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假花娘》 序 很高兴看到我的书终于出版了。其实这本书已经写好很久了,现在看起来还会感到很不好意思,想起当年幼稚无知的景况,更有时光飞逝之感,令人喟叹。 不过,我也并不真的有多历尽沧桑,只不过我的学生生涯终于要结束了,面临庞大的就业市场以及求职压力,忍不住哀了两句。虽然找工作是一件很烦的事,首先要挑公司,又要看自己的科系、条件和职务要求的相符程度,这样筛选下来,其实所谓的好工作也真的不多,而且更重要的是,就算有适合我的工作,也不一定没有更强悍的对手来竞争,不代表我投了履历,工作就一定会落到我头上……唉,眼看着同班同学们纷纷挤入大公司,心中的焦急也益发旺盛。 当然啦,虽然觉得随时间过去,好的工作机会也愈来愈少,但我总是相信凡事天注定,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我们为人就是要尽人事听天命,把该做的事做完,努力做到最好,接下来的结果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所以无论成功或失败,不要太在意。 好像尽是说来安慰自己的…… anyway,回到和书有关的话题吧!这套《江南情花》系列,在我预计中本来应该是有七本,但现在最后的两本能不能有问世的一天,我也说不准了,不过每一个故事都是独立的,就算最后两本不看,大家也不会不懂。呵呵,真是很不负责的说法呢! 这些书中的人物彼此互相牵扯关联,无论是爱情、亲情,友情,都是身为人最重要的部分。我希望自己描写得够深刻,能够让大家也都感受到我写书当时的心情,并且希望大家都能抱持着仁爱的心去待人处事,避免伤害别人。 这是我对自己的期许,也希望大家能与我共勉之。 楔子 天将亮却未亮的时分,临安城犹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之中,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在御景王府华美的琉璃屋瓦上。 他足尖微点,轻巧的一个翻身,便轻而易举地潜入了御景王所居的松风阁卧房,自始至终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缓步迈向被重重纱帐笼罩的床铺,却听见从床帐内传出的阵阵梦魇呻吟。 正掀开床帐的手突然顿住,原本便纠结的眉头因而锁得更紧。 深黑如墨的眸子定定地凝望床上饱受恶梦纠缠而满头冷汗的俊美面容,他心头一抽,不禁深深叹息。 眼前的景象像盆冰水浇熄了他满心的焦急,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歉疚。 是什么害得他这般夜夜梦魇缠身? 他想他可能知道答案。因为……他似乎便是那始作俑者。 他本来是想即刻唤醒他,提出他迫切的请求的。可是如今……教他怎么说得出口? 他不由得放开手倒退了几步,却竟隐隐听见阁外传来逐渐喧杂的早起人声。 他心头一急,咬了咬牙。 也罢,今天就先算了吧。 他反身从御景王的桌上抽起了纸笔,飞快地落下了几个大字。他轻轻折叠,将纸张安放在年轻的御景王枕边。 临别之际,他最后再深深地看了犹在梦中的御景王一眼。 垂下头,他轻轻叹气。但他很快地掩去了他面上浓重的伤感,俐落地推开精致的雕花窗棂,飞快地飞身出去,几个起落间,身影已隐没在清晨弥漫的浓雾之中。 一如来时,无迹可寻。 第一章 虽是南迁之都,但临安城不但瞧不出任何残败萧条的景象,相反的,它的繁华升乎甚至远远地超过任何前朝的首都。 尤其这花楼酒馆聚集的永乐坊,更是夜夜笙歌,日日喧哗。川来流往的人群从早到晚没有一刻止歇,几乎成了临安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青青楼更是永乐坊酒馆中的翘楚,只要到了永乐坊,无人不先前往青青楼。青青楼附近的店面地段贵如天价,不为什么,光是接收那些青青楼满座后流散的客人,都可以赚到三辈子躺着吃还吃不完了。 “武福叔,你忙不忙?要不要我帮你?”慕湛璃掀开青青楼柜台后方的布帘,探出头来关心地问着显然已经忙昏头的掌柜。 “小姐?”武福叔已经敲算盘敲到头晕,闻声却仍不由得一惊。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们青青楼这最不安分的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雨花娘不是要你别来前头的吗?”一面说,武福叔一面着急地想把她推回布帘之后,但他忘了,湛璃哪里那么容易打发。 她轻巧地一闪,便让武福叔扑了个空。望着武福叔那滑稽的动作,湛璃不禁噗哧笑了出来。 “武福叔,你就别拒绝人家的好意啦。人家可是看你忙得可怜呢。”她蹲下了身,手托香腮,可爱地对那跌倒在地的武福叔猛笑。 “如果是这样,就请小姐别再增加我的麻烦了。”武福叔可没湛璃那般好兴致,他苦着脸,一心只想请湛璃快快回到她应在的后院中。“如果雨花娘见到你又跑到店里来,我们肯定又有顿排头好受啦,小姐,我看你就行行好,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 “武福叔,你别一直小姐小姐的叫我,不生分都被叫生分了。”湛璃不满意地皱起鼻子,拍拍裙子便要站起身。“再说,我也不是你们的小姐,我们大家平起平坐,有什么道理你们工作累得半死,却让我一个人待在后院嗑瓜子乘凉?这实在太不公平了。” “小姐,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们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公平啊。”武福叔慌张地绕着她转,生怕一不小心她又像上次那样学小二跑到外面去端菜了。 “武福叔,你弄错我的意思了。”走没两步,便被武福叔弄得寸步难行,湛璃气得瞪眼,索性一次把话和武福叔说清楚。“我可不是说对你们不公平。你们这样限制我,对我很不公平的。” 她既是青青楼的一分子,便再也不是个“小姐”了。但时至今日,他们却还对她必恭必敬。虽是好意,但这总让她感觉……好像只有自己被排拒在外。 “咦?不公平?这……小姐,你怎么会觉得不公平呢?” “你看你看,你又叫我小姐了!”湛璃瞪眼指出武福叔最难改的习惯。“和你说过多少遍了,直接叫我璃儿不就好了。” “不行啊,这样对小姐不尊敬。”武福叔连忙摇手反对,他可没那么大胆子犯上。 “就是这样,我才说你们对我不公平!”真是说也说不通!湛璃差点没气结。 他又说错什么话,惹小姐不开心了吗?武福叔望着湛璃气怒的样子,不禁惊慌得手足无措。 “璃儿,你没瞧见你都把武福叔闹得冷汗直流了吗?” 救星终于来了!武福叔一听那熟悉的女声,立刻额手称庆地招呼,“老板娘!” “雨花姨!”湛璃也吓了一跳,连忙转身,乖巧地对着雨花娘猛笑。“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也不出?” “我要是出了声,不就永远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欺负武福他们了吗?”青青楼的老板娘雨花娘双手擦腰,没好气地瞧着她。 “雨花姨啊,人家什么时候欺负武福叔了?”湛璃立刻机灵地赖到雨花娘身边,向她卖乖撒娇。“人家是看武福叔太忙,想帮帮他而已嘛。” “你喔,不要帮倒忙就是万幸了。”雨花娘望着她可爱的表情,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怜爱。“不是和你说过了吗?没事别到店里来,这儿龙蛇混杂的,不适合你。” “什么合不合适,我是青青楼的一分子,当然也应该为青青楼尽一份心啊!”湛璃皱着眉头,只是想争得平等的权利。 “璃儿,但你毕竟是慕家的小姐,身份不同一般。让你待在永乐坊这地方,都已经是很委屈你了,雨花姨又怎舍得要你来青青楼里打杂端饭呢。”想到这儿,雨花娘就不免叹气。 “雨花姨!”湛璃闻言,脸色立时一正。“从我离开家门的那一天起,我和慕家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但那全是你那个没良心的大娘害的啊!璃儿,我想你也应该听到消息了,最近圣上亲点的新科状元名字叫做慕应华,那是你的大哥啊。你以前不也说你大哥对你不错的吗?现在慕家既是由他做主,你要回去,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呀!” 雨花娘苦口婆心,但湛璃却愈听脸色愈糟。 “别说了,雨花姨。”她郁郁地撇过脸去。“如果你们真那么讨厌我来店里,我也不会故意找大家麻烦。但你又何必用这种话来刺激我?”她又不是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慕府的! “璃儿,你误会了。我只是认为慕府始终是你真正的家啊。” “真正的家?”湛璃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青青楼就不是我家吗?” “不是的,璃儿!我……我……”雨花娘一急,反而词拙。 湛璃望着雨花娘为难的表情,心中不禁又气又急。 雨花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就算经历过了那些同甘共苦,在雨花姨的心中,她始终都只是个外人? “那不然是怎样?”湛璃愈想愈气,不禁急得跺脚。 “璃儿,我只是觉得……觉得青青楼配不上你啊!”雨花娘心一横,咬牙对她说出长久以来藏在她心中的自卑。 在湖州,慕府便是大宋立国以来的名门,而现在,慕家公子慕应华又考上了状元,家第更是显赫荣华。他们小小一个酒楼,和人家怎么比? 雨花娘对她的疼惜,听在湛璃的耳中却以为那是借口,这让她顿时气昏了头,热泪盈眶。 “好啊!我就知道我是一个麻烦,慕府赶我走,现在连你都不要我!不管我到哪儿都只是惹人讨厌,我看我还是别继续留在这儿好了,要是再待下去,我真要变成你的大麻烦了!” 说完,她立刻气得掉头向外跑,动作快得让雨花娘想拉住她都来不及。 “璃儿!”雨花娘追在她身后大叫,但她娇小的身影已淹没在人群中。雨花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频频跺脚。 唉,她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呀! 湛璃一边跑,气苦的眼泪更是毫不争气地频频滑落。 她不懂,难道真是她命中注定孤苦伶仃? 从她有记忆开始,大娘就看她母女俩不顺眼,只要逮着机会非狠狠地整治她们不可。起初也许还趁人不注意,但在爹病死后,大娘对她们的虐待只有更加地变本加厉。 这种饱受苦痛的日子,她那本就体弱的娘哪撑得下去,早早便得病死了,留下她一人独自承受大娘的苦毒。 在雪夜挑水洗衣、三顿饿她两顿都只是小意思,大娘甚至还不时以鞭打她为消遣娱乐。 她一点都不了解,为什么她就必须遭受这种虐待?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她本来还能继续忍气吞声下去的,但是在连家中唯一能保护她的大哥也为了功名,负笈入书院进修后,她再也受不了了。 趁着大娘和所有人不注意,她趁夜逃出了慕府,逃离了那无意间听到、大娘终于打算弄死她的计画。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匆忙中逃逸,当然什么也没准备。可就当她几乎快冻死在雪地里时,雨花姨出现了。 她救了她,在她醒来的时候温柔地喂她姜汤。那种久违了的母爱般的温暖让她忍不住痛哭失声,将自身所有受过的委屈都一一向雨花姨道出。 雨花姨对她心疼无比,在知道她是慕府的小姐后对她更是另眼相看。 原来雨花姨的丈夫以前是慕府的佃农,曾受过她爹不少恩惠。但是在她丈夫死后,一个妇道人家哪负担得起那一大片田地,她只好向慕府退了租,收拾些家当准备到京城另谋发展。 她求着雨花姨带她一起走,雨花姨拗不过她,也只好依她了。 就这样,两人以姨甥相称,来到了京城。就她们手上微薄的资产,也只能在集市市郊顶了家小店面,胼手胝足地开始做起了卖酒的生意。 也许是上天的补偿吧!她们的卖酒生意竟愈做愈好,店铺中的人手也从她和雨花姨两人增加到今日的大家庭。 一有了余力,雨花姨就又开始把她当个小姐看!老想将她供着在堂上,养尊处优地动也不动。可是天晓得,她这样优待她,她反而一点也不开心呀! 她宁愿像以往挥着汗水和雨花姨一起扛着酒坛,宁愿累个半死却能分外感到和雨花姨间亲近的情谊。 她将雨花姨当成自己最亲的家人,可是雨花姨怎么想呢? 她本来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在最近雨花姨拚命地鼓吹她回慕府的同时,她却不得不这么怀疑── 雨花姨就真这么想赶她走? 可是,就算她当真如她所愿地离开青青楼,她又能够去哪儿呢? 说真的,慕府她是再不会回去了!姑且不论大娘,就算如雨花姨所说,现在的慕府是由疼爱她的大哥当家做主,她都不可能回去的! 是,没错,她大哥对她真的好,在大娘仿佛永无休止的折磨中,大哥总会在危急之际将她从大娘手中抢救回来。如果不是大哥,她可能真活不到遇见雨花姨了! 她想,她是该好好感激她大哥,但是…… 湛璃恍惚地站定了脚步,脑中仿佛浮现大哥灼烫的眼神。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烈的寒颤。这让她顿时回神,不由得飞快地甩头,想摇散那令她毛骨悚然的记忆。 她就是不想回慕府呀! 虽然她并不明了大哥有时深深凝望她的火热眼神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可是只要想起,她只觉得害怕。她不想再回慕府了,那种充满牛鬼蛇神的地方,她只愿此生都不再想起!可是雨花姨为什么就是不懂她?她日日提、刻刻提、见到她就提,仿佛不将她送回慕府就不甘休。她真的这么惹她讨厌吗?让她在青青楼多待一刻都无法忍受? 她这么地爱雨花姨,想好好地孝敬她、想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这又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愿望,为什么雨花姨就是不了解? 她已经受够人家的疏离冷淡了,怎么到现在却连雨花姨都不要她了?! 讨厌、讨厌! 满腔的委屈让湛璃不禁蹲在街角哭泣,小巷的杳无人烟正好给了她一个尽情发泄的空间。 她难过地放声大哭,将鼻涕眼泪一古脑儿地全往膝上的罗裙擦去。她哭得如此专注,浑然没发现身旁来人。 “璃儿?!”白柳路过小巷,竟惊讶地望见蹲在一旁的湛璃。她立刻蹲下,关心地询问:“你怎么啦?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怎么回事?璃儿一向个性逞强倔强,能让她哭成这样,恐怕是天大的事了。 湛璃抬头一望,隔着朦胧的泪眼,发现来者竟是她在永乐坊唯一的朋友──白柳。 一看见白柳,湛璃立刻止了哭声,急忙胡乱地用衣袖抹了抹脸,假装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一向不在任何人面前展现脆弱,不仅出自她天性的倔强,更是饱受折磨的童年给她的教训──她愈哭,大娘只会愈高兴。 “还装,还装。”白柳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璃儿,你现在假装已经没有用了,我刚刚可什么都看到了。” 真是的,她们是怎样的交情,有必要对她逞强吗? 虽然已经命令了自己不要再哭,但一时半刻她还无法表现得若无其事。 “阿柳,如果你把我当成好朋友,就别问我发生什么事了,好吗?”她撇过眼神,就是不习惯将弱点暴露人前。 “璃儿,如果你把我当好朋友,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分担你的难过呢?”白柳又叹了口气,关怀地拉起湛璃的手。 这个璃儿,永远都这么逞强!可是有时候对别人说说心底话,不是那样见不得人的事呀! 白柳关怀的语气和手中传来的温温暖意,都让心情正翻搅的湛璃激动得泫然欲泣。 “璃儿?”白柳期待着,更耐心地等候着湛璃将要说的话。 “阿柳……我……”湛璃是想说的,但她发现自己根本办不到。“阿柳,对不起,我实在说不出口。”她低垂着螓首,丧气地道歉。 习惯倔强太久,反倒让她忘了该如何坦白。 她的道歉反倒引来了白柳的娇笑。“傻璃儿,说不出来就别说了,我又不是在逼你。” 瞧璃儿这个样,似乎没什么事了。白柳因此也放心了许多。 性格这种东西是逼不来的,璃儿既是她的朋友,白柳也不想勉强。只要璃儿能够开心,白柳也就安心了。她笑望着湛璃,轻问:“那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如果璃儿已经没事,她也不能再多加停留了。平常这时候她早该到沐春院去卖唱了,她迟到这么久,不禁心下忡忡,真不知道沐春院的鸨娘会多么生气。 “阿柳,你……你要走了吗?”湛璃有些慌乱,虽然心情已渐平复,但她现在还十分需要有人陪伴。她不禁拉着白柳的衣袖,想要她留下来陪自己。 “璃儿,难不成你也想跟着我去沐春院?”璃儿这样她根本没法走,白柳只有转回头,凝眉询问。 “不成吗?”湛璃很紧张,音调也提高了许多。 看见湛璃期待的表情,白柳显然吃了一惊。 “当然不是不成……但沐春院可是妓院哪!你一个姑娘家……”去沐春院合适吗? “怎么会不合适?”湛璃才不管那么多,她现在只想赖着白柳,一步也不离开她。“我们都是住在永乐坊的人,每天接触的不是青楼就是酒馆,哪里还来这么多顾忌呢?”她更挨近了白柳,使出她那必杀撒娇术。“好嘛,阿柳,你就带我去吧!” “这……”白柳苦恼地想了半晌,但是终究败在湛璃的黏腻攻势下。“唉,看来我是拗不过你。好吧,你要跟就跟来吧!只不过……” “不过什么?”湛璃小心翼翼地接问,明亮的大眼眨巴眨巴地好不可爱。 “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到了沐春院,你只能乖乖地坐在一旁,绝对绝对不可以引人注意喔!” 这才是她担心的重点,璃儿这丫头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么漂亮。如果不和她先说明了,怕是璃儿一进沐春院,便再也出不来了。 “那有什么问题!”得到白柳的应允,湛璃立刻开心地叫了起来。她兴奋地在白柳脸上亲了一下,甜笑着对她说:“阿柳,我就知道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白柳被她突然的亲热吓了一跳,等她抚着脸颊回魂时,湛璃已经迫不及待地往沐春院方向跑去。 “阿柳,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啊!”她回头向白柳摇手呼唤。 白柳见状,似乎也只能苦笑摇头了。“唉,这个丫头……” 沐春院是永乐坊中数一数二的大妓院,熙来攘往的人群比之青青楼丝毫不逊色。即便如此,沐春院的鸨娘喜春姨还是眼尖地瞧见了那两道从门口偷偷溜进的粉色身影。 “哎呀,你这死丫头,我还以为你今儿个不来了呢!”喜春姨尖声高叫,并摇摆着肥满的身躯,快速向她们走来。 “喜春姨,对不起嘛。阿柳以后不敢了。”白柳缩着头怯怯地道歉,还一边拉着湛璃,要她克制一下那频频好奇探望的眼光。 “还有以后啊?!”喜春姨刻薄地叫了起来。“下成,为了弥补你今日迟到所造成的损失,你今天得的彩头我要再多抽一成。” “喜春姨,你都已经抽四成了,还要再多啊?!”白柳不禁叫苦。再抽下去,她连生活都有困难了。 “怎么样,不然你别在我们沐春院做生意呀!”喜春姨有恃无恐,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你要知道,我们沐春院可不缺你这么一个小歌妓啊。” 喜春姨的确说到了她的痛处,白柳就算再不甘愿,也只有噤声地承受了这一切的不合理。 但是湛璃却见不得朋友这样备受欺负,她望着喜春姨那一副势利的刻薄样就一肚子火,忍不住想开口为白柳讨回公道。 “喂,你──” 但是她才一开口,就马上被白柳捂住了小嘴。 “璃儿,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啊!”白柳悄声叮嘱她。 “可是我是想帮你的忙啊!”湛璃也小声地回答,脸上难免委屈。 “你别说话就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们吱吱喳喳的在嚼什么耳根?” 喜春姨不耐烦的质问,吓得两人马上立正站好。 “没……没什么。”白柳忙陪笑。 喜春姨没多问,随口便吩咐:“对了,阿柳,你琵琶弹得好,恰巧刚刚天香雅座的客人点了首出塞曲,你待会儿就赶紧上去吧,别让客人等久了。” “是,阿柳知道了。” 好不容易能脱身,白柳马上拉着湛璃往沐春院中她放置乐器的小间走去。但是才走没两步,喜春姨却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高声将她们叫住。 “阿柳,等等!” “什么事啊?喜春姨。”白柳乖巧地转身。 “我看可得先提醒你一点,”喜春姨清了清喉咙,面色突然变得神秘诡谲,刻意压低了音量,慎重其事地对她们道:“天香雅座里的可是少有的贵客,你们无论如何绝对得好生伺候,知道了吗?” 少有的贵客?湛璃和白柳不约而同地偷偷对望了一眼,彼此皱了皱眉,均是一头雾水。但喜春姨还在等着她们的回话,白柳只得暂抛心中疑窦,乖巧地应答:“是,喜春姨。” 第二章 推开了串串琉璃制成的珠帘,白柳犹抱琵琶半遮面,身姿袅袅地缓步进了天香雅座。而湛璃在乐器小间中再度被白柳耳提面命了一番,也不敢再造次,低垂螓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这位官人点的是出塞曲吗?”白柳落了坐,盈盈笑问。 湛璃手中拿了个小铃鼓,坐在白柳身后。 白柳天天在妓院卖唱,倒也司空见惯,不觉什么,但是当湛璃将目光偷瞄到那位“贵客”时,可没办法像白柳一般镇定了。 天哪!那个人……那个人的身边竟围绕了三、四个美女,个个都娇滴滴地黏腻在他的身上。而最夸张的,莫过于这些美女均衣裳半褪、酥胸半裸。 湛璃这黄花大闺女何时见过这等香艳火辣的景象,才不过瞄了那么一眼,她的脸顿时如火在烧,羞煞地低下头,决计也不敢再抬头了。 “快奏。”厉祯简洁地下了命令,根本不想多说废话。 白柳不敢违逆,立刻奏了起来。 厉祯烦闷地从身旁的矮几上抓起一盅酒,闭眼仰头一灌而下。但即使是酒精也无法浇熄他胸中那今晨于枕边发现那封信后便开始熊熊燃烧的闷火。 为什么在消失了十年之后,如今才又出现在他面前? 其实他该感到高兴才是。他用尽各种方法,找了整整十年,终于在今天重新获得了他失踪大哥的音讯。可是…… 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感到如此的愤怒! 能够潜入戒备森严的御景王府而无人发觉,大哥依旧是那样的神通广大。他毫不惊讶,因为他太了解他大哥的能耐,他更相信,就算京城中有再多追缉他大哥的军队,也绝奈何不了他大哥! 但是,既然如此,他又怎能丢下他十年之久?!他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整整十年,说不回来就是不回来!难道御景王府中的一切对他来说真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吗? 难道他真的一点都不顾念他这个弟弟吗? 他对大哥来说究竟算什么引是累赘,还是只是个麻烦的跟屁虫?现在看来,他对大哥满腔的盲目崇拜是如此的幼稚而愚蠢,而当年的大哥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是不是也这么在心里偷偷耻笑他、瞧不起他? 一思及此,他手掌不由得一紧,突然万分恼恨地将酒盅往地上用力砸去。 他凶暴的举动吓得身旁美人惊叫了起来。 “叫什么?!”他更加火大地喝问。 美人中有比较识相的,立即压下了那无谓的惊愕,重新摆开一张烟媚的笑脸,柔媚地贴回厉祯的身边。 “哎呀,王爷,您何必那么凶嘛!我们姊妹都被您吓到了呢,”美人妖腻地噘起朱唇,不依地向他撒娇。 对于自动送上门的美人,厉祯没有往外推的道理。只见他搂过美人的纤腰,一个翻身就把美人压在身下。 “吓到?”他眯起了眼睛,邪佞地开始揉弄美人浑圆的曲线,毫无顾忌地当众和美人调起情来,而当他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噬咬美人已然敏感硬挺的蓓蕾时,美人的娇喘阵阵也顿时盈满了整问斗室。 “本王召你们来是干什么?你们只要负责取悦本王就好了,岂有吓不吓到之理?” 厉祯冷眼看着美人心醉神驰的迷乱模样,更加重了手上对美人的玩弄,把心中所有怒气都发泄到她们身上。 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探进了美人的亵裤,更加放浪地揉上了美人已然湿润的花唇。 美人承受不住他所给予的折磨,顾不得他鄙视的言词,娇泣吟哦地哀求着:“王爷……啊,王爷,求求您……” “求我?求本王什么?”厉祯将身子压下,恶狠狠地在美人耳边嘶声挑衅。 “求求王爷解放奴家……” 美人星眸已经盈满了氤氲的情欲,颤抖地探手抚上厉祯精壮的男性躯体,想藉着她青楼红牌的高超技巧,诱得这位俊美得几近邪恶的王爷与她同赴巫山。 厉祯的表情本来还算自在,但在美人的香馥柔荑向下探到他的重要部位时,他却脸色大变,怒火大炽地用力甩开了那名美人。 “凭你还没有资格碰我!” 他拿玩弄妓女来做为发泄怒气的途径,可一点也没有和她们寻欢作乐的打算! 湛璃本来一直不敢抬头的,但是那被摔下软榻的美人却自动地落入她的视野。 刚刚的发展湛璃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本来她还惊于他们行为的淫荡,羞到了极点的心中不由得开始后悔跟着白柳到这个地方来,没想到…… 那“贵客”怎么会是这般的反覆无常啊? 湛璃惊吓之余,反而有些同情起那个被玩弄的妓女。她本来以为那个妓女会羞愤欲死,但是…… 当她看到那妓女脸上的表情时,完完全全地愣住。 “王爷……啊,王爷,求您别生气!请您原谅奴家!”美人非但没有丝毫羞愤,反而更加卑贱地爬上前抱住厉祯的脚,乞求他进一步的爱怜。 “滚开!”厉祯一点怜惜之心也没有,粗鲁地踢开了巴在他脚边的妓女。 湛璃简直看呆了。 她小嘴微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完全不能理解,那个男人是这样过分地对待那位姊姊,但是那位姊姊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像条狗似的对着那个男人摇尾乞怜?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湛璃只顾着惊愕,压根忘了她手上还有着摇铃击鼓的任务。 她愣望着那妓女脸上不可思议的痴迷,对于白柳一再的挤眼暗示竟一点反应也没有。 “璃儿……璃儿……”暗示无用,白柳只好悄声呼唤湛璃,要提醒她现在的节拍该换了。 但是湛璃还是有听没有到,依旧傻傻地打着最初的三板慢拍。 “璃儿啊!”白柳终于忍不住,只好用力地踩了一下湛璃的脚。 湛璃吃痛,这才回过神来。 “阿柳?”她踩她做什么? “拍子!拍子!”白柳的眼睛拚命眨向她手中的铃鼓。 “喔!”湛璃这才恍然大悟地赶忙跟上节拍。 看来今天的客倌很不好应付。白柳不禁紧张,希望刚刚的小失误不要被发现。但显然,她在心里的祈祷是失效的了。 厉祯不耐烦地一击木桌,低声沉喝:“奏这是什么不成拍的曲子?不要奏了!” 白柳立刻吓得手足无措,搬开了琵琶,急忙跪伏在地上,乞求王爷饶命。 “王……王爷,是奴婢该死,请王爷息怒!” 白柳吓得不停磕头,看在湛璃的眼里,又是更加地不可思议。 “阿柳?!”她低声惊呼。“你在做什么?快些起来呀!” “璃儿,你别说傻话,还不快点伏首向王爷认错!”白柳猛拉着湛璃的裙角,要她一块跪下。 湛璃的性子倔哪可能乖乖听话,阿柳的举动反而令她更加不悦。好吧,就算她是打错了拍子,但是这错误又哪有严重到必须磕头求饶的程度?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向他伏首认错?”如果他真不满意,大下了她们重新奏过不就好了? “璃儿!”白柳猛抬起头,急得直向她眨眼。 她是清楚璃儿倨傲的个性,但……璃儿平时那样聪明,怎么竟会看不出此刻的情况不比寻常呢?! “别说了,你快跪下便是!” “我才不要。”阿柳没出息,她可不想也变成那样。 湛璃不觉气闷。刚才那位姊姊的表情她记忆犹新,现在阿柳的反应更让她咋舌不已。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对那个人卑躬屈膝?他有什么资格?大家的尊严都跑哪儿去了? 不过就算他真有那种资格也不甘她的事!就算所有人都要对他摇尾乞怜,她慕湛璃也绝对不盲从! “看来你是很不愿向本王低头的。”厉祯的眼光不禁飘向窗边那名站得直挺挺的女孩。 湛璃听到他的问话,更是赌气地撇过头,打死也不想理他。 这让厉祯不由得起了兴味。唇边轻轻泛起了一抹笑意。他真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竟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挑战他的权威? 他缓缓起身,状似闲适地漫步到湛璃的面前,一步一步之间,却无不隐含蓄势待发的气魄。 “抬起头来。”厉祯淡淡命令,只是想看清这胆敢违逆他的人究竟是何长相。 湛璃故意置若罔闻,理都不理他,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厉祯狠啧了一声,失去了等待的耐性。他迅捷无比地伸手,准确地攫住了她小巧的下巴,稍一使力,便逼得她将脸直呈向他。 他在刹那之间,竟然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他没有预计到,迎向自己的竟是这样一张闭月羞花的容颜。 那小巧挺秀的鼻梁之下,恰如其分地长着一张柔嫩的小嘴。但是这一切,都还比不上她那双水灵灵的秋波大眼带给他的震撼。当他的眼神接触到她那比秋水还要清澈千倍的波光时,他不禁猜测起,在她那双水亮灵秀的眼眸后边,藏的究竟会是怎样的思绪…… 他钳住她下巴的手不自觉地开始摩挲着她那滑腻得教人一触手便舍不得放开的细致肌肤,然而这太过轻佻的举动激怒了湛璃,让她愤怒地挣扎。 “放开我!”她小手向上扳着他孟浪的铁指,想要逃离他的控制。 而也正是这举动,让厉祯从惊艳中回过神来。 “放开你?”他不信地失笑。“你这是在命令本王吗?” “就算是命令你又怎么样?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湛璃挣脱不开他的钳制,无力地扳着他的手,一双眼睛却是怎么也不肯服输地拚命对他喷射出愤怒的火光。 “哦,这倒是挺新鲜的,本王长这么大,还头一次有人敢命令本王。” 厉祯不怒反笑,盘据在他无匹俊颜上的烦闷登时消退不少,他兴味地盯着湛璃瞧,那探索的目光像是要剥光她一般的锐利,让湛璃浑身不舒服。 “岂不正好,给了你个经验!”湛璃忿忿地低咒。 他那灼灼的目光给了她太大压力,虽然她极不愿认输,却依旧无法抵抗,只好恨恨地撇开眼睛。 厉祯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他手上微一用力,便硬拽回了她的视线。湛璃痛得惊呼,诧异的眼神正巧落回了他鹰眼的猎捕范围。 “你做什么?!”她怒斥。 厉祯邪美的嘴角忍不住泛出一丝轻笑。有意思,的确是很有意思! 这么美的脸蛋,却有副这么倔的性子。他从不知道这沐春院中竟也有这么个有意思的小花娘,看来他今天可能不会很无聊了。 他没再多说一句废话,铁臂圈上了她的纤腰,用力一拉,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他的怀抱。 他的俊颜突然地近在眼前,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鼻息正热热地喷在她脸上,这让湛璃不禁花容失色。 “你……你做什么?!”她讶然惊叫,一双小手更用力地开始推挤他的胸膛。 “小花娘,我觉得你挺可爱的。”他低低地沉笑,语音中有几许嘲弄的意味。 “你……”湛璃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他在侮辱她吗?她哪堪得这样受激,立刻气得狠啐他一口唾沫。“无耻!” “璃儿?!”白柳虽然伏首,却一直心惊胆战地注意着湛璃的情况。而当她看到湛璃放肆的举动时,她的魂都快吓飞了。“你……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和王爷谢罪!” 这位王爷一副位高权重的尊贵模样,而这年头,贵族们横行霸道得几近无法无天,璃儿竟然冒犯了王爷……白柳心急若焚,生怕王爷会对璃儿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 被啐了一口,厉祯那原本还称闲适的笑意霎时隐去,一张脸顿时阴沉得吓人。 他松了对湛璃的钳制,抬起手来,极缓地拭去了面上的污秽。而当他那么做时,这片死寂的沉默却让人想起暴风雨前的宁静。 白柳吓得频频磕头,急惶地帮湛璃求饶。 “王爷,请王爷息怒!璃儿年幼不懂事,不慎冒犯了王爷,请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阿柳,你干什么?别向这种人低头,你快点起来呀!”湛璃气得直跺脚。阿柳究竟在做什么?她忘了“尊严”这两字怎么写吗? “璃儿,你别再惹事了!”白柳也急得吼回去。“你答应过我的!” “我哪里有惹事?是他无理在先,我才──”湛璃不平地想辩驳,但她才说到一半,便被一道阴冷的声音给截去了声息。 “我无理?”厉祯不禁阴狠嗜血地冷哼了声。“我想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无理!” “什么?”湛璃正转过头,愣愣地应答,却发现自己在转瞬间便腾空而起,不禁吓得尖叫:“呀──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她拳打脚踢,但厉祯丝毫不为所动。他一把将湛璃扛在肩上,毫不停留地向外走。 白柳吓得不停爬伏在后面,紧拉着厉祯的脚向他哀求。 “王爷,您不能带走她!王爷!” “不能?”厉祯阴狠的骛眼瞥向脚边那阻碍他去路的障凝,毫不留情地用力一踢,白柳那瘦小的身子立时飞撞向墙边,像棉絮一般软软地倒下。 “阿柳!”湛璃睁大了双眸,惊惶地大叫。“阿柳──阿柳──” 她吓得眼泪一直掉。为什么阿柳竟没了半点回应? 厉祯的脚步重新启动,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有什么事是我厉祯“不能”做到的!” 不顾湛璃拚命的挣扎尖叫,厉祯扛着她,快步走出沐春院。 御景王府跟来的小厮一见主子出了门,便丝毫不敢延误地向主子恭敬地递上了骏马的缰绳。 厉祯老实不客气地接过,顺势将湛璃丢在马背上。 “哎呀!”湛璃被他丢来扔去,不禁头昏眼花。 而厉祯便趁她还分不清东南西北时,快速翻身上马。他用力地一扯缰绳,座下骏马便如飞箭一般向前疾冲而去。 “放开我!阿柳──阿柳──”伏在马背上的湛璃不由得惊恐大叫。 她想逃脱,但那颠簸的马背却震得她头昏眼花,只能紧紧抓着马鬃,以防自己掉下去。 不多时,御景王府豪华的牌匾已出现在眼前。厉祯根本不费心停马,他双手圈住湛璃的纤腰,在鞍上微微一蹬,身形便有如飞鹰展翅一般飞降在御景王府门外。 他依旧扛着湛璃,大步直往他所居的松风阁迈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湛璃拚命捶打他的背,但他竟像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用脚踢开了松风阁的大门,厉祯毫不怜香惜玉地将湛璃往床上一丢。 “你干什么?!”顾不得头晕脑胀,湛璃猛地抬头向他大吼,却惊见他竟然已褪下厚重的外衣。 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直觉让她不得不害怕地猛往床角退,一心想离他愈远愈好。 然而他却没那么好善与,剥开了上领,露出了他那结实精壮的胸膛。厉祯满脸阴惊地倾向她,一把扯住了她纤细的脚踝,用力一拉。 “啊!”湛璃一个重心不稳地滑倒,她睁眼一瞧,厉祯那张俊美邪恶的脸竟就在她的正上方。 她柔嫩的唇瓣因为害怕而微微地发颤,使她平添楚楚可怜的美感,黑白分明的清澈大眼中充斥着害怕恐惧,这更让厉祯有了报复的快乐。 他满意地低笑出声,倾下头,便将唇欺上了她的娇嫩。 “唔,不要!”湛璃惊惶地想推开他,但他却用大手固定住了她的下颚,并用舌头强迫她开启贝齿,将火热的舌采入她温湿柔润的口中,蛮横霸道地夺取她口中一切的甜蜜。 在这一刻,湛璃羞愤得恨不得立即死去。 她气昏了头,抬起膝盖向他顶去,想藉机寻取一个逃脱的空间。但是他太谨慎,及时发现了她的反抗,灵巧地移动身子,便牢牢实实地将她双腿压得动弹不得。 “野得像只猫!”他轻啐了一声,嘴角厌烦地向下一撇。 身为青楼中的花娘却竟然连一点柔顺的道理也不懂,那该死的鸨娘究竟是怎么调教她的?!厉祯被她惹得火起,不假思索便惩罚性地撕去了她大半衣襟。 “不要──”她惊喘一声,双手死命掩紧胸前,又惊又惧地望着他。“不可以!你不可以这般对我!” 她惊惶地摇着头,头一次觉得自己快被这般巨大的恐惧给击倒,她颤抖地哀求,而他竟还是完全不为所动。 “不可以?”他低笑,强拉起她两只细瘦的手腕,单手便固定在她的头顶。他饱览她肚兜下若隐若现的美景,另一只手放肆地揉弄她娇小起伏的女性浑圆。“那么这样呢?” 他的手从肚兜的边缘轻轻滑入,粗糙的手指触摸她细致娇柔的肌肤,竟带给她一阵电殛般的战栗。 他……他在做什么?! 当湛璃蓦然发现他在不知不觉间已解开她肚兜的系带,进而张狂地覆住她雪白的前胸时,她不禁又惊讶又害怕地拱起身子。 她想挣脱他的控制,没想到更落入他的掌握。 厉祯顺势将她的双手固定在身后,低头直接用舌尖染红了她因受刺激逐渐挺立的蓓蕾。 “噢!”那强烈的刺激让湛璃不禁猛喘了一口气。她剧烈地颤抖着,完全不知她从未体验过的强烈快感是因何而起。 他的舌头一圈一圈地沿着那红梅的轮廓轻舔,由左至右,尽情地品尝。沿着她双峰间的深深凹谷,他邪恶的舔舐向下蔓延,直至她脆弱敏感的肚脐。 湛璃突然感到全身燥热,仿佛有一把无名火在她身上到处肆虐引爆。 她浑身发颤,却仍保有一丝理智。 不成的,这是不应该的。虽然她住在永乐坊,却不代表她便低贱得可以任人肆意亵弄。 他放开了圈住她双腕的手,能够自由运用的两只大手立时向下攫住她两只小巧的臀办,隔着亵裤,他邪肆地揉弄着她脆弱的花核。 “啊……”她惊骇地拱起身子,双手向前抵在他胸前。 她明明想抗拒,但令她觉得恐怖的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没了力气,柔弱的小手抵住他赤裸的胸前,教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是个小小的动作,她怎能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厉祯蹙紧了眉头,有些不悦,那种超出了控制的欲念令他感到生气,他恼火着,想将心中一切的不满都发泄在她的身上。 他用力地撕去了她那层碍事的亵裤,而她那女性神秘的三角地带终于再无半丝遮掩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眼中闪烁着欲望的星点,伸手一探,便触及了她那诱人的幽谷。 她猛然如遭电殛一般,在他长指不断地撩拨之下,无助地娇泣了起来。 “啊……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她的头脑被这陌生的刺激搅得一片混乱,她明知这是不应该的,却又迷糊地只能喃喃重复那毫无说服力的拒绝。 “可爱的娃娃,你难道还不明白,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的?” 他突然贴向她娇弱的耳垂,热烈地频频吮吻着她,一边吐出那几乎不成调的喘息。 他的长指加紧了揉弄,而她的蜜液再也没有任何自制能力地从她紧实的幽穴中泌出。他探出了中指,顺着那片湿润一举侵入了她那从未被触碰过的秘境宝地。 “啊……”下体传来那一阵又一阵微痛却甜蜜的刺激,教她昏了头似的,只能不停地摇着螓首,细细娇吟,再也无法将自己从这脱轨的现实中拉回理智。 她脆弱无助的样貌全都落入他的眼中,他不禁感到满意,她终于臣服于自己之下。 而这份得意也让他亢奋的欲念再也无法被压抑。他抽出那不停挑弄着她的长指,弓起身子,将他已火热充血的男性抵在她柔弱的领域之前。 她不由自主地颤悸着,猛然睁着一双大眼惶惶地望着他的眼睛。 “小娃娃,你怕吗?”他低哑地笑了笑。他喜欢她的迷茫,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湛璃已然迷了心智,压根忘了要反抗他,竟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用怕,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很温柔待你的。” 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她笑,却在她迷惑的当时,霍然分开她的双腿,放任自己冲进了她的体内。 “啊!” 那一阵激烈的痛楚逼得她尖叫,而那层薄膜的阻碍更是惊得他不由自主地缓下了他的激动。 她……怎么会…… 她不是沐春院中的妓女吗? 他诧异地、惊愕地瞪着身下苍白娇泣的美颜,他想问个明白,但是她因为难耐疼痛而做出的小小移动却在刹那间又夺去了他的心魂。 他硬挺的亢奋再也受不了她更多的刺激了,一阵强烈的快感袭来,他已不由自主地狂野移动了起来。 他一次又一次,不断地向她甬道更深处侵掠,每一次都将她推往疯狂的边缘。 她失声地娇泣着,而他只能挫败地叹息。 他败在她的娇柔之下,败在狂热的欲念之下,而超乎这一切的疑问,似乎也只能留待未来再解决…… 第三章 当激情过后,湛璃趴伏在柔软的羽垫之上,失神的大眼睛只是漫无焦距地盯着远处的某一点。 从教人目眩神迷的情欲云端掉落时,她发现自己摔得竟如此之重。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前一刻,她还是什么都不知的天真少女,而现在……她竟成了这男人手中玩弄的娼妓?!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丝毫无法理解为何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但是那羞愤的悲伤并未因此而离她远去。 天,她怎么会变得这般下贱?!她痛悔地指责着自己,满腔的悔恨更是让她痛心得几乎想要一死了之。 豆大的泪珠不争气地从她眼角串串掉落,她倔强地咬紧下唇不想哭出声音,但是太过激动的情绪却让阵阵的呜咽藏也藏不住。 厉祯的身子震了震,他翻身一看,竟发现她已抽抽噎噎地饮泣了起来。 那纤小雪白的背影微微颤动,看来楚楚可怜。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痛楚竟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 他冲动地想安慰她,但当他的手才触及她白嫩的背脊时,她竟疾如闪电地翻过了身,飞快地在他颊上甩了一记。 他措手不及地挨了她这么一下,惊愕地抚住发红的脸颊,正想发怒,但她那挂着串串泪珠的水眸却转去了他的注意力,怒气竟沉而未发。 “你……你这个恶贼,你竟……你竟敢……”湛璃气得语音断断续续,无法顺利地将心中的愤怒一一表达。 “我竟敢?竟敢什么?”他捂住热辣辣的面颊,轻轻搓揉,心中的怜惜因为她这一巴掌,顿时被打去了大半。 他不由得愠恼,这只野透了的小猫为什么总是能在一瞬间又勾起他的怒意? “你竟敢……竟敢在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你……你眼里有王法没有?!” “王法?!”厉祯邪佞地冷笑了起来。“王法是什么?我可是堂堂的御景王爷,区区的王法有办法拘束得了我吗?” 他们御景王府世代尊极贵绝,当今的皇后娘娘更是他的亲姑母,在厉祯的眼中,王法算什么? 用王法来牵制他?!哼,未免也太可笑! “难不成身为王公贵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连强抢民女这等下流事都做得出来!”湛璃气得浑身发颤,紧抓着棉被的小手,关节都已泛白。 “强抢民女?!哼,本王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厉祯不屑地冷哼,更是毫不悔改地撇过头。 “你……这种福气谁稀罕!你不要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任你随意玩弄摆布!” 这种颠倒是非的话他竟也说得出来?!湛璃气得快要晕倒,她死瞪着眼前邪美的俊脸,头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这么恨一个人。 “当我的女人有这么不好吗?值得你气成这样?”厉祯玩味地回过了头,觉得奇怪。 一般女人听见他御景王府的威名,均无不处心积虑地向他曲意承欢,期能攀龙附凤,但眼前这美娃娃的反应也未免太与众不同了。 她是这么样的倔强……厉祯睇望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娇美脸庞,因她的冒犯而旺燃的怒火登时消退不少。 他发现……自己好像挺喜欢这女孩的,喜欢到……不想这么轻易就放了她! “你别太自以为是了!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休想我会臣服于你!” 这一连串的羞辱已让她高傲的自尊受了太大打击,湛璃再无余力和他周旋下去,她将厚重的棉被奋力往他身上一丢,乘机抓起床边一件尚称完好的单衣,披在身上,便往门边跑去。 她顾不得自己的衣衫不整,一心只想离这个恶魔愈远愈好! “慢着,你已经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能去!” 厉祯飞身在门前拦截住了她,湛璃煞不住身子,竟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这一刻,厉祯庆幸自己夺了她的贞操。那就像是一枚印记,永远远烙印在她身上,证明她是他的人。 “我……我才不是你的人,我要回青青楼去!”湛璃的眼泪因为又气又委屈,掉得更急、更凶。 他究竟想要怎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他做过什么事,让他非得这么过分地对她。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算再不甘,她也只能认栽。 但是……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不想和他争辩,也不想要再讨回公道,她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她只想……她只想要回家! “青青楼?你不是沐春院的花娘吗?还装什么清高?” 这也正是他的疑问──沐春院中的花娘怎么还会保有清白之身?厉祯本来也想好好地问她,但她那从头至尾便急于逃离他的模样让他不禁心头火起,竟让他的恶言就这般脱口而出。 他的话像是浸了辣油的鞭子,狠狠当头抽了她一鞭。 她震慑地讶然抬头望他。 他怎么可以这般羞辱她?!他不是已经……他都已经知道她是清白的……他怎么可以还…… “你无耻!别把天下人都想得这般下贱!”满腔的羞愤激得她一巴掌又要向他挥去。 但厉祯这次早有准备,他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她挥来的雪白小手,用力地捏住她的皓腕,让她忍不住低声叫疼。 “我宽恕了你一次,并不代表我会容许你第二次!” 厉祯眯起危险的眼眸,猛一弯身便把湛璃拦腰抱起。他大步走回床边,迅速而霸道地将她压回身下。 他已经决心要将她收为侍妾,看来,也该是教她一些服侍道理的时候了。 他狂炙的吻如雨朝她漫天落下,她根本无力抵抗,只能消极地猛摇螓首,想躲去他的亲吻。 他的手拨开她薄弱的单衣领口,轻轻松松又将她娇小的浑圆再度纳入掌握。 他的手粗暴而狂野地向下滑去,而单衣承受不住他的力道,一声声丝帛断裂的声音,听得湛璃胆战心惊。 “不要!不要!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是好人家的女孩,我不是花娘!你不要碰我!”她忍不住吓得哭喊。 “既是好人家的女孩,更当从一而终。你不该打着要离开我的主意。” 果然。厉祯没有太多惊讶。 其实他本来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她那浑身清纯洁净的气质,和沐春院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而这也正是他对她起兴趣的主因。 但得知了她的确不是花娘后,厉祯却也没多大罪恶感。 他是毁了她的清白没错,但他也决定了要将她留在御景王府,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补偿,她不该再有任何怨言了。 “我不要!我不要!你没有权力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我要回家!你让我回家!”她哭着猛捶他的胸膛。她很害怕他说的是真的,难道他真想一辈子将她困在这儿? “这里就是你的家!”他气得压住她不听话的小手。“你听清楚了没有?我要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她骇然惊问,睁大著水眸不敢相信她听到的是事实。 他本来想吼回去,却在话要出口前突然语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想将她留下? 因为她的漂亮?因为她的倔强?或者是那些连他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的因为? 厉祯愣了半晌,突然发了狠的摇头。 不可能!他从老早以前便下定决心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他不会再那么愚蠢地将自己陷入这些可笑的情感! 他狠狠地告诉自己,他想将她留下,纯粹只因为他想这么做、他高兴! “我是御景王,我要你留在这里,便是我的命令。你只是普通的一介平民,你根本没有资格违抗我!听到了没有?” 他用力地摇晃着她,吼着她,也像是在告诫着自己。 “我不听!我不听!”但她却只是泪水纷洒地猛摇头。“我不要待在这里,你让我回去!让我回去!” 她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念着青青楼。虽然也许雨花姨不这么想,但是那儿却是她心中唯一的家。她喜欢雨花姨,更喜欢青青楼所有的人,不像他,这个恐怖的恶魔。 “你──”厉祯气得直瞪着她,但一只手高举着,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犹豫了半晌,最终恨恨地一捶床板,气恼地离开她。 他挫败地坐在床缘,双手交握,紧得发颤。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也许姿色胜人一筹,但他真有必要为此而面对她强取豪夺吗? 厉祯啊厉祯,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的坏人了?他讥诮地嘲弄着自己,却依旧无法将“放她走”的命令从嘴里逼出来。 威胁甫一离开,湛璃立刻缩起身子,蜷在床上哭得悲悲切切。 她破碎的哭声隐隐地飘进他的耳朵,让他强筑起的心壁差点要瓦解。此刻他多么希望有人能来帮他脱离这个僵局,他多么希望! 厉祯将脸埋在两掌之间,无力地渴求。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呼求,竟传来一阵又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什么事?”他抬起头来,声音烦闷地叫道。 “王爷,”房门外,管家孙勤的声音惶恐地传来。“府外有人想要求见您。” “什么人?”厉祯心头一动,随即暗斥自己无聊,那个人如果要找他,绝对不会如此正大光明的! “是……”孙勤的声音有些困惑和不安。“是永乐坊中青青楼的老板娘向您求见。” “雨花姨!”湛璃乍听,立刻跳了起来,却被厉祯机警地拦腰截住。 “你想做什么?”他低哑地问。 “求求你……”湛璃坚强的意志几乎被他摧残殆尽,她被泪水淹没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哀求之意。“雨花姨来接我了,求求你,让我回去吧。” 厉祯狠瞪着她,但她强烈渴望的眼神却没有丝毫退缩。 他深深地望着她,那水气弥漫的朦胧眼光突然让他的心头猛烈地晃动,他忘神地瞧着,几乎陷入痴迷。 然后,他猛然激动地一把将她紧拥入怀中。他紧搂着她,低低地、疯狂地在她耳畔低喃:“我不会……我不会放你走的……绝对不会!” 因为……他放不开手! 雨花娘在御景王府外急得拚命绕圈子。 光看外观,御景王府那豪华的雪白高墙和金亮的牌匾便让她情不自禁地头晕。 璃儿怎么会惹上这等权贵呢?雨花娘心急若焚,在王府外的枯候更让她焦急难耐。 当璃儿跑出青青楼的时候,她本来就要追出去了,没想到一个存心吃霸王饭的恶客在楼上不仅不付账,还出手打伤了两个伙计,她不得不先去处理,而这一耽搁,璃儿便再也追不着了。 她虽然焦急,却也只能安慰自己,璃儿只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自然就会回来。她是等着,但璃儿没有回来,反倒是阿柳急忙而虚弱地跑来了。阿柳慌乱地对她解释着前后发生的经过,拚命地道歉她不该带璃儿到沐春院那种地方去,并且还难过地解释她被踢晕了过去,一醒来,璃儿就已经被带走了。 事已至此,雨花娘怎么还忍心苛责阿柳,她只有匆匆忙忙地问清带走璃儿的是何许人也。没想到一听,她差点昏倒。 御景王啊!雨花娘不禁踉跄了一步。这如雷贯耳的名字就算是当年湖州的小农民都曾听闻过。 御景王府可不是一般的小贵族,那可是名副其实的豪门贵胄!御景王家族的势力权倾朝野,当今皇后甚至还是现任御景王的亲姑母。 璃儿怎么会惹上御景王呢?雨花娘急得直搓手,傻傻瞪着御景王府朱红的大门,心中却一点将璃儿营救出来的把握也没有。 “呀”地一声,大门倏地开了。雨花娘急忙迎了上去,而孙勤正从大门的门缝中走了出来。 “欸,你,我们王爷问你叫什么名字?”他开口问道。 “民妇贱名雨花娘。”雨花娘不敢有误,恭敬回答。 “雨花娘,你乖乖地跟着我来,我们王爷有些话要吩咐你。” “是。” 雨花娘立刻诚惶诚恐地跟在孙勤身后,不敢落后。她心中一直模拟着该如何应答才能不激怒那位位高权重的王爷,并能顺利地将璃儿带回青青楼。 雕栏玉砌的典雅回廊绕了不知多久,在一座精巧华丽的楼阁前面,孙勤的脚步停了下来。 “到了。”他转过身对雨花娘说。 “到了?那……”雨花娘左顾右盼,最后吞吞吐吐地反问:“那王爷呢?”怎么不见人? “王爷在阁内,他把意思都交代明白了,要我向你转达。”但是王爷却吩咐要他把人带到这儿来,可能是想听见他们的对话。 “王爷的意思……”迟疑了两秒,雨花娘还是鼓起勇气提出要求,“王爷是否肯大发慈悲,将民妇的甥女交由民妇带回呢?有关璃儿的冒犯之处,民妇以后必定会严加管教,还请王爷高抬贵手!”一边说,她还惶恐地跪下频频磕头。 “雨花娘,你别拜了。王爷没有生气。”孙勤见不得人家这么拜他,连忙扶起雨花娘,笑着对她说:“我倒要恭喜你呢。” “恭喜什么?”他的笑容让雨花娘有不好的预感。 “王爷挺喜欢你的外甥女,想留着她。这还不值得恭喜吗?” 霎时,仿佛一道雷劈在雨花娘的头上,让她不禁剧烈地摇晃。 “留……留着她?!” “难不成你还要我说得更详细吗?”孙勤眯起了眼,笑容开始不那么和善。“你家甥女真是好福气,蒙王爷青眼,能够当上御景王爷作侍妾,将来一辈子可说是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哪!” “不!不成的!我家的璃儿岂可当侍妾呢?”雨花娘慌乱地直扑向前,跪着抓住孙勤的衣袖。“管家老爷,求求您,我家的璃儿年纪轻、不懂事,她还只是个孩子,要真犯了什么错,罚罚她便是了,她有什么资格当王爷的侍妾呢?管家老爷,求求您,请王爷高抬贵手,别和我家璃儿计较了吧!” 孙勤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回来。“雨花娘,你真奇怪。王爷看上姑娘是姑娘的福气,你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可知道,咱们王爷这可还是头一回收妾呢!” 就算第一百回也不干她们的事啊!雨花娘拚命地摇头。她的璃儿可是慕府高贵的小姐,是状元慕应华的亲生妹妹,怎么能自甘堕落地去当人侍妾呢? “管家老爷,我家璃儿不是当侍妾的料。求求您,让璃儿跟我回去吧!” “那可不成。王爷说一不二,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了。”孙勤见雨花娘冥顽不灵,不觉有些厌烦了。他从袖中抽出数张广记钱庄的银票,往雨花娘面前一凑。“哪,我知道你是求这个。你就拿去吧!当是王爷给你的聘礼。” “不!不!民妇不拿,民妇不能拿!”雨花娘一惊,伸手便要推回。 但孙勤却硬抓着她的手,将银票狠狠塞入。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王爷已经很宽容你了,你还不识相点快定?莫非真要我唤人赶你吗?” “我──”孙勤突然露出的凶狠表情让雨花娘一时吓到,但她很快地回神。“不行!我家璃儿绝不能留在这儿,我一定要带她定,就算您唤人来赶,民妇也不离去!” “是吗?”孙勤冷冷地笑了声,他向左右使了个眼神。“来人!把这疯妇给我轰出门去!” “是!”左右冲出数位家丁,个个健壮威猛,他们上前扯住了雨花娘,便要将雨花娘拖出御景王府。 雨花娘大惊,说什么也不走。她死命地挣扎,身子却还是无力地被往后拖。 “不,我不走!我不走!”她发现自己被腾空抬起,而那楼阁的影像正不受控制地在她视野中逐渐变小、变远。 “璃儿──璃儿──”她不禁情急地向松风阁大声呼吼着,而她的手更紧紧地抱住回廊边的一根柱子。 这使得家丁们的搬运行动受到了阻碍,家丁们不禁询问似的将眼光投向管家。 “光看我做什么?”一群没用的家伙!孙勤气得跺脚,他手指着大门外,“还不快把她给我丢出去!” 松风阁内,湛璃哭得几乎要断气。 “雨花姨……雨花姨……”她无力地将手伸出帐外,但随即被一双粗厚的大手给包回了纱帐之内。 厉祯将她压在自己身下,漆黑的眸子犹如两汪深潭,深邃得教人看不清其中蕴含的思绪。 他捧着她的柔荑,细细地啜吻着她修长纤细的指头,那动作几乎可说是温柔的,只可惜现在的湛璃根本无心感受这些。 “你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我究竟做了什么可恶的事要你这样对我?” 她哭得肝肠寸断,雨花娘的声音由大变小,最终什么也听不到了。湛璃的心也随着这消失的声音逐渐地绝望、死去。 刚刚的对话她在阁内听得一清二楚,雨花娘对她强烈的关心让她的误会顿时冰消,但事情的发展却让她的心愈来愈冷、愈来愈寒。而最后当雨花娘被赶出去的时候,她更不得不绝望地认清事实,看来这个恶魔是绝对不会放她走了! 她听到他说要她当侍妾,那是一种多么严重的侮辱! 他羞辱了她一次还不够,再大的罪过她也用清白偿了,难道他竟真那么小心眼地要她用一辈子来还吗? 她痛苦的质问钻进他的耳里,让他不禁深深地锁起剑眉。 她做的事并不怎么可恶,严格说起来,他甚至不记得她是怎么冒犯了他。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留下她,而这种连自己也说不明白的事,当然更不可能回答她。 他索性低下头,用火热的唇覆上她的檀口,灵舌不容拒绝地钻进她微启的贝齿,霸道而狂妄地勾引着她的丁香舌与他共舞狂野的情欲 第四章 她倦透了,欢爱和流泪都花了她太多力气,让她不禁昏昏沉沉地睡去。 听着她逐渐沉缓的呼吸,厉祯让她躺在臂弯,一双深沉的眼睛定定地凝望着她沉睡的美丽容颜。 他弓起手指,爱怜地刮去了几许黏在她颊边的发丝。她雪般的肌肤像丝缎一般柔滑,让他情不自禁地不想撒手。 他就这般深深地凝视着她,动也不动,浑然不觉时间的经过。直到天色逐渐地暗了,室内的光线再也不足以让他看清她的容颜,才惊觉时间已是那么的晚了。 他讶然起身,轻柔地将熟睡的她从臂弯中搬开,安置在枕上。 他翻身下床,随手挑了件外衣,披在自己身上。他慢步走至桌前,用一旁的火折点亮了一室昏黄。 见室内终于有了动静,一直守候在松风阁外的孙勤这才敢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恭敬地询问,“王爷,已经到晚膳的时间,请问您要到前厅,或是让人直接将膳食端到这儿来?” 厉祯想了一下,才尽量压低了音量回答:“过一会儿我到前厅去。”她睡得那样沉,他不想吵她。 “是,奴才这便吩咐人去准备。” 孙勤在门外恭敬地一鞠躬,便要退下,但厉祯却开口唤住他。 “孙勤,等等。” “奴才在。” “……你先去叫高婶来见我。” “是,奴才这就去。”孙勤不敢延误,急忙地去了。 听见孙勤急忙而去的脚步声,厉祯打开一旁精致的衣柜,挑出两件丝绸做的长衣,为自己换上。 当他整装好了没多久,高婶也已抵达了松风阁。 “王爷,您找奴婢有事?”高婶打开门,首先向端坐在桌边的王爷福了一福。 “是有事。”厉祯简短地应了声,随即站起身,要高婶随着他一块向外走。 当高婶训练有素地将门轻轻带上后,厉祯才接续了他的命令。 “高婶,从今天起,你便来松风阁,好好地伺候这位小姐。知道了吗?”厉祯冷硬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仿佛在叙述着极为普通的事项。 高婶见状,当然也不敢有任何异样的表现,虽然这是王爷破天荒头一回在府中安置了一名女子。 “是,奴婢遵命。” 隔天清晨,在嘈杂的鸟鸣声中,湛璃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精细雕刻着的红木床顶第一个落入她的眼中,她有些迷惘,更觉得陌生。 这是哪里? 当她迷迷糊糊地开始回想时,一个苍老的女声却打断了她的思绪,更将半梦半醒的她完全惊醒。 “小姐醒了?”观察到她长睫煽动,高婶立刻机灵地上前伺候。 湛璃惊得翻起身,但胸前的凉意却让她不禁向下一看。 天!她竟是完全赤裸的! 湛璃大吃一惊,急忙拉起棉被,遮住胸前大好春光。 高婶见状,不禁了解地笑。她明白这年轻姑娘必然的羞涩,所以索性提前说话宽解她。 “小姐别慌。”她微笑地向前,手上捧着昨晚紧急要婢女们裁制的新衣,送到湛璃面前。“您原来的衣服已经不堪使用了,请让奴婢们伺候小姐更衣。” “不用了!”昨天发生的事一古脑地全回到了湛璃的脑中,她心中的怨愤让她不禁一开口便是斥责。她一把抢过衣裳,随即瞠大了美眸,戒备地瞪着高婶瞧。“你是谁?” “奴婢是服侍小姐的人,您唤奴婢高婶就可以了。”高婶向她温和地微笑。 “我不需要服侍,你们都走开!”湛璃望着满屋子恭敬的婢女们,心中就有气。 这算什么?她出卖清白后换来的荣华富贵吗?未免也太侮辱人! “那可不成,王爷特地交代过,一定得好好伺候小姐的。” 高婶轻轻击掌,身后便上来两个婢女,不由湛璃拒绝,便自顾自地开始替她更衣。 “你们不要碰我!”湛璃不合作地挣扎着,仿佛她一屈服,便会输掉她最在意的自尊。 “小姐别动怒。”高婶微笑着,冷静的眼眸却监视着婢女确实将她的衣服穿戴好,才接下去说:“小姐喜欢什么样的早膳,无论何种样式,奴婢都已吩咐厨房备好了,请小姐选择。” “别费心思了!我不吃!”湛璃受制于人,心头更加地恼火,气愤地怒斥。 “不进早膳对身体不好。这样吧,王爷现在正于前厅用膳,要不,小姐也一块过去?” 这御景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是这般讨厌!湛璃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微笑竟是这般让人望之生厌。她不禁抓起身旁的枕头,想砸掉高婶脸上那讨厌的笑容。 “休想!我才不过去,我永生永世都不要见到他!” 要不是他,她不会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她想起他昨天的要求,心中全是反抗的念头。 他休想将她当侍妾使唤!她这一辈子绝不当他的侍妾! “小姐真爱说笑,同在一座王府中,怎么可能不见到王爷呢?”高婶虽是微笑,眼神却已迅速地向两旁婢女下了指令。 两旁的婢女登时会意,间不容缓地便伸手抓住了湛璃。湛璃惊讶地望着两旁。 “小姐还是去和王爷打声招呼吧,毕竟往后还要好好相处呢。” 随着高婶的话音,两旁的婢女竟架着她开始往床下移动。 湛璃登时大惊失色,奋力地挣扎着,愤怒地低吼:“不去不去!我死都下去!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呀!” 她小脚气恼地踢动,竟让想为她穿鞋的婢女无从下手。高婶等了半晌,实在受不了这些婢女的笨拙,索性排开婢女,自行上前。 她蹲下身子,一把用力地固定住湛璃纤细的脚踝,一脚一只,顺利地将两只绣鞋套上了她的莲足。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强迫我?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湛璃又气又急,却受制于人地毫无任何办法,气愤的眼泪又开始蓄积,不久便扑簌簌地掉落。 高婶却仿佛完全没瞧见这一切,笑容依旧和蔼可亲,很快地向左右吩咐:“来人,还不带路领小姐到前厅!” 湛璃毫无抵抗的能力,硬被架着来到了前厅。 御景王府的豪华可说是世所罕见,漆木的圆桌上摆满了她连看都没看过的稀奇珍馐,但湛璃的眼中根本看不进这些,一入前厅,她双眼便喷火似的直直朝那罪魁祸首吐出杀人的火焰。 “小姐请坐。”高婶拉开了王爷正对面的椅子,轻柔却是不容拒绝地强压湛璃坐下。 厉祯一语不发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脸上平淡得没有什么表情,教人摸不一他是什么心思。 他的漠然却让湛璃更加的生气,当高婶恭敬地将碗筷递到她面前来时,湛璃想都没想就把名贵的青花瓷碗随手挥碎在地上。 她示威性地瞪着厉祯,没想到厉祯的脸色变也没变,只是转头淡淡而优雅地吩咐-“来人,再给小姐添一副碗筷。” 湛璃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新添上的餐具,不禁更加火大,她不假思索地再一次摔碎了瓷碗,就是想激怒他。 厉祯依旧没有表情,只是神情淡漠地定定望着她。过了半晌,厉祯轻轻地放下了碗筷,缓缓地站起身。 湛璃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胜利了,她终于激怒他。但当他高大的身形逐渐向她走近时,她仍是感到一股熟悉的窒息感。 厉祯在她身旁缓缓坐下,左右人立刻机灵地为他摆好了餐具。 他定定地望着她那双清澈的水亮眼眸,沉稳地开口,“你好像不大喜欢吃饭。”他拿起身前的碗筷,捧到她面前。“那么让我喂你好了。” 他依旧没有生气!湛璃的得意像是涨满的汽球突然被针刺破一般,她猛然脸色大变。 “不必劳烦!”她用力地打向他的手,如愿以偿地又一次听见清脆的碎裂声。她对着他,讥讽地冷笑,“我不喜欢的,又岂止吃饭而已!” 厉祯淡漠的眼神跟着瓷碗一块掉落,在瓷碗碎裂的当时,倏地变得阴郁。 她又在挑战他的权威! 他都已经这样纡尊降贵地讨好她了,她竟然一点也不领情,甚至还在众目睽睽下给他难堪。 厉祯觉得自己应该要生气,他应该要把她绑起来好好地教训她,他应该要给予她应得的惩罚,让她知道究竟谁才是这儿的主人…… 他的脑际瞬间闪过了许多应该,但当他将视线移回她那张倔强美丽的小脸时,他竟突然忘了他应该做些什么。 她那双大眼毫不畏惧地直瞪着他,眸光明亮得几乎使他看不清其他的东西。一种奇异的情感顿时盈满他的心胸,他还在怔忡,却已听见自己缓缓地道:“要不,你想要些什么?” 他不禁讶异于自己对她的宽容,但却无法压抑这样的冲动──他想取悦她。 “放我走!”湛璃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明亮的眼中透着无比的坚决,这是她唯一所求。 “不可能!”他拳头一击圆桌,反射性地回答。 他紧蹙剑眉,愤怒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为什么?她为什么就是一心要走?御景王府那么不好吗? 他是堂堂的御景王,他的权势在天下间仅次于那座皇宫的主人,只要她想要,他什么不能给她?但她为什么就是不领情,甚至将他的好意弃若敝屣…… 她为什么就这么想离开他?! “但是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求你放我走!”湛璃跟着站起,语调隐隐地透着哀求。 她已经受不了这个地方了,就算有再多人服侍,就算再锦衣玉食,却全都改变不了她的卑贱。 她不是任人玩弄的妓女,她一定得离开这儿! “我是绝不会放你走的!”他握紧了拳头,语气紧绷。 她已是他的人,便应该好好认分。他既已决定收她当侍妾,便也会尽可能的好好待她。她不应该人在福中不知福,她不应该一心想着离开他! 他决断的话仿佛重重地打了她一记,让她大受打击,泪雾迅速地袭上她眼底,她频频颤抖,语气激动。 “你究竟有没有人性?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囚犯,你没有权力把我关在这里!”她气得甚至想打他。 “只要我想,我就有权力!”他依旧霸道地回应。 厉祯抓住她纤细的藕臂,用力得几乎捏断她的手。但是她咬着牙,任凭眼泪直掉,仍不肯示弱地让痛呼逸出嘴边。 “你以为你是谁……好过分……太过分了!” 能说的话都已说尽,她想离开似乎仍是没有半点希望,满腔的委屈让她不禁泣不成声。她无助地哭着,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的眼泪一串串、一串串地掉落在他胸前的衣襟,那温热的液体渐渐地渗湿了他的胸膛。 他的心仿佛被用力一击,低头见她已哭成了泪人儿,浓浓的怜惜又情不自禁地涌上了心头。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放弃胸中僵持的愠怒,将她狠狠地搂入怀中。 “除了……除了放你走之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困难地吐出这绝对的承诺,明知若她开口要的是整个御景王府,他也只能双手奉上的份,他还是咬牙松口。 他只希望……希望她不要再哭了! 他温柔的语气听在她的耳里,只有激起她更多的怨恨。 他似乎是做了很大的让步,殊不知这些对她而言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她气恼而悲愤地推开他,力道猛得让她自己都几乎站立不住。 “好,既然如此,”她充满憎恨地瞪着他,火大地向他挑衅。“我永远都不要见到你,你能答应吗?你办得到吗?” “我……”不能见到她,这和放她走有什么两样? 他顿时语塞,压根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种要求。 “你办不到吧!哼,我就知道,你这卑鄙的小人,说话全是放屁!”她冰冷地嗤笑,那冷冽的眼神像两道恨意的冰箭直射他的心脏。 厉祯的身子不禁猛然一震,他望着她依旧明亮美丽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沉重得无法呼吸。 办不到……真的办不到吗? 他手抚着胸口,不明白为何这儿竟感到刺痛。 不,他知道的。这世界上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有的……也只是他不愿意! 体认到这一点,他突然挫败地闭上眼,咬住牙,他狠狠地转过身,强迫自己从牙缝中挤出他的承诺,“……可以,我答应你。” 只要不是放她走…… 他遵守他的诺言,站在松风阁外,没有进去。 “孙勤,你进去把我的随身物品收一收,我到郁竹居去住。” “王……王爷?!”孙勤明显地惊愕,“您为什么……” 松风阁是王爷从少年时代便长居至今的居处,何苦为了一个小小侍妾而迁移。 “孙勤,别多嘴,这是我的命令。” 厉祯冷漠地抛下这句话后,便飞快地转身离去。 其实,他想,这样的安排或许也不错。那人信上约定的日期也就要到了,十年后的久别重逢,似乎没有地方比郁竹居更合适。 他踏进了王府遥遥另一头的郁竹居,一,踏进前门,那沭目惊心的荒凉景象便映入眼帘。 他愣愣地站在门前,一时间往日那鲜活的景像似乎又活跃在他眼前。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回想起那段光辉的少年时代了。在那个时候,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他最最敬爱崇拜的大哥…… 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一如这座荒废的宅院! 愤怒猛然袭上心头,他愤恨地一击身边的白墙,而墙上的泥灰不禁纷纷掉落。 “咳……咳咳!”跟随而来的孙勤不小心被这灰尘给呛到,他不禁忧心地询问,“王爷,这郁竹居已太久没有使用,不能住人了,您是否该换座宅院?” 理由当然不只如此。这郁竹居可是原本大少爷的居处,自从十年前大少爷离家失踪后,便无人再敢提起。如今王爷竟想迁入,其中的心思自然使他不得不担心。 “不,我就是要住在这儿。”厉祯冷峻地摇摇头,一双眼睛仍定定地望着郁竹居荒凉的庭院。“孙勤,你只要叫人把房间打扫干净,再把我的东西搬过来就好了,其余的事你别多管。” “……是,王爷。”孙勤不得不遵命。 他不禁暗叹了声。他在御景王府待了数十寒暑,对于御景王府的一切遭遇他全都了然于心,只可惜,以他的身份是不能说什么的,否则他怎忍心见原本人见人爱、热情活泼的小少爷变成今天这等阴郁?他躬身后便想退下,但走没两步,厉祯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唤住了他。“对了,往后三餐你定时派人送来,除此之外,一律不许任何人接近郁竹居。” “王爷……”这诡异的命令让孙勤不得不惊讶,但厉祯已冷硬却坚决地背过身去,不再多说废话。 他有太多事想知道、他有太多的话要问他大哥,他要知道大哥当年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那样无情地背弃了和他之间的约定?是什么理由使他大哥十年来仿佛消失在人间,就连他的存在也似乎忘得一干二净? 他为了这些疑问痛苦挣扎了十年,而今,谜底揭晓的时刻终于即将来临…… 这是他和大哥必得单独解决的约会,绝不容许任何人打扰! 第五章 一如来时的窘况,湛璃再度被架着送回了松风阁。 等到进了松风阁的大门,湛璃死命的挣扎才终于起了效果。 “请小姐好好休息,奴婢们不打扰您了。”一票婢女恭敬地福身,准备退下。 “滚!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我一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们,滚!”湛璃几近疯狂地嘶吼着。 她是多么地怨恨着这座豪华的府邸,但究竟为了什么,她却必须被囚禁在这里?! 她愤怒地抓起身旁的枕头奋力往门上一丢,白色的棉絮漫天飞起,却丝毫不能纡解她心中半分苦闷。 都是那个人!都是那个可恨的恶魔! 她想把那个人永永远远地赶出她的视线,但是这问房里,这张床上,却无处不充斥着他的气味、他的记忆! 她泪眼模糊地扑倒在床边,随即火大地用力挥乱了整齐的被褥。 随后她更是发狂似的将触目所及的东西,能丢便丢,能摔便摔。经过她这番疯狂的捣乱,过不了多久,原本典丽素雅的松风阁登时成了疮痍一片。 “可恶──可恶!”她哭吼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屋内最后一个完整的花瓶用力举起,再狠狠地砸下。 那花瓶十分巨大,几乎有她半人高,重量当然也很可观。当湛璃摔完这屋内最后一个能摔的东西时,她也不禁虚脱地坐倒在地上。 她的泪雨滂沱,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连带她心中的愤怒也是一样。 可恶!她不服!她不服!她凭什么要服?! 就算他答应不见她,那又怎样?她依旧被囚禁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成为供人玩赏的宠物。她为什么要被迫接受这种屈辱的人生?为什么?! 满腔的痛苦和不甘让她像只困兽一般,只能发狂地猛捶着地板,即使她的拳头已被花瓶的碎片给扎到渗血,她依旧毫无感觉也无法停止。 正当她要再一次的伤害自己时,一双粗糙的手却突然从旁包住了她。 高婶一直在松风阁外观察着她的举动,本想等她发泄完,再进来收拾,没想到她竟然已经开始伤害自己! 高婶不由得摇头叹气,怎么会有性子这么烈的姑娘? “小姐……”她开口想劝慰,却被她恨冷的声音倏地打断。 “别叫我,我不是你们的小姐!”她恨恨地撇着头,死也不肯看高婶一眼。“我有姓有名,我叫慕湛璃,没有第二种称谓!” “好吧。”高婶又叹了口气,“那么……湛璃姑娘,这样可以吗?” 湛璃冷冷地哼了声,没有回答。 高婶就当她是答应了,索性继续把她想讲的话说完。 “湛璃姑娘,其实您何苦这样折磨自己?王爷对您那么好,,您何不就安心地在王府住下呢?”这样,她也会快乐些吧! “好?!”湛璃忍不住大笑。“他对我好?!你是哪一只眼睛看到的?” “姑娘,您仍在气头上,所以才看不见王爷对您的好。但是看在我们这些长年服侍王爷的人眼中,却很明显,王爷是真的很在乎您的。” 高婶更加把劲地想劝服湛璃。自从御景王府家变之后,小王爷便再也没有如此地看重过一个人。 如果是这位姑娘……高婶不禁期望,或许她能开启王爷那扇封闭的心门,带回以往那个教人疼人心里的小王爷! “在乎?”湛璃讥诮地撇过头,冷冷地嗤笑。“如果强取豪夺、欺压善良算是在乎的话,是,那么我想你说得没错,他的确是“非常”在乎我的。” 她口中的怨恨让高婶悚然一惊,她不禁急急地辩驳,“姑娘,您别这么说。我想您可能是误解王爷了,我们的王爷不是那种人!” “那么他又是哪种人?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呀!”湛璃急急地驳斥,炯炯的目光愤恨地瞪着高婶,就是不信她口中的荒唐。 “姑娘!”高婶喘了一口气,不禁焦急。为什么不管她说什么,姑娘一点也听不进去?“姑娘,您听我说。奴婢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实在没理由再来眶骗您的。我们王爷不是您心中所想那样,他……他其实是很可怜的!” “可怜?!” 湛璃差点失笑。那个霸道的男人会可怜?!这是多么荒诞的笑话! “姑娘……”湛璃冷硬的模样让高婶不禁寒心。她心中挣扎,但最终仍是咬了牙,决心要将一切说给她听。“我们王爷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从前的他是多么的善良、多么的体贴。他心地善良得连路边坠树的雏鸟都会细心地带回家医好,再送它回巢,虽然他是主子,但对我们这些下人却个个关心体贴……” 高婶的表情充满了对以往的缅怀与憧憬,但是突然,她却脸色一凝,语气又充满了无限的欷吁感叹。 “要不是因为这王府里发生了太多事,走的走了,死的死了,本来熟热闹闹的宅邸,现在却只剩下王爷一人独居。他天天触景伤心,当然会性情大变。” 湛璃僵硬地别过头,苍白的侧脸像雕像一般木然。高婶见她没再反唇相稽,不由得激起了一点希望。 “姑娘,王爷已经很久没这样在意过一个人了。从大少爷离家后,他甚至连对我们都不言不笑。有时候奴婢不禁想,若不是御景王府只剩他一人来维持,或许王爷也早已抛下一切,浪迹天涯去了。”高婶紧皱着眉头,心痛万分。“或许您觉得这对您不公平,但是奴婢还是想请您发发好心,请您别再对王爷生气,好好地待王爷吧!只要您愿意,您会发现王爷真如奴婢所说,是个多么好的人的。” 高婶一抬头,发现湛璃咬紧了牙,还是一脸冷漠,她心里一凛,甚至开始向她磕起头。 “现在只有您能救王爷,姑娘,奴婢求您。” 高婶心急着,她是多么殷切地期盼能早日重见往日那笑颜长在的小王爷。现在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她当然不肯放弃! 湛璃一惊,猛地回头,她讶然望着那向她拜个不停的高婶。 “你……你做什么?!我又不是菩萨,别这么拜我!”她伸手推着高婶,要她起来。 “是!您是!”高婶却拉住她的手,抬起头来渴切地向她祈求。“只要您能好好待王爷,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高婶的眼光诚挚得几乎令她动容,湛璃的手落在高婶的掌握中,一时间竟怔愣不已。 她为了什么这般殷切地求她?为了她那个王爷? 湛璃顿时困惑了,她不禁质疑着自己,难道真是她执意误解了那个人? 如果不是这样,那种可恨的恶魔凭什么能得到这种衷心期盼的眼光?! 她陷入茫然和迷惘,那恍惚的神情看在高婶的眼里,几乎以为她就要应允。正开心地要破涕为笑,湛璃的手却突然狠狠地甩开了她。 “姑娘?!”高婶惊叫。 湛璃想捂住耳朵,她想用力地摇头,她想告诉自己高婶的话对她一点影响力都没有,她只相信她所见到的,她必须相信那个人只会是她心中无恶不做的恶魔! 她都已经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能力去拯救别人?! 那个人无论怎么样,或是发生过什么事,就算他再孤独、再悲伤,和她都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只有回家! 她手压在胸前,想压熄胸口那激烈鼓动的心跳。 不行,她不能有所动摇,她不能对他有一丝丝的同情。不然……她还能怎么坚定自己的心志与他缠斗下去?! 她微微地颤抖,努力地拼凑起那一度几乎要软化的心防。她转回头正视着高婶,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不理高婶那期盼的眼神,她硬着心,从唇边吐出如冰字句,“你别这样奢求我,我永远也不可能顺遂你的愿望!” “大哥,你知道吗?我最近新学了一套剑法,很厉害的!”好久不见大哥,他忍不住满心兴奋。 “真的?” “嗯。”他拚了命似的大力点头。“我找王府武师比试的结果,大家都被我打败了,可不是人家让我喔,我可是凭真才实料赢的。” “这么厉害!” “大哥,你也和我比比看好不好?”他充满期待地要求。“就这么一次就好,你和我认真地打打看。我真想知道我和你究竟还差了多远!” 虽然他常找大哥陪他练剑,但他英武非凡的大哥却老是放水,从未对他使出全力。 “大哥,最近皇宫正准备召开一场御前比武。我们一起参加吧,好不好?好不好?”在皇上的面前,大哥总不能放水了吧! “御前比武……” “对呀!这可是近年来宫中举办的最大活动呢!大哥,我真的好想参加,你陪我吧!好嘛!就这样嘛!”他拉着大哥洁白的衣袖,死缠活缠。 “……当然,如你所愿。”在良久的沉默过后,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温煦如阳的笑容,而他终于松下了高高悬吊着的心。 太棒了!大哥终于同意和他认真比试。无日无眠,镇日苦心练剑的结果,他总算得到心中最大的奖赏── 他终于得到够资格成为大哥对手的殊荣了! 这曾是他生命中最感荣耀的事迹,他是那样的引以为荣,成天到晚兴奋地一说再说。直到那一天,当世界在他面前崩坏的那一刻,他所有的骄傲都变成了彻底的讽刺 夜色深深,黯淡的星光若有似无地隐隐闪耀,照着黝黑的大地,气氛更显凄迷。 他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再度浮现当日的情景。一景一物、一言一笑都是那样生动逼真,即使经过了十年,这遥远的记忆依旧尖锐地割裂着他的心。 已经是将近深秋的夜晚了,萧瑟的夜风触面成冰,但厉祯还是坚持地坐在庭院之中,静静地持续等待。 秋风飒飒,徐徐地穿过竹林。摇曳的竹叶,那沙沙的声响,一如他记忆中的清幽。 他总是很喜欢这种声音,听来幽雅中又带着抹萧瑟,高洁中又带着些悠远,一如他对那个人的印象──他最崇拜的那个人。 一想起那个人,厉祯握着酒杯的手不禁紧了紧。他的身子微微地颤抖,那太过复杂的心情却让他根本分不出这是出自紧张还是愤怒。 厉祯紧绷着,就像快要绷断的弦。他运起一切精力聆听着庭院中的一切声响,只为了迎接那人的到来。 一片黑云不知何时缓缓地飘落在郁竹居片瓦的檐顶,那双黝黑复杂的眼眸静静地观察他。过了好一阵子,才轻轻地发出一声长叹。 “唉……”这么多年了,他以为他的离开能带走一切丑恶,还给这座御景王府所有它应有的光荣显耀。但是看着这原本最是热情光明的弟弟,如今却沉郁的背影,厉勋的心不禁缓缓向下沉。 难道他还是错了吗? 叹息声锐利地刮过厉祯紧绷的神经线,他猛地跳了起来,转身锐眼望向那叹息的来处。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不下来?”他努力不想让自己的声音这么尖锐,却发现他根本办不到。“你就真的那么不敢面对我吗?” 厉勋无语,只是顺着他的话,轻轻一跃,便飞身落进了庭院之中。 隔着咫尺之遥,厉祯望着眼前十年不见的大哥。他的眼神深处,闪耀着不知名的火焰;他的气息急喘,激动显而易见。 他始终是那个率直的少年,总是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厉勋苦笑地发现。 “我并不是不敢面对你,只是你会在这里等我,让我有点惊讶。”厉勋淡淡地道。 “我已经等得你太久了。”厉祯握紧拳头,忍不住讥讽。“当年你销声匿迹,说不出现就是不出现;隔了十年,你又送了封信到我手上,注明十日后相会,便果真让我等了十日不差。” 他当他是什么?任他要来便来,要走便走?! “守信用是好事,你不必如此气愤。”厉勋却只是浅笑,云淡风清得让厉祯几乎要发狂。 “守信用?!”他怒吼着。“如果你真的守信用,便不会忘记你曾应允过我的一决胜负,便不会在御前比武时自断宝剑,留给我天大的耻辱!” 在满朝文武权贵的面前、在所有皇室宗亲的面前、在伟大圣明的皇上面前,他大哥竟如此轻匆而傲慢地折断了自己的宝剑。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大批御林军立刻当场将大哥以污蔑圣恩的罪名逮捕入狱,他毫无反应能力,只能呆立在当场。 萧索的秋风吹过空荡的校场,满场震慑过度的鸦雀无声仿佛在狠狠地讥笑着他的狼狈。 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自毁身为御景王长子的光明前途,锒铛入狱? 除了羞辱他,他找不出任何可能或合理的理由! “我并不是故意要让你难堪,只不过……” “只不过你打从心底瞧不起我,认为我根本不配当你的对手!” “祯,不是这样的!”这是厉勋今晚第一次疾声。 “如果不是这样,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厉祯突然拔出了腰际的宝剑,伸出剑尖,遥遥直点厉勋的咽喉。“这是你欠我的战斗,现在终于是你还给我的时候了。” 即使是在深沉的夜晚,宝剑的剑锋依旧闪着七彩的璀璨流光。十年间,他从未停止擦拭这把琅琊剑。为了和他大哥的战斗,他已经准备得这么久了! “祯,我不是来找你做这种事的。”厉勋摇头,他想拒绝这无意义的打斗。 但厉祯已不容拒绝地揉身向前,犀利的剑招迅疾得让厉勋不得不避,剑尖险险地擦过厉勋的鼻梁,但厉祯根本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流畅的剑招如雨如网般绵密地向厉勋撒将落来,厉勋只有运起高明的身形步法,在厉祯布下的剑阵中游走自如。 厉祯几乎要叫好,当他目睹他记忆中那份卓绝的优雅再度重现时。 就算经过十年,他大哥依旧是他大哥,永远是他遥望的顶点。 少年时的激情再度涌回他身上,厉祯的剑招顿时少了初时的狠辣刁钻,进而转变回他一向的正大光明。他奋力地战着,只是想采知他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远。 他寻找着一切的良机,凌厉地展开他的攻势。突然,他眼角余光瞄到厉勋似乎是不经意的门户大开,他毫不犹豫地挺剑刺去,因为他知道这等程度的剑招,根本不是他大哥的对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他的意料。剑尖直直地破空而去,厉勋竟然不闪也不避,反而闭上了眼睛,挺胸向前。 厉祯脸色大变,使尽全身功力要收回剑招,却仍是收势不住地刺进了厉勋胸膛寸余。 厉祯脸色灰败地急急拔剑撤回,仓皇地看着那点殷红的血迹如同花朵般逐渐在厉勋雪白的衣襟上绽放散开。 “你……”他气急败坏地想要问为什么,没想到抬头竟迎上了厉勋澹然的笑容。 厉祯的错愕不禁渐渐转成愤怒,他的身子在星光下剧烈地摇晃。 他还是在让他! “你岂可……岂可……”厉祯困难地想要发声,白煞的俊脸上有着再度被背叛的愤怒。 他岂可用这种方式来结束他们的战斗?他……当真这么瞧不起他?! “祯,这是我欠你的。”厉勋只是叹息。“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当初我既然选择离开,便没有打算再回来……” “那你现在站在这里做什么?!你只是纯粹来这里羞辱我的吗?”厉祯嘶吼着,那极度的愤怒几乎冲昏了他,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 “我是来这里求你一件事的。”厉勋沉声道,一丝深沉的痛苦闪过了他的眼底,而厉祯并没有放过他这从未见过的神情。 “求我什么?”那痛苦稍纵即逝,正当厉祯眯眼想确认,却发现那竟已消失无痕,仿佛他只是看错。 “我求你帮我找个人。”厉勋的声音透着极力的压抑。 “找人?什么人?” “一个女人。” “可笑,你怎么不自己去找!”厉祯嗤笑着,胸中的怒气犹在沸腾。“你不是一向很神通广大的吗?” “但我必须快点找到她!”厉勋的声音突然变得急切无比,厉祯有生以来头一回见他如此激动。“我必须尽快找到她!天下之大,凭我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办到。祯,我请求你这唯一一次吧,请你将你身为御景王的权力借我一次。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也终于承认你需要权力。”厉祯的表情倏地变得阴狠。“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硬负着杀头的死罪也要折剑自弃?” 如果大哥当初不这么做,现在位高权重的御景王根本轮不到他来当!这是他多年来的疑问,即使事隔这么多年,他依旧完全不能理解。 “我有我的苦衷。”厉勋仓皇地别过了脸,明显不想多说。 “苦衷!”厉祯不由得放声大笑,笑声极度地凄凉。“是,你有苦衷,所有人都有苦衷!那我呢?我就活该成为你们苦衷下的牺牲品,你就是这个意思吗?”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有罪,他也是无辜的。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怎么可以?! “不是的,我承认对不起你,但是……”厉勋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焦急。“祯,你要我怎么赎罪都可以,不过,请你帮助我吧!我真的非找到她不可!” “那个女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厉祯冷着眼,极力地压抑。 “非常重要。”厉勋毫不犹豫地回答。 “比你的家人还要重要?”他紧握着拳头,胸口的激动就在爆发边缘。 厉勋犹豫了下,终究决断地点下了头。“比家人还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厉祯不禁踉跄了下,他的手扶着身旁的石栏,怒瞪着厉勋的眼睛充满被背叛的痛苦。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可没想到,这一切偏偏是真的。 过去十年,就算心中有怨,他的私心底下却还是一直帮他大哥维护,总想着他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被逼得离京出走。 他大哥有着最高贵的人格,最完美的品德,他是他心中最崇拜的人……他一直诚挚地如此相信,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他大哥根本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他只是个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便能狠心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 “哈……哈哈……哈哈哈──”这荒谬的现实让厉祯不禁大笑出声,他抓着前额的散发,踉跄地后退两步。 厉勋看着这一切,黑深如墨的眸中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厉祯疯狂的大笑逐渐转歇,倏地抬起眼,两道骛恨的眼光如利箭笔直地射向厉勋。 “你知道你走了以后发生什么事吗?”厉祯阴冷的音调中摒除了激动,只留下深沉的怨恨。“你走后没多久,爹就莫名其妙地自尽了,而娘承受不了同时失去你和爹的打击,便精神失常,疯了。” “不……不可能!”厉勋的身子剧震,直觉地脱口而出。 怎么会?当年他一切都算计好了,怎么还是波及到了他最不愿波及的人?! “怎么会不可能?!”厉祯讥讽地冷笑。“你可以否认逃避,但这就是我的生活,十年来的生活!” 一股凉意从厉勋的背脊缓缓地爬上来,不多时,他开始猛烈地颤抖。 厉祯却仿佛视若无睹,充满恨意地盯着他,更加严厉地批判道:“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放弃了你身为御景王长子的荣宠,这一切的悲剧不会有开始。都是因为你!你要自我放逐,何苦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你太自私了,厉勋,我比鄙视蝼蚁还要鄙视你!” 厉祯发了狂地怒吼,疯狂地发泄着他的愤怒,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像是想掐死那躲在阴暗处摆弄他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你要我借你权力是不是?好,没问题,我是堂堂的御景王,我当然可以借你。”他狂笑着应允,瞪视厉勋的眼神中却盈满比悲愤还要深的心痛。“但这就当作是我做为兄弟,对你的最后一次情义。从此以后,我厉祯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兄弟,更没有你这个大哥!你听清楚了吗?” “祯……”厉勋惶然地出声,似乎想要挽回些什么。 “不要叫我。”厉祯用力地甩头。“我不认识你,也不想再看到你。这是我的御景王府,现在,我请你出去!出去!” “祯!”厉勋向前一步,他是真的想要挽回。 “滚!你给我滚!”但厉祯不领情,他背过身去,对厉勋伸过来的手不闻不问。 厉勋的手僵在半空中,双唇紧抿着,几乎成了死白。 他有什么资格挽回,正如厉祯所说,他正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但是他仍踟蹰着,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了。 “滚!”厉祯激愤的怒吼声再度刺穿他的耳膜,厉勋的身子剧震。 他犹疑了两秒,最后脚步向后退了一步。那就是他的选择,一旦开始了便再也不能回头。 厉勋回头不舍地再望了他唯一的弟弟最后一眼,一咬牙,漆黑的身影融入了无边黑夜当中。 他把搬来郁竹居的酒全都拆开,抓起一坛酒瓮,他仰起头仿佛想麻痹一切地狂饮着。 这其实很讽刺,他吩咐孙勤搬这些酒来的初衷和现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不禁叹着自己可笑,他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念头?竟然还期待着与大哥前嫌尽释后的共饮同酌……然而现在他所有的妄想都已宣告终结了! 连亲手足都亲手断绝关系,现在他是真的成为一个人了! 他的手掩着额前,干哑地低笑着。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和过去切断关系,他想这正是他开启自己崭新人生的好时机。但是……为什么那份寂寥和孤独却仍旧不肯放过他,始终如附骨蛆一般无时无刻不啮噬着他? 天晓得,他多么怀念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那时候的他有幸福的家庭,光明的人生。他多渴望延续这一切,但可悲的是,他现在却只能藉酒来凭吊那美好的过往。 他并不想这样,他甚至痛恨这样。但是,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害得他非得这样?! 找不到对象的怨气散射奔流在他封锁的心中,没有任何的出口,他只能试图一而再地用酒来麻痹那痛苦的情绪。 夜色渐渐地淡去,晓光缓缓地澄亮了那阴暗的天空,没有点灯的斗室也逐渐地光明。 但世间的光明似乎都摒弃了他,他的心始终沉溺在黑暗,甚至没有解脱的可能。 “王爷……王爷!”孙勤朝郁竹居奔来,一见到厉祯颓废消沉的模样,他先是一惊,然后紧张地叫了起来。 “滚开!”厉祯连看一眼都不肯,随手举起一坛酒瓮,便向门口砸去。“我不是吩咐任何人都不许靠近吗?” “王爷,事态紧急,不能再拖下去了!” 孙勤险险地避开飞射的酒瓮碎片,决心大胆地将王爷拖出这个充满不幸回忆的地方。 “什么事态紧急?”对他来说,还有什么事态足以紧急? 厉祯的嘴角扯出一抹愤世嫉俗的弧度,依旧专注于瓮中的珍液。 “王爷,湛璃姑娘出事了!” 孙勤的疾呼像条利鞭,猛地挥散了那层由酒精组成的迷雾,厉祯的背脊一震,头一次回头望向孙勤。 “你说谁?谁出事了?”他的声音颤巍巍。湛璃……那是她的名? “就是您带回来的那位小姐啊!” 孙勤的话证实了他的疑惑,却带给他更多惊讶。厉祯突然跳起身,抓住了孙勤的肩,目光炯炯。 “出事?她出什么事?我不是要你们好好地伺候她的吗?” “王爷……”孙勤的肩胛骨被抓得隐隐作痛,但心中仍有一丝快慰。果然,王爷的确十分在乎那位小姐,如此看来……王爷还是有救的! “从您搬到郁竹居那天起,小姐便闹着脾气,一直不肯进食。不管高婶怎么劝都没有用,小姐狠了心,说不听便是不听。到现在都已经将近第十天了,再放着不管,小姐只怕连命都要没了。奴才们没办法,只好不顾王爷的交代,这才来找王爷商量……” 孙勤忧心忡忡地正要继续解释,但厉祯已经听不下去了。他狠啧了声,气急败坏地一跺脚,身形便如箭般飞射出了郁竹居,两三个起落,便消失在孙勤的视野范围。 孙勤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忧愁的神情中有着无数的期盼,那也是他们御景王府中所有人的期望。 已经十年了,再多的悲剧也终该告一段落。而那位小姐……让王爷深深挂心的那位小姐……希望她将会是解脱这一切的关键! 第六章 他僵硬地站在床前,紧盯着床上那张紧闭着双眼、明显消瘦的苍白美颜。 他没有忘了她是那样刚烈的一个女孩,但是……他又怎想得到,她会倔到为了达成目的,连自己的性命都能置之度外?! 他轻轻地蹲跪在床缘。几许乌黑的发丝披散在她光滑的额际,衬着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是如此柔弱。 他心疼着她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忘情地伸出了手,轻抚着她柔细的面颊。 他的动作温柔有如春风,那略显粗糙的大掌是那样温暖,她不禁蜷瑟了下,无意识地往他那边靠近。 她犹在梦中的无心动作落在他眼中,却让他的呼吸情不自禁地急促了起来。他的手向下滑,颤抖地抚着她略干的唇瓣。而她嘤咛了一声,更向他偎紧。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开始湿热,他紧盯着她姣美的容颜,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被人依赖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已经十年了,当他惊觉,才发现自己已孤单了这么长的时问。为什么硬要将她留下来?这本是无解的答案突然在他心底雪亮了起来。 他只是厌倦了那种寂寞,他已经受够那长夜漫漫独自一人的冷清。 她倔强的眼中似乎总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光彩绚烂得让他移不开眼睛。她是那样耀眼而美丽,让他痴迷地想永远霸住她,要她永远陪着他。 他是这么样的渴望着她,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这么饥渴地想要留下一个人! 激越的心情让他闭上眼睛,俯下身,虔诚地将吻轻轻地落在她的唇瓣。 他的轻啄很快地转变成辗转吸吮。 当他心中的渴望一旦浮现,便像洪水般开始-滥奔流,无法抑止。 他捧着她的脸,竭尽可能地搜括着所有来自她的气息。熟练地撬开了她的牙关,灵舌滑进她口中温暖的香津,怎么也不满足地催促着她回应他的热情。 一阵燥热取代了温暖,逐渐地占据了她的身体,不能呼吸的窒息感逼她不得不从梦境退出。 她长睫微微地掀了两下,意识逐渐沉淀回现实。他的俊颜在面前放大地呈现,让她惊得瞪大眼。 “你做什么?!”她猛地想坐起推开他,但多日未进食的耗弱让她又颓然地倒了回去。 “你醒了。”他低哑的声音中带有微微的激动,他努力地克制,不想让她发觉。 “你在这里做什么?”湛璃虽然虚弱,但个性一点也没变,冰冷的眼神向他吐出恨意的火焰,“你不是答应过我,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怎么,这么快你的诺言就失效了?”她冷冷地笑,却虚弱得喘好几口气才能把话说完。 “你用绝食来折磨自己,不就是要逼我出来与你相见?好,你的目的达到了,现在,你终于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要怎样?” 她虚弱的模样让他心疼,现在即便她再有什么天大的要求,他也会下遗余力地帮她完成。 但是他的心急听在她耳里,却成了另一种污蔑的含意──仿佛她只是个无理取闹的贪求女子。 “我想要怎样?”她张狂地失笑。“我的要求你不是最清楚,只是你总不肯放过我。那么我再说一次,我要回家!我要你放我离开!”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这是不可能的事!”她又在说这个!他气愤地激动起来,长臂一伸便紧紧将她搂进怀中。“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不可能放你走!” 因为他很需要她!他非常非常的需要她! “那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即使枯瘦的手腕使不出半分力气,她仍不放弃推开他。“我不要见到你!你这个恶魔!”她气得捶打他。 “如果我不出来见你,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让自己饿死?”他坚决地拥着她,不受任何外力影响。 “就算是又怎么样?命是我的,轮不到你来管!”她刚烈地回应。 “我不能不管!”他激烈地向她吼。“你的人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哪儿也不许去!即使是阴曹地府也一样!” 他瞪着她讶然瞠大的美眸,一股痛愤的决心蓦然涌上心头。他大声向外喊道:“来人!来人!” “奴婢在。”门外的高婶急急忙忙地奔入。 “把饭菜拿来!全部拿来!” “是!”高婶不敢延误,急急地奔向厨房。 “你要做什么?”她惊讶地抬眼向他,他的表情透着无比的坚定,那灼灼的眼神竟使她一时间陷入怔愣。 而在她犹震慑着不明所以之际,膳食已快速地摆满了松风阁的圆桌。 “全都给我下去。”厉祯一挥手,喝退了满室仆婢。 他愤然地步下床榻,那坚硬的背影散发着锐利的气势,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制止,只能呆呆地看着。 当她回神,他高大的身形已再度欺回了她面前,手上端着的餐盘放在床旁的几上。 “你要做什么?”她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将这句疑问挤出口中。 她不知现在胸中那阵莫名的强烈骚动所为何来,是出自害怕,抑或……纯粹的因为他? “你自个儿不能进食,看来是要人帮你。” 他坐近她一点,她便不由得往后缩一寸。直到背贴住墙壁,她退无可退,只得任由他的气息包围住她。 他脸色严肃,一手抵着她身旁的墙壁,一手捧着瓷碗。 “吃下去。” “我不要!”她飞快地啐道。 “不要闹脾气,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危险的事。” “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命,我比你清楚得多!”无论何时,她总不忘伸张自己的自主权。 “你别惹我生气。”他尽可能保持声音轻柔。“吃下去。”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她气得伸手想打掉他手里的碗,却被他机灵地闪开。 厉祯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捧着碗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 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影响力,为何总是能在一瞬间挑起他的爱怜,又在另一刻激起他的怒气? 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恼火着她不知爱惜自己,硬拉住她,将她整个人扯进怀中。他把饭碗硬凑至她唇前,强硬地命令:“我叫你吃下去!” “不要!” 那就不要怪他用强的!厉祯心头火起,一手掐住她面颊,强迫她张开嘴,将碗中稀粥强倒进她口中。 “唔……唔……”她拚命挣扎,却根本敌不过他。 “吞下去。”他硬合起她的嘴巴,击打着她的穴道要她吞咽。 当饭碗中的粥见底时,厉祯几乎以为他已达成目的了。 当他心满意足地松开对她的钳制,湛璃却措手不及地推开他,爬到床边,一下哇啦哇啦地将肚里的东西再度全部清空。 “你……”厉祯简直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我如何?”她回过头来,看见他惊诧的表情,心中竟有种报复的快感。“你说天底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她冷瞪着他,费尽全力地向他吼:“我告诉你,这天底下也没有任何人能强迫我慕湛璃做任何我不愿做的事!包括你在内!” “你──”厉祯霎时气昏了头,不假思索地扑向她,抓住她瘦弱的肩膀,强将她拖到餐桌旁。 “吃下去!你给我全都吃下去!”他狂怒着撇去了刚才慢条斯理的程序,直接用手抓起菜肴,粗鲁地往她口中塞去。 “唔!唔!”湛璃死命地甩着头,死也不受他的控制。 她奋力地捶着他,却对他一点影响力也没有。被硬塞了好几口后,她也逮着机会,发了狠地往他的手用力咬去。 “该死!”厉祯吃痛,猛然抽回自己的手。 湛璃逮着良机,迅速跑到一旁,跪在地上,用手指拚命地挖着喉咙。 厉祯的眼神愣愣地跟着她转,而当她奋力地把刚才吞下的食物再度吐出后,他完全被击溃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意志,更不敢相信的是,那竟存在于一个如此纤弱的女孩身上?! 他的身子剧烈摇晃,忍不住跌坐在桌旁的椅上,颤声问:“你……当真这么想死?” “不,我不想死。”湛璃惨白着脸,缓缓地回过头。“但如果你非将我囚禁在这里,我、宁、愿、死!” 她的每一个宇都像炸弹一般,窜进他的耳壳,在他脑中爆炸。 某种熟悉的恐惧从他心底疾速地膨胀,继而炸开笼罩住他全身,紧紧地缠绕着他。他猛烈地颤抖,也急喘了起来。 他弯下身将脸紧埋在双手之间。 他仍旧必须孤独一人吗?难道这真是他的宿命? 他只是想留住她,他只是想看着她、拥着她、吻着她、闻着她,他想好好地待她,把她当作生命中的珍宝相待…… 难道这些都是不应该的罪过吗? 她竟是如此地怨憎他,怨憎到用她的生命来和他抗衡?! 他急遽地喘息,那椎心的痛楚却加倍向他袭来。 她就这么想离开他?! 那种令人晕眩的痛苦迅速地集中在他脑门,让他昏昏沉沉地无法思考。 他得花费好长一段时间,才把几乎丧失的魂魄再度找回来。 他缓缓地把头从掌中抬起,她那双毫不服输的明眸是他唯一看得见的东西。 他不得不承认,他输给了她! 面对这样坚强的意志,任谁也无法再坚持下去。 如果这就是她要的,他会给她!即使……这代表着他是将自己推回那永不见天日的炼狱! “好……”当他听见自己虚微的声音时,仿佛有千万支刀在剜着他的心。“我放你走……我放你走!”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冲至她面前,一把将她紧紧拥进怀中,用力得几乎要揉碎她的筋骨。 方才与他的对抗耗尽了她所有力气,虚弱至极的她再也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我放你走……我放你走……”他在她耳边喃喃地重复,“这样你高兴了吗?这样你满意了吗?” 满意?高兴?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两个词却在她浑沌的脑中飘荡。 是啊……她终于胜利了,她终于达到她的目的,她的确应该满意和高兴。但是……怎么回事? 好奇怪,为什么她心中除了极度的疲累,怎么竟完全感觉不到半分与两者相近的感情? 这究竟是怎么了?! 她还在疑惑,肩胛后方传来的湿热感觉却让她浑身剧震。 那是什么?!半闭的眼眸突然睁大,她震惊着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想探究那热烫湿意的来源。 但是他却不让她这样做,他紧紧地压着她,不让她离开。 “这样就好……拜托你,这样就好……” 热泪仿佛坏了闸门一般,滚滚地从他双目奔腾而下。他紧紧地抱着她,想将最后一丝温暖牢牢地刻印在心里。 他会放她走,但不要是现在。 就请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哀悼他生命中注定的凄清吧! “姑娘,请用膳。” 高婶的脸色有着浓浓的忧愁,如同这府中的所有人,从听到王爷准备让小姐回去的消息起,一颗心便沉到了谷底。 湛璃冷冷地瞥了餐盘一眼,“放着吧,等会儿我自己用。” “那不成。姑娘的身体太虚弱了,王爷吩咐奴婢得好好地照料姑娘,直到姑娘完全复原为止。”高婶口是心非地说着。 其实她根本就不希望小姐康复的那天到来,因为王爷说过,小姐什么时候康复,就什么时候让她回去。 小姐一回去,不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吗?那王爷怎么办?难道就永远这么沉郁下去? “王爷吩咐、王爷吩咐……你们什么都是王爷吩咐,难道就没一点个人的主张吗?”她用力地一击床褥。 经过三天的疗养,她已经逐渐地康复,因绝食而丧失的气力也慢慢地恢复。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她很烦躁,莫名所以的烦躁! 她的双手蒙住脸,靠向曲起的膝盖。 她究竟是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达成了她的目的,照理说应该欢欣鼓舞才是。 可是她竟然快乐不起来,甚至一日比一日还暴躁易怒。 她究竟是怎么了?有谁能够告诉她? “姑娘?!”高婶被吓到了,她不知道自己又是哪句话惹怒了小姐。 察觉了高婶的惊恐,湛璃狠狠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这和高婶没有关系。 “算了,没你的事。你先退下吧。” “……是。”高婶犹豫了下,最后决定还是顺从小姐的意思比较保险。 她福了身便准备退下,而湛璃从被褥中悄悄抬起了眼观察她的行动。当她看到高婶的脚步跨过门槛时,某种难耐突然激她开了口。 “高婶,等一下!” “姑娘?”高婶疑惑地回头。 “你……我……”和高婶的眼光一接触,湛璃顿时吞吞吐吐,盘据在心头的疑问变得难以出口。 “姑娘,您想问什么?”高婶不解。 “我……”犹豫了下,湛璃一咬银牙,闭上眼睛,逼出自己时问题。“我是想问,你……王爷呢?为什么都没有看到他?” 已经三天了,他从没出现在这松风阁一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爷?”这下换成高婶迟疑了。“可……可是姑娘您不是说不想见到王爷的吗?” “我──”辩驳的话戛然而止,湛璃瞪大了眼睛,压住自己胸口。对呀!她不是不想看见他的吗?怎么…… “我……可那是因为他那时不肯放我走,所以我才……”她慌乱地转着眼眸,“但……但是他现在既然已经要放我走了,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他……没别的意思……” 对,没别的意思!湛璃再一次告诉自己。就只是她话中的意思而已。她问起他,她挂念他,纯粹只是因为觉得奇怪而已,以他的个性怎么可能就这样销声匿迹。 只是因为好奇而已,和他那天的眼泪没有丝毫关系! “姑娘的意思……”她模糊的回答却使高婶重燃希望,“是想见王爷吗?” “我──”怎么可能! 否定的话正要脱口而出,却突然梗在咽喉,胸口的心跳疾速地加剧,她挣扎了半晌,终究无法对自己说谎。 “……是,我应该是想见他的。”她闭上了眼,轻轻叹气。 高婶登时欣喜若狂,开心得连回答的语调都浮动不已,“是,那么奴婢立刻帮您寻王爷来!”她转身便要往外跑,但是才一转身,她就知道自己不用去了。 厉祯就站在门口,一双眼睛胶着地紧盯着床上的人。 她的话他全都听在耳里,她所有的起居他也都了若指掌。这三天来他从未离开过松风阁,却因为拘泥着他的承诺,不敢进来和她相见。 高婶识相地迅速退下了,留下厉祯狂热地痴痴凝望着她。 他一步一步地缓缓前进,到离床前还有一段距离,他便停下了。 “你……想见我?”他低嗄地问,声音中满是极力压抑的颤动。 “你──”她闻言剧震,猛然睁眼向他。 就在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所有的话都不用再说了。他灼灼地凝视着她,正如她同样痴迷地望着他。他俩的眼神交缠在空中,像是强烈的引力,将他一步步拉到她身边。 为什么都不来看我?她想问,但是问不出口。 “坐下吧。”她手指着床边的圆凳。 “谢谢。”他坐下后,眼神飘到一旁的茶几。“你正要用膳?” “嗯。”她点头。 “这些天……吃得好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还好,多谢关心。” 一阵静默突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尴尬的两人虽想打破僵局,却生涩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都还不习惯承受这久违的和平。 但是,他还是先开口了。“你……还没用膳吧?” “是,正要用。”湛璃正不解他一再问这话的用意,却已看到他笨拙地捧起碗匙。“你……”要做什么? “让我喂你,好吗?” 他诚恳的笑容中带着期待,而她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丧失拒绝的能力。她忘了作声,只是轻轻地点头。 他欣喜若狂地坐到床缘,举起了汤匙,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她。 她也柔顺地依着他,一口一口。如黑曜般的瞳眸离不开他温柔而专注的表情,她突然开始恍惚。那温温的液体流入她的咽喉,似乎没抵达胃,竟反而包围了她的心。 无声的感情静静地传递,就在这段静谧的时光中,没有人说话,也不觉得应该要说话。 等碗都要见底了,他才收手。她看着他转身放置餐具,不知怎地,突然嗤笑出声。 “怎么了?”他问。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好笑,好像……每一次我们见面,你总是在喂我吃饭。”她歪着头笑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竟觉得他错愕的样子看起来好可爱。 “这……”他愣了一会儿,也不禁发笑。“这么说来,倒还真是这样呢。” “就是啊。”她笑得更是开心,连大眼都眯成了新月。 他静睇着她美丽的笑颜,这是头一回他看到她笑。那竟是种意想不到的绝艳,他痴迷了,单单就在那一瞬间。 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抚上她白皙的面颊,而她的笑容在同时凝住。 “怎么了?”他的眼神那样迷醉,散发着奇异的光彩,让她的心猛烈撞击。 “你笑起来很美。”他轻淡地喟叹,手更舍不得离开。 “是……是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小鹿乱撞,她不禁羞怯而忐忑地垂下了眼。“我不知道,没人这么说过。”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他笑着说。 “你──”她飞快地瞟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垂下丽颜,脸上尽是诱人的桃红。她心中只求着他别再继续这种难为情的话题了。 她前所未见的娇羞像是珍贵的瑰宝,让他瞬也不敢瞬地牢牢盯着,想将之变成永恒的回忆。 “你……不恨我吗?”他语音颤抖,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她讶然抬眼。怎么会突然说这个? “我对你做了很多坏事,甚至还……还坏了你的清白。”他本来想用一辈子来补偿她,但是……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的脸倏地整个通红,羞煞地低着头。她咬着下唇,思索了半晌,最终却吐出个她连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失了一切憎恨他的心情,她甚至忘了以前是怎么生他的气的。 是因为他答应要放她走了吧!应该是这样没错。她尽力地这么说服自己。 他猛然睁大双眸,不敢相信这就是她的答案。他原以为她会恨他、她会吼他,但是她什么也没做,除了低声地原谅了他…… 仿佛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他的胸口,让他突然呼吸困难。他强迫自己别过头,站起身,他必须强迫自己赶紧离开她的身边。 天晓得,他刚刚又多么想破坏诺言,强留下她了! 他疾速地走着,而她的眼眸紧张地追着他的背影。当他将跨出松风阁时,她再也忍不住,激动地问:“你……你还会再来吗?” 他瞬间定住,手掌握着门框,紧得关节都泛白。 他不应该再来,那只会增加失去时的痛苦。厉祯太明白这道理,却让他更怨恨自己软弱的意志。 她美妙的询问引诱着他往甜蜜的陷阱中掉落,他已无力抗拒。 “会,我会再来。” 岂只如此,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离开。 第七章 他确实再来,而且每天都来。 每天早上,她睁眼没多久,他翩翩的俊姿便沐浴在晨光中朝她缓缓走来,每每在瞬息间夺去她全部心神。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期待着他温雅的笑容向她绽放。在他笑开的那一瞬间,世界的颜色仿佛都鲜活了起来。 她喜欢和他谈话时的感觉,那是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平和与宁静,教她不禁深深沉溺,而且不想自拔。 他很守分寸,早上来,傍晚便回去。当他回去之后,高婶总是尽责地迅速进来服侍她。 刚开始是高婶执意地絮絮叨叨,但是到后来,就全是她在追问有关他的一切事情。她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不管是从前热情正直的他,或是后来经逢家变的他…… 乍听那些家破人亡的过往时,她不禁深深地讶异。那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打击,更何况是尊荣显贵的他! 她不知道这是种怎么样的转变,但是她发现自己开始没办法把回家的念头当成她的首要要务。 当她望着他的时候,她移不开眼光;当她听着他的声音的时候,她没办法想别的事情。有时候,她甚至会有这样的恍惚,也许留在这里也不错……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真的不了解。 “姑娘……姑娘……” 她坐在床上怔怔发呆,连高婶唤她都没听到。 “姑娘!”高婶忍不住,伸手摇了摇她。“姑娘,您怎么了?” “唔,啊?”她这才回神,讶然急道:“没什么!” 湛璃不禁庆幸现在已是掌灯时分,昏黄的光线恰好掩饰她面上的霞红。 她是怎么回事?他来的时候,眼神离不开他也就算了,为什么他都已离开了,她的脑子里还全是他? “既然如此,那么姑娘就好好休息,奴婢先下去了。”高婶奇怪地瞅了她一会儿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就告退了。 看着高婶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湛璃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蹑手蹑脚地掀开了被子,弯身套上绣鞋。 多日来的休养已使她完全恢复,区区的被褥已无法限制她浑身的精力,她不禁想下床走动走动。 她轻轻地推开了松风阁的镂花木门,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动作熟练地绕过门前的回廊,来到松风阁外的庭院。她已经好几个晚上这样偷溜出来活动,每一次,她总注意着不让任何人发现,发现她已完全康复的事实。 月光像是被倾覆的银浆,洒满了一地银白,也洒落在深秋的枫树枝叶上。在这安静的夜晚,御景王府的庭院有一种神秘的美感。 夜晚的空气十分冰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胸中清爽的感觉。白天躺了一整天,晚上怎么还睡得着。她慢步向前,随手拔下一段枝叶,蹲在银亮的湖水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 安静的水声轻轻萦绕在她耳际,她怔怔地望着倒映湖中的月影,又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要这般掩人耳目?她既已康复,何不正大光明地提出回家的要求? 每天他都来探望她,她有太多机会可以提出回家的请求。但是……为什么呢?只要她一对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竟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可她本来不是非常恨他、想逃离他的吗? 她遽然叹口大气,却还是怎样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月光轻轻地洒落在她身上,让她的身影莹莹发光,仿佛夜里的凌波仙子,教他看痴了眼。 本来只是睡不着,想悄悄来看看她就回去,但每回他总是被震慑得忘了自己。 他站在回廊边,怎样也移不开眼睛。她的轻声叹息飘到他耳里,勾起他心头剧震,使他忘了一向的规距,忘情地迈步向她。 听到脚步声,她猛然回头,发现月光下俊美无匹的他。 她心口仿佛猛地被撞一下,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站起身,傻傻看着他慢慢走到她面前。 “还没睡?”他低低地问,双眼痴恋地胶着在她的美颜上。 “你也是。”她也痴痴地回望着他,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 “睡不着吗?” “嗯。” “我也是。”他低低轻笑,“为什么睡不着?”他关心地问。 “夜晚的庭院好美。”她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话。 “你为了贪看美景而睡不着?”他扬起俊眉。 “很好笑吗?” “不,不好笑。”他立刻摇头,轻声笑叹。“其实我又何尝不是这样。” “你也喜欢赏夜景?” “我是喜欢。”他笑了,而且笑容真好看。“不过我更喜欢看别的东西。” “哦,是什么?”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傻傻痴笑。 “你真想知道?”他的眸中有层淡淡波光,仿佛在隐藏什么,更像在压抑着什么。 “那是当然。”她很认真地回答。只要是关于他的事情,她总是渴望知道。 他却沉默了,笑望着她的眼眸倏地波动闪烁。他猛然警觉心中突涌的骚动,不着痕迹地转身,不想让她发现他心中日益加深的依恋。 她离开的意志是这么的坚定,经历上次的教训,他已经丧失任何留下她的信心。既然如此,那么就算他再泥足深陷、再无法自拔,告诉她又有何用?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她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疑惑地向他靠近几步,但他突然转身,吓了她好大一跳。 “啊!” “小心!”他眼明手决,一把搂住她的纤腰,救她免于摔跤。 一缕幽香徐徐飘进他鼻中,让他心神荡漾,一时竟忘了放手。 她倏地红透了脸,透过衣衫传来的体温唤醒了某些香艳的记忆。他身上浓郁的男性气息让她的心愈跳愈快,女性的本能竟在此时毫无羞耻地觉醒。 她情不自禁地更偎进他怀里,本能地寻求着他更多的温存,而他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她在做什么?虽然他没再碰她,但可不代表他不想碰她。 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习惯她将要离去的事实,千万不要再给他错误的幻想了! 他痛苦地紧蹙浓眉,狠下心伸手推开她。乍从旖旎绮念中被抽离的她,只能睁着无辜双眼错愕地望着他。 “你……我……”她结巴着,惊觉她刚刚的举动是多么的无耻。 天!她可是个正经的姑娘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尽想些下流事呢? 她顿时羞傀交加,转身便逃。 “等一下!”他想也没想,情急追上,拉住她的皓腕。 “放开我!”她挣扎着想回去。她只觉得好丢脸,再也无法在他面前待上一时半刻。 “等一下,等一下!”他抓住她挥舞不停的另一只小手。“你别走,你先别走。”他急着挽留她,却忘了为什么。 “你要做什么?”让她继续难堪吗? “我……那个……”他一时哑口,却很快地找到借口。“我带你去见个人好不好?” “什么人?”她愣了一下才回答。 那只是他情急之下的借口,但脱口而出后他发现自己竟无半分后悔。她澄澈的大眼睛在月色下闪闪发光,宛如晶亮的宝石,让他不禁深深沉醉,忘情在那炫人的光彩里。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沉沦下去,但……就只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他发誓从此以后他会尽全力摆脱对她的迷恋,可是他现在真的、真的想要她陪他这最后一趟! 他捧起她两只细白柔荑,忘情地在嘴边细吻。她红着脸,傻傻地看着他的动作。 “你……”她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害她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你究竟要带我去见什么人?”她语音颤抖,仿佛只为转移注意力而问。 他这才抬头,深情地再吻了最后一下,才缓缓开口,“到时你就知道了。” “这里是哪里?”她讶然地望着眼前陌生却豪华的府邸。 “威远侯府。”他把她松脱的小手包回掌心。“也就是我的外祖家。” “你要带我见的人是你外祖?” “不是,是另一个人。”他突然抱起了她,让她小小惊叫了声。“别怕,我只是要带你上屋顶。” 语毕,他轻轻一蹬,便身形轻巧地上了琉璃瓦顶。 “你……和你外祖的关系真的这么差吗?”她惊瞪着眼睛,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门不走。 “不是,”他忍不住笑。她还真会想!“我只是不想惊动大家。” “可……可是……” “别可是了。”他停下脚步,再度轻跃,便落在一处幽静的跨院。“嘘,我们已经到了。” 他拉着她的手,放轻脚步走向屋子。窗格中隐隐透着弱光,湛璃踮起脚尖,眯眼望向屋内。 素雅摆设的屋内不远处,有张咿呀摇摆的摇椅。她可以看见上面坐着的是个美丽的妇人,脸上带着娴静而满足的微笑,还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她努力地想听清楚那是什么歌,而那微弱的歌声却突然变得清晰。她讶然抬头,才发现是耳边的他在哼。 “那是什么歌?”她愣愣地问。 “摇篮曲。”他神情复杂地答。 她突然知道屋里的那个女人是谁了!从高婶那儿听来的情报和他的答案,均足以让她肯定那妇人的身份。但是,她仍觉得奇怪── “为什么王妃不在御景王府,而是在威远侯府?”她一直以为发疯的王妃是在御景王府静养的。 “因为她待在御景王府里,只会加倍地错乱,根本无法静养。” 那是所有来诊大夫的结论。继续待在御景王府里,王妃日日触景伤情,非但没有痊愈的可能,反而只会加速她衰竭的命运。不得已,他也只有忍痛将娘亲送回外祖家静养。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现在娘亲平和的表情正说明了一切。 “那……那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她?”她的眼神被他落寞的侧脸给黏住了。 又来了……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来了!每次高婶讲以前的故事给她听时,她都这样。却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来势汹汹! “因为……”他低哑地干笑,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柔荑。“因为我的长相实在太像我爹了。”那个他永远不会原谅、以莫名其妙的自尽而令娘亲疯狂的元凶! “你……”她突然气急。“你为什么要笑?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觉得好生气,他为什么要用这么轻蔑的态度去面对他心中的悲伤引那不是成熟,是逃避! “是啊,是不怎么好笑。” 他的笑意果真因此而消散无迹,但她却因此而开始后悔了。啊,她实在不该说出那种话的。可是……她怎会知道,他藏在面具下的真实表情竟是如此的让人心碎?! “但是如果我不笑,又能怎么样呢?天底下有哪个母亲看到儿子会疯狂地尖叫?天底下又有哪个儿子孝敬母亲的方法是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遇上了这种荒谬的事,除了一笑置之,我还能怎么样?!” 他本来想平静地诉说,但是语声却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说到后来,他用力地一捶身旁廊柱,紧紧地咬着牙,竭力克制自己流露出更多的脆弱。 “我……”她吓得瞪大了眼,慌乱地道歉,“我……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的,我……” 她并不想见他这样难过呀!光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都痛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被他突然一问,她竟一时哑口。 “你就是这个意思吧。”他喉头一紧,闭上了眼。 为什么要逞强?他其实多么希望她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是……他知道这是奢求,心硬如她是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的! “才不是!”她握紧了拳头,激烈地反驳,“我只是……只是看不惯你这样明明难过,却还硬撑着,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你不应该这样逃避的!” “我是逃避,至少这样我不用天天面对那些痛苦的回忆。这样又有什么错?” “你从不尝试治好它吗?”她激动地走向他,拉住他的衣袖。 “有啊,我曾试过。”他想留下她,那就是他最积极的努力了。 他睁开眼睛,眼神认真得让她心慌。她的心跳突然变得好快又好急,她的世界陷入一片寂静,除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你……试过什么了?”她陷在他眼神所构织的绵密情网里,傻傻地问着。 “已经失败的事,又何必再提。”徒惹她烦恼而已。 他狠啧了一声,用力别开头。 他在做什么?他是为了斩断对她的依恋才带她来这里,为什么不想让她走的念头反而一刻比一刻加剧?他这举动是不是从头就错了? 他拉着她的手,掉头便要离开跨院。 “你要走了吗?”他的探望真就只是这样?! “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他的声音浮着烦躁,用力地拉过她。“我们回去。” 她根本没有抗议的余地,他便已强硬地将她抱起,一如来时般飞身回去。 她紧紧地攀着他,咬着下唇不敢发出半丝声音。 他究竟带她到这儿来做什么?他所谓的意义又是什么?她拚命地想理出一点头绪,但她的脑中根本就乱成一团。 从很早以前开始,她的脑子便已丧失作用,别说思考,连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了! 就像现在,她也不知道她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酸?为什么这么想紧紧抱着他,永远也不放手? 飒飒的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却依旧吹不散她心中的迷惘。当她惊觉时,他已安稳地让她双脚落地了。 他尽职地将她送回松风阁。“时候已经很晚了,你快点休息吧。”他说完,便急着想要离开。 “你──”她望着他亟欲离去的背影,突然激动地叫住他,不想这样让他离开。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脚步顿住。他停驻了短短半秒,心中却已翻覆挣扎过不下千万次。 他实在不该再这样拖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永远吊在悬崖的边上,永远也不得解脱! 最后一次咬牙,他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从牙关中迸出声音。 “明天……”他握拳紧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却一再警戒自己,这次他绝不能再改变心意。“明天我便吩咐孙勤让他送你回去吧!至于对你的补偿……这府中的东西,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尽量拿走!” 不等她的回答,他急急快步就定,再也待不住一时半刻了。 她的娇躯猛然一震,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是开口要送她离去。 虽然那明明是她极力争取来的,但从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刻,她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光了一般,双腿一软,便跌坐在门边。 他的背影消失在松风阁的围墙外,但她的眼神仍胶着地追寻着他。 月光依旧照着整片大地,但她视线中的世界却竟然开始模糊。他的话在她耳里乱糟槽地不停回响,她却只听到自己讷讷的声音飘散在冰凉的空气中。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放弃?就在她已经开始着魔的时候。 厉祯站在庭外,冷眼看着小厮从库中拖出车辇,正卖力地套着缰辔。 秋风如刀,呼呼地吹。气候愈来愈冷了,但是,却都比不上他的心冷。 他问过自己一千遍,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总没办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有一刻不在帮自己做心理准备,就是为了此刻的到来。其实他早就该送她走了,却总悬着自己的依依不舍,忘了贪恋也总该有个期限。 但他现在意识到了。那种她就在眼前,他却完全亲近不了的痛苦日日增大,都快要把他给逼疯了! 他想,是时候到了吧!是彻底断了的时候吧!再这么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王爷……”孙勤下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小姐来了。” 他猛然转过身,对上那抹娇小纤细的身影。 她的手上空空如也,这让他大吃一惊。 “你……你的包袱呢?”他不是承诺过她可以带走任何东西吗?她为什么什么都不拿? “我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想命令自己别表现得这么难受。 “你真的什么都不要?”连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他? “如果我会要,就不会离开了!” 如果她当真贪图任何财物,当初大可不必拚死也要离去。 他震惊了一会儿后,突然笑了。 “是啊,我怎么会忘了,你的个性是那么高傲。是我的错,看来我提出的补偿反而侮辱了你。”他自嘲地道。 她的心仿佛有刀在绞,咬着下唇,撇过头,不愿看向他的脸。 明明都已经到离去的关头了,往后两人便山高水长,永无交集,但为什么到了现在她还要为了他心痛? 她紧紧握着拳头,暗恨自己太过不争气。 “我可以走了吗?”她突然冒出这一句。 她咬着牙强憋着,如果再不快点离开,她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心中强烈的酸楚而失态。 要离开也必须是要骄傲的离开,无论如何,她绝不愿在任何人面前失了尊严。 “孙勤,送小姐上车。”他微不可见地震了震,随即冷硬地命令。 湛璃根本不等孙勤应答,直步便向前登上了车辇,放下了挂帘,正式隔绝了他们两人的空间。 “王……王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天来王爷和小姐的关系已经变得很好了。但为什么现在又突然转僵了呢?他实在见不得事态如此发展,不由得紧张地叫唤出声,试图力挽狂澜。 但是厉祯根本不理他,一甩衣袖,快步向王府的内院方向走去。 但没走几步,他便停下来了。孙勤大喜过望地以为事有转机,但他回头抛下的话,却打碎了所有可能的希望。 “记住,一定要把小姐平安送回青青楼。” 她在赌气,她在赌气,她在和他赌气,赌着他不肯向她敞开心房的气。 可是……她没办法让自己的气持续下去啊! 听着窗外逐渐增大的马蹄声,她强忍着的泪水不禁像雨一般拚命往下落。 为了坚定自己离去的信心,她试着想像他的恶形恶状,但是当她闭上眼,浮现在她脑海中的,,竟然全都是他那双时而流露寂寞神情的眼睛。 她在做什么?他都已经这么明白地要她走了,她干嘛为他这般心痛?! 她是这么努力地教训自己,可是她发现竟然一点用都没有! 她不能不想他,她不能不疼他! 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再也没办法把他当成原先的大魔头看待。她不得不承认,高婶说的话是对的。 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寂寞至极的好人,一个让她心疼欲碎的好人,一个她不能不喜欢的大好人! 她喜欢他!她好喜欢他! 原来她是这么样的喜欢他!她紧抓着胸口,终于明白那困扰她良久的迷惑究竟所为何来。但是…… 呜咽终于蛮悍地迸出了她的牙关,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为什么到现在她才发现,到了这已经太迟了的现在! 时到如今,她还能寡廉鲜耻地回头吗?当初是她那样坚决而强烈地求去,现在她还有什么脸再回头要求陪在他身边? 马车突然停下了,她脸色惨白地瞪着那张逐渐被掀起的挂帘。 一定是青青楼到了……头一次,她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害怕,她紧抓着衣襟,下意识地猛烈摇头。 太迟了……难道真的已经太迟了? 第八章 一踏进松风阁,他立刻虚软地坐倒在门边。 他急促地喘着气,仿佛不这样他便不能呼吸。那剧烈的痛苦迅速地涨满了他的胸膛,让他身子不禁蜷曲。 他没想到竟然会如此痛苦!光是看着她离去,他便觉得自己快要死去! 他有千万次的机会足以挽回,他可以不用选择这样的结束。他是堂堂御景王爷,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要留住个区区民女有什么困难? 但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一切都是他的奢想,而事实是她并无心于他,甚至是豁出性命也想离开他。既然如此,他有什么权利硬拖着她,要她陪他一块沉沦?! 他突然开始用力地捶着房门。 天杀的!天杀的!他干嘛非得做个好人?他干嘛要这么有良心?他又不是圣人,何必非把自己往苦里推! 可是……他突然挫败地停下了手,捏住鼻梁,想压住眼鼻之际那来势汹汹的酸意。 他已经搞不清楚了,强留着她让她一辈子痛恨自己和让她离开使自己一辈子痛苦,同样的两条死路,他究竟该如何选择才对? 一声小小的呜咽随着空气飘进他耳朵,他本来以为是错觉,但瞬息后,他猛然回头。 她那洁白纤细的身影竟定定地立在门前,明亮的瞳眸荡漾着迷蒙的水气,正隔着门槛幽幽地望着他。 他的呼吸仿佛霎时中止了,他瞪大了眼睛想确定那是真人或只是幻影。 “你……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他盯着她脚下的阴影,一瞬间,视线完全模糊。“我不是已经放你走了吗?你还回来做什么?回去!快点回去!” 他竟暴跳如雷地开始赶她。 她还回来做什么?难道不知他是花了多大的努力才决心送她离开的吗? 湛璃怔怔地望着他,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滑出了她的眼眶,并在转瞬间,雨势变得滂沱。 “我回不去……”她泪眼朦胧地步步向前迈进。“孙勤根本没把我送回青青楼,到了半途,马车就折返了。” 厉祯瞠大了俊眸,瞪着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孙勤那狗奴才,我要宰了他,我一定要串了他!”他瞪眼怒咒着,却一步一步向后退,就是不敢让她太过靠近他。 但她不让他逃,上前一把便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你不要生他的气。”她抬起眼眸望向他,泪水不停地滑落。“孙勤没有错。” “他办事不力,怎会没有错!”他大吼。 “有错的是我,是我叫他送我回来的。” 她的一句话,蓦地静止了他所有激动。 “你说……什么?”他震惊地问,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意思。 “是我要孙勤送我回来的。”她平静地重复,而他再度狂怒地吼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拚命地摇着她,想要摇醒她。 她明明要走,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折磨他一次还不够吗?她究竟想要怎样?! 她这次再回来,他真的没有把握还有那么大能耐再命令自己将她送走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她不甘示弱地大声回他,稍歇的泪水再度汹涌。“就是知道我才要回来!” “你……你疯了,你一定是疯了!”他颤巍巍地倒退一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没有疯!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如果不清楚,她不可能有勇气在孙勤停车关心她状况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提出折返的要求。 “你……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慌乱地摇着头,当初她那充满恨意的冰冷目光至今仍烙印在他心里,这让他实在很难相信──相信上天竟会如此优惠他!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不是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吗?”她勇敢地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他骇然地瞪向她莹然的双眸,颤然惊问:“为什么?” “因为……”她吸着俏鼻,想努力挤出一丝笑颜。“因为我喜欢上你了。” 一瞬间,他的世界仿佛冻结,死寂的空气中连呼吸声似乎都听不见,他震惊地瞪着她,而她坚定的眼神中没有半点犹疑。 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而她也不禁愈来愈难堪。 他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是不是瞧不起她?他会不会以为她的出尔反尔只是舍不得御景王府的荣华富贵? 她紧张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如泉涌出,急急低道:“真有这么难以相信吗?我是真的喜欢你,我──” 她的哽咽戛然而止,他在转瞬间便夺去了她所有气息。他猛地攫住她的檀口,疯狂而饥渴地摩挲蹂躏着她粉嫩的红唇,索取所有来自她的温柔。 他的拥抱是那般用力,他的吻是那般激狂。她差点要晕了,就在那熟悉的激情再次向她漫天盖地袭来的同时。 她紧紧地伸手回拥他,奋不顾身地回应着他所有的吻。碱涩的泪水流进了他们的嘴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尝起来竟然是甜的。 他急喘着搂紧了她的纤腰,狂乱的吻撒在她额、鼻、眉、眼,贪婪地吸着她身上的馨香。 不知在什么时候,所有碍事的衣物都神奇地翩然飘落地面。 他极轻极柔地将她横放在床上,两只手臂支在她身旁两侧,像是圈着她永远不让她离开。 他们的眼神胶着而痴狂地交会,紧紧地相缠着,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要……你要想清楚……”他的额头抵着她,闭上了眼,热热的喘息盈满在她四周。“你这次回来,我就真的……真的永远不会放你走了!” “就算是那样……也没关系。” 她也闭着眼,双手摸着他的脸,手上的湿意像是刀狠狠地割着她柔软的心房。 “我只是……只是想陪着你,因为你总是好寂寞,所以……所以我……” 他不再让她泣不成声,当狂热的吻如雨般向她洒落时,她再也不能思考了。 所有纷扰的思绪都在此刻被抛到九霄云外,存在他们之间的,只能是那最单纯的爱恋。 他的吻、他的手……像是最温暖的云雾团团地包围着她。她紧紧地抱着他,神智昏乱地喘息着。 “你还可以后悔……”当他硕热的男性抵在她柔软的入口前时,他揽着俊眉,最后一次询问。 “我永远也不会后悔。”她坚定地回答,玉腿一夹,便挺身迎入了他的坚挺。 他痛苦地低喘一声,忘情地开始律动。 什么话都不必再说了,现在他们唯一要做的,便是专心投入这场世上最神圣的欢爱。 雨花娘徘徊在朱红的大门外,圣上亲笔的牌区上鲜红的彩带还没拆下,状元府繁华的盛势才正要开始。 但这种情况让她心慌,车水马龙的出入入口让她根本无法分辨,究竟哪一辆马车才是属于新科状元慕应华的? 慕应华是圣上亲点的状元,最近又承蒙圣恩赐婚威和公主,是准驸马,更是近来圣上面前最得宠的红人。 如果是他,一定会有办法和御景王爷抗衡的! 雨花娘一思及此,便义无反顾地跑来这里守株待兔。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状元郎竟是这般难找! 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多天了,却每一天都困在众多长相相似的豪华马车阵中。如果再这么拖下去,她真不敢想像璃儿会被那御景王爷折磨成什么模样! 不行!她实在等不下去了! 满腔的心焦逼得她快要发狂,雨花娘心一横,便上前张臂拦下一辆正要出状元府的马车。 “做什么?!不要命啦!”车夫气得叫骂,一面努力安抚受惊的马匹。 “对……对不起!”雨花娘吓得立刻跪地,但她仍没忘了她的目的。“请……请问小哥,这车里坐的可是状元郎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民……民妇名唤雨花娘,有要紧事一定要见状元郎一面。请小哥您行行好,帮个忙吧!” “你要见状元郎做什么?” “民妇想请状元郎伸出援手,救救他的妹妹。”雨花娘几乎要磕头了。 车夫竟大笑了起来。“哈,你说谎也不打打草稿,我家少爷什么时候多出个妹妹来了?!” 车夫像是听到什么大笑话般,根本懒得理她,便要驾车离开。 雨花娘大惊失色,不禁大叫了起来,“是……是真的!”她奔向前,努力跟上马车的速度。 “你还是省省吧,让开点,别挡路了!”车夫不耐烦地用马鞭抽她,雨花娘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她抬头望着马车渐行渐远,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她竟不定心地高声大叫:“状元郎,您当真忘了您的妹妹──慕湛璃了吗?” 车帘微微掀动了下,车内的人却是身躯剧震。 “停车!”他疾声道。 “少爷,您别理会那些闲杂人等的胡言乱语。”车夫急着赶路,刚才皇上急召少爷入宫面圣,此等大事他可不敢耽误。 “我叫你停车!”慕应华已捺不住性子,掀开车帘,便抢过车夫手中的缰绳,勒住了马。 雨花娘见事有转机,顾不得皮肉痛,立刻奔向前。 “慕公子?您就是慕公子?!”她激动地泪流满面。 “这位大娘,你刚刚说我的妹妹,慕湛璃?”慕应华冠玉般的脸上,两道剑眉紧蹙,他不能确定自己刚刚有没有听错。 “是啊,正是!正是!”雨花娘着急地猛点着头。 得到答案的同时,慕应华脸色陡然大变,他立刻跳下车,紧抓着雨花娘。 “你知道璃儿的下落?!” “是。民妇名唤雨花娘,这些年来都是我俩相依为命。若不是情非得已,绝不敢贸然来打扰慕公子。” “别说这许多了。”慕应华急于知道失踪多年的妹妹的下落,情急溢于言表。“雨花娘,你快点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雨花娘点了点头,含泪先将之前如何离开湖州、来到京城的事大略说了一遍,然后再将璃儿被御景王掳走的事快快道出。 慕应华愈听,脸色愈见难看,愤怒地一击手掌。 可恶!当初他便觉得事情不对劲,璃儿明明很健康,怎么会他才到书院一趟,回来便被告知璃儿已“病故”的消息。 原来又是他娘搞的鬼!他不禁脸色气得发白。 “慕公子,您一定要救璃儿!一定要救她呀!”雨花娘泣不成声。 慕应华阴沉着脸没有回答,但心中已燃起了熊熊的决心。 他当然要救璃儿,他不可能不救她! 璃儿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为了将他的宝贝璃儿再度抢回身边,哪怕对手是御景王,他也绝不放在眼里! 当天,厉祯就搬回了松风阁,再也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们两人在一起。 他就像是一个孩子一样,深深地依恋着她。每天晚上如果不紧紧拥着她,仿佛就无法入眠。 有时候半夜醒来,她会发现他目光深邃地瞅着她瞧。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摇着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迷惘的神态让她觉得好心疼。 她想再多爱他一点,比全心全意再多一点。 她想紧紧地抱着他永远也不离开他。她是这么这么的喜欢他! 她喜欢看他对她微微笑,喜欢让他从背后环住自己,喜欢他热热的气息吹拂在颈后,喜欢他让人沉迷不已的吻…… 自从认识他之后,她才第一次体认:原来爱一个人,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 阳光从枝丫间洒落,映着树梢沉积的薄雪,纯净得仿佛是梦想中的天堂。 而站在树丛间的她,是天堂中的仙子。 厉祯一早起来见不到她,便急急忙忙地起身开始寻找。终于在庭院一角的树林中,找到了她洁白的身影。 他的慌张在寻着她的那一刻完全沉淀,他立刻放轻脚步,着迷地缓步向她。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随着他的话音,紫貂裘轻轻披上了她的肩脖。她讶然回眸,对上了他温柔深情的眼光,一抹甜笑霎时跃上了她姣美的容颜。 “没想什么。”除了想你。 她娇柔地向后倚进了他的胸怀,感觉从身后传来的暖意。 “没想什么,你一大清早的站在庭院中发呆吗?”他笑着打趣,在她冻红的粉颊上落下一吻。 她咯咯笑,不甘示弱地抬起头迎上他的吻。他怜惜地啄着她的唇,而她带着一丝恶意,用力地咬了他一下。 “璃儿!”他惊讶着,略推开她,却只看到她调皮的笑意。“你喔,真像只野猫!” 他的抱怨她根本就置之不理,只是娇笑着伸手环住他的腰。 “别生气嘛,和你闹着玩的。” 她这么无辜地瞅着他,他哪里还气得起来?他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气,更拥紧了她一些。“算了,我哪会生你的气。” 她依在他怀中,在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今年这场初雪不得真早啊。”他若有所思。“明明昨天还有枫红的,今儿个竟全落光了。” “平常不是这样吗?”她好奇着,倒真从来没有留意过。 “嗯,临安的秋天总是特别长。”他点点头,深觉奇怪。 “是吗?”她蹙着眉头,半信半疑。不过,这小小的疑问很快便被她抛诸脑后,她低眼注意到他异于往常闲适的正式穿着。“你要出门?” “皇上派人传了口谕,我得入宫一趟。” “有什么事吗?”她关心地问。 “不知道。”他歪头想了想,“大概和最近闹得凶的和亲案有关吧。”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究竟什么大事非劳动他入宫不可。 “和亲?”什么意思? 他笑着低头吻开她纠结的眉头,“别想了,我得走了。” “不要。”她却紧紧抱着他不放,难得撒泼。“我不让你走!” “你和皇上抢人吗?这可是犯跸呢!”他故作惊诧,心中其实感动不已。 “我才不管。”她俏皮地向他皱起鼻子,蛮横地赖上他。“犯跸就犯跸,反正我离不开你。” 她的话像把重槌狠狠地撞了下他的心,他的目光剧烈波动,长臂一揽,狂热激情的吻便如雨迎头向她洒落。 他急促而饥渴地封住她的樱唇,疯狂辗转地吸吮着她的娇柔。 千万句情话都比不上她的一句“离不开”。他再一次重新体认自己竟是这么这么地爱她,甚至愿意用他所有的一切来换取她的永远相随。 而这些超乎言语能够表达的激烈感情,他不知道该如何让她更清楚的知道,要如何才能让她明白── 真正离不开的人,是他! 整场朝议在说些什么,他根本有听没有进。他虽然看着眼前众多王公大臣们激烈的辩论,但是对于沉浸在无边幸福的他来说,那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般遥远。 “皇上,无论如何,微臣认为此事万万不可!”礼部尚书激动得面红耳赤。 皇帝仿佛伤脑筋地支着侧颔,灰眉紧蹙。“就因为于礼不合吗?” “这正是推翻此案的最佳理由!” “夏亲王,你怎么说?”皇帝早已听腻了这些大义凛然,厌烦地将视线投向另一位极尊绝贵。 “微臣早已表明过立场,实在毋需一再重复。”夏亲王微笑应付。“倒是……御景王爷王爷,您从刚刚都没表示过意见,究竟意下如何呢?” 厉祯一迳地微笑,压根不知话锋已转到他身上来了。 那长久的沉默教在场所有人感到诡异,夏亲王只得再唤一声,“……御景王爷?” 他痴痴地傻笑着,从来不知爱情竟是这么甜美的东西,一旦沾上便像上了瘾般片刻不可废离。 虽然不过一时半刻,但他怎么会这么地想她?想她的声音,想她的容貌,想她甜甜地向他微笑,想她玩笑似的一句“离不开”…… 天,他真的好想好想她!这无聊的会议与他何干,他多想现在就抛下一切回府去陪她! 列席他身边的威远侯已等不下去,不禁暗暗用手肘推推他。“祯儿……祯儿……” “啊?”厉祯这才大梦初醒地望向身旁的老人。“外公,有事?” “圣上在等你的答案哪!”威远侯悄悄暗指龙椅上已不甚耐烦的皇上。 糟糕,大家刚刚究竟讨论了些什么?厉祯心中暗暗叫糟,但面对天子的,仍是完美无瑕的应答。 “圣上乃天子,微臣自当以圣上的意见为意见,岂敢拂逆圣意。”他拱手微笑。 皇帝听了他的答案,头一次露出笑颜,开心地击掌,“说得好,说得好!不傀是御景王,果然深得朕心。”他继而抬眼望向座下诸臣,“既然御景王也支持此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许任何人再有异议。散朝!” 皇帝说完便拂袖而去,丝毫无视在场多数大臣的扼腕叹息。 厉祯乐得可以回府,他迅速地迈步向外走,但甫步出朝堂,却突然被叫住。 “外公?”他一回头,才发现原来是威远侯。 “祯儿,最近发生什么好事吗?看你挺开心的。”威远侯笑问。 太好了。时光仿佛倒退了十年,威远侯感动地重见以前那个他最疼爱的开朗外孙。 “是有好事。”岂止好事,是好得不得了的事!厉祯直言不讳。“外公,过几天,我带个人到您府上认识认识吧。” “哦,这真奇了,从未见你这般煞有介事的。”威远侯眯着眼笑,眼中尽是疼爱。 “外公,这的确是件大事。”厉祯开心不已。“你可知我要介绍给你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呀?” “您未来的孙媳妇。” 他不只要把璃儿介绍给外公,还要介绍给所有的亲戚朋友,他要让大家都知道,她是他御景王未来的王妃,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 他兴奋地幻想着,却没发现威远侯陡变的神色。 “祯儿,等等。”威远侯急忙拉住他。“你要娶媳妇了?!是哪一府的千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祯儿贵为堂堂御景王,若有婚配大事,也必是皇上亲赐,他不可能连点风声都没听过呀! “我现在不是提了吗?”厉祯急于想和外公分享他的喜悦。“外公,是,我是要娶媳妇了,璃儿是个温柔又甜美的女孩,若您看到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璃儿?威远侯心中疾速思索着。奇怪,他怎么没印象有哪府的千金姓名中有个璃字? “祯儿,外公有些糊涂。”想不出来,他只好干笑询问:“你说……你说的璃儿究竟是哪家的小姐?外公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啊,外公,想必您是没印象的。”厉祯心无城府地对威远侯毫不隐瞒。“璃儿不是所谓的王公贵族,她是青青楼的小姐。” “青青楼?”威远侯顿时惊诧地瞪大了眼。是他听错了,还是他记错了?在他的记忆中……青青楼应该是永乐坊中最大酒馆的名字吧!“祯儿,你要娶个青楼女子为妻?!” “外公,是青青楼,不是青楼。”厉祯蹙眉纠正。 “那有什么不同!不管是青青楼还是青楼,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祯儿,你疯了吗?竟然想娶个低三下四的女子为妻?!” 厉祯愉悦的脸色被威远侯当面一斥,顿时沉了下来。 “外公,我很清醒,也很认真。我是真心想娶她为妻,所以,也请外公您留意一下您的用词。”他极力压抑着。 低三下四?!如果眼前人不是他的外公,他绝对会忍不住动手。 “祯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连公主都可以轻松娶到,千万别一时糊涂了呀!” “外公!”厉祯受不了了,沉声低喝。 “祯儿,外公是为你好。”威远侯苦口婆心。 “如果外公真的为我好,就请尊重孙儿的心愿吧。”知道外公是真的疼他,他才勉强自己捺着性子。“公主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希罕。外公,我是真的爱她。也许您无法理解,但是,您又何必这么急着反对?您甚至根本不认识她!” “祯儿──”威远侯仍不死心,但厉祯已经拒绝再听。 “外公,我心意已决。就算您不答应,我也会一意孤行的。唯一的差别只有,我会恨识相地绝不带她到您那儿受气。” 他与威远侯僵持对视的眼中写满了坚决,威远侯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 这么多年来,祯儿难得露出那种笑容,他实在不想这么快就和祯儿扯破脸。 “既然你那么坚持……那好吧,过几天侯府应该会办场花宴,就那时来吧。”过了一会儿,威远侯只有心不甘情不愿地叹了口气,暂时退让。 厉祯这才如释重负地泛出微笑。“啊,外公,我能保证,只要您见了她,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他的璃儿多么惹人怜爱,这一点,绝对无庸置疑! 威远侯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却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时候下早了,咱们也该各自回府了。” “外公,要我送您吗?”为了帮璃儿争取好印象,他殷勤地问。 “不了,外公自己有车。”威远侯婉拒。没再多说什么,面色沉郁地匆匆离去。 厉祯凝眉望着外公的背影,心底却仍不禁有忧虑的阴影片片浮上。 但不多时,他便用力地甩甩头。 不会的!虽然只是初步应允,但外公毕竟已经答应他了呀! 他和璃儿不会有问题的!他坚决地相信。 第九章 “回到侯府,威远侯那气冲冲的模样立刻引起了夫人的注意。 “侯爷,朝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又惹您生气啦?”她端起碗盖茶,递给威远侯。“来,先消消气吧。” “多谢夫人。”威远侯接过,消了消火气后,才再度开口,“对了,你帮我草拟个宴客名单,把所有认识的皇亲国戚都给请来,人愈多愈好,听到了吗?” 既然说不动祯儿,干脆让那个女子知难而退,用众多雍容华丽的高贵仕女们来让她明白,她和他们贵族间的差距究竟有多远! “知道了。”夫人先是柔顺地答应。“不过,侯爷,这又是为何啊?”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照我说的去办便是。”威远侯不想多说。祯儿竟然想娶个青楼女子为妻,这种丢脸的事他怎么说得出口? “是。”就算疑惑,夫人也不敢再多问,只得匆匆下去准备筹画。 不过,在退出厅外的前一刻,夫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般地回头。 “对了,侯爷。今年的新科状元郎可以请吗?人家不仅是近来圣上面前的红人,还快成了驸马爷呢!”夫人虽已徐娘半老,说起那位俊俏的状元郎,仍忍不住娇羞情态。 本来她还教训着自己的孙女们不知检点,没想到那状元郎果真风度翩翩、温文多情。尤其是近来不知何故频频往他们侯府跑,就连夫人的一颗心都快被他给勾走了。 “请啊,怎么可以不请?”威远侯非但没半丝异议,还大力赞成。“慕应华这年轻人不仅有为识大体,更是朝中未来的主力。若能拉上关系,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当然要请啊!” “真的吗?那太好了!”夫人不禁欢呼了起来。“侯爷,那妾身就赶紧去筹备啦!”说完,便欢欣鼓舞地离去。 威远侯望着他夫人那欢天喜地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气。 他怎么不知道最近府里在迷些什么,只不过他不想管而已。幸好状元郎就快和公主大婚了,不致有什么事会发生。 不过,唉,女人不愧就是女人,这么老了还发花癫,真教人受不了! 蜡炬如柱,熊熊的火光照得沉沉的黑夜也似白昼。威远侯府外,人声鼎沸,从各辆豪华的马车上步下的人们个个华贵骄傲得让人不敢逼视。 湛璃在车上紧张得直扯衣摆,厉祯不禁看得好笑,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啄她的耳壳。 “怎么啦?坐立不安的。”他贴在她耳后,轻嘲着她。 “你还来闹我,人家都快紧张死了。”她小嘴一瘪,便推开了他。 “有什么好紧张的,不过是家族聚会而已嘛。”他闲适地斜倚在马车的软榻上,风流倜傥的身姿俊美得足以引人犯罪。 “你还说!”他那轻忽的模样教她气恼。虽说是家族聚会,但是来的人却个个都是当朝权贵,她不紧张才怪呢! “好,不说,不说。”他很识相,一见她面色不对便赶紧收口。他温柔地搀着她,要扶她下车,一边柔声哄慰她,“别担心了,一切有我在。” “那你可得答应,绝对不能离开我喔。” 她仍是不放心,一下车便紧紧地黏着他。她那娇羞的黏腻模样惹得他心情大好,乐得享受美人恩,环着她的肩,飞快在她唇上偷了一吻。 “我哪舍得离开你呢?”尽情地肆虐红唇后,他仍恋恋不舍地留连不去。好不容易,他才强迫自己从温柔乡中脱身。“时候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他搂着她,大步往威远侯府华门迈进,完全没发现一双在后阴鸷盯着他们的目光。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慕应华方愤怒地将折扇一甩而上。 没错,那果然是他的璃儿!乍然相见本应恍如隔世,没想到那可恶的御景王竟梗在他们之间,使他不能马上上前相认。更过分的是,御景王竟然对璃儿那么……那么的“亲匿”! 慕应华差点气昏头,但这预谋已久才得来的赴宴机会可不能因他一时气愤而白白浪费了。他随即命令自己保持清醒,随后跟了过去。 “外公,外婆。”厉祯挽着湛璃,有礼地向威远侯夫妇打招呼。 “哎呀,好可爱的姑娘啊!”威远侯夫人不知个中情由,却直觉一见湛璃便喜欢。“祯儿,你不介绍介绍?” “外婆,这是湛璃。”一有善意的回应,厉祯不禁笑开了眼。“璃儿,叫外婆。”他帮两人介绍。 “外婆好。”湛璃战战兢兢地问了好,生怕一不小心便留给他的家人坏印象。 “-,好,好。”威远侯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随即便热情地挽过湛璃。“湛璃姑娘,你没来过我们侯府吧。我们侯府的梅花开得可是举国闻名的喔,来,我带你去瞧瞧。” 说着便想拉她往赏花小径去,湛璃一时惊慌地向后看,想寻求他的陪伴。厉祯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连忙也要跟过去,没想到才起步,便被威远侯给伸手拦住了。 “外公?” “祯儿,她们女人家谈话,你凑什么热闹?”威远侯丝毫不理厉祯疑问的目光,迳自拉他向另外一边走。“跟我来吧。” “外公,您要做什么?”厉祯一头雾水。 “祯儿,来,外公介绍些人给你认识。”威远侯不容拒绝地将厉祯拖向不远处丛集的华丽仕女群中。“这位是襄阳郡守韦荫的千金,她弹的琴真可谓天上仙籁,你有机会一定得听听。这边这位是武威骑统领沛祥的小姐,别看人家一介女流,可不负了人家世代武名,巾帼不让须眉,说不定你们哪天还可切磋切磋一下武艺呢!还有那边那位是……” 威远侯还想继续介绍,但厉祯已脸色大变地抽开了被威远侯拉着的手。他眯起眼,惊怒地审视着眼前那一张张摆满讨好微笑的精致妆容,心中涌起的尽是作呕的念头。 “外公,您这是做什么?!”厉祯气得立刻转头质问威远侯。 威远侯却郑重其事地笑道:“祯儿,你别这么激动,当心吓着小姐们了。”这可都是他刻意请来和祯儿相亲的呢。 厉祯闻言,反而更加生气,转头吼向那票仕女:“你们都给我滚!别在这儿碍眼!” 仕女们被吓到,立时像受惊的鸟群般纷纷惊呼着飞离散去了。 “等等……”威远侯正想挽回,却已来不及。他望着自己设计的好戏还没上演就宣告结束,不禁气恼地责怪厉祯,“祯儿,你这是在做什么?未免太不懂礼数了吧!” “我管他什么礼数!”厉祯气得眉毛都在抽动。“外公,我才要问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明知我已心有所属,还摆出这等阵仗,您当孙儿真傻了吗?” “祯儿,外公就是担心你傻了。”威远侯毫无歉意,依旧理直气壮。“你要不是傻了,怎么会被一个低三下四的青楼女子迷得晕头转向?呸,也不知那狐狸精用了什么下流手段,祯儿,外公是为你好,才想让你见见什么是真正高贵的仕女啊!” “外公,您说璃儿是什么?”厉祯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 “狐狸精!”威远侯毫不退让,没好气地重复。“除了狐狸精,还有哪种妖魔鬼怪那么有本领?” “外公!”厉祯已忍耐不住,震怒地大吼。 “怎么?你怪外公说话难听?”威远侯也动了气,再也不节制自己满腹的气话。“我告诉你,外公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没当面说她。但你可知道,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就算外公想要除掉她,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的,你懂吗?” “我懂!”外公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岂会不懂? 厉祯一甩衣袖,恼怒地掉头就走。 外公的恶意已表露无遗,他怎么再能将璃儿留在威远侯府,他得将璃儿带回去,现在马上就走! “祯儿,我不准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你听见了吗?”威远侯仍不死心地在背后大喊。 “哼!”厉祯的脚步愈奔愈快,但一如他先前所说,只要他想,世上没他办不到的事。即使是他的外公,也绝对阻止不了他! 一路上,威远侯夫人拉着湛璃不停地絮絮叨叨,说得尽是些无啥意义的家庭琐事,但湛璃还是听得很高兴。虽然只是些琐事,但她却能从中听见威远侯夫人的幸福。 真好。她心中暗暗羡慕着。 对于她过去从没得到过的家庭温暖,她总是欣羡不已。 “这株梅树虽然花开得不太漂亮,但果子却结得很多。那株呢,冰肌玉骨,姿态奇清,是府中最美的一株了。”夫人像个专家似的尽职向她介缙。“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一株。”她随手折下一段花枝,招手让湛璃凑鼻过来。“香气强劲,高雅而不浓腻,最是制薰香的上品了。” “夫人都是用梅花来薰衣的吗?”湛璃微笑地问。“难怪浑身飘香。” “-,刚刚不是都叫我外婆了,怎么又变得那样生疏?”夫人大声笑道。 “湛璃不敢逾越。”她谨慎有礼地回答。 这些天来高婶和她说了许多,也让她明白了这些贵族傲慢的习性。 其实若是平常的她,根本不会屑于去讨他们欢心。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这些都是厉祯的亲人,她因为爱屋,所以及乌。 “哪来那么多规矩,你就跟着祯儿叫嘛!” 其实,贵妇如她可也不老是这样热情的。但这姑娘就是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更何况她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带来的。 祯儿的个性她做外婆的最清楚,他不是那种游戏人间的纨-子弟,既然他都把这姑娘带来了,想必对他已是十分重要。她又岂能不另眼相看呢? 威远侯夫人的热情让湛璃几乎无法招架,只得恭敬不如从命,乖乖叫了声:“是的,外婆。” “乖,乖。”夫人开心地摸着她的头,心想祯儿的眼光还真不错。挑了个人见人爱的媳妇,总算也多少弥补了她对女儿婚姻不幸的一点遗憾。 “夫人真是好兴致,冷落了前厅的客人们,竟然躲在这嚼舌根呢。” 带笑的声音传来,威远侯夫人突然欣喜异常地转过身。 “状元郎!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慕应华双眼笑眯成新月形,掩去了过盛的精光,也适时模糊了他那过于执着的焦点。 “这不是大家起哄着要见您吗?我比较幸运,便被派来寻人啦。” “哦,真的?”夫人因他吹捧的话而飘飘然,立刻开心地要往前厅去,还不忘拉着湛璃。“璃儿,来,也和外婆一道去亮亮相吧。” “不……不了。”湛璃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却努力挤出干笑推拒。“我……我不习惯那种场面……” “有什么关系,以后你也要习惯的。”身为御景王妃,应酬这事还少得了吗? “还……还是不要了……” 湛璃这般坚拒,威远侯夫人再坚持也拿她没辙。 “那好吧,你可别乱跑。我一会儿回来,我俩继续赏梅啊!”夫人只能这样叮咛。 等威远侯夫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径后,湛璃才发现自己的背后竟已冷汗成片了。她情不自主地颤抖着,背对着那个人,迟迟不敢转身。 但慕应华却已等不及了,他急切地走向前,伸手贴向她纤细的香肩。 “璃儿,你忘了大哥了吗?” 温柔如风的语声响起,霎时触动了她记忆最深的那片温柔……以及那种恐怖。 “没有,我没忘。”她的话声每一字都带着浓浓颤抖。“大哥一向是对我最好的人,璃儿怎么敢忘?” 话是没错,但她为什么感到如此的恐惧?她心乱如麻,不知那不祥的感觉究竟由何而生。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转过头来看我?” 慕应华的声音温柔如春风,而湛璃也只能硬着头皮,缓缓转过身来。 “大哥。”她怯怯地喊了声。“你……你怎么会来?” 他为什么会时至今日才出现在她面前?就在她终于已完全脱离慕府阴影,准备迎向生命中的新里程时,他还来做什么?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呀。”他轻轻地笑了两声。 若不是知道威远侯府和御景王关系匪浅,他岂会兜那么大个圈子,天天往威远侯府跑?不过幸亏他有收获,终于给他逮着良机。 “找……找我?”找她做什么? “璃儿,大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你,你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你不喜欢和大哥重逢吗?”慕应华俊层微蹙,手指轻刮着她柔嫩的面颊。 “不……不,怎么会呢?”湛璃得花好大力气才阻止得了自己逃开的念头。“璃儿当然高兴、当然高兴。” “啊,,那真是太好了!”慕应华一开心,便伸手将湛璃搂入怀中。“你可知道,这些年来,大哥有多么想你?” “大……大哥?”湛璃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正想退开,慕应华却将她搂得更紧。 “璃儿,那可恶的御景王一定让你吃了不少苦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愤慨,突兀得让湛璃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没……”没那回事!她正想反驳,但慕应华却不让她有机会开口说下去。 “总有一天大哥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他紧抓着她的肩,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他的眼神仿佛燃烧着火光,认真得让她只能惊愕地瞪着眼,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望着她愕然的娇颜,慕应华不禁满足地笑。 “先别说这些了。璃儿,趁着没人发现,我们快走吧!” 他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后门方向离开,这让她不禁惊呼出声:“大哥,等一下,我不能走!” “为什么?”慕应华转过头,原本温柔的表情一沉,神色霎时诡谲。“你为什么不能走?”他眯起了一双俊目,声音阴沉。 “我……”湛璃有些畏惧地左顾右盼,就是不知该如何说。 “难道是为了御景王吗?”慕应华捏着她的皓腕,不禁紧了紧。 御景王和璃儿之间的一举一动他尽看在眼里,本来他还期盼着那浓郁的情愫只是出于他的错觉,但……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湛璃疼得不禁揽起秀眉,倨傲的性子却在此时再度激起。 “是,我是为了他。大哥,我很感谢您这么多年来都没忘了我,可是,璃儿现在不能跟你走。如果厉祯……如果御景王他找不着我,一定会很担心的!” 她本来是不太高兴大哥那一副敌视厉祯的模样,但说着说着,霞红却渐渐晕满芳颊。她娇羞地垂下了螓首,却没发现慕应华愈见阴狠的脸色。 “你……喜欢他?”慕应华一颗心吊得高高的。 “不。” 慕应华闻言登时放松地笑了,但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真正狠下了心。 “大哥,我爱他。” 他一直强自维持着的理智在她那他从未见过的绝艳笑容绽放在眼前时,完全灰飞烟灭。他突然用力扯住她,强拖着她往外走。 “大哥?!”湛璃瞪大了眼。“我说我不走,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慕应华根本理都不理她,只是在她反抗时更加用力。但是到了后门门槛时,他再拉也拉下动了。他不得不回头,发现湛璃正用力地抱着门柱。 “大哥,我说了,我、不、走!”她抿起了小嘴,态度坚决无比。 她这辈子最不接受的就是别人的胁迫,这点,就算是她大哥也不例外。 “璃儿,你这性子还真是没变啊。”没想到慕应华竟泛出一丝笑,那突兀的云淡风清让湛璃不禁怔愣了下。但就在下一刻,慕应华的微笑竟倏地狰狞。 “我要你走,你不得不走!”他用力一拉,让她差点跌倒。 “不,我不走!我不走!”她吓得大声惊呼,更用力地抱住门柱,死也不动一步。 慕应华眯起眼睛,几不可闻地隐隐啧了声,趁湛璃慌乱地四处张望求援时,他缓缓举起手。 “唔!”一阵剧痛袭击了湛璃的颈后,她眼前一黑,所有挣扎便在不知不觉中落了幕。 慕应华满意地伸手拦住湛璃软倒的娇躯,打横抱起她,快速坐上他们慕府的马车,简洁地下了命令,“回府。” 厉祯远远地便在一群贵妇中发现他那正谈笑风生的外婆,他赶忙迎了上去。 “外婆!”他一双锐眼迅速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却一无所获。“璃儿呢?” “喔,她在后院赏花啊,没和我一道过来。”威远侯夫人笑呵呵的,也没甚留意。 “谢谢外婆。”厉祯不耽搁一分一秒,立刻像阵风似的卷向了后院。 “璃儿──璃儿──”他疾步走在后院的赏花小径上,大声呼喊着湛璃的名字。但是整条小径都已给他走到底了,别说人影,连声回应他都得不到。 怎么回事?厉祯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道不祥的烟雾,他顿时紧张地左顾右盼,更大声地叫唤。 “璃儿──璃儿──” 但还是没有一点回应。 他顿了两秒,突然拔腿跑了起来。 “外婆,璃儿究竟在哪儿?”他冲进人群中,紧抓住威远侯夫人的手。 他以为那是外公的气话,但……难道外公真会使出那种手段吗?厉祯心中充满了不信与怀疑,急切地要求着一个答案。 夫人望着他一脸紧张恐惧的表情,不禁觉得奇怪,却仍是不疑有他。 “怎么了?不是在后院吗?” “她不在后院!”他急得叫了起来,心慌意乱显而易见。“她不见了,她不见了!” “祯儿,你先别慌。”发现事有蹊跷,威远侯夫人凝眉,首先安抚他。“会不会是璃儿姑娘不熟侯府地形,弯进厢房,迷了路了?” “对、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他也努力地要自己冷静,喃喃道。放开了威远侯夫人的手,他转身立刻飞回后院去寻找。 他仿佛发了狂般踢开侯府中的每一扇房门,无头苍蝇似的冲进每一座跨院。但是……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遍寻不着,他的心不禁愈来愈凉。 威远侯夫人顾不得筵席,也追随在他的身后,匆匆往后院跑。但是当她找到他时,却发现他失神地坐在女儿所居的跨院门边。 “祯儿?!”夫人不禁惊叫,祯儿脸上那与十年前如出一辙的失魂表情教她胆战心惊。 “外婆……”厉祯这才转过了头,仿佛哀求,“你帮我进去找一找,看看璃儿在不在里面。”他不敢进去,但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威远侯夫人点了点头,迅速地走进去。 厉祯好紧张,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频频颤抖。 当威远侯夫人的身影从跨院中步出时,他急切地直冲而上。 “怎么样?” 凝重的摇头叹息重击向他,让他不由得摇晃地倒退了几步。 但是当强烈的晕眩稍稍退去时,猛烈的暴怒却在他的脑际倏地炸裂开来。 他激动地扑向前,抓住威远侯夫人。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他激烈地大吼着。“你们再不满意,也应该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向她开刀?为什么?” “祯……祯儿!”威远侯夫人吓得脸色刷白。“什……什么?我们做了什么?我们什么也没做啊!” “有!你们就是有!”他气得用力摇晃着夫人。“你们究竟把我的璃儿藏到哪儿去了?快告诉我,你们究竟把她藏哪去了?!”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夫人慌乱地摇着头。“祯儿,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得下来?!” “这究竟是在干嘛?!” 一声怒吼从后传来,厉祯一愣,而威远侯夫人乘势脱了身,飞快地躲到丈夫的身后。威远侯望了望身后夫人仓皇的神色,不禁更加恼火。 “祯儿,你这是做啥?你对你外婆这是什么态度,你的教养究竟都到哪儿去了?!” 威远侯的怒吼却使得厉祯更加暴跳如雷。 “外公,是你,一定是你!”他直觉性地认定。“你把璃儿藏到哪儿去了?快点把她还给我!” “你在说什么疯话?谁藏了你的璃儿!”威远侯白眉紧蹙地怒斥。 “要不是你,璃儿怎么会不见?!”他惊恐地大吼。 外公刚刚那番话不停地在他脑中回响,甚圣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宏亮。 外公真会这么做吗?不对,外公说的一定是气话,外公不应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但是……但是他的璃儿确实不见了呀! 厉祯真的没有办法命令自己下去想,也许……也许外公说的不是气话…… 也许……也许璃儿现在…… 天!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失去她的可能性光是想都让他快要崩溃! “外公说一不二,我说我没藏,就是真的没藏!”威远侯清楚他心中的想法,但这无疑使他更加他心痛。“是,我是不满意那个女人的出身,但你应该了解,外公不会真那么阴险干出杀人弃尸这种龌龊勾当的!” “你骗我,你这是在骗我……”他慌乱地摇头。威远侯严肃的否认一下便动摇了他坚定的控诉。 一直以来,外公、外婆都是最疼爱他的人,而从家变后的十年间,威远侯府也一直是他最信赖的地方。他当然也不想怀疑外公,但是……但是…… “祯儿,你连外公的话都不信了吗?” 一声心痛的沉喝登时打碎了他仅存的怀疑,他身躯摇了摇,随即虚软地坐下。 “那璃儿到底到哪儿去了?!她到哪儿去了!”他抓着头发,无力地大叫。 “祯儿,也许璃儿姑娘先回御景王府去了也不一定呢。”威远侯夫人看不下去,心痛不已地想暂且安慰他。“你要不要先回府去找找?” 他无神地抬眼,那脆弱的神情让人几乎要心碎。 “是吗?”他撑起身子,脚步虚浮地往外走。“我先回府去找找……” 等他摇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威远侯夫人才回首望向夫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侯爷,你真的什么都没做?” “连你也怀疑我?!”威远侯气得胡根都颤动。他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大家都不相信他! “不,侯爷,我相信你。”夫人严肃地摇摇头。“但是……” “但是什么?” “人是在我们侯府丢了,你若真要证明你的清白,最好尽全力把璃儿姑娘给找回来。” “你……”威远侯霎时气结,但夫人却心意已决地转身便走。 她是要定了璃儿姑娘做她的孙媳了!为了她可怜的外孙,就算是天皇老子来她也势必为他俩捍卫到底! 第十章 她的头好痛…… 当湛璃从昏沉中逐渐醒来,唯一能意识到的便是难耐的痛楚。 这是哪里?当她视线的焦距清晰地对准了那陌生的床顶,她心中不禁泛起了这个疑问。但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璃儿,你终于醒了。” 带笑的温柔男声响起,而她昏迷以前的记忆因此全部回到了她的脑中。她立时翻身而起,瞪大的瞳眸中老老实实映出了那坐在床边优雅带笑的俊秀身影。 “大哥?!”她惊恐地叫道。 “好久没回家了,你的感觉怎么样?”慕应华轻轻抚摸着她柔细的面颊。 他眯着笑眼,满意地看着湛璃。 璃儿长得真是愈来愈像她娘了。慕应华在心中暗自喟叹。他充满向往地望着眼前阔别多年后益发美丽的容颜,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强劲的夜风吹落了新娘覆面的红巾,烛光映照下,新娘晶莹的面容美得如此心惊动魄。他想他是着了心魔了,就在无意问瞥见他父亲新妾的那一刻起。 在他还没有足够能力保护雪姨娘的时候,雪姨娘就香消玉殒了,那是他毕生的遗憾。但是,幸好,他还有璃儿。 就算是妹妹又怎样?拥有她,就等于拥有了雪姨娘。为了留住这和雪姨娘的最后一点联系,即使是违反伦常天条,他也在所不惜! “这里不是我的家!”她惊怒地挥掉她大哥的手。 她真不敢相信,大哥竟然这样对她?!她都已经表明心迹了,他竟然还这么不择手段地将她绑回慕府。 “这里怎么不是你的家呢?”慕应华没生气,依旧呵呵笑着。“你瞧,大哥怕你住得不习惯,还特地命人把这房间布置得和在湖州时一模一样呢。” 湛璃小嘴一抿,二话不说便翻身下床往门外走,而慕应华马上伸手拦住她。 “璃儿,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御景王府。”她眯起了秀丽水眸,坚决道。 “不,璃儿,你不应该回去。”慕应华笑了起来,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湛璃再也难以抑制地愤怒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回去?我有我的人身自由,我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 她大哥真的太过分了!先是毫不讲理地硬将她绑回来,现在又要限制她的行动。可是……以前的大哥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璃儿,你错了。所谓的自由不是你的,而是我赋予你的。”慕应华突然钳住她,薄薄的唇瓣近在咫尺,恶狠狠地对她宣示着主权。“只有我能决定你该去哪儿,或不该去哪儿。” “大哥?!”她惊讶地抬眼上望,却更加恐慌地发现大哥眼中那簇不应该存在的火焰。“大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她不由得惊慌地开始挣扎,但慕应华不仅不放开她,反而愈抱愈紧。 “璃儿,你在紧张什么?小时候大哥不也常常这样抱着你吗?我们回到那个时候岂不挺好?” 他迷醉的语气在她耳畔留恋地徘徊,却只有激起她更多惊恐。 怎么回事?!大哥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对她这般说话? 她更加用力地挣扎,还一边大叫:“大哥,你不要这样!放开我!你放开我!” “不,我绝对不放手!”他突然凶狠地一扯,便将她扯回了床边。俊美的秀目直直对向她惊恐的水眸,他痴迷地抚着他今生最爱的轮廓。 “璃儿,你不知道,自从大哥以为你死了以后,每天过得是多么心灰意冷。现在,大哥好不容易找回你,大哥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了。” 他是认真的,那天从雨花娘口中知道过往的种种后,他便立刻将母亲快马送回湖州,今生都不准她再上京来了。他的决心是多么坚强,一如他爱璃儿的心。 “大哥……你……你不要这样!你是我大哥呀!”湛璃害怕地看着慕应华爱怜地啄吻着她的指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那又怎样?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又有谁会知道?” 就算被人撞见,只要杀了那个人,不也就一了百了、天衣无缝,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秘密。 “我不要!我不要!”湛璃吓得大叫了起来,她用力地一把推开慕应华,拔腿便要往门边跑去。 “璃儿!”慕应华一时失手,没抓住她,便让湛璃推门跑了出去。他狠啧一声,连忙跟上。 湛璃惊慌地向后看,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正疾速地缩短当中,她心头一急,正想加速逃离,但从胃部涌上的一股强烈酸意却突然侵袭着她。 她的双腿蓦地一软,跪在地上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璃儿!”这正好给了慕应华良机,乘势追上。 他也蹲下,甚至温柔地轻抚她的背。但等她的不适结束后,他头一个动作便是抓过了她的细腕,为她把脉。 他的脸色愈见阴沉,而等他终于确定时,他再难忍愤怒地用力甩开了她的手,颤声喝斥:“你什么都给他了?!” 可恶!璃儿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慕应华气得浑身发抖,几乎昏头。 湛璃知道他在说什么,也知道自己的不适究竟由何而来。她的月事已经好久没来了,本来花宴回府后,她正打算和厉祯说,没想到…… 不过,再怎么说,这个孩子都应是她和厉祯的喜悦,不该成为任何人责问的理由! 她白了脸,恨恨地反驳:“是,我是什么都给他了。那又怎样?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慕应华气得差点要掐死她,但湛璃竟然硬脾气地闭上眼,将脖子凑上前。 “你要杀就杀啊!就当我拿这条命还你以前照护我的恩情。但是其他的,你休想!” “你──”她的视死如归让慕应华一时震住,随即暴怒地吼了起来,“你以为这样找就拿你没辙吗?” 他硬拖着她站起来,往房门的方向走去,然后他用力地将她摔回床上。 “来人──” “是,少爷。” “去拿一碗打胎药来!”他的唇畔浮出一抹阴狠的笑。 “你要做什么?!”她震惊地想要爬起,却被他用力按住。她惊惶的大眼对向他,发现他的认真。“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狠心,他好歹也是你的外甥啊!” 她不敢置信地频频摇头,他真的是她童年记忆中那个温柔亲善的大哥吗? “璃儿,我想你真的不明白。”慕应华坐近她,竟然凑唇向前吻了她。她的挣扎根本无效,而他在尽情蹂躏过后,才阴笑地从唇间吐出,“我根本不在意世间其他的人,我要的只有你。御景王夺了你的贞操,没关系,我还是要你。但是……我绝对会要他付出代价的!” “不……你不是说真的……”湛璃抖得彷若风中残叶。 “你可以等着看我究竟是不是说真的。”他得意地笑着,而那打胎药却已被恭敬地送到他手上了。 “不……不要……”湛璃惊恐地瞪着他手上那碗药汁逐渐逼近她嘴边,终于忍不住出声哀求,“大哥,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大发慈悲,放了我的孩子吧!” 她的眼泪被逼得大颗大颗往外掉,那荏弱娇柔的模样足以让世上任何人心软。 慕应华却不禁满意地轻笑出声。他知道,他赢了,他终于能够将她占为已有。 “你要我放了你的孩子?”他轻轻笑问,得来她含泪的颔首。 “当然可以。”他开怀地应允,却马上附了但书。“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不准再有任何逃跑的念头,不准试着离开这里!” 湛璃紧咬着下唇,虽然是一千个不甘愿,但为了她腹中的宝贝,她只有狠下心,用力地点下了头。 慕应华这才满意地将手中的药汁倾倒在地,拂袖便要走出去。 湛璃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她再也无法将他当作敬爱的大哥来看待。现在的她……好恨他! 一脚跨出了门槛,慕应华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 “对了,记着你肚子里还有条人命,别轻易搞绝食那套把戏。” 当他说完,他满意地看到她刷白了脸,不禁高声地笑了起来。这天底下,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她! 为了肚里的宝贝,她不敢再有什么激烈的抗议举动。但是,这也不代表她死了逃出慕府的这条心。 慕应华还是每天都来看她,虽然有时候匆促得明显是百忙之中抽身,而她多多少少也听闻了原来她大哥最近正忙于与公主大婚的准备。 她没想过原来她大哥是个这样卑鄙的双面人,在世人的面前永远是那样完美无瑕、风度翩翩,甚至还欺瞒了圣上将公主下嫁;但实际上,他却是那样一个阴狠恐怖的人,竟然……竟然对她这亲生妹妹抱持着那样下流的念头! 她再怎么想,都只有恶心这一种感觉! 慕应华微笑地舀起碗中安胎的补药送至她的嘴边,却得来她冷淡地撇过头去。 “璃儿。”他的声音中隐隐透着威胁,可她依然故我。 “璃儿,你究竟想怎样?”慕应华放下了汤碗,伤脑筋地揉着额角。“我要你留下来,不是让你用这种态度对我的。” “我想不出还能怎样对你。”她嘴角连冷笑都扯不出。“你明知我最恨人家逼我。” “所以我已大发慈悲地留下了你肚中的孩子,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待在这里的这件事本身就让她最不满意!湛璃心中满盈着愤怒,却小心地不敢有丝毫的流露。 从小她大哥就最了解她,只消她一个小小的动作表情他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但是现在,她心中的盘算绝不能让大哥察觉。 她正努力找出一种方法,通知厉祯她现在的困境。如果让大哥警觉到了,她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我没什么不满意。”她冷淡地说。 “你明明就有!”这么多天来,她一直这样!慕应华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他不禁恼怒地甩袖站起。 她冷眼望着他,终于逮到他开始不耐烦的时机,她唇畔不禁浮起小小一朵得逞的笑花。 “大哥果真最了解我。我是不满意,因为……我太想念雨花姨了。”她假意柔顺道。 幸好,她还有雨花姨!这是她剩下唯一的希望了。如果是雨花姨,她一定有办法帮她联络厉祯的! “雨花娘?你想见她?” “对。”湛璃直视着慕应华,澄澈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畏缩和不安。 而这使得慕应华不疑有他,因为他熟知的璃儿从来不是个善于说谎的人。他心中盘算过让雨花娘与她相见的风险后,终于下了个决定。 “好,我明天就带雨花娘来见你。如果你高兴,留她在慕府住下也可以。”他突然弯下身,伸手钳住了她的下颚,眯着眼威胁她。“但是,你以后最好注意你的态度,知道了吗?” 湛璃不服输地愤甩下颔,甩掉他的控制。但是从她口中冒出的答案,却与她的心意无全相反。 “我知道了,我会改的。” 第二天,慕应华如约带了雨花娘到她的房间。 “我想和雨花姨单独谈谈。”她坚持道,慕应华只好退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璃儿,幸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多日来的担心害怕终于得到解脱,雨花娘激动地走向前,眼泪像雨一般拚命掉。 而湛璃也一样,多日来的强自压抑在见到雨花娘的那一刻完全崩溃,她哇地大哭出声,扑入雨花娘的怀中。 “雨花姨,雨花姨,我好想你──” “璃儿,乖。”雨花娘没激动多久,随后便欣慰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一切都没事了,没事了。” 从御景王那儿历劫归来,现在又回到这没了恶毒老夫人的慕府,璃儿总算是苦尽甘来,她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不,不是没事!”湛璃突然抬起头,泪光莹莹地向雨花娘泣诉,“雨花姨,你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 “帮你?帮你什么?”雨花娘惊讶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雨花姨,你帮我去通知御景王,就说我被困在这儿了,请他快点来救我!”她激动地拉着她的手。 “通知御景王?!”雨花娘更是惊讶。“为什么?你不是刚从御景王府脱身吗?” 雨花姨根本就误会了!湛璃心中情急,便急急将分别这段日子的境遇和她心境的转折娓娓道出,还把在慕府发生的那段恶心的变态情事都讲给了雨花娘听。 雨花娘不禁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那慕公子仪表堂堂,怎么也不像这种人面兽心的人呀! “雨花姨,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求求你!”湛璃泣不成声地哀求。 望着湛璃悲悲切切的模样,雨花娘就算再震惊也不得不信。她立刻拉起湛璃,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璃儿,别担心。雨花娘一定会帮你的。” 他到哪里都找不到她。 她就好像是蒸发在空气中,连点残余的汁渣都找不到。 他有时候甚至怀疑,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否只是他的一场美梦,而当他的梦醒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当雨花娘经由孙勤的引导来到松风阁时,她没想到看到的竟会是这样一番情景。 那就是叱吒风云而不可一世的御景王吗?为什么竟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而颓废的模样? 雨花娘望着厉祯,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御景王。孙勤走到厉祯身边,轻轻向他附耳了几句,但厉祯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依旧呆呆坐着。 孙勤不禁叹了口气,不得已又转回雨花娘面前。 “雨花娘,你有什么话,就尽管直说吧。”但他不保证王爷听得进去就是。 雨花娘点点头,开口道出:“其实是有关璃儿的事……” 她没想到厉祯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他竟突然跳了起来,紧抓住她,那炯炯的目光让雨花娘吓了好大一跳。 “璃儿?!你有璃儿的消息?!”他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对了,他怎么没有想到呢?青青楼!璃儿的娘家。他们应该会知道璃儿在哪儿的! 雨花娘从未如此地接近过权贵,紧张得吞了口口水。“是……是。” “那就快说呀!”厉祯连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性急地催促着。 雨花娘也不敢再耽误,马上一五一十地将璃儿在慕府的遭遇全部说出了。语毕,她更是着急。 “王爷,请您快去救璃儿。晚了,我怕就迟了!”慕应华那人面兽心的畜生不知道还会对璃儿做出什么兽行来! 孙勤听完雨花娘的叙述后,脸色也不禁大变。没想到世上真有此等丑事!他不由得同仇敌忾地转向厉祯。 “王爷,您要怎么办?现在马上派人马去捣了慕府把小姐抢回来吗?” 然而厉祯较之前的魂不守舍,此刻的他反而镇定多了。得知了璃儿目前确切的下落,就好像服下了一颗定心丸。他微微垂下了眼,脑中开始疾速地运转着。 一套完美的计画迅速在厉祯的心中浮现,也让他的嘴角隐隐泛出笑意。 “王爷……”孙勤和雨花娘都不知这笑代表着什么意义,只有更加惊惶地等待着。 厉祯突然地抬起了眼,而他双眼中暴增的精光则让两人再度吓了一大跳。 “孙勤,你赶紧帮我打理打理,我现在要出门去。”他开始疾步向外走。 “王……王爷,您要去慕府吗?”孙勤紧张地追着他。 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来的脸上挂着无比得意的笑靥。“不,孙勤,我不干那种小人行径。不过……我有办法让他死得更难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身着锦衣的公公站在慕府广阔的厅堂上,扯着尖细的嗓音,宣读着皇帝最新的旨意。 “赐新科状元慕应华之妹慕湛璃与御景王厉祯为妻。今赐凤冠一顶,霞帔一件,玉如意两对,珊瑚树五株,及圣上贺礼若干。由御景王即期成婚,任何人不得加以阻拦。钦此。” 慕应华震惊地从地上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厉祯得意的眼。他的表情倏地布满憎恨,站了起来正想和厉祯一拚生死,没想到那公公以为他要接旨,便开心地将圣旨交到了他手上。 “既然状元郎都接了旨了,应该不会反对本王进去,接我的王妃回府吧?” “你──”慕应华的眼中几乎喷出恶意的火龙,但厉祯根本视若未见,高声笑着步入了慕府的内院。 湛璃在后院早已听见消息,她再不管慕应华派来看管她的重重人墙的阻拦,奋力跑到前厅。 与他相见的同时,才是真正的恍若隔世。 她站在走廊的尽头,浑身簌簌地发抖。而他看见她脸上满布的泪痕,每一滴泪都像他心头流出的血。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有了圣上的赐婚,他们之间终于再也没有任何阻碍,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用任何借口阻止他们相守在一起,从今以后,他心爱的璃儿再也不必要多流任何一滴眼泪了。 他心中的激动丝毫不下于她,但他却强自镇静地向她张开双臂,露出她此生最眷恋的笑颜。 “璃儿,我们回去了。” 短短一句平凡的话,却让她彻底地投降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变成她最大的喜怒哀乐? 但她也不愿再多想了,呜咽一声,便如乳燕投林地扑进他怀中。 “祯!祯,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 历劫归来她吓得频频哭喊,而他更是怜情蜜意地拥紧了她。 “别怕,别伯。我们现在就回家了,好不好?”他柔声劝哄着,一边拥着她往外走。 离慕府的大门愈近一步,他的心情愈昂扬。当他护着她,小心跨过门槛后,他真以为事情终于要结束了。 “别想走!” 挣扎在两面生活中的慕应华终于还是顺从了心底最深的情感,顾不得抗旨之罪,他匆匆拔剑向外追出,誓死也要抢回他的璃儿! “呃!”一剑掠向两人之间,厉祯警觉地推开了湛璃,才没让她伤到一分一毫。但也因此,他的手臂挂了彩。 “厉祯!”湛璃不禁惊叫着,紧张地想探望他的伤势。“你怎样?!” “别过来!”厉祯立刻大吼,止住她的脚步。他险险侧身躲过了慕应华那招招致命的剑锋。 “慕应华,你胆敢抗旨,当真不要命了吗?”他沉声大喝,却停不住慕应华的攻势。 “抗旨?”慕应华疯狂地大笑。“我爱上璃儿本来就连命都不要了,还在乎什么抗旨?” 他招招尽走偏锋,一心想除去这世上所有胆敢把璃儿从他身边抢走的人。 “执迷不悟!”厉祯气冲脑门,不禁狠啐了声。 他拔出腰间佩剑,反守为攻。不过那么一眨眼的事,慕应华手中的长剑便飞上了天空。 “听说你要我付出代价是吗?”厉祯唇畔有丝阴冷的笑意,鄙视讥笑着慕应华的狼狈。“原来天底下还真是有人不自量力啊!” “闭嘴!”慕应华愤恨地大吼。 “祯,我们快点回去吧!”湛璃焦急地催促,一方面是关心厉祯的伤势,一方面是慕府这个地方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厉祯这才轻啧撤剑,搂着湛璃转身便往御景王府的马车走去。 “不准走!”慕应华仿佛困兽般地大吼,但厉祯只当那是疯狗叫声不想理会。 慕应华最后的一丝理智因此完全灰飞烟灭,他重拾起地上的长剑,以一副豁出生命的态势持剑向厉祯背后冲去,就算是要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祯,小心!”湛璃偶然回眸,瞥见了慕应华的危险举动,惊叫着推开厉祯,险险躲过死劫。 “可恶!”他都已手下留情了还不知感恩?!厉祯望着再度向他挥剑砍来的慕应华,心中瞬间闪过了一了百了的念头。 不过是历史的再一次重演,低身格开了一招致命招数,厉祯挺剑向前,这次他用足了全力。 “不要!” 但一声呼喊顿住他剑上的去势,厉祯止住了动作,但那森凉的剑锋却已划破慕应华的咽喉,流下斑斑血痕。 刚从死门关前定过一回,慕应华的杀气顿时消散无踪,他双腿一软,不禁跪倒在地。 “璃儿?”厉祯疑惑地望向那声制止的来源。 “不要!不要杀他!”湛璃慌乱地摇着头,害怕看到血腥的场面。 “为什么?他可是想杀了我们孩子的人!”厉祯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可他……可他毕竟是我的哥哥……”湛璃颤巍巍地走向厉祯,语气开始微弱不定。 “像这种禽兽你还认他!”厉祯气得只想将慕应华立毙剑下。 不怪厉祯的气恼,她又何尝不恨他。只要回想起他当初拿着打胎药逼她的模样,她的恨意可能不下于这世问的任何人。但即使如此…… 所有的好与坏,一切的一切尽像跑马灯般流过眼前,即使结局是这么样的不堪,但记忆中,难道她大哥就真的没有一点善待她的地方吗? 她骗不了自己。有的,她知道有的!“他对我不仁,我不能对他不义。”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出了心中最后的决定。“看在小时候他曾照护我的份上……就放过他吧。” 厉祯还是觉得不甘心,抵住慕应华咽喉的剑锋也迟迟不肯放下。湛璃叹了口气,走同前将柔荑覆上了他的手。 “祯,我们走吧。”她晶莹的双眸温柔地望向他,厉祯和她对望了半晌,终于顺从了她的意志,渐渐地垂下了剑锋。 湛璃半推着他,再也不想在这地方多留片刻。 “璃儿──”望着湛璃的背影渐行渐远,慕应华悲吼出声。 湛璃的背脊一震,而厉祯担心地低头望她。仿佛感应到厉祯的心情,湛璃将他两人交握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没关系的。”她浅笑摇头,要他安心。 她什么也没听到,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她曾经敬爱倚赖过的大哥已死在她久远的记忆中,现在的慕应华,只是个陌生人,对她已不再有任何影响力了。 厉祯眉头一皱,伸手将她紧拥入怀,刻意忽略她眼角隐耀的泪光。他能了解她的心情,和过去决裂总让人免不了伤感。他也曾经历过,而且是她从孤独和悲伤中拯救了他。所以这次换他了。 “我们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家了。”这次不再有任何不安的因素,他要为她打造一个最安稳幸福的未来。 “什么样的家?”她埋在他怀里,闷闷地问。 她的问话让他嘴角漾开一笑,他勾起了她的小脸,深情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并许下诺言。 “美好到超乎你能够想像。” 尾声 威远侯吹胡子瞪眼地望着眼前高耸而华丽的门匾,心中的挣扎到现在还没平定。 “侯爷,你还在那里磨蹭什么?”威远侯夫人都提起裙摆,准备跨越门槛了,回头一望,才发现她的夫君到现在还杵在原地。她不禁不了地开口抱怨,“侯爷,不是我说,男子汉顶天立地,做事应该要有担当。你都来到这里了,到现在还蘑菇,可别怪我心里觉得你懦弱呀!” “什么懦弱?!”威远侯本来就不太开心了,一听夫人的讥诮,他更脸红脖子粗地激动了起来。“你给我搞清楚,是你整天嚷着要来的,我可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提过啊!” “哟,是我嚷着要来没错,但我也没要你跟我一起来呀!”夫人毫不以为意地笑谑。 “你──”威远侯登时满面涨红。“好、好!既然如此,那我要回去了!”他面上挂不住,转头就要走。 夫人大惊失色。不会吧,这么开不起玩笑? 那可不成,她可是磨了好久,才磨得侯爷今日与她一块来探望祯儿他们。岂容此刻无功而返呢? 她连忙追上,拉住威远侯,苦心劝道:“侯爷,何必呢?我知道你也很想抱抱曾孙,享天伦之乐的嘛!” “我哪有?你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威远侯死鸭子嘴硬,但脚步却缓缓随着夫人的拉扯往御景王府迈进。 “对对,你没有。”啧,男人,这就是男人!夫人心中频嘀咕。“可是你知道吗?那小娃娃长得有多么可爱,他的小手小脚,软得像棉花,咯咯笑起来的时候,嘴边还有两个酒窝哩!” “那……不就和祯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吗?”威远侯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也不禁笑了出来,脸上尽是对小娃娃的憧憬。 “没错呀,正是!”夫人更加尽力地敲边鼓。 “外公,外婆!”厉祯和湛璃接获威远侯夫人的通知,一早便在门口等待,一见两人的身影,立刻奔上前迎接。 “外公,好久不见!”厉祯开心地笑着,过了一年多,外公终于忍不住投降了。 “咳,咳嗯!”威远侯面上一红,立刻收起他那白痴的傻笑,故作严肃。“嗯,好久……是好久不见了。” 笑得最开心的是湛璃。她本来一直忧心因为自己的关系才害得厉祯和威远侯的关系降到谷底,但现在看来,终于雨过天青了。 “外公,多谢你终于接纳我了。”湛璃一时兴奋,竟激动地抓起了威远侯的手。 “咳……咳嗯,别……别胡说!”威远侯红了脸,非但没甩开她的手,也没制止她这样叫他。 他本来反对也只是因为不想祯儿屈就,并非对湛璃有什么偏见。但是……没想到她竟然是名门慕府的小姐,当威远侯得知这点时,他就失去了所有反对的立场了。 要不是他怕态度改变太快,落得个势利的臭名,而更重要的是他一张老脸哪里拉得下来,才会拖拖拉拉的直到今日。 “我……我今天来,只……只是想见见我的曾孙,绝……绝对没别的意思!” 他拚命的咳嗽,想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但这太过明显的欲盖弥彰,却让所有人都了然于心,因此也更觉好笑。 “我……我的曾孙呢?”听到一声声偷笑,威远侯更气急。“快点,哼,我见完我的曾孙后就要回府了。别耽误我的时间,快点带路!” “知道了。”湛璃灿笑若花,拉着威远侯的手,便亲热地带他往后院走。“外公,我带你去。” “哎讶,这下看来,总该没问题了吧!”望着两人的背影,威远侯夫人才终于放松地笑叹出声。她抚着手,心满意足地回首望向厉祯,却马上被吓了一大跳。“哎呀!祯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是谁说没问题了!” 外公和璃儿前嫌尽释是很好,但是……璃儿是他一个人的,就算是外公,也不该和他的璃儿如此亲热! 厉祯愈想愈吃味,面色铁青地一跺脚,飞身急起直追,情急地大叫:“璃儿,快点放开你的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