眠。 尽管在东方多年,他依旧怀念在本土时度过的“正月节”。(注1) 母亲会提前一天指挥佣人打好年糕,正月节这亲自下厨煮好年糕汤。。。 陷入回忆的高桥荣一嘴角带着温和笑意,缓缓趴在书本上合上了眼睛。 寒风夹杂着各家的欢笑声音吹在他一丝不苟的发丝上。 吹得书页跳动, 停留在他看的那章: “曹髦驱车死南阙,姜维弃粮胜魏兵” 夜晚,卫渺正准备睡觉,本来懒洋洋的阿狸走出房间。 接着院门口就有敲门声响起。 卫渺披着衣服走向院子。 “谁?” “小卫先生,我是庞青云。”门外人声音清亮。 卫渺没有开门,把曾宝叔让她传的话讲给他听。 门外人的呼吸停滞一瞬,若非卫渺耳力顶好,都以为他已经走远。 好一会子的功夫,才听庞青云道:“多谢小卫先生了。” 随着脚步走远的声音,卫渺也打哈欠往家中走去。 曾先生让她传话,许是想告诉卢平生,庞青云不是他安排的。 若不然以他的手段,随便派人过来讲一句,何苦要绕弯子经过她。 可惜她也不晓得卢大哥如今在哪里,又用什么名义消失,去干那惊天动地的大事去了。 ———————— 注1:日本春节。效仿唐朝风俗,时间改在元旦那天~  没有民国元素的好图,找了半天脑瓜突突的~ 好在阿渺是个神兽~~~ 书名是没法改了~~~ 目前是这俩,大家觉得要换哪一张? 第41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0 除夕一大早,院门被敲响。 卫渺睡眼惺忪的开门,眼前出现一张娇俏可人的少女脸颊。 “阿渺,侬眼睛还有眼屎!” 桂姐笑的时候,丹凤眼上扬,明媚又纯真。 卫渺揉了眼睛,嘟囔道:“桂姐,一大早做么事。” 许桂姐红色新棉袄,映得脸色更好,双手叉腰道: “侬昨夜干什么去了,阿拉敲门都没人应。” 卫渺捂嘴打哈欠,“肯定是睡了呗,侬晓得的我睡觉打雷叫不醒。” “我当然晓得,所以才一大早寻你。” 看卫渺依旧懒洋洋的,桂姐跺脚,“今日除夕,去我家吃团圆饭。” 吃饭,卫渺自是愿意的,但在吃饭前她得确认一件事,不然这门真不好出。 “那侬先回去,阿拉梳洗换衣就过去。” 许桂姐本不高兴阿渺不请她入屋,随即想起这是卢平生的房子,主人不在,自己进来,确实不好。 于是她娇哼一声,“白姐姐当真没讲错,卢先生确实是个冷酷的资本家!” 卫渺看她欢快的走远,才关上院门。 不大会儿的功夫,一只狸猫跳上房顶穿梭,跳跃间鼻尖全是食物香气,耳畔都是欢声笑语。 阖家团圆的日子,散发出来的人间烟火气,让她舒服得只想伸懒腰。 不晓得那些抽大烟的人,会不会是这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胡思乱想的空档,猫爪跳跃,落在了高桥荣一窗外瓦片上。 目光看着碎掉的玻璃窗微微有些发呆。 好好的窗户,怎么就碎了? 没有完整的玻璃护着,书桌上书籍被风吹得呼啦作响,昂贵的钢笔掉在地板之上。 迈着猫步绕过玻璃碎渣探头看进屋去,先闻到空气里淡淡的沉香味道。 环顾一圈,房间里面竟然无人。 就在猫身体即将钻入房间的时候,就看穿着得体的高桥荣一扭着脖子,手拿香炉一脸疲惫的走进书房。 他抬眸看见屋顶的猫,微微一愣,“前日也是你偷进来的吧,我家中没有老鼠,也没有食物,白来一趟。。。” 他语气惯来温和,许是今日精力不济,更显得无害。 “下次进来的时候,小心一些,别碰到我的书籍哦。” 卫渺发愣的瞬间,就看高桥荣一把书桌上的三国演义拿起来,揭开香炉,从里面拿了香炉灰细细的洒在桌子上,然后把三国演义严丝合缝的放在上面,小心吹跑周边的香灰。 这还没完,他熟练书页,在里面压上了自己的发丝。 “变态!” 猫瞳竖起,这小鬼子防贼呢。 若真有人闯入书房,看见写满字迹的书籍,顺手就翻不是常态吗? 即便她有心理准备,也架不住这家伙在书下面放香灰。 但凡动一动,书本下的香灰痕迹就会有所变化。 怪不得这人晓得有东西进了他房间,后面可能分析了一通,觉得是什么野猫或者鸟雀。 刚才他看见阿狸脱口而出的话语,可不就是证实了。 高桥荣一在眼前这只猫瞳里看出了惊诧,顿觉有趣,疲惫的脸上露出个笑容。 “我女儿最喜欢猫咪了,若是她看见你,肯定会欢喜惊呼的。” 说完他揉了揉额头,低声用倭语痛苦地嘀咕道: “东方人的春节真是让人讨厌,吵吵闹闹得让人无法安眠 ,空气里全是硫磺的味道,如今任务对象不在,我也躲一躲清静去吧。” 他嘀咕完,看窗户外面时候,已经没有了狸猫的踪迹。 “这猫干净且不怕人,想必是谁家养的,回头打听打听,可以买来解闷。” 卫渺给完阿狸工钱顺便呼噜它几下,才去洗漱换好衣服,对蹲自己窝里看她的阿狸叮嘱道: “好阿狸,侬好好看家,阿拉回来给侬带好吃的。” “喵呜~” 阿狸蜷缩尾巴懒洋洋的叫唤一声,有卫渺的气机,好吃的对它来说,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卫渺提着两兜砂糖橘推开房门时候,正巧和高桥荣一碰上。 “阿渺,要出门去?”高桥荣一笑问。 “去隔壁弄堂娘舅家吃团圆饭。” 卫渺说完,假装没看见高桥荣一额头细汗,好奇问道: “荣先生除夕也要上班?” 高桥荣一脸带一抹愁绪道: “最近大批华人失踪,事情越发的激烈,报社得了新的消息,我得去核对新闻,必须把这些事情告诉大家伙儿。。。” 卫渺仰头,小脸满是佩服看他。 高桥荣一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开口道: “万恶的东洋矮子,不知又有什么阴谋!” 高桥荣一说这话的时候,温和的眸子变得无比憎恶,顺便观察卫渺的反应。 看见卫渺有点纠结,他不悦质问,“阿渺不痛恨东洋矮子?” 卫渺心中暗骂他真会演戏,脸上却无比纠结道: “卢大哥说过,没有证据的事情,不可人云亦云的,而且我认识的倭人,都很好。比如雪子小姐,比如工藤太太和大郎。。。” 她如数家珍,把自己认识的倭人都数了一遍。 高桥荣一眼带怜悯的看了卫渺一眼,长长地叹息一声,“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 然后大步离开,把一个文人的无奈和心酸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是他走几步,就捂住胸停下喘几口气,最后略带几分脆弱的站在弄堂口等黄包车。 卫渺拧着眉头看他背影。 刚才这番谈话,要不是她晓得这家伙是个倭人特工,还真被他忧国忧民的形象给迷惑了。 他那种悲怆,和卢大哥偶尔发癫时候出现得几乎一模一样。 再次确定了,这是个比卢大哥演技好。 看这家伙虽然虚弱,但尚且健康的模样,卫渺觉得自己的剂量是不是放少了。 正常情况下,二十个小时就能见分晓。。。 她正思考着,就听前面有谄媚声音响起。 “哎呦,荣先生侬这大过年的还要出去?身体可好些了?” 朱六叔带着儿子从外面回来,看荣先生额头有汗,连忙关心。 说着要上手去扶他,仿佛眼前的人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朱六叔的大儿子刚满十六岁,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很不满父亲这样卑躬屈膝,却也无法,只能转头翻白眼。 然后就对上了卫渺清凌凌的眸子,顿觉倒霉。 一早上,竟遇两个讨厌的。 弄堂里,卫渺就是大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小小年纪,脑子灵光,榜上贵人,带着家人翻身发达。 同样是弄堂里穿着开裆裤长大的,怎么卫家老大就聪慧能干,你却只能干饭? 每家每户训斥孩子,都会拉卫渺出来比较一番。 后面虽有小南京顶替了一些,但看小江苏依旧苦哈哈的卖馄饨,就无人再提他。 在卫渺不晓得时候,她成许多孩子厌恶的存在。 尤其是十五六岁在家无所事事的男孩子! 第41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1 荣先生对要扶他的朱六叔摆手,喘口气诚挚回应道: “无事,我这是头疼的老毛病犯了,前日多谢侬,我们报社有个跑腿的工作,等过春节后,让你家小子去做工,也好过在家中发闲。” 朱六叔欣喜若狂,一把按住自家儿子的头,就给荣先生鞠躬。 “多谢荣先生,侬真是好人。” 他过于激动,所以就没有看见荣先生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芒。 朱六叔殷勤帮荣先生打黄包车, 又看他上黄包车远去,脖子还伸出老长。 扭头的时候,正巧看见自己儿子桀骜的面孔,抬手就给他后脑勺来一下。 “臭小子,侬刚才怎么回事儿,荣先生多好的人,侬打破他家玻璃,他都不追究。。。” 因为有外人在,被自己亲爹教训,顿时爆发。 “若非阿拉打破他家玻璃,他就死在家中也无人知晓。” 朱六叔吓得四处看看,察觉只有卫渺在不远处缓步走来,才放下心。 “侬嚷嚷什么,荣先生不是说了,不想让人晓得嘛?” 少年人满是不屑, “伪君子!” 说完又被朱六叔蒲扇大的手掌拍了两下,拉着绕开卫渺急匆匆的回家。 卫渺听父子俩的争执,好似弄明白些什么。 大致的过程应该是:高桥荣一昏倒在家中,恰好被朱六叔家的大儿子打破玻璃窗,朱六叔乘机上门致歉,救了一番? 果然,一切都是有变数的。 卫渺走到许娘舅家的弄堂口,小卖铺的封条依旧在。 门口有好奇的孩子往里看,被大人揪住耳朵回家。 “大过年的,触什么霉头!” 小孩哇哇乱叫的被拖回家去,旁边孩子拍着巴掌幸灾乐祸。 抬眼看见自家怒气冲冲的阿妈,撒腿就跑。 许娘舅家院门没关,门上春联喜庆,屋里欢声笑语,院中树上也挂了红灯笼,喜庆热闹。 “阿渺,侬过来了。” 正从厨房端菜许兰姐扭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半大少年。 “兰姐!” 卫渺快步走向她,伸着脖子去看盘子里的菜。 许兰姐笑着把手里油爆虾端她面前,示意她偷吃。 卫渺羞赧,她如今长大, 可不做馋鬼模样。 “阿渺成大人了。”许兰姐说。 卫渺努力站直身体,“按我阿妈说法,过完春节,我就十三了。” 这时候门后有爽朗笑声传来。 “阿渺该娶媳妇了。” 卫渺回头, 看许娘舅手里提着礼盒,眉间疏朗,打趣看他。 “娘舅,这都是什么?” 许娘舅笑得满足,“这是白小姐让人送来的。” 几人进了屋子,许桂姐看着卫渺提着过来的砂糖橘,眼睛亮了亮。 “前几日,小丁送我几个,好吃得紧。” 她快速剥开一个小巧的砂糖橘,整个的递在许舅妈的嘴边。 “阿妈,吃。” 许舅妈穿着宽厚的袄子,肚子并不太明显,伸手要拿女儿手中橘肉,被她躲开,偏要喂她嘴里。 她张嘴吃了橘子,眉心舒展,“还吃。” 许桂姐笑嘻嘻的撒娇,“是阿渺送来,侬囡囡亲手剥的,才甜。” 几人顿时笑出声来。 卫渺也咧嘴笑,觉得日子果然美好。 书上说,时间是最好的伤药,总能悄然无声的带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卫渺却觉得,这是人类生存的智慧,只有配合时光流逝不停向前,契合生命的定义,才不枉此生。 “阿渺,今夜在这里守岁。”饭桌上,许舅妈温柔的看向吃的香甜的卫渺。 卫渺吞下口中香糯的八宝饭,才道: “我手中还有活计未完,不日卢先生就要,实在不行。” 卫渺可不敢乱跑,她得守在家里。 万一卢大哥那边出问题,估计会从地道过来,她得接应。 许娘舅如今给白小姐做司机,见得世面多些,晓得外面情况。 “阿渺,侬好好跟着卢先生干,往后不愁的。” 桂姐做个鬼脸小声嘀咕,显然在白玫瑰吐槽中,对卢平生剥削卫渺十分不喜。 兰姐敲她额头,“都是大姑娘了。” 桂姐冲自家大姐笑,“大姐,侬快和阿渺讲讲,胡娜咖啡店的事情。” 兰姐看着妹妹幸灾乐祸的表情,颇有几分无语。 这个二妹,从小生得泼辣灵光,得理不饶人,本以为跟着白小姐能够收敛几分,没想到白小姐笑说她这是好性子,在外面不容易被欺负。 阿爸阿妈事事都听白小姐,时间久了,就惯得有几分骄蛮。 “桂姐,莫要多嘴舌!”兰姐拿她无法,无奈点她白嫩额头警告。 桂姐灵活躲开,换了位置,坐在卫渺身边冲兰姐做鬼脸。 许娘舅看她们笑闹,连忙给许舅妈夹菜。 “阿渺,不用管她,这事是我亲眼所见,不讲侬听,我心中痒痒。” 桂姐嫌弃姐姐磨叽,和卫渺偷偷咬耳朵。 “胡娜姐不是在法租界开咖啡厅吗,张二带倭人去喝咖啡,结果那倭人瞧上胡娜姐。。。” 许兰姐冷呵道:“桂姐!” 桂姐看一向温婉的大姐黑脸,也有几分害怕,闭嘴不语,但又觉丢了面子,冷哼一声,给她一个后脑勺。 后面的话不用讲,卫渺就晓得是什么结果。 她心中有几分叹息,觉得满桌食物都失几分香气。 胡娜的丈夫是张二,而张二曾经是白玫瑰的未婚夫,三人纠葛早在白玫瑰在青帮有了话语权后,就没有纠葛了。 可偏偏张二投靠了倭人当狗,听说现在混得也十分有头面,耀武扬威得厉害。 上次咖啡店的事情后,卫渺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人。 “娘舅,如今外头不太平,过年这段时日侬请假在家陪着舅妈。” 卫渺转移话题。 许娘舅还不知刚才好好的怎么就闹翻了,听见卫渺说话,笑道: “阿渺,侬和白小姐讲一样的话语。” 许娘舅给自己倒一杯黄酒,又给卫渺倒一小口。 卫渺看他举杯,也连忙举起,两人碰了一个。 他仰头喝完,咂摸嘴边继续道: “白小姐下面的人,也失踪不少,全是二三十的壮劳力,有人说,是在拉壮丁呢。” 一.二八后,当局觉得兵力不足,颁布《兵役法》,去年开春正式施行征兵制。 老百姓经历了军阀混战,晓得打仗要人命的,哪里愿意当兵。 有的地方为了完成上面指标,在大街上见人抓,强制入伍。 后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南京方面发了通报,此事才算平息。 如今又要开始? 卫渺想到许阿鱼电话里说弄堂里的李教授,也不见人影许久。 学生上门寻人,敲门不开,撞门进去才发现桌上还摆着没吃的油条;衣服书籍都在,书桌上还有要讲的课件。 许阿鱼心中担忧,叮嘱卫渺千万莫要出门,她大年初二就送各种东西过来。 李教授是她和卢大哥从酒店救出来的人。 听卢大哥意思,这位是专门搞情报工作的。 如今竟然也参加行动,显然是把能用的人都用上了。 想到这个,卫渺摸了摸吃了半饱的肚子,觉得自己该回家去。 万一卢大哥出了问题,她好歹能善后几分。 第41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2 卫渺吃完饭后,不顾桂姐挽留,匆忙要走。 兰姐送她往外走,在弄堂口时候,似有话要说。 “兰姐,侬讲。” 卫渺总觉得时光是个十分奇特的存在。 明明几个月前还是个略显踌躇的少女,转眼身上多了成熟稳重。 “胡娜姐怀孕了。”兰姐说。 卫渺眼珠转动,她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果然听见兰姐继续道: “孩子不是张二的,是那倭人。” 两人此刻正迎着太阳,卫渺眯了眯眼,“张二不得高兴坏了。” 卫渺觉得张二此人,唯一能被称赞一句的就是,他想活着,不择手段的活着。 乱世求生本没有错,他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也只是想活着,活成人上人。 这样就得看他身边的人够不够强大了。 比如白玫瑰抓住机会翻身,就能推翻且远离这种狠烂人。 比如胡娜想要依附他,但凡有价值,就会被他推出去利用干净。 张二就像她当狮子的时候,在草原上遇到的那些鬣狗。 难缠阴狠,专门掏肛。 想到这里,卫渺菊花一紧,觉得脑瓜子好用,记忆清晰也不是什么好事。 “你和白小姐说得倒也一样。”许兰姐开口。 “那胡娜姐怎么想?”卫渺问。 兰姐幽幽叹口气,秀眉轻蹙,“她不想要这个孩子,你知道的,她痛恨倭人的。” 卫渺当然晓得,32年那场来得突然结束得很快的战乱,让大多数有良知的华人都不喜倭人。 痛恨东洋矮子的有两种,一种是像卢大哥这样觉醒的爱国青年,还有一种是像白小姐和胡娜这样有家仇的老百姓。 “所以呢?”卫渺继续问。 她倒不觉得许兰姐专门送她出来就说这两句话。 “张二那个畜生,一心想让她生了孩子, 好拉近和倭人的关系。如今咖啡厅关门,将胡娜姐关在屋子里养胎。。。” 真是个没有下限的东西,他绿帽子戴的高兴,还替伺候月子呢,卫渺心中啐一口。 “侬晓得那倭人来历?” 许兰姐想了想道,“我前两天去寻娜姐,听见她和张二吵架,他说了宪兵司令。。。” 卫渺瞪了瞪眼,宪兵队司令工藤久让? 工藤大郎马上不是独苗苗了? 如果生下来叫工藤次郎? 卫渺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回神道: “张二那二狗子,怎么会和宪兵队司令搞一起?” 许兰姐也懵懂,“好像听说在执行一个什么任务的时候,张二救了他。” 事情越发的狗血,卢大哥又不在身边,卫渺好多事情没法求证。 毕竟当初卢大哥告诉过她,工藤久让如此宝贝工藤大郎,就是因为他当初伤了鸡鸡,不能生育。 所以他的鸡鸡好了? “等我忙完这些时日,咱们一起去看看胡娜姐。”卫渺说。 许兰姐点头,但看表情,好似还有话说。 “兰姐,还有事情?” “胡娜姐哀求我去接手咖啡厅,利润愿分我一半。。。” 卫渺看少女眼中燃烧的野心,微微心惊。 “所以呢?”卫渺不动声色的发问。 许兰姐咬唇,“我没同意。” 卫渺刚松口气,就听她道:“阿渺,我想把她的咖啡厅盘下来。。。” 她说得急促又认真,眼神一瞬不瞬地看向卫渺。 好似她的表情有半点不对,她就不准备开口。 好在卫渺表情未变,认真听她讲述。 “有张二在,阿拉自然不想搅和在里面,谁知道阿拉会不会是下一个胡娜姐呢?” 许兰姐语调缓缓,表情冷静。 她十分感谢遇到卢平生,感谢她曾经萌生的那份爱恋。 他说要多看多听,如果实在迷茫就多读书。 读书能解万种困惑。 她将他的只言片语奉为圭臬,一丝不苟的执行。 除了做好本职工作,她就读报看书,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敲开他和阿渺所在世界的大门。 她永远记得,他笑意盈盈对她温和道: 你是我见过及聪慧的人,能在几月学会两种语言的口语,能做出好吃的蛋糕。。。 仿佛在她口中,她不是木讷无趣的渔家女,而是闪闪发光的星星。。。 “我心中纠结。。。”兰姐有些难以启齿。 她对胡娜姐充满感激,但却不愿意赌上自己和家人的未来。 但也清楚,若自己不接手,胡娜姐的咖啡厅自会转让。 那时候她在盘下,就落了下层。 可是错过这次机会,她实在心有不甘。 白小姐几次托桂姐给她带话,若她愿意,盘店铺的钱她来支付。 无论在外人眼里,还是实际上,她家和白小姐早就密不可分。 坦然接受她的帮助和示好,才是上上策。 卫渺看她坚定的眸子,晓得她早有决断。 “兰姐,这世道惯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没有人能顺心如意,完美解决每一件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才是常态。” 卫渺缓步归家,走在弄堂口时,瞧见崔丽娟挽着朱琦笑意盈盈的进门。 崔立平和崔太太脸上堆满了笑容,伸手接过朱琦带来的大包小包。 几人一同进了院门。 卫渺替崔阿婆高兴,本以为看不到孩子成家立业的。 如今儿女都已成婚,又得龙凤胎孙子孙女,听崔丽娟讲,老太太如今日日祷告更加虔诚,开口上帝,闭口圣母玛利亚。 卫渺缓缓朝家走去,想着若是明早得空,要给崔阿婆拜年。 刚巧她喜欢吃砂糖橘,这次多提些给她。 夜半时候,卫渺上了阿狸,又去高桥荣书房外。 却发现屋里漆黑,书桌上的三国演义也换成了古文观止。 竟是没有归家。 卫渺祈祷小鬼子在外面发病住院,最好熬不到回来的时候。 这样井上一昭那心思缜密的家伙就不会注意这条弄堂。 平平无奇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卫渺准备回家睡觉的时候,夜深人静的弄堂里有人声吵嚷。 她蹲在瓦片上居高临下看去。 竟然是庞青云带着两个壮汉往家走。 那两个壮汉似乎有几分醉意,含糊道: “老六,怪不得人家都说沪上繁华,十里洋场,今日兄弟们才算体会到。” “六哥,新院子什么时候找好,实在紧俏的话,咱们换个地方呗,一个小房间,带个娘们儿回家都不方便。” 后面说的人,关东口音很浓,虽然醉酒,但声音并不大。 庞青云苦笑着敲门,给了开门的小子一毛钱,把两个兄弟扶进屋子。 第41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3 他坐在窗前,看漆黑夜色,想要点烟,才察觉香烟早就抽完。 “老六,这两天咋了?” 庞青云把火柴盒在手中打了个转,“三哥,我前日去见了曾先生。” 佟栓一愣,浑浊的眼眸清明几分,他还没说话,旁边的年轻人惊呼道: “曾先生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佟栓瞪了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弟弟一眼,训斥道: “大呼小叫,平日里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佟志撇嘴不语。 “老六,曾先生说什么了?” 庞青云盯着面色沉沉的佟栓片刻,露出苦笑。 他们这帮人都是曾先生训练出来的,对他是又敬又怕。 “曾先生只对我颔首,我和黄副监一起吃了顿饭。” 他无法形容当时的压迫感,清清冷冷的人,淡漠眼神一扫,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余光瞥见坐在上首的黄副监,也没比他好上几分。 “主子让我们来这里,瞒着曾先生的?”佟志愕然。 庞青云垂眸,禁卫里基本都是满蒙旗人,他是例外,所以处处谨慎小心。 瞒不瞒着曾先生,身旁这两位心知肚明。 “主子也是,只给一张图,大半范围,就让我们调查好一个梅花铜牌,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佟志年轻跳脱,爱发牢骚。 庞青云和佟栓同时开口道:“老九,慎言!” “这三更半夜的,阖家团圆的日子,我们三个在自家屋子嘀咕,谁偷听,就算偷听,能明白什么?” 正蹲在墙角的狸猫尾巴晃了晃。 她倒不晓得,这寒冬腊月的凌晨,听个墙角听出意外之喜。 不知勤民楼那位主子,是不是在皇室传承里知道了什么。 庞青云和佟栓两人都因为曾先生的事情,心中不痛快,懒得和他讲道理。 “六哥,弄堂里人说,崔家老大曾经脖子戴过一个,可证实了?” 庞青云点头,“崔立平喝醉酒的时候和我说过,确实有一个后来丢了。” “狗屁,他说丢就丢了,明天晚上哥几个给他长长记性。”佟志嚷嚷。 庞青云感受沪上冬日夜半的风,脑中闪现一张挑眉含笑的脸。 这南方的风和人一样,都是软绵绵的,半点不似关东的凛冽,吹得人皮子发紧,骨头发疼。 “六哥,你想什么呢?”佟志见他发呆,加大声音。 庞青云摇头,“若是往日还可以一试,现如今却是不行的。” “为什么?” 佟志虽然才来几日,但也搞清楚那家人就是卖葱油饼的,没什么背景的。 “曾先生的意思。”庞青云说。 佟栓皱眉,“曾先生?” 庞青云知道,自己如果不把话说明白,这两人一定会私下行动的。 “崔家那个女婿,是满铁的人。” 这下两兄弟都愣住了。 “满铁?” 他们是主子手中的精心打磨的刀,数量不多,却能以一敌十,倭人早就看他们不惯,总找麻烦。 其中满铁和关东军最为嚣张,双方你来我往,互看不惯。 其实这不是最重要的,黄副监说的话才让他头疼。 “梅花铜牌在倭人手里。” “什么?” 看着兄弟两人如出一辙的表情,庞青云扯了扯嘴角,“如此,我们 也能交差了。” 后面是长久的沉默。 卫渺又等一会儿,屋里响起呼噜声后,才回家去。 —————————— 大年初二回娘家。 许阿鱼的娘家就是许娘舅家, 昨天下午就和卫渺通电话,说一早先过来这边。 爱睡懒觉的卫渺早早起床,洗脸刷牙,顺便换上新衣。 抱着阿狸去了卫家的院子,做卫生,生炭火,摆水果,烧热水。。。 一通忙活下来,早晨第一缕阳光才打过发了新芽的树枝落在青石板的地上。 树枝上的喜鹊蹦来蹦去,叽喳不停。 卫渺对着小监工阿狸伸懒腰时候,大腿被人抱住,后腰也有爪子。 “大锅~~” “我先抱住的~” “大锅没有发现我们~~” 卫渺故作惊吓的模样,显然把自认得逞小崽子们逗乐了。 许阿鱼抱着幼崽,卫阿大挑着担子,站在门口笑看他们打闹。 “颠颠的跑这么快,就为吓唬你们大哥。” 卫萍头上戴的发箍是卫渺从港岛带回来的,发箍上有两个银色的小铃铛,摇头晃脑或者走得快时候,就会有好听的叮当声音。 卫渺耳力多好先不提,就阿狸澄澈瞳孔里,除了卫丽,余下四个鬼鬼祟祟的小影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卫玲一向爱拆许阿鱼的台,嘿嘿笑道: “阿妈,侬不也在后面偷笑。” 卫然环顾一圈,眼睛亮亮,“和往日一样。” 卫渺扯下腿上挂件,又牵着萍妹的手,对门口乐呵呵的两人道: “阿爸,阿妈,咱们进去。” 卫阿大把跳着的胆子放在屋檐下,“侬几个先进去,阿拉把这些东西归位。” 说完就忙碌的搬东西。 卫渺凑过去一看,全是好吃好喝的,夸张道: “阿爸,侬把家中吃的都搬过来了?” 担子里除了过年的各种点心,还有熏鱼,八宝酱菜,素蟹粉零散的东西,另外一个担子里,是满满一桶卤味。 “阿妈特意给大哥做的卤肉,里头有卤鸭,卤鸡,还有大肘子。。。” 卫东如数家珍,顺便吸溜口水。 “怎么过来的?”卫渺好笑看他。 许阿鱼仿佛知道闺女的心思,道:“坐黄包车来的。” 萍妹举着四个手指头,“打了四辆车。” 这边刚把东西摆好,一家人还没坐下喝茶吃果子,许娘舅就带着桂姐过来了。 几个孩子看见桂姐,又是好一顿的亲热。 自从出了多鱼的事情后,两家人都不许孩子独自行动。 相比繁华太平的法租界,华界显然不太平。 每每这个时候,许阿鱼总大哥不愿意搬去法租界这件事,糟心片刻。 当看见面色红润的大嫂后,这种不安立马烟消云散。 难得有闲工夫的大人们有说不完的话,孩子也有讲不完的趣事儿。 弄堂里外时不时的响起鞭炮声,卫然就带几个小的去捡被崩开没有响的鞭炮。 捡到的孩子欢喜显摆,没有捡到的也不泄气。。。 第41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4 许阿鱼带着兰姐和卫玲、卫丽,几个在厨房里忙碌一上午。 两桌丰盛的饭菜摆上,红红绿绿极为好看。 大人孩子热热闹闹坐了两桌。 “大哥还是孩子,自然要和我们一起!”卫玲要拉卫渺去坐小人桌。 许娘舅笑道,“阿渺和兰姐都能养家糊口,自是大人。” 几个只花钱没挣钱的小崽垂头丧气,惹得大人们大笑连连。 酒足饭饱后,摆上点心糖果,围在火炉聊天。 许娘舅拉着卫阿大喝了不少,戏称弥补前几日崔家大婚没喝酒损失。 “阿大,阿鱼,大哥这辈子没想过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卫阿大附和大哥,“阿拉也没想到。” 许阿鱼和许娘舅两人一个抱着阿西,一个搂着卫东,在讲育儿经。 卫渺如同大爷一般,卫然捏肩,卫萍捶腿,卫玲剥橘子,卫丽端茶送水。 “大锅,阿狸真的是两只小狮子的师傅吗?”萍妹惦记两只小狮子很久了。 正强行抱着阿狸的桂姐噗呲笑了,“狮子的一只腿都比猫咪大的,能叫狮子什么?” 卫玲看傲娇的桂姐不顺眼,“我大哥从来不说假话!” 桂姐翻白眼,“阿渺不说假话,但会哄人。” “大哥哄人怎么了,我们乐意让大哥哄,她又不哄你!”卫玲呛呛。 桂姐猛然站起身,不甘示弱道:“侬吃枪药了,看阿拉不顺眼?” 两人年纪相差两岁,但个头却不相上下。 桂姐娇俏,卫玲英气,你一言我一语的从大厅里吵到院子外面。 卫然几个也起哄跟了出去。 转眼间,只有卫丽安静坐在卫渺身边。 “玲妹怎么了?”卫渺问。 卫丽把剥了白线的砂糖橘递给卫渺,晶莹剔透的黄色小橘子,很是可爱,卫渺丢入口中,甜蜜的汁水蔓延,让她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 “因为多鱼。”卫丽的声音刻意压小。 卫渺鼓动得腮帮子一顿,好一会才道:“和桂姐有什么关系?” 卫丽缓缓开口道:“阿玲觉得桂姐霸道,以前总欺负多鱼,多鱼离家出走,是桂姐大意造成了。。。” 卫渺竟然不知道小小卫玲心中竟是这样想的,往日只觉得两人都很泼辣,互相看不惯是正常。 “桂姐也才是个孩子。。。”卫渺说句公道话。 卫丽眨了眨漂亮的眸子,柔声道: “大哥,这话千万不能让阿玲听见,她说多鱼和她差不多大时候,都能攒钱给家里买米买粮了,桂姐却连船费都忘记收。。。” 许多鱼性格乐观,大大咧咧,敢想敢做,很容易让人喜欢。 当初住在家里的时候,卫玲他们三个日日清早出去捡煤球,感情自然比别人深厚。 后来又一起上学,一起出事,卫玲和卫然两人如今吃好、穿好、上学好。 独独许多鱼却不知死活。 大人默契避开不谈,就好比许阿鱼进门就看见树下有焚烧过的灰烬,却一口不提死掉的囝囝。 可孩子比大人简单。 兰姐端着蒸好的鸡蛋糕进来,就看两人头靠在一起嘀咕。 打趣道:“侬两人在说什么悄悄话,不想让人听?”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呼喊声音。 等人都出了院子,入眼的是桂姐和卫玲两人倒在地上。 更确切的说,卫玲骑在桂姐的身上,而桂姐薅住了卫玲的头发。 两人互瞪着对方,谁也不服输。 卫然在旁边抓耳挠腮,衣服扣子被扯坏一颗,满脸无奈道: “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啊。。。” 萍妹双手叉腰,沉着小脸道: “打架的孩子站墙角,没饭吃!” 许阿鱼出来,一手扯一个将人提到屋檐下。 “反天了,大过年的闹腾,请侬两个吃生活伐?” “吃生活”是每个孩子的噩梦,毕竟侬不晓得,是劈头盖脸的吃,还是竹笋焖肉地吃。 许阿鱼讲两人都训一顿,越看越气,明明吃饭时候还是漂亮囡囡,现在衣服脏污,头发蓬乱,脸颊还有瘀青。 显然都是下了狠手的。 “侬两个谁先讲,为什么打相打?” 两人各自把头扭一边,显然谁也不想先开口。 许阿鱼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被两人模样给气了个七窍生烟。 顿时要找东西抽人。 两个男人默默退回屋子,兰姐扶着阿妈不让她上前。 “姑姑晓得分寸的。” 许舅妈对闺女笑笑,“阿拉晓得,小孩子闹腾而已。” 家家户户孩子都多,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吵相骂,打相打的,习惯就好。 吵吵闹闹才热闹,只要不过分,都不用大人去管,自己就好了。 许阿鱼吓唬两下,见两人都不讲话,叉腰道: “侬两个好好反省,谁先认错,就不用站了。” 说完扭头要走,就看见自己小闺女正叉腰学她,红彤彤的肉脸气鼓鼓,软糯可爱。 “萍妹,侬监督她们,若是偷懒,侬告诉阿妈。” 萍妹重重点头,“阿妈放心!” 许阿鱼的脸再也板不住了,抬脚进屋,拉着兰姐和许舅妈继续聊天。 大过年的,她才懒得和小崽子们计较,毁了好心情。 “萍妹,过来。” 卫渺对叉腰的小胖妞招手。 “大锅,我有事情,不能过去。”板脸的小团子大公无私。 “那我就带丽姐和然哥去路口买糖人去喽。” 卫萍大公无私的小脸纠结,拧巴成一团。 卫玲先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旁边的桂姐也捂肚子笑不停,两人视线相交,冷哼一声,恨不得把脖子扭断,给彼此后脑勺。 卫渺还在想着怎么劝人呢,小丁站在门口哈哈大笑。 看见两人杀人的目光,连忙对卫渺道: “阿渺,侬电话。” 卫渺心中一动,抬脚和小丁出去。 丁医生家一楼是诊室,二楼住人,但为了方便接诊,电话是直接装在一楼的。 平日里有邻居要用只需要支付同等价格就行。 卫渺进门和丁医生打了招呼,才接电话。 “我是卫渺。” “阿渺,来市立医院,卢先生在抢救室。”杨秋实的声音里带着的哭腔,让卫渺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见卫渺面色不对,丁医生关切看过了。 卫渺礼貌同他告别,走到门口时候扭头对小丁道: “小丁哥,侬和我阿妈她们讲一声,卢先生有急事找我。” 小丁‘哎’了一声,就看卫渺背影已经消失在眼前了。 他嘀咕道:“卢先生真过分,过年不让归家就算了,走亲戚还要把人叫走。。。” 他牢骚没发完,就对上丁医生冷冷的眼神,连忙小跑出门去给许阿鱼报信。 丁医生盯着挂掉的电话,沉思良久。 第41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5 卫渺先回了趟菊花里,拿了挎包才出门。 锁门的工夫,看见了蹲在门口的阿狸。 “阿狸,守好家。” “喵呜~” 关键时刻,阿狸从来不含糊。 卫渺在路口拦黄包车,可惜除夕,街上人少,车也少。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车子。 好不容易看见一辆黄包车远远过来,卫渺刚要抬脚迎接上去,就被人捷足先登。 一贯心态平和她,也体会几分焦虑。 卫渺觉得她十分有必要搞一辆自行车。 思考间,前面有吵闹声传来。 “侬这车夫怎么回事情呀!明明没人,凭什么不拉喂~” 熟悉的赔笑声音传来,“对不住侬,阿拉是别人预订好的车子,来借人的。” “侬看这样行伐?阿拉多给一毛钱车资?” “抱歉的,阿拉老顾客就在前方。。。” 卫渺眯了眯眼睛,就看见前面有黄包车背着阳光朝她过来。 “阿渺,上车。” 走近后,卫渺确认这个声音是熟悉的人。 “黑炭叔。”卫渺喊人的功夫,已经上了黄包车。 “去市立医院。” “好咧,坐稳出发!”刘黑炭中气十足。 卫渺看着街边倒退的景色,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 卢大哥是有气运之人,自然会有坎坷,逢凶化吉是常态。 想到卢大哥错综复杂的各种身份,卫渺觉得想弄死他的人实在太多。 “阿渺,谁住院了?” 刘黑炭跑了一段,没有听见卫渺声音,开口问话。 “一个朋友。”被打断思路,卫渺也不恼。 “黑炭叔,今日生意好伐?” 当初卫阿大做黄包车夫的时候,逢年过节一定是起早贪黑的。 过节的车资是寻常的两倍, 若是赶上大方的主顾,还有红包赏钱。 “今年春节的人没有往年的多,好在因为失踪人员的事情,出来跑的黄包车也少了许多。” 刘黑炭的身体比卫阿大好,拉卫渺一个半大的孩子十分轻松。 “那侬也多注意。”卫渺说。 刘黑炭向前跑得脚步沉稳,欢快道:“丢人的地方多在码头,火车站,多是刚来讨生活的人,如今阿拉都不去那些地方的。” 两人闲聊几句的工夫,就在市里医院门口停下。 刘黑炭死活不要卫渺给的车资,“若是让侬阿爸晓得,下次阿拉就没脸去吃卤肉。” 卫渺无心拉扯,下了黄包车道: “那回头让阿爸给侬上壶好酒。” 看着卫渺跑进医院的背影,刘黑炭收回视线,抽出脖子上的毛巾,习惯性的清理车位,看见座位上的零钱,忍不住的笑了。 “小机灵鬼啊,卫阿大真是好福气。” 卫渺刚进医院大厅,一股浓郁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 杨秋实高大的身体佝偻着,半只胳膊还吊着;他身侧站一个冷脸的年轻男人,额头也裹着白布,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杨大哥。” 卫渺上前走过去,目光落在他还染血的胳膊上。 杨秋实在看见卫渺的时候,亮了一下。 “阿渺。” “杨大哥,侬胳膊怎么了?卢大哥如何?” 杨秋实不知怎么回答,抬脚带卫渺朝前方廊道走去。 按理说,春节的医院人应该不多的。 可是这里医护来回奔跑,脚步匆匆,俨然一幅忙乱的场景。 “卢先生左腿中弹,头部受到重创,送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已经抢救一个小时了。” 卫渺听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抢救室外面的,杨秋实一个大男人通红双眼,满脸自责。 头上缠纱布的男人靠在墙上,时不时的看一眼手表,或者来回走两步,显然没有刚才的冷静模样。 “为什么?”卫渺问。 杨秋实看了那男人一眼,刚要张口,他走过来道: “在下何丰庆,卢兄是为我挡枪出事,实在惭愧,里面做手术是沪上最好的医生,卢兄吉人天相一定无事!” 此人看似狼狈,伸在卫渺面前的手腕上戴着的是百达翡丽手表。 据说这表颇得关东勤民楼主子的喜欢,为此很被上流社会追捧过。 “我是卢先生的助手。” 卫渺大方和他握手,忽略隐隐流露出的傲然和烦躁。 “卢先生家人回老家祭祖了。”卫渺解释了一句,卢平生重伤,家里没人过来,却来一个半大的助理,显然很奇怪。 何丰庆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晓得里面那人救了他一命,要是没有卢平生,他如今尸体只怕都凉透了。 “是我不好。”他双眸愧疚。 卫渺看向杨秋实,他语气低沉,“今天中午,有人请卢先生去楼外楼吃饭,临到门口时,我。。。” 杨秋实自从跟在卢平生身边后,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如今他脸上全是愧疚和悔恨,哽咽到无法言语,十分少见。 “是我不好,我在门口时候,看见,看见胡娜被人拉扯上车,就失神过去看看,等到枪响我冲进包厢,卢先生已经倒在血泊里了。” 前日,许兰姐提及胡娜时候,卫渺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杨秋实这个前男友。 今日竟然撞上? 杨秋实蹲在地上,用好的那只手捂脸痛哭。 卢先生救他于水火,他发誓要护卢先生一辈子,却没做到。 旁边的何丰庆刚开始并没怎么注意卫渺。 但看眼前画面,心中不自觉想起那些狐朋狗友的说法。 说卢平生身侧养了一个漂亮男孩,宝贝一样的护着,去哪里都带着。 他们这帮人自小无所事事,见过听过的龌龊事不要太多。 卢平生这两年风头太多,惹许多人看不惯,但他后台颇多, 他们只能在这种事情上泼点脏水,找点乐子。 可看这半大少年从出现到蹲下身安慰卢平生的保镖,都是沉稳淡定的模样,着实让人刮目相看。 这就不得不让他想起当初在大哥那里得到的一段秘辛。 曾宝颐和陆少杰在赌马场输给曾宝颐时候,据说曾宝叔的骑手躲了两发子弹。 而当时跑马的是个半大的少年。 “是我的不是,我被人追杀,慌不择路跑进卢兄的包厢,卢兄为了救我,挡下一枪,倒下的时候伤到头部。。。” 何丰庆面色阴郁,也觉倒霉,他近日在追求弹唱小曲儿的红人江心月,时常被花边小报乱写,香艳无边。 他本乐见其成,却没想到惹恼她背后金主,竟然当众持枪要他性命。 卫渺若是知晓他心中想法,定然要暗自吐槽一句蠢货。 堂堂棉纱老鬼家的二公子,会因为一个弹唱戏子的风月事情被人持枪追杀。 是的,卫渺从进医院看见这个头绑着纱布男人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位就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大量收购棉纱“莽撞鬼”之一。 第41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6 何丰庆死去的父亲一战时期靠着进口棉花大赚一笔,成为纺织巨头,又经营钱庄买卖,鼎盛时期财富和曾家不相上下。 前几年父亲去世后,他哥哥何丰荣子承父业继续做生意,顺便在青帮混得风生水起,他就理所应当做纨绔。 一个巨富且有青帮背景的纨绔,十里洋场谁想动他都得掂量掂量。 竟然在这样大的酒楼被人拿枪追杀,除非是真爱。 “你们放心,里面的医生是我的朋友,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会治好卢兄的。” 何丰庆对卢平生是感激的,他贸然闯入包厢的时候,若非卢平生丢了一个摆件砸向枪手,那子弹可不会只是擦伤头皮。 想到这里,他顿觉脑袋隐隐作痛。 “里面的是医生是谁?”卫渺问。 “怀特医生,他的医术很高明。” 布莱恩.怀特医生,不光医术不错,和卢大哥的关系也不错。 嗯,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的爱好,贪财! 卫渺看向急救室的大门,面上不显,但绷紧的心还是放松了几分,剩下的几分,就等手术结果了。 “杨大哥,你也受伤了,拿点药先回家休息,这里我盯着。” 杨秋实摇了摇头,坚定道:“我要在这里等卢先生。” 卫渺也不再劝,抬眸看向何丰庆道: “何先生,这里我来盯着,侬先去看看头上伤口?” 何丰庆正要摇头,就看见走廊处走过来一行人。 为首的人中等个头,面容普通,嘴角下垂,颇有派头;他身后四个黑衣大汉行走时候,腰间的枪若隐若现。 何丰庆看见来人,本来半倚墙的姿态瞬间站直。 “大哥。”可能动作有点猛,扯到头上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何丰荣扫了弟弟一眼,看他确实只有头上有伤,放下心来,冷冷道: “事情搞清楚了嘛?” 何丰庆羞愧低头,不知如何开口。 何丰荣眉头拧紧,狠盯了弟弟一眼,目光直直落在卫渺身上。 “小卫兄弟,家中老母听闻噩耗,心中不安,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我先带走,留下心腹两人,任由差遣。” 卫渺自不会反对。 何丰荣抬脚欲要离开的时候,扭头又道:“酒楼还有警察局都已善后,卢先生若是醒来,何某第一时间赶来!” 兄弟俩人离开,留下两个带枪黑衣人,站立在抢救室外面。 过往的医生护士都愿意经过,若实在无法,也走得小心翼翼。 抢救室外没有椅子,其中一个叫罗兴的黑衣人去找了椅子。 “小兄弟,坐着等吧。” 卫渺笑眯眯的道谢,坦然坐着。 何家觉得亏欠,她就大大方方接受,至于后面的事情,就是卢大哥和他们的事,她可不管。 整整一个下午,抢救室的门还没打开。 杨秋实坐立难安,望眼欲穿。 卫渺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难道卢大哥真的要噶?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小心脏略有几分缩紧。 卢大哥对她的好层出不穷的冒出来的同时,她开始后悔没有和老和尚好好学医。 如今老和尚回寺庙要念佛七七四十九日,救人怕是来不及了。 所幸她看医书很多,在脑中回忆各种治疗方法。。。 如果卢大哥真的没了,地道里的黄金珠宝她会把另外一半送到他的组织上的。。。 可惜了风真真那样漂亮的女人,要永失所爱了。。。 徐小姐不知会不会伤心。。。 原来人类在知道不幸消息的时候,脑子是会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的。 “吱呀~” 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杨秋实弹跳起身。 高大的白人医生白大褂上都是鲜血,碧蓝的眸子里满是疲惫。 “卢卡还好吗?”卫渺直接用英文发问。 怀特见过卫渺两次,晓得她是卢平生的小助手。 对上她关切的视线,缓缓开口道:“手术目前很成功,需要观察再下结论。” “需要观察几天?”卫渺问。 “看他什么时候醒来。”怀特没有给出时间。 “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卫渺发问。 怀特还没有开口说话,他身侧的护士皱眉道: “病人刚做完手术,家属不要打扰。” 怀特摆了摆手,对护士道:“你带她去消毒换好衣服,去看一眼病人。” 护士愣了一下,才点头应好。 卫渺在杨秋实眼巴巴的目光中进了抢救室。 病床上,整个头部都缠着纱布的人躺在床上,露出的鼻孔里插着管,手上打着点滴。 旁边个头蛮高的护士正在整理手术用具,叮叮当当的,十分手生。 卫渺盯着戴口罩的护士瞧了片刻,扭头问旁边高大的医生道: “他,他整个头怎么都包上了?” 怀特略带遗憾道: “碎掉的瓷盘从他的左脸划到右脸,伤口十分严重,卢卡引以为傲的容颜被毁了。” 卫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蔚蓝色的眸子,心中点评,这人不光贪财,演技也很一般。 “你都不伤心的嘛?”怀特狐疑看向卫渺。 卫渺心道完了,忘记自己也没什么演技了。 她垂眸想了想自己地下室的黄金都没有了,瞬间心痛难忍,眼圈泛红,带着哭腔道: “可怜的卢先生,他都还没娶妻呢。” 怀特很满意自己看到的,眸子带笑的朝着病床道: “卢卡,你的小跟班很爱你。” 卫渺顺着他说话的方向看去,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无奈实在没有控制住。 戴口罩高个护士,挑眉看卫渺,“知道阿拉没事,侬否高兴?” 卫渺还没回话,怀特用英文抗议道:“别讲方言,我听不懂。” 卫渺双眸盯在卢平生护士服下大大的奶包,似要看出两个窟窿出来。 卢平生抬手护住,“小兔崽子,往哪里瞧呢?” 心中再次哀嚎,小鬼头长大了,对这些好奇加剧。 怀特挤眉弄眼看向卫渺,“我塞进去的,形状优美吧。” 卢平生像个操心又纠结的家长,觉得才十二三岁的少年,不应该过早晓得这些东西。 可想到自己十二三岁已经盯着杂志上的女郎浮想联翩,又觉正常。 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三人默契的调整了一下表情,准备换个地方再讲。 第41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7 市立医院附近的雁西路,有一片园林包裹 住宅区,里面多为中世纪风格的洋房。 据说是前朝时期某个官员园林,后被军阀改成临时住所,几经易手,如今成了富豪权贵们的居住地。 “卢大哥,狡兔三窟,侬这是到处是洞啊。” 卫渺打量高大客厅顶部的豪华吊灯,丝毫不比汇丰酒店大堂里那价值十几万大洋的吊灯差。 怀特医生,此刻脱去白大褂,颇有绅士风度的坐在真皮沙发上。 “卢卡,若我拥有巨富,恐怕早就丢失理想了。” 卫渺目光快速划过怀特的脸,带着一丝不确定看向卢平生。 褪去假发和护士服的卢平生从衣摆伸手, 在胸口掏了掏,把手中两个白面馒头丢给卫渺。 “给你介绍一下,布莱恩。怀特,坚定的国际共产主义战士。” 卫渺嘴角抽了抽,人脉真广。 但面对怀特医生伸出来的手,卫渺还是将手中馒头放下,自认为热情的和怀特同志握手。 一番折腾后,三人坐在奢华真皮沙发上。 “未来两个月,受伤的卢平生将在市立医院病房养病。”卢平生说。 怀特医生耸耸肩,“我将是你的专职医生。” 卫渺看两人配合默契,“那真正的卢先生哪里去?” 怀特医生看着要开口的卢平生道:“别说,我不想知道,或者你们可以讲方言。” 说完对上卫渺清透的眼神,怀特露出个有几分内敛的笑,开口道: “他只支付了我帮他作弊的金钱。” 卫渺了然,这位是同道中人。 卢平生打火点烟,背靠沙发,吐出烟圈的时候重重呼出口气。 “阿渺,后面两个月,就得劳烦你家里医院两头跑了。” 怀特医生笑看卫渺道:“那往后我们要常见面了。” 卫渺发现这个梳着大背头的老外是真的特别爱笑,并且笑起来很好看。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问卢平生,“杨大哥说你大腿受伤,后脑撞地,容貌全毁?” 卢平生抖了抖烟灰,目光落向碧眼的怀特医生。 “哦,忘记说了,那天同何先生一起吃饭的是我。”怀特医生开口道。 卢平生有些不太优雅的踢了踢自己的腿,小小自得道: “那天我身上三处有血包,开枪的同志按之前演练好的打下去,我用练习过无数次的方式摔倒,糊弄一个被枪声吓傻的莽撞鬼还是没问题的。” 要知道,自船夫同志清醒后,他就提出了这个计划。 如今他有钱,这种对他来说是小场面。 若不是为了找一个和他体型外面都相似的人花费了两天时间,他也不会在大过年的折腾一出。 想到自己的同志,卢平生眼中的得意褪去。 那位他如今都不晓得名字的同志笑着说: “容貌算什么,俺是男人,又不靠脸吃饭,就是不吃不喝的躺病床上,是不是太享福了。” 怀特打了个哈欠,“你们继续,我这个抢救了五个小时的医生要去好好休息了。” 高大的医生熟门熟路的走向了楼梯口,抬脚的时候回头对沙发上的卢平生道: “卢卡,晚饭我要吃纯正的法餐。” 卢平生比了“ok”的手势,示意他快休息去。 等他背影消失,卢平生带着卫渺进了书房。 欧式的书房里,书籍古董林立,彰显着主人财富和品位。 “阿渺,阿拉可能要去西北一趟。” 卫渺食不吃惊,卢大哥大过年的搞出这样一场大戏,绝不会是要钓何丰庆这条“憨”鱼。 “病床上的那位同志是自己,他至少会昏迷两个月。” 卫渺静静等着卢平生接下来的话。 “明面上的事情就要靠侬了。”卢平生揉了揉太阳穴,其实这是他最不想走的一步。 把半大的少年放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可这个人是卫渺就让他很犹豫。 其中有个人感情因素,更重要是他认为卫渺是改变历史的契机。 他无比的坚信,自己他学过的那部屈辱的国家近代史,会因为眼前的这个小崽发生重大的改变。 “卢大哥,侬什么时候给水库放水?” 卫渺忽略他复杂的眼神,说着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卢平生默契将自己的计划缓缓讲给卫渺听。 “元宵节时,秀水镇的大户金家回家祭祖,按惯例那天秀水镇上会摆流水席和唱大戏。。。” 卫渺听到金家,就想起之前第一次在秀水镇坐船时候遇到的金家兄妹。 傲娇美丽的金家小姐的绣花包还在她箱子里放着呢。 “金雅之去岁末升为沪上财政局副局长,要给父老乡亲发钱,大人五个大洋,小孩三个,就连新出生的婴儿也有。” 卫渺看卢大哥疲惫面颊,问到:“钱是你出的?” 卢平生看她一眼,“没多少钱。” 金雅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财政局副局长,巴结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安插在金雅之身边的人运作一番,就有寻求庇护的南洋商人用这种方式给他做脸。 “金家的祠堂建在山顶,那里地势高,戏台子搭建的地势更高,若是当晚让人到场,泄洪后倒也不伤人命。”卫渺说。 如今是37年2月12日,八道湾仓库物资他势在必得,就算得不到,他也要毁掉。 这一次,这些东西绝不能成为伤害他的同胞存在。 倭人频繁朝关东,沿海的增兵动作,紧迫感让他必须下决定做选择。 水库泄洪,秀水镇肯定保不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护住人命。 想到前世那句“有伤人和,但不伤共和”他露出一抹无奈苦笑。 “我除了稳住你明面的局面,还需要做什么?”卫渺问。 卫渺能感受到这件事情对卢大哥的重要性。 反正诸如曾宝叔,白玫瑰这些人都晓得她和卢平生捆绑之紧。 “海运的事情,以我和杜兰德的交情,他应该能撑过两月,再多只怕他一个领事的侄子也无法顶住。” 卫渺点头,“侬父母家人那里呢?” 卢平生想到自己父母“无妨,他们回家祭祖,我伯父自会安抚好他的。” 卫渺想起卢平生的伯父,一个没什么底线且还图虚名的文物贩子。 不知讲了什么条件,才让人心甘情愿帮忙。 卢平生抬手看了看时间,“阿渺,侬该回医院去了。” “卢大哥,阿拉瞧你好模好样,只怕演技不够。”卫渺一脸无辜。 卢平生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指了指书桌上堆积成山的各类文件。 “瞧见了嘛?未来两个月,这就是侬的工作。” 卢平生看卫渺淡定的表情,补了一句,“每天都是如此哦。” 看见小鬼头咧开的表情, 他的心情终于好了片刻。 第41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8 后面十多日,卫渺在医院和雁西路住宅来回奔波。 就算有杨秋实帮忙,她脸颊上的婴儿肥肉眼可见地消失。 眉眼细长微扬,不笑的时候,眼中清澈到冷漠,笑起来时,梨涡若隐若现,惹人注目。 这十多天里,但凡得到消息的人都过来一趟。 吴子阳先来,接着是白玫瑰、丁医生,就连王三强也提着大包小包过来过一趟。 他前脚刚走,后脚徐曼华和松井雪子一起出现。 作为卢平生的未婚妻,徐曼华坐在床边,握住卢平生的手翻来覆去,颇有几分难过。 松井雪子看着消瘦许多的卫渺,微微鞠躬,“卢桑是帝国的朋友,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有此灾难。” 卫渺扯出一个笑容,“卢先生若是知道您的担忧,肯定会心花怒放的。” 松井雪子歪头盯了卫渺片刻,“他有你这样的助手,是他的幸运,卫桑,你是我见过少数聪明的人。” 松井雪子眼眶里有红血丝,眼下瘀青严重,显然这段时间也很疲惫。 来看卢平生,只怕也是抽空为之。 “阿渺,我想见见卢大哥的主治医师。”盯着卢平生手心小痣发呆的徐曼华突然开口道。 “怀特医生不是这里的医生,但他每天下午四点准时过来一趟。” 松井雪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紧拧秀眉道: “曼华小姐,我有事情先回去了,我们晚上见。” 松井雪子目光落在纱布裹脸的病人身上,心中略微可惜。 卢桑有一张清隽无比的俊脸,尤其是坏笑的时候,很让人着迷。 如此美景,往后只怕无法看见了。 松井雪子心中叹息,但却对卫渺颔首,转身离开。 “阿渺,我想和卢大哥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卫渺乖巧点头,转身出了病房,和门口两个黑衣人打了招呼,坐在那里发呆。 徐曼华目光复杂的看着病床上的人,幽幽叹气道: “如今侬这鬼样子,怕是无法杀我了。” 卫渺耳朵竖起,若是十分钟前听见这样话,她定然诧异。 可看见徐曼华和松井雪子一起来医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徐小姐这是也当“二狗子”了? “侬放心,侬的身份阿拉半句没说,他们还想利用我父亲在法租界的影响力,对我自然客气。” 卫渺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突然想起他们刚回来的时候,松井雪子对她的询问以及特高科特工的跟踪。 若不是那日碰巧在山崎料理店遇到了装扮肥前又八的王东霆,只怕她想脱身很难。 卢大哥还是心软了,如果是她,徐曼华早就在黄浦江喂鱼。 “如今侬这样也好,省得我动手了。” 徐曼华出来的时候,美丽的脸上表情平静。 她居高临下看着卫渺,“后面一段时间我会非常忙碌,卢大哥就麻烦侬了。” 说完她微微颔首,抬脚离开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围巾随着她果断的步伐上下飘动。 元宵节这天,医院也多一丝节日气氛,在院外树上挂上了花灯,平添几丝喜庆。 卫渺坐在病床前,手里拿报纸看上面头版头条,勾起嘴角,梨涡浅浅。 “沪上传奇人物卢平生楼外楼被人枪杀,断腿毁容,不复往日风流,可惜可叹!” 下面照片竟是她面前病床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头部缠着纱布,受伤的腿似乎为了拍照,特意掀开被子,露出里面的绑带。 旁边还刊登了一张卢平生往日意气风发的照片,作出对比,确实让人唏嘘。 “谁干的!” 身后有突兀的说话声音,火气十足。 卫渺不用回头,就晓得来是日日来报到的何家二爷。 “花边小报,不必介意。”卫渺把手中报纸递给眉眼带着怒气的人。 何丰庆接过胡乱看了两眼,想要发作,目光落在病床上裹住脸的人身上,颓然叹气。 “都是阿拉的过错。” 卫渺看他目光比往日更加愧疚,开口道: “调查出来结果了?” 何丰庆哥哥是在青帮地位和白玫瑰不相上下,调查这种事情,比警察局快多了。 “大哥说我活该,不该去招惹江心月那小娘皮的。” “她金主来头极大?”卫渺诧异万分。 她本以为江心月这人只是卢平生安排的幌子,毕竟从出现到红透,只用了两个多月。 何丰荣垂眸,“晓得江南王伐?” 竟然是他,陆少杰亲爹,这位确实不好惹。 毕竟当初她在马场赛马的功夫,就被人放了冷枪。 眼前这位纨绔,对江心月高调纠缠示爱,花边小报两人风月新闻看得人浮想联翩。 这位找人持枪杀个商户,确实说得过去。 “何先生,早上怀特医生找我谈过,卢先生手术十分成功,术后观察也无异样。。。” “没有异样,人怎么不醒来!”显然何丰庆是个急性子,不满打断卫渺的话语。 “怀特医生说,卢先生伤到了脑子,也许会一直昏迷,医院环境嘈杂,建议他出院休养。” 毕竟这样严防死守,都有小报记者跑到病房偷拍照片。 若是被他仇家寻上门来,小命难保。 卫渺对病床上这位敬佩十足。 怀特医生告诉他,这位除了不是“卢平生”,其他的都是真的。 头部是伤是真的, 腿上的枪伤也是真的,包括脸上被划得肉可见骨的伤口也是真的。 以如今的医疗条件,他有可能永远不会醒来,即便是醒来了,脸颊上的伤口也会永远存在。 “那侬有什么打算?”何丰庆通过这段时间和卫渺的接触,越发知道这个少年不可小看。 “怀特医生说,熟悉的环境也许会唤醒病人的潜意识,建议把人搬到常居住地方。”卫渺重复怀特医生的意见。 何丰庆皱眉沉思。 卢平生肯定不能在这个医院住着了,若不是外面他大哥的人挡着,每天来探病和看热闹的人不计其数,根本无法养病。 “这样也好,我会和怀特医生讲,让他随卢兄一起回家,全天监护他的身体健康。” 何庆荣十分庆幸番鬼医生贪财,只要价钱到位,他基本有求必应。 看见卫渺感动的表情,他又加一句,“侬放心,阿拉无论如何都要救回卢兄的。” 卫渺重重点头,心中感叹,脑子里想起卢平生往日念叨的口头禅: “兄弟和我心连心,我和兄弟动脑筋。” —————————— 昨日空白,是因为早上六点出门,以为晚上能回来写。 结果晚上回来已经十二点。 哈哈~后面几天我会都补回来的。 看我表现~ 第41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19 当天下午,何丰庆金钱开道,杨秋实开着医院的救护车,怀特医生跟随,一行人在菊花里落脚。 何丰庆看着比他家下人住得还寒蝉的小院子,啧啧道: “卢先生往日就住这里?” 卫渺点头,“他自小在法兰西留学,回来后和家中关系不好,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前些日子住船夫的房间里,如今住上了“卢平生”。 安置好各种医疗设备的怀特医生出来,满脸欣慰道: “我刚才给病人做了全面的检查,整个感觉确实比在医院好多了。” 看着何丰庆一脸松口气的模样,卫渺嘴角抽了抽。 怀特医生两头通吃,挣的钱可比她有技巧和价值。 “往后我每三日过来一次,如果有意外,请给我打电话。” 卫渺刚点头,何丰庆就道:“小卫兄弟,阿拉把阿兴和阿旺两兄弟留下,侬有什么事情使唤他们就好。” 卫渺正想怎么拒绝呢,就看杨秋实带人进来。 看见他身后的薛丽医生,卫渺连忙道:“何先生,我们这里有人,地方太小,实在无法安置。” 何丰庆又打量一眼小小院子,十分认可卫渺说法。 等一行人都离开后,卫渺才上前和薛丽打招呼。 “薛医生,劳烦您了。” 薛丽浅笑,“卢先生是我恩人,若不是他当初资助我开诊所,只怕我只能落魄归家,嫁人生子~~” 薛丽心中是感激卢平生的,当初卢平生让她全力照顾许阿鱼怀胎生产,花钱给他开诊所。 后来她才遇到自己的信仰,并为此坚定不屈地向前出发。 而且她也有私心,卢平生身上传言颇多,但她和卢平生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下来,觉得此人颇为正派,至少骨子里还保留善良。 如果能够说服他加入组织。。。 卫渺可不知道薛丽此刻想法,反正卢大哥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做。 他说薛丽可信,那她在薛丽没有异常之前,自认她是可信的。 “薛医生,卢大哥不喜家中有外人,所以劳烦您住隔壁院子可好。” 隔壁卫家房屋居多,薛丽一人住着也自在,她自然乐意。 薛丽照顾病人很用心,喂水喂药十分专业。 卫渺就有更多时间来处理卢大哥手中杂事。 许是早有安排,留给卫渺的事情并不多。 都是些必须要处理的琐碎事情,比如房租买卖,门面出租,糖厂、药厂需要钱财资源等等。 她只需要做好决定,卢大哥培养的万能助手杨秋实自然去执行。 时间不知不觉中溜走,窗外天色忽然暗淡,有狂风突起,将她整理好的文件得的呼啦作响。 卫渺起起去关窗户和房门时,天空惊雷起,有雨点落下。 “雨打上元灯,五谷要丰登。”看来今年是个好兆头啊。 卫渺伸个懒腰,准备就着茶水吃些点心后,去病人房里躺着守夜。 也就这时,她才发现好似回家到现在,一直没见阿狸。 “咚咚咚~” 敲门声让卫渺歇了呼唤阿狸心思。 “卢大哥这些工作真不是人干的。” 卫渺嘀咕,怪不得曾四爷如同烫手山芋一般把家中实业抛出好些,便宜了卢大哥这个虎视眈眈的捡漏王。 “曾先生。” 举伞的卫渺看门口穿淋雨的曾宝叔,略有诧异。 天空接连的闪电,让他冷白如玉的脸庞映入卫渺眼中。 狂风吹散了他一贯打理得当的发型,雨珠顺他脸颊滑落,好似雨中摇曳的翠竹芭蕉。 卫渺踮脚举伞, 两人默契快走到屋檐下面。 顺着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屋檐廊灯,能瞧见雨幕密闭,滂沱而至。 曾宝叔看卫渺瞪眼看向院中大雨,略带歉意道: “前几日回家祭祖,在火车上看见卢先生出事,去医院探望时,听闻已经归家,想来就是此处了,是我来得不巧。” 卫渺迎曾宝叔进屋,给他拿了干净的毛巾,“卢大哥有未穿的衣服,您要换上吗?” 曾宝叔斯里慢条的擦拭身上雨水,“我来的时间刚好,敲门时才落雨滴,倒也没淋湿什么。” 两人在客厅坐好,曾宝叔目光在一堆文件扫过,带着水汽的眼中含几分揶揄。 “让阿渺管理这些事情,小材大用了。” 卫渺给他倒了热茶,并不介意他看到桌面上的东西。 用卢大哥的话说,在十里洋场,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曾七爷要想知道青帮大佬夜里打了几个呼噜,倭人宪兵队司令晚上放几个屁,都是信手拈来。 昔日卫渺觉得夸张,后面种种,她才深信不疑。 怪不得卢大哥总说她聪明有余,做人不行。 “曾先生气色好了许多。”卫渺将冒着热气茶杯放在他面前。 曾宝叔眸色漾出丝丝笑意,“托阿渺的福了。” 卫渺看他说得真诚,思考好一会,不确定的问: “真的嘛?” 曾宝叔看她懵懂至纯模样,不由笑得开怀。 怎么算不是呢。 老和尚跑到菊花里一趟,得了两颗舍利。 这些时日,他觉长年压在心头的郁气退散,整个人松快不少。 小钱说是因为日日吃许阿鱼的饭食润养的,为此对许阿鱼家更加殷勤客气。 他却知道,是老和尚回到山中庙宇虔诚念经的缘故。 “曾先生来瞧卢大哥嘛?”卫渺等他笑完才继续问。 曾宝叔将毛巾折好,放在茶几,才缓缓道: “我来瞧瞧阿渺,自上次满月宴后,你我应有四月未见。” 卫渺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不知为什么,面对曾先生黑沉沉的眸子,卫渺往日糊弄许阿鱼他们的话语就讲不出口。 卢大哥说过,这是一个极为通透和聪明的人。 这样的人,一旦有自己的信仰和坚持,就很难改变。 因为他们觉得,这世间没有他们掌控不了的人和事,也没有他们达成不了的目标。 “今日元宵节,阿渺可准备好元宵了?” 卫渺摇头,她又不会煮饭。 日日饭食都是从饭店送来的。 这段时间多事之秋,表面繁华的十里洋场,内里翻滚得厉害。 今夜大雨,饭食没有,她准备吞两根黄金助助兴,算是过节了。 “真是可惜。” 曾宝叔叹息时候,额头有发丝垂落,加上他略苍白的面孔,容貌实在迤逦。 让卫渺这个对美丑没有太多概念的人都咋舌几分。 “阿渺想去关东吗?” 曾宝叔眨眼时候,睫毛上的水珠掉落,又是一幅颇具美感的画面。 卫渺被他突兀又直白的问题弄得有点懵。 不等卫渺搭话,曾宝叔自顾自道: “当年圣祖皇帝在关外留下一批宝藏,以备不时之需,阿渺可感兴趣?” 他语气平和却字字蛊惑。 第42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0 卫渺自然是感兴趣的,她眼睛亮得吓人。 一朝之财富,若是能侥幸吞完,她的修为没准儿能恢复一点点。 她至今吞过最大的就是那一百吨黄金,用人类的饭量比较,也就是早餐吃了一个茶叶蛋。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一直是处于饥饿状态,只是她已经学会用人类的身体来调节这种饥饿。 “当年闯王杀进紫禁城,围住国库,刮地三尺,大明将近三百年的累积阿渺不感兴趣?” 卫渺自然是感兴趣的,但她现在有点心慌,眼前眉目含笑却咄咄逼人的俊美男人,是在和她摊牌? 相比起抠搜的卢大哥,曾先生给得确实多,虽然只是在画大饼,但她还是了解他一些的。 这种自傲的人,基本都是重诺和爱惜羽毛的。 “曾先生,你不怕卢大哥垂死病中惊坐起?” 卫渺等到嗓子不发痒的时候,才笑嘻嘻的开口。 曾宝叔抬眸望向卫渺,轻唤道: “我不管他,只看阿渺的意愿。” 卫渺觉得,如果书中妖精存在,一定是曾先生这样会蛊惑人心的。 好在她是一个极有底线的人。 她将桌上果盘里的砂糖橘朝曾宝叔面前推一推,开口道: “智上师傅让我读书,其中有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环境变了,事物的本质也会变化,我若离开沪上,离开卢大哥,许不是曾先生所期盼的模样。” 曾宝叔静静看眼前人许久。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呢? 是从智上大师说他的生机在桂花里开始?或者是从弄堂见她第一面时候?还是从卫二婶口中知晓她是女子这个让人意外的秘密呢? 一切很重要,都不太重要,他的理想和抱负能否成就,且看今年。 “曾先生要回东北了吗?”曾宝叔的眼神明明是古井无波的,但卫渺却能感受里面有东西在翻滚。 她刚问完话,屋外电闪雷鸣,天地仿佛都在颤抖。 等到只余下噼里啪啦的雨声后,屋里电话突然响起。 两人对视一眼,卫渺起身去接。 “我找曾先生。”是黄小安的声音。 卫渺扭头看坐在沙发上的曾宝叔,“您的电话。” 曾宝叔缓缓起身,明明清瘦的人,却被昏黄的灯光拉长了影子,但看地上影子,十分高大威猛。 曾宝叔握住电话,说了句“是我。”后,就没再开口。 不过片刻,他就挂掉电话。 他挂电话的时候,外面的雨也出奇的停了。 仿佛刚才的狂风暴雨是场错觉。 “秀水镇被淹了。” 曾宝叔的话让卫渺身体不由得紧绷几分。 卢大哥说的对,这个人确实什么都知道一点,就是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曾宝叔看她狡黠转动的眼珠,轻笑出声,“阿渺放心,如今的一切都是我想看到的。” 卫渺一言不发。 聪明人面前保持沉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曾宝叔缓缓走到她对面坐下,注视她消瘦许多,少女初现的面庞,低语道: “如今局面是我等待谋求的,十分如我所愿,不管是当局,还是西北,又或者是倭人,只有这个世道乱起来,我才能。。。” 后面的话他没讲完,卫渺却是知道的。 站在前朝纯臣立场上,他若力挽狂澜,许就是那个“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之人。 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和卢大哥是同一类人,又不是同一种人。 两人都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却因为信仰不同作出了不同的选择。 卫渺想了想,纠结道:“曾先生,我就是一个小崽,只想护家人于乱世,苟活求生,咸鱼人间。” 曾宝叔听她这样说,也不觉得意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在我眼里,敌人早就消亡,如今是各凭本事罢了。” 卫渺猛然点头,“对,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好有道理。” “哈哈哈。”曾宝叔被她模样逗笑,眉头开始舒展,又变成了温润如玉矜贵公子。 “嘿嘿嘿~”卫渺也笑, 酒窝依然可爱。 “本以为今晚能借下雨,在此借宿,和阿渺夜谈,如今雨声停歇,一切即将尘埃落定,我就归家去了,你阿妈还熬了萸肉粥给我当夜宵。” 看见卫渺听见“萸肉粥”后捂住咕咕叫的肚子露出馋样,曾宝叔笑着出了屋子。 院外寒冷,他笑一半就咳嗽一阵,半天才缓过来。 “有人接您么?”卫渺担忧的发问。 曾宝叔背对屋檐灯光,看不清脸上表情,“有的。” 院子里的青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干净通透,昏黄的灯光在每块石板上都有晃动的影子,像极了卫渺在海上看到的日落黄昏。 皮鞋踩在上面,荡漾涟漪,抬脚时候,又恢复如初,仿佛刚才没被打扰。 卫渺推开门,门口站着的是毕恭毕敬的黄小安。 目送两人沉默远去的背影,卫渺终是松口气,缓缓关上院门。 卫渺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曾宝叔晚上突然过来和她打明牌,让她小脑有点萎缩。 这人看似说明了一切,但又讲得含糊。 比如他到底知不知道卢大哥是西北的人? 比如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贪财好吃? 比如他知不知道这房子地下的密道? 比如他晓不晓得秀水镇被淹的原委? 看似字字句句尽在掌握,但却没有向她求证任何事情,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俯视心态。 卢大哥说,这是上帝视角。 曾先生身体总不大好,不知道和心思沉沉有没有关系。 卫渺嘟囔着,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 第42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1 雨后夜晚十分安静,只有汽车碾压过马路时候发出的粘稠水声。 “曾先生,火车票已经买好,后日下午,东北那边来问,行程可有变化?”黄小安恭敬开口。 曾宝叔并不理会黄小安试探的小心思,“并无。” “好的。”黄小安身体绷直地坐在车座上,握紧的手心被指甲戳得生疼。 曾宝叔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突然开口道: “卫二家的那个女人处理好了吗?” “被她逃了。”黄小安回答得很快。 下面的人太大意了,让一个女人闭嘴,或者滚出沪上对他们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原因呢?”曾宝叔问。 黄小安听见他继续问,终于松口气,果然在对待卫家的事情,曾先生多一丝耐心 。 不过是偶见卫然和这女人来往, 派人去调查一番。 把人抓起来的,关在黑屋里吓唬几下,倒豆子一样的把她知道的不知道的都讲了。 调查的内容他没看,只知道曾先生看到后,就说了一句“打发了。” 曾先生口中的“打发”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滚出十里洋场,一个是丢在黄浦江喂鱼。 显然他这个’打发‘是前者。 “在码头的时候,倭人抓壮丁抓到咱们人头上,她乘机跑了,领回来的人说,她在码头遇见熟人,唤那人沪生。” “沪生?卫沪生?”曾宝叔低声呢喃这个名字。 看来卫家该热闹起来了。 卫渺此刻可不知道她的好二叔从港岛回来,并且刚下码头就是和卫二婶遇见。 她此刻正给病床上的人喂水,又按怀特说的,做了基本检查后,去收拾东西。 她今天晚上,高低得去那边瞧一瞧,不然她心慌。 站在曾先生的立场,世道越乱越好。 东西收拾差不多的时候,卫渺尝试呼唤阿狸。 几次无果,就在她准备放弃独自离开的时候,阿狸有些跌跌撞撞的进来。 卫渺心中咯噔,这小家伙厉害又聪明,一般不会出问题,看这模样,像是被人揍了。 她想也没想就蹲下抚上阿狸猫头,气机输送过去一些。 卫渺心中再次叹息,若是这个空间没有规则限制,阿狸这家伙许能修出个模样来。 可惜它这孱弱的猫身,自己每次只能给蚊子屎一样大小的气机就得停止。 不然它可就会爆体而亡。 卫渺胡思乱想间,阿狸就在她手下放松了身体,躺在地上扭曲撒娇,半点没有刚才要死不活的模样。 “阿狸,你嘴里叼的什么?” 卫渺捡起阿狸嘴角掉出来的一个蚕豆大小东西。 入手竟是半截纸条,被卷起来的压缩极小的纸条。 卫渺看卢大哥在某个墙缝里抠出来过。 据说那是特工联络信号用的,墙缝,雕像,或者树洞,被称为死信箱。 卫渺打开纸条,看见上面的内容,小脸扭曲一瞬。 “今夜水淹秀水镇,八道湾仓库危。” 上面写的倭语,虽然没有说是谁去淹,但只要倭人防范,抓个现行比什么都明了。 “阿狸,从高桥荣一家弄来的?” “喵呜~” 阿狸猫眼戾气十足,这个东洋鬼子,竟然关闭门窗,困它在家。 它在东洋鬼子卧室两天,小命差点掉了半条。 雨停过后,天空乌云散去,竟有圆月。 卫渺操控阿狸身体,顺着它逃出来的窗户缝隙跳进房间。 熟悉的沉香味道让她屏住呼吸。 阿狸没精打采,估计就是闻多了加料的沉香。 迈着轻灵的猫步,四处打量,书房卧室都没有人在。 春节事情颇多,让她一时大意,竟把高桥荣一给忘在脑后。 看阿狸叼回来的纸条,这个消息怕是没有传出去。 卫渺不准备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发现卢大哥身份存疑的,也不管这个纸条是谁丢给他的,她打算直接送他上黄泉。 卫渺正在疑惑,就听楼下滴滴声音传出。 发报电台的声音,高桥荣一有电台? 这很奇怪,一个总部在沪上的沪上特工,有电台,并且在发报? 循着发报声音在一楼靠西的房间停下时候,发现门口没有关严。。。 只有一盏台灯的房间里,发报的滴滴声音断断续续,发报人的呼吸声音听着十分困难,像是濒临死亡前的挣扎。 猫身轻巧,躲在黑暗的角落观察。 高桥荣一,几乎是半趴在发报机上,苍白面孔汗如雨下,按压两下后,手抖几下,时不时抽搐。 这是过量的氯化钡中毒前兆,大脑血管通透性增加,引起脑部水肿,导致的头晕烦躁,及其肢体麻肌肉木震颤。。。 “我感觉呼吸不上来了,不行,我必须在死去之前,把收集的情报发送出去!” 高桥荣一用日语断断续续的低喃。 “隔壁弄堂诊所的丁医生是金陵特工,卢平生和他走得很近,肯定不清白。” “今夜收到的纸条,上面写的日文,看来那人是知晓我的身份。。。” 卫渺愣住,没想到先暴露的是丁医生。 她没有半点犹豫,转身到了电闸的位置,跳跃起来,准确的拉下电闸,整个屋子顿时陷入黑暗。 她轻巧落地,猫眼在黑暗视物,目光落在意识已经模糊高桥荣一身上,她现在不用动手,只需要安静的等他毒发。 算算时间,若不是这家伙离开这些时日,早该死了。 卫渺蹲在地上,悠闲摇晃尾巴,开始思考。 纸条是谁传的? 曾先生还是黄小安? 应该不是曾先生,若他想要做什么,只需要打个电话给交好的井上一昭就好。 这样鬼祟写纸条的方式,许是今晚恭敬站在门口黄小安的手笔。 卢大哥的行动,除去自己人,也只有曾先生能猜出一二。 前几次她就发现了,黄小安和曾先生之间的关系很怪异。 作为时刻跟着曾先生的黄小安,能知晓也不奇怪。 丁医生暴露的原因是什么呢? 她脑子突然灵光乍现,路口的小卖铺,那妇人是高桥荣一的人,给他留下什么线索了? “井上先生也许猜测得没有错, 黄金丢失案和码头接头案,也许和卢平生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也许是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高桥荣一口中碎碎念叨不停。 他的脑子已经无法独立思考,停电对他来说都没有造成困扰。 黑暗中,他颤抖的手依旧无意识的在按压电台手柄。 尽管已经听不见电台的启动声音,他毫无察觉。 他此刻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把纸条上的内容和自己调查结果都发出去。 在失去意识前,高桥荣一满脑子都是突然丢入自己卧室的那张纸条。 “今夜水淹秀水镇,八道湾仓库危。” 他虽不知道秀水镇在哪里,但晓得帝国仓库不能被淹。 他强忍身体不适,胡乱穿好衣服,准备出门打电话。 刚打开房门走到楼梯,窗外电闪雷鸣,而他从楼梯滚下,昏死过去。 等他醒来,雷雨已停,倒在冰凉地板上他竟然无法掌控自己身体,往日健壮灵活的四肢全无知觉。 高桥荣一后悔前几天自己的固执,在察觉身体不适的时候,拒绝了朋友去看医生的提议。 更后悔自己为了不引人注意,没有在刚住进来的时候就装电话。 卫渺迈着猫步,走到高桥荣一面前,感受到他没有呼吸后,目光才落在他手按着电台上。 这个东西,需要合理的消失。 第42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2 打定主意的卫渺,不知是不是受到曾先生的影响,猫眼里散发出老谋深算的光芒,得意之下,不受控制的舔了舔猫爪子。 呸呸呸。。。 一股子泥巴味儿。 想到阿狸每日不是舔爪子就是舔毛,偶尔还舔屁沟沟。。。 她正要不受控地干呕~ 就听门口有声音,呲溜一下就躲房顶木梁上。 “侬确定他很有钞票?” “上次我阿爸冲进屋子救他时候,阿拉瞟见了他打开的钱包,里面全是大额法币。” 竟是朱六叔大儿子的声音。 “这是个病鬼,今日归家的时候,面色蜡黄好似有肝病。” “没事儿,就是他不是病鬼,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化人,兄弟几个一人一拳送上西天。” 说完后还带着小声地怪笑。 “多亏朱大你聪明,晓得用泥巴偷偷磕了钥匙磨子。。。” 他们声音很小,但猫耳灵敏,字字落入耳畔。 等大门打开后,大约四人在屋里摸索一番,时不时的发出小小的惊呼雀跃。 窗外月色高悬,无须灯光都能看清屋里大多情况。 所以当有人推开这个半掩的房门,习惯性先去拉开窗帘,扭头就看见趴伏在书桌的高桥荣一,惨白的月光洒在他死不瞑目的眼睛上。 “啊!”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贼,他很快捂住嘴, “侬做什么?”朱六低声呵斥道。 他们刚才 在楼上的书房卧室都没有 发现荣先生,以为他不在家。 “人、有人!” 那混子侧开身体,让身后的几人看清高桥荣一的死不瞑目的脸。 接二连三的惊吓声音响起,几个贼骨头吓得屁滚尿流。 还是朱六叔的儿子最为冷静,上前去探高桥荣一鼻息,然后呆住。 “死了。” “死人了,阿拉只想当江洋大盗,不愿当杀人犯啊。”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种想法,不复刚才志得意满。 朱六叔的大儿子最先冷静下来,“和我们无关,这人本就是病秧子,若非我阿爸,他年轻就发病死了。” 其他人听完果然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如何?” 朱六叔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们只是劫富济贫,东西到手,自然就走。” 其他人顿时有了主心骨,嚷嚷着要离开。 朱大心中虽慌,但还是指挥他们在屋子里搜索。 四个人应该是做惯了毛贼,翻箱倒柜还真发现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朱大,他在书桌下面发现一个小小的坑,应该是高桥荣一藏电台的地方。 匆忙拿出电台后,没来得及掩盖,自然被发现。 “朱大,是金条。” 他们从小小的空间里拿出一个手提箱,打开箱子后,三根小黄鱼在月光下金光灿灿。 旁边还有一本泛黄的纸线书,能和电台一起,估计就是密码本了。 卫渺觉得卢大哥应该很喜欢这东西,也许能换钞票。 “行了,别高兴过头了,东西都拿上,咱们撤。” “哥,这是什么?”最先发现高桥荣一尸体的那小混子指着书桌上的电台问道。 朱六哪里知道,但为了不丢面子,故作淡定道: “管他什么,肯定是好东西,拿去黑市换钱不好。” 确定眼前之人死后,几人如同蝗虫过境,翻箱倒柜乱翻一通后,几人扛着东西走了。 走的时候,还颇有风范地将房大门关好,顺便将院门外头的锁头扣上,做了此人外出的假象。 卫渺趴在房梁,目睹一切。 真好,她不用去找丁医生了。 她原本的意图是回家写个纸条,用阿狸身体丢给丁医生,作为一个专业的特工,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等院外彻底安静后,狸猫跳跃下来,叼起被一帮小混子们踩上脚印的密码本窜出了房间。 不是她不想优雅,而是满是泥巴的味道她实在不喜。 回到家里,卫渺照旧支付阿狸工资,顺便把巴掌大小的密码本放回自己包里。 等了片刻后,听到院门外面三长一短的敲门声,确定是杨秋实过来后,卫渺抱着懒洋洋的阿狸进了卢平生的卧室,随后下了密室。 铜牌摆好后,入口出现,阿狸率先窜了进去。 卫渺嘴里包着点心,含糊让她慢点。 回想上次的路程走走停停,差不多用了一晚。 如今她身体健壮不少,目的明确,不需探路的情况下,时间应能缩减不少。 卫渺再次踏上铺满金砖的地面时候,眼睛眯成月牙,小跑到旁边的架子上,往自己挎包里装满金元宝。 “卢大哥,阿拉这个可是工作消耗,可不是徇私哦。” 一直到她的挎包装不下一块元宝时候,卫渺略微可惜的朝前走去。 秀水镇,金家祠堂。 金雅之听着手下汇报,表情凝重。 “暴雨来得突然,水库被冲决堤,山下房屋只怕保不住了。” 镇民一听,瞬间炸开了锅。 今天晚上他们正高高兴兴领钱呢,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一行人前脚刚进屋子,后脚大雨倾盆。 “不过下了短短片刻,怎么就决堤了。今年是谁负责水库堤坝。” 金雅之表情严肃问族中老人。 秀水镇人口本就不多,加上这几十年军阀割据,外敌入侵,全镇人老少一起,也不过二百多人,多为妇孺老幼。 自不让捕鱼后,镇上青壮年,多去沪上做工,这次金家祭祖发钱突然,年后出门做工的年轻人来不及回来。 “哎,今年和往年不同,不知为何,水库被倭人占领,不让人靠近。。。” “对,还有前段我醉酒睡在的码头,夜半起来,看鬼子船开向八道湾了,怪不得不让我们去那里。。。” “我也看见了,船上拉了满满当当的人。”有人连忙附和。 话题打开,整个祠堂嘈嘈嚷嚷,金雅之头疼不已,他推了推鼻梁上金丝眼镜道: “这种情况多久了?” 他上次回老宅还是半年前,那时并未听说这些。 有老人上前道:“自一年前,八道湾闹鬼的事被人重提,四个月前,码头来了不少陌生人,唯一去过八道湾活着回来的疯子吴也消失不见了。。。” “肯定是让水鬼给拖水里索命了。”有人说出大家公认的看法。 “不对,我觉得应该是他在码头发现了倭人秘密,被丢水里喂鱼了。” 一个疯子的消失,对这个极小的镇子来说,也算大事。 每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众人仿佛忘记家园被淹,热烈的讨论起来。 看见一帮人越说越偏,而金雅之面色越发的难看,老人连忙抬手止住他们的高谈阔论。 “大家都别吵嚷,今日这事并非坏事,我等该跪金家祖先,不管水库为何决堤,若非金大爷回来祭祖唱戏,夜半发水,我们都得去龙王爷那里报到。” 老人一席话,惊醒梦中人。 有年纪大些的,已经倒头就跪,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感谢的话。 金雅之心中说不出什么悲喜,扭头就看倚在自己夫人肩膀昏昏欲睡的妹妹,顿时心疼。 招手把在旁边的看热闹的丫环唤了过来。 “带夫人小姐去后面厢房安置休息。” 金雅珠还想撒娇,被哥哥严厉眼神注视,跺脚挽着嫂子胳膊告状。 金雅之夫人自小把她当女儿养,几句话就哄得她心花怒放,乖乖跟着进屋。 目送妻子和妹妹进了屋子,金雅之看向院中瓢泼大雨,陷入沉思。 第42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3 卢平生坐在当初发现圆孔通道位置,手电的光把下面的水位打得若隐若现。 他心中也十分忐忑,他掌握的资料上只写放进水库之水即可。 可几百年过去,地质水流都发生了变化,若是水库倒灌,把入口给淹了那才搞笑。 同时又对仓库那边行动担忧不已。 潜伏在仓库里的同志说了今日加餐。 阿渺做的大剂量的安眠药,他做过实验,只需一定分量,昏睡一晚上绝对没有问题。 为了安全起见,水里,饭中,酒水,全部都有,除非不吃不喝,不然无人能逃脱。 “水位涨得很猛。” 前方有人小跑过来,走在卢平生面前停下。 卢平生想要起来,罗祥对他摆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微凉的石板路上。 “我在码头看你时候,并不担心你的安全,反而发愁这个计划怕要夭折。” 眼前的男人容貌普通至极,混在人群里只怕都没有崔立平醒目。 可就这样一个人,竟然是地下组织重要创始人之一。 他本该死在去年冬日,如今却生龙活虎在他面前。 当在码头他声嘶力竭喊出“风”的暗号之后,卢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伟大”什么又叫“牺牲” “有您周密的安排,我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卢平生说。 罗祥露出个很朴实的笑容,“还得是你和阿渺善于发现,里面的同志传话出来,仓库里的东西,足够我们整装五个装甲师。” 卢平生听完愣了一下,一个装甲师一到两万人起步。 装备更是多如牛毛,战车坦克机枪,各类先进的武器,东方人听都没听过。 70万人打不过20多万人并不奇怪。 就好比别人都穿着铠甲玩变形金刚了,你还扛着大刀比划。 组织如今满打满算一共三万人,如果今晚行动成功,战力提升一大截。 “你从港岛陆续运回去的物资,同志们收到,都在研究,上面同志亲口说,有星光可抵十万军。” 当八道湾仓库偷运计划发到组织上时候,还有一句话过于惊世骇俗,听着像是在吹嘘一般。 “那位还说,若能得这装备,赶走侵略者,当家作主指日可待!到时候攻守易型,也可在人前扬眉吐气。” 卢平生心跳得很厉害,被冻得发白的脸颊开始发烫。 身体里被压制几年的细胞开始不受控制的跳跃,仿佛要冲破他的皮囊,看一看罗祥转述的这种场面。 他一直觉得自己做得太少了,总是畏首畏尾,能力不足。 如今听见这样的夸奖,他鼻头酸涩,深切地体会到了一种什么叫做热泪盈眶。 罗祥假装没看见他的失态,揶揄道: “我们啊,自从成立开始,又历经磨难,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富裕过。” 卢平生想到即将发生在淞沪的战役,倭人陆续投入约有9个装甲师。 港岛拦截的一半运往西北,如今这个仓库还有一半。 如果这些都没有了,小本子用什么发动战争? 原来,一切并不是不可变的。 “上面传来消息,水库水位到既定位置了。” 两人沉默的工夫,远处通道又跑来一人。 这次带来好消息。 “对面的信号打出,在山口就能看见。” 罗祥猛然起身,声音平静道:“让同志们开始行动。” 为了这次行动,过去的四个月里,西北秘密组织了一个两千人的团。 特意选出会水善划船的同志。。。 陆续过来在八道湾的大山中潜伏,为的就是今日。 卢平生想要起来,只觉腿软,罗祥伸手给他,才就着站了起来。 “水位上涨,直线距离很近,你准备船只和战士们自己弄得竹排,天亮之前肯定能搬空鬼子仓库。” 这个计划,经过了工作组的反复推敲,把每一种因素都考虑在其中。 包括哪天夜晚会有暴雨,雨下多长时间,雨水多少;为此他答应了风真真那个女人无数条件。 鬼子的重型坦克装备肯定进不了狭窄山洞,就成立了水路运输队顺江而下,在江苏入长江,在逆流而上,恰好从陆家得的水运路线排上用途。 他只庆幸如今是37年初,战争还没开始,倭人还在伪装,当局官员腐败,金钱开道,只要钱财到位,别说区区军火,就是金陵那位,也能在活人眼皮子底下给运走。 其中复杂过程让卢平生听了都头疼万分,还好船夫同志在老和尚救治过后恢复得很快。 每每这个时候,他就能体会阿渺的咸鱼心态。 有人兜底,万事不管,确实很爽。 随着物资被提前准备好的推车一车一车的往里运入,卢平生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惬意。 倭租界,余元路。 公寓里,穿着睡衣的松井雪子手中拿着红酒杯,看向月朗星稀的夜空。 被雷雨惊醒后,她就心神不宁,睡不着就干脆起床坐在窗前听雨。 雨停之后,睡意全无,点燃一支烟,依靠着窗边看窗外电闪雷鸣到月华满地,如今东方已经隐隐泛白,黎明即将到来。 “太阳照常升起,应该是个好天气。”她呢喃低语。 她从叔父那里隐约知道一些帝国今年计划。 自九一八后,关东立国,帝国已经试探出东方人的底线。 内斗不止的政府,碌碌无为的官员,各自为政的军阀,组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只要帝国雷霆出击,定能一举摧毁,所向无敌! 她激动又兴奋。 懦弱无能的东方人,实在不配拥有这么好的资源。 只有强大的帝国,才能征服这片伟大的土地。 她缓缓吐出烟圈,想到如今她面临的情况。 只希望今夜突如其来的大雨,能把水里宝藏都冲上岸边。 这样她松井家就可以弥补上帝国丢失一百吨黄金的漏洞,未来论功行赏,松井家必会有一席之地。 “咚咚咚~” 突兀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松井雪子摇晃了一下脑袋,走向门口。 急促的敲门声让人心烦意乱。 “最好有事情。”开门看见是自己的助手江口一泽。 他目光忽略松井雪子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低头道: “雪子小姐, 紧急会议!” 松井雪子清醒几分,“为什么不电话通知。” 现在是清晨五点半,冬日天亮得晚,冒然上门,很不礼貌。 “昨夜暴雨,电话局遭受水灾,线路损坏电话无法使用,还有狂风吹倒树木,砸断不少电线杆,好些地区停电。” 松井雪子伸手去拉电灯开关,这才发现家中停电。 “知道什么会议吗?”她语气缓和几分。 “不清楚,但特高科和宪兵队的人都通知到了。” 松井雪子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这样兴师动众,显然是出了很重要的事情。。。 第42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4 卫渺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表,顺便捂嘴打个哈欠。 “阿狸,前面是不是快到了。” 一人一猫已经穿过珠宝铺地的古董字画密室。 “希望一切顺利,就是不知道倭人有多少物资,现有的空间能不能装下。” 卫渺说话间,手中两个金元宝消失。 “喵呜~” 故地重游,阿狸显然是最开心的,许是被卫渺投喂久了,她也很喜欢财气。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狸花猫,她不光喜欢黄金,还凭直觉晓得那些东西可以换更多的黄金。 阿狸在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里上蹿下跳。 时不时的叼些东西,丢在卫渺的脚下。 有时候是一块翠绿未打磨的翡翠,有时候又是一串蜜黄色的猫眼石手串。 卫渺拿在手上一瞧,“哎呦呵,这和你的猫眼简直一模一样。” 阿狸仰头看她,直到卫渺把猫眼石手串带手上后,它才满意转身,又去翻找东西去了。 卫渺看了看在她手电筒光芒下璀璨四射的猫眼石,心中默念:这是工钱! 毕竟她手中的密码本,应该更加值钱。 不过得在高桥荣一的死被发现之前才有价值,等被发现,估计只有研究价值了。 这也是她马不停蹄来找卢大哥的主要原因。 一人一猫经过当初发现素纱地图的埋骨密室。。。 再往前走就是几个不大不小的密室,以及置放牛角车巨大空间了。 卢大哥他们顺利的话,仓库里的那些物资应该已经运到密室里面。 卫渺坐在椅子上,伏案写了个纸条,用线拴在阿狸脖子上,走到通道出口的石门处,用老方法打开石门后,放了它出去。 “阿狸,快去快回。” 卢大哥说,要以此处为中间点,前面密道存放仓库货物,不会影响到字画黄金。 这种小事卫渺自然是相信卢大哥的。 毕竟她只是贪钱,而卢大哥很爱惜那些古董字画,说是文明的延续,人类的财富。 人类的财富需要用纸张文字书写,上古神兽的记忆却被模糊,需要一点点的修炼恢复,某种程度上来说,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卫渺颇有几分自在的坐在当初枯骨坐的案头,无事满地白骨,想着心事。 如今她看得明白,卢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卫自己的祖国,就像狮子王护住自己的领土一样。 如果卢大哥愿望完成后,卫家人和这个世界的老百姓都会越过越好,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的下一个世界又是哪里,会是什么样的境遇呢。 胡思乱想中,卫渺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梦里她对一个牛身虎头长翅膀的丑家伙无情嘲笑。 “穷奇,穷奇,穷得出奇!” 然后那家伙先是暴怒,而后用翅膀捂住虎头,哇哇大哭。 而自己张嘴吞了一座金山,愉快的甩着尾巴踏空而走。 身后有人安慰穷奇,“你和一个没爹没妈不知自己来历和归处的凶兽计较什么?” 她心中憋闷,想说自己才不是没有来历和去处,她只是忘记了! “阿渺?” 卢平生看着明明睡得很熟,却突然泪流满面的小崽,还有些心慌。 认识这家伙这么久,什么表情都见过,就没见她流泪过。 “做噩梦了?” 他将正准备舔卫渺眼泪的阿狸拉开,小崽子爱干净,醒来知道被猫舔脸,怕不乐意。 卫渺睁眼,灯光刺得她连忙又闭上。 好一会儿再抬头,摸一把脸颊,“下雨了?” 卢平生猛地擦了把额头的汗,“没下雨,太热了。” 他正在指挥同志们往密道里运成箱的子弹,远远地看见码好的弹药箱上面,蹲着看他的猫。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傻乎乎的揉了揉双眼,再看就对上阿狸满是鄙夷的眸子。 似乎看他太傻,阿狸跳下箱子,朝他走过去,顺着他裤子往上爬,蹲他肩膀上,甩了甩脖子。 一个五花大绑的小疙瘩就打他脸颊,等他拿下来打开看的时候,内心激动不知如何表达。 密码本! 情报部门最重要的东西,高桥荣一那家伙竟然有这种东西。 他连忙让人往前跑去,找到正在指挥同志们推车的罗祥同志。 两人合计一番,如今货物已经搬了大半,余下的一切按计划行事。 “所以你就先回来了?” 卫渺有几分不满意,密道其实没什么,但前半部分的黄金和古董字画珠宝可有她的一半。 虽然卢大哥再三保证这次的同志都是从西北秘密运送过来,有着最严苛的纪律。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在什么位置,而且执行完任务后,立刻会离开回到西北。 但世界上聪明人那么多,但凡留心,总能猜出万一。 “阿渺,你不知道,世界上有一支部队,他们的装备虽然只有穿破棉袄和草鞋,但他们还有铁一样的纪律和钢一样的毅力。。。” 卢平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崔阿婆祷告时候一模一样,像一个最虔诚的教徒。 “给你。” 卫渺大方把密码本给了卢平生。 卢平生翻开半张a4纸大小的本子,细细看着上面每个字体和数字的对应。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卢平生目光死死地盯着卫渺,“阿渺,你把得到这个密码本过程从头到尾的全部说一遍。” 卫渺知道,有的人越是平静,心中起伏就越大。 于是她把阿狸叼回来纸团到高桥荣一死亡以及朱六叔家老大带人偷东西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讲给卢平生听了。 卢平生抬手看了看手表,郑重道: “阿渺,还有两个小时天完全亮,那帮贼骨头做了夜猫子,估计会贪睡一些,我们现在往回赶,必须在他们出手之前,拦住他们。” “哦。” 卫渺倒没什么反应,和卢大哥在一起,只要不涉及钱财问题,卫渺大多时候是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两人一猫大步前行。 卢平生精神紧绷,来回奔跑一夜,两人接近小跑的速度,让他有些吃不消。 卫渺听他大口喘气,抬脚超过她,“卢大哥,侬有什么计划,告诉我,我先去做?” 卢平生心中想着下次再要在地道里放几辆自行车,好过有事儿乱跑。 听见卫渺关心的话语,他心中微暖,“没关系,卢大哥日日也锻炼身体,能跑马拉松。” 卫渺有意放慢脚步,掏出一块压扁的点心递给他。 “吃点?” 卢平生本想硬气的说不要。 但手很诚实的拿过塞嘴里,囫囵几下吞入口中。 “从未觉得崇明糕这样好吃过。”卢平生感叹。 “侬慢慢跑,阿拉先回去,不就怕让朱大几个小贼困住,脏物外泄,还有不让人发现高桥荣一已经死在家中?” 卢平生看着跑远的小崽儿,目光明明灭灭。 也许,他来这里的意义,就是为了唤醒这个小崽子吧! 卫渺头上带着卢平生的探照灯,一手握住两个元宝,快速奔跑。 没了就从包里继续掏,喜滋滋的想,和可不是她耍小聪明,而是工作损耗。 这一趟狂奔下来,必须报销一箱子的金元宝。 卢大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就是为了给她送金子来的吧! 不愧是她卫渺的财神爷。 等这次事了,她再把自己从书中研究图纸给他几张? 毕竟她可是注重因果好兽! 第42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5 卫渺出现在卢平生的书房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微微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缝隙,看着阿狸在朝阳铺地的院中跳跃几下,消失不见。 “希望阿狸能够顺利找到朱大那群小崽子。” 外面客厅里,有杨秋实和薛丽探讨病情的声音。 杨秋实至今还不知道床上躺着的人不是卢平生。 自责的情绪日日折磨着他,恨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病床前。 薛丽看着认真给卢平生擦拭手心的人,安慰道: “你放心,他身体特征很平稳,只是脑部淤血未消,运气好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杨秋实发呆片刻,声音木讷道: “谢谢。” 事情都被杨秋实包办了,薛丽无事可做,决定提前告辞。 她刚走出门,就看见有人在院门口探头。 “侬是?” 说话的是崔丽娟,身后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的朱琦。 薛丽微微颔首,“我是卢先生的医生。” 崔丽娟眨了眨眼睛,“卢先生他、他还好吗?” 身后的朱琦表情莫测,没想到他就带着崔丽娟去杭城游玩一圈,回来就听此荒唐的消息。 “怎会如此。”崔丽娟红了眼圈。 在她眼里,卢平生虽是有钱人家的小开,却无架子,和弄堂里老人孩子讲话时候,不像朱琦他们装模作样,反而是发自骨子尊重。 朱琦心中无语,但也关切道:“我们能去看看卢先生吗?” 薛丽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自然不好答应。 “卢先生刚吃完药,两位若是探病,明日比这提前半个小时可来一试。” 朱琦还要说什么,薛丽抢先问道:“谁在照顾卢先生?” 薛丽想杨秋实说的,“是小卫先生和杨先生,两人轮班。” 出了门,朱琦略显不悦道:“怎就不去瞧瞧?” 崔丽娟心情不太好,就无心敷衍他,“明日也是一样的,报纸上报总归不是假的。” 朱琦一愣,盯着崔丽娟看了好一会儿,扯她衣袖吃味道: “你为别的男人红眼眶?” 崔丽娟吸了吸鼻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若没有卢先生和阿渺,我只怕已经死了两次,哪里还能等你回来。” 朱琦连忙搂她肩膀哄道,“是我心眼太小,昨夜停电,侬说不放心家里,我这不是赶快陪你回家,中午请你吃日式料理,给我夫人赔罪?” 元宵节过完,就是新的一年了,清早弄堂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崔丽娟脸颊泛红,娇嗔道:“街坊邻居都瞧着呢。” 朱琦哈哈大笑,“瞧着又如何,我搂自己夫人,眼红自己娶个去。” 正在剁馄饨馅的小江苏刀速飞快,好似砍人,牙齿咬碎。 旁边吃馄饨的一帮人,正在议论卢平生受伤的事情,听见“剁剁剁”的声音,相互打着眉眼官司。 卫渺没等多久,阿狸就回来了。 杨秋实看她抱着阿狸从卢平生卧室出来,愣了一下,“阿渺,侬退烧了吗?” 卫渺点头,如今她说谎信手拈来。 昨夜给杨秋实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发烧,怕传染卢大哥,让他过来顶班。 “你睡这里啊,怪不得我早上敲你房门没有反应,我算时间,再过半小时你不起来,我就要破门了。” 杨秋实是个实在人,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杨大哥,侬离我远远的,别传染了。” 卫渺抱着阿狸就出了门,站在院子里的阳光下对杨秋实继续道: “我去找医院瞧一瞧。” 杨秋实一心扑在病号上,昨夜没有合眼 此刻脑子也不清醒。 等卫渺消失在眼前才拍额头暗悔道: “去什么医院,隔壁不就有医生在,阿拉也糊涂了,刚才应该让薛医生瞧一瞧阿渺的。” 卫渺顺着阿狸的指引,穿过几个弄堂,来到一处破败的平房。 “哎呦,这地儿好熟悉啊。”卫渺扭头对站在墙头的阿狸说了一句。 “喵呜~” 卫渺倒没想到,朱六几人竟然在当初董二狗家。 据说这里发生了野狗吃人案子后就成鬼屋,房子租不出去也卖不出,原房东榜上青帮大佬,也无人敢侵占,就空了下来。 野狗野猫就以此为据点,旁人就更不愿来了。 “有意思。” 卫渺进屋的时候, 听见有从喉咙里发出的兽叫,视线飘过去,发现院中拴了十多条枯瘦如柴的恶犬。 本还目露凶光瘦犬,看她肩上阿狸,全部爬伏在地,有臣服状态。 卫渺嘴角勾起,心中补充一句。 “这可是连老虎都要避让的小猫咪,你们还嫩呢。” 阿狸似乎知晓她的想法,蹲的越发威严几分,颇有几分兽王的架势。 卫渺的目光却落在厨房门口的一堆狗毛上。 饭都吃不起了,吃狗也不算新鲜。再说一帮正是叛逆的年轻崽,路子野一点也没关系。 卫渺缓步进了屋子,失去阳光在身上后,寒气阵阵往身上涌。 目光所及,还能看出当年董二狗和他老娘被咬死的地方有斑驳血迹。仿佛从未有人清理过一般。 阿狸跳下卫渺肩头,扭头示意卫渺跟上来。 卫渺跟在它身后,走着走着觉得熟悉。 这地方不就是下地下室的入口嘛,卫渺屏息听了一会儿,还真在里面听见了呼吸声。 一共四个,不多不少,睡得很熟。 看来朱大几个贼骨头昨夜大喜大悲的,累坏了。 卫渺挎包里的蟆子幼虫换了好几茬,这次终于又派上用场了。 微不可察的虫子飞入了地下室后,卫渺缓步走下台阶。 浓郁的酒气混着难闻气味直接灌入她的鼻腔,让她下意识的屏住呼吸打开头上探照灯。 熟悉又陌生的空间里,歪七扭八的躺着四个人,睡得十分香甜。 周围散落了两个红酒瓶和一瓶高度白酒,地上是大小不一的骨头,还有碗里挂了白油的汤水。 怪不得这帮贼骨头睡日上三竿,竟是喝了从高桥荣一家偷来的几瓶好酒。 卫渺蹲下,端起那半碗没喝的肉汤,将从挎包里拿出的迷药粉洒在里面,捡了地上的狗骨头搅拌两下,捏着鼻子每人喂了两口。 “这分量,足够你们能睡个三天。。。” 喂完起身,卫渺走向原本绑人的床架子上, 看着这帮人偷的东西,嘴角抽得厉害。 高桥荣一家里价值堪比黄金沉香木不偷,偷人家穿过的皮鞋裤子。 香炉、钢笔,哪一样不是几十几百块,偷个十几块西服领带。 唯一值钱就是胡乱丢在地上的军用电台以及被朱大踹怀里的三根金条。 第42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6 卫渺回家的时候,在弄堂口瞧见崔阿婆同她招手。 “侬个臭小崽,成日里见头不见尾的,这些日子,阿拉就瞧你两回。” 崔阿婆见卫渺远远地站着不过去,有点生气。 卫渺提了提手中的药,囊着鼻子道: “阿婆,阿拉犯风寒,等好了再来瞧侬和小崽崽。” “怎么就病了,是照顾卢先生累的吧,瞧侬小脸都瘦得脱相了。” 卫渺嘿嘿笑道,“瘦了更俊俏。” 等她前脚刚走,后脚朱琦和崔丽娟就下来了。 朱琦看着卫渺背影道:“怎么出来买药,卢先生家不是有个医生的么?” “有医生不一定有药。”崔丽娟随意道。 朱琦总觉奇怪,再如何,也不该让一个病人自己出来买药的。 卫渺敲门,杨秋实出来开门,表情恍惚。 卫渺关上院门,走进屋子,看见大开的书房门,心道果然。 不怪杨大哥恍惚,要是她也反应不过来。 以为瘫痪躺在床上的恩公,大咧咧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能不恍惚嘛。 关上书房门,已经换了清爽衣服的卢平生盯着卫渺。 “人在当初你逃命的江乾路234号。” 卢平生瞬间想起自己在垃圾桶和小鬼头第一次遇见的那条路。 “然后呢。” 卫渺又事无巨细的把自己在董二狗家看到情况说了一遍。 “我出来的时候,把入口的门反扣住了,即便他们有人对药物过敏醒来,也出不来。” 卢平生拍了拍卫渺的肩膀,“还是你小子周到。” 卫渺看松口气的卢平生道:“后面侬如何安排?” 卢平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刚才我让老杨打电话出去了,后面的事儿我们就不用管了。” 虽然这个计划至关重要,可他搞搞情报耍嘴皮子能行,要是行动,还得专业人士。 组织在沪上潜伏很深的一个特别行动小组会全面负责这次行动。 一切等明天早上就有结果了。 卫渺看面容疲惫的卢平生,“卢大哥,侬休息一下?” 卢平生摆手,“阿拉睡不着,不知道那边如何了。” 秀水镇,金家祠堂。 金雅之看着气鼓鼓的妹妹,颇有几分无奈道: “雅珠,条件艰苦,你先克服一下,等回市里,大哥带你去吃西餐。” 金雅珠看着递在嘴边的花糕,实在没有胃口。 “大哥,太阳都出来,水位也下降了,我们怎么还要困在这里。” 她嫂子抬手将她脸颊的发丝别在耳后,哄道:“侬大哥已经派人去上面水库和镇上探路,等人回来了,咱们就立马出发回家。” 金雅珠撇嘴,“这雨下得好没道理,不过区区几个小时,就能冲垮水库,淹了半山腰。。。” “砰!” 她抱怨的话还没全说完,就听一声震天响,吓得两个女人抱成一团。 金雅之手中的点心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他手下快速进来,“局长, 是八道湾方向。” 金雅之抬脚出门,爬上了祠堂高处的吊塔,迎着太阳,看向八道湾方向冲天的蘑菇状乌云出神。 那是军火爆炸的声音。 一二八的时候他在沪上,只是运气好在租界,但每日都能听见爆炸声。 偶尔站在高楼处的时候,也能看见北方有这样形状的云出现。 只是眼前这腾空而起的蘑菇状乌云,仿佛狰狞大口击碎了某种平静。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金雅之喃喃自语。 他不是万事不理的贫民,就这昨日听见镇上人说的那些情况,他还想着回去之后要上报。 倭人在八道湾的行为实在反常。 “飞机!” 底下有手下人在惊呼。 金雅之抬头看去,面色大变,连忙对正要出来看热闹的吼道。 “全部进去,谁也不去出来。” 金雅珠从来没见过哥哥如此狼狈过,下吊塔的时候,竟然摔了一跤。 她小跑上前去扶金雅之,埋怨道: “哥哥,不就是飞机嘛,何必大惊小怪。。。” “闭嘴!” 金雅之几乎粗鲁扯着妹妹,扭头对发呆妻子吼道: “愣着干嘛,快进去,所有人都进去,全部进祠堂屋子,谁也不许在外面。” 一贯温和儒雅的人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让人畏惧。 几个老人似乎也意识到情况严重,连忙呵斥发呆的人群进了祠堂。 大约几分钟后,所有人在屋里,听见了飞机的轰鸣声音。 金雅之背着双手,来回在屋里走来走去。 金雅珠虽然被哥哥吼了生气,但看哥哥失态的模样,自然知道事情很严重。 “大哥,要打仗了嘛?”金雅珠琉璃一样的眸子里透着一丝惊恐。 金雅之看着自己妹妹苍白的小脸,对妻子道: “你帮忙看着,谁也不许出屋,我去找族老商量一下。” 金雅之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必须统一口径,镇上的得集体搬走,不然,生死难料。 沪上他是不能呆了,得带着全家回金陵。 不知道为什么,短短的工夫,金雅之想了很多。 飞机盘旋离去,半小时后,派遣军司令会议室里,松井良田把自己面前所有东西都摔在地上。 这还不够,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双手举着,胡乱砍向实木桌面。 “八嘎,八嘎!” 因为实在愤怒,他蒙着眼睛的眼罩脱落, 露出黑洞洞的眼眶,更显恐怖。 松井雪子和工藤久让几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傻了。 没有人敢上前,一行人退在角落看他发泄。 他们天刚亮的时候,被叫来开会,本意是讨论突然停电和电话信号中断的事情。 通过传回来的消息和报告,确定是昨夜狂风暴雨吹倒电线杆子引发大范围停电和信号缺失。 不光倭租界,公共租界和华界也一样,法租界的电话局直接被雷劈后,失火烧了大半。 就在他们刚松口气的时候,刚上班的秘书室的人进来和松井司令官耳语几句,他面色大变,起身出去。 他刚出门没有十分钟,所有人隐约听见一声爆响。 等他们惊慌失措派人打听情况时候,司令官阁下面色难看的进来,坐下一言不发,但从他唯一完好的眼睛里能看见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在努力压制。 等老东西发泄累了,松井雪子才上前,“叔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松井良田抬手给她一巴掌,看着踉跄倒地,又连忙爬起来站好恭敬弯腰的侄女,他暴怒道: “八嘎,这里只有帝国的派遣军司令官,没有你的叔叔!” “嗨!” 松井雪子不顾脸颊火辣辣的疼,腰弯得更低,更加谦卑。 松井良田怒火发泄得差不多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八道湾水库被暴雨冲破,水库决堤,下游被淹了。。。” 他话音刚落,屋里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松井雪子和工藤久让脸上满是愕然。 他们在八道湾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打捞宝藏。 旁边被叫过来开会的海军参谋失声喊道: “纳尼?” 八道湾仓库的战略物资一直是海军负责,陆军协助的。 那刚才的爆炸。。。 “八嘎!”他喊叫一声,不顾准备跑出会议室。 顿时整个派遣军司令部乱成一团,十分钟后,警报响彻了倭租界的上空。。。 大戏看似要开始,仿佛又要落幕! 第42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7 37年元宵节当晚,夜半暴雨,第二日晴空万里,春意盎然。 十里洋场却有几分风声鹤唳之感。 无论是租界工部局还是各国理事馆,都被北郊传来的极大爆炸给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 天空中盘旋的飞机阵阵,轰鸣声起,让整个城市的空气都变得粘稠凝固。 “阿渺啊,侬阿爸的意思是要过来,把侬和卢先生都拉回租界。。。” 一向果敢泼辣的许阿鱼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虽然平日里东响一枪,西打一炮,但经历得多了,都晓得是小打小闹。 今日这爆炸声,好似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地面,虽然遥远,却能让人感到地动山摇。 比几年前一.二八夜半空袭轰炸还要吓人,市井百姓自有生存之道,晓得今日哪里都比不得家里安全。 “阿妈,萍妹他们呢?”卫渺问。 许阿鱼连忙道:“清早爆炸声响后,侬阿爸就没让他们出门。” 许阿鱼庆幸冬日上学时间比夏日晚一个小时。 卫渺听完十分放心,许阿鱼他们在法租界, 而且离法租界的警察总署很近,倭人就算发癫,也不会得罪法国佬。 何况她最是清楚爆破声的来历,若是卢大哥他们扫尾干净,倭人只会觉得自己运气不好。 可能要回本土拜一拜神社,哭诉一下自己国运为什么这么衰! “阿妈,我这边十分安全,有卢大哥保镖和医生都在,反倒是家中今日卤肉铺子不要开,带着吴妈他们在家不要外出,如果有危险,去地窖。。。” 许阿鱼连声答应,等卫渺那头电话挂了好一会子,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些话没交代。 扭头就对上卫阿大巴巴的眼神,才想起自己是要去接闺女的啊 “看什么看,快看看家里吃喝够不够。。。” “那阿渺呢?”卫阿大没动,期盼问她。 许阿鱼想到卫渺说的话,推开当道的人道: “我们听阿渺的话,少添乱就行。” 卫阿大眼睛瞪大,震惊许阿鱼和刚才急得跳脚判若两人。 “怎么好放阿渺一个人在外头的。” 许阿鱼心烦难耐,啐他一口道: “不然呢,这里到菊花里来回要三个小时,万一在路上出事。。。” 卫然几个孩子的沉默不语,就连被卫玲抱着的小阿西,也都晓得不是拿捏哥哥姐姐们的时候,乖巧无比。。。 这头卫渺挂了电话,揉了揉额头,疲惫道: “不行,阿拉想困觉,天黑叫我。” 站在卧室门口卢平生带着血丝双眼看她,欲言又止。 卫渺警惕道:“还要做什么?” “阿渺,阿拉记得,侬会发报吧。”卢平生一边说话,一边示意她进房间。 尽管院子大门关闭,又有阿狸这个看门猫,卢平生还是愿意出卧室一步。 他已经打算好了,在病床上那位好起来之前,他会一直住在地下室里。 发报卫渺确实研究过,卢平生口中所谓的无线电发报,是由电台、天线和电建三个大件组成。 高桥荣一死之前用手按着发出滴滴答答声音的手柄就是电键。  电键手柄上有个触电点,根据按压时接触的时间长短来组合出阿拉伯数字和字母的区别。 快速短暂接触为“滴”,时间略长一些为“哒” 通过“滴滴答答”的按压手法,传播出去波段和信号,对方手中有密码本,收报人抄写数字或者字母,对着解密书写,就完成了信息最及时便捷传递。 她在港岛时候,闲来无事看过一本专门放在她床头的书,叫什么来着? 《远东情报站》(注1) 上面介绍了许多特工必备技能,包括电台的原理,录音的功能,以及发报“滴滴答答,点点划划”的各种手法。 带她玩的大壮看她好奇得紧,就将她带去了当地邮局,打点好了一个发报员,让她亲自给卫家人发了一封电报。 她还咋舌电报费用太高,一字一角六分,标点也算。 一封电报,花她一个三个银元,若是一千字,要花她三百多块。 要知道,即便是在港岛,一毛钱是可以买三斤小米的。 “卢大哥,侬讲什么?把密码用电报形式发回去?” 卢平生被卫渺用看傻子的目光盯着,略有几分不自在。 “阿渺,这不是普通的密码本,这是倭人军方的密码本,有了它,也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卢平生身体微微前倾,用力的按住卫渺的肩膀,目光和她对视,瞳眸里翻滚着卫渺看不懂的情绪。 他前世在某个纪录片上,看过各国二战时期的密码编制。 里头对二战主要国家的谍报机构用的密码都有介绍,他尤其的关注倭人的。 所以他一眼他就发现了密码本不同寻常之处 他隐晦打量卫渺一眼,不晓得是不是和小鬼头有关。 高桥荣一一个井上公馆的特工家里会有倭国军用密码本,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比天上掉馅饼还低。 他原本计划是秘密去西北一趟的,可密码本的事情出来,他就改变了这个计划。 他要留下来善后,要让高桥荣一死的正常,要让他背后的人觉得电台和密码本的事情无人察觉。 他回来后,就在书房把所有的密码本都拍了照片,也想过把胶卷交给其他同志带回去。 可若是泄密,他的谋划都将前功尽弃。 思来想去,快又保密方式,只有发电报。 卢平生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在这里的地下室里放一部电台。 若是有了电台,他就不用劳烦阿渺。 同时又怨风真真这女骗子拿钱不干活,竟然要趁着过年时间,回老家修道观。。。 不然她随便打通一个在地道上面的房子,他也能有办法。 “卢大哥,侬晓得的,长时间使用电台风险太大。”卫渺还是觉得他这个想法十分危险。 虽然是财神哥,但面对无理要求还是要拒绝的。 卢平生递给卫渺一张纸条,示意她看。 卫渺接过纸条,看见上面的地址,一共十多个,分布在沪上各个方位。 其中法租界就有六七处之多,有公寓,有平房还有洋房。 “阿渺,这些地方都有电台,全新的德国军用产品,阿拉都调试好了,每台有三块备用电池。。。” —————————— 注1: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本书,也没有具体发行时间,致敬一下《潜伏》余副站长~~~ 研究了一下那个时候的电台和密码,一知半解,如果写的不到位,请我万能的厉害的读者指出,我看到就改 第42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8 卢平生没想到自己的鼹鼠心态,这关键时候起了大作用。 这些电台不是从倭人购买欧美的军用设备里拿的;而是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在欧美黑市买的德方军备电台。 等下次远航回来,许能带回来台“恩尼格码机”。 这种几乎封神的密码机到手,到时候让东洋矮子和当局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压。 二战时期,汉斯可是破译了除了苏国之外所有敌国的密码,在资本世界,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可以买到的。 而他,卢平生最不差的就是钱了。 打天下,至少要三大要素:笔杆子,钱袋子,枪把子。 他从未来而来,带着上帝视角,拥有气运之子,只要肯谋划,一切皆可改变。 卫渺看刚才还想哄她卖命的人,此刻豪气云天,实在反常。 莫非这就是卢大哥口中常说的“龙傲天”气场。 卢平生双手背后,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傲然气魄。 “后面这几天,会有人因为我手头上没处理完的那样的事情找你,来回奔波的时候,记得发一下?” 卫渺懒得说话, 静等下文。 果然看见卢大哥,从自己床头柜上搬了厚厚一叠书。 最上面的一本还是英文版本的圣经。 “阿渺,阿拉记得,侬过目不忘吧?” 卫渺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卢平生,她倒不是不想出力。 这几本书显然是卢大哥的组织上编制密码用的书,她看看是没关系。 只是这样她就接触到了卢大哥组织的核心机密,对她来说,略有几分麻烦。  她给自己的定位是苟在卢大哥身后,偷偷摸摸发大财。 如今卢大哥计划成功的摧毁了鬼子在八道湾的仓库,正踌躇满志,想要拉她下水? “卢大哥,我有个想法,侬考虑一番?”卫渺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真诚。 “与其让我看这些书,记上面的内容,不若你直接把要发报的字母和数字写好,我操作岂不是两全其美?” 卢平生看了看卫渺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又瞅了瞅手边的书籍。 卢平生一拍脑门,顿觉自己冒失,因为青霉素和磺胺的事情,组织上核心的几位同志对卫渺这个小天才知道一二。 可没有经过请示和批示,他竟毫无防备亮出了我党的机密,这是原则性的错误。 卢平生打算过后写一份检讨深刻反省自己的得意和放松。 “好,阿拉先写一部分给侬。” 他手中的这本密码本晚上是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的。 卫渺嘴角挂着假笑,心中松口气。 所以许阿鱼说得对,男人一得意就容易忘形! 难熬的一天落幕,天空的满月高悬。 窝在家中的老百姓自然不晓得各方反应,只感受到天上的飞机没了。 华界街上出动的警察,倭界的宪兵以及公共租界、法租界戒严全部取消。 卫渺从下午睡到晚上,醒来时候,正巧看见听见客厅有声音在说话。 走下楼梯时候观望,竟然是头上戴着帽子的何丰庆。 他此刻正在和薛丽打听卢平生的身体状况。 “薛医生,既您是卢先生信任的医生,那我也就放心了。” 薛丽容貌虽然寡淡,但身上自有书香气,也很能吸引这些公子哥儿的。 她被何丰庆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颔首抬脚离开。 杨秋实对何丰庆露出憨笑,起身送人出去。 卫渺看客厅里堆得大包小包的,看包装有名贵药材,还有滋补奶粉之类。 心道这何家的“莽撞鬼”还挺重情重义。 “小卫兄弟,你可醒了,再不醒来我可就走了。” 何丰荣说话做事和曾宝颐有几分像,都自带纨绔气息。 卫渺笑眯眯的走到他对侧边沙发坐下,“何先生头部还有伤,何必亲自来一趟?” 何丰荣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他自小到大还没吃过这亏。 可惜大哥说了,陆大师他们家惹不起。 “卫小兄弟,听闻卢兄名下几个厂子都归你打理?” 卫渺就知道,这家伙跑这么勤快,肯定目的不纯。 “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厂子,帮帮卢大哥处理些许小事,也是拿工钱干活。” 何丰庆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吐槽卫渺是扮猪吃老虎的门槛精。 他哥调查的结果让他都大吃一惊,当初卢平生的第一桶金,磺胺粉竟是眼前的小鬼头发现商机,牵线而成。 他哥混帮派,信风水玄学,神神叨叨的说过一句,“自从这小鬼头出现,卢平生就开始崭露头角。” 他这几天细细了解了卢平生的发家史,越想越心惊。 刚才他对卢平生贴身保镖旁敲侧击之下,老实人说漏嘴,讲卢平生在沪上大多产业都是眼前醒目小鬼头打理。 为了处理琐碎事情,跟着去了港岛,回来就在家中候一天,过年都在打理他手中新买的几十套房产。 何丰庆看向置放卢平生的病房,心头火热,对卫渺笑得更加殷勤。 “小卫兄弟,我第一次见你就觉投缘,回家还问我老母,是不是还生了个弟弟走丢了。。。” 卫渺恰到好处的在脸上添上愕然表情,假装听不懂他的拉拢。 毕竟她还是才十三岁半大的孩子,听不懂这些话很正常。 何丰庆显然也发现了,自己嘿嘿笑几声,干脆直接说明自己来意。 “小卫兄弟,卢先生手中有个棉纱厂,听闻库存丰盈,不知可否出手。” 这十里洋场能人辈出,卢大哥的棉纱厂拐了好几道手,这帮人还是查出了幕后人。 好在卢大哥狡兔三窟,能查到的只是明面上的这一个小厂子。 “听闻何先生在市场大肆收购棉纱,这里面是否有发财门道?还望赐教。”卫渺故作老练开口,但姿态极低。 赚钱嘛,低声下气不丢人,又不是人人都是卢大哥,能容她趾高气昂得钱财。 何丰庆倒也没有否认,毕竟全都知道的事情,遮遮掩掩好没意思。 “小兄弟有有想法?” 何丰庆脸上笑容带着生意人的精明。 “卢大哥受伤前,正在处理棉纱的事宜,他断言今年棉纱波动必然很大,有利可图。” 卫渺的坦然到让何丰庆刮目相看。 第42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29 何丰荣如今在棉纱市场的动静很大,他一副要做多头的模样。 股票市场好久没出现过他这样有钱的’戆杜‘了。 这帮人手中有股票专家,金融法师,对他冒失收购棉纱股票行为进行了全面分析,得出结论: 这就是一个继承遗产后,现在股票搞投机的二世祖。 对家纷纷下场,开始超额抛售手中股票,笑看他高价收购,沾沾自喜。 等期货交易日截止时,何丰庆资金不够支付股票费用,就需低价抛售之前高价收购的股票。 他们再低价买回来,就可以平了之前多抛售的股票。 如此大的交易量,只需一进一出,利润丰厚,简直是白捡钱。 何丰庆赔上他老子挣下的全部身家只怕都不够。 “听闻如今散户们也跟风,大量抛售手中股票,何先生照单全收,实在好气魄。” 何丰庆面露得色,他不光照单全收,还一天一个价格往上涨,就怕那些老鬼精们不上钩。 卫渺想好了,既然要站于人前,就不必畏畏缩缩。 何丰庆嘴角勾了勾,心道小崽不装了,这事有得谈?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讲,卢兄救我性命,我无以为报,想送大礼于他,等他醒来,资本翻倍,也算我的心意。” 何丰庆讲这一席话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倨傲,这模样和贝拉被黄太太抱着犬吠时候很像。 “何先生,据我了解的情况,如今您的对家在超额抛售,您到时候用什么支付这些空头股票?是准备让交易所对您强行平仓吗?” 何丰庆收起放松的姿态,终于开始面对眼前的半大少年。 这些事情他过年前两个月开始操作,沪上嗅觉灵敏的报社都不知道多少,这小子竟说得头头是道。 “你放心,我手头资金足够得很,我来找卢兄,只是刚好打听到他有棉纱厂,也在去年收购大量棉纱股票,我送个顺水人情而已。” 卫渺既然下决心要在这行商战里滚一滚金水,自是上心分析了解过的。 她动手能力不行的原因可能就是她的脑子太好用了。 按这位何先生如今状态,卫渺预测,不出半年,往日起伏不超过五六块的棉纱,会被炒到旺季的价格,每包至少翻十倍利润。 一包五十块,一百万包就是五千万。。。 双方在股票上你来我往,等到最终结算交割时候,存棉与买卖数量不相应。。。 卢大哥手中可不止一百万包的存货,到时候多头和空头,都要看他脸色。 毕竟交易截止日期,多头付钱,空头给货。 何丰庆底气十足的模样,肯定有后台的,资金应该不是问题。 可他做空的对家就要犯愁了,超额卖出的股票是要交货的,交不出货物就是违约,赔钱是小,信誉倒了可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唯一的办法就是购买棉纱补货。 想交货就得高价买,何丰庆不想让对家交货,就得让对方买不到货。 而卢大哥手里的大批棉纱就成就了金纱。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场面可不就出现了。 想到这里,卫渺狡黠的看向何丰庆,直接开口道: “何先生就不怕你的对家去外地高价补货?” 何丰庆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前仰后合,“小卫兄弟果然好脑子,一眼就看出我做多不是为了棉纱,而是为了上钩的鱼儿。” 卫渺心中啧啧,这一刻卢大哥的分量在她心中又上升了几分。 何丰庆比卢大哥大了几岁,竟然如此喜形于色,她不过试探几句,就开始托底? “我别的不敢多讲,只一句话,等交易日截止的时候,一包外地棉纱也别想进入十里洋场的地界。” 卫渺恰到好处的露出吃惊,崇拜道: “听何先生这样讲,我也放心了,明日一早我会去法租界棉纱厂,您派人来交易就行。” 反正这个小棉纱厂也不过是卢大哥用来挡箭的,早早站队,免得被人惦记。 何丰庆觉得卫渺很识时务,再次可惜这样人才竟然被卢平生先发现。 随即想到卢平生如今生死不知,若醒不过来,他许能。。。 卫渺被他看得有几分发毛,正要找托词送他离开。 今日对谈,卫渺觉得此人心思活泛,比起曾四爷来说,是个略危险的人物。 毕竟曾四爷是个大智若愚的败家子,这位像是唯利是图的莽撞汉。 何丰庆目的达到,想到和人约好去仙乐斯跳舞,准备礼貌看眼病人后就告辞。 “着火了!” 有声嘶力竭的喊声从院外传来。 两人快速走到院外,站在门口望向冒出火光位置。 朱六叔提着水桶跑在最前面,卫渺喊住他,“朱六叔,是荣先生家吗?” 朱六叔真想乘机表现呢,被人喊住不耐回头,看见是卫渺,她身侧还站一个穿戴贵气的男人,顿时谄媚笑道: “是小卫啊,可不就是荣先生,今晚好不容易看他家亮灯了,我还想着去问问荣先生身体如何呢,房子就突然起火,这天干物燥的,眨眼的功夫就烧起来了。” 卫渺听完心中暗叹卢大哥组织的人办事妥帖。 应该是把她给的信息整理过后,才用火灾来掩饰的。 先让人看到荣先生是活着归家,然后利用他喜欢熏香的习惯设计火灾,救火的时候,弄堂里的人自然会进出,现场可不就很自然破坏个七七八八。 “那我打电话给救火队。”卫渺连忙转身进屋。  何丰庆看大火方向,饶有兴趣的问朱六叔,“这个荣先生是做什么的?” 本来要去救火的朱六叔连忙放下水桶,“荣先生一家报社的主编,为人和善亲切,弄堂里的人都很尊敬喜欢他。。。” 何丰庆瞧着提着水桶奔跑的男女老少,微微点头,倒很认可他的想法。 “快来人啊,荣先生还活着,谁进去把他拉出来啊!” 有凄厉的喊声打断了两人谈话。 朱六叔听完,一咬牙,把水龙头上的水桶举起对着自己兜头淋下,朝着火的地方跑去。 何丰庆高档大衣上被溅了好些水,在暗处没动的罗兴朱旺两兄弟上前。 “二爷,我刚打听过了,这个荣先生就是东兴报社的主编,为人和刚才那人说得差不多,就是普通的失火事件。” 何丰庆本来想走,听见“东兴报社”停住脚步。 这家报社在年轻的时候,刊登过一期卢平生的专访,他知道卢平生有个棉纱厂也是从这次专访上得到的蛛丝马迹。 “走,跟二爷瞧热闹去。” —————————————— 第43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0 卫渺出来的时候,空气里有刺鼻的燃烧味道,家家户户都有人提桶朝高桥荣一家跑去。 她扭头对杨秋实道:“杨大哥,关好门,守着卢大哥,我去瞧瞧。” 杨秋实不放心道:“阿拉去吧,还能搭把手。” 可惜她话未说完,卫渺已经跑向提桶的崔立平。 “阿渺,侬出来做什么,在家守着卢先生!” 卫渺帮他提水,“卢大哥有人照顾,我刚打了灭火队电话,隐晦说了额外给钱,他们应该来得很快。” 崔立平看着火光旺盛之处,愁眉苦脸道: “房子都挨着,这火要不停,整个弄堂都得烧没了。” 两人说话工夫,就来到火光冲天院子外面。 “朱六可真是爷们,竟然冲进去了。” “荣先生多好的人啊,怎么刚回来就遭此大难。” “还好昨夜下了雨,烧得不快。” 耳畔脚步声声,议论纷纷,卫渺抬头就看屋里有人拖着一个背后着火的人往外走。 “快准备好水,荣先生被烧着了!”有人大喊。 崔立平提着水桶就冲在前面,刚要跑过去,就听身后人惊呼: “小心!” 他习惯性抬眸,就见被烧毁大半的房檐朝着倒来。 崔立平丢下水桶,朝着朱六扑去, 两人就地一滚,房梁砸在后背还燃烧的高桥荣一身上。 “啊!” 惨叫声音让所有人心中发颤,还是有人嚷嚷,“救火队来了!”  高桥荣一家对门的邻居水龙头打开,接水管开始洒水。 卫渺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在地上被压的高桥荣一有问题。 作为知道他昨夜就死的知情人,听见死人嚎叫,自然心惊。 此刻看见他如同被压在房梁下面动弹不得,却嚎叫阵阵,嘴巴却没有动静,就晓得卢大哥组织上的人是在耍口技了。 果然能人辈出,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看着滚在地上后怕不已的朱六叔,估计这人是在他们计划之外的。 卫渺叹息,以井上一昭多疑的性格,但凡发现一点不对,朱六叔只怕有点麻烦。 救火队水管喷水,威力不小,等火灭之后,他们一挥手,十多个人进屋检查起火点。 “你们也都进来帮着检查一下,人多力量大嘛。” 为首的救火队长,面带着笑容的扭头对弄堂老少讲。 有老实人觉得讲得有道理,撸袖子准备上前,但有精明的眼珠子转得飞快,盯着门口,打着算盘。 “咻咻咻~” 恰好这个时候,背后尖锐哨声响起,十多个巡捕蜂拥而至。 救火队和巡捕相互对看一眼,十足默契。 “你们都在外面待着,要是一会儿还有火没灭,烧死了可没人管。” 说完看也不看被压在横梁下的高桥荣一,跨过他的身体朝着只有黑漆漆房架的屋里走去。 弄堂的人相互对看,都老实的退回院子。 只有坐在地上的朱六叔跑向高桥荣一。 “荣先生,荣先生。”他喊。 伸手在他被烧了大半的鼻下探气,吓得人往后倒。 “烧死了,荣先生死了,今天晚上还好好的人,怎么就一场大火死了。” “哎,好人不长命啊,荣先生多好的人,竟然说没救没了。” 有心软的妇女老人开始抹泪。 “好你个崔立平,侬逞能做什么,忘记侬上有老娘下有儿女要养活么?” 崔太太挤进人群,弯腰扯住崔立平耳朵,一声比一声泼辣。 崔立平连忙求饶,“荣先生是大好人,他出这事儿,我们能眼睁睁瞧着嘛!” 崔太太眼圈一红,生完孩子丰腴的脸庞在月光下宛若银盘,哭泣道: “那侬想过阿妈和我还有孩子吗?侬要有个三长两短,阿拉带着孩子改嫁去!” 往日的泼皮无赖崔立平顿时老实如小鸡仔,被崔太太扯着耳朵出了人群。 两人走出老远,还能听见崔太太哭哭啼啼的骂人声以及崔立平求饶讨好的话语。 小江苏看着在月下冒烟的房架子,对发呆的卫渺道: “阿渺,侬晓得荣先生有家人吗?这房子被烧成这样,修复要花不少钱财。。。” 卫渺这才反应过来,这房子可是卢大哥产业,被烧成这样,组织上有补助吗? “荣先生老家在关东,九一八的时候,他在国外,等回来家都没了,哪里还有家人。” 小江苏叹口气,“刚过完年,就遇这事,真是不让人活。” 卫渺沉默不语,她能说什么,一个老好人离去,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 但若大家知道,这老好人是个东洋矮子,不知有什么矛盾心理。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 救火队和警察局的人呼呼啦啦的都出来了。 仔细看,个个脸上挂着笑容,制服下面鼓鼓囊囊。 救火队的人开始慢悠悠的抬开被烧成黑炭的房梁,因为烧得太狠,抬起来时候,中间还断了,落下时候,把被烧大半的高桥荣一又砸一下。 “晦气。” 救火队长踹了那队员一脚,“小福子,侬能行伐?贪生怕死的,救火跑最后,抬个木头还能脱手。” 小福子苦着脸,举起烫红的双手,“队长,都起泡了。” “狗日的,忘记这个了。”队长啐骂一声,旁边队员和巡捕房哈哈大笑。 “尸体你们抬走,回头找人去认吧。。。” 队长显然和巡捕头子认识,几下就商量好分工。 听着这帮人的笑声,又看被烧得不成模样的荣先生,弄堂里的人敢怒不敢言。 这帮人他们小老百姓可不敢得罪,何况到底事不关己。 救火队队长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开口问道: “谁叫卫渺。” 本来还冷漠的邻居们顿时往前,把卫渺小小的身体护在后面。 一向胆小怕事的小江苏壮胆子笑道:“长官,是什么事了?” “你是卫渺?我记得电话里是个半大孩子的声音。”队长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没好气道。 “对,对,她还是个孩子,侬有事儿找我们大人。” 队长看刚才义愤填膺的一帮人,此刻大部分面色紧张起来,脸上多了几分趣味。 卫渺要挤进去,被何丰庆抓住,揶揄道:“他们护着你呢。” 卫渺心中暖意浓浓,“无妨,就是报火警的事,我去讲清楚就行” 就在救火队长耐心用尽的时候,卫渺终于挤进人群。 “长官,我是卫渺。” 第43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1 卫渺早就准备好了,从兜里拿出一张五十法币塞在那队长手里。 “天寒地冻的,还劳烦几位长官跑一趟实在辛苦。” 卫渺脸上笑容真诚无比,救火队长瞟一眼金额十分满意。 他负责这片的消防,自然晓得几个大户的产业。 附近几条弄堂出租的房子大多归卢先生,电话里这半大少年隐晦提出救火快,有水钱。 如今火灭了,钱拿到了,自然要走人的。 旁边的巡捕头子看他们两人打的机锋,清了清嗓子。 消防队长顺手将钱放在口袋, 似笑非笑的对着巡捕头子道: “老刘,我们先撤了,乌烟瘴气的,我先带兄弟们去泡个澡汤子,明天天亮再来调查火灾原因。” 说完后扭头看着旁边呆呆傻傻的小福子,“小福子,你留下善后,明天早上我们来接班。” 小福子盯着被烟熏黑的脸,委屈的看一群人吆五喝六的离开,带着几分落寞。 “你是这屋子的房东?”巡捕头子等了片刻,没见卫渺打点,十分不悦。 卫渺看他,摇头道:“不是。” 巡捕头子噎住,下一句话顿时噎住。 “不是你刚出来做什么?”他目光不善的看卫渺。 “我打的电话救火啊,不然让这火烧下去,整个弄堂都没了。” 卫渺有自己的原则,绝不乱花一分钱。 这帮家伙半点力气不出,进去老翻箱倒柜捞好处,出来还想从她手里拿钱,想的美。 卢大哥虽然倒了,她可还认识王三强这个原本的巡捕头子,年轻和小南京聊天 ,说这家伙在公共租界警察署混的风生水起。 娶了番婆后,打入白人圈子,烟馆妓院一家家开,赌场也日进斗金。 “哎呦呵,小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巡捕头子没想到这家伙区别对待。 刚好卫渺觉得情况不够乱,正好趁这机会闹一闹,让大家伙都瞧瞧,这帮家伙都在屋里拿走多少东西。 “长官,别吓我,我害怕。”她刚说完,那巡捕头子抬脚就朝卫渺踢过来。 卫渺虽然武力值不够,但胜在灵活。 于是就闪腰一朵,那巡捕头子就踢空,整个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朝前倒去。 正好压在高桥荣一的尸体上。 “啊!那个狗日的踢我!”巡捕头子还没发现事情的严重性,摔下去就扭头对身后的一群巡警大喊大叫。 “头,你、你、你。。。” 手下提醒之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压力在米脸被烧大半高桥荣一身上。 “啊啊啊!!!”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被吓的破音,抬头就仿佛看见卫渺站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嘴唇。 恼羞成怒之下,他吼道:“给老子抓住这个小瘪三!打死算我的!” 几个巡警一听,真就上前,小江苏一行人推推嚷嚷的阻拦,乱糟糟的场面下,倒在地上的巡捕头子和高桥荣一的尸体被踩了个乱七八糟。 “哎呦,这不是荣先生的香炉嘛!”朱六叔指着从一个巡捕身上掉下来的东西喊道。 旁边也有人叫唤道:“这小巧钟表也是荣先生的,他搬家来的事,我帮他挂上的。” “还有这皮带,皮带也是!” 一时间大家仿佛开了天眼,个个都能说出从几个巡警身上掉下东西的来历。 卫渺最佩服的是一个家伙,竟然从他巡警大衣里头掉出来一把被烧了几个的窟窿的雨伞。 虽然晓得这帮人的无耻,但亲眼见了,还是让人鄙夷。 最重要的是荣先生确实不是个让人讨厌的人。 而阿渺更是整个弄堂好孩子,阿渺花钱打点救火队也是为了弄堂好,可你个巡警队来了什么事儿不干,搜刮了东西不走,还想讹人。 那也得看他们答应不答应。 罗兴和朱旺看着在人群里折腾的不亦乐乎的二爷,对看一眼,重重叹气。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掺和的,若是大爷,看都不会多看一眼,二爷倒好,恨不得拱火。 他们可是瞧见了,刚才那一脚就是二爷踹的,还专门往尸体上踹。 “你们这帮刁民,都给老子等着,我带人来把你们全端了!” 巡警头子好不容易挣脱出人群,满脸黢黑的站在院口放狠话。 何丰庆挽着袖子嘿嘿道:“行行行,我们等着,谁不来谁孙子!” 那巡警头子带着一帮人瘸瘸拐拐的走了,身后的哄笑声让他怒火中烧。 然后就听见有人弱弱的喊道: “哎,你们别走啊,把尸体抬走!” 他恶狠狠的回头,就看见小福子黢黑无辜的脸,在月光下闪闪发光的眼睛,仿佛饿狼。 闹剧过后,满院狼藉。 不管怎么样,死者为大,高桥荣一做梦想不到自己昨天晚上死一次,今天晚上还得死一次。 死了不够,尸体还得被人揉拧。 等人群散去,卫渺扭头看了看站在荣先生尸体前发抖的小福子。 “小卫兄弟,别怕,我在警察局有熟人,一会儿打个电话,保证这孙子明天上门给你磕头道歉。” 何丰庆看着卫渺狼狈弱小的模样,恰到好处的安慰一下。 “那就多谢您了。”卫渺露出惊喜。 “小事一桩。”何丰庆说完抬手看一眼手表,“哎呀,已经九点半了,我要失约了,先告退一步。” 何丰庆心满意足带着两个手下离开,看背影心情很好。 卫渺也心情很好的敲开院门,对上杨秋实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 等进来了屋子,果然在书房看见了卢平生。 “看上去应该没有破绽了。”书房里,卫渺拿毛巾擦脸上黑烟。 卢平生心情极好,“那就行,这里动静这么大,倭人应该很快能得到消息。” 毕竟在沪上能单独拥有电台的特工是非常重要的。 他看高桥荣一身份,显示是井上公馆,但他已经想到这家伙肯定有隐藏身份。 而且这个身份越好做的事情十分隐秘,若不然不会有军方密码本。 卢平生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决定先不去想这件事。 他从自己床头拿出厚厚一沓纸张,递给卫渺。 “阿渺,今天睡前记熟,然后烧掉。” 卫渺看着上面毫无关联的字母数字和符号排列组合在一起,小眉头皱起。 “很难?”卢平生木着脑子小心的问。 卫渺思考片刻,对着卢平生道:“卢大哥,电报一个字是一角六分,侬这个是危险度和难度都极高,阿拉收个友情价,三毛钱,到时候记得给我结钱。” 卢平生发紧的心口一松,点头道:“那是自然。” 等卫渺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三毛一个字,怎么不去抢! 第43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2 夜半时分,卫渺被带着寒气和烟熏味道的阿狸挠醒。 “喵呜~” 阿狸绿油油的猫眼里全是“上我”的渴望。 卫渺自然半点不含糊,上了阿狸的身体就从窗户跳跃出去。 等到跳跃上高桥荣一家被烧得焦黑的窗户时候,里面有两人在翻动。 她目光移动在一片狼藉的客厅里,看见蜷缩在地上的小福子。 不远处正是高桥荣一的尸体。 其中一个黑影正在他身上摸索,虽然月光明亮,能从残破的房屋外面照进来些许。 “你确定这支蜡人不会突然醒过来?” 那人讲的是倭语,和卢大哥在海军总署那个女下属的口音一模一样。 那个在远东酒店爆炸案中失去未婚夫的铃木晴子小姐,是哪里人来着。 横须贺神奈县小渔村的人,听说那里是倭国本土的海军基地之一。 卫渺脑子里还在汇总情况,就听下面交谈继续。 “高桥君真是倒霉,前些日子身体就不太好,我带他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还没拿到呢。”另外一个人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开口。 “你说高桥君会不会暴露了。。。”检查高桥荣一尸体的人忽然开口道。 “这些不归我们管,我们今晚只有两件事,确认死的人是高桥君,已经拿回上门交代的东西。” 刚刚还伤感的人,语气顿时变得严肃无比。 高桥君是井上公馆的人,井上那个老东西心狠手辣,若是知道高桥君背叛他投靠了海军情报部门,只怕要闹得不可开交。 拿回电台和密码本,一切就随着高桥君的死消散吧。 “确定了嘛?”那人问。 “确定了,正是高桥君,烧伤都在后背,面部完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烧成灰也不会认错。” 听见肯定的回答,那人说了一句:“走!” 听见想要的答案,提着装电台箱子的人率先朝外走。 “这个支蜡人?”检查尸体的人比了个砍刀的手势。 “猪鼻君,不要多做无谓的事情,这人是华界公职人员,不是平民!” 那位被叫做猪鼻君的男人略微可惜的看见了一眼昏死在地上的小福子,起身离开。 卫渺蹲在墙头,看到院门外面有人挥舞很暗的手电筒光几下,院子里两人等了好一会儿,才身手灵巧的出门,朝着弄堂口快速走去。 他们的脚步像是特别训练过, 踩在地上半点动静也无,如同阿狸走的猫步。 卫渺又在高处蹲了片刻,发现小福子半点没动,摇晃着尾巴转身离开。 回到家里,搂着阿狸支付工钱后,倒头就睡。 次日一早,卫渺早起下楼。 就看见十分有职业道德的薛丽又在给“卢大哥”腿上换药。 她拿着牙刷站在门口,看杨秋实和她配合默契,含糊道: “薛医生,怀特医生说,卢大哥只要脑子好了就没事了,可他腿伤得这样重,会不会瘸啊。” 薛丽灵活的给病人腿上纱布打结,又看了看点滴流动的速度,才缓缓开口道: “卢先生这种情况很难说,人的脑部很复杂,若是恢复不好,也有可能痴傻。。。” “哐当~”杨秋实手中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把卫渺和薛丽都吓一跳。 卫渺看杨秋实,正想佩服他的演技,就看他眼圈泛红,拳头握紧。 完蛋。 这家伙心中不忿了,得让卢大哥安抚,听说老实人都是一根筋,别到时候对卢大哥心生嫌隙。 可能卫渺整个人比较纯粹,反而能和大多数人共情。 假如她的杨秋实,因为自己的失误让卢平生受伤生死不明,愧疚到恨不得自杀谢罪。 然后突然发现那人好好的,而病床上躺着的替身是真受的伤。 可能会死,可能会瘸,可能会傻。。。 他不晓得卢平生的大义是什么,只知道卢先生的这个吃人的世道顶顶好的人。 虽然被人骂二狗子,骂卖国贼,但卢先生的就是好的,对他对周围所有像他这样穷苦人怀揣着平等的心。 卫渺洗漱好后,薛丽已经告辞,门口刚好是小江苏端着馄饨进门。 所有人都知道卫渺能吃,端几碗都没人怀疑。 “阿渺,阿拉瞧一大早,救火队和巡警都去荣先生家了,侬要不要躲一躲?” 卫渺引他进屋,把大托盘里三大碗馄饨放在餐桌上。 “这世道,好人怎么就多磨难,卢先生这样好的人,大过年的受这样的罪,荣先生知书达理,亲切和蔼,也。。。” 他话说一半,觉得不太吉利,打了自己嘴一下,“瞧阿拉这张破嘴,阿拉回去煮馄饨了,不然那帮人要等急了。” 送走小江苏,卫渺对坐在病床前发呆的杨秋实道: “杨大哥,两碗都给侬,阿拉今日出门吃。” 杨秋实沉默点头。 她端起一碗馄饨,走进卢平生的卧室,下了密道。 昏黄灯光下,卢平生坐在小板凳上,佝偻背趴在以前装书画的箱子上,奋笔疾书的写着什么。 “一夜没睡?” 卫渺将手里端着的馄饨放在旁边的箱子上。 “这是紫檀木,烫坏了可怎么好?”卢平生头也不抬的嘟囔。 正把手放在耳垂的卫渺撇嘴,“阿拉手可精贵,烫坏了谁给侬发电报。” 卢平生听闻,指着旁边厚厚一沓纸道: “快,阿渺,都记下,今天能发多少发多少。” 卫渺这才发现往日俊俏的人,此刻发丝凌乱,双眸通红,下巴全是青色的胡茬。 竟真是一夜未眠。 “卢大哥,高桥荣一的事情应该能够蒙混过关,尸体被警察局带走了。。。” 卫渺把昨夜两个倭人的谈话一五一十的讲给他听。 “卢大哥,你觉得高桥荣一投靠了谁?” 卢平生停笔思考,摇了摇头。 他和这人接触不多,若非有他金手指,他可能也和大家一样认为这是一个温良友善的文化人。 卫渺看他沉思,也不打扰,拿起写好的文稿开始翻阅起来。 她当时融合系统的时候,系统有个功能叫扫描,和她们吞金兽强大的识别和记忆能力差不多。 但凡看过,只要调出,就清晰如初。 所以卢平生书写了一整晚的东西,卫渺用了半个小时记完了。 “这么快?”回神过来的卢平生吞下口中馄饨,十分怀疑。 卫渺将东西放回去,扬着小下巴道: “若非一再强调这关系国本,我十分钟就扫完了。” 卢平生眼中满是艳羡,这才是天之骄子,气运之子该有的配置。 “卢大哥,侬讲知识就是金钱,阿拉深刻体会了。”卫渺弯腰把记下的纸张点燃,丢入当日给船夫取暖的火盆里。 “怎么讲?”卢平生仰头把最后一口馄饨汤喝完。 “刚才这些符号字母,加起来有一万三千六百八十二字符。” 卢平生听她说得有零有整的,嘴角抽抽。 “晓得了,阿拉如今有钱,肯定一分不少。” 卫渺很满意,端碗准备上去时候,想起杨秋实,把他的异常说给卢平生听。 卢平生听完沉默片刻,然后有些沧桑道: “看来是时候告诉老杨我的真实身份了!” 卫渺嘴角抽了抽,抬脚上楼去。 她今天时间紧,任务重。 去棉纱厂是小事儿,在棉纱厂附近的房子里发电报是大事儿,顺便还要打听元宵节晚上各方的反映。 还得替卢大哥打几个电话,对暗号的那种,确定船夫同志他们行程是否顺利。 越想卫渺越觉得自己就是卢大哥口中的牛马! ———————————— 哈哈哈,今天刷抖音,看见倭人搞笑姓氏 猪鼻,猪毛,猪爪,我孙子,床上~~~ 还有好多,笑岔气了! 还有当年的特务头子姓:土肥圆。 笑死我了~~~所以四连更走起~~~ 第43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3 早春枝头鸟雀跳跃,路边柳树嫩芽裹包,像窈窕少女随风轻摇。 坐在黄包车的卫渺闭目养神,任由晨光打在她身上。 自港岛归来,将将一月有余,仿佛过了一年。 不过从去年到今年,却有一年。 从她八岁做人,如今已经过五年,适应良好。 “小少爷,前面封路检查,我只能放您在这里了。” 车子停下,黄包车夫放下车子,略带歉意开口。 卫渺睁开眼,看眼前人群被关卡拦在外面,有些诧异。 什么时候法租界也开始弄这些了? 法兰西人一向认为自己是世界第一大国,有自己的骄傲,很少做这种设立关卡检查的事情。 可此刻尖锥的栅栏拉开一排,持枪的番鬼士兵梗着脖子,表情冷肃,眼中带恨。 比起倭国,法兰西在这里的驻军并不多,海陆军加起来是一个团,一千二百人左右。 平日里治安维护多数靠的是巡铺队伍,巡铺队伍里除了高级警官的是本土白人,下面人员纷杂。 后面发现以华制华便利后,像吴子阳这样的人才进入了巡铺的高层。  卫渺支付了车费,挎包下车,站在人群后面。 “先生,这是怎么了?” 卫渺巧妙的在人群里找到一个穿长棉衫的中年人。 这人长棉衫上有两处针脚及细的布丁,背部习惯性的佝偻着,但脸上表情和其他人焦急或暴躁的不同。 他看向前面番鬼大兵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快意,仿佛知晓一切。 就算不是知道全部,也有内部消息,且此刻有极强的分享欲。 那中年低头,看见卫渺穿戴得体,长相喜人, 心中有了计较。 “昨夜几个醉酒大兵上了电车,欲要对女学生欲行不轨。。。” 这人话说一半,停顿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卫渺,似乎在等她反应。 卫渺眼睛瞪了又瞪,惊呼道:“还有这种事情!” “哎呦,哎呦,侬小声些~”那人得道自己想要发反应后,眉飞色舞许多。 卫渺乖巧点头,急切道:“后来呢?” “那些大兵撕扯女孩衣服,有人出声阻止,那大兵开枪从那人左眼眶打进去,当场倒地死了。” “死了?”卫渺问。 中年人的脸上有后怕,有愤怒,咬牙切齿道: “脑浆子都崩出来了。。。” 卫渺看前方乱糟糟的情况,晓得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后来呢?”她继续发问,当个安全的倾听者。 “后来,后来那女学生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弹簧刀,在抓住她的大兵发呆的功夫,直接刺了上去,也刺在左眼上,那大兵捂住眼睛倒地打滚,没一会功夫也死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前的人手微微有些颤抖,就连语气都急促几分。 好在周围人群嘈杂,个个焦急,无人在意两人。 “那女孩真厉害,可惜车上和车站外面那些袖手旁观的人了。”卫渺已经能料到女学生的下场了。 “不!”那人大叫一声。 周围人纷纷看过了,卫渺连忙笑道: “见谅,见谅,还去医院看病呢,给拦在外面心焦不已。” 如今大家情况都差不多,冷漠收回目光,继续抱怨。 中年长衫人仿佛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平复心情道: “没有人袖手旁观,那女学生死之前断断续续道:你们还是人吗?看见自己同胞受辱,受死,胆小冷漠,今日我之处境,明日就是你们父母妻子处境。。。” 卫渺看他眼圈发红,有泪混出,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拳头握紧,仿佛在极力忍耐什么。 “她说得很对。”卫渺扯了扯他衣袖,声音大了几分。 中年人回神,喃喃道:“是啊,她说得太对了,多好的姑娘啊,和我闺女一样大。” “那车上和车站的人肯定上去把那大兵给锤爆了吧。”卫渺问。 那人惋惜摇头,“就死了一个,其他几个残了,估计往后只能当太监了。” 说完红着眼眶上下打量卫渺一眼,“侬晓得什么是太监吧。” 卫渺心道,我不光晓得,还见过。 懵懂摇头,很是取悦那人。 “侬还小,不懂就不懂吧,反正这几个人没有好下场,还以为是几年前的‘孕妇案’呢。” 巧了,当年轰动的“孕妇案”卫渺也知道,弄堂里那个头戴玉兰花小媳妇,那样幸福美好,却在自己的国土上,被人欺辱玷污。 她投了黄浦江里,青帮大佬调停,租界赔钱登报,他丈夫弄死了欺辱她的大兵消失不见。 而当局半点作为也无,还不及一个流氓头子,确实可笑。 “侬知道真多。”卫渺随便感叹一句。 那人眼神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当时好些人都在现场,特别是刚下夜班的工人。” 卫渺了然,握拳嘟囔一句:“活该。” “现在要抓凶手呢,毕竟死了一个,残了四个。。。” 卫渺点头,也觉讽刺,“那咱们不也死了两个呢。” 这片地界是华人的,却是除了华人谁都能驻军,而且大兵个个精贵。 他们死了伤了就是大事,老百姓被欺负就是活该,谁让你是下等人呢。 比鬣狗还无耻。 “那这什么时候放行啊。” 卫渺抬头看天上太阳,张口再问,却发现刚才说话的人已经在人群里只余下背影。 和卫渺初在人群里看见他不同,谨小慎微佝偻着背的男人,此刻后背笔直,仿佛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勇士。 这家伙说出心中秘密后,理智回归,认清现实,所以快速离开。 毕竟他说的这些活灵活现好像亲见,若被举报,只怕会带来麻烦。 乱世一点小小的麻烦就会家破人亡。 卫渺也没挤向前方看戏,转头走到公共电话亭。 先拨通了棉纱厂的电话,得知何丰庆的人早已经到后,放下电话又拨出去。 她没去劳烦吴子阳,发生这样的事情,管理治安的吴子阳估计正承受巨大压力。 毕竟巡捕房每晚都有巡警巡逻的,若是到得及时,不可能让这帮人跑掉的。 “亲爱的大卫,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我还打算去看看我可怜的朋友卢卡。” 电话那头杜兰德的声音有些沉闷,显然回来就听说卢平生的事情。 卫渺把自己被拦在外面的情况和他说了后,杜兰德浑不在意道: “你在最左边的通道那里等着, 我派人亲自去接你。” 卫渺真诚道谢。 第43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4 在关卡的最左边有个小小的通道,里面进出的多是白人和西装革履的国人。 卫渺站在旁边等待许久,有个握枪大兵目光凶狠的盯着她。 仿佛只要她敢再往前一步,他枪上的刺刀就会穿透她的身体。 卫渺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 人类最大的卑劣性就是恃强凌弱,在有限的权力范围内,尽最大限度为难别人。 她初来时候,在教堂里翻阅圣经,里面主张人类都是上帝的孩子,人人平等且自由。 可他们的信徒们,却把人类分成三六九等。 其实和她当狮子时候一样----弱肉强食才是真理,人类却偏偏要披上道德和伪善的枷锁。 卫渺发呆的时候,人群里有人嚷嚷,“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可纳税了的。” 卫渺扭头看去,就见何丰庆几分宿醉模样被朱旺罗兴扶着,正在同法国大兵理论。 果然“莽撞鬼”的名头不是白得的。 即便有智慧,但自小被阶级特权灌溉长大的人,怎么会容忍小人物为难,哪怕这些小人物是法兰西大兵。 这些大兵的战友们,被下等人杀死一个,打残四个,此刻正满腔怒火呢,恰好来个不长眼的,都不用开口,有人默契的一脚踹向何丰庆的肚子。 他们出手突然,不光朱旺罗兴两个保镖没反应过来,还把过关卡的白人吓了一跳。 何丰庆倒地蜷缩成虾米,好半天喘不上一口气。 刚才还虎视眈眈盯着卫渺的大兵见状,眼中冒光提枪就冲了上去。 好在朱旺两人拳脚功夫不错,围上的白人大兵三两下被撂倒。 旁边过关卡的法兰西的贵族老爷们觉得丢人,冲着他们吼道: “懦夫!” “像坨屎一样的懦夫!” 卫渺嘴角抽搐,这骂的可真脏啊。 果然下一秒有大兵破防了,举起了手中的枪。 卫渺肉疼一会儿,然后闭目,那几个举枪的大兵突然干嚎一声,手中枪支脱落,拼命的去揉自己的脑袋。 而卫渺的小脸肉眼可见的苍白。 自从许阿鱼的事情后,卫渺除了用自己气机润养蟆子,很少召唤其他虫子和动物。 初春寒冷,寻找召唤蜱虫还是有些不容易的。 看着滚在地上惨叫的法国大兵,卫渺思忖了一下,做个像上帝祷告手势,心中默念: “阿弥陀佛,众生平等,别动杀心,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现场不管是白人老爷们,还是黄人精英们,又或者准备上前的大兵们,都愣住了。 “啊,巫术,东方巫术!”有番鬼大喊。 被一脚踹醒的何丰庆看见掉在地上上膛的枪,后怕不已。 今天小命差点交代在这里。 狗日的“红毛鬼”他家每年交巨额税收,逢年过节从上到下打点费用都是天价,狗日的刚才竟然要他小命。 这件事必须要有人给他交代,那些官老爷他搞不来,醉酒的大兵失足掉黄浦江他何家还是能做到的。 何丰庆眼神阴郁发狠,人却被举枪的大兵们包围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关卡里面 走过来一个军官,表情严肃至极。 卫渺倒没有料到,穿着海军制服杜兰德也英武不凡。 尤其收起他当浪子的模样时候,蔚蓝的眼神里带着的倨傲和冷漠和贵族老爷们一模一样。 旁边大兵上前对他汇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杜兰德目光在何丰庆三人身上扫过,又落在还捂头痛苦打滚的三个大兵身上。 “把三人抬去医院做检查,那三个人东方人先关。。。”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朝着何丰庆走过去的熟悉身影。 立马改口道:“我上去问一问具体情况。” 何丰庆此刻也看见卫渺,用眼神示意她别过来。 卫渺心道,我要听你的,你今天可就回不了家了。 进巡捕房还能走走关系,进了军队,死了也就死了。 显然何丰庆也想到这点,“去高安路找我哥,让他捞我!” 他没有对卫渺喊,但显然是喊给卫渺听的。 他刚喊完,就看那个番鬼军官朝他走过来。 何丰庆有点绝望,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几个大兵是朱旺他们手笔,可倒在地上爆头撞地哀嚎不止的人可不是他弄的啊。 他悔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却看见那个军官走到卫渺面前,用鸟语嘀咕。 “阿渺,你们认识?”杜兰德挑眉用生硬的英文问卫渺。 看着周围大兵们仇恨的目光,卫渺顺懂他的顾虑。 “今日就为他来的。” 卫渺把何丰庆要高价售后卢平生棉纱厂里囤积的棉纱事情讲了。 顺便提了提何丰庆的身份,尤其强调了他大哥何丰荣在青帮的地位。 杜兰德嘴角勾了勾,“他家很有钱?” 卫渺替何丰庆心疼几秒,又替挨揍和耳朵爬进蜱虫进去倒地番鬼大兵们默哀片刻。 “嗯。” “比卢卡如何?”杜拉德扬眉,但提到卢平生的时候,情绪明显有几分失落。 “他家十里洋场十大巨富。” 卫渺目光落在杜兰德少校制服上,自从他亲叔叔上任领事后,这家伙升官可真快啊。 何丰庆就看那卫渺和那番鬼军官讲了几句后,那军官看他目光十分怪异。 卫渺抽空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好似懂了。 自己的小命好像保住了。 随即心中对卫渺的看法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说这里面没有卢平生的关系他是不信的,但能让一个番鬼军官和颜悦色谈话的卫渺也十分不简单。 “我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花钱消灾?”卫渺感受杜兰德想法后,提议道。 杜兰德抬手拍了拍卫渺的肩膀,不苟言笑道:“去吧!” 说完对着几个大兵挥了挥手, 讲一法语,他们全部都收起举着枪,收腹挺胸,颇有几分军人威严。 “小卫兄弟,什么情况?”何丰庆讲话的语气比起昨晚少了一分轻慢,多一丝尊重。 卫渺简单说了杜兰德的身份,然后直言道:“何先生,您觉得你的性命值多少钱。” 何丰庆一愣,随即冷汗直流。 他的直觉没错,刚才他才差点去见阎王爷了。 既然能用钱解决,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活着, 他计划成功,背后的人定然不会亏待他。 到时候名利双收,哪怕是番鬼也要敬他几分。 钱财好给,人情难还,他如今又欠眼前半大少年一个天大人情。。。 第43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5 卫渺上了杜兰德的车,而何丰庆被杜拉德来的人颇有气势的押走了。 朱旺被放走去给何丰荣报信去了。 车上卫渺把卢平生的情况讲了,看着杜兰德红了眼眶,她还挺感动的。 随即就听杜兰德道:“卢卡船运的股份有交代吗?” 然后在卫渺略带鄙夷的眼神里解释道: “你不知道,这次船队带回来的货物,实在紧俏,我去津市不过五日,被一抢而空,好些商人直接提着黄金过来要预定。。。” 卫渺看杜兰德眼中的贪婪,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她当初第一次进入金库的时候,不也心有贪念嘛,只不过是晓得那些东西有她一半才没生出其他心思。 如今卢大哥这种情况,杜兰德这样还算好的,就怕倭人和丁医生身后的人动什么歪心思。 “杜兰德先生,十天后的聚会我会代表卢大哥参加,将他年前做的安排讲给大家听一听。” 杜兰德看卫渺淡定的表情,垂下眸子片刻,故意松口气笑道: “卢卡有安排就好。” 卫渺笑眯眯道:“这些可不是几万几十万的生意,成百上千万美金的交易,都要早早做好计划的。” 杜兰德摘下自己军帽,笑得爽朗,“卢卡一向是个运气极好的人,而大卫你就是他的运气。” 卫渺也笑得纯良。 她越来越喜欢曾四爷了,还是一心只想当败家子的人类更纯粹可爱。 杜兰的车子停在棉纱厂门口,等卫渺下车,他脑袋探出车窗道: “昨日北郊爆炸,军中紧张,等过了这段日子,我去看卢卡。” 卫渺对他挥手道别,起身去了棉纱厂。 简谱厂房里几个工人正在搬运大包的棉纱,厂长带着卫渺穿过厂房,走到后面一排二层小楼。 “早上厂门还没开,就在外面等着了,态度尚好。” 不知道卢平生怎么安排的,反正这厂长对她这个半大的少年态度也挺好。 因为昨夜和何丰庆商量好了价格,如今就是验货和数量,签好合约直接收钱就行。 厂长带着账房和对方交接,卫渺就在办公室里坐着。 送走了何丰庆的人,卫渺看着喜气洋洋的厂长和财务道: “今日租界戒严,让工人们早日回家,明天放假一天,走之前,多发半个月的工资。。。” 崽买爷田不心疼,挥霍卢大哥的小钱钱卫渺十分爽快。 看着厂长和账房欲言又止的表情,卫渺道:“你们多发一个月的工钱。” 可惜两人没有卫渺预料的高兴,三十几岁的厂长试探道: “小卫先生,这厂还开吗?” 卫渺恍然,才懂他们想法,棉纱全部高价清空,工厂里人无法纺织,留着干嘛? 卫渺狡黠笑道:“这才到哪里,棉纱一日一价,等后天上班让工人们继续纺布,若是何先生他们还来收购,就按当日交易最高价格往外卖。” 厂长和账房一听顿时喜笑颜开。 外面的有探头的工人扭头喊道: “厂子没有倒闭,多发半月工钱,今天和明天都放假。。。” 各种欢呼让人耳膜震动。 厂长板着脸走出去,呵斥几句,就被几个力气大的工人抱起来往天上抛去。 账房连忙躲开,“我一把老骨头可不经抛,你们记得卢先生的好就行了,他可不是那些吃人的资本家。” 有个工人立马道:“对,卢先生是真正的善人,每人只让我们工作八小时,从不拖欠工资,逢年过节都放假。。。” 听着门外的附和,卫渺笑出甜甜的酒窝。 当初兰姐的梦想就是去工厂当女工,苦点累点没什么,不在家吃白饭就行。 许阿鱼也艳羡弄堂里有家女儿在纺织厂工作,虽然每天12个时辰,但一个月的工钱有十三个大洋,是弄堂里人人觉得顶好的工作。 若是知她们知晓卢大哥的棉纱厂是什么情况,怕是也觉得卢大哥是古往今来从未见过的大善人。 卫渺和喜气洋洋的工人一同出厂子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 这里离桂花里其实并不遥远,现在回去还能吃顿可口饭菜。 卫渺摸了摸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认命的朝着厂子对面的一个弄堂里走去。 —————————————— 警察局里,吴子阳狠狠的盯着面前站着的一帮人,桃花眸子满是烦躁。 “副总巡,这事儿也不赖我们,枪响后,兄弟们第一时间就跑过去了。可当时都打红眼了,我们如果冲上去估计也得废了。” “整个电车都被人围着了,那帮人呐喊的声音似要拼命。” “若不是我们鸣枪,只怕余下的那几个不知被踩烂下半身了。” 吴子阳闭眼,挥手让他们都滚出去。 一帮人如蒙大赦,连忙往门口挤,生怕走晚一步,就被留下又挨一顿训。 毕竟在之前,好久不来的总巡,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吴副总巡劈头盖脸一顿骂。 听闻吴副总巡当初救了总巡才被提拔,前些日子换了新总巡,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日子到头了。 有两个蠢蠢欲动的人,开始频频动作,可没想到年前时候,总巡带着一个年轻番鬼来找吴子阳,三人勾肩搭背上去了舞厅。 第二日,所有人都安分了。 有人说那个年轻的番鬼是领事馆领事的亲侄子,还是个海军少校。 他们都知道,吴副总巡这二把手位置只怕比往日更加牢固。 吴子阳看一帮人逃命似地往外跑,冷声道:“吴小五,你留下!” 小五子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缓缓转身。 等门关上后,吴子阳点燃一支烟斜眼看着眼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 “听说他们是听了你的话才不上前去的?也是你明明抓住了两人,却都手滑放跑了的?” 吴子阳很头疼,十几个巡铺,一个正经的人没抓回来,抓回来的都是在旁边看热闹叫好的南洋人,阿三,还有两个东洋矮子。 他连替他们找个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到。 小五子脸上露出一抹害怕,吞吐道: “副、副总巡,我,我是看那些都疯狂了,怕,怕兄弟被殃及,你知道的我有妹妹要养,其他人都要养活一家人,有个三长两短的。。。” 吴子阳恨不得把嘴里的烟咬碎吞下去,目光定定看他好一会,“但愿这是你真实的想法!” 说完不等他辩解,挥手让他下去。 看着关上的门,吴子阳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发呆。 他的父兄都曾经是革命先驱,支持先生的理念,支持先生的北伐路线。 最后落了什么下场? 他对这个国家和当局是绝望的,外患未除,就先内斗,一个党派分成三份。 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会管老百姓的死活,谁还记得为革命牺牲的那些人的功勋。 至少他没有父母兄弟这些年,当局半点抚恤也没有。 一个正在堕落的国家,怎么总有人想要往上托举呢。 小五子的异常他早就察觉了,甚至还替他演示过两次。 不管他是谁的,要做什么,就当他是东方人对这个国家最后一点善意吧。 “妈勒个搓。。。”吴子阳把手中的烟按灭,嗤笑不已。 他还这里替别人担心,还是想想怎么去平复高卢人的愤怒吧。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叮铃铃”的响起。 杜兰德吊儿郎当地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吴子阳听着他略带兴奋的语气,笑意又填满了他多情的桃花眼。 第43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6 几千公里外,情报科。 年轻的电报员照例听着电台里的信号。 忽然她表情微微变了一下,拿过旁边的纸笔开始记录。 十分钟后,一个中年人拿着解密的情报面色凝重的敲开一间窑洞的木门。 “这是怎么了,面色这样沉重。”主管情报工作的同志看着自己的老部下,打趣开口。 旁边的两个同志听完都露出笑容。 “主任,星火的加密电台启动了。” 一句话,三个人的笑容都凝固了。 这几年,随着带好星火的同志接二连三的动作,整个组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远的磺胺青霉素生产线不说,就是才收到港岛运回来大批的战略物资和船夫同志他们前几日的行动,都足以改变整个军队战力。 会议上的原话是: “一下子从光脚板子,连歪把子都三人一把的军队,变成了武装到牙齿的铁甲洪流。” 最为冷静的主任开口道:“什么事情?” 中年人把情报递给他。 主任看完,没有说话,把纸条递给旁边的人。 三人看完之后,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主任对傻站着的中年人道: “你愣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准备接收情报啊。” 中年不再踌躇,说出自己的顾虑,“我们找了往日收发星光同志情报的同志核对过,这次的发报手法和往日的不同,就怕有诈!” 情报工作关系重大,最不能马虎。 主任站起来对着另外两人道:“我去看看,到底是哪里不同。” 等他走后,中间的同志点烟沉思,对同样一脸凝重的人道: “你说,这倭国的军方密码本若是真的,加上这些装备和物资,我们能提前赶走豺狼,革命成功吗?” 旁边的皱着浓眉的同志坚定道:“肯定能的!一定能!我们有星火,有他口中的天才,还有千千万万个有共同理想和信念的国人!” 卫渺在黑区区的地下室里等了好一会儿,按卢大哥交代的,对面该发个一个情报过来啊。 她说自己不会解密。 卢大哥翻了个白眼,让她快滚,晚走一秒钟,扣十个大洋。 呸,黑心的资本家! 就在卫渺摸着咕噜噜的肚子吐槽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了信号。 她都不用笔来抄写,自动记在脑子,直接开工。 卢大哥说,收到回复后直接开始发就行,至于是什么意思,她又不会解密。。。 西北抄写电报的人换了三个人后,才没有信号传来。 会议室里只有五个人,看见厚厚一叠被破译的密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对面孩子发送,我已经下令了,情报课全部戒严,目前知道这一消息的算上我们,一共九人。” 主任还是率先开口,如今情报真假已经不重要了,先把情报接收再说。 重新编制的密码十分复杂,只要星火同志不叛变,敌人是极难破解。 卢平生若是知道,肯定点头如捣蒜,这个在二战史上最为复杂的密码之一,确实很难破解。 “什么人能够不间断的一直发送电报?”坐在他对面的同志表情很古怪。 就算提前转化好代码,十二小时不间断的按压“滴答”转换,非人力可为啊。 非人类的卫渺发完最后一个字符,甩了甩已经麻木的小胳膊,松口大气。 若非她带的金条支撑,只怕鬼也撑不住。 看着挎包里空空如也的金条,心道明日要多带一些,不然这日子怎么煎熬。 抬手看表,才惊觉已经已经午夜,她关闭电台,爬到上面,从床底出来,懒得洗漱,倒头就睡。 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西北造成了多少困扰和疑惑。 次日天亮,卫渺挣扎起床。 街上依旧在戒严,好在她手里有杜拉德签名盖章的通行证。 顺利出了关卡,坐上黄包车闭眼睡觉。 到了菊花里时,看见崔阿婆家葱油饼摊子十分热闹。 走近几步,竟是脸上满是烫伤和瘀青的朱六叔在哀求崔立平。 “阿平,侬认识的人多,行行好,帮问问阿拉老大去哪里了?” 崔立平盯着滋啦作响的葱油饼,略有几分不耐道: “朱六哥,不是我不帮忙,侬也晓得我结婚后,日日都在家做葱油饼,往日的人早就不来往了。” 朱六叔听完蹲在地上捂脸痛哭呜咽道: “阿拉怎么这样倒霉,荣先生明明答应给我家阿大去报社做帮工的,结果他被活活烧死,阿拉拼死救人,还被巡捕抓去审问殴打。。。” 都是街坊邻居,听完心中难受,谁晓得救人还有错呢。 有人安慰道:“朱六叔进了警察局还能出来,已经是万幸,回家养伤好好过日子吧。” 朱六叔哭得更伤心了,以为是荣先生人贵人,贵人不长命。 好容易养大的儿子,正要是给家里挣钱减轻压力时候,人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怎么好好过日子,我家老大自从元宵节后就没归家,如今世道这样乱,别被倭人抓了壮丁了。。。” 众人想到年前失踪的那些壮劳力,也都叹气。 卫渺趁着大家看热闹,悄无声息的往家去,对着要打招呼的小江苏摆了摆手,加快步伐。 看着开门的杨秋实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亮光,心中感慨卢大哥嘴皮子挺厉害。 就是不知道告诉杨大哥的是哪一个真实身份。 “杨大哥,有吃的吗?” 卫渺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刚才若不是朱六叔在,让她莫名心虚,她至少要吃十张葱油饼十碗猪油馄饨的。 “有的,昨日侬娘舅过来,送了一盆莲藕排骨,阿拉没动,现在给侬加热?” 卫渺疯狂点头。 杨秋实露出笑容,起身去了厨房。 卫渺看了病床上裹着脸的病人一眼,转头进了卢平生的卧室。 下了密室,捂住鼻子道:“乌烟瘴气。” 卢平生扭头看,眼下挂着黑眼圈,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过来今日阿拉就能洗澡了。” 卫渺目光看着比昨日更厚的纸张,又看前面墙上零星几张的照片,晓得这是要写完了。 “卢大哥,那个,朱家老大他们怎么安排的?” 卢平生捏了捏眼角,“朱家老大是谁?” 卫渺颇为无语,“就是那个在高桥荣一家偷东西的那几个贼骨头。” 卢平生想了想,“如果不出意外,他们正在享受阳光沙滩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 卫渺显然已经习惯他说着说着就唱起来的毛病。 听卢大哥意思,这几人还活着,她放心许多,这几人小偷小摸还吃狗肉,但也罪不至死。 她往后看见朱六叔又能理直气壮了。 谁让他家老二当初在学校散播她是二狗子的谣言! —————————————— 今天提前过中秋节,先一起发送这些,后天继续啊~~~~ 第43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7 开往南洋的一艘邮轮的地下货仓里,朱家老大几个贼骨头打了一个喷嚏。 身边是发臭哭泣的人群,耳畔满是骂骂咧咧的吵嚷声,身下摇晃的感觉,都让才清醒不久的几个人浑身战栗。 “姓朱的,都怪侬,好好的让我们去。。。”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双手绑着的朱家老大踢过去一脚。 “想死,侬就用力嚷嚷。” 那人眼泪鼻涕一把,终于清醒几分,几人双手被反绑,无法抱头痛哭。 朱家老大此刻脑子出奇的灵活,原以为自己的黄雀,没想到后面还有猎人盯着。 他思来想去自己的计划,还有偷走东西的点点滴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绑他们上这艘人蛇邮轮的肯定是弄死荣先生那伪君子的人干的。 许是自己闯入了他的杀人现场,捷足先登带走了钱财,那人势单力薄只能跟踪他们,最后趁着他们喝醉抢走了他们辛苦偷的东西。 朱家老大牙齿咬碎,这贼骨头实在可恨,不光拿走他们的东西,还把他们卖了! 竟然把他们卖了! 说是要去南洋,或者西洋,甚至还有人说要去黑鬼那里摘棉花。 这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送上这蛇船,肯定是有后台的,好可怕。 呜呜呜~~ 早知道听阿爸的话,在荣先生报社当个跑腿的,月月有工钱, 等积攒几年,娶一个媳妇暖被窝。。。 呜呜呜~~ 他不想娶黑鬼做老婆~ 就在朱家老大埋头在膝盖,流下悔恨的眼泪时候,猎人卫渺利用工作便利,几乎是不停歇地把卢平生写好的代码全部发了出去。 “卢大哥,阿拉记得侬讲过,过年过节工资三倍,还有奖金?” 胡子拉碴的卢平生此刻眼神灼灼的看着手里自己译出来的电报。 对小鬼头这种小心思十分包容,敷衍点头道: “对对对,基本是三倍,但卢大哥否是刮皮精,阿拉给侬五倍报酬。” 小鬼头怕是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短短三天,就把他揪心不已的问题全部解决。 虽然自己无法使用电台和总部联系,但让小鬼头发电报时候稍微说明的情况。 如今总部回电嘉奖,末尾签名让他心跳加速。 如无意外,他其实已经在去他心中圣地的路上,但此刻他却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热泪盈眶。 地上的一个房间里,躺着那个只听了他们简单计划就毫不犹豫决定牺牲自己的同志。 “阿渺,后日怀特是不是要过来?”卢平生不舍地点燃手中纸张。 卫渺听他声音发闷,装着没有察觉的回答道: “嗯,怀特医生后日上午一早过来。” 卢平生面带不舍的等火苗熄灭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灰烬搅散。 “侬帮我给怀特医生带句话,说说他该去工作了。” “哦。”卫渺心不在焉的回答。 卢平生起身看她,见她盘坐在箱子上正在掐手指,不由问道: “侬做么事?” 卫渺跳下箱子,踢踢腿,甩甩胳膊,十分正式开口道: “卢大哥,收发电报一共两万六千九百三十一个字符,3毛一个字符,共8079.3元,乘以五倍,一共.5元,加上我这几日黄金的消耗还有来回车资饭钱。。。” 卢平生看她小嘴张张合合说完,愣神不语。 卫渺有点心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七毛钱的零头就不四舍五入了?” 卢平生喃喃道:“侬三十六度的嘴巴,怎么能讲出这样冰冷的话。” “许是这里本就比外面冷上几分?”卫渺努力眨无辜眼睛,配合卢大哥总是莫名其妙出现的幽默。 卢平生呵呵两声,“谁刚才讲阿拉在这冬暖夏凉地方享福?” 卫渺看卢大哥阴阳怪气的模样,心道要糟,弱弱辩解道: “阿拉讲冬凉夏暖,和春日有什么关系?” 卢平生被气笑了,抬手要去敲眼前小门槛精的脑瓜,手伸一半还是巴巴落下。 小鬼头弱鸡一般,唯有脑子好使,别打坏了,得不偿失。 “侬不是有阿拉书房钥匙,侬去自己去取。” 卫渺听完喜滋滋,眼睛弯弯提要求,“阿拉都换成大黄鱼。” 卢平生随意摆手,爱换什么就换什么,只要他有。 虽然他的每一克黄金都想要用在改变这个民族命运上面,但小鬼头的付出和所得报酬并不成正比。 这次能用三天把电报全部传送出去,除了眼前的小崽,谁也不行,包括他自己。 卢平生他想到字条上的内容和嘉奖,心中滚烫。 想不到有生之年,他竟然也能收到那位赠的词。 尤其最后一句,“莫等闲,少年自有少年骨!” 对他来说,单就这句,他卢子轩此生分明了。 卫渺若是知道他是这样想到,肯定会冰冷的问一句: 二十七八岁的少年? 卢平生:…… “对了,怀特医生让我告诉你:我亲爱的朋友,我即将远行,履行你我约定,希望你能信守承诺,把我十年工资一并打回露丝小姐的账户。” 卢平生看她莫非怀特眉飞色舞的说话模样,笑得满是胡茬的下巴一抖一抖。 “露丝是谁?”卫渺问。 她对怀特医生并不好奇,晓得是个医术极好的英国人,并且和她一样,喜欢用劳动换取金钱。 “是他继母。”卢平生说。 “那怀特医生可真是大孝子。”卫渺随口道。 卢平生看小鬼头狡黠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听八卦。 “怀特出生在一个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母亲早逝,花天酒地的父亲娶了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继母。” 卫渺小说看的不多,所以并不知道后面有什么狗血事情,依旧在认真聆听。 “花天酒地父亲在外风流三月归家,发现自己娇妻和儿子滚在一起,当场去见上帝,相爱的人有违伦理就算了,竟还有条人命,至此再也未曾相见。” 卫渺眼睛眨了眨,“所以怀特医生东渡来了这里?” —————————————— 大家猜几更~~~ 我现在强的可怕~~~ 宝子们~~~ 你们的强来了~~~ yue~~~~ 第43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8 卢平生自然没有告诉卫渺,怀特是国际共产的同志。 他设计受伤这场局,看似全面,实际漏洞百出,但凡陆少杰的老爹公开场合否认一下,他就会引起怀疑,尤其是在暗中调查他的松井雪子和井上一昭。 至于证据,特务机构怀疑就是证据。 如今他重伤,麻生家族只怕在想着怎么蚕食他手中海运股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毕竟一个躺在床上的废物,是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 哪怕躺在床上是个假的,也会变成真的,麻生家族怎么能和反日分子有牵连呢。 怀特是最至关紧要的存在,也是不能再留在沪上的人。 他和怀特商量好了,等任务完成,他就去西北,给后方培训医护兵。 怀特同意得十分爽快,甚至跃跃欲试,唯一的要求就是需要按年支付他的费用。 价格对西北来说十分昂贵,但对于他的医术来说,很是合理,甚至廉价。 送走怀特后,卢平生只有一个隐患待除。 关于徐曼华他十分纠结,在他受伤前,也没收到金陵方面的回信,这让他十分被动。 卫渺看他沉思不语,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打着哈欠朝台阶走去。 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她还不停挥舞胳膊,好在有她最爱的金条支撑,实在太累她就两手轮换,倒也轻松一半。 就是换手的时候,对面又发来信号,她还得抽空记一记。 回来后看卢大哥译出电文,大概是在问,是换发报同志了嘛? 卫渺撇嘴,同志没换,同志的手换了! 如今任务完成,她只想吃一沓葱油饼,十大碗猪油小馄饨,然后再美美睡上一觉。 至于卢大哥说的后续乱七八糟工作,先放一放再说。 想着刚得的巨款,卫渺喜滋滋的刚从卢平生的房间出来,坐在客厅沙发,抬眼就看院门处杨秋实正在同外面人讲话。 片刻后杨秋实关上院门进来,瞧见睡意朦胧脑袋一点一点卫渺心疼又好笑。 “阿渺,门外来了一男一女,说是荣先生亲戚,过来收拾他的遗物。” 困意浓浓的卫渺听见荣先生,顿时醒神。 “荣先生家人?” 杨秋实点头,“说是收到电报,特意从老家来的。” 高桥荣一还有亲人? 是的井上公馆的人还是那天晚上拿走电台的人? 卫渺起身走出院门处,打开后,在门口看见一男一女。 两人都穿得干净体面,男的三十左右,容貌普通,表情肃穆,身侧的女子年纪偏大,约莫五十多,她眼圈泛红,仿佛十分伤心。 这两人无论神态表情,都十分符合一个失去亲人的状态。 可卫渺对情绪十分敏感,趋于表面的悲伤很难让人感同身受。 “您是房东?”中年男人语气惊讶,眼里却丝毫没有。 又一个演技烂的,卫渺在心中做了评价,“房东生病卧床,不过也可以处理相关事宜。”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没必要隐瞒。 那妇人红彤彤的眸子瞪向卫渺,嚷嚷道: “你赔我弟弟的命来,我们寻他好几年,好不容易有个信儿,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女人伤心得不能自已,倒在男人怀里哽咽哭泣。 “他好好地租住你的房子,竟被烧死了,就差几天啊,我就能看见我那聪明孝顺的弟弟了,我七十岁的母亲还在家中盼他归呢,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个说法。。。” 女人说到最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哪有半点失去弟弟的悲伤。 卫渺倒也不畏惧, 从自己挎包里拿出张盖好公章的纸。 “你们来的正好,你弟弟租住我的房子,在里面玩火,把整栋院子烧了个七七八八,消防队罚款,警察局打点先不说,就是这房子重建,置办家具,需要一千六百九十大洋,你们谁付?” 准备撒泼的女人噎住,男人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赔笑对卫渺道: “小兄弟,账不是这样算的,老话说得好,死者为大。不管怎么说,我弟弟毕竟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卫渺心中鄙夷,面上却叹口气,“荣先生是极好的人,弄堂就没有不喜欢他的,虽说好人不长命,但阎王爷也挡不住半夜玩火的人啊。。。” 卫渺说着,把手中消防队开的起火报告递给那中年人。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起火原因,打翻香炉,点燃散落纸张,被寒风吹散。。。 中年男人神色晦暗不明,这份报告写得十分详细,仿若亲见。 民国一个不起眼的小部门,什么时候有这样负责能干的人了? 他暗自把报告负责人的签名记住,捂脸悲伤道: “九一八后,我们和弟弟失散,前几日我们来到沪上,若非在报纸上看见征领启事都不晓得他已经死亡?” 卫渺疲乏,又看有邻居驻足围观,懒得陪他们演戏,不疾不徐道: “荣先生是个体面的好人,他出意外我们都很难,您二位若是来收拾遗物我自当欢迎,若是来讹诈于我,那你我都走正常途径,可好?” 周围邻居听完, 自然是支持卫渺的。 荣先生虽是好人,但这世上好人多了,像卢先生这种救了他们整个弄堂性命的好人,他们不帮着难道还帮外人不成。 “就是,阿渺侬要小心,这年头骗子极多,他们说自己是荣先生哥哥姐姐,怎么证明?” “就是,阿拉瞧他们并无悲伤,见面不问自己弟弟尸体在何处,竟然让你赔钱?” “哦哟,还是报巡铺吧,冒认亲戚是要蹲巡铺房的。” 几人叽叽喳喳的工夫,就看见身后有巡警带人过来。 为首那巡警头子看见卫渺,小跑上前,笑得谄媚,“哎呦,小卫兄弟,这是怎么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人那晚吃亏,第二日一早就弯腰哈背道歉,可见能屈能伸。 刚直的莽汉可以得罪,隐忍的小人需在面子上过得去。 “您来得正巧,这两位说是荣先生的亲戚,过来收拾遗物,大家质疑他们身份呢?” 巡铺头子一听,连忙从兜里拿出一个证明,“我就是为此事来的,两人听见弟弟死讯走得匆忙,证明未带。” 卫渺看他手中纸张,看着因为巡警到来表情不自在的邻居们笑眯眯道: “如今我们就放心了,不然还真怕荣先生在天之灵不得安宁。” 第43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39 卫渺带着两人和巡捕头子几人,在贴了封条的院门外停下。 巡警头子会意,上前一脚踹开大门,封条自然裂开的同时,大门也应声倒下。 巡警头子看着自己还没有收回来的脚,略显几分尴尬。 他真的没怎么用力,心中抱怨这院门也太不结实。 卫渺踩着门板率先进院子,目光快速打量一圈,院中还保留那晚狼藉,荣先生倒下地方被石灰画了形状,旁边压他的房梁断开两头呈现焦炭状态。 抬眼看两层房屋,木头框架多被熏黑。 “火是从卧室燃烧起来,荣先生许是身体不适,没有来得及呼救,人就被熏晕过去,等清醒过来,他人已经从楼梯滚下,被人背出来时候,正是被这副房梁压住。。。” 巡警头子显然做了功课,对两人讲述过程,目光却看向卫渺。 卫渺笑眯眯对他颔首,两人心知肚明移开视线。 荣先生哥哥和姐姐虽然面色哀戚痛苦,但还是坚持踩上被烧坏的楼梯上楼。 卫渺自然跟上,她得看这两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卧室是起火点,被烧得几乎什么都不剩下,就连好几块木地板都被烧出了窟窿。 所以卫渺之前说的房屋要重建,并不夸张。 荣先生的哥哥缓步进入,目光一扫,心中暗骂这帮支蜡人贪婪。 这房间明显不止是被一帮人搜过, 但凡值钱能用的东西都没有了。 他正准备退出的时候,脚踢到了一个东西,弯腰捡起放在手中。 巡捕头子看他捡了地上被烧半糊大半的木头在鼻尖嗅闻,心中鄙夷。 这两人一大早跑去警察局,在他们局长办公室待好一会儿,出来时候手中提着的茶叶没了。 两人出来后局长就把他叫进去,递给他一张证明书,让他过来陪两人收拾遗物。 瞧见局长笑得肥肉乱颤,就知没少收钱。 想到自己那晚偷鸡不成蚀把米,就十分不爽,稍微反应慢了半拍,就被死胖子训斥。 这帮狗东西, 他早晚让他们好看。 卫渺目光也落在荣先生哥哥手中的木头上,倒是她忽略了,这沉香木十分耐燃,大火竟没烧完。 看见那男人闻完后,面露贪婪表情,卫渺心道,多闻几下,包见上帝。 “许多东西都被大火烧尽,只有书房书籍保存些许,我们就带回家中也算有个念想。” 姐弟两人折腾许久,一人抱着半截烧焦的木头,一人用借来的包袱皮包裹了没有被烧坏或者救火时候被水浇透的书籍,心中暗骂支蜡人贪婪,竟然半点东西没留。 不光之前有用的东西没有,就连井上公馆常用的暗号之流也被破坏,什么线索也无。 两人冷漠对视一眼,面色戚戚的和卫渺告别。 巡警头子手里握着的是卫渺给的五十法币,心中乐翻了天。 那晚他不光没得钱财,里子面子都丢了,没承想今日这小子仿佛开窍,直接给他五十。 顿时他心中什么怨气都无。 那晚若得五十,得和岁多个人分,如今他看身后三四个心腹,乐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卫渺站在颇有几分狼藉的院子,仰头看毛茸茸的玉兰树花苞,阳光打过,镀上金边,十分可爱。 听见那妇人垮脸说话,微微颔首。 巡警头子清了清嗓子道:“遗物已经清理,此事告于段落,往后莫要来闹,不然就去巡捕房大牢待着。” 这些话都是局长吩咐他讲的,说是要给何先生面子。 他这才知道,当天晚上他回去准备带人来找场子的时候,为什么会被局长骂得狗血淋头。 井上公馆里,井上一昭看着摆在面前的东西:半截烧焦的木头,几十本残书。 井上一昭翻阅因为淋水笔墨晕染的《三国演义》,眼里没有半点情绪对跪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开口: “秋田君,高桥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秋田君仿佛早有准备,“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所有的迹象表明,高桥君的死亡就是一场意外。” “这该死的意外!”井上一昭猛然合上手中厚厚的书籍,咬牙开口。 秋田身体微顿,心中叹息,自从上次从港岛回来,井上先生就变得喜怒无常。 一个情绪不稳定的领头人,并不能带领他们完成建立时制定的理想和抱负。 想到那个儒雅温和的年轻人,句句蛊惑的话语,秋田平次郎终于下了决定, 是该为井上公馆选择一条新的路了。 井上一昭沉浸在自己的愤怒里,自然没有发现此刻面前恭敬的手下心中所想。 自黄金丢失后,他总觉得有一双无形大手扼住他的咽喉。 元宵节八道湾的爆炸,加剧了他的这种想法。 有人察觉了帝国的图谋,并且在用隐晦的巧合来破坏帝国计划。 帝国从甲午时期就已经开始制定侵吞眼前这块肥肉。 派了大批年轻人伪装成学者,考古学家,游走在东方大山大河,绘制精密地图。 城防布置,渡口险关,当地驻军,就连村庄道路都测绘得细致无比。 可以说他们手中地图比如今东方当局都要清晰详细。 重视教育,所有士兵都要接受基础教育,更是派军官前往西方学习他们的先进军事理念。 为了达到全民皆兵的目的,加大了对国民教育和控制,截至去年,他手中情报显示,算上几个殖民地, 一共九千万人口的帝国,可支配兵力为八百多万,加上后勤动员人员,预计可达两千万。 而这几十年他们的工业发达,拥有航母和飞机, 武器产出也十分可观。 想到东方,他不屑地勾了勾唇,一群乌合之众。 可随即他脸上笑容又快速消失。 先是的关东酒店帝国大批官员玉碎,后向西方购买军备黄金莫名其妙消失,如今绝密仓库突发爆炸。。。 桩桩件件都仿佛在他神经上跳舞,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三日,一遍又一遍的整理各种信息。 把他知道的所有线索写下,一字一字分析,最后都指向两个名字: 卢平生和松井雪子。 第44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0 松井雪子是帝国人,也算是帝国皇族,是帝国计划最忠实的拥趸者,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他为人谨慎,派了两批人分别去调查松井雪子和卢平生。 只是卢平生在港岛未归,调查他的高桥荣一就潜伏在弄堂等待。 等卢平生归来后,他突然发现松井雪子竟然也在调查卢平生,一番纠结后,他很坦然的和松井雪子会面。 双方目的一致,相谈还算愉快,听到松井雪子说卢平生背后靠山是麻生家族时候,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产生了疑惑。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调查的时候,可松井雪子的一句话,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初在汇中酒店的那场宴会上,死去的工藤君虽在领事馆官职不高,但却是知晓八道湾仓库之人。” 说完后松井雪子把自己怀疑卢平生的种种,还有调查结果都说了一遍。 并且表示,如果有需要,她本人十分乐意配合工作。 井上一昭暗骂小狐狸,她不敢得罪海军马鹿和麻生家族,想让他冲锋在前。 不过也是松井雪子话让他茅塞顿开。 只是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他前脚刚下令高桥荣一盯紧卢平生,后就传出卢平生被枪击,如今昏迷在床,可能终生瘫痪。 接着就是高桥荣一被烧死,而且各方面反馈的情报显示,高桥的死确实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完美的他觉得不太真实,一个在井上公馆受过训练的优秀特工,竟然跑不出一场并不算大的火灾。 过于复杂的思考,让井上一昭觉得头痛欲裂,揉了揉眉心,对秋田挥了挥手。 “秋田君,你亲自去找雪子小姐,请她帮我一个忙。。。” —————————————————— 尽管有个小插曲,也没阻挡卫渺好心情。 她背着小手,迎着阳光踩着格子路,脚步轻快无比。 “小江苏,阿拉四碗馄饨,多放猪油和葱花。” 说完后又对看她笑的崔立平夫妻道:“四张葱油饼。” 卫渺本想来十碗馄饨和二十个葱油饼的,但在众人眼中卢大哥还在昏迷生病,她若大吃大喝,实在过分。 她心中哀叹,名声这东西不能不吃不能喝的,但需要有,要不然就能让他不能吃喝。 崔太太丰腴脸颊在阳光下健康红润,一瞧就是日子舒心。 旁边的崔立平脖子上搭着旧毛巾,站在热乎乎葱油饼锅前揉面,汗水出来时候,就微微侧脸,崔太太拿起毛巾细细给他擦汗,两人相视一笑,惹得旁边等葱油饼的顾客啧啧出声。 崔太太双手叉腰,眉毛上扬,啐他们道:“阿拉不擦汗,侬想吃带臭男人汗珠子的葱油饼?” 有滑头的打岔道:“阿拉定然不想吃臭男人汗珠子,崔太太侬肯定喜欢,滋味如何?” 崔立平还没发话,崔太太斜眼啐他,正要大发雌威,就听院里有婴儿啼哭,慌忙朝院里走去。 一帮男人看她姣好身材目不转睛, 崔立平不光不生气,还得意扬了扬下巴。 旁人酸他,“侬女人这样抛头露面,妖娆勾人,侬就放心,女人嘛,还是要多管教才能安分唷。” 这里人都晓得两人是怎么搞到一起的,眼神晦暗龌龊。 可惜他们低估了崔立平这人心性,他不屑看向说话那人,说教道: “她都不嫌弃阿拉三光码子,愿嫁我生儿育女,阿拉自然千宠万宠,侬瞧瞧自古哪个打老婆的能有好下场。妻贤夫祸少,阿拉媳妇旺夫哦。” 一帮人叫好,觉得这混子果然专性,日日开摊,对崔太太也言听计从,实在难得。 卫渺面色忧愁大吃大喝中,回答了街坊邻居们对于卢大哥病情的各种问题。 “西洋医生说只要能醒来,肯定不会瘸。” “嗯,脸上疤痕恐怖,怕是要毁容。” “这里是卢大哥最熟悉的环境,有利于他的康复。” “他每日大小便。。。” 各种问题,虽然不影响卫渺胃口,但她还是决定了,下次还是让杨大哥买回家吃。 卫渺饭刚吃完,崔阿婆出来对她招手。 她走崔阿婆身边扶她,“阿婆,日头虽好,天气还冷,不要出屋。” 许是有了双胞胎孙子,崔阿婆笑的越发慈祥,“阿渺,侬如今繁忙,都清瘦好多。” 许是到了年纪,卫渺年是婴儿肥退去,她照镜子时候,觉得自己和小林樱越发的像了。 “对喽,等三月中旬,侬否要忘记去找玛丽修女。” 卫渺重重点头, 表示自己没有忘记。 上次去见玛丽修女,她和自己讲,她要被调去港岛,在那里的新教堂管理事务。 卫渺记下时间,表示一定会去为她送行。 老修女面上虽然寡然,但眼中有泪光闪动。 崔阿婆有意要显摆自己家双胞胎孙子,卫渺也想看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类幼崽,两人欢欢喜喜进门去了。 —————————————————— 倭界陆军医院。 冗长阴暗的走廊外面,松井雪子如同木头一样站在解剖室外,目光穿过门上小小的窗户看着里面专注动作的小林樱。 她身侧的江口一泽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但语气却无比恭敬道: “雪子小姐,咱们为什么要解剖一个死人的尸体?” 他确实不理解,一个被大火烧死的华人报社主编,尸体丢在义庄无人认领,这娘们竟然指挥他们去偷。 偷回来就算了,还来医院,让樱子小姐这么美丽纯洁的姑娘去解剖被烧焦大半快要腐烂的尸体。 想到樱子小姐,江口一泽不大的眼睛里又闪过一抹狂热。 他从未向往过爱情,却没想到能在异国他乡遇见心动的姑娘。 她那样干净美好,笑起来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和故乡的樱花一样沁人心脾。 松井雪子接连受挫,整个人变得极度阴郁,医院过道阴森森的冷风让她断臂伤口处隐隐发疼。 抬眸就看见手下狗腿子表情,自认为对男人了解在骨子里的她,怎么会看不出这人淫邪神态,抬手就给她巴掌。 “八嘎,脑子里想什么废料。” 江口一泽觉得脸颊一疼,条件反射并腿弯腰九十度。 —————————————— 第44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1 松井雪子打人的力道并不大,但造成的动静很大。 路过的医生护士还有病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在倭国本土女人的地位极其低下。 此刻看娇小少女掌掴面前高大男人,目光都意味不明在江口一泽身上扫视。 只有最无能的男人才会臣服在女人的巴掌之下。 尽管他们没有言语,但无声的鄙夷让江口一泽更加焦灼和痛苦。 江口一泽心中恨得扭曲,死死握住拳头,才维系住自己卑微的面孔,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整个人诚惶诚恐不停弯腰鞠躬: “雪子小姐息怒!” 松井雪子正要开口, 解剖室的门被打开,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林樱整个人透着疲惫。 目光轻柔在不停认错的江口一泽身上停留片刻, 就示意松井雪子往前面无人处说话。 松井雪子心中焦虑,毫不犹豫抬脚走过去,小林樱路过江口一泽时候,柔声道: “江口君,您辛苦了。” 正在弯腰的江口一泽身体一顿,保持弯腰的姿态,随着小林樱白色的皮靴离开他的视线,有泪珠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松井雪子站好后,扭头看向不疾不徐朝自己走来的女子。 小林樱将沾染黑烟和腐肉的手套脱下,丢在旁边的垃圾桶就对上的松井雪子急切的表情。 “樱子, 什么情况?” 小林樱知晓她心急,眼中带着担忧看她,缓缓道: “这人有很严重的肝肾损伤,肺吸入大量浓烟,但背部烧伤又加重击才是死亡原因。” 松井雪子皱眉,这和她拿到的报告几乎一模一样,难道井上一昭那个老家伙搞错了。 松井雪之随即否认这个想法,井上那老东西虽然心狠手辣,却是个天生搞情报的,尤其是军部对他信任异常。 “这次的八道湾爆炸事件,海军以我们在附近打捞藏宝为由,想让我们背锅。。。” 她话说一半,突然想起这是绝密,樱子知道,对她不好,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松井雪子这段时间瘦得厉害,往日灵动的眸子也失去光彩。 小林樱温柔道:“雪子,你还是个孩子,不可以这样对待自己,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陷入暴躁情绪的松井雪子听见她缓缓如流水的声音,整个人清明几分,不顾她白大褂上海沾着死人的尸液,扯住道: “樱子,你会陪我的对吗?永远。” 小林樱目光专注的看着眼前如同溺水的少女瞳牟,在她乌黑的眼珠里看见自己的倒影缓缓点头,坚定无比道: “雪子,我们说好,要永远一起,不是吗?” 松井雪子露出了一脸笑容,纯粹干净,让人心中暖意顿生。 随即不自觉的想到,“没有关系,如果樱子你也背叛我了,那我就用我的方式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松井雪子在黑暗中太久,温暖纯洁,又美丽万分的樱子一开始只是她的新玩具。 她本打算玩腻后,像李晓雅那样打发了。 可她发现,不知不觉中,樱子对她已经十分重要。 重要到成为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像最慈爱的母亲又像温柔的姐姐,有时候也像完美伴侣,让他欲罢不能。 小林樱垂眸露出微笑,心中却在想自己解剖时候看到的情况。 许是如今气温不太高,死去六七日的尸体保存还算完好。 看他背部和面部,此人死于火灾,如此明显的死因,为什么还要专门来解剖? 当她划开此人的口腔和喉管的时候,就明白了原因。 在火中死去的人,口、鼻、支气管等负责呼吸功能的器官,基本都会有线条状的黑色粘痰。。。 后面她解剖到肺部的时候,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人只怕是先死后被丢在火中烧的。 本着敌人怀疑的她就要解除怀疑的想法,她说了与其相反结果。 果然在松井雪子眼中看见一闪而过的失望。 挨了一巴掌的江口一泽等两人走远了,才敢抬头,目光痴痴看着常在他梦中出现的背影发呆。 一直等到背影消失许久后,他才缓缓回神,抬脚进了解剖室。 ———————————————— 等卫渺终于有空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惊蛰。 阳气上升,春雷乍动,春雨绵绵,万物复苏,好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卫渺撑着洋伞走在桂花弄堂里,黄太太家院子里的白色杏花伸出墙头,含苞待放,惹人驻足。 “哦唷,小卫先生归家啦~” 黄太太一手抱着她家拉贝,一手举着雨伞,正准备出门。 卫渺笑眯眯的和她招呼,“黄太太侬越发的光彩照人,就连拉贝也 可爱万分。” 黄太太一听顿时笑成一朵花,“不是吹牛,阿拉家拉贝比穷人养的孩子还废功夫的呢。” 卫渺深以为然的点头,和董二狗院子里拴着的野狗比起来,拉贝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不总能吃到小屁孩的嫩粑粑尖尖。 卫渺眼中艳羡,这极大的取悦了黄太太,于是她将雨伞微微倾斜,靠近卫渺压低声音道: “卫家阿大,侬回家提醒侬阿妈一下,侬家阿然最近总带大包小包东西出门,阿拉有次在路口,看他和上次被你家赶出来的女人抱头痛哭。” 自从卫二婶两次在卫家闹腾,街坊邻居也都晓得卫家过往。 表面不说什么,背地里肯定没少议论。 卫丽几个孩子偶尔也会被好事的人问上两句。 有次许阿鱼瞧见,发了一顿脾气,才没人敢跟几个孩子打听。 卫渺对上黄太太的八卦眼神,面色未变道: “我阿妈让拿的,她嘴硬心软。” 外人面前,还是要维系家中体面。 黄太太一脸了然,微微摇头,“喔唷,侬否用遮掩,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阿拉晓得的。” 卫渺也不反驳,黄太太明显就是看热闹的心态,讲得越多,到时她扯闲篇的时候话头就越多。 “黄太太,听闻黄先生家表妹来您家中做客?”卫渺转移话题,把前几日许阿鱼在电话里讲的八卦拿出来堵黄太太的嘴。 黄太太脸上看戏的表情褪去,撇了撇红艳艳的嘴唇,显然还是不想终结刚才话题。 “侬阿妈真是心态,别人家的孩子养得再好,也和亲妈亲,养不熟的。。。” 她话讲一半,目光有些躲闪的收回,尴尬道: “小卫先生,阿拉要带贝拉去宠物医院,先走一步。” 第44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2 黄太太举伞走得匆忙,连院门都未关。 卫渺转头,就瞧见站在雨中的卫然,他发丝和肩头已经淋湿,正目光忐忑看她。 “阿然,今日不上学?” 卫渺表情自然,仿佛刚才黄太太的话未曾讲过。 卫然呐呐不知如何开口,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原来所有人都晓得了。 巨大的羞耻感还有夹杂在大爸爸家和亲爹妈之间的纠结排山倒海而来,让他转身就跑。 卫渺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的时候,看见阿狸熟悉的身影,就停下脚步。 恰好这时,黄太太家里有人走出。 听见动静的卫渺余光瞥了一眼,压下心中诧异。 屋里走出一个打着油纸伞的女子,娉娉袅袅上前。 “听见外面有动静,还以为是表嫂在院门口和人讲话呢。” 笑意盈盈的栾巧菱好似从画中走出的妖精,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栾大家。”卫渺叫人。 “小卫先生,阿拉住这里才晓得侬家也是此处,侬说巧不巧?”她讲吴侬软语,让人心酥。 卫渺点头,“人生无处不相逢,倒没想到栾大家是黄先生的表妹。” 栾巧菱轻笑,“正是的呢,这得多谢子阳哥~” 卫渺听她唤“子阳哥”觉得鸡皮疙瘩起来几分,但面不改色。 栾巧菱仿佛不需要她发问,抬左手扶了扶右侧脸颊细细的碎发,才继续缓缓开口道: “年前遇见子阳哥,才晓得他是副总巡,好巧我来投奔家亲戚未果,他帮我查找,这不就找到表哥,有了落脚之地,也算是浮萍有依。” 卫渺听得认真,“那倒恭喜栾大家。” 说完后她提了提手中东西,礼貌道: “多日未归家,阿拉先告辞。” 说完颔首,不顾眼前女子还有未完话语,抬脚就走。 早春雨寒,她手中提着大包东西,弱不禁风如她,如何能久站呢。 许阿鱼见“弱不禁风”的闺女,脸上怒容瞬间消散,上前去将人迎进屋子。 本该在卤肉铺子的卫阿大上前接过她手中洋伞和东西,露出憨厚笑意。 卫渺像是无法察觉气氛,问道:“阿东和阿西呢?” 许阿鱼指了指几个小崽的学习间,“智上大师走时留了课表和学业,阿东自己在里面上课呢。” 卫渺略有几分英气的眉毛挑起,“他竟不贪玩。” 许阿鱼面上骄傲,“智上大师说,阿东悟性很好,天赋极高,曾先生他们离开时候,带智上大师的话来,说想将阿东一并带走,侬阿爸没同意。” 卫阿大面上有些纠结,他也不晓得留下阿东是不是正确,现在兵荒马乱,带走后许是一辈子见不着。 他虽不能教阿东各种本领,但他可护他健康平安。 许阿鱼虽心中可惜,但也觉得阿东小小年纪,独自离开,不大放心。 最重要的是,智上大师是和尚,别到时候阿东成了小和尚。 卫渺听见她的吐槽,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妈,侬瞧曾先生怎么不是和尚。” 许阿鱼慈爱地看着笑得脸颊发红的闺女,“这个阿拉真晓得,小钱同我讲了。” 卫渺好奇,依偎她身旁,听她讲曾家人的闲话。 “小钱讲,智上大师是曾先生家中长辈,自出生百天后,就被送往寒山寺;后曾先生出生后,体弱多病,好几次差点死掉,他主动上了曾家门,做了他们家庙的住持,从那后,曾先生虽依旧体弱,但也磕磕绊绊长大。” 卫渺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阿妈,小钱有说智上大师俗家姓名吗?” 许阿鱼听女儿问得认真,仔细想了半天未果,还是旁边干坐着的卫阿大插嘴道: “姓董。” 许阿鱼好奇问他,“侬怎么晓得?” 卫阿大说,“就是年前小钱找你告别时,你俩喝了洋酒,在楼上房间抱头痛哭,鬼哭狼嚎时候讲的。” 当着闺女的面被拆穿自己做的癫事,许阿鱼老脸通红,眼神如同刀子飞在卫阿大身上。 卫阿大摸了摸鼻子,转身要走。 卫渺连忙叫住他,把路口卫然淋雨跑的事情讲于他听。 本以为要心痛不已的老实人,只是淡淡开口道: “否用担忧,他估计去找他亲娘去了。” 卫渺看看卫阿大,又看神色平静许阿鱼。 许阿鱼被她看得发毛,没好气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阿拉能拦着不让人母子相见?” 卫渺深以为然点头。 本来还在装淡定的蛮婆顿时破功,伸手扯她耳朵,眼睛却恶狠狠盯着卫阿大: “然哥如何老娘不管,但丽姐和阿东是老娘一把屎尿养大的,侬敢让他们去认那女人,咱们离婚!” 许阿鱼说到最后带着哭腔,她虽激动,但扯耳朵并不疼。 卫渺却假装求饶,“许久不见阿妈发雌威,还以为是桂花弄堂养人,让侬变得体面,没想到此刻暴露原形。” 许阿鱼自然知道闺女在逗她开心,松手看她白皙耳垂红痕后悔不已。 “阿拉明明没有用力。” 卫渺哭脸,“阿妈侬忘记自己是大力蛮婆,能打赢三个大汉。。。” 许阿鱼顿时喷笑,“我那次帮严婶子赶走几个混子,就被传出泼辣的名头,弄堂里的人都可怜侬阿爸,说他命苦,娶了母夜叉一样的媳妇。” 卫阿大恰当发表甜言蜜语,“阿拉就喜欢母夜叉。” 然后又挨了几记飞刀眼,他却嘿嘿笑得欢喜。 “阿妈,阿拉真的是吃屎尿长大伐?” 这时候学习房的门口,脸上还有墨汁的小豆丁眼圈含泪,撇着小嘴要哭不哭委屈万分。 见三人都看他不语,卫东顿觉天都塌了。 “阿拉不是小狗,阿拉不吃粑粑~” 许阿鱼夫妻不晓得他在讲什么,卫渺反应极快,然后把黄太太家贝拉的事情又宣传一遍。 许阿鱼搂着卫东,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才哄得他相信自己小时候不是吃屎尿长大的。 然后吸溜着鼻子埋在卫渺怀里撒娇,来掩饰自己刚才无知举动。 许阿鱼眼热,啐道:“不过是个几岁半寸丁,偏偏要当小老茄。” 卫东不依不饶扭了扭撅着的屁股,被许阿鱼轻轻拍了两巴掌后,他立马抬头,和卫渺告状。 “大锅,阿妈打我!” 卫渺嘴角抽抽, 她眼睛又不是看不见。 第44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43 转眼傍晚时分,春雨停歇。 一家人晚饭过后,天边夕阳余晖笼罩整个小院,安静了一个冬日的院子里开始有了虫鸣。 卫阿大坐在屋檐下的小椅子上,喝一口略带甘味的菊花茶,搂着卫东惬意道: “惊蛰到,白虫叫。” 卫东学他说话,顺便在他要放下茶杯的时候,就着卫阿大的手喝一大口菊花茶。 卫东嘴里含着一大包水,眉头宛如小老头,想吐又觉是自己抢着喝的,最后苦巴巴的咽下。 “阿爸,没有糖。”他十分委屈。 卫玲端着了托盘,里面放着精致小碗,端在卫渺面前。 “大哥,你猜这是什么?” 冬日的厚袄子换下,浅绿的薄袄子穿在少女的身上,眉眼娇俏,生机勃勃。 卫渺看一眼,逗她道:“这是银耳?” 卫玲笑得开怀,“这是燕窝。” “哪里来的?”不管什么时候,燕窝可都是稀罕品。 卫渺往日吃不饱饭的时候,也会盯着屋檐下的燕子窝发呆惆怅。 叹息自己房下的燕子只会涎泥却不会吐口水。 倒不是她想吃燕窝,而是想拿燕窝换钱。 “小钱他们走得匆忙,吃用的东西全数送来家里,好些高档补品珍贵药材,侬阿妈不要,小钱却进了厨房把侬阿妈做的虾酱醉蟹八宝菜都搬空了。。。” 卫阿大把由来讲给卫渺听。 卫渺看着雪白燕窝上点缀红色枸杞和一丝红花,煞是好看。 “阿爸,侬也喝。” 卫玲第一次炖燕窝,每人都有份。 卫阿大朝着有一直沉默不语的卫丽面前推了推,“丽妹喝,这些都喝了对女孩好,我们男人不喝这个。” 萍妹小胖手端着碗,疑惑看着拿勺子的卫渺,“那大哥不是男人?” 过了年后,萍妹终于能把“大哥”和“大锅”讲清楚了。 为此卫东十分窃喜,偷偷和卫渺咬耳朵,这世上只有他会永远叫她“大锅” 抱着刚睡醒的阿西出来的许阿鱼脸上笑意收敛一下,眉头闪过忧愁。 卫渺把碗里糖水燕窝一饮而尽,就连枸杞和红花都没放过,全部吞入腹中后,才对卫东道: “燕窝只有大锅这么大年纪的男人才能喝,侬想喝得快快长大。” 卫东深以为然,乖巧点头同意,又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许阿鱼站在屋檐频频向门口张望,眉头越拧越紧。 卫阿大最先发现他的异常,安慰她道: “阿拉饭前去找,邻居说二弟妹年前就失踪不见,那家人见过还抓着问我要人。” 许阿鱼都顾不得他喊那个女人叫“二弟妹”,锤他一下,急切道: “那侬不早讲,我们都以为阿然去那里了,如今不在,能去哪里?” 卫阿大还没开口,卫丽漂亮的眼中闪过嘲讽,道: “年前年后他都没少往外跑,逃课无数,买给他的东西总是不见,次次归家后半句不提,显然是有心思了吧。” 丽姐身上穿的是鹅黄色的薄袄,本该活泼的颜色,硬生生的被她冷漠的表情压了下去,显得整个十分清冷克制。 卫然的事情显然已经成了家中人心结,刚才欢快的气氛消失不再。 “叮铃铃。” 恰好此时,电话铃响,卫萍踮着脚去接电话,费力拿听筒奶声奶气地开口: “侬好呀!这里是卫家,侬找哪位?” 然后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听了一会才道: “那劳烦侬稍等。” 她放电话在旁边,小跑到卫渺身边,“大哥,是白小姐电话。” 卫渺捏她脸颊,“多谢萍妹。” 这下不光几个小的,就连许阿鱼和卫阿大都看向电话方向。 “阿渺,找侬真难。”白玫瑰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让人骨头发酥。 “听闻白小姐在青帮风生水起,还未当面恭喜。” 白玫瑰轻笑,“不过是靠钱财堆积出来的虚名,不值一提。” 卫渺觉她谦虚,这两年,白玫瑰用磺胺打通关系,抢来最大的两个黑市管理权,又用船运利润绑上青帮大佬,如今帮派商议大事,回回有她。 “阿渺,三日后在巴黎戏院有庆功宴,侬来捧场啊。” 白玫瑰说出目的。 卫渺看报纸的时候看过,晓得白玫瑰在投资电影。 “听闻白小姐投资的电影春节期间十分火爆,人人追捧,恭喜。” 白玫瑰倒也不谦虚,在电话那头笑得开怀。 青帮的人大多做的是烟、赌、娼的行当。 她的家庭和受到的教育让她本能的厌恶这些。 底下人只要有钱,做什么都好,但上头这些人有钱后就开始想要体面。 卢平生提点她几句,让她茅塞顿开。 电影这种时髦的东西利润颇高且体面,在十里洋场十分受人追捧,她从拉投资到拍摄,终于在过年时候上映,火爆异常。 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不说,还捧红签约了两个女演员。 “侬卢大哥是大股东,可惜。。。” 提到卢平生,白玫瑰有些唏嘘,好好的一个人,说瘫就瘫了。 她去探病时候,看床上瘦弱人形,想起他意气风发奸商模样,总觉不真实。 卫渺和白玫瑰约定三日后晚七点在“巴黎大戏院”参加她电影的庆功宴,又寒暄几句,才挂掉电话。 扭头对上家人目光,摊开双手对许阿鱼提要求,“阿妈,明早我想喝白米粥配生煎还有酱萝卜。。。” 卫玲笑得见牙不见眼去挽他胳膊,自告奋勇道: “大哥,明早我炸油条给侬品尝。” 看大哥脸上露出期盼,卫玲尾巴翘上天去,“阿妈,如今还说我总喜欢钻厨房无用伐?” 许阿鱼对卫渺笑道: “玲妹学习虽不如丽姐和然哥,但厨艺颇有侬太外公天赋,如今做出的卤味十分不错,往后就算不读书也有出路。” 卫玲听见夸奖,喜笑颜开,雄心壮志地向卫渺说出自己的理想: “阿拉往后要在十里洋场都开满卤肉铺子,一家一天十个大洋,一百家就是一千大洋,一千家就是一万大洋。。。” 卫渺正想开口说话 夸她几句,突然觉得小腹坠痛,然后身下有东西流出。 许阿鱼自卫渺回来,目光几乎都粘她身上,此刻看她小脸煞白,咬唇捂肚,瞬间明白。 把怀里的乖巧无比的阿西丢给还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的卫阿大,半搂着卫渺就进了房间。 ———————————————————— 第44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4 后面两天,卫渺除了吃饭,都被许阿鱼按着躺在床上。 此刻她看着许阿鱼手中端的药膳,苦脸不已。 “阿妈,我健壮如同牛犊,不用这样的。” 许阿鱼坐她床边,难得温柔的开口说话: “这是女儿家顶顶重要的时候,一定要认真对待,这五红汤是我阿妈传下的方子,初潮时候喝了养好,往后不受苦。” 卫渺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吐舌不已。 明明单吃都很好吃,在一起熬制,就是这种干涩古怪的味道,不知谁发明出来。。。 许阿鱼笑吟吟的看她喝下,才露出满意表情,牵着她手,略有几分扭捏的给她讲述了女子初潮,以及往后每月都要来的需要注意的情况。 不许沾冷水,吃冰凉的东西,甚至还别别扭扭的提醒她,这几天最好离人远些。 “有鼻子灵敏的,能闻出来的,那样他们就会拆穿侬身份,阿渺转眼就成大姑娘了。。。” 卫渺十分受教,她确实没有在书籍上翻阅到许阿鱼说的这些。 于是好奇心发作,问得仔细,许阿鱼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后面就讲得顺口。 她坐在床边絮絮叨叨,卫渺扯着被子听得专注认真。 简单的谈话,在最朴素的年代完成一次传承。 等许阿鱼讲完,伸手放在卫渺额头,“小钱来月事时候,肚子爱疼,还会发烧,就是当初没人教才留下的由头。” 卫渺翻滚一圈,用脸贴她温暖手掌,“智上老和尚厉害,怎么不给小钱开药?” 许阿鱼刚觉女儿乖巧,就听她讲胡话,“这种事情藏着掖着都来不及,怎么好乱讲的。” 卫渺想到在外面看到那些裹小脚的女子,又记起卢大哥说这个时代的悲哀,顿时不语。 就连许阿鱼这种泼辣爽朗,生过四个孩子的母亲,讲起这种事情都扭捏至此,其他人更不用说。 “阿妈,虽然我已经长大,但阿拉依旧想当卫家大儿子。。。” 卫渺撒娇,她倒不怕许阿鱼他们束缚自己,而是想到野心勃勃的白玫瑰,一心想要摆脱命运的胡娜。 女子本就不易,漂亮的女子更是会沦为玩物,她徒有聪明脑子,却无强壮身体,她可不想再经历当狮子时候被母狮子剐蹭的画面。 许阿鱼轻抚她扎手的发茬,微微点头。 如今她和卫阿大已经晓得,闺女十分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也不再劝她做女儿打扮。 小时候孩子不懂也没法选择,只能受他们摆布当了男孩,如今孩子长大,有了主意就想如此,如果因为愧疚,继续摆布于她,才是可恶的爹娘。 卫渺顺便问了问关于胸口疼痛的事情,这个许阿鱼就有些一知半解。 “竟还会痛?” 卫渺艳羡看许阿鱼,才晓得不是每个人都会疼痛。 “对了,曾先生走的时候,把对面屋子的钥匙让阿拉交给侬。” 卫渺看许阿鱼从腰间解开,拿出一把黄铜钥匙。 “他有什么交代吗?” 许阿鱼想了想,生涩道: “他就说了一句山水有相逢。。。” “有见黄小安吗?”卫渺问。 许阿鱼一拍大腿,恍然道: “走的那天是除夕的前一天清晨,曾先生身后跟着七八个十分彪悍的男子,却没有黄小安,明明前一天他还来我家给曾先生端饭菜。” 许阿鱼其实并不太喜欢黄小安,他虽然规矩守礼,但看人的时候仿佛是在用鼻孔,眼皮永远向下。 “不过,小钱偷偷和我讲,黄小安总惹曾先生不开心。。。” 卫渺晓得,黄小安就是勤民楼派来监督曾先生的。 可一个能轻易知晓倭国内阁会议内容的人,怎么会被监视住呢。 但曾先生的理想和抱负却和那位主子契合,大可不必多此一举的。 “你说曾先生小钱他们多好的人,说走就走了,走时只带了两个箱子,别的什么都没带。” 许阿鱼听卫渺讲过,说对面的房屋是两套打通、楼上推平,种的全是娇贵的花草。 昂贵一些的,都能买一套房。 “曾先生穿白色狐狸毛披风,怀里抱着一盆盛开的黑色兰花,阿拉抬眼瞧去,他朝我颔首一笑,阿拉心扑通直跳,呼吸瞬间困难,差点以为是勾人魂魄的妖精。。。” 卫渺想许阿鱼说的场景,乐不可支,“阿妈,是花精吗?” 许阿鱼也不介意闺女打趣,继续给她讲弄堂里的趣事。 “弄堂里的人都晓得曾先生长得好,可惜曾家门槛深,一般人不敢去打搅,倒是黄太太借着寻狗的机会敲过两次门,都被小钱打发了。。。” 说起黄太太,卫渺就想起前几日她家那个表妹,“黄先生的表妹什么时候来的。” 卫渺问完,就看许阿鱼脸色变了几分,正想追问,门外就有声音传来。 “侬躺着,阿拉去瞧。” 许阿鱼起身走,有点心不在焉,连卫渺喝碗药膳的碗都没拿。 卫渺注视她背影,皱眉时候,阿狸从开着的窗子跳了进来。 窗外春日暖阳,蓝天白云,让人心旷神怡。 “喵呜~” 这家伙出去两天两夜,今日中午才回,那卫然应当无事。 回头给吴大哥打个电话,不用去寻找卫二婶的住处了。 找了这两日,卫渺已经猜到,卫二婶应该不在法租界。 也怪不得卫然要逃课出去了。 想到曾先生前些日子给她打电话时候,讲的那几句话,她本斟酌要不要告诉许阿鱼和卫阿大。 如今看卫然反常模样,怕是早已见过亲爹。 就是不知道他为何还在家中未走? 卫渺疑惑时候,就听见外面有吵闹,并且动静不小。 她下床穿鞋,拉门出去时,顺手拿起旁边许阿鱼给她做的新衣服穿上。 “大哥,侬就是这样看顾亲弟弟留下的孩子,阿拉回家,蜷缩在门口,都烧糊涂了。” 卫二婶穿了洋装皮鞋,描眉涂唇,指着卫阿大鼻子不依不饶。 卫阿大没有理会他,而是心疼的看向卫然,“阿然,侬生病了?” 卫然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崭新洋装,脚上的小靴子被擦得锃亮。 他听见卫阿大话,鼻头一酸,眼圈发红,身体晃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 哈哈哈,然哥是小白眼狼吗? 第44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5 卫二婶见状,心中暗骂没出息,但还是一把将他搂在怀里。 她怒目瞪着阿大,阴阳怪气道: “这不是自己亲生的到底不一样,孩子丢了快三天,也不见去找,家中依旧欢声笑语,亏得孩子一心惦记回来。。。” 她说完后,柔声细语地对卫然道: “然哥,阿妈说得没错吧,他们肯定不会找侬的,若是玲姐萍妹丢了,不怕闹个天翻地覆。。。” 卫然抬头快速看了一眼卫阿大,然后咬唇低头,嗫嚅道: “阿妈带我去医院,阿拉已经好些了,大爸爸知道医生怎么说吗?说如果阿拉再晚半日,只怕就要烧成肺炎了。。。” 卫渺看见已经撸袖子叉腰,准备吵架的许阿鱼歇了气,偷偷抹泪,而卫阿大的脊梁骨也弯了几分。 卫然这声“阿妈”并不是不该叫,而是在她阿妈指责养大自己大妈妈和大爸爸时候开口,他非但没有反应,反而还满是怨怼,已经表明态度。 显然是认可了他亲妈的想法。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许阿鱼再是彪悍, 卫阿大如今也算有钱有底气,在他们淳朴的认知里,也晓得儿子要找亲娘,天经地义。 当初卫二婶闹的那次,他们就和三个孩子谈过,卫丽和阿东自然不必说,卫然自己也是哭着说要在家里,不会和卫二婶离开的。 如今怎么都变了呢? “活该,侬若好好在教室里读书,怎么会感冒,怎么会烧成肺炎,可见老天也不喜侬是非不分,当面一套背后一出。” 卫丽逻辑一向清晰,语言一句比一句压人。 卫然愕然看向自己的亲妹妹,想要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对上屋檐下往日自己最亲近的人,他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阿然,侬确定了?” 卫渺抬脚走出门外,刚才还一副理直气壮的卫二婶整个人瑟缩一下,眼珠乱转不知想到什么,又扬起下巴,却不敢和卫渺对视,模样十分搞笑。 嘴巴张张合合一句话说不出的卫然看着大哥笑意盈盈的面孔,咬唇的动作加大几分。 “大哥,大前日上午,侬为什么不追阿拉?” 他问完这句话后,漆黑的瞳眸直勾勾的看向卫渺,仿佛在期盼某个答案。 “那侬为什么看见阿拉就跑?这可不是我卫家的教养!”卫渺声音轻柔,嘴角含笑,眼神却十分淡漠。 她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感,她生而为人的感情,都是许阿鱼和卫阿大用最笨拙的方式喂养出来的。 而不是享受了付出还咄咄逼人反来诘问她的人。 卫然脸颊爆红,却还固执的盯着的卫渺,似乎一定要等个答案。 “大哥,如果是玲姐或者萍妹,侬会不去追吗?” 明明自己就在弄堂口等着,大哥却和旁人闲聊几句,转身回家,仿佛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那一刻他绝望又委屈,满面湿透,不知是雨还是泪。 独自在雨中走了半日,才在天黑时候找到阿妈家里,敲门无人答应,他顿觉被全世界抛弃。 他蜷缩在门口,雨丝如同寒针钻入他的骨子,啃噬他的身体和灵魂。 迷糊中他开始做梦,年幼时候被遗忘的记忆清晰可见。 有阿妈温暖的怀抱,有父亲将他放在脖子上举高,大哥站在屋檐下艳羡看他。 也有大妈妈指桑骂槐说了阿妈,阿妈抱着他躲在房屋委屈痛哭的,他奶声奶气哄阿妈,告诉她自己往后挣钱了全给她花。 阿妈心肝肉的搂他,他就咯咯咯笑得开心,糊她一脸口水。 画面一转,不再年轻漂亮的阿妈后嫁人的那家,被欺负,被殴打的画面。 阿妈抱着瘦弱的妹妹狼吞虎咽的吃他带的卤肉食物,“若是侬大妈妈能让我回家就好了。” 若是往日,他会讲大妈妈他们的不容易,可看着眼前苍老憔悴的阿妈,他开不了口。 是啊,为什么不让阿妈回家。 他曾经试探过最疼他的大爸爸,说自己不想上学了,能不能把钱省下来多养一口人。。。 他每年学费很贵,若是省下来,可以让阿妈他们吃饱穿暖了。 可他却被大爸爸训斥,同时眼神失望看他许久。 卫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接受阿妈,明明家里卤肉铺子每月可以挣好几百大洋。 明明吴妈的工钱都涨到二十大洋,逢年过节除了做衣服还额外给大红包。 怎么就不愿意给自己阿妈一口吃的,一条活路呢? 好在阿爸回来了,他虽然对阿妈不好,依旧如同记忆里那样疼他,而且只疼他。 小心翼翼的逼迫自己懂事的日子终于过去了,阿爸和阿妈都在身边,他又成了最受宠的孩子。 当阿爸让他搬去一起住的时候,他的心如同野草,疯狂蔓延生长。 可他又想起了了大爸爸他们,想起了大哥,想起萍妹。 这几年一家人一起,日子从清贫到富足,他割舍不下。 那日阿妈送他归家,又在耳边叮嘱说,他让留下一段时日也行,但让他说动丽妹和阿东一起离开。 他不懂阿爸明明风光无限,为什么不回来家中找大爸爸,一家人在一起和往常过日子不就好了吗? 阿妈嗤笑,“那家人能冷眼阿拉讨饭,还派巡警恐吓阿拉,怎么会将侬几个还回来,阿丽长得出挑,转眼就能换彩礼,阿东聪慧长大也能挣钱给他家。。。” 最后她在阿妈哀求和眼泪中,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同意了说动阿丽和阿东的事情。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阿爸阿妈都回来了,他们一家人也该团聚的,大爸爸他们若是知道也会高兴的。 走在弄堂口,就听见黄太太和大哥讲闲话,心虚的他转身就跑。 跑到拐弯处,他停下脚步张望,心中告诉自己,若大哥追上他回来问他,他就把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他听。 大哥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可惜,他没有等到大哥,只看见大哥脚步轻快的回家。 阿妈往日唠叨的话排山倒海入了他的心间。 果然如此。 卫渺自不知道短短几息功夫,眼前比她高了一个头半大少年想了这么多。 即便知晓,她也无法理解。 严格来说,卫然之比她小一岁多几个月,用许阿鱼的算法啊,也算是个小小伙子。 ———————————————— 今天暂且如此,明日继续爆更~~~ 第44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6 在卫渺的记忆里,卫阿大更多的时候对卫然几个更加上心,对自己和卫玲、萍妹反而严肃寡淡。 卫玲性子要强,总不太理解,次次眼红,然后挨骂,挨骂就哭。 许阿鱼一手抱着吃手指的卫东,顺便弯腰把在地上趴着流口水的萍妹抓起来,才没好气地啐卫玲道: “他们爹妈都不在了,心中惶恐,多关注一些,又没多吃块肉,偏偏侬不依不饶。” 卫玲嘴利,气鼓鼓回怼道:“这是没有肉,若是有肉,肯定也是他们先吃!” 气得许阿鱼要上前捶她,她尖叫一声跑出门外,满弄堂嚷嚷。 “亲阿妈为了阿然要揍亲生的女儿唷!” 惹得弄堂里的邻居们哈哈大笑,然后又说卫阿大两口子厚道。 卫渺收回思绪,抬头看天,此刻日头正好,春风习习,蓝天白云;院中喜鹊也落在满是新叶的树上瞧这一出热闹。 卫玲早已经懂事的关上院门。 可惜厚厚的院门可以隔绝外面邻居的窥探,却挡不住外面嘈杂的议论声。 “喔唷,阿拉早就讲了,不是亲的养出来,八成都是白眼狼的哦。” 黄太太声音尖细带着几丝兴奋,顺便有几声狗叫,似在肯定她的说法。 她的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有人赞同她道: “手指还有长短,卫家有四个亲生的,又不缺孩子,肯定是受委屈才找亲妈的。” 彭太太挑眉扫了黄太太一眼,然后啐那讲话酸溜溜之人,扬声道: “侬否要瞎讲,卫太太一家对孩子一视同仁,甚至是对卫然几个更好,好伐 ?” “都是上学的年纪,亲生的阿渺早早出去养家,那几送去上昂贵学校,换你们谁能做到?家里来个老家投奔的表妹,都还成日都砸锅摔碗的,哪好意思讲别人家闲话喽~~~” 看着有几人面色尴尬,彭太太骄傲挺胸,顺便又瞥表情讪讪黄太太一眼。 如今卫家阿渺可是她家财神爷,她正愁不知如何来拉近关系,这不现成的机会不就送上门来。 自去年在卫渺牵线下,都有白砂糖巨额订单,收货痛快,付钱爽快,为此自家男人开年上班后就被提拔为厂长,负责整个糖厂。 工钱翻倍不讲,每次交货的时候,略微动一动手脚,赚得盆满钵满,而她只用照顾好男人和孩子,再也不用每日就在弄堂里挨家问谁家要糖不要了。 黄太太为此人前人后都嘲笑她多次,她可没忘。 昨日又从卫渺那里得了准话,今年的砂糖供应只多不少,她当时就给老家父亲发了电报,让今年家中土地,一半种植甘蔗甜菜。 可以说,如今她家富贵大半在卫渺身上,加上她也很喜欢卫太太大气爽快,来往就比旁人多些。 院外声音嘈杂,院里气氛十分压抑,卫渺对上卫然固执的眼神,坦然点头道: “若是阿玲和萍妹,阿拉自然会去。” 卫然绷紧的脸上先是释然,而后瞳眸里闪过愤怒和委屈,“为什么?” 卫渺还未开口,卫二婶就搂着身体发抖的儿子讽刺道: “还能为什么,自是因为侬和她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 说完她慈爱的摸了摸卫然的头,温柔的蛊惑道: “阿妈早就说过,这世上只有亲娘才会对侬真心好,若是阿妈在,怎会让侬小小年纪就穿破衣,还早早饿着肚子去铁路捡煤渣。。。” 卫二婶每说一句,卫阿大望向卫然的眼神就失望一分,本就弯下的背脊就塌陷一分。 许阿鱼身体颤抖得厉害,大口大口呼吸,嘴唇颤抖张合几下,最后无力闭上。 卫渺心烦意乱,这瞬间,她不想再浪费口舌和情感,冷冷道: “既然做了选择,那就滚吧。” 她非常忙碌,没空去试着理解卫然心中纠结,也无法去了解他的心路历程。 她只是晓得,自己圈在势力范围内护着的崽,想要脱离,而且心生怨怼,蓄谋已久。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既然已有离开之心,何必拉扯黏糊。 若是往日,她定然亲耳听卫然作出选择;可瞧见许阿鱼卫阿大难过悲伤的模样,她护犊子心切,似有层出不穷戾气涌出。 “大哥?侬赶我?”卫然声音带着哭腔,不可置信看着往日总温和对他的大哥。 卫渺似笑非笑看着眼前比自己高一个头人,“这样侬愧疚不就少了?毕竟是被阿拉赶走,说出去后,谁会讲侬是白眼狼?” 卫然被说中心思,和卫二婶相似的眼睛飘忽不定,面色青青白白变幻。 卫二婶瞧见兄弟反目,心中窃喜,但面上却表现出满满的心疼,她不敢看卫渺,却指着许阿鱼硬气道: “走就走,好似谁稀罕留下一样,若不是阿然总说你们不容易,阿拉怎会容他日日在侬家受气。” 卫渺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无,她扭头看蹲在地上的阿狸一眼。 狸猫会意,蹲腿跳跃,一口咬在卫二婶指着许阿鱼的手指上,顺便在她脖子上落了一爪子。 “啊!” 卫二婶吃痛惨叫时,阿狸已经顺她甩手的力道跳上院里树上,惊的喜鹊叽喳飞走,嫌弃的蹭了蹭爪子上的碎肉。 卫二婶推开卫然,不知是先捂手,还是先捂脖子,惨叫不停。 “阿拉要去。。。” 她本想说要去报巡警,突然想起当初自己被巡警上门警告的情景,顿时闭嘴。 这半年多的时间,她早就知道了眼前这个笑吟吟的小崽子到底有多少脸面了。 尤其年前那次,她头天被人套话说出卫渺被当儿子养的事,夜半就被人绑上汽车送往码头。 她伏低做小哀求,有个心软的才道: “管不住嘴巴,就只能滚出十里洋场,现在还能活着,若是耍心眼就得去黄浦江喂鱼了。” 她顿吓得眼泪鼻涕一把心中咒骂卫渺无数次,若不是她运气又好在码头瞧见了卫二那个死鬼,只怕她早就死在海里了。 “走,全部带走,阿丽和阿东我们都带走。” ———————————————— 今天晚上看见的宝子会发现错别字比之前更多,我明天早上睡醒先改这几章! 至于原因在最后一章,我的碎碎念中。 呜呜呜~~~ 第44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47 想到卫二那死鬼,她突然有了底气,捂着手指面色狰狞开口。 卫渺还未讲话,卫丽就松开扶着许阿鱼的手,走到前面,冷眼看她和卫然,嗤笑一声后才道: “阿拉可做不来白眼狼。” 阿东学姐姐,也歪嘴嗤笑,结果嗤出口水一泡,但也不耽误他表态,小手叉腰,吐出口水奶凶道: “阿拉也不做白眼狼。” 卫然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 卫二婶气得胸脯起伏,放狠话道: “好个小赤佬,爱回不回!老娘有阿然就行,就当没生过侬两个小瘪三。。。” 说完就带失魂落魄的卫然朝外面走,等他们打开院门的时候,喊了一句“等等” 卫然脚步一顿,扭头满怀希冀的盯着卫渺。 卫渺双手背着,扬着的小下巴朝着卫然方向扬了扬,道: “他这几年在我家吃喝用度,样样都是我父母血汗钱,既然你是亲娘,付清才能带人走。” 这事卫二婶经历过一次,这次她早有准备。 她扯出个不屑的假笑,往前几步,走出院子。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掏出钱包,特意数了数,然后慢悠悠的从一叠钞票里扯出两张法币,丢向站在院门口的卫渺,扬眉吐气道: “阿拉离家几年,阿然不过一个孩子,吃吃喝喝二百块足够了吧。” 说完目光望向门外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见有人点头认同后,她歪头看向屋里的卫家人,撇了撇嘴。 卫渺无视脚下两张钞票,只是看着卫然,缓缓道: “卫然,吃饭住宿就不算了,侬自己说一说侬上学花费多少?” 卫然看着大哥淡漠的神色,心中冰凉,往日他跟在大哥身后,见她看欺负自己的人时就是这种眼神。 察觉他害怕后,大哥两眼弯弯勾住他肩膀,告诉他:在外面要硬气胆大一些才不会被欺负。 如今大哥用冰冷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他才知道当初那些人眼中为何全是畏惧。 卫然看向面色僵硬的阿妈,嗫嚅道:“阿妈,二百不够的。” 学费其实并不是最贵的,学校会要求参加各种活动。 有时候是骑马,有时候是踢球,还有油画写生,给老师送礼打点,参加同学生日购买的礼物。。。 每样都要花钱,每次家里从来都是不含糊。 卫二婶面上恼怒一闪而过,在钱包里抽出一张,见卫然摇头,她又咬牙抽出两张心中滴血一般依旧丢在卫渺面前,嘟囔道: “这学校是金子打的还是书本是银子做的,怎么就这么贵了。” 黄太太也帮腔开口,“对的,是太贵了!平常就三十几个大洋的呀!” 彭太太一听,这表现的机会不就又来了。 “噢哟,瞧着侬也是体面人,晓得沪上最好的学校伐?侬家囡囡去上,人家未收的那家女校,阿丽和阿玲就在那里读书的,还有侬家小囝被拒收的那学校,就是卫然读的那所,和国舅一个小学哦,是普通人家能上得起伐?” 彭太太如同机关枪一顿输出,街坊邻居听得一愣一愣,看下卫家人的眼神变了又变。 有醒目的就想起卫家最小的崽百天盛况,心中暗自吐槽卫家低调习惯,让他们都忘记这家人不单单是靠卤肉糊口的小门小户。 黄太太面色青白交加,“侬讲就讲,总说阿拉做么事?” 彭太太毫无诚意的开口解释,“主要是黄太太侬啊见过大世面,晓得阿拉在讲什么。” 周围邻居有了台阶,连忙把黄太太架在火上,“对,对,黄太太懂得多,不像我们,只晓得人云亦云。。。” 黄太太抱着贝拉,想走又舍不得眼前大戏,只能跺脚,冲彭太太冷哼一声。 卫渺看着地上散落的钞票,脸上笑眯眯,心中也在吐槽。 之前卢大哥说卫然他们在家附近上的学校不行,让她不管,他去操心。 还说读书不光是学习知识,还有结识人脉,于是颇为操心的包办了四个小的上学事宜。 如今听了彭太太介绍,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要重新算一算账?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被她否决,卢大哥说过,钱好还,人情难清。 她可不想让人心中好过,于是扫了卫二婶继续道: “姑且就这些吧,余下的就当往日卫然饿着肚子去铁路捡煤渣的工钱。” 卫然受伤的看向大哥,嘴巴都咬出血来,卫渺又不是人类,哪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 既然选择了和自己亲爹妈诉苦头,那就说明还有许多怨气,觉得自己受许多委屈的。 “卫然失踪将近三日,阿拉请警察局吴副总巡四处找人的费用,他派四十个的巡警日夜不停几乎翻遍了法租界,每人每日二十块,侬也结算一下。” 卫渺话出,周围邻居再次哗然声起。 “哦唷,这个阿拉作证是真的,阿拉日日出门都遇见巡警拿着照片问人。” “刚才谁讲卫家人冷漠不去找孩子的。” “一日八百,三日两千四百块,跑到亲妈家也不晓得说一句,真是拎不清的!” “这些钱都能买下一座小院子喽,卫家的卤肉铺子果真挣钱。” 卫然先是惊喜,随即懊恼,最后将头捶在胸口,脖子耳根全部羞红。 本就肉疼的卫二婶此刻尖叫出声道: “侬红口白牙说二十一人就是二十一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她开始撒泼。 想到是自己撺掇不让卫然回家,也不给卫家递消息,她就心虚,此刻听到巨额钱财,也顾不得害怕卫渺,大声嚷嚷。 卫渺缓缓靠近她,卫二婶一步一步后退,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是个乳臭未干丫头,把她惹急,她就嚷嚷她的身份,让她丢人! 可惜她不敢,等卫二婶退在墙根处,远离看热闹的人几分后,卫渺才一字一句低声道: “侬没有钱,卫处长有啊,听闻二叔很得倭人看中,在市政厅混风生水起,若是倭人晓得他让大哥白养孩子,只怕要看扁他的。” 卫二婶瞳孔睁大,死死的看向卫渺,干涩问到:“侬如何晓得?” 卫渺嗤笑出声,语气淡淡开口道: “阿拉往日是不是讲过,不要再出现,不要招惹我家? 如今这两千四就是代价,若还有下次,黄浦江的鱼可不挑嘴!” “啊!”卫二婶尖叫一声,依旧和上菜一样,转身就跑,如有狗撵。 第44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48 羞愧不已的卫然还未反应过来,只是站在原地发呆。 卫渺视若无睹的走过他身边,袖子被人扯住。 “大哥,阿拉错了。”他声音带着哭腔,面色可怜 “所以侬想留下?” “大哥,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我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逼迫我?” 卫渺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心中也翻涌过无数想法,最后疑惑看痛苦不已的“孩子”。 难道这就是卢大哥说的“既要又要还要?” 望着眼前迷茫的少年,卫渺有冲动想和他讲一番大道理,话到嘴边,许阿鱼和卫阿大黯然面孔出现,她扯回自己袖子,淡淡道: “阿拉在侬这个年纪时候,已经从外面带回栗子蛋糕给侬吃了,阿爸心疼侬,总把自己的留下偷偷给分给侬吃,不知侬吃过的栗子蛋糕能否值侬捡煤渣的钱?毕竟阿玲捡得比侬多,吃得比侬可少?” 一席话,过于诛心,邻居们看卫然的眼神十分古怪,卫阿大扯住心软几分的许阿鱼,对他摇头。 卫渺看着几乎懵掉的卫然,提醒道: “侬亲娘已经跑远了,再不跟上,又要徒步走回去了。” 卫然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哇”的一声,大哭着也跑了。。。 彭太太把在地上捡的钞票递给卫渺,安慰道: “噢哟,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家里可不能养外贼的,小卫先生处理得很好。” “彭太太,多谢侬。”卫渺接过钞票,诚挚对她道谢。 彭太太激动摆手,“噢哟,噢哟,侬太客气了,侬先回去安慰侬阿妈,阿拉明日再来找她学做酱菜。” 卫渺笑嘻嘻的答应,扫了一眼意犹未尽的街坊邻居,道: “诸位家中有事,需要寻人什么的可来找我,价钱好商量。” 周围人一听,立马散开。 开玩笑噢,这种价格寻人,人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造的? 卫家人真是, 就没音讯三天,花这些钞票寻找,结果还是白眼狼,真是有钱烧的。 卫渺心满意足关门,牵着阿丽和卫东,准备去哄那对受伤的夫妻。 卫玲这时候抱着哇哇大哭的阿西喊道: “阿妈,阿爸,不好了,阿西又尿床了。。。” 本来正在偷偷抹泪的许阿鱼红着眼圈嘟囔,“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卫东和萍妹上前去抱卫阿大的腿,萍妹摇晃小啾啾上的铃铛撒娇道: “阿爸,明日老师让我们带自己扎的风筝,侬答应给我做的。” “阿爸,阿拉也要,和大锅一起去放!”卫东眼睛放光,撒娇不已。 卫阿大还未反应,就被两个小豆丁拉去了杂物间,被两个小崽子为了先做谁的吵得头疼不已。 卫渺和卫玲卫丽三人相视一笑,仿佛刚才一场闹剧并未发生。 卫渺甩了甩手中钞票,对她两个招呼道: “换好衣服,阿拉带你们去兰姐咖啡厅打秋风去!” 卫玲欢呼一声,拉着丽姐就进屋子,叽叽喳喳说穿什么衣服,要吃什么蛋糕。 卫渺满意的背着小手,下巴一扬,就对上双眼含泪的人类幼崽。 “笑一个。”卫渺酒窝浅浅逗弄他。 小幼崽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强行摇醒,然后污蔑他尿床,又被亲妈埋怨,最后以为能逃过一劫,还是被强大的气场压制,撇着的嘴硬生生的裂开,露出刚长出的一小节的小米牙,还挺可爱的。 卫渺换好衣服出来时候,卫玲和阿丽已经换好衣服梳好头发,靠在一起不知嘀咕什么。 卫渺朝院子里哄孩子睡觉的许阿鱼走去,“阿妈,我晚上回菊花里,卢大哥那边离不开人的。” 听见卢平生,许阿鱼脸上郁色快速消退,惋惜又心疼道: “对的,对的,是要看顾好卢先生,阿妈日日拜菩萨,希望他能好起来。” 卫渺眼中闪过狡黠,把手中钥匙递给许阿鱼,“阿妈,侬若闲来无事,就去曾先生家中 东厢佛堂,念经?” 许阿鱼啐她,“饭才吃饱几日,就要去供佛,信佛要诚心的,阿妈怕佛祖怪罪。。。” 卫渺撇嘴,收回钥匙。 她不晓得曾先生给钥匙的目的,也不想去追究其中深意。 “大哥走啦。” 卫玲两个说完悄悄话,站在屋檐下叫她出发。 三人出门,经过黄太太家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有拌嘴声音。 “不晓得那卫二太太做了什么行当,攀上什么高枝,上次来是乞丐,今日手腕上的手表都价值不菲哦,栾表妹啊,侬说为什么总有些女人要做娼妇行经?” 她声音尖细有辨识度又阴阳怪气,不想听见都不行。 软软如同黄鹂的声音响起,“表嫂讲的这个阿拉真的研究过,男人嘛都是下贱坯子,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看得见吃不着,表嫂侬讲对伐?” 卫玲拉着大哥和阿丽快走几步,皱着鼻子道:“阿拉不喜欢黄太太家新来的表妹。” 卫渺想到许阿鱼提及栾巧菱时候古怪厌恶的表情,好奇道:“她做什么了?勾搭阿爸了?” 阿丽和卫玲都崇拜看向卫渺,“大哥,侬真厉害。” 卫渺剧烈咳嗽,泪花出现才好些,“真的?” 阿丽点头,卫玲告状,“她刚来时候也算还好,长相漂亮,讲话又甜,弄堂里的人都很喜欢,可渐渐就发现,她只冲男人笑,对女人总是这样。。。” 卫玲歪嘴斜眼,想要学不屑表情,结果惹得阿丽和卫渺大笑不止。 “那日放学归来,我和阿丽亲眼所见,她假装摔倒,直接扑在阿爸怀里。。。” 卫渺好奇道:“侬怎么晓得她是故意摔倒?” 卫玲急了,“大哥,侬不该问,阿爸的反应?” 卫渺配合她道:“有靓女投怀送抱,阿爸什么反应?” 卫玲解气道:“阿爸吓得手脚并用,就差爬开了。嘴里还喊道,阿拉就好好走路,是侬挡我前面,别想讹人。” 三人又笑成一团,叽叽喳喳朝着兰姐的咖啡厅走去。 第44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 449 卫渺站在熟悉的咖啡厅外面,仰头看上面换了名字的招牌,心中感叹世事无常。 “大哥,你看。” 卫玲扯卫渺的袖子,让她透过玻璃窗看里面情景,如今还未到下午,咖啡厅的顾客寥寥无几。 往日摆放钢琴的地方,一个做的笔直窈窕少女正专注弹琴。 卫渺不通音律,并不晓得弹的是什么,但能感受兰姐应是初学者。 “真好听。”卫玲毫无底线夸奖。 阿丽目光亮晶晶看向兰姐侧颜,少女长发披肩,修长的脖颈如同天鹅一般优雅。 “兰姐真好看。” 卫渺看了又看,许是熟悉的人,察觉不出美丑,但她配合两个眼冒星光的妹妹点头。 门口服务员看她们三人驻足不前,笑着问道:“三位要进来吃一份蛋糕吗?未满十二岁五折哦。” 卫玲欢喜问道:“是栗子蛋糕吗?” 服务员态度良好,“有栗子蛋糕,还有我们老板新研发的芝士三明治以及樱桃味道的曲奇饼干。。。” 没有女生不喜欢香软的蛋糕和饼干,就连阿丽眼里都带着向往。 听见门口动静,许兰姐停手,扭头就看门口站着的三人,笑意盈盈的起身过来。 “阿渺,侬几个如何有空过来?” 如今离得近了,按理说她应该去姑姑家勤快些,可她实在忙碌。 刚接手的店铺需要忙碌,往日制定的学习计划不能松懈,每日五点起床,夜半才睡。 她整个人虽然疲惫,但眉眼舒展,笑意盈盈。 “兰姐,侬真厉害!” 卫玲和阿丽在两侧挽她胳膊,崇拜无比,她们学校也有钢琴课,只有些许同学弹奏流畅,更多是像她们得重新学习线谱音律,还要寻找手感,西洋老师每每看她们都摇头叹气许久。 兰姐脸颊粉红,“阿拉也才学几月,年后到来这里才常常练琴,只敢在没有客人时候练习一下。” 阿丽是真的觉得兰姐厉害,当初来家里时候,又黑又瘦,沉默寡言。 可大哥教的洋文,就她学得最快。 刚开始她以为是兰姐聪慧有天赋,后来才察觉,她除了聪慧还很勤奋。 做家务时候口中不停重复,夜半说的梦话都是洋文。 后来去了咖啡厅打工,才几个月,每次提回家中的糕点饼干,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上次姑姑让她给兰姐送东西,还看见有洋人给兰姐送花,兰姐拒绝没收,那洋人也不生气,还面色温柔和她交谈许久。 “想什么呢?”兰姐看阿丽发呆,戳她白嫩脸颊。 阿丽回神,“没什么,阿渺今日发财,要做东请客。” 兰姐早不是当初的渔家女,不管是在白玫瑰口中,还是看报听客人们闲聊,已经晓得卢先是什么样的人。 而卢先生这样了不得人都要认真对待的阿渺,就更不会是表面这样简单。 “说来也巧,侬几个早十分钟过来,就能看见吴副总巡了。”许兰姐把几人安排在靠窗户的座位。 “小吴哥大上午的来做什么?”卫玲看对面警察局,好奇问道。 许兰姐笑道:“今日是李小姐生日,他来拿昨日订的蛋糕。” 往日李晓雅住卫家时候,卫玲最喜欢温柔漂亮的李老师了。 后来搬来这里后,小吴哥时常上门,李小姐反而从未见过,她问阿妈,阿妈让她少管闲事,她确实听话,转头就忘记了。 “阿渺,卢先生他、他还好吗?”许兰姐如今提及卢平生,已经能够面不改色。 “并不是很好。。。” 卫渺刚说完,就听见外面口号响起,扭头看去,竟然是学生在游行。 “这是?” 年后这一个多月,卫渺唯一闲着的时候就是这几日,被许阿鱼盯着吃了睡,睡了吃。 各种事情都是在报纸上看的。 许兰姐叹息,“元宵节后女学生电车案,一直没有说法,随着时间推移本已被遗忘,结果前天夜里,洋人大兵在女校门口拖人进了树林,被发现时候只余下一口气了。。。” 随着队伍走近,口号也清晰传入,“还我故土!还我安宁!侵略者滚出去!” 朝气蓬勃的脸上全是愤怒和反抗。 游行队伍走远后,整个咖啡厅分外安静,门口的服务员握着拳头挥舞,无声的喊着口号。 “游行好几天了,越演越烈,只怕很难收场。”兰姐叹息。 几人还未说几句话,陆续就有客人进来了,兰姐起身忙碌。 不过半小时的功夫,咖啡厅坐满了人,卫渺三个大快朵颐香甜蛋糕,顺便看兰姐游刃有余招待客户。 她有时讲本帮话,有时是法语,偶尔切换英文,卫渺听得仔细,还有俄语也很流畅。 许阿鱼讲,过年时候,兰姐提着东西来家,讲了咖啡厅的事情。 许阿鱼听完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哥哥家日子越来越好了,孩子也有出息。担忧的是兰姐过完年才20岁,一个人能支撑这样大的摊子吗? 因为吴叔挨打的事情,她也多少知道胡娜咖啡厅里那些龃龉,怕她一个姑娘家弄不来这些。 如今看满座客人,她却游刃有余,卫渺晓得许阿鱼担忧多余了。 人类很奇怪,看似平平无奇,可有了信念和信仰后,就会无敌。 吃过甜品后,卫渺抬手看表,还有充足时间去白玫瑰说的庆功宴。 于是答应了卫玲和阿丽留下来帮忙请求。 让她动脑子可以,动手基本属于帮倒忙,所以她安静坐着,拿报纸阅读。 她目光落在报纸上报道女校门口案的一行文字上:“在我国土,女子安全不得保证,凉血的才不愤怒,奴性的才不反抗!殖民者必须滚出去!” 心道好在卢大哥这几日打着照顾她名义的风真真在研究地道的事情,若是看见这些报道,估计又要怒发冲冠。 “如今学生游行,法租界的关卡又起,检查严格,东西很难带进来。” 在满是吴侬软语和鸟语的空间里,卫渺听见了倭语,虽然声音非常轻微,但还是敏感的刺激了她的神经。 卫渺抱怨,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和卢大哥待一起久了,她也变得又红又专。 尤其是元宵她发送电报回去后,体内又红又粗的气机让她差点没好意思问卢大哥要报酬。 好在她坚守住了一个吞金兽的底线。 第45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0 卫渺在咖啡厅扫视一圈,最后把目光放在一个穿绸缎长衫的中年人和他对面西装革履的青年人身上。 矮小猥琐,额大无腰,很符合卢大哥对东洋矮子的形容。 卫渺收回视线,继续看报,耳朵却竖了起来。 “法兰西人占据了这片土地最好的位置,收最多的赋税,如今是该让他们烦恼一下了,不然他们总想以世界警察自居,今日敢对帝国提出无理要求。。。” 年轻的倭人似乎颇有怨气, 嘀咕不停。 中年男人虽然认为他说得不错,但呵斥道: “小原君,这不是你我该关心的问题,我们的任务是晚上和人接头,把他从关东带来的东西拿到手,然后在法租界散播出去。” 年轻的小原君显然十分尊敬眼前的人,借着端起咖啡的功夫,他谦卑道: “老师,是我激动了!” 中年人看他态度诚恳,十分满意,嘴唇轻动道: “石井中将亲自研发并且通过实验的细菌炸弹,里面存放了感染鼠疫菌的跳蚤炭疽菌和伤寒菌也会随风传播。” 看见对面激动到颤抖的年轻人,冈本十六仿佛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笑意更盛几分,道: “今晚过后,一定会给这些傲慢的西方人一个深刻的教训和震撼。” 小原君略有可惜道:“可惜他们到死,也不知的是帝国的细菌送他们上路的。” “如今学生游行,到时候把这些推到法兰西人不作为上,群情激愤,帝国就能。。。” 许是反应过来这是在公共场合,中年男人突然住口。 两人脸颊激动泛红,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地哀嚎的场景。 卫渺记住两人谈话,心中却觉倭人疯狂。 沪上就这样大的地方,一场痢疾都能让人人恐慌,他们竟然要投放细菌炸弹,就不怕整个城市被病毒攻陷? 毕竟沪上倭人驻军可是最多的。 看着围坐着在置放红白玫瑰的咖啡桌周围的红男绿女,又想起刚才过去游行学生,心中也低落几分。 忽然她脑子灵光闪过,倭人在沪上接连受挫,十分重要的军需仓库没了,而之前的黄金消失案,更是得罪了西方为首的军火商。。。 两次重大事故,让本就容易极端东洋人准备改变战略方向了? 卢大哥曾经嘀咕过,沪上是必争之地,必有一战,瞧这模样,这帮家伙改变战争的形态了。 从热武器变成了细菌战了? 卫渺小脑瓜转动,不过片刻功夫就分析出了几个可能。 眼看两人喝完咖啡起身离开,卫渺也放下报纸,对小蜜蜂一样忙碌的卫玲和阿丽招手。 “这位顾客,请问侬有什么需要?”卫玲戴着围裙,像模像样。 卫渺敲她额头,“我和阿妈讲过,要去菊花里,侬和丽姐忙完后,让兰姐派男店员送侬两人归家,晓得伐?” 阿丽晓得大哥是担心她们安全,乖巧点头,“大哥,侬在外面也小心些。。。” 卫玲重重点头,“对的,大哥侬也要注意安全,等下次休息,阿爸送我们去看卢大哥。” 卫渺目光看着倭人过了马路,对两人颔首,说了句“和兰姐讲一讲。”才抬脚出门。 远远地,他瞧见两人十分警觉,张望时候也有分寸,可见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好在卫渺眼神不错,抬眼看见两人进了咖啡厅对面的怡园酒店。 这两人倒是会选地方,在整个十里洋场,相比起英美等国,法兰西人是最为宽容的,他们的酒店还有娱乐场所对华人是持欢迎态度的。 卫渺算好时间,小跑过了马路,站在街边,就看两人进大堂后直接上了电梯。 确定之后,卫渺抬脚走进酒店旁边不起眼的小道,顺着往前走一段距离,能绕到酒店后面的客房。 等到阿狸悄无声息出现时候,卫渺已经爬上酒店外围的一棵法国梧桐上。 茂密嫩绿的叶子将她身体遮挡,卫渺直接上了阿狸的身,跑动跳跃,挨个窗户寻找,功夫不负有心猫,她在第二十层的客房里瞧见了正在喝茶的两人。 “冈本老师,接头人会不会出意外了?”小原君无心喝茶,已经抬手看了无数次手表了。 冈本十六难得没有训斥他不稳重,因为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了。 他端起茶杯准备平复焦躁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两人面色瞬间凝重,矮子小原君因为激动,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 冈本十六走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道:“哪位?” 卫渺第一次蹲得这么高,风声呼呼,门口讲什么她隐约听了大概,无非就是莫名其妙的对话和暗号。 就在她无聊的准备舔一舔爪子的时候,门被打开又快速关上。 小原君和冈本十六带着一个提着皮箱的男人在沙发上坐下。 卫渺蹲在窗角,看着戴礼帽穿风衣的男人,不禁感慨,“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一直很好奇,丽娟姐知道她的初恋丈夫是满铁的特务嘛。 川崎道一小心翼翼的把箱子放在茶几上,感受眼前两人火热的视线和急促的呼吸,他在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又骂这帮人变态。 他要知道自己从关东带来的这东西是细菌炸弹,他情愿装病也不会接受任务的。 等他知道自己带回来的绝密箱子里装的是什么的时候,他连忙去了医院,不光自己去,也拉崔丽娟去。 谁知道这玩意儿传不传染,他正当壮年,每日都和崔丽娟亲热,若是传染,他俩都得玩。 好在那帮死变态人品不行,工作态度还算严谨,检查结果显示他有点男人不可说的炎症,一切都好。 崔丽娟也是如此,只是他又有新的困惑,他们两人都很健康,为何如今还没有孩子呢? 他如今看着崔立平家的双胞胎,略有几分眼热。 “东西如约交给二位,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祝二位顺利。” 川崎面色严肃开口,起身就要离开。 这东西,这些人,他是片刻都不想接触,他已经订好了去杭城的火车,出门就带着崔丽娟离开。 沪上这个地方,短时间里他是不想回来了。 也不知道明日过后,这远东第一城市还存不存在。 川崎虽然不知具体任务,但他能猜出大半,不管是什么,他绝不和这玩意儿独处。 他当初申请回来沪上,不就是晓得帝国有群变态搞这种鬼东西吗? 第45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1 川崎来的快,走的更快。 小原君和冈本十六的目光全在眼前的箱子上,根本没有察觉他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姿态。 卫渺摇晃着尾巴,竖起耳朵想听两人计划。 小原君怀揣激动打开箱子,目光灼灼看向被卡在凹槽里的两枚细菌弹。 “冈本老师,石井中校真是个天才,细菌会被高温杀死,所以他设计出了瓷器蛋壳,一切完美得不可思议。” 冈本表情虽然比他好些,但颤抖的手依旧出卖了他内心的激动,他无比骄傲道: “是啊,石井中校在学医的时候就提出了战争的另外形态,细菌战!他在关东的实验数据十分详细,好多标本本来可以带回国内让帝国大学做学习研究的,可惜让松田那个老家伙弄丢在火车上。” 小原君死鱼眼球转动,无比向往道:“可惜我没有留学经验,几次申请进入都被驳回。” 卫渺想到自己在火车车厢里看到那些泡在药水里的头颅和器官, 还有各种数据,猫瞳微微竖起。 她自认为自己是凶兽,但和这帮东西比起来,还是略有不如,不如他们变态。 两人感叹半天,最后说了他们的计划。 卫渺听完差点气得从22楼跳下去。 “咱们只需等到晚上七点半时,酒店人最多的时候,把这两枚细菌弹从窗户抛出去就是完成任务了。” 卫渺:就这? 卫渺还没来得及吐槽,就听见那个疯狂的小原君挥舞拳头继续讲道: “对,按照实验数据,只需要两个小时后,8个人里就会有6个人死亡。” “石井中校的观点很对,支蜡人多如蝗虫,用子弹去杀,费力不说还会让帝国名誉受损,还是让他们死于这些看不见的细菌之中,也算为人族未来提供了一些价值和贡献。。。” 卫渺听完整个身体抖了抖,这哪里是人该说的话,听得她一个上古凶兽都通体发寒。 用卢大哥的话是:高处不胜寒啊!许阿鱼的话就是别吹冷风,小心宫寒! 早春的风并不都是和煦的,察觉两人走进窗户,卫渺这个时候跳开,反而显得刻意,她也懒得跳走。 “猫?” 小原君看见窗户外面有猫,惊喜又诧异。 冈本十六也露出温和笑容,在本土,猫是幸运的象征,是不是预示着他们任务顺利。 卫渺若知晓他的想法,肯定白眼翻上天。 她真的很想问问这两个缺根筋的人,你们不是人吗?你们是吃了解药吗?还是确定这些病毒只会在法租界传播? “嘬嘬嘬~”小原君对窗户外威武的狸猫噘嘴发出声音。 卫渺实在忍无可忍,冲他们呲牙维系自己的尊严后跳到隔壁窗户,离开这两个内心和外表都十分歹毒之人。 等回到树上后,卫渺照旧给阿狸支付工资,顺便把自己脑子里的计划复盘一遍,察觉没有问题后,她才转身去往卢大哥在附近的安全屋。 这件事情卫渺没打算也无法通知卢平生,而且她觉得自己的做法卢大哥估计也不会同意。 不过没关系,卫渺有两种方案。 她偏向第一种,毕竟她很喜欢红红的气机嘛,正好趁着这次她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怡园酒店不远的安全屋里,卫渺换上了女装,戴上假发和帽子,看了看镜子里姑娘。 “和小林樱可真像啊,怪不得白小姐对我格外优待。” 卫渺说完,挤出一团液体,在脸上涂涂抹抹,转眼的功夫,一个穿着华丽容貌普通的少女从安全屋隔壁屋子后门出来。 在钞票加持下,她成功入住两个歹毒的东洋人隔壁。 她坐在地毯上,背靠墙壁听了会子墙角两人各种偏激又弱智的言论后,对东洋人这个民族的了解又多了一些。 他们悲观又极端,柔软又残忍,自卑又自大,勇敢又懦弱,好似没有中间地段,卫渺总觉得,这是一群性格有极大缺陷人族。 等她听累了,隔壁都还未曾停止讨论,其中两人口中频率最高的是一个叫“石井中校”的人。 卫渺通过他们只言片语分析出了此人图谱:学医不救人,在关东搞了个研究部队,专门研究细菌,她所看见的那些器官,都出自这位之手。 用玛丽修女的话讲,这就是恶魔在人间游荡! 卫渺胡思乱想的打发时间,听见门口走廊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忙起身,暗中数数,然后猛然开门出去。 “噢哟!” 服务生被她撞了个满怀,不自觉发出声音,但还是单手举高护住手中装满食物的托盘。 卫渺也揉了揉额头,用流利法语傲慢道歉后,丢了五十块钱在地上。 服务生看见钞票,眼中放光,弯腰去捡的工夫,盖在食物上的盖子掉在地上。 不过他还是选择先捡地上钱财,等他起身的时候,用法语抱怨不止的傲气的大小姐已经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希望多遇到几个莽撞的少爷小姐,冲撞一下,三月工资到手。” 然后他抬手敲开了隔壁的房门,好一会儿功夫门才被拉开缝隙,里面面容猥琐男子端了食物,“砰”的关门。 别说小费,若不是他躲得快,鼻子都能撞歪。 “晦气!”他看前后走廊无人,朝着门口啐了一口,才施施然转身离开。 卫渺站在窗户,望向远处,漆黑夜幕下有的地方灯火通明,有的地方黑暗一片。 灯火通明的地方纸醉金迷,黑暗一片的地方上演生死。 都是活人,却用两种不同方式呼吸着同一片土地的空气。 大约过了十分,卫渺打开门,在小原君他们门口捣鼓两下,门锁松动。 她快速进屋,精致法餐摆在桌上,如愿看见趴在餐桌的两人。 卫渺巡视房间一圈,目光扫过川崎道一带来的箱子,最后停留在燃着台灯的书桌上。 上面有一个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倭语。 卫渺靠近,看最新内容,普通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冷意,随即眼珠转动,忽然有了新的主意。 —————————— 今天就这样吧,不是作者不努力。 我计划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嘎两个矮子解解气。 可惜早上开始,我的电脑就坏了,五种语言循环重启不说,写了一个多小时的稿子还丢了。 然后换台备用电脑,发现好久不用,电池坏了,充不进电池,靠着直流电池下载好码字软件和打字软件,输入词库,就上个厕所的功夫,再也开不了机器了。 最后折腾到下午才开始正式写,不停的写。 怎么也写不完,写不到我想要噶人助兴的场景!!!! 第45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2 光看日记,冈本十六应该是个心思细腻,热爱生活的人类。 这本表皮都有些磨旧的笔记本,记录了一个男人从十六岁到四十六岁各种事情。 有对亲情的感悟,爱情的行动还有初为人父的喜悦以及后来对家人的思恋还有对孩子期盼。。。 就连细菌战这种惨绝人寰的实验,他也写成了人类发展史必备的过程,还说子孙后代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包括今天晚上的他们的行动,他虽然写得很含糊,但小原君在咖啡厅说的那几句估计深得他心,竟然也写了进去。 “今天晚上要给傲慢的高卢人一个教训,我即将是这样伟大计划的执行者。” “帝国万岁,天皇万岁。” “两枚石井细菌弹从十里洋场最高楼投下,明日天亮,方圆五里的法兰西人就该去见他们的上帝了。。。” 卫渺看得很满意,仔细研究了一番, 拿笔在后面加上两句。 写的潦草生硬,很好的表达了写日记人对生的渴望,内心的恐惧,以及良心发现后的纠结。。。 写好后,卫渺认真欣赏了一下,虽然她动手能力偏弱,字迹模仿并不十分像,但濒死之人总会有些手抖的嘛! 应该不会影响大局的。 在脑子里把自己新想的计划又复盘一遍。她很满意,与其悄无声息地杀了这俩败类,不如让他们死得其所。 她把日记塞在冈本十六的胸口处,然后动作麻利的把自己刚才趁服务员捡钱时候,下药的奶油洋葱汤全部灌入小原君口中。 “好好睡一觉,醒来天可就要塌咯!” 卫渺心中嘀咕,也不耽误她干活。 她关掉了房间的灯,整个屋子瞬间陷入黑暗,这样就能隔绝外面任何地方的视线。 她走到电话的位置,清了清嗓子,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哪位?”吴子阳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传来。 她就知道,因为游行问题,吴子阳这个时间段是一定会在办公室的。 而他工作的中央巡捕房,就在兰姐咖啡厅的对面,离这座奢华的酒店只一千米不到。 卫渺挂掉电话后,拉开窗帘,推开窗户,夜风把窗帘吹得鼓荡,她无奈地看自己小胳膊小腿。 希望下个世界,她的动手能力可以得到提升。 好在这座沪上最高楼的窗户开口极大,也好在冈本十六是个矮小瘦弱的男人。 卫渺用吃奶的力气,连拉带拖把人推在黑洞洞的窗户口。 “砰!” 夜幕降临不久,华灯刚刚初上,往日法租界最繁华的街道上,有人从怡园酒店跳楼了。 周围尖叫喧哗声不断,有人跑开,有人特意从酒店里面跑出来,还有人看见这里围成了一个圈,也都跑过来围观。 站在旁边的杜兰德搂着新欢,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凯迪拉克的车顶,扭头对曾四道: “你给我作证,是他自己掉下来的。” 本来还被眼前情景吓地清明几分的曾四,揉了揉额头,嘟囔道: “我说今晚去白玫瑰小姐的庆功宴,你非要说来这里看足球比赛。。。” 他同时在心中哀嚎,祖宗保佑,佛祖上帝爱护,自己要是晚下车一分钟,估计脑瓜子都保不住! 杜兰德此刻只心疼自己的车子,这是他拿到海运分红后特意买了专门漂洋过海运过来的。 今天是第一次开。 “是那个不长眼的,在这里跳楼!”他愤怒的用法兰西高贵的语言咒骂。 看见蜿蜒的血迹在他的爱车上流淌,他心如刀绞。 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旁边的闪光灯闪亮。 “该死的小报记者,我明日又要出名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远处有整齐划一的脚步过来,为首的正是他的好朋友吴子阳。 “吴~你果然是尽职尽责的好巡捕。” 吴子阳此刻却没有心情和他打岔,微微颔首一挥手,就把人群都隔绝了。 包括杜兰德和曾四一行人。 接到线人电话各报纸的记者蜂拥而至,本以为只是跑一个小新闻,可看巡捕房这样大的阵仗,他们敏感地发现了问题所在。 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的吴子阳,到现在还未反应过来。 他本在办公室里思考,怎么说服他顶头上司,让他们通过领事馆给部队施压,事情再发展下去,他怕一发不可收拾。 电话响起时候,他并未在意,可电话里女孩失真的声音还没让他感觉怪异,就被她说的内容给震惊了。 倭人?细菌炸弹?怡园酒楼?跳楼人怀里的笔记本? 每个字他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他却觉得像天书。 但最后一句他懂了。 如果自己不来控制,2-7个小时后,法租界将沦为地狱。。。 为了让他重视,娇软的女生特意加重语气,诡异道: “都得死!” 如今看着车顶上蹊跷流血的男人,吴子阳机械的翻过他的身体,伸手。 一本染血的日记本拿在了他手中。 “吴副总巡,这是什么?”有记者举着相机发问。 杜兰德也觉得吴子阳有点奇怪,推开巡捕走进去,凑在吴子阳身侧看。 吴子阳恰好翻在最后一页。 杜兰德反应很快,骂了一句脏话,然后对发呆的吴子阳吼道: “吴副总巡,你还发什么呆,快去2206房间,将细菌炸弹送去研究所啊!狗日的倭鬼!” 吴子阳合上日记,桃花眼里终于清明,对着身后开始发号施令: “酒店所有的出口全部封住,不许进出。。。” 卫渺背上扛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一枚小原君口中的石井细菌弹,在街角静静地站着,看着2206的房间灯光亮起,她才转身走进黑暗的小胡同里。 “喵呜~”阿狸和她打招呼。 卫渺心情很好,“走,阿狸,咱们干点大活儿去。” “喵呜~” 37年的春日一个极为普通的晚上,轰动十里洋场和整个世界的新闻就此诞生了。 卫渺不知的自己只是想要嘎两小矮子,验证一下是不是嘎东洋矮子,她就能得让她通体舒泰的红色气机。 没想到她这个小小的贪嘴行为,会给这个世界格局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她此刻已经换好衣服, 从傲慢丑丑小姐,变成容貌养眼小少年了。 黄包车夫一边跑,一边问:“小少爷,侬听说了伐?怡园酒店出事了哦?” “没听说过,出什么事情了?”卫渺好奇问。 “听说死人了,跳楼死了,惊动了整个巡捕房, 法租界的巡警全部都去了,阿拉过来的时候,军队也来了。。。” 卫渺放松的靠在黄包车上,将怀里的东西抱紧。 吴大哥又要立大功了! 她可真是个好人,为了有证据,她特意留了一枚石井细菌弹在房间。 人证物证俱在,冈本十六这个碎嘴子,在日记本里克把细菌战始末写了个七七八八。 她在日记最后写的忏悔书情感丰富不说,书桌上还留下了一封忏悔的遗书。。。 相信他会如同自己日记里写的那样,成为一个为帝国尽忠的英雄,勇敢有担当的父亲。。。  —————————— 本想日万,奈何修了半天电脑~~~~ 看我明天状态~~~~ 嘎嘎嘎~~~ 第45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3 倭租界靠近虹口码头的位置,有一处占地六千多平方米的建筑。 高四层,外表呈现军舰形状,还专门设计了舰塔和旗杆。 周围围绕着办公楼,仓库,宿舍,中间有两千多平米的训练操场。 因为是军事基地,周围有一圈真空地带,修建的全是军事防御关卡,方圆五里内,即便是本土倭人也不得靠近。 就算靠近,若没有证件和说明理由,楼上炮塔的士兵可以直接开枪击毙。 更外围是军官的家属楼和小本子大商人及其家眷住宅区。 像山崎料理店的妈妈桑和服务员,根本没有资格来这里,更不用说卢大哥这样的狗腿子,连这里的外围都沾不着边。只能住在慰安街后面所谓的“豪宅区”。 “就这里了!” 卫渺躺在在倭租界外围安全屋里的床上,人却在猫身上。 此刻她蹲在他十三年前倭人建立的海军特别行动队司令部楼顶俯瞰。 夜晚八点,小倭子们很活跃。 有在操场上训练的,也有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开会的,还有俱乐部里搂着本土的姑娘的。 而在钢筋水泥的大楼外面,除了站岗的士兵,还有巡逻的小队。 不远处的虹口码头一侧就是倭军驻华海军基地。 随着元宵节八道湾基地的爆炸事件发生,倭人在原有的两个舰队基础上,紧急从洼岛、津市港口调来第三、第六舰队支援驻防。 让整个倭租界都人心惶惶。 这也是卫渺没有冒险进入倭租界的原因,她怕进得来出不去。 办公室里,长条形的会议桌上,坐满了人。 海军少将中野内七、特高科科长东野章平、井上公馆井上一招、宪兵队司令工藤久让以及海军情报部负责人。 沪上几大相互看不顺眼的情报负责人都集结在一起,这很罕见,但也说明了情况的严重性。 “洪水下降后,我们一寸一寸排查过,可以确定的是,由于雷电击中了弹药库,引发的大规模爆炸。。。”特高科科长东野章平一板一眼的读取报告。 本土来的调查组忍不住的打断了他们: “八道湾仓库里,存放了大量的重型机甲,还留守了一个连的士兵,机甲的残片呢?士兵的尸体呢?” 事情发生到现在将近一个月了,除了这些模棱两可的报告,什么也没有。 “井上君,你说。” 被调查组点名,井上一昭起身点头,“八道湾上游的水库,在最近的一百年中,只发过一次大水,水库每年都有人维修,一场大雨不至于让水库泄洪。” 调查组的人表情变了变,“所以你认为,有证据吗?” 井上一昭很想说有,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一场大雨不光冲垮了堤坝,也把守卫堤坝的本土士兵给冲散了。。。 而且就算有,也不能有。 若是人为,什么人所为?如此紧密的计划绝非临时起意。 这样大的动作,沪上所有情报部门竟然都毫无察觉,这就算失职,一旦确定,他们都得回帝国上军事法庭。 所以只能是天灾,没有人祸。 哪怕他心中已经有了各种猜测,包括手中掌握的关于长江航运异常的情况。 听井上说了半天,半点有用的信息也无,调查小组的负责人气得拍了桌子,吼道: “废物,帝国养你们有什么用。你们如何对得起帝国,如何向天皇交代。。。” 这里的一群人都是帝国驻沪权力机构的领头人,被人拍桌子指鼻子骂,不管心里怎么想,此刻全都羞愧低头。 “你们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接二连三的失误,本土对你们很失望。。。” 这个时候没有人当出头鸟,八道湾的水库,八道湾的仓库,都是意外,没有人为,这是他们达成的共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拿着文件的参谋进来,立正站好,公事公办地开口道: “中野少将,本土司令部紧急电文。” 中野内七拿着手中电文翻开,瞳孔猛然一缩。 就在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接二连三的被敲响。 门外有松井雪子,有秋田君,还有宪兵队的人。。。 他们甚至不顾本土调查组的人黑沉沉的脸色,进门找到自己直属领导,耳语一番,有人起身太猛踢翻了凳子,有的打翻了面前茶盏,还有人直接呼叫出声。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声音响起,中野内七略微震惊的听着听筒里传来的严肃的声音。 “嗨!司令官阁下,我马上集结兵力,进入战时状态。” 他挂了电话,才发现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自己。 “一个小时前,杀鸡计划失败。” 松井雪子和秋田显然带来的也是这个消息,他们所有人都在等法租界乱起来,派遣军这边趁机扩大沪上势力,顺便用此事给本土一个交代,用来掩盖八道湾仓库爆炸的事情。 可现在,万无一失的计划失败了! “满铁这帮废物!”特高科科长东野章平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 其他人也都深以为然,东西都运入沪上了,就在楼上抛下来,还能失败? “我们的人在现场看见巡捕从跳楼的人怀里拿走了一本日记,还从冲上楼的记者那里得知房间的遗书以及桌子上摆放的细菌弹。。。” 井上把秋田告诉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因为太激动,他忍不住的捂住胸口咳嗽。 怪不得要进入战备状态,法兰西人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联合西方的番鬼们对他们施压。。。 整个司令部大楼开始运转,军官归位,士兵集合,电话和电报滴答作响,一条条指令下达下去。 井上一帮人也要回到自己的部门,展开工作。 所有人都忧心忡忡,若是购买武器的黄金没有丢失就好了。 西洋那帮吸血鬼明明表面答应他们可以先交货后付钱,反手就说货物被抢,无货可出。 若是八道湾仓库没有爆炸,里面的重型装甲的加持下,他们的陆军即将无敌。 现在他们只有才调过来两个舰队,目前现有兵力共三千多人,勉强可以一战。 只要等到汉口其他地方陆战队增援一到,不太团结的番鬼们,肯定会偃旗息鼓。 一帮盛气凌人的强盗而已,不足为惧。 就在既然各怀心思,准备驱车离开的时候。 “呕呕~” 尖锐高亢的声音在军舰样式的大楼徘徊,正在操场上紧急集合的倭国海军抬头。 第45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4 漆黑的夜空里他们并不能很好的看见天空盘旋的是什么。 于是有人打开了探照灯,对着天空照射。 “是海鸥!”常年在海上的士兵惊呼。 中野内七穿着少将军装,身后带领大批人站在高台,听见喧哗,眉头拧起望向天空。 只见探照灯照射的天空,上百只的海鸥盘旋不去,十分诡异。 中野内七心中情绪复杂,帝国几代人的愿望,几十年的部署,他日夜等待的命令,就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晚上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但他是专业军事院校毕业的军官,战争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他都接受良好。 就在他心中百转千回之时,副手小跑回来在身侧站定,敬礼: “少将,海鸥是突然出现的,具体原因不明。” 中野内七疑惑重复,“真是海鸥?” 海鸥在倭人眼中是勇敢的吉祥鸟,他们会带来爱和自由。 “不用去管,按着之前演习进行。。。” 他话还未说完,“嘭~”的爆炸声就在眼前集合场地爆炸。 威力不大,却引发骚乱。 就身侧参谋官要去探查情况,天空突然传来数声震天巨响。 “竟是打雷?”他话音刚落,天空声音一阵一阵,宛如鞭炮,而后就是狂风大作,所有人都惯性的去捂眼睛。 而在探照灯扫射下的几百只海鸥早就朝着虹口码头方向飞走,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有两只肥壮的海鸥爪子上挂着线头。 它们训练有素的离开,除了留下一个几乎没有威力的炸弹和几十坨粪便外。。。 倭人的军队都是训练有素的,小小的骚乱,很快平息。 救护车上前,把被弹片划伤的士兵抬上担架,炮兵专家开始研究是什么型号的炸弹。 而中野内七带人走近,目光落在炮兵专家手上的瓷片上,表情陡然大变! ———————————— 安全屋里,卫渺头疼肚子也疼,接近虚脱。 嘴角有血就算了,下身也流血不停。 这要让许阿鱼知道了,不得早上吃鸡鸭血汤,中午粉丝鸡血油豆腐汤,晚上青菜炒猪血。 她现在就想吞点黄金,不多,一吨两吨就行,十吨八吨也不嫌多。 安全屋里,卢大哥准备的多是钱币和证件,还有易容用的东西。 她今晚干的这活,以为会雷声阵阵,劈她两下,却没想到竟然只是干打了几响雷,就悄无声息。 果然,再次证实了卢大哥是天道的亲儿子,毕竟他不止一次的对自己说过,搞死小本子。 她可是救了法租界中央巡捕房那片法兰西权贵们还有侨民们,顺便把小本子东西还给小本子,这老天怎么算,她都是站在有理的一方。 卫渺蜷缩在床上,苦中作乐的想,等自己再干几票这样的大事,金库的黄金都得姓卫了。。。 “喵呜~” 阿狸用小爪子扒拉她的同时,在她枕边丢了个东西。 “小黄鱼?”卫渺惊讶。 “喵呜~” 阿狸蹲在她枕边,用舌头去舔她的手。 卫渺握住小黄鱼,“阿狸,多弄点来,回头我付你工钱。” “喵呜~” 阿狸在她怀里拱了拱,转身顺着窗户跳走了。 卫渺在安全屋里躺了三天。 阿狸来回给她叼小黄鱼养生,等阿狸开始叼金首饰的时候,卫渺已经生龙活虎。 “阿狸,等我回去后,支付你双倍工资。”她把自己收拾干净,揉了揉在她怀里睡觉的狸猫。 “喵呜~~呼噜噜~~~” “不知阿妈打电话去没去菊花里弄,若是打了,杨大哥那样憨厚的人,会反应过来吗?” 卢大哥的这处安全屋就在倭租界外围一处平房区。 鱼龙混杂的地界,是最能打听消息的,也是最容易逃脱的。 “阿狸,确定是这里?” 月黑风高夜,正是当贼时。 卫渺跟着阿狸身后,七拐八拐的走进了平房区的深处。 阿狸停留在一处极为普通的院子外墙上低低地喵呜了一声。 这墙头看着不高,可惜卫渺也翻不过去。 她颇有几分沮丧。 她若不是消耗太大,无法上阿狸的身,高低她得去瞧瞧,阿狸偷的这户是什么人家。 竟然给她叼了鸦片膏子回去。 卫渺前一刻还想等自己好了,悄无声息的把阿狸叼的黄金给补上,万一是谁家的救命钱呢。 看见包装完好的鸦片膏子, 她改了主意。 她倒想看看,哪个好人家,囤鸦片膏子!尤其是这种平房区,谁抽得起鸦片啊。 “喵呜~”阿狸跳下墙头,在墙角位置刨了刨。 卫渺看着露出的一个洞,“狗洞?” “喵呜~”阿狸催促她。 卫渺倒也不矫情,果断脱了身上许阿鱼做的袄子,顺着狗洞爬进院子。 这处院子和卢大哥准备的安全屋格局差不多,狭小院落,三间正房,其他全无。 屋门都有大铁锁头,说明这里是无人居住的。 卫渺松口气,从挎包里拿出铁丝,在阿狸蹲着的房门捣鼓,鼻子嗅了嗅,心中欢喜。 这里面财气浓度不错,说明她的猜测没有问题。 阿狸不会开箱子,而且猫嘴叼不动大黄鱼,所以弄回去的都是轻便的小黄鱼和金首饰。 “咔嚓!” 房门打开后,漆黑一片中卫渺毫不犹豫的在某处墙头摸了又摸。 先入手的东西上手放在鼻子闻一闻,刺鼻的尿味儿直冲脑门,让她刚养好的脑子难受万分。 “果然是纯度上好的鸦片膏子。”卫渺心中嘀咕。 已经大致猜出这是什么地方了,应该是某个鸦片贩子存放货物地方。 专门放在这种市井地方,危险又安全,也许只有主人或者亲信才知道。 卫渺继续摸索,确定堆放鸦片后面有个暗室,浓郁的财气就从后面传来。 “这不就巧了吗?” 卫渺脸上笑嘻嘻,脑子里却在想反正鸦片她也不能带走换钱,那就用来换点气机,万一老天有眼,给她红彤彤气机呢。 如果给,她就坚定自己的选择,但凡是卢大哥支持的她就有条件支持,可换黄金! 但凡卢大哥反对,她就加大力度反对,可有气机! 怎么算都很划算! 卫渺这边小算盘打得震天响,却不知这几天因为她的举动,整个十里洋场都乱套了。 ———————— 宝子们,乐极生悲~~~~ 我实在太强了,强坏了自己两台电脑~~ 等我搞好电脑再说~~~ 第45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5 找别的卫渺不在行,但论找黄金,这世上无人能敌她万分之一,阿狸不是人不算。 靠着灵敏的嗅觉,这间普通民房的简单小隔间密室,很快就被她锁定了位置。 卫渺又是敲又是闻,就是找不到打开的方法,急得阿狸来回踱步,尾巴晃得厉害。 “明明是一面墙的黄金,就在眼前,怎么就打不开呢?” 卫渺也很疑惑,按她几次寻宝的经验,这明显是墙后头有隔间啊。 “喵呜~” 阿狸在墙角呼唤卫渺。 她也顾不得做贼的基本素养,蹲下打开从卢大哥那里顺来的高级打火机。 顺着阿狸爪子刨土的地方看去。 一个洞? 一个老鼠洞? “喵呜~”卫渺觉得阿狸都急得快讲人话了。 于是趴在地上,举着打火机朝洞里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她以为的黑洞洞,竟然黄澄澄,反射着让她欢喜的光晃得她眼角流下了口水。 卫渺伸手去摸,“竟真是黄金?” 她感受一下洞口的深度,刚好是一块普通砖头的厚度,里面没有土洞,竟是黄金,那说明。。。 卫渺瞬间就懂了,哪有什么密室,哪里有如此均匀的财气,这是墙体中间用黄金砌了一堵墙。  “怪不得这里没人守着,还在这里放些大烟膏子和小黄鱼以及金首饰,这是贼不走空?” 卫渺不知是谁用这种方式存钱,也不晓得这样大批的黄金不放银行反而这样放。 但她晓得,这肯定是不能见光的钱财。 如今各国对黄金白银的政策都是一样 的,大量收拢黄金白银为国有,恨不得老百姓手里全是纸币。 “相逢即是缘分。”卫渺第一次当贼,虽然晓得这钱财不清白,但还是有些心虚。 她想好了,自己先吞了这墙黄金,若是正经人家的,她有空偷偷还了;若是小本子以及卢大哥口中的殖民者的,她就理直气壮。。。 做好心理建设,她手深入老鼠洞,开始吞金。 阿狸蹲在门口,竖耳警戒。 天色刚亮,卫渺穿戴整齐,坐在沿河一处的豆腐汤摊上大快朵颐。 清早就看周围居民神色匆匆,手里提着各种东西往家里赶。 “转眼米面就涨了一倍,别真要打起来了吧?” “河对面的鬼子基地戒严三天了,部队来回调动,天上飞机盘旋,怕是真的。” “狗日的,欺人太甚!” 有年轻人刚喊两句,就被家大人踢一脚,“有功夫骂街,还不多跑几家粮油店,多囤东西。” 豆腐汤摊主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妇,眉头带着忧愁。 “好不容易从关东逃命出来,这安稳日子才过几年,怎么又要打起来了?” 旁边给她帮忙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气鼓鼓道: “那些人有矛盾却在我们国土上动武,苦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把我们赶出老家就算了。。。” 老妇人也懒得呵斥他,“你去家里告诉你娘,豆腐不用做了,今日早收摊。” 女孩“哎”了一声,朝着摊子后面的平房区跑去。 “阿婆,谁说要打仗了?”卫渺好奇问。 她当然感到气氛不同寻常,但打仗这事,可不是张嘴就来的。 老妇人看卫渺一眼,一个干净面善且好看的小崽,幽幽叹口气道: “孩子,吃完就回家,让家里人准备好吃喝,看着局势,只怕太平不了。” 卫渺知道动物有本能,也晓得人有直觉,但她真没感觉能打起来。 按理说,法兰西人知道倭人的计划后,应该会问责倭人,研究了冈本十六的日记和她留下的细菌弹,更会联合英美等国给倭国施压,狠狠敲打一番,顺便讨要好处。 应该不会打起来。 西方列强在强,毕竟在东亚,是倭人天下,倭国本土的工业体系,军工产线,还有部队编制,真要打起来,沪上这几国家的驻军怕是不够塞牙缝的。 即便是他们身后各国强大,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也是32年一二八后,各国一边倒的劝当局妥协,且对倭人硬生生从公共租界划出一个倭租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原因。 “大娘,我瞧对面静悄悄,外围士兵增加无数,不许进出?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怪卫渺好奇,自那天驱动海鸥投弹后,她先在床上躺了三天,靠着阿狸投喂,勉强好些,昨夜去当梁上君子,这大娘是她这几天第一个讲话的人。 “不晓得,四天前晚上,突然就有开始了,正在摆摊呢,天上飞机就响起,我以为是像以前那样搞轰炸呢,吓得摊子都没有要就回家了。” 四天前的晚上,不就是她投细菌弹的晚上? 倭人当时就发现了? 卫渺在冈本十六这位细菌专家 的笔记上了解过,这种细菌弹爆破后杀伤半径是十五到三十米,里面有大量的伤寒菌、鼠疫菌和带着病毒活跳蚤。 投放后,能引发感染什么病毒,一切看个人身体素质,以及当时身上有没有伤口。 但若是控制得当,死个几十几百人后,病毒就会自然消亡。 倭人对自己制造出来的病毒应该十分了解,以他们强大的后勤保障,不至于搞得这样紧张。 这也是卫渺为什么选择在陆战队司令部广场投放的原因。 她觉得按照东洋矮子的严谨重视程度,这病毒应该跑不出军舰一般的大楼,即便跑得出去,外面还有五公里的真空地带以及倭军属和大商人们住宅。。。 “谁晓得呢?”卫渺这几日没有红色气机增加,以为无事儿,听阿婆如此讲,她有点心慌, 别惹下大祸才好 。 匆忙付完饭钱,顺着人群出去,坐上黄包车,看着慌乱人群接踵而至,心道: 这下好像玩大了。 黄包车停在菊花里弄口,卫渺按之前讲好,给了黄包车夫双倍车资。 进入弄堂时候,就觉弄堂出奇安静。 崔阿婆家的葱油饼摊子没开, 小江苏的馄饨店也大门紧闭。 往日这个时间的弄堂是十分热闹的,上工上班的人都在两处吃早餐,即便不吃,也会停下聊天,讲一讲趣事八卦。 而老人们则在自家门口晒太阳拉家常,盯着自家的孩童嬉戏。 如今家家大门紧闭,显得朝阳照射的格子路分外冷清。 卫渺按约定好的暗号敲门几下,有脚步声不疾不徐过来,大门拉开,风真真素面朝天的脸出现在卫渺的眼前。 “喔唷,稀客。” 她挑眉时候,眼中带着风情,和当初扮江湖道士在古董店里骗松井雪子和威尔斯他们完全两个模样。 也难怪松井雪子那样精明的特工几次三番和风真真碰面都未察觉分毫。 “风小姐。” 卫渺微微颔首,进了屋子,直奔卢平生卧室。 风真真望着小鬼头匆忙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45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6 卢平生听着卫渺讲述,眉头拧得可以打结。 “侬也太胆大些。”他感叹。 卫渺眼睛一亮,放下心来,“卢大哥,阿拉算过,倭界内部消化都不够,不会殃及国人的。” 卢平生前世去过东北,参观惨绝人寰的场景,自然也看过卫渺口中石井氏细菌炸弹的模样。 倭人后来实地投放细菌弹和带有鼠疫老鼠的数据他如数家珍。 三年后的七月,臭名昭着的’数字给水部队‘组织了第一批远征队到江南。 他们精心准备了70多公斤的伤寒菌和50余公斤的霍乱菌;还有实验室里专门培养出来的十多斤染有鼠疫菌的红色跳蚤。 他们把这些菌各自装进容器里,投在居民区和用水源头,使沪上南边的宁波府一带居民患上传染病,其中鼠疫为甚。 卢平生知道,阿渺口中的冈本十六和小原君,应该就是来打头阵的所谓远征队。 三年后的这次秘密投毒行为持续了四个多月,他们甚至在冬耕的时候,将麦种、板栗等食物撒在县城境内。 一个多月后,县城发生了鼠疫,使22 人死亡。 同月,又在宁波府上空投下麦子、棉花等物,七天后发现了一名鼠疫患者,后面陆续发现有99名鼠疫患者,其中除了两人生还,其余全部死亡。 月底,他们又驾驶专用飞机飞入金化县,撒布白色烟雾、遇水溶化的鼠疫菌,过后不久,在江南数个县城都有鼠疫发生。 一县传染人数分别为94人,死亡92人;二县鼠疫传染308人,死亡257人;三县染36人,死亡12人。 最后根据不完全统计下来,在短短的五年期间,死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屠杀中人数为6万余人,受害者更高达数十万人。。。(注1) 这次行动,带来的不光是当时的家破人亡,十室九空,还有后世江南地区的老百姓总会有各种遗传性的皮肤病。。。 “卢大哥,我真的做过严格的分析,就那细菌炸弹造成的伤害,他们内部消化都够的。”卫渺看卢平生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心虚强调。 她虽对细菌这东西没有特别研究,但她研究药物的时候,也要了解清楚的,不然怎么能杀菌嘛。 按冈本十六日记上数据,还有倭人对细菌的了解,肯定控制迅速。 卢平生仿佛看不见她的心虚,“侬这次也太冒险了。” 卫渺看他表情缓和,嘿嘿笑道:“卢大哥,你说法国人会找倭人算账吗?” 卢平生想到法兰西在二战时候的表现,嗤笑一声,“找肯定会找,但估计雷声大雨点小。” 卫渺也不失望,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小吴哥说,欧美的番鬼虽然看不上华人,但骨子里也是瞧不起倭人狠辣的做事风格的。 “侬阿妈电话打来这里,亏是风真真接的,糊弄过去,要是老杨,侬阿妈肯定杀了过来。” 事情已成定局 ,他们两人也改变不了现状,开始说些别的。 卫渺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卢大哥,我瞧你对风小姐颇为信任。” 卢平生知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道:“侬放心,她对金库虽感兴趣,但她有别的要求。” 卫渺撇嘴,她可不信有人对一屋子黄金不感兴趣的。 卢平生心中笑小鬼头掉进钱眼里了,有的人不说视金钱如粪土,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血海深仇。 别人是仇人可能是一个,风真真的仇人却分布得七零八落。 那些人本就是倭人以“文化研究所”的名义派往全国的考古专家,历史学者还有狗屁的流浪诗人。 他们每个人都带着任务,有人是记录各地的人口,有人是测绘当地的地形,也有人专门研究当地的人文风情。 这种文化人,当局不光不能阻拦和抓捕,还需要保护他们的人身安全,若是出事,轻则赔款道歉,重则引发战争,实在软弱丢人。 也难怪番鬼瞧不起这样的政权。 “所以风姐姐当初救了一群年轻的考古专家,而那帮专家不光没有感谢她,还一把火烧了村子,她师傅为了救她,活活被烧死了?” 卫渺听见卢平生的讲述,心中再次感叹倭人坏种真多。 卢平生看她纯真的表情,他没有告诉小鬼头,风真真逃出来后,也没逃脱魔爪,而是被那十多个人糟蹋数月之久。 为了复仇,她对这帮人虚与委蛇,记下每个人长相,后她察觉自己怀孕,寻机杀死其中一人逃跑。。。 具体什么情况,风真真和他讲得并不清楚,但从她交给自己的十三张画像里,他晓得,这是一个只为复仇活着的女人。 她所谓的回家修道观,也不过是回家给村里七十三口上坟而已。 “卢大哥,这次我累得吐血,昏迷三天三夜。。。” 卫渺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话头,才觉得自己疏忽。 她应该满是狼狈,面色苍白来见卢大哥的。 果然卢平生似笑非笑看她红润面色,心虚眼神,“侬确定?” 卫渺抬眸就看见蹲在楼梯口的阿狸,连忙道:“阿狸可替我作证。” 说到一半,好似想到什么,立马来了底气,“侬往后去苏州河边那安全屋,就会看见吐血的床单和被罩,染红好大一片。” 卢平生听她理直气壮语气,相信大半,想起当初小鬼头为了救许阿鱼时的场景,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小鬼头再如何有本事,做出超出这个世界能量之事也是要受反噬的。 卫渺灵敏察觉了卢平生的心疼,立马提要求道:“卢大哥,听闻你们组织都要论功行赏的,侬老实讲,阿拉立的这功劳,值得多少黄金。” 卢平生想到卫渺在怡园酒店行为,成功引起西方列国对倭人警惕,但就这个,就是大功劳。 “侬想要什么?” 卫渺掰了掰手指,“阿拉现在受了内伤,虚弱不能自理,需要吞个三箱金元宝补一补。” 卢平生虽然心疼,但对卫渺满是渴望的期盼目光,故作大方挥了挥手道: “快去,晚一分钟,阿拉就会后悔。” 他话音刚落,地下密室已经没有小鬼头身影,只在密室夹角的入口处看见了一条即将消失的猫尾巴。 卢平生:…… ———————————— 注1,罄竹难书,写一半突然写不下去了,大家有空可以自己查阅一下资料。。。 第45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7 如同卢平生分析的那样,经过半个多月的谈判交流,英美为首的国家调停,法兰西人表面妥协了。 四月的春暖花开,吹散了笼罩在沪上紧张的气氛。。。 卢平生和风真真依旧在研究密道。 而卫渺却在院中和前来看病的杜兰德探讨卢平生的病情。 “怀特医生回国前,说只要卢大哥身体无恙,只要头部淤血消散,人就会清醒的。” 春日暖阳,让人昏昏欲睡,处理工作睡眠不足的卫渺实在不耐被人轮番试探。 再次拿出布莱恩怀特医生的诊断结果说事。 “噢,可怜的卢卡,我的朋友~”杜兰德此刻的难过多少有几分真心,但和巨额利益比起来并不多。 “大卫,我也身不由己,去往欧洲的船队即将到港,返航后各种细节关系到每个人的利益,他们选我为代表来。。。” 卫渺想卢大哥出事后的那次船运股东的会议,除了白玫瑰,其他人都没出现。 甚至连派个代表的人举动都未,想必这帮人已经想好怎么瓜分卢大哥手中利益。 不光是船队,还有沪上各种资产和投资。 毕竟在这帮人眼中,卢大哥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文物贩子。 “杜兰德先生,现在谈论这个为时尚早,算算时间,船只到港也就这几日的功夫,我们等货物在港岛停泊后再来商讨?” 杜兰德看眼前少年,许是长开了,阳光打在她洁白细腻的脸颊,竟有瑰丽之感,让人移不开眼。 可她淡定异常的说出这些话语,无法让人小瞧。 “大卫,我知你聪慧有手段,卢先生在沪上资产你打理得极好,但船运背后资本庞大,就连我也不得拿出大半打点我背后之人,也勉强保住极少的利益。。。” 卫渺听出他的好意,眼眸微转,笑眯眯的再次劝说道: “杜兰德先生,您是卢大哥好友,他昏迷这些日子,借用您的名头,庇佑良多,您的苦衷我也知晓,但一切未有定论,等货物到港再议?” 杜兰德还要开口,就看门外自己贴身助理带着一人满头大汗进门。 “杜兰德先生,不好了,船队在靠近港岛湾时,失去了信号。。。” “什么?” 杜兰德猛然站起身,随即大步走到报信那人面前,不顾绅士风度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道: “到底什么情况?” 他们船队里的船都是法兰西军队退役的战舰改装的,大半都配备了无线电功能,和陆地联系频繁。 他下定决心来找卫渺的原因就是这次的货物里,有大批量的磺胺白糖等货物,倭人方代表麻生家族表示,愿意高价大批吃下这批货物。。。 他简单算了一下,这笔交易做完,他完全可以躺平一辈子,若是加上说服卫渺转让股份的事情,靠着稳定的航线,他会成为家族里最有钱的人。。。 卫渺看着陡然变色的杜兰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 “杜兰德先生,看来你们需要先操心这个,不然船队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呢?” 杜兰德不是笨蛋,愕然看向卫渺,略显愤怒道:“你动的手?” 他没说是卢平生的安排,而是很轻易的接受了这是卫渺的手段。 卫渺脸上笑容迅速消失,连忙摆手,“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 杜兰德显然并不相信,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她,“大卫,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卫渺不高兴了,扬声否定道:“真的不是我。” “真的?” 卫渺重重点头,卢大哥让牛仔和玲嫂做的,和她卫渺有什么关系呢? “会不会是当局和倭人?”卫渺提醒杜兰德。 能抢劫布满火力的货轮这样大的手笔,只有当局的康家和倭国的麻生家能实行一二。 杜兰德目光狐疑地从眼前小狐狸一样的少年身上扫过,最后阴晴不定道: “我先去探探口风,你做好准备,他们估计要借机发难。” 卫渺十分无奈摊开手,“卢大哥昏迷,你们不是当他死了嘛,船队都没有了,发什么难?把我抓起来杀了就能找到船队?” 杜兰德用蔚蓝的眼眸深深看了少年一眼,带着人转身离开。 卫渺端起温度刚好的雨前龙井,喝一口,满嘴留香。 身侧香风阵阵,佳人轻笑出声道:“喔唷,小鬼头也有这样强大气场,侬当日果然扮猪吃老虎。” 卫渺晓得她耿耿于怀当初在茶楼没有发现自己,“听闻风小姐在倭租界时,很喜欢逗弄绣球和孔方?” 风真真听卫渺提到两只小狮子,脸上笑意真诚几分,“它们聪明又可爱,很讨人喜欢。” 卫渺给自己再倒一杯茶,“可他们是猛兽,听杨大哥说,腊八如今在用活鸡喂它们,锻炼他们捕猎本能?” 风真真想到半大的小狮子,匍匐等待,跳跃扑到猎物,一击毙命的捕猎动作,嘴角露出笑容。 “阿狸虽然是猫,但把它们教得不错。” 卫渺眨了眨眼睛,“所以,它们还可爱吗?” 风真真白了卫渺一眼,小鬼头绕个大圈子,不就是想要告诉她:自己才不是扮猪吃老虎,自己本就是老虎。 幼稚! 幼稚的卫渺打个哈欠,准备回屋继续睡被杜兰德突然到访打断的午觉。 刚走到客厅,电话铃声响起的同时,大门也被敲响。 风真真示意她先接电话,自己去开门。 如今弄堂的人都晓得她是爱卢先生发疯的女人,卢先生出事后,未婚妻一次没来过,反而她这个情人日日贴身照顾,很得弄堂里阿婆婶子们喜欢。 卫渺拿起听筒,白玫瑰的声音传出。 “阿渺,船队消失在港岛湾附近,侬晓得伐?” “晓得,杜兰德先生刚从我这里离开。” 白玫瑰语气一顿,咒骂道:“呸,见利忘义的番鬼!” 卫渺笑出声,提醒她说,“白小姐,慎言。” 如今电话是有监听的,高桥荣一的事情已经表明倭特务机构开始怀疑卢大哥了,不过被海军势力为首的何麻生家压下去了。 当局财政部康家和特务机构出身的成家同气连枝, 如今都准备吃卢大哥这个绝户,估计时时刻刻监听中。 “侬晓得就好,他们约好今天晚上码头茶楼会面。” 卫渺表示自己知道后就挂了电话。 扭头就看已经坐在沙发上的丁医生,他的面色也不太好。 “白小姐?”他问。 “嗯,说今晚六点,在当初码头茶楼会面。” 说实话,卫渺不想见倭人,谁知道这帮人从倭租界带没带出些病毒来? 三月份的细菌弹事件,双方都控制了消息传播,普通老百姓除了知道那几天气氛紧张好似要打仗外,一无所知。 若不是这事是卫渺亲手干的,卫渺都觉得什么都未发生过。 第45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8 丁医生站在病床前,看着越发消瘦的昏迷病人,面色复杂的离开。 他提醒过自己背后的康家人,卢平生这人心性和手段都不差,敢与虎谋皮,肯定有后手。 可惜长年的高位丰厚的利润蒙蔽了他们的双眼,船只消失这事,他百分百肯定,是卢平生的后手。 无奈他人轻言微,只是旁人敛财工具,上头人自不会听他半分。 等丁医生走后半个小时,卫渺才下了密室,看着消瘦苍白的卢大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她晓得卢大哥是为了苏醒做准备,长年卧床的病人怎么可能是健康红润的呢。 “担心家人?”卢平生看出她的忧虑。 卫渺点头,“我担心他们狗急跳墙,对我家里人出手。” 卢平生笑着宽慰她,“侬说,如果报纸头条出现康家当局同倭人合作,或者倭人麻生家族和当局同流合污,该担心是不是他们?” 卫渺想到是时任财政部长的康家在这个时候传出通日事实,或者麻生家和当局共同敛财的证据。 怎么惩罚不说,本国百姓的口诛笔伐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怕政敌以此做文章,一不小心就把整个家族赔进去了。 “卢大哥,侬不愧是天之骄子!”卫渺毫不吝啬夸奖。 卢平生假装得意拱了拱拳头,“哪里,哪里!” “嘿嘿嘿~” “嘎嘎嘎~” 外面闹翻了天,一大一小两个狐狸却在这里笑得无比开心。 春日傍晚的夕阳,映红了十里洋场最繁华的码头,游轮货船鸣笛声不同,昭示着有船离开,有船靠岸。 还是当初的包间,里面的人却不同。 往日卢平生坐的主位空缺,多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清瘦男人,浓眉大眼鹰鼻薄唇,不说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阴沉。 白玫瑰在和杜兰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丁医生低头看自己面前的茶杯,不知在想什么。 卫渺自是大家不说话,我也不开口,盯着茶桌上茶点果子,想吃一口又觉得还可以忍一忍。 麻生一健把每个人神态都收入眼底,尤其在卫渺和白玫瑰身上停顿片刻。 一个多情妩媚的女人和一个乳臭未干盯着茶点吞咽口水的孩子。 还是真是奇怪的组合啊。 “诸位,大家时间都很宝贵,来这里相聚为何,也都心知肚明,今早我们的船队在离港岛还有半日行程的距离时候,信号突然消失,大家有什么看法?” 杜兰德率先开口,显然心急如焚,不想再耽误时间。 单手支撑额头发呆的白玫瑰坐直身体,柔声开口道: “青帮在港岛的人打听过了,那个地界海盗盛行,去岁冬日虎狮航运的船只不就是在那附近被海盗抢走大半,听闻港督府至今没有破案。” 杜兰德是海军出身,自然是晓得茫茫大海上失去坐标和联系意味什么,他烦躁无比的嘀咕开口道: “可我们是装有炮火的航队,我听了卢卡建议,这次分红只拿其中一成,余下都用来买新的货轮和货物了。。。” 丁医生重重叹口气,语气沉沉地开口道: “往日这些琐碎事情都是卢先生打点的,去岁货物交接也是卢先生提前去往港岛才未出问题,如今卢先生。。。” 其他人面色也不太好,显然都被年后巨额财富迷红了眼,卢平生一提,各自都同意了。 可如今关键之人如同废人躺在病床,他们这些人对卢平生经手的事情半点不知。 往日个个觉得自己背后有大势力,却还要出同等钱财和一个古董贩子瓜分股份,如今看来。。。 卫渺发现几人目光都看向自己,摊开双手道: “卢先生也是如此。” 一直没有说话的麻生一健扫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道: “卢先生出事前,就没有什么安排?” 卢平生是大年初二出的事儿,那时候舶来的货物大批刚出手,钱财到手,刚说服他们继续投入大笔钱财,哪能预料这次两月后的情景。 至少表面是这样的,至于现状嘛,谋划已久的卢平生早就想到了。 他甚至把这几方势力的反应都已研究透彻。 “不管如何说,作为执行者,卢先生的决策出了错误,他需要为之付出代价。” 麻生一健懒得伪装,或者也不屑伪装。 他话一出口,其他人表情各异。 尤其是丁医生,放在膝盖的拳头紧了紧,他接到的也是这样的命令。 他自己可以不退,但背后康家的要求是,必须拿回这次利润,顺便让卢平生支付买回他们手头的船运股份。 “好。” 卫渺答应得十分干脆。 这一直未拿正眼看人的麻生太君终于正视眼前少年。 “麻生先生可带文件过来,我现在就能签字。”卫渺脸上挂着笑容,恭敬礼貌。 卢大哥说过麻生家族背景,在本土靠着贩卖女奴去到西方发家。 经过三代财富累积,成了本土大家族,乘着这次改革,步入政界。 眼前这位麻生一健的伯父为内阁副相,因为贩卖奴隶的关系,麻生家族在海上很有话事权,所以在发展迅猛的海军颇有势力。 “与其躲躲闪闪,不若大大方方,也许有意外收获。” 这是卢平生的原话。 论学习能力卫渺确实很强,但若论这些人情世故,她不及卢平生万分之一。 按她想法,这帮唯利是图的家伙,全部都嘎了才好,吃进肚子的黄金,还有吐出来的? 吐他一脸口水要不要? “还有哪位有这个想法,带上当初签订合同,我都同意。” 白玫瑰面色难得正紧,小声提醒她道: “阿渺,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卫渺笑嘻嘻看她,“白小姐,侬若想要退出,补偿我们也支付的。” 杜兰德蔚蓝色的眼珠转动的厉害,脑子里一直在算账,如此巨额股份,加上这次货物钱财,卢平生所有资产都出手也赔不出一家啊。 卫渺若知他的想法,定然要夸他会算账。 卢大哥钱财不够,她有啊,她在港岛发现的金币只要出手,不都是钱嘛。 她和卢大哥说好了,到时候船队她占九成。 卢大哥答应得十分痛快。 所以卫渺现在期盼的看着每一个人,希望他们快点答应。 “杜兰德先生,您是卢先生的好兄弟,若是愿意,也是可以的。” “丁医生,侬身后之人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提出来,我能代表卢大哥的。” “麻生君,卢先生一直是帝国的好朋友,我们会第一个支付给您钱财的。” 第45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59章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眼前半大少年身上,看她上挑的眸子里满是期盼的,恍若儿戏一般。 每人几百万美金的赔偿在她口中仿佛只有几十块的模样,这样坦然又期待的模样,弄得他们心头打鼓。 卫渺脸上的假笑都要凝固,也等不来一个人先下决定,刚才不是都挺迫不及待嘛? 人类真是奇怪! 气氛又陷入了之前的沉默。 卫渺反而放松不少,拿起面前的茶果咬一口,满嘴甜腻,让她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 等她吃完一盘子各色茶果子正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一向沉不住气又自认为最了解卢平生的杜兰德率先起身,挥舞手臂义正辞严道: “卢卡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能在他如此艰难情况下落井下石呢,我想起还有个约会,就先去了,再见,诸位。” 白玫瑰眯眼打量小鬼头,突然想起当初刚开始做磺胺生意时候。 那时还没有卢平生挡在她的前面,她也是这样从容不迫把他们几个集聚在一起,缓缓讲述自己的计划。 丁医生显然也想到当时场景,两人视线相汇,默契闪开。 白玫瑰抚了抚发丝,妩媚笑道: “阿渺,你晓得的,这个不是我个人买卖,但我愿意用信用向帮派人员担保,而且我也做不出乘人之危的事情,这件事情过后再议伐?诸位,阿拉有事,也先走了。” 丁医生看向卫渺,微微颔首,一言不发的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麻生一健。 “他们?” 他望向卫渺,却看她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眼中似乎在恳求他赶快同意一般。 他只奉长辈之命和卢平生接触过两次。 那个帅气的东方男人对他很是卑躬屈膝,接近讨好,可不像眼前这个,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出在想什么? “麻生先生,您的股份原件带来了吗?” 麻生一健不自觉的摸了摸身侧的文件夹,发现眼前少年眼睛亮的吓人,手微微停顿片刻。 “卫桑,虽说卢桑签署了你可以全权代表他的文件,但我还是想和你确认一下,你真的能代表他吗?” 卫渺点头,“麻生先生,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的好朋友杜兰德先生。” 麻生嘴角下撇,他和杜兰德之前关系确实不错,可三月的细菌弹事件,让法兰西人对他们的态度恶劣许多。 若非是在东亚,只怕战争已经在他们本土蔓延了。 而驻沪的那些强权机构,不光没有查出来行动为什么会暴露,整个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反而被投了一枚细菌弹。 那帮家伙们都疯了,竟然说是海鸥投下的炸弹,说是天神的惩罚。 他的一个堂兄和两个远房的表弟死在这次的细菌感染里,还有人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死亡。 为了不将病毒在倭租界扩散,还有好些活着却无法救治的将领和士兵,都被秘密处决后丢入熔炉焚烧。 而他亲耳听见关东来的两个细菌专家在讨论这些感染的士兵将领们的身体数据以及各种反应。 显然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在活人身上做这种事,也许是第一次在自己同胞身上记录数据吧。 而他也是通过这次事件才知道,帝国在关东做的那些可怕研究,不知为何,他第一次对战争产生了恐惧。 不光是他,许多人都怀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对天皇的忠诚和对帝国未来美好畅想根深蒂固在每个人心中。。。 卫渺第一次等待得有些焦虑,要不是卢大哥交代过,小本子心眼小还爱记仇,她都恨不得上手去打开麻生一健的公文包了。 “卫桑,我来之后,还没去看过卢先生,不知道明日方不方便我去探望。” 什么? 卫渺没有掩饰自己脸上的惊讶,好一会儿才道:“麻生君,卢桑住在华界一个简陋的弄堂,您身份尊贵。。。” 后面的话卫渺没说,现在天天游行喊“打倒xx帝国主义,滚出中国。”的口号。 只要耳朵没聋,都能听见。 你一个不会讲华语的鬼子,跑去万一遇到反日分子,分分钟离开人世间。 麻生一健太阳穴抽了抽,“是我冒昧了。” “那您想好了吗?”卫渺将话题转回股份的事情。 麻生一健又觉得太阳穴很疼。 他需要回去问一问他的好朋友,特高科的负责人东野章平,再次审视一下卢平生和卫渺这两人具体情况。 他得到的情报里,卢平生明面上的资产全部支付给他,都不够,怎么能够如此大口气全部统一。 更重要的是:走掉三人态度实在奇怪。 “卫桑,今日他们都离开了,我们商量也没有意义,等改天大家聚气之后在商议一个结果。” 卫渺肉眼可见的失望,果然,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白痴。 她每次都是靠卢大哥的好运气才能顺利,卢大哥这次不在,她就没有称心如意。 “好的, 麻生君,关于船队,我们这边已经托人打听,若非自然事故,卢先生虽然病在床上,我们也能在一周之内知晓船队下落。” 既然都打退堂鼓,卫渺也不介意给几句准话,至于精明的东洋矮子信不信就不关她事。 卢大哥让她这样讲,就是为了让他们晓得,虽然他倒下了,他背后依旧有人在支撑。 卫渺说完,十分礼貌地颔首推门准备离开。 刚拉开门,被人拦住,那人也不说话,仿佛在等麻生一健的态度。 卫渺看麻生一健微不可察的点头后,那人才利索收手,重重点头,示意卫渺可以离开。 卫渺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鬼头。” 她刚走出酒楼,就听路边黑暗处有人喊她,扭头过去,竟是坐在汽车里的白玫瑰。 “白小姐。”卫渺笑着打招呼。 白玫瑰示意她上车,“天色已晚,阿拉送侬归家?” 卫渺摆手,指了指她前方不远处一辆黄包车,“白小姐,有人等我呢。” 白玫瑰挑眉,“亏阿拉还担忧侬。” 卫渺心中有暖意,想到卢大哥说小林樱的事情,对她多了几分耐心。 “白小姐,侬若是能说服帮派里人坚持几天最好,说服不了,你就收了股份,钱财阿拉出。” 经历这么多事情,卫渺早就不用在他们面前伪装, 不过话也只能说这些,就为白小姐冒着得罪倭人危险,在楼下等她的情分 。 白玫瑰看小鬼头狡黠面孔,隔着车窗笑颜如花,“阿渺,阿拉果然没看错人。” —————————————————— 好的,你们的强子又回来了~~~~~ 第46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0 等白玫瑰走了,卫渺也没去坐那黄包车,她知晓倭人肯定派人盯着。 与其如此,不如在码头闲逛,只是闲逛时候,身后跟着人高马大杨秋实。 不光明面上有人,暗地里还有十几个人,都是卢大哥让她带着的。 他的原话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鬼子发疯,别的什么都不顾,保命要紧。” 临窗而站的麻生一健把楼下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白玫瑰离去的汽车,暗处出来的保镖,还有若有似无跟着那小鬼头的许多个彪壮大汉。 “川上君,楼下的那些人,你能打几个?” 被喊的人正是门口拦住卫渺的人,听见主人问话,先点头,然后才回答: “跟在她身后那人,一对一没有问题,暗处之人可以一打二。” 麻生一健眯着眼睛看向远处飘动的桅杆,喃喃低语道:“卢平生不是一个贪财好色唯利是图的文物贩子吗?” 他的话自然没有人回答。 春日夜晚七八点的码头,也恢复了生机,人群喧哗,各自讨着各自的生活。 自从紧跟卢大哥步伐后,她已经许久没有闲逛过码头。 有穿着单薄的娼女对她招手抛媚眼,“小少爷,来玩儿啊。” 也有眼色颇好的机灵人,走近她推销东西。 卫渺小手背着,饶有兴趣看去,被杨秋实暴力挥退。 娼女也不气恼,看他壮硕身体眼睛发亮,“爷,来玩儿,不要钱的?” 卫渺一听这事还有占便宜的,诧异看那女子一眼,惹她一阵娇笑。 在码头吃喝一阵,感受无人跟着之后,卫渺从挎包里拿出两张钞票。 “杨大哥,兄弟们辛苦了。” 杨秋实也不推托,自从卢先生和他坦白后,他已经晓得眼前这个少年不太简单。 “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杨秋实看了暗处一眼。 卫渺点头的功夫,杨秋实人已经走远,然后她就感觉有人捂住自己的口鼻,熟悉的气味入口鼻时候,她屏住呼吸放软身体,随着被人拖走。 摇摇晃晃的船上,坐在卫渺身侧那人奸笑,“妈的,以为这次会走空,没想到临了遇到个好货。” 摇着船桨之人附和道:“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能出高价。” 奸笑那人向往开口,“快点划船,等上了岛上,拿到赏钱,咱们也好好快活。” “听说了嘛,今天岛上招待的是同文学院的一帮文化人。”摇船那人发问。 “啧啧啧,文化人才玩的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道貌岸然伪君子。。。” 摇船那人啐了一口,“那些太君瞧着矮小又短小,偏偏口味花样多。。。” “你小子给老子管住嘴,再乱说小心没命。” 气氛沉默好一会儿,那摇船的人忍不住开口道: “哥,这是个好货,我们直接送给秋姑娘,拿钱就走怎么样?” 卫渺身侧那人怒道:“你小子想什么呢,要是被上头知道,咱们命还要不要了。” 摇船那人不服气道:“秋姑娘嘴严,见货给钱,价格公道,而且从不管货从谁手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感受同伙的松动,他继续蛊惑道:“这样好的货,至少值五十块钱,哥,五十和五块,你可想好了。” 后面两人都不再说话,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卫渺感受小船靠岸时候,竖耳听周围声音,发现周围没人。 她缓缓起身,把两个发呆的人推入水中,然后安静在小船上等着。 一分钟后,水中没人扑腾,卫渺心满意足。 她心情正不好咧,就遇上人贩子。 卢大哥说过,所有的人贩子都该杀,所以她杀起来半点没有负担。 跳上岸边后,她全身警觉的朝有亮光处前行。 “若是阿狸在就好了。” 卫渺略有几分失望,别的动物她可以费功夫驱使,但阿狸她可以直接上身。 通过划船的距离和两人的谈话,以及自己的知识储备,她大致搞清楚了这里是个什么地方。 黄浦江上人工填土的唯一岛屿,27年的时候当局政府在淤泥填岛是为了战略考虑。 结果32年一二八后,这座只有1.13平方公里的岛屿被人买下,在上面建了会所,专供权贵玩乐的地方。 无名岛。 这取名字的人,十分洒脱,颇有禅意,就是听两人只言片语里,晓得这里是个骄奢淫逸的销金窟。 卫渺心中吐槽,眼睛却放光。 不义之财她最喜欢了,没想到如今但凡出门就能打野食。 希望这次能比上次还好,别的不要,黄金多多就好。 想到上次那一整面墙的黄金,阿狸蹲了半个多月,也没等到它的主人,颇有几分可惜。 那人既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肯定不会只有那一处藏金屋,还有两窟她也不想放过。 不知不觉中,卫渺已经走进整个岛屿的最高处,不远处灯光黯淡昏沉的地方,欢声笑语不断。 细细看去,人影重重,显然是个好地方。 可能是因为在秘密孤岛,绕过外围的保镖后,内里几乎没什么守卫。 加上不想引人注意,这里没有通电,全部用昏暗灯笼和蜡烛照明。 黑夜里,从黄浦江上远远看过来,只能看见外围树木掩映,确实无法发现内里竟有这样的天上人间。 卫渺费力爬上一棵老树,把玩着冲她呲牙的小青蛇,静静观察,等待时机。 不过片刻还真让她等到一个在树下边抱怨边撒尿的半大小子。 换好他的衣服后,卫渺提着落地的灯笼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行。 她在声色犬马中感受财气,直奔存放金银的内院。 卫渺专走偏门,门口守着的人看他身上衣服,也懒得理会多问。 提着灭了的灯笼,利用手中的蟆子幼虫她倒也顺风顺水地进了守卫略微严格的内院。 “看来今天晚上又能饱餐一顿了,”卫渺感受越发浓郁的财气,心中喜滋滋。 眼前房门未锁,轻推就能进入。 就在她准备推开无人的房门时,听见走廊里有声音传来。 第46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1 卫渺连忙退回身后房间,灵活躲在门后,暗自操控细小蟆子做好准备。 结果两人没有进门,就站在廊道吹风,顺便抽烟。 “老师,我们这次报告提交,会对帝国有所帮助嘛?” 开口说话是个年轻的声音,他讲倭语的时候略显生涩,显然已经许久没有说过了。 “濑户君,一定会的,如今帝国比当局更了解这片土地,只要时机到来,你们用脚丈量的每一寸土地,都将归为帝国版图。” 回答他的是个声音洪亮的中年人,语气里带着赞赏和激励。 “那就好!”濑户君语气里带着哽咽。 中年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濑户君,这七年辛苦你了,听闻因为你的工作,家中未婚妻已嫁作他人妇,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今夜好好放纵,抚慰你受伤的心灵和身体吧!” “嗨!”濑户君充满喜悦回答。 “濑户君,这次我们特意把研讨会议选在这里,一是因为这里是帝国地盘十分安全,二是校长亲自下令,必须好好招待我们的勇士。。。” 濑户君被老师单独叫出来,本就十分激动,又告诉他这种机密,此刻呼吸都急促几分。 中年男人十分满意他的态度,嘴角带笑继续道: “ 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学长学弟们今晚好好享受,明日开始要紧锣密鼓的工作,等把你们在川地的成果整理贡献出来,学校会为你们请功和奖励的!” “嗨!”濑户君的声音震耳欲聋。 看着年轻人大步离开的背影,中年男人吸烟感慨一句: “年轻真好啊!就像不落的太阳,永远光芒四射,希望帝国也能顺利完成计划,成为东亚唯一的太阳!” 听见两人对话,卫渺才想到绑架她的两人说今晚的贵客是“同文学院”的人。 “同文学院”全名“日清贸易研究所”1901年成立,1920年前只招收倭国本土学生,后开始吸收亲日东方学生,他们组织历届学生在全国各地做实地考察。 设计内容有工业、经济、人文、地理、政治众多方面,每年的报告上交后,后方会有人专门统计成果,作为对华决策的重要依据。 卫渺眼珠子转得飞快,听着中年人的意思,这帮人是从川蜀调查刚回来,为了安抚这帮吃苦受罪的学生们,要在这个地方搞学术研究? 自从看了冈本十六的日记后,卫渺已经把倭人从人的分类中除去,下手起来半点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卫渺等了好一会,门口那中年倭人还没有离开,好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就在卫渺准备用蟆子幼虫让他快乐一分钟的时候,远处脚步声缓缓而来。 “老师!” 虽然是讲倭语,卫渺还是听出了熟悉声音。 “玲子,你还是穿和服的模样最美丽。”男人语气带了几丝轻浮。 “多谢老师夸奖。”玲子讲倭语时候没有讲吴侬软语那样勾人,反而多了一丝冷清。 “知晓你今日任务吧。”中年男人开口问。 玲子点头,像是面对考试一样,声音郑重地开口: “王先生在倭国留学,对帝国一向有好感,早期投身革命,孙先生死后,被迫远走法兰西,后在苏的支持下和当局老头子党争激烈,1.28事件后双方达成合作,一力促成了停战协议。两年前又签订了“何梅协定”、《秦土协定》把华北主权让给帝国。。。”(注1) 卫渺在她说到前面的时候,就知道她说的谁了。 如今的国防副主席,被王东霆王大哥刺杀的那个王先生。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卫渺却想起一个多月前的时候。 她回家被许阿鱼按在床上躺着的几日,是听过栾巧菱唱小曲儿的。 声音曼妙,曲调优雅,对江南文化没有一定的理解,绝对唱不出如此的韵味。 就连许阿鱼干活的时候听见,也会停下竖耳听一会儿,然后恼羞成怒醒悟。 更不用说弄堂里其他男人,听闻黄先生日日和黄太太不对付,气得黄太太抱着拉贝成日往外跑,孩子丈夫都不想管。 旁人问了,她就阴阳怪气道:“好好的一个家,搞得像是窑姐住的楼,阿拉可不想在里面脏臭了名声。” 中年男人似乎很满意她说的话,继续道: “如今当局党争白热化,王先生理想抱负都被四大家族压制,只需一个契机一个巧劲,就能让他彻底倒向帝国。” 玲子点头,“嗨,我会伺候好高先生的。” “高桑作为在当局老头子和王桑两个势力来回横跳又十分愿意和帝国来往的人才,正是我们帝国要争取的,今晚拜托你了!” 中年男人声音虽然平静,语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他没想到在当局政府位高权重又亲日的官员,今晚竟也在这个岛上放松。 虽然他隐姓埋名,稍加伪装,但作为帝国需要争取的重要人物,他铭记于心。 所以他快速的联系了他的好朋友井上公馆的秋田君,不过半日功夫,眼前这位化名为栾巧菱的女子就被送上岛来。 虽然两人说得云里雾里,多读书常看报的卫渺还是搞清楚具体情况。。。 今天这个岛上有个对王先生影响甚大的当局人物来寻欢作乐。 这个“同文学院”的老师和自己在井上公馆的特务朋友要了个女特工过来,准备上演美人计,增加这人对帝国的好感度,说服本就亲日的王先生彻底倒戈帝国? 而这个被临时调过来的女特工,卫渺认识,就是先出现在菊花里弄、后又到了桂花里弄的栾巧菱。 果然人间无处不惊喜。 话又说回来,栾巧菱这位颇有名气的唱曲大家是倭国精心培养的特工,那她几次三番的出现在自己附近,还勾搭卫阿大,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卫渺恶寒一秒钟,卢大哥“瘫痪”在床后,她竟然成了目标? 可她瞧着栾巧菱似乎对吴子阳更感兴趣,若是知晓李晓雅是特高科的人,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 注1:写这种小说,很尴尬的一个局面:必须要求架空,不得随意篡改历史和历史人物;但读者知道这不是架空,必是有迹可循,所以很多时候,人物和事件都看得含含糊糊,云里雾里~~~ 第46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2 等到两人都消失了,卫渺终于进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房间。 不管是东方人还是倭国人,存放黄金和各种财物无非是两种方式。 一种是保险柜,一种就是暗室暗格。 卫渺轻车熟路的打开了宽大的书架,在后面一个只有几平米的房间里找到了存放财物。 “竟然没什么金条。” 卫渺略有几分失望,几个箱子里多是美金法币,还有有成条的大洋,黄金少得可怜。 知晓这里是倭人打造的销金窟后,卫渺倒也理解为什么没有金条。 自上次船上金条丢失事件后,本土就下了黄金禁令,要求商户和民众不许私藏金条,必须全部去银行换成纸币。 老百姓听话,但手中无金条,大商人狡诈,晓得乱世黄金贵,自不怎么配合。 “这岛上主人,倒是一个狂热的爱国人士。。。”卫渺一边吸收为数不多的黄金一边在心中吐槽。 看着成箱的美金和纸币,她在想怎么把这些弄走,去黑市和港岛也能换不少黄金了。 可惜可惜。 吞金不顺的吞金兽,心情不佳, 决定干点大事。 她悄无声息的出门,朝着栾巧菱离开的方向寻去。 穿过亭台假山,又经过暧昧暗沉的青砖白墙的廊道,耳畔掠过女子娇吟浅笑声,男人高谈阔论声,赌徒一掷千金声,少男少女怯懦求饶声,各种声音交织成了名为乱世奢靡曲谱。 卫渺心如止水地停留在一间房屋的窗户底下,松开了正对自己‘嘶嘶’吐信子的小青蛇。 “去吧。” 注视小青蛇顺着窗户爬进了窗户缝隙,卫渺默数三个数,就听见了女子的尖叫。 “啊!有蛇,高桑被蛇咬了!” 卫渺撇了撇嘴,看来宛若黄鹂的声音在惊吓之下,也是个破锣嗓子,不及许阿鱼万分之一。 兵荒马乱后,岛上专门的医生跑过来下了诊断,“毒蛇咬在脖子动脉上,必须马上送医院,不然。。。” 听见这个诊断,卫渺放心了,伸手摸了摸对自己吐信子的小青蛇,抬脚离开。 下一个目标就是那帮从各地回来的‘同文学院’的家伙。 一群十几到三十几岁的倭国男人,东倒西歪的搂着身侧的女子动手动脚又动嘴。 其中那个叫濑户的小鬼子,此刻搂着两个丰腴的妇人,把头埋在人家胸口,鬼哭狼嚎的喊:“妈妈~~” 丰腴女子用温柔倭语唱着轻缓忧伤的小调,“寂静的,寂静的,故乡的秋;我家后院,树上的果实, 在夜晚落下来;我与母亲两个人,在地炉里煮着栗。。。”(注1) 她目光忧伤悲凉的看着寻欢作乐的人群,想到自己如今不知在哪里的儿子。 当初离开帝国时候的狂热已经退却,出卖身体安抚帝国的男人让她厌倦。 可她必须坚持,为了帝国理想,为了子孙后代的未来,为了天皇,她必须摒弃掉个人廉价的情感。 温柔的曲调变得坚韧有力起来,唱曲的女人眼神也变得痴迷疯狂,最后只有一个狂热的信念在心中: 她要效忠天皇和国家! 她唱着唱着,感觉自己脚下有什么东西动,低头看去的时候,突然尖叫一声。 她的尖叫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让纸醉金迷的男人和女人都清醒几分。 “天啦,可恶的蚂蚁!” “蜈蚣,蜈蚣是有毒的!” “啊,有什么鬼东西进入我的鼻孔了。” “我的耳膜,我的耳膜破了。” 屋子里二十几个男女哀嚎,自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推门而入的人,看见眼前密密麻麻的场景,吓的关门就跑。 就在所有人都乱成一团的时候,有个出奇冷静的声音出现。 “快去拿杀虫的药粉。。。” “把灯笼都点亮,虫子害怕火光。。。” “进去把里面的人都拉出来。。。” 随着她一声一声下令,慌乱的人群渐渐有了主心骨,不过片刻工夫,里面尖叫的人都被救了出来。 每个出来的人,身上多少带着各种虫子,还有挂在腿上不松口的老鼠。 “都愣着干什么,撒药粉啊!”女人不容置疑的声音刚落,药粉就朝在地上滚着的一众人泼洒而去。 这种药粉对眼睛和呼吸道伤害极大,哀嚎声加剧,场面一度诡异又残忍。 卫渺在人群外围撇嘴,真没意思。 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人群里女人继续开口,“通知兄弟们,家伙都拿出来,加强警戒。” 秋娘冷漠的从在地上打滚的人群里收回目光,眉头拧紧。 今晚情况实在诡异,先是重要客人被毒蛇咬伤,如今又突然出现大批虫蚁,让她有几分不安。 她需要向上面汇报,听取意见。 卫渺没有跟上去,而是在人群里找到一个正在大声喊叫救人的身影。 抬眼看去,是个中年秃顶的男人,濑户和玲子的老师。 他本气急败坏的指挥救人,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抬脚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其他人都躲避虫蚁救人,自然没有人注意他的异常。 卫渺抬脚跟了上去,随着中年男人左转右拐,进入了一个有人守着的小院,他在一处紧闭大门的屋子外面站住不动。 “有人进来过吗?” 门口的人恭敬回答,“老师,没有人靠近过。” 中年男人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今晚不太平,守好这里。” “嗨!” 两人恭敬回答。 中年男人准备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脚步,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紧锁的大门。 “吱呀!” 厚重的木门被打开,眼前熟悉的屋子宛如巨大猛兽之口,让惊魂不定的中年男人感到恶寒。 “我今晚在这里休息,天亮就叫醒我!” “嗨!” 两人回答结束之后,三人都恍惚一瞬。 卫渺从黑暗中走出来,借着廊道昏暗的光,侧身从站着不动的中年男人身后先进屋子。 大约三十秒后,三人中的中年男人摇晃了一下没几根头发的脑袋,嘟囔着‘见鬼’反手关了门。 —————————— 注1:故乡的秋 今天早起两杯黑咖啡~~~ 我不是一般的强~~~ 猜猜是几个强~~~ 第46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3 卫渺踢了踢昏睡在地上的秃头男人,心中突然有些顿悟。 怪不得老天总要打雷警告自己,她的手段确实有点邪门,同为刍(chu)狗,凭什么你要搞特殊。 后来卫渺自己有了几分心得。 比如她养的能使人短暂慌神的蟆子幼虫是这个世界的,让人昏迷不醒的“蒙汗药”也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提炼出来的。 卢大哥说存在即合理,你儿子说合理了,就不能劈她了哦? 卫渺倒看着成堆的报告和各种资料在内心重重叹口气,认命的开始死记硬背。 希望卢大哥说话算话,知识就是金钱,希望这些文献和报告,能够给她换取几箱子黄金。 屋外,两个保镖听着屋子里哗啦啦的纸张声音,低声感慨道: “老师真是为了帝国废寝忘食!” “老师就是我等的榜样,帝国一定会成功的!” 卫渺耳朵抖了抖,心道这帮家伙被洗脑严重,没救了。 狗屁都能想到帝国,想到天皇,狂热得像是秋后着急交配的蚂蚱一样。 天快亮的时候,一堆乱七八糟的知识全部进入脑海。 卫渺摇晃着酸痛的脖子,感觉头昏脑胀,顺手把其中两张破旧的羊皮地图放在自己挎包后,才有工夫借着白蜡光芒打量房间。 房间不大,没有窗户,只有在房梁处有几个透气的小窗,若非厚重木门,像极了她当初住过的监狱。 房间陈设也十分简单,一张床外,就是眼前宽大书桌和几张椅子,若不是地方不对,还以为是个严谨古板的端方君子呢。 漆黑夜里,江中摇晃的小船顺流而下,若有经过即将靠岸的船只经过,就会发现黑沉沉的江心处,有大火在烧。 “就是可惜了房间暗室里的美钞。”卫渺任由船只飘荡,略有几分可惜的感慨。 虽然她只点燃了中年老师的卧室,但接二连三出事,那个叫秋娘的女人肯定会警觉的。 这个销金窟会不会存在还是个问题。 卫渺这边随波逐流,岸上人都急疯了。 握住电话的吴子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卢平生?” 这家伙不是昏迷在床嘛,自己去看过了两次,瘦弱得只余下皮包骨头。 “吴子阳。。。是我。。。阿渺在十六铺码头丢了。。。” 一句话虽然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让人听得心惊胆跳。 但确实是卢平生的声音。 披着外套下楼的李晓雅握住楼梯口的手紧了紧。 “具体什么情况?”听见卫渺丢了,吴子阳睡意消散。 卢平生此刻脸上裹着白布,躺在沙发上,握住听筒的手瘦得只有一层皮。 杨秋实垂头站在他身侧,拳头死死握住,心中悔意蔓延。 他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什么事情都办不好,带着一群人没有护住一个小小阿渺,就转身的功夫,人就没了。 卢平生挂了电话后,闭目复盘了一下自己突然醒来的全部过程,察觉没有问题后,他才摸了摸后脑勺有些发痒的位置,对杨秋实道: “你在院子等着,何丰庆一会就会过来,表情要激动多过难过,晓得伐?” 杨秋实扑通跪在地上,“卢先生,是我没用,打乱你的计划。” 卢平生为了替换床上病人,已经连续好些天滴水未沾,虚弱得很,但面对实心眼,还是耐心安慰道: “不关你事,码头本就乱七八糟,阿渺本事不小,一般不会什么大事。” 杨秋实还要说什么,看着卢平生微弱起伏的胸口,低头抹泪。 风真真上前踢了踢大块头,“侬快去门口守着,会演戏伐?” 杨秋实“嗯”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侬也否要着急,小鬼头机灵,命格也好,心善之人遇见她大富大贵,心恶之人小命要碎。” 卢平生扯了扯嘴角,虚弱无力道:“她还只是个孩子。” 风真真倒也没有反驳,码头那里鱼龙混杂,一群人守着,人都能丢。 “你带出来的人都挺有性格了,杨秋实那憨仔,竟然敢把麻生一健给扣押了。” 卢平生额头青筋跳动得厉害,还有个麻烦等着呢。 天亮后,倭人估计就会得到消息,他得在天亮之前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风真真看卢平生虽然闭眼,但眼皮下面眼珠转动,放在腿上的手指敲击,晓得他心中焦虑。 “侬放心,我给你后脑脸上弄得疤痕是我师傅祖传的手艺,没有特殊药水,绝对掉不了。”风真真以为他在担心计划突然改变,如何蒙混过关的事情。 “多谢侬。”卢平生睁开眼睛真挚道。 在风真真没来之前,他的原计划是准备和薛丽摊牌,配合自己的醒来后的各种医疗过程。 自己在地下密室里饿得头晕眼花啃手指的时候,就接到这样一个让人窒息的消息。 若是麻生一健动的手,倒还好说,麻生家只求财,就怕是被三教九流的给弄走了。 何丰庆带着医生赶过来的时候,看见正半躺在沙发,旁边支着点滴架子,鼻尖还插着管子正打电话的卢平生,他大吃一惊。 “这是?” 风真真冲他颔首,雪白食指放在唇瓣“嘘”了一下。 何丰庆心头一热,早听说卢平生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在身侧。 如今看她素面朝天,一娉一笑也是风情就罢了,关键卢平生昏迷这两个多个月,她竟不离不弃守着。 佳人易得,情谊更贵,他们这些人说起来,谁不羡慕几分。 何丰庆收起心思,听见卢平生虚弱声音响起。 “三石兄弟。。。阿渺也算侬看着长大的,对侬也从来敬重。。。侬如今人脉颇广。。。万望相助,卢某没齿难忘。。。” 短短几句话说了好一会儿工夫,说完咳得撕心裂肺,让人心中十分不好受。 “这是怎么了?”何丰庆低声问风真真。 “阿渺在码头丢了,下面人没了主心骨,跑回来在他面前哭,一激动,人就醒了。”这事儿不用瞒,瞒也瞒不住。 “薛医生怎么说?她人呢?”何丰庆问。 “薛医生检查过他的情况,说是突然受到刺激醒来,等他情况平稳后,匆忙回诊所拿药去了。” 第46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4 何丰庆看着人带来的医生在给卢平生做各种检查,尤其是看他脸颊横穿鼻梁的那一道长长的疤痕,愧疚又唏嘘。 卢平生曾被花边小报纸评为沪上新四少之一,容貌俊俏,经历传奇,财力雄厚,关键还很年轻,当初登上报纸的照片,惹得多少名媛小姐动心。 可惜早早订婚,未婚妻还是那么一个疯狂的美丽食人花,只能远观不可亵渎,更给他添了几分魅力。 如今瘦弱如枯骨,双眼无神,说话喘息。。。 何丰庆带来医生十分负责,不光做了检查,还仔细研究了怀特和薛丽写的病历。 “怀特医生断言没有错,应该是病人激动的情况下冲开了头部压住神经的血块,伤口恢复良好,就是身体因为长期未进食,严重营养不良,需要慢慢调养。。。” 何丰庆看着精神不济的卢平生,皱眉对风真真道: “既如此,就让卢兄养病,找人的事情我让大哥出手,天亮之前,肯定有消息。” 风真真没有说卢平生已经第一时间找了白玫瑰,而是面露感激道谢。 虽有救命之恩,但何丰庆往日和卢平生并无来往,如今人带到,话说完,略显尴尬。 他更可惜的是卫渺那个小鬼头如今到底在哪里,她带人去十六铺码头那乱糟糟的地方做什么? 卫渺进门的时候,正和要出门的何丰庆撞上。 “何先生,天刚微亮,侬来这里做么事?卢大哥出事了?” 何丰庆还没有回答,就看小鬼头一溜烟的从自己身侧跑过去了。 他揉了揉眼睛,问身侧的朱旺,“是那小子吧,我没眼花?” 朱旺点头,“二爷,是小卫少爷。” 自上次在法租界关卡被卫渺救命之后,朱旺和罗兴两人对半大少年刮目相看。 从原来的小卫先生,变成了如今的小卫少爷,能三言两语从法国军队手里救人的,他们还没见过 。 何丰庆要知道他们是这种想法,肯定会扯他们衣领问:我哥送的黄金不是买命钱? 卫渺进屋时候,眼圈彤红,端一碗清粥的杨秋实手中粥碗差点没端住,嘴巴张了几次,硬是觉得嗓子被棉花堵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杨大哥。” 卫渺打声招呼后,一眼就看见躺在沙发上、脸带狰狞疤痕的人。 “嘘!” 坐在单人沙发假寐风真真睁眼,就看小鬼头瞪着卢平生发呆。 “阿渺~” 卢平生猛然睁开眼睛,就看见斜对面站着的模糊身影。 “是阿渺吗?”他挥舞手臂,虚弱开口。 卫渺眨了眨眼,卢大哥干瘦的脸颊,在密室时候瞧着并不明显,怎么出来后瞧着像是披着人皮的骷髅。 目光落在从一侧眼角到另一侧下颌线扭曲的疤痕,她眼中闪过好奇光芒,昨日出门时候还是好好的,今日怎么就多了以假乱真的疤痕。 “喔唷,侬跑哪里去了,侬卢大哥被你失踪的消息给吓醒了。”风真真余光瞥见去而复返的何丰庆,连忙开口说话。 卫渺何等机灵,眼圈一红,三两步扑到卢平生面前,呜呜假哭。 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的卢平生,干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正好何丰庆带来的医生熟练给他检查,“身体本就虚弱,大悲大喜后昏睡过去了。” 卫渺尴尬的趴在沙发上,手还压着卢平生那只好腿,哭还是不哭? “叮铃铃~” 卢平生手边的电话,打破了她的尴尬。 “卢平生,码头有人说,阿渺是被两个混子‘搬石头’了。” 白玫瑰的声音在电话里不复往日慵懒,带着一丝急促。 拐卖女童叫“摘桑叶”,男童叫“搬石头”,这是在码头被默许的非法存在,甚至像青帮这样的大帮派也会直接参与。 “阿拉找人问了,带走阿渺的那两人是老手,最迟今天晚上还会出现,人我都安排好了,保证今天晚上把阿渺救出来。。。” 白玫瑰没有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继续说自己掌握的情况和安排。 “白小姐,阿拉没事儿。”卫渺笑嘻嘻回答。 白玫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阿渺?” “我就感觉被人捂嘴,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半夜醒来躺在码头破船上,等到天快亮时才打到黄包车归家。” 白玫瑰的话提醒卫渺了,码头人多眼杂,只要有心调查,她是怎么没的转头就能搞得清清楚楚。 卢大哥既然找了白玫瑰,就会找其他人,看来这次注定要留尾巴了。 只希望没有大聪明能联想到她身上才好。 ——————————— 松井雪子盯着满身狼狈的秋娘,伸手去挑她的下巴。 “秋奈子,你们这一批姑娘里,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没有让你像雅子她们那样去做以色侍人任务,而是让你去管理松井家的产业,你为什么会出这样大的纰漏呢?” 山本秋奈羞愧低下了头颅,露出雪白脖颈,仿佛轻轻一掐,就会断掉。 “把事情事无巨细的和我再讲一遍。” 松井雪子跪坐在秋奈的面前,带着红血丝的眼睛古井无波的盯着她。 山本秋奈开始讲述夜幕降临后的每一件小事,松井雪子听完后,开始发问。 “你是说,被火烧死的同文学院的织田教授中途接了个女人上岛?” 山本秋奈恭敬点头,“一个很妩媚妖娆的女子,专门陪伴的客人就是被毒蛇咬伤,送医院途中死亡的那位!” “那个女人呢?”松井雪子问。 山本秋奈道:“被关押起来了。” 松井雪子垂眸思考,总觉得她忽略了什么问题。 耳畔虫鸣突然提醒了她,她身体突然靠前,死死盯着山本秋奈道: “你再把同文学院那些人被虫咬的过程讲一遍。” 山本秋奈又讲一遍后,看见松井雪子表情十分古怪,小心提议道: “雪子小姐, 这些是我听当事人讲述,并不完全,如今还活着人在陆军医院抢救,他们亲自讲述可能更加真实。” 松井雪子回神,眼中闪过轻蔑,“一帮只沉迷在女人裙摆下和胸脯上的废物们,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 天亮之后,带当时在场的女人见我。” “嗨!”山本秋奈点头答应。 送走了山本秋奈,松井雪子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泛白的天空,喃喃自语。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将说得通了。” —————————— 第46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5 如果说阳春四月,十里洋场最大的新闻是什么,那一定是春节舍身救人、昏迷不醒传奇人物卢平生醒过来了。 卢平生躺在病床上,看着围在自己床前的一行人,虚弱笑笑。 “都瞧够了?” 众人默契忽略他脸上那条贯穿的疤痕,纷纷说起其他。 “卢卡,我最亲爱的朋友,你能醒来,实在是上帝保佑。” 杜兰德边说边做祷告动作。 倒没有人去笑话他,虽然布莱恩怀特医生曾经诊断过,说他全身上下伤得最重的地方就是脸上疤痕,只要醒来,人绝对没有问题。 但这个年代,昏迷不醒就相当于死亡。 所以在等待了将近两个月后,杜兰德他们这帮人终于是忍不住了。 李晓雅站在吴子阳身后,目光认真打量着病床上的卢平生。 面孔消瘦苍白,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也白得病态,扭头说话的时候,后脑勺的疤痕十分明显。。。 想到松井雪子让她确认卢平生的状态,她心中压抑。 从过春节前那次舞会,松井雪子亲自上门找卢平生开始,李晓雅就知道,这个恶魔一样的少女,开始怀疑卢平生了。 但后面又突然没有动静,她以为怀疑解除,如今看来卢平生是彻底上了松井雪子的怀疑名单。 吴子阳为好兄弟能够醒来高兴,自然没有察觉妻子异样。 “阿渺那小子呢,多亏了她,不然她卢大哥还不知要浑浑噩噩多久。” 白玫瑰娇笑道:“谁说不是呢,我夜晚接卢先生电话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阿渺情况,不晓得还以为亲儿子丢了。” 几人哄堂大笑,带着丁医生进来的卫渺心道,阿拉倒想叫卢大哥一声“爹”,只是他敢答应吗? 他不敢,一声爹一根大黄鱼,他舍不得。 丁医生一瞧屋子里的人,笑道:“这是都来了?” 卫渺被屋里人看得略微不太自在,“都瞧我做什么?看枯瘦如柴的卢大哥,我阿妈听闻他醒来,要搬过来日日做饭给他补身体。” “那不出一个月,定然把你卢大哥养得白白胖胖。”吴子阳语调轻快,桃花眼弯,一扫之前疲惫。 吴子阳是这里唯一知道卢平生父母移民美国的人。 他出事到现在,已经两月有余,报纸上的报道层出不穷,这样大的阵仗,卢家人几乎没有露面。 他叔父本就娶了法兰西女人,常年在欧洲各国奔跑,如今沪上卢宅里没有卢家人。 越是如此,越让他觉得自己和卢平生有些同病相怜。 卢平生也笑道,“今日多谢你们来探望我,等我康复,叫上麻生先生,定要在理查饭店好好聚一聚。” 杜兰德顿有几分不自在。 码头聚会是三天前的晚上发生的,卫渺也是当时在码头丢的。 而卢平生也因卫渺丢失后,受到刺激醒来了,第二日天亮他们就挨个过来要探望,吃了闭门羹。 直到今天才见到人。 船队如今失去联系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按照国际惯例,怕是全军覆没了。 卫渺当时在茶楼承诺回收股份的事情过于反常,他们都没同意。 如今卢平生清醒三天了,船队依旧没有消息,只怕是真的遇到不测。 他们不想伤了面子和情谊,可他们背后的人不同意,并且一分一秒都无法等待。 往日最积极的杜兰德今日反而淡定许多,难得开口。 之前沉默不语的丁医生重重叹气,欲言又止。 吴子阳目光在杜兰德几人身上扫过,“侬几个有要紧事情谈?阿拉先去拜访老邻居,谈完谁都别走,去附近新开的海仙阁吃午饭。” 吴子阳要走,李晓雅自然没有留下的理由,跟他身后默默离开。 风真真识趣的关上病房的门,随手拿了报纸坐在客厅看。 头版封面就是往日卢平生油头风衣的照片,英俊潇洒,确实有让人追捧的资本,若是出生在好几分,即便有未婚妻,也会被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倒贴。 卢平生轻咳嗽两声,对卫渺道: “阿渺把我提前准备好的支票都拿出来。” 卫渺乖巧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文件夹,翻出资料。 “几日前的事情,阿渺事无巨细同我讲了,我这人做事一向看坏也看好,如今出事,就按出事的方法来办。” 几人表情讪讪,却谁都未开口。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杜兰德还好说,他家族略有底气,钱没了不至于没命。 但白玫瑰何丁医生可不是,钱没了,命只怕也保不住了。 “卢先生,对不住,我命不值钱,但家妻和慧慧。。。”丁医生艰涩开口。 卢平生打断要开口的白玫瑰,眼含微笑开口道: “阿拉晓得侬的难处。” 白玫瑰鼻子一酸,险些掉泪。 她本以为自己内心已经坚若磐石,但眼前她一直以为唯利是图的人,却总在改变她的看法。 不是一块两块的钱,谁也没有开口说不要。 杜兰德耸肩道:“卢卡,就支付我当初投资本钱就好,那些钱都是我借的,如今知道船队失踪,那些人日日盯我,怕我想不开跑到非洲躲债!” 白玫瑰何丁医生都表示他们自己投的钱财不要,只要背后势力开出的价码。 卢平生含笑点头,“如此卢某就多谢诸位。” 几人脸颊泛红。 生意有赔有赚,他们这样十分不地道,签了卫渺递过来的合同,交回股权后,各自离开。 等人都走后,卫渺看卢平生疲惫脸颊,“今日还喝清粥?” 她不知道卢平生是如何说服薛丽医生给他掩盖病情,但想到当初薛丽是因为卢平生才答应给许阿鱼当家庭医生,又觉得一切都能说通。 “阿渺,你再讲讲,麻生一健的事情?”收回这几人手中股票,卢平生并不觉得开心,相反他这几日心中总是不安。 卫渺想到杨秋实为了他,把麻生一健打晕关在港口破屋感动不已。 “我带人去的时候,麻生先生和他的忍者保镖刚刚挣脱麻袋和绳索。他十分感激我和杨大哥寻找他们一夜,说我们是他的好朋友,改天要宴请我们去山崎料理店吃大餐!” 卫渺实话实说。 “按理说,他即便不上门,也该打电话过来,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卢平生说出自己疑惑,这帮人里,最蛮狠无耻的如今却没有动静了? 卫渺想了想道:“卢大哥,会不是麻生家的船只发现了船队位置?” 卢平生摇头,“在南亚海域,是玲嫂带领的海盗们的天下,除非大规模军舰统一行动。” 卫渺是见识过牛仔他们在海上的王霸之气的,深以为然的点头。 然后就没有一点点的防备挨了一下。 她捂头看无耻偷袭之人! “这几日我为了配合何丰庆带来的医生,还没空问你,消失的那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侬回来时候眼睛里全是贼光?” 卫渺上挑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这都能瞧出来?” 卢平生哼笑出声,“侬这副嘴脸阿拉见太多,就差明晃晃的朝我伸手。” 但凡小鬼头眼神狡黠,卢平生就知道自己在金库的黄金不保,也许再过些时间,满满一金库的金子,都得姓卫! 第46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6 事情说到栾巧菱,卢平生想到自己当初看她身份的时候,显示她只是一个唱曲的。 这才几月,怎么就变成井上的特工了。 会不会是认识吴子阳后,被李晓雅拉拢的? 毕竟倭人最擅长策反了。 又或者,他只能看那人当时的职业?卢平生暗自记下,准备下次验证猜测。 “卢大哥,那些地图资料都在我脑子里,余下的都一把火烧了,知道的那些同文学院的倭鬼,就算活下来,估计也没几个正常人哦?” 卫渺看他表情阴晴不定,指了指自己的脑瓜子,眼睛亮晶晶。 昨夜那些虫子里,有许多能寄生的虫子,脑子里,五脏六腑,都可寄生,就算不傻,也没几个健康的。 卢平生看她眼珠转动,露出小狐狸一般的表情,心道: 算盘珠子都蹦到月球去了。 “什么价位?不会也如发报那样,按符号收费?”卢平生故作肉疼逗她。 卫渺摇头如拨浪鼓,她这次大开杀戒,先杀了两个拐子;又弄死了两面三刀当局高官;还有那个同文学院的教授以及十几个被虫咬的倭人学者。 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吞金兽,这些账要先算的哦。 卢平生终于知道,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而且是会笑出声的。 “卢大哥,侬如今不复往日英俊,否要大笑,略微可怖。”卫渺真心建议。 她如今已经晓得卢大哥脸颊疤痕是风真真的手艺,据说没有特殊药水,能长脸上一辈子。 卫渺觉得若卢大哥未给风小姐报仇,估计会顶着脸颊蜈蚣疤痕过完下半生? 这会不会影响他在倭人面前狗腿的形象,毕竟东洋矮子的审美好像还行。 “侬确定那个姓高的死了?”卢平生当然知道姓高的那个当局官员,如果抗倭战争没有全面爆发,当局好多人都抱着和倭人和谈维持现状的想法。 所以和倭国来往密切,尤其当局原始班底,大多有过东洋留学经历。 姓高的高官早期也在倭国留学过,和驻华的倭人高官关系极好,又在王先生和老头子中间来回横跳,让双方都以为他是彼此身边的卧底。 最后眼见在康成几家的扶持之下,老头子位置越发的坐稳,他就撺掇本走投无路的王先生投日。 倭人全面侵华的关键时刻,当局副总裁的叛逃,对国人的打击可想而知,举国哗然。 两面三刀的罪魁祸首被蛇咬死了? “被剧毒的竹叶青咬在颈动脉上,正常五分钟发作,没有治疗的话最多一小时就死了。” 卫渺觉得卢大哥如此模样,脸上阴晴不定的时候更不好看,甚至有点吓人。需要找个好的皮肤医生,除去脸颊疤痕才行。 “死了,死了好。”卢平生十分高兴,激动的来回重复这两句话。 卫渺见缝插针,“他值多少?” “无价!阿渺,侬不晓得,侬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情。” 卫渺心中有数了,三箱金元宝! 毕竟一周前,投细菌弹的时候卢大哥也是这么夸奖她的。 卢平生若知她的想法,只怕会乐开花! 两人就着无名岛的事情又说了许多,尤其是听到卫渺记下的资料里面有云贵川地全面地形图的时候,卢平生嘴角咧的好似要吃人。 “阿渺,若是多几个侬这样的,咱们没准真的能够兵不血刃,就不用。。。” 就不用牺牲那么多人了,不管是当局的军队,还是西北的同志,他们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流血流汗牺牲的。 不完全统计,一场抗倭战争下来,死亡的正规军人有三百多万,受伤二百余万。 他们都是父母的孩子,孩子的父母,是这片土地孕育出来的鲜活的生命。 有十余岁的娃娃兵,也有掉了牙齿老农民,有大字不识的妇人,有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还有风华正茂的女学生。。。 卫渺看卢大哥又开始露出悲怆的表情,悄摸溜的把刚才回收的股份书要往自己挎包放。 “别放了,回头他们还得买回去!”卢平生回神时候看他偷感极强的动作颇为无语,要给卫渺找个政委的想法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自前些日子开始,他总觉得阿渺身上有着偷感,三番两次怀疑她去做贼了。 卫渺听他讲的轻松随意,小脸满是不高兴地开口抗议:“卢大哥,侬讲话不算数。” 卢平生调整一下身后枕头,找了个舒服姿势靠着,耐心给满心是钱的小鬼头解释道: “这次是意外,才启用了备用方案,未来航运要顺利长久,还是得靠这些人背后的势力。” 卫渺白眼翻上天。 白小姐和丁先生他们还好,就是背后的那些势力有些身不由己,但麻生一健可是倭人,是卢大哥的大仇人啊! “侬放心,卖出来容易,买回去定让他们大出血,多余的钱财给你换成黄金或者股份都成。”卢平生哄她。 这样折腾卢平生也无办法,名利场就是如此,若换成他,也会趁人病要人命的。 只是这次他最想收回的是麻生手中的股份,他在港岛的时候,已经和港督府做好交易,愿意港督府也分一杯羹。 这杯羹,总不能从他和卫渺这里出吧,刚好昏迷计划是他一早就做好的,他也算到自己昏迷后各方的反应。 干脆收回重组,一进一出他没损失不说,还能给小鬼头赚点外快,港督府的股份轻松拿捏,顺便也落个仁至义尽的好名声。 卫渺很不高兴,她的目标是九成! 这能一样吗? 本来能够得十根大黄鱼的,如今只有十块大洋。 卢大哥有时候过于奸诈,连自己人都算计,到嘴的金子这次是真的没有了,卫渺心中怨念颇深。 “对了,我听何老二说,你在买卖棉纱?”卢平生扯了扯嘴角,试图转移话题。 他很成功,简单的一句问话让卫渺翻上天的眼睛迅速收回,心虚垂下。 第46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7 卫渺暗叫糟糕,忘记叮嘱何丰庆这个大嘴巴了。 “我只买卖棉纱,又没有购买股票期货。除了第一次出手的棉纱,后面何二爷都以为是港岛那边的公司在出货。不晓得是我们的。”卫渺强调,面容乖巧,十分纯良望向卢平生。 卢平生闲闲看她一眼,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勾唇道:“侬晓得两方背后势力是谁,就敢趟浑水?” 许是知道卢大哥的脸上疤痕是假的,卫渺连忙捂住自己双眼,实在不忍直视。 吴大哥做这种表情就赏心悦目,卢大哥容貌全盛时候也能与之相比,但如今瘦骨嶙峋的骷髅脸颊,连油腻都算不上。 好嫌弃! 卢平生看她动作,心头动了动,喔唷,小鬼头长大了,晓得美丑了。 往日她可对人的容貌没有任何关注的。 “阿拉想侬聪明过头,肯定已经查清楚了何二背后的人了?”卢平生把话题拉回来。 说到这个,卫渺就来了兴趣,胸有成竹开口道: “晓得啊,何二爷背后的人不就是丁先生背后的人嘛,金陵的康家夫人,老头子的大姨子,众人口中的大姐。” 卫渺一口气点出的那位擅长搜刮民脂民膏之人。 卢平生笑而不语,示意她继续。 “还有就是何二那个青帮大哥身后大佬。” 她当时就很好奇,何二爷如此高调且嚣张的资本在哪里? 对家抛多少股票,他就吃进多少,就连散户的也不放过,难道就不怕交易日截止时候没有大批资金付现? 违约的后果很严重。如今他手中握着的股票价值,可不光是破产清算那么简单。 后来她调查分析后,就知道他有恃无恐的原因了。 金陵的权,青帮的财,国内顶级的黑白两道护着,就算财神爷来了也得脱了裤衩再走。 卢平生听小鬼头的话冷哼一声,如今形势严峻,全国抗日呼声高涨,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也有在高位的人只想谋财。 “何二爷钓的鱼就是北四行,背景财力也十分雄厚,可惜他们现在乐在其中,依旧认为何二爷这个年轻气盛的莽撞鬼想在股市搅弄风云呢,都等看他笑话呢。” 卢平生目光淡淡看向门口,嗤笑一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渺笑嘻嘻的说出自己的观点: “所以啊,卢大哥不早就想好了?他们抛股票,买股票,任由他们去,咱们手中有货物,到时候让他们抢去,价高者得。” 卢平生被戳中心思不但不羞恼,反而脸上笑意浓浓,“可何丰庆朝我打听港岛公司的背景。” 卫渺十分无所谓道:“那不正说明,他不晓得是谁家的?何况他有人撑腰,放话说,到时候绝对不会让一包棉纱进入沪上的。” 卢平生想想也是,这两方一个不知对方底细,一个觉得自己背景雄厚。 且让他们斗去吧。 —————————— 井上公馆。 井上一昭的茶室里,满地狼藉,他本人正跪坐小几后面平复呼吸。 秋田君敲门后,垂目进入,跪坐在正翻阅高桥荣一那里拿来的《三国演义》的井上一昭面前。 “就她一人来的?”井上一昭的视线落在被烧毁封皮的三国上没动。 秋田君躬身,恭敬道: “雪子小姐带了两人,我同她讲,您只会见她一人。” “去吧!” 看着秋田君离开的背影,井上一昭脸上表情阴晴不定。 松井雪子推门进来,对满地狼藉视若无睹。 她已经听说了,这老家伙当初在船上受了刺激和莫大的耻辱,脾气越发地阴晴不定。 不过也是,哪个正常男人经历那种事情能正常几分呢? 何况是个心狠手辣自负到极致的老东西。 据说那一夜战况激烈,其他人都身强体壮,就他和村上两个老家伙,估计吃了大亏。 “听说反日分子在其他各国的包庇下,如今在沪上猖獗无比,特高科能力出众的雪子小姐,怎么有空找我这个老家伙?” 松井雪子对老家伙阴阳怪气并不介意,在其他国家看来,帝国很团结。 只有他们才知道,内部争斗有多严重。 好在如今大业未成,有天皇和内阁压着,乐见他们良性竞争,这对帝国好处多过坏处。 “前辈,这次来是想向您确认几件事情。” 井上一昭压下心中烦躁,深吸一口气,示意她继续讲。 “您还记得两年前,有人在法租界弄堂刺杀卢平生吗?” 井上一昭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他倒小瞧了眼前容貌清丽的少女。 “不光那次,还有我的人跟踪卢平生的车子,在半路被掉下的马蜂窝干扰。”井上一昭补充道。 松井雪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唇瓣轻启,“几日前夜晚,卢平生身侧的小跟班被人掳走,当晚无名岛上虫灾泛滥,死伤惨重。” 井上一昭浑浊的眼睛泛出精光,“竟然是她?” 随即想到什么,摇了摇头道: “卢桑的小跟班我查过,家世清白,贪财好吃,虽略有小小聪慧,但不足为惧。” 不是井上一昭想要袒护卫渺,而是曾宝叔走之前和他做了交易,让他护那小子一家周全。 他手中情报显示,曾、卫两家人住对面,关系颇为亲密,若真有什么问题,以曾宝叔的能力不可能查不清楚。 他更偏向卢平生此人有问题。 松井雪子听了老家伙定论,苦笑道: “卢平生背后是麻生家族,他们在如今军中颇有威望。。。” 绕来绕去,一切又回到原点。 卢平生即便是反日分子也不能动,就看井上一昭这老家伙的态度,卫渺也无法调查。 这些乱七八糟诡异的事情,谁给她一个说法? 尤其这次无名岛上的事件,她松井家里子面子全无,被人笑话无数,背负的耻辱,谁来清洗! 松井雪子从未吃过这样大的亏,心中满是杀气。 “雪子,东方有句古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卢平生和卫渺对帝国肯定不是表面那么友好,但也不至于是反日分子。” 井上一昭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一锤定音。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他身体越发的不济,头疼失眠,呼吸困难,偶尔还会觉得恶心呕吐。 总无法让他安静的坐下思考一个完整的问题,若是强行思考,就会烦躁的想要杀人。 —————————— 第46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8 松井雪子兴致勃勃而来, 失望万分地离开。 “去市政厅。” 井上公馆外面,松井雪子重重关上车门,对着启动汽车的江口吩咐道。 江口一泽本想问:不是说要去陆军医院找樱子小姐吗?想到松井雪子的变态,话到嘴边连忙咽下。 “雪子小姐,是去市政厅找卫沪生吗?” 这几天调查卫渺的事情,都是江口一泽负责,自然晓得卫渺有个叔叔跟着亲倭人士在市政厅当二狗子。 “哼,当了帝国的狗, 也该为主人办几件差事了。” 调查卫渺的时候,没有人比卫沪生更合适了。 听说卫沪生的儿子,自小和卫渺一起长大, 看来她也该抽空会一会小崽子了。 —————————— 菊花里弄,阳光明媚的上午,一众人在院子里聚着谈天说地。 崔阿婆身侧的小小摇篮上,睡了两个肉乎乎的幼崽。 有大人讲话声音太大时,他们就吧唧粉嫩小嘴抗议。 等到声音小些,才乖巧睡觉。 “卢先生哦,阿拉同你讲,侬年岁也不小了,该当父亲喽,侬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风小姐想啊,她不顾名头跟你,莫要辜负人家喂。” 崔阿婆如今看见躺在摇椅上面带疤痕的卢平生已经习惯,炫耀孙子同时,苦口婆心劝他人生大事。 许阿鱼也抱着乖巧无比的阿西附和道: “正是如此,阿拉若无记错,侬如今二十八了,再过两年就该能当爷爷了喽,男人上了年纪,身体坏得很快,马上就会吃不香睡不着的噢!” 正抱着阿狸的梳毛的卫渺手一顿,许阿鱼这虚岁也太可怕了。 无端端的一下大好几岁,卢大哥一直自认为自己是风华正茂美少年,却没想到转眼就是风烛残年易失眠。 卢平生余光瞥见卫渺幸灾乐祸的表情,祸水东引道: “阿鱼婶,崔阿婆,阿拉好歹有未婚妻和真真,阿渺如今也是大小伙子,该相看媳妇了吧。” 许阿鱼脸上笑容凝固,崔阿婆却兴致勃勃,越看卫渺越喜欢。 “阿鱼,侬想给阿渺找个什么样的?” 问完后又问卫渺,“阿渺 ,侬想娶个什么样的家主婆?” 卫渺想也没想就道:“要娶个像我阿妈这样泼辣能干的。” 其他人一听,顿时哄笑不止,吵得小床上的婴儿抗议不停。 许阿鱼回神,狠狠瞪了和众人一起哈哈傻笑的卫渺,强调道: “阿渺,阿渺还小,她如今才十三岁个头未长,还是个奶娃娃呢。。。” 被她抱着的阿西吐个鼻涕泡泡,好似在嘲笑自己阿妈胡说八道。 其他人看卫渺小小个头,乖巧脸庞,纷纷点头,确实一副没长大的模样,还得等两年。 卢平生颇为无语,前日谁嘀咕说卫渺已是十五岁的大人了,如今又变13奶娃娃? 合着说来讲去,就活该他长两岁呗。 “屋里如此热闹,我来得倒是巧。”大家顺着洪亮声音看向门口。 王三石手里提着礼物,圆滚滚的身体几乎挡住整个门口,正笑眯眯的看向院里和乐场景。 “三石兄!” 卢平生眼中满是惊喜,挣扎要起来。 王三石可不敢让他起身,手中东西丢给身后人,移动圆滚滚的身体,三两步上前按住他。 “卢兄,这是做什么,你是病人,要养着。” 许阿鱼和其他人看这架势,都很有经验,众人抱孩子搬床,转眼院子就空了大半。 等院子里只有三人时候,王三石才仔细打量卢平生,目光很自然的划过他脸上疤痕,笑道: “往日总觉得卢先生英俊得像画里人物,如今多了一道疤痕,反而更加爷们了,外头那些名媛小姐要是看见侬这模样,估计芳心又暗许一片。” 准备泡茶的卫渺觉得王三石在公共租界没白待,还是那样会说话。 卢大哥的原话是怎么说来着? 对,高情商发言! 卢平生毫不在意他的调侃,“听闻公共租界不太平,三石兄立了好几个大功,今日怎么有空来?” 王三石接过卫渺到的茶水,颔首道谢后,才道:“不知东洋矮。。。” 他本想说东洋矮子,忽然想起坊间传闻,眼前这病殃殃的家伙可是亲倭派,自己讲话还是小心一些。 “不知东洋太君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同时得罪了西方人,如今上面下令,不光不让管反日分子,还把往日关起来反日分子全部都放出来。” 看见两人好奇眼神,王三石继续爆料内部消息。 “往日领事馆签订的各种协议也都基本作废,这些日子,公共租界的太君商铺总被放火打砸,单独上街的太君们也会被人套麻袋揍一顿。。。 ” 还有往日耀武扬威的浪人,不知死了多少,倭人只要找麻烦,领事馆阴阳怪气道: 人死了吗?谁知道是怎么死的,许是感染什么病毒悄无声息的死了吧! 基本就会把东阳矮子气个仰倒。 可人毕竟是在公共租界死的,嘴炮打完,还是得处理命案,你怎么保证西洋人就不会在倭租界出事儿? 然后压力就给到警察厅,累死累活的可不就是他了。 卢平生和卫渺目光一触即离,十分默契。 这也是卢平生近日心情极好的原因。 虽然租界各方都在控制舆论传播,但当初怡园酒店事件,落在法兰西人手中的不光是冈本十六的日记本,还有房间里的遗书,昏迷不醒的小原君以及可以触摸的细菌弹。 如果这些东西还不能让西方各国对倭人防备警惕,那就只能说明,他们确实已经外强中干。 等两年后,被德意志闪击着玩儿,打得落花流水可一点也不冤枉。 “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把之前关押的抗日分子都放完了吗?”卢平生再次确认。 王三石露出个笑脸,“全都放了,卢兄弟,你还别说,往日阿拉以为西北都是穷鬼,侬猜怎么着?” 卢平生想他无耻操作,心中暗骂一句狗东西,才配合他问: “怎么?” 王三石端茶慢条斯理的喝一口,咂吧嘴一下,才道: “警察局放人哪里有白放的,都得拿钱来赎,金陵那边磨磨唧唧,只支付了几个大鱼的钱财,其他的小虾米直接就不管了。” 王三石今日穿的是中式绸褂,上面有暗色的铜钱图案,随他说话动作,金丝绣的图案在阳光下晃眼。 卫渺越看越喜欢,一会问问他衣服在哪里做的? 她也要做一件,不!两件,换着穿。 王三石可不知道卫渺眼光如此独特,还在兴奋地和卢平生分享自己新发现。 “反而是西北,手笔颇大,直接托人找我顶头上司,支付大笔钱财,按着名单一个个放人。” 卢平生惊叹连连,“侬不讲,阿拉还以为真如报纸所讲,他们在西北吃土呢 。” 第46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69 王三石想起他在自己处长办公室里看见的满满一箱子大黄鱼,真觉自己往日孤陋寡闻。 卫渺看卢大哥拙劣演技,也十分无奈,这事不是他和自己商量办的吗? 还说如今双方合作抗日,全国各界都盯着,与其遮遮掩掩,等人放出来后被金陵盯上,不若大大方方直接给名单放人。 如果金陵敢耍阴招,那就是破坏抗日,如今谁敢破坏抗日,谁就是历史的罪人,要被全民唾骂,史书记载,遗臭万年的。。。 这个阳谋玩得十分好,听闻西北特意发电报表扬了他。 昨日一整天,卢大哥的嘴巴又裂后脑勺去,搞得崔阿婆几个妇女拉着风真真交代:卢先生身体还在康复,年轻人还是克制一下的。 风真真脸上假笑差点没有维持住。 王三石闻龙井茶香, 晒着春日暖阳,就觉枝头叽喳的鸟叫也好听几分。 “还是卢兄会享受,过得叫日子。”他今日感慨良多。 卢平生无视小鬼头戏谑的眼神,而是关心问道: “三石兄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王三石本不想说,但对上卢平生真诚的双眸,话匣一下打开。 “娘的,自过年开始,沪上是越来越乱了,不长眼的小毛贼,偷了我半副身家!” 卢平生顺他话头诧异道: “三石兄,侬如今可是公共租界红人,还有贼敢偷高级督察的东西?” 王三石做什么的买卖勾当,卢平生自然晓得,就如同王三石晓得卢平生是个二狗子一样。 两人臭味相投,表面称兄道弟,遇到事情能够相互利用也算门路,但若真有什么事情,只怕双方能跑多远就跑多快。 “老子辛苦挣钱,大半都用来四处打点洋老爷,他们拿大头,我吃点残羹剩渣,结果存两年的辛苦钱,被贼骨头偷了个干干净净。” 听见王三石咬牙切齿的话,卫渺倒茶的手一抖,茶水就溢出在桌上。 “吓着小卫兄弟吧!”王三石替她打圆场。 卫渺脸上露出腼腆笑意,好奇道: “王大哥,侬也没查出来?” 王三石拍了拍肥硕大腿,喘气道: “查了,怎么没查,不知哪里来的贼,手法高明,竟毫无痕迹和破绽。” 屋里院外除了那个老鼠洞,他到现在也百思不得其解,什么人能在不破坏墙体的情况下,把砌在里面一整面墙的黄金给弄走? 卫渺听他讲完,心虽虚,但表情保持挺好,看见王三石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眼珠转动,不经意问道: “王大哥,侬存放黄金的地方在什么位置?” 王三石还没有回答,卢平生就瞪卫渺一眼,然后对王三石赔笑说: “三石兄,小孩子不懂事,别介意。” 王三石堆脸笑,半点不介意的开口道: “卢兄见外了,阿拉和小卫兄弟是过命的交情,没什么不该问不能说的。” 说完后,他对着卫渺露出一个安抚笑容,继续开口道: “在倭租界的河对面的平房区,本想玩个灯下黑,结果把自己玩进去了。” 听他自嘲后悔,卫渺心中颇有几分不自在,必须给王督察找个目标来缓解他满心满眼的歉意。 “王大哥,侬听闻当初长平邮轮的事情伐?”卫渺不经意提及当初鬼子丢失的一百吨黄金的事情。 这事儿倭人虽然极力控制消息,但船上人多眼杂,码头也不是倭人地盘,加上番鬼们大肆宣传,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法纷纷,有说根本没有百吨黄金的,也有说倭人监守自盗的。。。 王三石胖得已经看不到眼珠,只能通过他的眼皮才晓得他的眼珠在转动。 听了卫渺的话好一会后,他反应过来,叹道: “还是阿渺侬脑子转得快,阿拉怎么没想到呢。” 卢平生故作不知的插话,“侬两个打什么哑谜?” 王三石胖脸得意道:“当初倭人在长平邮轮的密封房间丢了百吨黄金。。。” 说一半,他肥胖身体凑近卢平生,压低声音开口道: “阿拉听内部传闻,那房间从未离开过人,置放黄金房门未打开过,却消失无踪。。。” 卢平生好似才反应过来,故作神秘道:“侬是说。。。” 王三石直起身体,肥手拍在石桌上,下了结论: “肯定是东洋矮子干的,怪不得老子查了这么久,什么法子都用了,一点线索也无!” 今日本是听说卢平生醒来康复,自己来维系一下感情,竟有大收获,果然没有白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他哪里顾得什么称呼,再说他如今端的是英国人的饭碗,不怕东洋矮子。 卫渺深以为然点头,继续蛊惑道: “听闻是他们内部人员动的手,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晓得了。” 王三石激动起身,来回走动,不过片刻工夫,额头就有汗珠顺着圆鼓鼓的脸颊落下。 “小卫兄弟,侬还小,不晓得倭人会专门训练一种叫忍者的,他们自小学习遁地、隐身、火球、变身、催眠。。。不行,这事阿拉不能善罢甘休。” 他语重心长传授卫渺忍者知识,说到一半越发的觉得他的黄金墙,就是被忍者给偷了! 王三石来得突然,走得匆忙,只留下满地礼物和相互无语的两人。 卢平生心中在想王三石刚才的话,他说的不是忍者,是火影忍者啊! 还分身?还查克拉呢? 然后又想到卫渺和自己的异常,表情变得慎重起来。 许他们特别,就不许其他人特别?万一这个世界真的有查克拉这种能量呢? 卫渺显然没想过这个,她想的是:那满墙的黄金是王三石的,那她吞的对还是不对? 随即想到这家伙说,一面墙的黄金只是他的半副身家,顿觉抓心挠肺。 王督察走得太急了,要不然非得问问他另外半副身家在哪里? 就在两人正在安静各想心事的时候,电话响了。 在屋内的风真真接了电话,然后缓缓走出,没骨头一样依在门口挑眉道: “麻生先生电话。” 第47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0 卢平生伸手要让卫渺扶着进屋,她假装看不见的走开,顺便给风真真露出个“侬晓得的”笑容。 风真真看她古灵精怪的模样,扶着卢平生嗤笑道: “毛头小崽一个,还敢学人拉郎配。” 卢平生知道她对男人不光不感兴趣,还十分厌恶;能扶着自己已经是看前些日子晓得她的大仇人死了两个后。 而且她借着给自己拿东西的由头,回了趟倭租界洋房,易容去了陆军医院,亲眼看两人死状凄惨才作罢。 为此这段时间有人的时候,她对自己越发温柔小意,搞得整个弄堂人都在提醒他莫要辜负于风小姐。 卢平生摸了摸自己脸颊上的疤痕,心道,他敢吗?不敢! 于是被风真真扶着进屋后他连忙识趣远离她,自己走到电话旁边拿起听筒。 “卢桑,听闻你已醒来半月,且康复良好?” 麻生一健虽然是问候,并不热络。 卢平生轻咳两声,才虚弱道:“承蒙大家关照,勉强保住一命。” 电话里陷入了诡异沉默。 若是往日卢平生肯定先开口,不让气氛尴尬半分,但他如今是精神不济脑子有问题的病人,反应迟钝才是正常。 “前些日子我回了本土,今日才到沪上,没来探望卢桑,请见谅。” 听高高在上麻生一健假客套,卢平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怪不得我几次三番联系麻生君都无果。” 卢平生倒没说谎,只是夸大一下,晓得麻生一健不在沪上后,他打了几次电话,也没报名号,谁会搭理他呢。 麻生一健心中暗骂此人狡诈,但还是耐心开口进入正题,“关于船队的事情,卢桑有什么进展吗?” 如果是别人,卢平生还怕电话有人监听,但这位都不怕,他怕什么? “麻生君若是愿意,我同意您半月前的要求,总之都是我的问题才造成大家损失!” 卢平生态度一贯的谦卑良好,让麻生一健狐疑同时也暗松一口气。 这半个月他没有闲着,让家族的船队在南亚海湾巡游探查,派出去大小十二艘船,就回来了一艘。 船上活着的水手带回了南亚海盗猖獗,船只都配备火炮,但凡旗语不对,直接远程开火坏消息。 他觉得杜兰德分析得应该没有问题,船队应该早就被海盗盯上,这次只怕是一网打尽了。 既然卢平生态度痛快愿意赔钱,他也不扭捏纠结。 两人约好时间和要带的东西后,各自挂了电话。 卫渺手里端着许阿鱼切好的芒果大快朵颐,顺便忽略注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卢平生看装模作样的小鬼头,幽幽叹口气,算了算了,孩大不由人。 反正王三石那狗东西的钱财来路不正,全都是欺男霸女民脂民膏,在他手里留着也是祸害,给小鬼头打牙祭也好。 身上目光没了,卫渺端着盘子喜滋滋。 —————————— 到四月下旬时,卢平生整个人的身体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至少在许阿鱼、崔阿婆弄堂里人的各种投喂下,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长肉了。 按照卫渺的标准,就是卢大哥挑眉歪嘴笑的时候,终于有几分油腻之感了。 “阿渺,侬觉得阿拉脸上多了这疤,是不是更有男子气概?” 卫渺看拿着镜子臭美的男人,身上穿着荣昌祥定制的洋装,脚上黑皮鞋锃亮,正拿着香水往身上喷洒。 卫渺和阿狸都走远几分,她嗅觉灵敏,旁人觉得好闻的味道,她总能闻出不一样的感觉。 “侬自己香水厂的东西,还嫌弃?” 卫渺抱着阿狸又后退几步,走在院子中央,呼吸好几口道: “卢大哥,侬这次去港岛,记得替我向阿珍姐,香草妹,高二娘还有大壮。。。他们问好。” 卫渺还是很怀念在港岛吃吃喝喝且有大笔宝藏入手的日子。 若不是语言不通,她都想让卢大哥给她的章鱼小弟们也带句话。 “晓得了。”卢平生站在屋里,抬眸看去。 春日傍晚的院子,有夕阳冒昧闯过树荫,给抱猫的少年镀上金色轮廓。 眉飞色舞的稚嫩脸庞带着浓郁灿烂的笑意,随着她讲的话,酒窝深深浅浅,若隐若现。 这一幕,让卢平生心中暖意洋洋,小崽往日淡漠模样好似上个世纪才有,如今她从发丝到嘴角,全是属于这人间的烟火气。 卫渺看他站在门口发呆,走近几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语重心长道: “卢大哥, 侬也老大不小,风小姐确实不错,侬若喜欢,就和徐小姐退婚。。。” 卢平生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满脸痛苦道: “拜托侬,放过阿拉!” 卫渺倒也不纠缠,扭头对门外喊道: “崔阿婆,阿妈,阿拉劝过了啊,卢大哥郎心似铁,不愿负责!” 卢平生顺她视线看去,门口以许阿鱼崔阿婆为首的弄堂妇女团,宛若看负心汉一般的望他。 风真真双手环胸斜睨他,勾红唇笑得幸灾乐祸。 卢平生走了,卫渺自然和许阿鱼回了桂花里弄。 许阿鱼抱着阿西下黄包车,卫渺抱着阿狸跟在后面。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弄堂里几乎家家饭菜飘香,但也有例外。 比如黄太太家门口就十分热闹,她的两个孩子一个抱腿,一个搂腰,哭得满脸是泪珠。 “阿妈,侬不要走!”儿子带着缺口小牙喊道。 “阿妈,侬带我走!”女儿抽抽噎噎哀求。 黄太太发丝凌乱,怀里抱着心爱的小狗贝拉,扭头对屋里喊道: “侬要这个小肮三留下,这个家阿拉一分钟也不呆的。” 里面有女子低低哭泣的声音,还有男子低声安慰温柔之语,然后传来黄先生愤怒的吼声: “滚!滚了再也否要再回来!” 本只是想耍一耍性子给那两个不清不楚黏黏糊糊之人一下教训的黄太太,在众目睽睽之下,顿时下不来台。 “好,阿拉滚!给侬和这个小肮三腾地方!” 她说完挣脱儿女,弯腰提起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抬脚就往外走。 不顾身后儿女哀求哭嚎,走得十分果决。 黄太太走出人群就看见站在外围的卫渺和许阿鱼。 她慌忙整理了一下乱掉的发丝,然后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招呼,抬脚离开。 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她又停住,扭头喊了一声: “卫太太!” 许阿鱼实在不习惯别人喊她卫太太,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黄太太已经靠近她几步,在她耳侧道: “卫太太,侬不在这些天,阿拉家中住的那小肮三总打卫先生主意,阿拉晓得就有几次,她趁黑夜敲侬家院门,天亮才回。。。” 黄太太讲了这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抬脚离开,留下许阿鱼和卫渺大眼瞪小眼。 卢大哥说过,世上男人都偷腥,他除外。 所以。。。 想到卫阿大和娇滴滴的栾巧菱,她恶寒的“嘶”了一声,才把搂搂抱抱画面赶出脑子。 回神就发现本该愤怒暴躁的许阿鱼面色平静,没事儿人一样。 “看什么看,归家啊!” 卫渺看她抱着阿西大踏步往家走的背影,无暇思索,喊了一声“阿妈,等等”后,就抬脚跟上。 第47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1 卫渺进屋,看许阿鱼把越发的好动的小崽安顿好,就开始屋里屋外忙碌,丝毫没有受到黄太太语言的影响,顿觉不妙。 卢大哥说过,女人是善变且极会伪装的动物,有时表面越平静内里风浪越大。 “阿妈,阿拉去卤肉铺子,把阿东接回来。” 许阿鱼对她随意摆了摆手,“快去,顺便让侬阿爸去买一只鸭和其他菜,晚上咱们一家人聚一聚。” 察觉闺女没动却盯她看,许阿鱼从兜里拿出十块钱,“余下的侬自己买东西吃。” 卫渺接过钱,把话咽下,转身离开。 十字路口的卤肉铺子,香味浓郁,人来人往,可见生意红火。 吴妈在厨房忙碌,吴叔柜台守着,店里新请的伙计吆喝招待客人,顾客虽然多,但也忙中有序。 店外宽大的台阶上,坐着端碗的各种人,多是黄包车夫和附近修路的苦力。 他们碗里有浓郁的卤肉汤汁,有的有肉,大多是素菜之类的。 手里拿着馒头大饼,蘸着带油卤肉汤吃得香甜。 “大家排好队,下一锅卤肉汤要好了。。。” 然后卫渺就被不知哪里蜂拥而至的人挤了进去,最后被挤到店铺外面的一个角落。 自卤肉铺开业,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竟然没想到,生意如此火爆。 “今日上架比往日早,我昨晚特意没吃晚饭,就为了来打卤肉汤回家炖菜。” “这卫老板是厚道人,怜贫惜弱,用卤肉汤卤了素菜廉价卖给我们,实在是大善人。” “谁说不是呢,俺昨天的卤肉汤里还有好大一块牛肉,俺娘说比当年在地主老爷家吃的还香。。。” 这帮人来自五湖四海,说话声音也各有不同,但无一不是在夸卫阿大的。 卫渺听了一会,隔窗看向卤肉店里,许是因为早上,里面的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在打包买卤肉。 还有两三桌上一盘子卤肉,半碟茴香豆,一壶老黄酒,悠然自得。 最角落的一方小矮桌处看见了坐得笔直,正在一笔一笔描红的小豆丁。 小小年纪稚童,就能摒弃周围嘈杂,食物香气,专注一事,怪不得老和尚说卫东有佛性。 卫渺看了一会儿,敲了敲玻璃,小豆丁本不为所动,可感觉光线被挡,不悦扭头。 “大锅!” 看见笑眯眯的大锅,卫东激动不已,手里的毛笔一放,笔尖墨汁崩一滴在他额头都未曾发觉。 等他出了店门,挤过排队人群,果然看见大锅笑意盈盈的对他招手。 “大锅~” 卫东尖叫朝卫渺扑过来,瞬间击碎刚才幼崽老成的形象。 “慢些。”卫渺被小豆丁撞个满怀。 卫东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大锅了,他想去菊花里去找大锅,可大锅给他布置任务。 每天要去智上师傅的佛堂打扫,还要给二楼的花草浇水。 余下的时间,只够完成智上师傅留下的功课了。 “阿爸呢?” 牵着小豆丁的手,闻他身上混着的卤肉香,还不忘自己来的目的。 卫东眨了眨琉璃般的眸子, 摇头表示不知。 好吧,不是她不想帮卫阿大,自求多福吧! “大锅,今日有空?”卫东看大锅发呆,扯了扯她衣袖。 卫渺点头,她今日还真没什么事儿。 “那大锅带我去法国公园玩儿。”说着他从兜里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劵。 卫渺觉得稀奇,伸手接过,正是法国公园发行的年券,售价一美元,每张能用五次或者一次五人。 “哪儿来的?”卫渺问。 “兰姐给的,玲姐她们都有,和同学都去了,说里面草绿花香,还能划船放风筝,可好玩了。” 卫东还没上学,他自从和智上师傅开蒙后,晓得羞耻;就不愿和弄堂其他小孩玩撒尿和泥的游戏了,属实有些孤单。 卫渺看他仰着期盼的笑脸,伸手在他额头上的墨汁按了按,坏笑道: “行,侬进去收拾一下,咱们回去拿风筝。” 卫东欢呼一声,“风筝就在店里。” 说完就蹦蹦跳跳的挤入人群,去收拾他的笔墨纸砚去了。 卫渺也挤入人群,正巧看见吴婶在给一个巡捕切卤肉。 将卤肉递给那巡捕的时候,她往日冷漠的目光里仿佛掺杂了千言万语,但转瞬即逝。 “小五巡警,吃好了您再来,后天有您爱吃的肘子,要给您单独留一个吗?” 小五巡警咧嘴一笑,露出虎牙,“那感情好,多谢大妈。” 两人一来一回几句话的功夫,很是平常。 可卫渺直觉超准,觉得吴妈和这个五的巡警关系匪浅,等卢大哥回来问一问。 “大锅,走!” 卫东手里护着一只一米左右的老鹰风筝,招呼卫渺。 这时柜台的吴叔发现了卫渺,起身走出来,“阿渺,侬归家了?太太回来伐?” 吴叔如今本帮话讲得越发的地道,很难想象他曾经是北边的人。 “吴叔,阿拉带阿东去法国公园玩,侬给我阿爸带话,阿妈让买一只鸭子回去,今晚您和吴妈到家里吃饭。” 吴叔点头,让卫渺等一会儿。 等出来的时候,递给卫渺一个食盒,“里头都是侬爱吃的,饿了垫一垫。” “谢谢吴叔!” 卫渺乐呵呵的同他道谢,接过颇有分量的食盒转身离开。 刚回头,就看见那个买卤肉的小五巡警目光正注视这边。 卫渺对他笑了笑。 这家卤肉铺子不远处就有一个巡捕房,虽然有小吴哥这个副总巡照应,但和普通巡捕打好关系是基本的。 “大锅,今日阿拉还想划船。”黄包车上,卫东对大哥提愿望。 卫渺看了看他圆滚滚的模样,又看自己的小胳膊腿,“行,阿拉就坐阿东划的船。” 卫东赖在卫渺怀里偷笑,觉得大锅最喜欢自己。 两人下了黄包车,交上门票,进入公园。 园林里小路众多,树木茂盛,山水潺潺,平静湖面上倒映蓝天白云,草地上有各色野花,还有来春游人群。 岁月静好的和外面割裂成两个世界。 “大锅,侬瞧?” 卫渺正寻找哪里适合放风筝,就被卫东扯着望向远处人群。 那边花瓣铺路,还有小提琴演奏,欢声笑语。 “有人在求婚。”卫东说着,牵手要去看热闹。 卫渺却眯眼看过去,发现站在人群中央的男女她都认识。。。 —————————— 今天早起只有一杯黑咖啡,没精打采~ 明天喝两杯继续吧~~~ 第47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2 蓝天白云湖畔旁边,鲜花音乐老登好颠。 卫渺看着留着穿小胡子穿黑色燕尾服番鬼男人,手里捧着一支鲜艳的红玫瑰,微微弯腰递出。 而站在她对面的女子眉目清淡,发丝轻挽,翻领白色连衣裙十分合身,面颊虽然泛红,但眼中没有半丝羞涩。 “大锅,是兰姐!” 快要靠近人群的时候,卫东也看清楚了女子是谁,就在他要奔跑过去时候,被人拦住了。 卫渺看眼前穿着便服的几个洋人,身高马大,气质硬朗,显然是领事先生的护卫。 是的,那手握玫瑰花的老登,就是杜兰德的叔叔,路易斯的亲爹,如今法国领事馆的总领事泰勒迪先生。 按照许阿鱼的算法,这个男人已经三十六了。 竟然给刚满二十的许兰姐求爱。 卫东被拦,十分不悦,小手放在嘴边,对着人群喊道: “兰姐!” 旖旎的气氛被打破,一群人朝着这边看来,卫渺也看见了在刚才被人群挡住的白玫瑰杜兰德两人。 杜兰德小跑过来,挥退士兵,笑容灿烂道: “阿渺,你是听到消息过来的么?” “什么消息?”卫渺闻。 杜兰德仿佛没察觉卫渺笑意古怪,耸肩道: “今天是我叔叔三十三岁生日。” 卫渺阴阳怪气道:“叔叔三十三了啊,我瞧着怎么像四十。” 杜兰德眼睛一亮,“我们果然是朋友,英雄所见略同,他确实看着比实际的年纪要大。” 卫渺轻笑一声,“我姐怎么在这里?” 杜兰德无奈耸肩, 安抚卫渺道: “你别介意,我叔叔是个十分专情的男人,他是真心爱慕许小姐的。” 可能是和卢平生一起久了,卫渺看人的时候,也总喜欢上挑眉毛,可惜的个头不足,眼前人又太高,无法让人感受不屑和讥讽。 杜兰德曾经酒醉后评价他叔叔,说他是一个满眼都是罗曼蒂克的政治家。 卢平生偷偷和卫渺嘀咕,“其实就是一个恋爱脑,听他名字就晓得,还是一个发情的老登。” 卫渺认识吴子阳,自然晓得什么是恋爱脑,但什么是老登? 卢大哥说她年纪小,不必知道这么多。 在外人看来,泰勒迪是个极其不错的优质男士,领事馆总领事,正当壮年,英俊高大。 最重要的是,他去年经历“升官发财死老婆”’用男人的视角,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反观,许兰姐,苏州河上渔民出身,容貌最多算是清秀,身上略有书卷气,是守着一间不完全属于自己的咖啡店为生的东方女人,和泰勒迪先生并不相配。 可卫渺只觉得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她的兰姐聪慧努力,心性坚定,良善温婉,最重要的是她还很年轻,人生还没有开始。 如果不是卢大哥不在乎在情爱,兰姐陪他也不是不可以的。 “许小姐没有答应,你别生气。”杜兰德摸了摸鼻子,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叔叔路过咖啡店时,对正在里面弹钢琴的许兰姐一见钟情。 加上许兰姐又能讲一口流利的法语,英、俄语言也精通,还会做地道的法式小甜品,更让他叔叔这个丧妻一年的老鳏夫动心不已。 毕竟在沪上,法兰西女郎很少,有的多是像她表姐这样的风流寡妇,她们好不容易来到没有管束的地方,自是要重情享乐的。 就算她们想嫁,他叔叔也看不上,他叔叔喜欢温婉的东方美人。 为此他叔叔从过年到现在,一寻机会就热烈追求许小姐。 “阿渺,侬来了呀!”白玫瑰今日没有穿旗袍,一袭宝蓝色的洋装,依旧高贵神秘。 杜兰德冲白玫瑰撇了撇嘴,“rose,你快给大卫解释一下,我叔叔行为和我无关。” 白玫瑰给他一个媚眼,上前挽着卫渺朝湖边走去。 卫东却乘机小跑向许兰姐,“兰姐,侬要结婚?” 许兰姐察觉是卫渺他们的时候,脸上有些许慌乱,尤其是被阿渺瞧见这模样,她心虚低头,后悔不已。 如今看白小姐带着阿渺走开,她也松口气,蹲下捏卫东肉脸,“小豆丁少操心,要不要吃蛋糕?” “要!”卫东早就闻到蛋糕香甜的味道,如今能吃,自然什么都抛到脑后。 许兰姐抬头,就看杜兰德指着在湖边的卫渺对泰勒迪先生讲些什么。 察觉她的目光,泰勒迪先生将手中红玫瑰插在自己西服口袋,打理整齐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几分,手握红酒杯,对她温和一笑。 许兰姐快速收回目光,牵着卫东去取蛋糕。 湖边的长椅上,白玫瑰扭头看看不出表情的小鬼头,“生气了?” 卫渺皱眉,“这种事情不该是当局出面,为何让侬两个女子周旋。” 白玫瑰轻笑,“当局连在沪上的驻军权都无,唯一的武装是警察厅,侬想想那些警察,能做什么?” 卫渺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自己又要刷新自己对她的看法。 “阿渺,阿拉每月给泰勒迪先生三十万份子钱,他保阿拉在青帮地位,给行便利,侬讲阿拉为何趟浑水?” 白玫瑰从身侧的手包里拿出香烟,夹在手中,想了想没有点燃,继续道: “法国大兵的事情一直闹到现在,老百姓的游行从未停歇,事情已经惊动巴黎,但他们并不想管。” 卫渺前日还在报纸看新的报道,说是大兵们故技重施,又欺男霸女,被人揍进医院,巡捕房里都快住不下人了。 “泰勒迪先生是总领事,是法租界权力最大的人,只要他倾向解决,事情就能圆满平息,至少在明面上还国人一个公道。” 白玫瑰终于点燃香烟,深深吸一口,眼神在烟雾中模糊不清。 卫渺不傻,这件事要做成了,白玫瑰在沪上的声望只怕瞬间反超青帮三大亨,对她来说百利无害。 想是看出她的心思,白玫瑰讲,“兰姐她是自愿的,泰勒迪先生他。。。” “我自会去问兰姐。”卫渺打断她,起身微微颔首后抬脚远去。 白玫瑰侧身看小鬼头远去的背影,长叹口气,略微艳羡低喃,“有人护着真不错。” —————————————— 注:许兰姐这个故事的灵感,有人晓得源自哪里吗? 第47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3 咖啡厅楼上的包间里,卫东看看大锅,又瞧瞧兰姐。 “大锅,阿拉要回避吗?” 卫渺被他逗乐,“小豆丁会看形势了?” 卫东眼眸转动,“智上大师说,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许兰姐点她额头,“那之前在湖边,怎么拉侬大哥去瞧热闹?” 卫东朝着卫渺身侧躲,“公共场合自然不需避嫌。” 许兰姐忍俊不禁,叫送饮料进来的服务员带卫东下去玩儿。 等门关上,许兰姐不好意思的摸了一把发烫的脸颊。 她的心思虽从未对阿渺讲过,但她知道,聪慧的阿渺是晓得自己心悦卢先生的。 如今被她看见,别的男人对自己求爱,还是一个年纪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确实尴尬。 “白小姐都和侬讲了伐?”许兰姐丢掉羞涩看卫渺。 她脸颊的羞涩并不是对情人的羞涩,更多是被家人发现这种古怪关系羞耻。 “她讲了大概,阿拉想听侬的想法。” 许兰姐看着眼前翩翩少年,突然想起母亲前几日和自己说的话。 “阿渺如今越发优秀,好些有姑娘的人家都打听到我这里来,家里的姑娘一个比一个优秀,桂姐只怕没什么希望了。” 许兰姐自是晓得自己阿爸阿妈想和姑姑家结亲的。 原本看姑姑喜欢多鱼,阿渺也更和多鱼亲近,打算等两人大些就提这事,桂姐知道这事,还闹腾了一场,挨揍后才消停。 后来多鱼出事,本以为这事作罢,可听父母的意思,是要让桂姐和阿渺一起,桂姐越发的大了,显然也有这种心思。 她没有泼阿爸阿妈的冷水,她和姑姑家来往更多,早就知道家中是阿渺当家,她的事情,姑姑姑父是顺她自己意思的。 至于桂姐,后面会慢慢看清差别的,自己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兰姐?”卫渺看她面色变化,又叫她一声。 许兰姐回神,浅笑道:“泰勒迪先生是个儒雅的绅士,帮我良多。” 卫渺眨眼思索她这话的意思,“那你爱她吗?” 听到‘爱’许兰姐抿嘴笑了,“阿渺,民族存亡之计,爱情是廉价的。” 听见她这种正气凛然的论调,卫渺气鼓鼓的埋怨,“都怪卢大哥!” 许兰姐听她提及卢平生,问道:“和卢先生有什么关系?” “别以为我不晓得,他是不是给侬瞎洗脑了?” 许兰姐想到卢平生送的她的书籍,其中一本里有关于爱情的描写。 “男人需要的并不是爱情,而是一个能够带给他们刺激的女人,一旦情欲满足或新鲜感不在,他们就会及时抽身,甚至视女人为累赘和耻辱。” “女人却恰恰相反,谈情说爱为人生最重,她们不光自己恋爱,还想让全世界人都拥有爱情,认可爱情,享受爱情,甚至认为爱情高于一切,包括生命和尊严。” 卫渺听她说的观点,略有几分茫然,倒不是她不晓得什么是爱情。 相反她读过古代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也看过现在的‘玫瑰,压倒群芳的红玫瑰’。 每一字每一句都表达了浓烈的情感在里面,很能引起人的共鸣。 卢大哥却说,爱情是荷尔蒙一分钟的荡漾,是昂贵的消耗品;有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得到,有人得到则弃之敝履。 “阿渺,为什么我不能用男人看待爱情的眼光去看爱情呢?”许兰姐握住卫渺的手,眼中满是期盼,是那种希望得到认可的期盼。 这间装修精美的咖啡厅,曾经属于另外一个女人,一个从底层一步一步爬起来的女人。 她抛弃了爱情,放弃了自尊,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梦想,拥有一间咖啡屋,成为了老板娘。 本以为站在云端,结果一个晚上的工夫,她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只因为她的人生,生在男人的皮带之下。 卫渺看许兰姐因为紧张而发红的脸颊,一眨不眨看着她漆黑的眼眸还有宛若浮木抓住她的手,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位i如同野草蓬勃生长的人,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她露出个安抚笑容。 “兰姐,只要你不嫌弃泰勒迪是个老登,一切都很好啊。” 卫渺本意也是,只要是兰姐自愿的,管她是什么原因呢,这个不合适,大不了再换一个呗。 当然卢大哥除外,这人有点邪门,而且他如今可配不上自己的兰姐。 许兰姐不可置信的看着卫渺,她还准备了长篇大论要讲,就被卫渺轻飘飘的话给打散了。 “你生气是以为我是被强迫的?”许兰姐艰难的问。 卫渺点头,学许阿鱼语重心长道:“兰姐,侬会各国语言,有日进斗金咖啡店,正当花季的年纪,确定要和泰勒迪那个鳏夫恋爱?” 许兰姐脸颊微红,“阿渺,白小姐讲,泰勒迪先生虽然浪漫,但如此大张旗鼓追求我,和侬也脱不了关系的。” 卫渺想杜兰德那家伙和他叔叔在一起蛐蛐的模样,那会不知道为什么。 消失将近一个月的船队有了消息,之前退股的几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是卢大哥的不在,她这个曾经能够代表卢平生的人就又成香饽饽了。 “兰姐,你和白小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白小姐不是坏人,但她背有青帮, 多数时候身不由己,但侬不一样,侬背后有阿拉,凡事先想自己。” 听卫渺平淡话语,许兰姐眼圈泛红,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阿渺,谢谢侬。” 若非阿渺,她这一生,只怕会被永远困在脏臭的苏州河上。 卫渺等她擦干眼泪,笑嘻嘻道:“阿拉瞧见侬没同意泰勒迪先生求婚?” 许兰姐红眼笑得狡黠,“白小姐讲,得不到才是最好的,何况我们想让他正视女学生的事情,他一直犹豫。” 卫渺看许兰姐乐在其中,也就放心。 傍晚归家时候,八宝鸭的香气浓郁,萍妹叉腰站在门口,瞪眼看着牵着大哥,下巴朝天的卫东。 “大哥,侬偏心,萍妹心好寒冷!” 卫东眼珠转动,“冷的话,可要喝姜汤哦,不加糖的那种!” 萍妹撇嘴,可怜巴巴看卫渺。 她走在弄堂口时候,就听说阿妈和大哥回来了。 小跑回家,大哥没有,只有怒目阿妈和求饶阿爸。 两人一个发威,一个求饶,被她看个正着。 想要好转身已经来不及,生生挨了阿妈好一顿骂。 说她别的就算了,竟然说她能吃能睡如猪头,家里进贼都不知。 她很委屈。 但和她站一起的,脖子全是抓痕的卫阿大更委屈。 第47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4 港岛,阴雨绵绵的傍晚,低矮的云层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辆黑色别克汽车在街上行驶,空气里都是海风的咸腥味。 副驾驶位置上的松井雪子把玩着手中小巧的手枪。 “卢先生就这么放心我?” 松井雪子从后视镜里瞄见座位上的男人,眸子里满是戏谑。 卢平生眼睛被蒙住,竖耳听外面的吵闹的声音,判断不出这是要前往哪里。 “相逢既是缘分,你我在港岛相遇,说明也是缘分一场,雪子小姐带我去哪里,我都欢喜。” 松井雪子的垂眸,脸上笑意消失。 若不是她全方位的监控,还真让这男人给跑了。 “卢桑不用担心,我只是带你去见一个老朋友。” 卢平生心中暗骂松井雪子变态,自己还在酒店洗澡,她带枪就冲进来。。。 好在风真真师傅祖传的手艺不错,疤痕遇水没有融化,反而更加逼真几分。 “雪子小姐,您知道您在对帝国的朋友做什么吗?”卢平生语气淡淡的,显然不太高兴。 松井雪子脸上闪过一抹戾气,粉唇轻启,“卢先生,是您自己同意和我走的,可不是我强迫的哦。” 像是故意的,她语气里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无辜。 卢平生故作试探道:“雪子小姐,你几次三番怀疑于我,派人跟踪调查我,是因为我和麻生家族之间的生意往来吗?” 松井雪子暗骂卢平生狡诈,若是麻生家族听见这话,鬼晓得那群没有底线的奴隶贩子会干出什么来。 “卢先生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只是故人请求,要见你最后一面而已。” 卢平生沉默不语,他心中盘算自己手中的把柄和破绽,松井雪子到底掌握了什么证据?竟然急切的要追到港岛撕破脸。 他来港之前,就已隐晦通知几人,通过港督府的关系,已经知晓船队动向。 三日前,发电报给麻生和杜兰德他们,告诉他们船队和货物都找到了,海盗要钱赎,问他们感不感兴趣。 其实就是释放一个信号,船队东西还在,海盗这边自己联合港督府已经搞定, 想要合作吗? 想要的话就需要拿更多的钱买更少的份额,如果不要,他为了筹钱,就要重新找人入股了。 他这一手里外里的重新洗牌,分逼不花,还倒赚一倍。 正喜气洋洋呢,就遇到松井雪子这个小煞星。 “卢桑,你是帝国的朋友,别人也许不是呢?”松井雪子语调轻柔提醒。 卢平生的手微微握拳,心中叹口气。 应该是码头上的事情被查出端倪了,十六铺码头人多眼杂,但凡多打听,就会知道掳走卫渺的拐子来历。 特工部门从不相信巧合。 “我不明白雪子小姐在说什么。”卢平生淡淡开口。 松井雪子并不急着和她争辩,“那就希望卢桑看见你的老朋友后,依旧能够这么说。” 这才是让卢平生心慌的原因,算算时间,他离开沪上到现在,已经半月。 松井雪子作为派遣军司令的侄女,特高科少有的实权人物,如果铁了心要查阿渺,即便有他和曾宝叔的后手。。。 早知道,就该杀了她的。 这个想法一出,卢平生就觉得自己荒谬。 在沪上,倭人是出了名的护短,死几个浪人都能发动一场战争,若是死的是和皇室沾亲带故的人,只怕是要翻天。 “卢桑,不想知道是哪位故人想见您?” 卢平生闭目,不打算去理会松井雪子。 这个女人虽然不满二十,但从小就经历丰富,整个人也是极为疯癫。 汽车停下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 昏暗安静的港口,海浪声声,偶有海鸟叫唤两声。 卢平生被带上了一艘两层的小邮轮,被人推着下行。 吱嘎推开房门的声音让他心头发跳,浓郁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松井雪子扭头看了江口一泽一眼,后者扯开了卢平生的眼上的黑布。 卢平生微微扭头躲避并不强烈的光线。 “人,我给你带来。” 松井雪子走近被丢在冰块上的一团血肉,用力扯起女人为数不多的头发。 “没想到,爱吴子阳如命的女人,最后相见的人,竟然不是他。” 卢平生听见女人是压抑的痛呼声,闭眼看着眼前的一排字。 “徐曼华,24岁,复兴社特工。” 卢平生扭头,猛然看向松井雪子方向,就看见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女人匍匐在被鲜血染红的冰块上。 因为松井雪子的扯着她的头发,被迫拽起了头颅,灰白的脸上只有缓慢转动的眼珠宣告着眼前之人还活着。 卢平生想要说话,却无法开口,他最后一次看见徐曼华的时候,她的身份显示是倭租界警察署的档案科的科长。 据说是投倭之后,倭人给她安排的职位。 他本想出手解决掉这个知晓他身份的叛徒,后面事情发生太多,等他开始计划的时候,徐曼华已经不知所踪。 想到之前阿渺说的栾巧菱的身份,卢平生觉得自己的这个废物金手指,只怕是出bug了。 “雪子小姐,你该给我一个解释的。”卢平生的一边说,一边解开自己身上衣服走向徐曼华。 江口一泽伸手去拦卢平生,被他反手一巴掌,“滚!” 江口一泽挨了一巴掌,掏出手枪对准卢平生。 他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而是恶狠狠的盯着松井雪子。 “咳咳~” 虚弱的咳嗽,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松井雪子朝着江口一泽微扬下巴,“你出去守着。” 江口一泽缓缓收起手中的枪转身离开。 卢平生上前,弯腰想要把徐曼华从冰上抱起来,可触及她裸露在外的血肉,无法下手。 “听闻金陵复兴社的戴先生针对女特工发明了三种酷刑,一为做冰,二为分娩,三为沐浴。我在徐小姐身上一一尝试,都不及提一句你能让她失控。” 松井雪子松开徐曼华的头发,浑不在意自己手上的血污。 随着她的松手,徐曼华的头重重地砸在身下的冰面上。 尽管卢平生的动作很轻,已经冻得麻木的徐曼华被她抱着的时候,还是痛呼出声。 “她不是投靠帝国了,你为什么还这样对她,你就不怕说出去,让那些对帝国抱有希望的人心寒!”卢平生几乎咬着腮帮子说出的这几句话。 松井雪子咯咯娇笑几声,然后阴恻恻地开口道: “我从小就知道,东方人最狡猾了,她投靠我们是假,在警察署的庆功宴会上毒杀了我们二十多名警察署官员是真。” 据说整个警察厅都在内部审查,就连供酒的大商人都被抓了,却没想到,本该死在警察厅庆功宴的女人竟然出现在港岛。 若不是港岛的线人汇报,她都不知道徐曼华这个女人金蝉脱壳跑来这里。 第47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5 松井雪子看着无从下手的卢平生,心中冷笑。 “卢先生还是不要动她,在冰块之上痛觉迟钝,离开冰块,是要被痛死的。” 卢平生闭眼,压下心中无尽的愤怒,努力让自己平静。 如果真是徐曼华主动要求见自己,以她的心性,一定不是单单为了见他。 “雪子小姐,不管如何徐曼华是我未婚妻,她和你们的合作我从未过问,而我对帝国忠心耿耿。”卢平生语气平静开口。 松井雪子看卢平生坐在冰上,把徐曼华的头轻揉放她腿上,心中鄙夷不已。 若非帝国在港岛势力不足,她早把卢平生抓起来拷问了。 早先她已经确认清楚,卢平生和麻生家已经分道扬镳,谁能护他? 只需三天,再硬的嘴巴她都能撬开。 不像现在,她只能客客气气的请重新和麻生家联系上的卢平生过来看一看徐曼华的惨样。 “为什么不去美国?”卢平生硬生生的咽下堵在嗓子里的那口气,轻声问怀里的人。 徐曼华体力实在虚弱,很难完整说出一句话,嘴唇张合许久,他才听清。 “我、我不能离开,我,半生顺遂,吴子阳毁了我的安稳人生,我还没有看到他和李晓雅反目成仇呢。。。” 卢平生垂眸。 松井雪子嗤之以鼻。 果然还是为了男人, 她倒是高看徐曼华这个女人了,早知道让李晓雅把吴子阳骗来港岛。。。 松井雪子拍了拍巴掌,上来几人把卢平生拉开,她居高临下看着一摊烂肉般的徐曼华,不耐道: “人你也见了, 现在能告诉我你手里的名单了吧。” 卢平生的双手被人控制,双眸幽深地望向松井雪子,缓缓道: “雪子小姐,怎么样才能让她活着。” 松井雪子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嘴角挂着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慢慢走近卢平生: “帝国二十多名勇士玉碎,你觉得她能活?就凭她是你卢平生的未婚妻?” 说完她踮脚抬手,轻轻得抚摸卢平生脸颊上的疤痕,然后用力按压下去,看着卢平生吃痛,她略显失望。 若非徐曼华行动时候,卢平生瘫倒在床,也许她就能说服叔叔,直接逮捕卢平生了。 “卢桑,能让你来见她,就是看在你为帝国付出良多的份上。”松井雪子收手,冷冷开口。 徐曼华被架了起来,卢平生这才发现,她双脚上的指头脱骨连筋,无力的耷拉在冰块上。 他没有闭眼,死死同徐曼华迟钝的目光对视,一瞬不瞬,他要记住这个女人。 当初大闹吴子阳的婚礼,逼死王三石发妻后,整个沙滩都晓得他有一个爱恋他人夫的狠毒未婚妻。 只有阿渺闲聊时候,说过她第一次见徐曼华时候的感觉,“徐小姐像一只拥有最华丽翅膀的蝴蝶,生得绚烂热烈,让人望尘莫及。” “徐小姐,我的耐心有限,如果今天你再不说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只怕是你前几天受过的酷刑,我们还会再给你来一次了。” 松井雪子说话时候,徐曼华身体瑟缩一下,可见酷刑之残酷。 “说,你是谁?为什么毒杀帝国勇士,你的同伙还有谁?徐曼华,你的母亲虽然去了金陵,可你的父亲却在帝国手中,你不希望黑发人送白发人吧!” 徐曼华将目光落在眼前穿黑衣的少女美丽的面皮上完好的那只眼睛上,好一会儿才道: “我、什么人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想要拥有爱情的女人,一个深爱孩子的母亲。” 说到这里,她咧嘴笑了,牙齿上满是鲜血。 “我的孩子总在我梦里说她很孤独,所以我什么人都杀,男人、女人,坏人、好人,爱国的、当狗的,东方人,西洋人。。。我的女儿那么可爱,她必须有人陪着!”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徐曼华语气变得坚定有力,字字泣血道: “李晓雅害死了我的孩子,她要生不如死地活着,吴子阳是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咯咯笑得渗人。 “我为什么杀警察署的人,当然是因为李晓雅是你们东洋人的狗啊!” 徐曼华吼完,直直的看向卢平生,眼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又带着一股卢平生熟悉的果决,这种眼神他最后一次是在替他受伤的同志身上看到过。 “不要~”卢平生强忍鼻尖酸涩,心中钝痛,无声呐喊。 徐曼华对他露出个笑容,眼睛明亮如晚星一般,带着恳求开口道: “卢平生,请把我和我的孩子埋在一起。” 她话说完,在松井雪子的惊呼下,用力咬舌。 “救人,快救人!” 抓住徐曼华的两个倭国特工立马去扣徐曼华的嘴,可惜她的嘴死死闭上,即便是把嘴角撕破,也未打开。 卢平生那句不要生生的卡在喉咙里,他知道,松井雪子敢这样对待徐曼华,肯定是掌握了确定的证据。 他可以因为徐曼华是他的未婚妻而维护她,却不能因为她的反日分子而同情她。 如今五月中旬,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倭人不会因为在沪上这微不足道的挫折就改变整个战略计划。 他要保全自己,才能在那个日子到来的时候,争取改变些什么。 阿渺,如果他这次带上阿渺,是不是就会有什么不一样。 比如阿渺会发现松井雪子,会提前知道徐曼华所在位置? 一瞬间,卢平生想了很多,用乱七八糟的想法来冲淡自己的悲伤和仇恨。 “雪子小姐,她死了!”倭国特工开口。 松井雪子气急,她竟然被徐曼华这个女人给戏耍了。 “卢桑。。。” 她扭头看向卢平生,恰好这个时候,船外有械斗声起。 江口一泽跑了进来,“雪子小姐,帮派打斗,来人上百,有人带枪。” 松井雪子皱眉,“让人开船。” 说完就注视着径直走向徐曼华有些踉跄的背影,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儿后才歉意道: “卢桑, 这件事我很抱歉,我本是想等徐小姐说出同党后,放她活路的,她再如何,毕竟也是你的未婚妻。” 卢平生根本不搭理她,直直走到徐曼华的面前,看着还抓住她身体的两个倭人,语气平静道: “可以放开了吗?” 第47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6 松井雪子心中也不好受,她本就没想让徐曼华活着的,不管警察厅的事情是不是徐曼华干的,都必须是她做的。 徐曼华说她手中有一份金陵安插在驻沪内部情报部门的鼹鼠名单。 只提了一个要求,让李晓雅也受一遍她所受的酷刑。 松井雪子笑她异想天开,先别说李晓雅如今在沪上,就是她是吴子阳爱人这个身份,她都无法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 听闻卢平生在港岛后,她又提了要求,想要见卢平生一面,然后全部交代。 如今这就算她的交代? 两个倭人特工望向松井雪子,看她点头后才松手。 卢平生的捡起冰上的衣服,覆盖在徐曼华破败溃烂的身体上,弯腰将她抱起。 “雪子小姐,我不知道你们特高科做事的标准,也不知道徐曼华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金陵特工,但我晓得,他是我卢平生的未婚妻,你这份大礼,我记住了。” 卢平生抬脚往外走,徐曼华身上味道并不好闻,随着卢平生的走动,她的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甲板上面,敲击在卢平生心头。 “雪子小姐,人群朝我们这边来了。”江口一泽提醒,他们必须马上离开。 他说话间,手中上膛的枪随时准备着,只要松井雪子一声令下,他手中子弹就会打入卢平生的后背。 松井雪子看着卢平生的背影摇了摇头,卢平生不能死在她手里。 他和港督府交好,甚至有极深的利益牵扯,听闻还备受帮派人员尊敬。 外面的这些,许就是追踪他而来。 东方有句古话,狗急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她已经感受到卢平生对自己的杀心了。 如果他真不管不顾,她们这一船的人,只怕都会丢海喂鱼。 国际惯例,特工是没有人权的。 港岛是英国人的地盘,这些黑帮组织港督府都是半管不管的,换句话说,他们死在械斗中,也是活该。 帝国无法通过外事部门问责港督府不说,反而还会被港督府反咬一口,你们特工来我港岛做什么? “卢桑,你我都为帝国效力,还望莫要因为反日分子的挑拨,对帝国产生嫌隙。” 卢平生已经走到船舱拐角处,他回头看着松井雪子笑的灿烂,语调带着几分松散道: “雪子小姐,您多虑了,我是一个商人,只看利益,没有主义。帝国如今能给我带来利益和便利,我就是帝国的朋友。只是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请提前通知我一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看着卢平生的身影消失在船舱口,江口一泽望向面色凝重的松井雪子。 “雪子小姐,就这样。。。” 松井雪子知道他想说什么,摆手道:“徐曼华的身体检查过了吧,没有携带什么东西?” 江口一泽点头,“在您来之前,我们刚给她上了分娩之刑。” 松井雪子厌恶的皱眉,“上小船离开吧。” 卢平生走出船舱,在一行人面前从容不迫前行,路过牛仔面前的时候,他脚步慢了几分。 “除了那个女的放走外,其他的都活着喂鲨鱼。” 牛仔没有言语的颔首,转身亲自去办。 —————————— 沪上,桂花里弄。 卫渺带着满头大汗的几个小崽,踏着夕阳归家。 萍妹和卫东还在为谁的风筝放得更高吵闹不休。 丽姐和卫玲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在说公园湖边亲吻的年轻男女。 只有卫渺小手背在身后,惬意踩在被雨水冲打的格子路上,影子被拉得老长。 算算时间,卢大哥也该回来了。 他可答应自己,这次赎船队和货物的钱财,除去玲嫂他们那份,余下都给她。 多出来的股份也分大半给她。 卫渺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也希望卢大哥事事顺利,到时候国泰民安,她可安心养老。 “阿渺,侬快回家去,侬家热闹哦。” 离家出走的黄太太一袭鹅黄色的旗袍,身上风韵更胜,只是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破坏美感。 卫渺诡异看她,“黄太太,侬什么时候归家?” 黄太太笑不答反问:“阿渺,侬不想知道侬家怎么了?” “总不是侬家先生的表妹要我阿爸负责吧。” 卫渺探头看她身后,栾巧菱没在屋里,又看黄太太发亮的眼神,想必就是如此。 前几日开始,栾巧菱总往自家跑,的张口闭嘴叫许阿鱼姐姐,顺便含情脉脉看卫阿大。 搞得老实人都不敢在家待着,日日在卤肉铺卖苦力。 结果栾巧菱又跑卤肉铺去拦人,把卫阿大吓得又躲许阿鱼身后。 “阿渺,虽然说我先生的表妹略不检点,但她腹中好歹是你卫家的种。。。” “黄太太,话可以乱讲,饭不能乱吃哦,我怎么听说,栾小姐腹中的孩子是黄先生的。” 卫渺示意卫玲带着几个小的先回家,似笑非笑的堆了黄太太一句。 “弄乱讲!”黄太太尖叫否认,有邻居立马探头。 卫渺笑道,“毕竟侬不在这些日子,黄先生日日早早归家,院子里嬉笑戏曲不断,好似秦楼楚馆,怎么就和我阿爸扯上关系?” 黄太太气得两眼突出,指着卫渺“你”了半天一句话未出,反而她家拉贝跑来在卫渺裤脚亲昵蹭来蹭去。 “啊!”黄太太捂头尖叫,愤然关门,竟然也不管自己心肝宝贝狗了。 卫渺收起脸上笑容,目光沉沉归家。 院外围观人多过上次卫二婶带卫然回来兴师问罪的时候。 “阿渺,侬去看看,那妖精要死要活的哦。” 彭太太如今是卫家坚定的盟友。 卫渺穿过人群进门,就看栾巧菱跪在院子中,死死扯着许阿鱼的衣服梨花带雨。 “卫太太,我自认为身份低微,可腹中孩子无辜啊。。。” 贫穷困苦半辈子,许阿鱼从未想过自己还能面对这种戏码。 “肚子孩子确实无辜,所以侬站起来讲话?” 许阿鱼面不改色开口。 第477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7 栾巧菱抬手抹泪, 心中烦躁不已,年前她还是戏曲出身的名伶,准备在十里洋场找个靠山捞金给师傅看病。 转头就成倭国培养十五年前东升计划潜伏特工,她不是东方人,而是拥有正宗血统的倭人。 养大她的师父,竟也是倭国人。 然后她经历了最残酷的两个月特训,从栾巧菱变成了酒井玲子。 怪不得唱戏之余,总给她讲各类高官发家史,行事风格。 她师父死之前,死死握住她的手,让她要为帝国奉献自己的力量。 栾巧菱很快接受自己的身份,甚至窃喜不已,并不是因为信仰,是为金钱。 那个叫秋田的男人,给得很多,并且承诺,如果自己完成这个任务,会在东京给自己买套房子,安稳度日。 只是看着眼前缩在自己媳妇背后的男人,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交给自己的任务,从勾搭英俊帅气的吴子阳,变成了满是猪大肠味道的卤肉老头。。。 许阿鱼看见卫渺回来,晓得不能再拖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往后让孩子们在弄堂也抬不起头。 于是她扭头瞪了卫阿大一眼 ,看他发怂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 卫阿大爷很无奈,他才过几天好日子啊,怎么就这么害他! “喔唷,家里怎么这么热闹?” 卫阿大酝酿许久正准备开口,就听门口有动静,猛然抬头看去,眼睛瞪大惊呼。 “阿生。” 许阿鱼看向眼前西装革履油头之人,也微微发愣,“卫沪生?” 目光正阴恻恻看着跪在地上的栾巧菱的卫丽猛然看向门口方向。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卫二婶牵着少爷模样的卫然昂首挺胸进门。 “噢呦,大嫂,这么多年,你是一点没变,每次见你都在大发雌威。” 卫二婶这次有人做靠山,底气十足,上前去扶栾巧菱,啧啧道: “喔呦,花儿一样的娇娇人,听说肚子里有我大哥的崽了,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不为自己也为孩子考虑哦。” 本来激动的卫阿大看见光鲜亮丽的弟弟一家人,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侬个狗东西,还敢回来,滚!” 老实人发飙起来,非同凡响,别说整个院子,就是整个弄堂都安静了。 在树上逗鸟的阿狸一个不慎掉了下来,在半空中扭腰,直接在卫二婶的精心做的卷发上来了一下子。 “嗷~” 刚才还故作优雅的女人嚎叫一声,吓得正准备起来的栾巧菱腿软又跪回去了。 “喵呜~” 阿狸自觉闯祸,三两下蹦上院墙,消失不见。 许阿鱼目光落在卫然身上片刻,看着一家三口,哪里还不明白上次卫二婶为何变化这么大。 她扯了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卫阿大,“先把眼前的小妖精打发了。” 卫阿大扭头瞪许阿鱼一眼, 发现许阿鱼眼刀犀利,被卫二愚弄欺骗的火顿时有处发了。 他三两步走到栾巧菱面前,扯她到门外,丢在人群里,“侬讲,阿拉什么时候和侬苟且?” 栾巧菱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到消息赶来的黄先生的蹲下心疼的把栾巧菱搂着。 “表妹。” 栾巧菱此刻可没空和他腻歪,秋田君说了,只要她能住在卫家,就给她三根大黄鱼。 比起大黄鱼,黄先生这个抠门表哥虚情假意的爱太廉价。 “表哥,侬快劝劝卫先生,那晚阿拉到卫先生家带电话归家,卫先生对我。。。” 她一句话说得含含糊糊,让人浮想联翩。 偏偏黄太太还拱火,“是咧,阿拉作证,一共三次,夜夜未归。” 黄先生面色阴沉,对卫阿大不客气道:“卫先生,阿拉表妹不是破坏侬家,是来加入侬家,侬何必如此绝情。” 周围邻居议论纷纷,尤其曾经对栾巧菱有心思的男人,酸溜溜的开口劝卫阿大。 “卫先生,就是家里多张嘴的事儿,如此佳人,怎么还推三阻四。” “是啊,卫先生,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怎么在这个时候当缩头乌龟。” “莫不是卫先生真是外人说的,是个惧怕家主婆的,连纳姨太太都否敢?” 卫阿大气的百口莫辩,手抖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丢在还在嘤嘤哭泣的栾巧菱面前。 “侬也否要空口白牙污蔑于我,阿拉自上次阿鱼难产后,就不能人道,怎么和侬困觉?” 他面红耳赤吼出这句话,把那帮酸溜溜的男人们都镇住了。 栾巧菱盯着地上那诊断书一时间忘记了哭泣。 黄太太反应极快,捡起来看了一眼,小心惊呼,“是真的,圣玛丽医院诊断书呀,每月都有签字哦!” 卫阿大感受各种目光,面红耳赤,但阿鱼说得对,面子算什么,关上房门谁知道呢? 自他受枪伤康复后,他就晓得家人才是重要的。 家主婆生阿西难产的时候,他更晓得,这辈子他只会守着她一人过完。 他没别的本事,但晓得这个办法是能护他家中安定,家主婆一提,他就毫不犹豫答应。 说完后她目光上下在目瞪口呆的栾巧菱身上打量一圈,啧啧道: “喔呦,表妹,侬肚子里孩子到底是谁的啊?” 栾巧菱心中暗骂她蠢货,她倒没想到卫阿大这夫妻两人竟还有这手,正想怎么狡辩嫁祸,就听搂着自己的黄先生冲着自己指指点点的人群吼道: “孩子是阿拉的,是阿拉的!” 这下换围观人群目瞪口呆,彭太太立马身先士卒,“阿拉就说,这些日子黄太太家中夜夜吵闹,羞死个人喽。” 她这表情,旁人哪里不懂,黄太太不在家,夜夜吵闹叫唤的是谁呢? 栾巧菱急了,“表哥,阿拉同侬清清白白,怎么能如此污蔑阿拉。。。” 黄先生却深情看她,“表妹,侬放心,阿拉会负责任的,阿拉风光娶侬归家,好好养大腹中孩子。。。” 黄太太听见这话,发疯一样去扯栾巧菱的头发,“贱人,肮三,侬两个果然搞到一起……” 卫渺看着外面闹剧,扯了卫阿大进屋,关上院门,隔绝一切。 大门一关,卫二噗通跪在地上,对着正和卫渺大眼瞪小眼的卫阿大碰碰磕头。 “大哥,弟弟回来了!” 等他抬头的时候,就对上了卫渺笑嘻嘻的脸。 卫阿大早就走到许阿鱼身边去邀功了。 “二叔,侬这是做么事?不年不节的,这样大的礼,侄儿可受不住。” “这是阿渺吧,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了。” 卫二表情毫无违和,起身的时候拍了拍自己昂贵西裤上的灰尘。 “几年不见,二叔也是脱胎换骨,瞧着不像卫家人了。”阴阳怪气卫渺可会了。 第478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8 卫二叔像是没听见一般,对卫渺使眼色,“阿渺,侬阿爸生气了,帮阿拉劝劝?” 卫渺小手摊开,“大人的事情,小孩爱莫能助。” 说完拉着眼巴巴看戏的萍妹和卫东进屋,在门口时候,顺便扯了扯丽姐的辫子。 眨眼的工夫,院子里就余下卫二一家三口和坐在天井旁边发呆的卫阿大。 许阿鱼抱着阿西,站在卧室门口对卫渺招手 。 卫渺小跑过去,就看阿西小崽快速闭眼,轻嗤一声。 “哪里学得阴阳怪气?”许阿鱼敲他额头。 卫渺揉额头,“和侬最感激的卢先生那里学的。” 两人进了屋子,许阿鱼才叹气,“这是来者不善啊。” 她上次从卫渺那里晓得卫二回来了,接着卢先生就醒了,她去那边照顾卢先生,还没和卫二讲。 后面阿渺归家,一家人和和满满,她就跟不想提扫兴的人,没承想竟找上门来。 卫二不知和卫阿大说了什么,等卫渺出来的时候,两兄弟眼圈都是红的。 卫二婶不自在的坐在院子里,时不时地揉揉脑袋,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卫然略显落魄的站在客厅,目光看向往日学习的屋子,里面传来叽喳声音。 “大妈妈,大哥。”卫然喊人。 卫渺客气点头,许阿鱼笑着走向卫阿大,“阿大啊,今天一耽误,吴叔他们肯定担心,快去卤肉铺子看看,听闻今日小吴巡警定了大批卤肉,侬得盯着送去。” 说完笑着看卫二道:“二弟如今出息了,不像侬大哥,起早摸黑出苦力挣钱供孩子上学读书,结果还落下埋怨。。。” 一席话,屋里屋外的母子两人身体都颤抖几下。 卫渺心道果然,她就说往日狮吼功了得的女人,怎么会忍气吞声,竟然也是学会阴阳怪气。 卫二恭敬起身,对着许阿鱼作揖,扯着还在发呆的卫然出门推在卫二婶的面前,然后抬手给他一巴掌,又反手给卫二婶一巴掌。 打完后,满是羞愧的对许阿鱼道:“大嫂,是我没出息,儿子媳妇没管好。” 这些轮到许阿鱼目瞪口呆,她宛若不认识一般看向眼前人模狗样的男人。 往日但凡她和卫二婶出现矛盾,他最能和稀泥了,几句好话哄了她,转头又回房间哄耍小性的卫二婶。 什么时候能笑眯眯的打人,不光打媳妇, 还打儿子。 卫二看着许阿鱼冷脸,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笑道:“看来大嫂气没消?” 话落之后,抬手又是两巴掌打在卫二婶的脸上。 卫渺看着往日掐尖泼辣的卫二婶被打得嘴角出血,也不敢吭声,只是捂嘴瑟缩哭泣,心中对卫二叔半点好感也无。 “大嫂,阿拉错了,侬原谅阿拉。”之前不可一世的卫二婶此刻匍匐在许阿鱼脚下认错。 她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服软,卫二真有可能打死自己的。 毕竟他早不是当初那个男人了,如今的卫二心狠手辣,是真会杀人。 她又不是没有亲眼见过。 卫然也跑到卫阿大跟前哀求,“大爸爸。” 若是往日卫二婶这样伏低做小,许阿鱼肯定高兴得不行,如今直觉腻歪。 阿渺说得对,卫二只怕早就变了,对上卫阿大的眼神,许阿鱼也不似忍气吞声的人,讽刺道: “阿大,侬望穿秋水的弟弟年前就归来,却不见你,偷摸和媳妇孩子来往,纵容媳妇孩子来家里吵闹,现在又亲自来唱大戏,啧啧啧,不去大世界演戏都亏得慌。” 卫二脸上笑意不减,上前扯了正哀求卫阿大的卫然,对着肚子就是一脚,然后唇边带笑,继续恭敬道: “大嫂,侬讲得对,这样可还满意。” 卫然捂住肚子,宛若虾米一样弓在地上,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许阿鱼面色十分难看。 卫阿大急的搓手,“这是做么事,这是要做么事啊,一家人,不至于,不至于如此。” 卫二垂眸压下眼中的冰冷。 家人,他卫二那里有什么家人,他在港岛的那些日子,受那些苦楚和屈辱的时候,可没有家人替他分担。 许阿鱼看着卫阿大急得眼圈都红了,心疼又无奈。 “二弟这是说什么话,他们只是女人和孩子,没个依靠就罢了,如今有了依靠怎么还不如没有依靠,侬大哥可是没有动过阿然一个手指头的。” 卫二听完毫不犹豫给了自己两巴掌,啪声落下后,卫二脸颊迅速红肿,可见用力之大。 “大嫂说得对,我混球,没有担当,不顾家人偷跑。。。” 这几年许阿鱼也算见过世面,但从未见过这样行事的人,竟一时语塞。 “阿然,阿然吐血了。”卫阿大弯腰准备扶卫然的时候,突然发现他面色苍白,嘴角有血迹。 “快,去请薛医生。”许阿鱼顿时顾不得其他,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卫渺被她推出去找薛医生,走到黄太太家的时候,看见他家门口全是人。 “阿渺,快来。”彭太太眼睛放光。 卫渺可没空看热闹,摆了摆手,“稍等一下。” 彭太太满口八卦无人分享,只能伸脖子看屋里闹腾。 卫渺请薛丽医生回来的时候,黄太太尖锐声音刺耳。 “侬瞎说,阿拉没有!” 栾巧菱细声细语道:“可能是阿拉瞧错了也不一定,但附近确实只有贝拉这一只狮子狗。” 卫渺看薛丽医生提着箱子朝自己家走去,凑在彭太太身侧,“怎么了?” 彭太太低语道:“那戏子说,黄太太每日带贝拉去宠物医院,是和那医院的医生。。。” 彭太太瞧着卫渺澄澈干净的眸子,口中那个词怎么也讲不出口。 好在栾巧菱替她说了。 “表嫂,侬前日是下午三点去,五点归,说是和隔壁弄堂秦太太打麻将,恰好她来寻侬,阿拉以为侬出事,就和她一起寻侬去,她和阿拉一同在宠物医院外头站了好一会儿。。。” 这次栾巧菱倒没有讲得含糊,时间,人证物证全都有。 屋里屋外人人哗然。 黄太太也懒得挣扎了,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她突然笑出声。 “阿拉为何偷吃,还不是因为这个男人不行,但凡他能让老娘快活一分钟,老娘也不至于找别的男人帮忙。。。” 竖耳朵听得彭太太差点呛到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行。 她突然想起自己和男人也好几天没有亲热,心中略有惶恐,今晚必须试一试。 第479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79 卫渺看不见屋里的场景,但听声音,黄太太应该挨了一巴掌。 “姓黄的,侬充什么大尾巴狼,这小肮三肚子里不是卫阿大,也不会是侬的,老娘第一次见上赶着当乌龟王八的。” 卫渺看着在自己脚步打转的贝拉,幽幽叹气,“是该傻乐呵,往后侬有吃不完的粑粑尖尖喽。” 她想到自家的糟心事,略有不耐。 卫二此人,心狠手辣有城府,比她想得更加危险。 一个投靠倭人的二狗子,刚回来的时候不上门认亲,现在跑回来伏低做小做什么呢? 卫渺思忖走到家门口时候,就看见卫二牵着捂脸的卫二婶出门。 卫二看着卫渺,伸手如同昔日去揉卫渺的头,手却在半空没有落下。 他以为小崽子肯定会躲,结果她就不偏不倚站着,嘴角微扬看他笑。 “阿渺,长大了。” 卫二很自然地收回手,感慨开口。 他若早知道大哥家这个小丫头片子如此出息,他回沪上第一时间就来家里,何至于是现在这种局面。 不过随即他脸上又挂了笑容,庆幸自己没有回来,一个被倭国特务机构怀疑的对象,能有什么前途。 到时候别羊肉吃不到,反惹一身骚气。 卫渺进屋后,看见许阿鱼难看表情,“怎么了?” 许阿鱼朝着门口啐骂,“挨千刀的狗东西,对自己儿子也下狠手。” 卫渺看她心疼护犊子的模样,就知道卫然一时半会是留在家里了。 卫渺也很惆怅,卢大哥走之前给他留了任务,并且郑重告诉她,如果她能完成任务,不光他的船运股份全部给她,金库里的黄金他也分文不取。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了个不安定因素,属实烦躁。 但凡不是卫然,她都不会惆怅,当初嘎系统失败,融合的时候,它给的任务是护家人一世平安无忧。 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略显天真的小狮子,不晓得人心易变,卫然也是她设定的家人。 虽然上次赶走他并无什么反应和不适,但她有种感觉,若是卫然此刻真这样那样了,她的修行不受影响,任务怕要失败。 ———————————— 倭租界。 卢平生推门时候,迎面两头半人高的狮子迎面扑来。 吴子阳爆了一句粗口,手瞬间放向自己腰间。 然后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音,两头凶猛呲牙的狮子瞬间变得温顺无比。 “吓坏了吧。” 卢平生把手中箱子递给旁边的杨秋实,说了句“放我书房。”后才弯腰去抚摸躺在自己脚边的狮子。 他很公平,这个摸两下,那个揉一揉,弄得吴子阳嗤笑不已。 “侬从来这样,对待狮子也周到得不行。” 卢平生嘴角笑意淡淡,起身对着院子银杏树上喊了一声。 “腊八,来。” 吴子阳还未反应,就感觉有个身影从自己眼前闪过,然后一个穿着小褂的小崽就站卢平生面前,仰头亲昵看他。 “这是腊八?” 吴子阳诧异无比,自从菊花里搬走,他已经两年多未曾见过许阿鱼救回去的那个孩子。 没承想他还是原本的模样,除了眼神灵动些许,半点没变。 腊八冷漠的看他一眼,又一个口哨,两头狮子顿时起身,簇拥他朝着远处草坪而去。 “他应该是真的受了采生折割之苦,若不然这些年阿渺都长了个头,他却半点未变。”吴子阳桃花眼里满是同情。 卢平生勾唇露出一个古怪笑意。 吴子阳却没有察觉,惊叹连连卢平生房子雅致。 “东洋人虽然可恶,但审美确实不错,瞧着清幽,工作疲乏后,来这里待上一日很是舒服。” 卢平生带着吴子阳去后院,敞开的门窗,大片的绿地,奔跑的狮子和跳跃的孩子,让眼前热气飘渺的茶水都寡淡几分。 “听闻侬在港岛大显身手,和海盗达成协议?”吴子阳端茶放在鼻尖轻嗅。 卢平生端茶杯的手一顿,随即面不改色笑道,“杜兰德总是大嘴巴。” 吴子阳喝一口滚烫茶水,喟叹出声,“还是侬格局大,如今走出去,谁不得叫侬一声财神爷。” 卢平生看着在草地上和狮子玩耍的腊八,嘴角那种古怪又恶劣的笑又出现了。 “子阳,侬父母弟弟有消息了吗?” 满脸惬意的吴子阳一愣,不知卢平生为何提及这个话题,随即他桃花眼里满是亮光。 “侬有他们消息了?” 因为太过激动,打翻了茶几上滚烫的茶水,热水流在他滚烫的大腿上也毫无察觉。 卢平生看他激动面色,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中似有泪花。 吴子阳被他笑声弄得发毛,失态扯他衣领,“卢平生,侬卖什么关子!” 卢平生看他激动的脸色,更觉得好笑,于是他笑得更大声。 远处和狮子玩耍的腊八瞧见,如同小炮弹一样跑过来,冲着吴子阳就动手。 吴子阳反应不及,被身材瘦小的小崽子攻击好几下,招招都在要害,他丝毫不怀疑,若不是卢平生在,他都死了好几回了。 “卢平生,让他住手,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几次之后,吴子阳再好的脾气也被弄得满是火气。 “腊八,去玩儿吧。” 刚才还呲牙咧嘴的小崽子,顿时乖巧如兔子,无辜的看了看卢平生,扭头就走。 吴子阳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左右两侧匍匐的狮子是标准的捕猎模式。 “平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吴子阳呲牙咧嘴揉着自己被击打的穴位。 卢平生静静看他一会,在他发毛前,淡淡笑道: “侬还不晓得,他是个苦命的,若不是遇见阿鱼婶子和阿渺,只怕和阿猫阿狗一样冻死在街头了。” 吴子阳皱眉,“侬请阿拉来家,就为欣赏侬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 卢平生看眼前好友英俊面皮,斯理慢条的将小几泼掉的茶水擦干,倒下的茶杯一一复原。 吴子阳此刻也平复心情,“抱歉,许久没听见父母和弟弟的消息,有些激动。” 卢平生平静的面容下,额头青筋跳动,徐曼华死后,他用了三天时间处理后续的事情,为此让利许多。 秘密回沪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徐曼华常去的教堂,在那里有个沉默寡言的修女给他一个盒子。 他打开骨灰盒模样的东西盒子,在里面拿出两样东西,一份是倭国东升计划潜伏在金陵内部鼹鼠,还有一份上面的内容让他目瞪口呆。 没有第一时间找吴子阳,是他还有许多东西需要确认。 比如腊八的身世? ———————————— 第480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0 吴子阳看着手中的照片, 瞳孔猛烈收缩,额间有细密汗珠层层叠叠浮现,好似他内心挣扎。 卢平生的言语和眼前的照片都给他太大的冲击力。 有种强烈夸张的东西在他的脑海以及四肢体横冲直撞,让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以及思想。 “这、这、在什么!”吴子阳费力找回自己的声音,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徐曼华,李晓雅吴子阳三人的纠葛中,卢平生从来都不是旁观者。 他在徐曼华偏执找不到出路的时候,介绍她去金陵,两人一起执行过刺杀工藤石上的任务,还一起杀过叛徒,偷过情报,配合默契。 他早就把徐曼华当作她的战友。 即便知道徐曼华叛变后需要立马杀她,避免自己暴露,他也始终没有积极下手。 她本可以活着的,只要她向松井雪子期待那样出卖自己,她就有活着的机会。 可她死了。 徐曼华死的时候,注视他双眼,就是在告诉他,她没有出卖过他,没有出卖过国家。 她本可以不死的。 可她太偏执了,她爱吴子阳,因爱生恨,她恨李晓雅,恨不得她一直活着。 眼前的真相,本是她要亲自揭开的,但她没有机会,那就让自己来吧。 她告诉自己,把她和孩子埋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徐曼华在教堂里留有东西。 只是他没想到,她留下的是这样让人诛心的真相。 翻开信封的东西,他更觉世界之事,兜兜转转全是天命和巧合。 想到这里,卢平生因为吴子阳挣扎痛苦而心软的心迅速变硬。 “你自己的父母都不认识?”卢平生语气平静。 吴子阳当然认识自己的父母,可他记忆里的父亲是儒雅温和的,母亲是优雅讲究的,绝对不是照片面色麻木绝望的。 “侬骗阿拉的,对不对?”吴子阳桃花眼哀求的看着卢平生,期盼他能点头。 “子阳,怡园酒店细菌弹案从头到尾都是侬负责的,听闻自杀那人手中的日记本里详细记录了很多东西。” 吴子阳身体像是陷在淤泥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当然知道,不光那本日记,领事馆的情报部门给到的资料更详细。 关东秘密的细菌部队里,他手中照片上的人不是人,被称为“马路大”。本意是扒了皮的木头,而非人类。 冈本十六的日记里写着,他们实验室的空地上,有一棵被扒了皮的枯树,每次他压力太大或者取得成果的时候,就喜欢静静地看着好似白色枯骨的无皮老树发呆。 吴子阳在看这日记时候,十分厌恶倭人狠毒变态,顺便感慨国家羸弱,可每当归家,看着李晓雅温柔的笑脸以及满桌都是他爱吃的食物时候,这些感慨和悲愤便会一扫而光。 “九年前,北伐失败,侬父母带着子浩前去金陵。。。” “别说,别说了,求你!”吴子阳痛苦的抓紧手中信件和照片,仿佛卢平生不讲,事情就未曾发生一般。 “你还记得,当初腊八在卫家刚养好一些的时候,突然发疯撕咬李晓雅的事情吗?” 吴子阳摇头,哀求道:“不,我不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第一次见瘦弱看不出人形的腊八时候,他心中满是同情,脑子里还有瞬间闪过子浩和父母离开金陵时候,也是这般大的年纪。 随即他又笑自己,子浩可是个如同阿渺一样贪吃的小崽,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最是娇气,脸颊肉嘟嘟,总让人忍不住揉捏。 “大哥,阿妈说了,不能老捏脸颊,会流口水的。” 他笑眯眯蹲下和子浩视线齐平,搂着还带奶香小崽逗道: “流口水是馋嘴想吃东西,和捏脸没有关系。” 子浩眼珠转动,乖巧点头,“那大哥能投喂子浩香喷喷的葱油饼吗?这样子浩不流口水,阿妈就不会发现啦!” 吴子阳看弟弟十分认真的模样,乐不可支,将圆滚滚小崽背在后背,冲出院子。 楼上看书的母亲,总会探头出来,柔声叮嘱他莫要莽撞。 他胡乱答应一声,就带小胖子去弄堂口崔阿婆家买葱油饼。 “子浩,子浩不该十五岁了吗?他。。。” 吴子阳扭头看向躺在狮子身侧的腊八,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好似记忆里窝在他怀里撒娇的懵懂小团子。 “李叔叔,不,李维安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李维安就是李晓雅的父亲,和吴子阳的父亲关系十分要好。 “因为他叫荒木维安!” 卢平生说完,不去看吴子阳痛苦的面孔,继续道: “自甲午战争后,倭人就制定了吞并中华的计划,几十年来,全民皆兵,关东开荒团明面的存在,还有无数暗线,比如像李晓雅父亲荒木维安这类人。” 他们在东方土生土长,生活习惯语言文化和东方人没有两样,关键时刻被唤醒。 一边是战乱不断民不聊生落后愚昧的国家,一方是血脉相融强大无比的东亚帝国,很容易就能找到认同感。 “就因为我父亲发现了李维安的身份,他们就利用我大哥的事情,设计我父母匆忙去金陵,实则送到关东?” 吴子阳觉得人生实在荒谬。 “子阳,你不是笨人,相反你很聪明,李晓雅的反常你就一点未曾察觉,若没有察觉,你为何不甩手离去,而在我这里得到认同。” 卢平生的时间宝贵,若非徐曼华,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在这种事情上面。 “或者腊八为何谁都不攻击,偏偏要对李晓雅下死口?” 吴子阳想要让卢平生不要讲了,但无法开口,他大口大口呼吸,然后恶心干呕。 小五子说过,人在巨大的刺激和痛苦时候,是不会流泪喊叫的,只会干呕恶心。 原来都是真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吴子阳好似终于消化了一切,他缓慢收起信件和资料,表情木讷的看向卢平生。 “阿拉很好笑吧。” 卢平生摇了摇头,显然不想讨论这种事情,他指了指院子里,睡醒后和元宝玩耍的小崽。 “腊八也是‘木头’中的一人,他被注射了不成熟的抑制生长的针剂,所以永远只会是这副模样。” 还有句话他没讲,吴子阳也知道的,那就是腊八活不过二十岁的。 吴子阳第一次觉得温暖无比的阳光刺眼,一言不发的转头离开。 卢平生说的这些,徐曼华搜集的资料十分详细,配合他手中照片。 他能想象自己父母弟弟受了多少苦难。 可他呢? 第481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1 卫渺看到上门的卢平生,十分意外。 “卢大哥,侬回来了?” 卢平生将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放在她面前,挑眉道: “侬不欢迎?” 卫渺喜滋滋要去打开看里面东西,余光就瞥见站在门口的卫然。 她略有几分无奈,“卢大哥,去书房。” 卢平生感受小崽子的情绪波动,倒没说什么,提着东西进她书房。 阿狸蹲在门口,细长的瞳眸盯着发呆卫然不动。 “惹侬生气了?” 卫家的几个孩子,卢平生最喜欢是活泼的萍妹,其他几个都还算好。 卫渺简要的把卫然和卫二的事情讲给卢平生听。 “卫二是个狠人。”卢平生听完感叹一句。 这都是小事,两人简单说过就罢,他了解卫渺,若真觉得卫然是个麻烦,肯定下手麻利的解决。 她没有解决,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没有下决心或有顾虑。 比如卫阿大和许阿鱼对卫然的感情,又或者因为卫然是卫东和卫丽的亲大哥。 别的事情好解决,涉及感情总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东西研究得怎么样?”卢平生道出今日目的,期盼望向卫渺。 卫渺也不含糊,转身从上锁的红木箱子里拿出厚厚一叠图纸。 “倭人的子弹和枪炮有自己的工厂,侬给我的那些资料参差不齐,稍微用功,还能弥补,可阿拉连飞机都未曾见过,也未坐过,侬让阿拉怎么改?凭空改?” 卫渺小声抱怨,不满抓了抓今早许阿鱼给她剃的短发。。。 她就知道,卢大哥身上没有一分钱是好挣的。 走时候丢给自己十几个要攻克研究的东西,枪械之类的还好,她在研究青霉素那时候,卢大哥就说过军火搞钱容易,她倒是一直在收集相关信息和知识。 也有幸在密道里见过鬼子军火库的机枪和弹药,还有零星的说明书,配上卢大哥提供的资料,日夜研读,也算有点成效。 但飞机,她连天上飞的都没见过。 “收拾一下,阿拉带侬坐飞机去。” 卢平生挑眉,笑得如同狐狸。 如今欧美表面一片和谐,工业经济发展迅速,许多国内罕见的东西,在国外习以为常甚至产能过剩。 资本的世界,有资本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如果没有解决,那就是资本不够! 比如他可以通过杜兰德购买退役的军舰当船队,也能购买其他的东西,只要价格给足。 “去哪里?” 卫渺欣喜完后,突然反应过来,“卢大哥,侬如今被倭人盯上,还是低调一些。” 卢平生翻阅手中他看不懂的各种图纸,小心翼翼在公文包里放好。 “放心,阿拉一不在重要部门任职,二从未做过危害倭国的事情,相反对他们助益良多,除了松井雪子没有证据的乱吠,其他人对阿拉这位财神爷态度良好。” 大战在即,钱财和物资是重中之重,麻生家族已经说服内阁,直接购买这次船队物资。 等到物资入港,船队立马返回,进行下次运输。 如今他手中有船队,背靠麻生家,即便他确实是金陵特工,有海军陆战队担保,驻沪的这帮人也无法。 反日分子多如过江之鲫,但能给军队搞来战略物资的他卢平生算一个。 “麻生一健试探我口风的时候透露过,说只要我不干出卖帝国的事情,他麻生家族会保我无忧的。” 毕竟驻沪的特务机构,当初成立时候有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策反当局人员。 卫渺看他嚣张模样,也跟着笑起来,“杜兰德他们对于侬能找到船队的事情,没有怀疑?” 卢平生摊开双手,无所谓道: “就是要让他们怀疑,阿拉最喜欢他们对阿拉又爱又恨又怕。” 卫渺觉得卢大哥从港岛回来后,整个人实在太过嚣张,于是决定给他上一课。 “卢大哥,侬包中图纸,每张价值一箱元宝,侬要数数清楚!” 卢平生用手敲她,“周扒皮都没你会!” 周扒皮的典故的,卫渺的听过,十分认真道: “卢大哥,阿拉不许侬这样讲自己!” 卢平生气笑的同时,因为吴子阳的事,压在心中的郁气也消散许多。 “阿拉提的大包小包,侬就不想打开瞧瞧?” 卫渺兴致勃勃挨个翻开,喜滋滋的听卢平生讲,哪个是香草妹送的;哪个是大壮挑的,还有哪些是他亲自买的。。。 两人正欢喜斗嘴,就听屋外有惨叫声起。 卢平生看小鬼头刚还笑得酒窝甜甜,转眼变成哭脸老太,心情更好几分。 “明明晓得他有问题,为何不送走?” 卫渺摊开手,如他所愿苦大仇深道:“大约阿拉作茧自缚吧。” 不是没想过送走,卫阿大和许阿鱼虽然不理解,但也同意。 可前脚送走,后脚卫二就抱着病态苍白到奄奄一息的卫然上门。 卫二婶哭诉说卫然归家后,不吃不喝不睡,昏迷时候嘴里喊的都是大爸爸,大妈妈,大哥。。。 卫阿大这几年鲜少在家做主什么事情,当他开口说留下卫然的时候,许阿鱼自不会反对。 他们想法淳朴简单,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犯错了好好教,改了就好。 如此一来,卫渺就更不会和他们讲各种道理了。 让他们知道卫二是狗腿子?可卢先生不也是狗腿子嘛。 闺女的老板是狗腿子许阿鱼能接受,亲弟弟是狗腿子,卫阿大就接受不了? 让他们晓得卫然回来是有所图的? 往日活泼的半大孩子,如今小心翼翼的讨好每个人,正常人瞧着心酸难受。 卫渺冷眼旁观许久,能够看出卫然是真心悔过,并无作戏成分。 当人性的复杂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卫渺自做人开始,最为别扭的日子开始了。 不过好在她日夜忙碌,没空关注,反而阿狸,总是隔三差五地挠卫然几下。 “卢大哥,侬要帮我?” 卢平生看小鬼头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本能的警惕道: “侬要做什么?” 卫渺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了许阿鱼的惊呼声音。 “阿然,阿然侬如何了?” 卫渺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动静幽幽叹口气,“卢大哥,源头是卫二,侬帮阿拉把卫二解决了。” 她出手不合适,卢大哥应该没有问题。 卢平生摊手,“若是往日,小事一桩,如今阿拉被松井雪子这疯女人盯上。。。” 比起解决卫二这人,为了一个多月后的战争做准备才是重中之重。 任何事情都要往后放放。 两人对视,一个撇嘴,一个翻白眼。 第482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2 出门时候,就看许阿鱼正端着带血水的盆子和毛巾,面色忧愁。 “阿狸这家伙怎么回事,往日阿然也很疼它,怎么翻脸不认人了。” 嘀咕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从书房出来的卫渺。 “阿渺,侬和阿狸讲讲,别总逮着阿然一个人欺负。。。” 话说一半,看见卢平生,顿时惊喜道: “卢先生,侬归来了?” 卢平生的笑得灿烂,“阿鱼婶子,阿拉回来好几日了,今日才来探望。” 两日寒暄时候,卫渺进了卫然房间。 看他被抱着的手臂,略有几分无奈道:“侬晓得侬在做什么?” 卫然扭头看向卫渺,红眼道:“大哥终于肯理我了?” “哭哭啼啼的模样,和侬阿妈一个样。。。” 卫渺说完,又觉卫然幽怨目光,顿觉后悔。 “阿然,阿拉送侬去港岛如何?或者米国,法兰西?” 这是卫渺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卢大哥十二岁就能独自在法兰西求学,卫然如今也差不多年纪,独自在也无问题。 卫然对上大哥能够看透一切的瞳眸,久久不语。 卫渺也不逼迫于他,“侬好好思考,等阿拉归来再给答案。” 随着房门关上,屋里陷入黑暗。 卫然眼泪终于落下,随即想到大哥的话,又死死咬住嘴唇。 —————————— 法租界,麋鹿路,原法军驻地。 杜兰德穿着帅气的制服,身高腿长,蓝眼发亮的对着开过来的黑色汽车挥手。 卫渺坐在车里隔着玻璃时候看杜兰德身后的大家伙,满眼惊叹。 “卢大哥,侬是怎么弄来这飞机的?” 卢平生看副驾驶座位上容貌姣好女郎,压下嘴边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当年在巴黎看了一场飞行表演,颇受震撼,前几日在港岛时候,和港督府的艾瑞克相谈甚欢,他觉得沪上和港岛繁华不比巴黎,也可举行飞行表演。” 柳霞霏眉毛弯弯,笑起来时有东方女性温婉之美,“当年那场飞行表演,我也去看了,为此花巨资在飞行学校学习,取得飞行执照。” 卢平生略微惋惜道:“两年前,你在沪上举行飞行表演,我在外地,没能亲眼得见英姿,抱憾至今。” 卫渺把手放在自己鼻下,垂眸轻咳,怕自己忍不住撇嘴让佳人瞧见。 卢平生抬眸,在后视镜瞪她。 下车后,卢平生热情上前和他的好朋友杜兰德拥抱。 柳霞霏却兴致勃勃打量眼前战斗机。 她在飞行学校驾驶的飞机多为普通飞机,平日接触的也是具有表演性质的轻型飞机。 这种重型的战斗机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虽然上面的武器和火炮都被去掉,但扑面而来的肃杀感让她血液为之兴奋。 卫渺小小个头,站在钢铁铸成的飞机面前更显单薄,她脑子里出现这架战斗机的型号,配件,以及公开的参数,还有卢平生用钱收买的各种情报数据。 一一核对后,卫渺不得不感慨,这个世界上,有钱确实能让磨推鬼。 卢大哥搞来的这架战斗机,是目前各大航空公司在市面上综合性能最好的。 但要达到卢大哥给她的参数,只怕全部要打碎重组,最后这架花费二十余万的铁家伙,怕会变成废铁一堆。 二十余万,换成黄金,她也能打打牙祭! “卢卡,侬交代的任务阿拉完成,美国佬虽然死要钱,但真办事。” 杜兰德说话时候,眼睛黏在正打量飞机的柳霞霏身上。 眼前女郎英气蓬勃,身姿高挑,和他认识的所有东方女郎都不相同。 “多谢,回头请你。。。” 杜兰德摆手,“不用,不用,把佳人介绍给我就行。” 卢平生看杜兰德猥琐表情,捶他胸口,警告道:“她的主意你少打。” 杜兰德看卢平生说得认真,心中惋惜的同时又向卢平生抱怨道: “我们部队有也有退役的飞机,若你想要,同样的价格,我能给你弄来四架。” 卢平生脸上嫌弃半点没有隐藏,“杜兰德,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忍心让我驾驶你们老旧落灰的铁疙瘩上天,然后去见上帝?” 杜兰德耸肩,好吧,相比美德苏日这几个工业快速发展的国家,他们的飞机无论从性能和设计都落后一大截。 “卢卡,侬怎么想着玩飞机了?” 杜兰德是海军,对飞机无感,总觉得两个铁翅膀在空中并不安全。 事实也是如此,空军飞行员要求高,难培养,出事就没见能活下的。 “你还记得我们在巴黎看飞行表演的事情吗?”卢平生随意开口道。 杜兰德当然记得,那些飞行员在天上驾驶飞机做出各种动作,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但当他得知观看飞行表演的票价时候,顿觉表演不过如此。 卢平生可不知他在胡思乱想什么,继续道: “我在港岛认识港督府的艾瑞克,他有心想要组建一个飞行表演队。” 杜兰德眼睛发亮,“所以你才花费巨资产租下这片场地?” 卢平生耸肩,这是他能想到和飞机接触的最好办法。 这次的股份洗牌加上船运货物顺利出手,他手中资产颇丰,直接用密道黄金和阿渺兑换好后,花了七七八八。 “卢卡,带我一个?”杜兰德激动。 光想飞行表演的门票,他都眼睛发亮。 卢平生学他耸肩后,指向眼前飞机,“这比船运更费钱,也需大批投资。” 提及钱财,杜兰德瞬间萎靡,他没钱了。这次赎回船运货物的钱财,还是他问银行贷款,货物出手,就需还给银行。 为此他跳楼被倭人砸了大坑的凯迪拉克都没钱购买配件来修。 “卢卡!”杜兰德可怜巴巴看向卢平生。 卢平生拿捏足够后,才清了清嗓子道: “也不是不可以,如今沪上法兰西依旧是老大,侬叔叔当之无愧是大王,侬帮我从其他国家采购不同型号的飞机,阿拉给你提成或者算成股份?” 已经干过一次的杜兰德毫无心理负担,拍胸口保证道: “卢卡,我的兄弟,你放心,只要钱财到位,半月就能瞧见你想要的一切!” 卢平生满脸脸堆笑地张开手臂要去拥抱杜兰德。 “噢!我最好的朋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杜兰德微微后退,嘟囔道:“卢卡,大卫没有提醒你,如今你的模样不太适合露出这样的笑容吗?” 卢平生略微受伤的摸了摸贯穿自己脸颊的疤痕。。。 第483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3 五月的十里洋场十分热闹,各大报纸头版头条消息不断。 其中最为惹眼的有三条。 其一,西北接受采访,公开回答了关于两方合作共同抗战的各项问题,引发各界关注。 其二、死里逃生的沪上新贵,联合各界人士成立了一个飞行俱乐部,特别邀请的在两年前在沪上做过飞行表演的柳霞霏准备在七月初进行飞行表演,前排门票已经炒至十万一张。(注1) 并且宣布,若是首次飞行表演成功,将在世界进行巡演。  其三、棉纱价格被炒历年新高,何家的莽撞鬼和北四行竞争激烈。 麋鹿路的飞行俱乐部空旷的工作间一处小角落,卫渺席地而坐一边吃放在地上的糖醋小排,一边看报。 “卢大哥,侬早期时候和何二爷抢着收购的股票当真要全部高价出手?” 卫渺颇有几分不解,如今北四行出多少股票,何二爷就收多少,价格一日比一日高,好些散户头一天离场,第二日又收购入手等待后面涨价好再赚一笔。 如今离截止交易还有三月有余,卢大哥竟然这个时候出手,实在不明智。 卢平生正低头算账,听得她问话胡乱点头后重重叹气,飞机比他想象中的更费钱。 他环顾空荡荡厂房里被卫渺指挥拆掉各种型号飞机,心疼又无奈。 光盘下这家几年前,当局和法兰西合作的飞机制造厂,就用光他大半身家。(注1) 更不用说他为了造势,在各大报纸打广告,高薪聘请柳霞霏和孙雅娴短时间训练一支女子飞行队的花费。 西北精挑细选的人和报名参加的女学生们个个年轻鲜活有朝气,个个宝贵无比,自然需要最好的飞机,最高的营养。。。 自己招牌网罗过来的各类工程师和技术工人,也都全部待遇优渥,花钱如流水。。。 为了不让倭人警觉,他除了拉港督府的艾瑞克参与,还主动拉麻生家族入股,许了丰厚利润。。。 杜兰德已经第三次催他打钱,这次他竟然搞到了德式最新的109战斗机。 他都不敢想象能在野心勃勃一直准备战争的德国佬手中搞来109战斗机。。。 “阿渺,阿拉给侬讲一个关于投资理财的故事,要不要听?” 卫渺看卢平生才“诚挚”的面孔,心中警铃大作。 她也看工作间满地飞机零件, 但投资理财,钱生钱,黄金生黄金的事情,她还是要听的,毕竟卢大哥做生意从来没赔过。 “侬的黄金放在那里无法变多,不若让阿拉用来投资,一个金元宝,二十年、不!十年后就变成两个,侬说划算不?” 卫渺眼珠转动,十年,十年后,一箱变两箱,好似挺划算的。 但卢大哥狡诈,她不能表现得太乐意,放下筷子,一脸老成道: “十年,也太久了,而且一个变两个,太少了,按我分析,不用是十年,多则一年,少则两年,黄金翻倍时代就会来临。” 卢平生心中暗自吐槽小鬼头太聪慧也不好,万事能自己提取分析,让人头疼。 他算了算自己的不动产还有在港岛的各种投资,勉强能够。 “三年!”卢平生坚定开口。 卫渺眼中闪过狡黠,压下嘴角,勉为其难问道:“侬要多少?” 卢平生为了不让她看见自己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连忙一脸正经道: “阿拉一向把侬当最好的朋友,有发财路子,自然全要。给侬赚足够黄金,让侬躺在上面睡觉。” 卫渺愕然,“卢大哥,侬疯掉了,那些黄金能买好几艘航母了。” 当然,如果卢大哥能买到的话。 听闻倭人在22年的时候建造了一艘名为“凤翔”号的航空母舰,从此称霸海洋。 这几年又陆续建造了十多艘航母,更是世界独一份,这也是为什么西方国家对倭人多有忍让的原因。 “可惜航母只有倭人能造,我们能弄到的资料少之又少。。。” 卢平生的晓得饭要一口一口吃,什么都想要,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如今国内的造船都困难,他即便有图纸资料,也造不出来。 但飞机不一样,只要有钱,就能买,越多越好。。。 他不能说出倭人即将有的行动,却可以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买下曾宝仪手中铁路股份,修缮几处关键路段。 比如阿渺从陆少杰那里得来的水运路线,加大轮渡货运数量。 他和自己叔叔卢远文合作,倒卖各种文物,敛财无数,就在前些日子,他还利用收购一大批古董由头,从叔叔手中搞来大半身家。。。 即便如此,他的钱财依旧不够用。 只能打上拥有一整个金库阿渺的主意! 柳霞霏几人进来,看见一大一小正在写写算算,早就习以为常。 “阿渺,今日试飞,侬改装的发动机虽然性能变好,可油箱太大,飞行表演不飞远程,油箱太过笨重,影响动作连贯。” 柳霞霏身侧的女郎细眉长眼,讲话也温声细语,一点不像她开飞机时候麻利果敢。 卫渺认真记下孙雅娴的意见,笑眯眯道: “孙小姐,阿拉都记下啦。” 孙雅娴出身名门,祖父和父亲都曾在西洋留学,父亲是医学博士,曾担任过当局卫生部长。。。 两年前她在沪上观看了柳霞霏的花式飞行表演,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她,当天下午就和柳霞霏见面,相谈甚欢,然后决定学习飞行技术。 “卢先生,咱们可说好了,我和霞菲给侬培训学员,侬给我们举办飞行比赛,所有收入都要募捐抗日的。” 孙雅娴目光扫在卢平生铺在桌子上算账的纸张,打趣开口。 旁边的柳霞霏也附和笑道: “卢先生为沪上新贵,定不会介意这些小钱的。” 后进来的白行舟和戚薇薇刚巧听见这个,乐不可支。 “侬几个不晓得吧,卢先生为了飞行队的事情,已经朝着几大银行贷款无数。。。” 经过半月相处,卢平生找来的这批年岁相当的青年才俊们,都已相熟。 他找银行贷款的事情没有隐瞒,照登各大报纸,几人都已知晓,所以才来打趣。 卢平生笑嘻嘻起身,对白行舟拱手道:“白兄如今可是我的大债主。” 白行舟的家族资产颇丰,不知卢平生如何说服刚从空军退伍的他来这里当飞行教练的。 卫渺听着他们嘻嘻哈哈,摸着自己不离身的挎包,眉头拧成死节,这里面是刚才她小心翼翼放进去的投资合同。 不光签字,还按了手印。 卢大哥既然已经负债累累,那如何支付她投资利润。 卢平生仿佛看不见她杀人目光,径直搂着白行舟起身,打哈哈道: “白兄,我约了杜兰德还有子阳,咱们几个今晚不醉不归。。。” 戚薇薇和柳霞霏几个也相约离开,偌大的改装室里,只余下卫渺和一架被她拆得七零八落的飞机。 所以呢? 所以只有她受伤的世界达成了吗? —————————— 今日如此,明日有惊吓~~~ ———————— 注1:民国时期的飞机制造厂不仅见证了中国航空工业的开端,1920年9月,位于海淀区清河镇的清河航空工厂成立,后续又和美、意、德成立的飞机制造厂。 注2:大家有空可以去了解一下民国为飞行事业作出贡献的两位奇女子:颜雅清和李霞清 第484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4 八月刚到,天气已经变得炎热无比。 随着北平七七战事开启,倭人野心昭昭,对华全面战争开启,因为租界属于战争孤岛中的十里洋场也变得浮躁起来。 自从麋鹿路飞行俱乐部得到了法国领事馆的授权后,靠近码头的老百姓经常能看见天空有各种飞机起飞。 还有小报记者刊登了一张全是靓女飞行队员,顿时吸引各界目光。 就连许阿鱼和彭太太忧国忧民的同时,对此事也津津乐道,十分开怀。 卫阿大听见不小心打喷嚏时候,妇女们群起攻击,嘲笑没有男人飞行队。。。 卫阿大:…… 不算春节后,卢大哥给她的资料和各种数据,卫渺如今带着卢平生不知从哪里网罗的一群人在麋鹿路的飞行俱乐部折腾了整整七十三天。 风真真和风清清提前挖好地下基地里,摆放了十架卫渺改装的战斗机。 “为了飞行高度更高,也携带更多的炸药,飞机的油箱是单程的。” 卫渺十分无奈,这里的生产线老旧破败,卢平生搞来的这帮人虽然个个信念坚定,眼带希望,却底子太弱。 她总不能手把手教他们基础知识,好在人类也有许多天才,其中三四个很有天赋,一点就通,能帮大忙。 卢平生抬眼看去,整齐小巧的大肚飞机,像极了他前世看到的呆萌可爱运输机。 “阿渺,你很厉害。”卢平生趁卫渺给她熊抱。 卫渺如今两眼乌黑,脸颊清瘦,头晕眼花,也就懒得躲避。 “阿渺,侬受伤了?”他闻到了血腥味。 卫渺翻个白眼,推开他疲惫道: “事情就是这样的事情,东西也就是这样的东西,侬搞过来的火炮放上面,十架飞机低空飞行时候,总能命中目标的。” 她没有问卢大哥弄这个做什么,两人都有默契,若是能讲卢大哥早就说明,没有讲给他听的,就说明是讲不出口的。 她懂,世界有规则,哪能让人随心所欲啊,亲儿子也不行。 卢大哥往日努力许久,物资武器不光给西北,还偷偷给北平,不但也没有阻挡七月份的战争,也没有阻挡倭国军事计划的推行。 “卢大哥,阿拉如今只想睡觉。” 往日卫渺从未想过,自己会忙碌得连吞金时间都没,现在她已经体验了七十多天。 更多的时候,她是一手放挎包握大黄鱼,一手握笔改装图纸或者检查配件。 消耗速度太快,吸收速度太慢,入不敷出的日子让卫渺每分每秒都感觉身体被掏空。 无奈她的全部身家都压在卢大哥身上,更何况每日报纸上看见倭人暴行,她都觉得自己该做更多。 也许做完这次,她就功德圆满,白日飞升。 卢大哥每次看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给画饼,“阿渺,侬还记得侬手中那两张地图吗?” 卫渺点头,在无名岛上金子没找多少,羊皮地图倒有两张。 “风清清手中也有一张,是在港岛楼家棺材里得的。”卢平生提醒她。 卫渺想起当初在楼家墓室里血棺中,风清清好似拿走一本书和一张图。 “这图纸应该是张献忠的藏宝地。”卢平生说。 卫渺想了一会儿, 才知道张献忠是谁? 明末又一个起义的农民,成都继位,国号大西,称八大王。 “等事情了后,阿拉带侬去蜀地,那里不光有八大王的宝藏,还有蜀地第一大地主刘文彩,刘家其他资产暂且先不谈,他家有个金库,虽比不上侬那个,但几代累积也是巨富。。。” 卢大哥的大饼画得又大又好,让她沉迷其中,越发勤奋起来。 如今事情终于结束,她只想归家,吃一天许阿鱼做的饭菜,把自己平日里偷偷藏起来的大小黄鱼铺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 “让老杨送侬归家?” 卫渺摆手,“还是让杨大哥带着小吴哥多训练吧,开飞机这种事情,手熟最重要。。。” 说起吴子阳,卢平生和卫渺面上都露出一丝无奈。 腊八的事情卢平生讲给卫渺听了,她只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李晓雅消失了,对外说是出国养病,其实卫渺和卢平生都晓得,应该是被关起来了。 活又不让活,死又舍不得,对吴子阳这种恋爱至上的人来说,确实痛苦。 他成日酗酒,若非他手下小五子能干,而他自己曾救过巡捕房总巡的命,加之利益深度捆绑,早被虎视眈眈的几个对手拉下马来。 后来有日,他找到卢平生,说他也想学习驾驶飞机。 往日的桃花眼里全是冷漠的仇恨,彼此多年的了解,让他知道了吴子阳想要做什么,卢平生期待他成爱国青年许久,愿望达成,却并无多少开心。 随着时间临近,卢平生越发的忙碌,算上今天,他已又有三天没有合眼,他拍了拍小鬼头的肩膀,叮嘱道: “那行,侬到家后,给阿拉电话。。。” 卢平生没有告诉小鬼头,自己前日抽空亲自去了她家,在她卧室的床上铺满金子。 如今他只能用心意和惊喜来弥补穷困带来的歉意。 一大一小挂着黑眼圈的两人,相互对视,齐齐打了哈欠,嘲笑彼此狼狈模样后分开。 卢平生若是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卫渺,他一定会再给她一个拥抱,顺便认真的对她说一句: “阿渺,谢谢侬。” 历经一月多,卫渺终于走出厂房,夏日上午的太阳光打在身上,舒服让她伸了个懒腰。 从晨光里走来了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穿着飞行服,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讲述在天空俯瞰的画面,也分享彼此的飞行经验。 卫渺突然觉得他们就是卢大哥口中八九点钟的太阳,热烈朝气。 可惜这一群人中,有十个人,注定要把生命停留定格在最灿烂的时刻。 彼此擦肩而过的时候,卫渺听见有个姑娘道: “俱乐部还有招少年?她瞧着不过十二、三的模样。” “怎么,侬瞧人家长得好,春心萌动?” 第485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5 欢笑声音中一个十六七的靓丽少女,扭头看向卫渺走出去的背影停下脚步。 “金雅珠,侬瞧什么呢?她看着最多不过十三岁,侬不会真动心思了吧。” 戴着飞行帽的金雅珠高高昂起头,觉得好友打趣得毫无道理,怼道: “哼,侬个小丫头片子, 成日里对白老师含情脉脉就算了,还来打趣阿拉,看我不告诉薇薇姐去!” 那女孩也不恼,“阿拉看白老师,是为了学习更先进的技术,可不是儿女情长。” 金雅珠三两步追上她,“我只是觉得刚才出去那孩子瞧着眼熟。” “孩子?侬自己不也是个孩子。”女孩坏笑揶揄她。 金雅珠知道她在打趣自己昨日蒙在被子里偷偷哭喊哥哥的模样,皱了皱鼻子,忸怩道: “阿拉可不是孩子了,阿拉是拿到飞行证的飞行员哦。” 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夏日早上的风吹过空旷院落里爬满墙体的蔷薇,淡雅的蔷薇花香飘入每个人的鼻腔,让人觉得惬意又美好。 卫渺从不知道,战争来得这样突然。 她在归家的路上,就听见远处有爆炸声响,拉车的黄包车夫脚步一个踉跄,熟睡的卫渺就从车上滚在地上。 “小少爷,对不住,对不住。” 黄包车夫手忙脚乱扶起卫渺,就看她额头磕破,似有血迹流出,黝黑面上满是恍惚和惊怕。 卫渺揉头,扭头看向爆炸方向。 “小少爷,是华界方向,阿拉不能拉侬了,阿拉孩子还在家中。。。” 车夫说完,连车费都没有要,拉车逆流而行。。。 卫渺看着街上尖叫奔跑的人群,捂住流血的额头,脑子空白一瞬。 “阿渺?” 听见接二连三的炮火声,本拉车离开的刘黑炭远远看见卫渺站在人群中发呆,连忙上前。 “黑炭叔。”卫渺恍惚的喊了一声。 刘黑炭扶她上车,“阿渺,坐稳了,阿拉送侬归家。” 黄包车叮叮当当的跑动中,卫渺神情又变得恍惚,最后歪头合眼。 梦中耳畔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悲伤嚎啕,呐喊、哭泣让人心烦意乱。。。 “滴滴滴~” “检测宿主行为对历史改动过大,吸收能量即将爆表,即将启动下一个世界。。。” ——————————- 卢平生听见轰炸声起时,整个人都觉不好。 半个小时后,他已经得到确定消息,是当局对倭军港口基地发动总攻。 这比他所知道时间提前了整整一周。 卢平生顾不得想其他, 带着十个他精心选出来的年轻飞行员宣告了要开飞机突袭轰炸倭国首都目标的事宜。 望着眼前一张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他道: “倭人弹丸之地,却敢狼子野心,我等文不能保家,武不能卫国,日夜训练,就为今日,也让世界瞧瞧,我华夏的脊梁和骨气。。。” 没有人犹豫,拥有优渥生活的白行舟更是义无反顾,吴子阳眸子里满是一往无前杀意,就连平日最娇气的金雅珠眼中满是战意。。。 卢平生看着他用全部身家和卫渺所有智慧打造的飞机一架一架腾空,心中缓缓松口气时,就看卫然满脸狼狈被人领了过来。 “卢先生,快救大哥。” 卢平生心中咯噔,面色却未改变,细声道:“侬大哥怎么了?” 卫然不顾额头上的血迹,“他们说大哥身上怪异,用阿西威胁,把大哥抓走。。。” 卢平生抓他话中漏洞,“阿西不是在家,谁敢去法租界带人?” 卫然痛哭流涕,泣不成声道: “阿爸他回家吃饭,给全家都下迷药,阿拉因胃痛没有多吃,亲眼看他抓走阿西,威胁被黑炭叔背进家的大哥。。。” 听卫然哭诉,卢平生脑子很乱,恰好这时,有人喊他接电话。 他才想起,可以给卫家打电话。 “卢桑,想见活的卫渺,来特高科!”松井雪子说完就挂掉电话。 卢平生挂了电话后拨打卫家电话,无人接听,他自己的思绪仿佛被无数丝线缠绕拧紧,整个人混乱又惶恐。 看着匆忙驾车出去的卢平生,满脸狼狈卫然脸上没了刚才惶恐的表情,瞳眸变得冷漠无比。 “卢先生,对不起,侬和大哥只能活一个的话,阿拉选大哥。” 松井雪子看见卢平生的时候,脸上挂着诡异笑容。 “卢桑,我在特高科这几年,就忙活了这一件事,早知道控制卫渺就能让你乖乖听话,我何必那么多顾忌!” 卢平生不想废话,直接问她,“阿渺呢?” 充满血腥的刑讯室里,松井雪子轻抚自己被划得满是疤痕的脸颊,笑得前仰后合。 “卢桑,我手下是你让人杀的吧,我的脸也是你让人毁的吧!” 卢平生这才注意她的脸颊,往日光滑的肌肤上布满疤痕,配上没有佩戴眼罩的空洞眼眶,比他脸颊上的这条更加可怖。 “是。” 卢平生已经看清楚了,他来了这里,只怕是出不去了。 说他冲动也好,无脑也罢,他知道自己必须来这里一趟。 阿渺助他良多,必须要给她安稳一生,阿渺活着,可值无数卢平生,能抵千军万马。 “如果想让卫渺活着,卢先生可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松井雪子顾左右而言其他的模样,反而定了卢平生的心。 松井雪子也不想和他绕弯子,“我千防万防,没有防住她养的狸猫,不过好在卢先生你终于落在我手 。” 卢平生听她亲口承认卫渺无事,整个人放松下来。 —————————— 第486章 十里洋场养家忙486 绿浪翻滚挡不住艳阳,午后蝉鸣叫不醒困顿,窗明几亮的教室里,头发发白的老人正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大字。 “论近代之国运!” 本来还无精打采的学生们,瞬间来了精神,作为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长大的他们,可从未在正式场合听人讲过国运。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用胳膊肘怼了怼身侧正熟睡的男生。 “卢子轩,快醒来,你提交的论文被点了,还是卫东教授亲自开讲。” 可惜回答她的只有鼾声。 “安静!” 若是旁人说这话可能没有这种效果,可眼前的老人是新闻上都难得一见的人物。 满是学生的多媒体教室里,安静下来的时候,落针可闻,所以鼾声就格外明显。 白发老人和大家一样,顺着鼾声看去,就看见容貌清秀的年轻人猛然站起身。 “新中国万岁!” 年轻的学生紧握拳头,额头青筋出现,眸色彤红坚定。 满教室的人先是愕然,然后发出哄堂大笑,最后看到讲台上老人泛着泪花的眸子,变得安静无比。 卫东望向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嘴巴张了又张,却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女声将发蒙的同学扯下,“行啊,卢子轩,你小子可以,我下次也这样化解尴尬。” 卢平生无视女生的叽叽喳喳,他思绪空白,脑子空洞,只有跳动的心宣告他还活着。 “傻了?” 张子萱觉得这家伙今天奇怪得紧,明明为了卫老的课彻夜准备,还提前占座,临了却在课堂睡着。 醒来后就是这副痴傻模样,别不是做什么噩梦了吧。 卢平生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上面没有被竹签砸破的皮肤,胃里也没有辣椒水灼烧的痛,身上更没有被带刺钢鞭抽打得皮开肉绽。 “卢子轩,我刚做了个梦,梦里我正帮我妈杀猪呢,眼前一花就成了满洲国帝王身边一个叫曾宝叔的身上,正是在觐见倭国天皇的时刻。” 卢平生听见熟悉的名字,缓缓转头,看着叽叽喳喳的女生,脑子逐渐清明几分。 “然后呢?” “我高兴坏了,族谱单开一页的机会这不就来了。眼前晃过我妈举着杀猪刀凶神恶煞的对我吼道:咱家杀猪手艺是祖传的,你老祖宗张飞那可是横刀立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血溅三尺都不是好猪。。。” 卢平生想了想,记忆里张子萱是个很稳健的同学,没有这样多的废话。 “于是就在我和天皇握手的时候,抓住脑海里我妈手上的杀猪刀,抬手就劈过去了,从头到胯,血混着肠子哗啦啦。。。” 卢平生嘴角抽了抽,就听台上老人声音洪亮开口。 “三七年,七月,倭人全面侵华,北平部队装备物资充足,坚持奋战。” “八月淞沪开战当日,倭天皇刺杀于世界媒体面前,随即倭人多处军事工厂被空袭轰炸。。。” “26岁的星光同志倒在黎明前夕,他虽未能见到光明,但曙光属于他,红旗也属于他。。。” 卢平生注视着台上白发苍苍老人,他好像全部都想起来了。 他是卢子轩,又是卢平生。 他回到了那个世界的过去,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记忆里的人和事都很鲜活。 下课后,他看手舞足蹈和同学讲述梦境的张子萱,他也好想说:自己也有无数故事要讲。 关于徐曼华、吴子阳、小南京、许多鱼、许兰姐、小五子、白行舟、小丁。。。 一个个鲜活的从眼前过去,变成教科书上各种面孔,只有那梨涡浅浅的小鬼头,他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 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一般。 教室外面冗长的走廊尽头,卢平生看见满头白发的老人。 他拄着拐杖的左手手腕上戴一串佛珠,中间有颗舍利熟悉无比。 “故人托我带句话给侬。”卫东望着卢平生的面孔,语气怀恋。 卢平生不靠谱的金手指还在,他的年岁来历姓名都清楚无比,只是没想到,当初贪吃豆丁,能有如此成就。 听见卫东的话语,他心中波澜叠嶂。 “她说,侬还欠她无数黄金。。。” 卢平生鼻头一酸,眼尾发红,“她,她呢?” 卫东和老和尚学习修行,已经知晓世间因果,天道循环,对这些奇人怪事接纳度很高。 “她去救侬时候,侬已惨死,她安顿好家人,带着地图去寻宝藏。。。” 卫东走后许久,卢平生呆呆站立原地,脑中反复都是他那句:“阿拉大哥是女子。。。” —————完结————— 惊不惊吓! 我纠结良久,此书还有许多未写,如此完结非我所愿。 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我能赶上二三也不奇怪。 无论我好坏,很多宝子从头到尾陪伴着我一路走来,三七在这里真心说声: 谢谢侬! 后续我会先写这篇番外,争取把余下没有写完的坑都填上。 目前准备写的有:许多鱼,许兰姐,许桂姐,吴子阳,小南京,卫东。。。 这几人的番外里,会交代更多的东西,宝子们如果有想要填的坑,留言给我,我一一补齐。 ———老规矩,感谢读者!——— 感谢 kasana、生机盎然的天马座光牙、三生桃花绘成扇、爱吃洋葱烩大虾的拳威、用户、月珑星紫、猫紫蝎、51小猪、爱吃五彩球的白士月、我的小宝贝叫二毛、用户、万恶听雨即刻、荀淑后、天居城的华丽黑魔女、大~快更新~、古平今、爱吃桂花糯米糕的周氏、喜欢独一味的周罗挺、枯燥乏味的赤瞳缪斯、乌兰巴托的大理武安帝、爱吃经典炒饭的韦天明、国士无双明月郎、第十二只闲鱼、爱吃四川霉豆腐的罗兄、君ckhc、夜煞、爱吃越南春卷的崔正浩、怀民还没睡、荒泽考编、风中依人 爱吃洋葱烩大虾的拳威、用户、沙国的浦山志太、枫树成林2233、爷有蝎尾、随风随夜、养老的妖魔、狮子座胖大姐、喜欢鸡虱子的玄荒星海、南宫天的绪川唯、虎门郡的醒黛、爱吃糖醋排骨的知靖、花开花落谁家院、笑意盎然的李、天蝎座的a、种田文爱好者协会会长、喜欢独一味的周罗挺、wdddw、乌兰巴托的大理武安帝、落尘与渲雨、树叶又绿了、求佛就是求自己、没有名字的时候……、萧壹、幸幸运运、喜欢铁甲的陈院长、爱吃香椿饼的嘤嘤嘤 ———————— 感谢诸位宝子,我们江湖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