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当家》 楔子 我叫黑小狼,顾名思义,就是一头黑溜溜的小狼。 想来我爹娘为我命名的时候,是希望我像狼一样强壮又优雅,敏捷无出其右吧! 命名真是一门大学问啊!这麽说来,祖父给我爹命名为黑大虎时,是希望他像山大王一样威风凛凛喽?给我叔叔命名为黑大熊时,不就是注定他会长得熊模熊样……这样好吗?娶得到妻子吗?姑娘们毕竟想嫁给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熊吧! 偏偏很不幸的……不,很庆幸的是,真的有母熊……不,是有个姑娘真的愿意嫁给大黑熊……不,是黑大熊为妻,而且还为他生儿育女。 这是怎麽样的一段姻缘呢?嘘……趁现在大人不在家,我就偷偷的学说书人讲给各位听好了。 这故事,要从数年前的某个夜晚开始说起。 第一章 数年前 夜阑人静,夜凉如水。 一抹娇巧的人影自屋内溜出来,快步走入後花园,姿态之轻巧,并未干扰到一丝一分的夜色。 人影来到一扇位置极为偏僻的小门前,耐心的等了又等。 终於,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是开门声。 月光下,照出另一道男人的身影。 四目相交,无声的展开问答。 你当真要跟我走? 当真。 不後悔? 不後悔。 片刻後,月亮再度从掩蔽的云朵後面探出脸。 後花园的小门已经洞开。 四下已无人。 *** 数年後 「别跑!你这小兔崽子,还敢跑……」 「不跑是笨蛋,我才不会愣站着挨你打。」 「你还知道自己该打?你承认老子的大花脸是你画的喽?」 「我又没否认。我画得不错吧?大熊。」 「没大没小,叫啥大熊?叫我叔叔!」边吼边飞驰,一记小擒拿,黑大熊一把逮住一直跑在前头的小男孩。 小男孩登时哇啦哇啦乱喊。五岁的他,浓眉大眼,猛一看,和黑大熊有着七、八分相像。 「我才不要叫你叔叔,你明明就是一头大熊,有什麽好不承认的?大熊、大熊、大熊……呜哇!」小男孩被男人从腰际的衣带处拎了起来,悬空的小屁股挨了一巴掌。 「没教你点规矩,还真想爬到老子的头上去了?叫叔叔、叫叔叔、叫叔叔……」 一连巴了七、八掌,直到小男孩哽咽着叫了声「叔叔」,黑大熊才肯放他下来。 「好啦!哭够没?快点整理一下衣服,我要把你们送到王婆婆那里去了。你那两个妹子呢?」 「呜……她们还在睡……」 「还在睡?我不是交代过你,要你每天醒来後就要叫醒她们?你今早干什麽去了?」 「呜……画脸……」 「画脸?」黑大熊一愣,哭笑不得。「也是,不然我这张大花脸是怎麽来的?唉……」 拎着小男孩进屋,黑大熊暂时不理他,自顾自的打湿巾子,抹擦自己的脸。 真不知道小男孩是用什麽样的油彩画的,他足足抹了三次脸才干净,还他原本的真面目。 宽宽的额、浓浓的眉、炯炯的眼、高高的鼻,以及阔阔的嘴,这是一张很男性的、英气十足的脸,也应当是一张时时刻刻都威风凛凛、自信满满的脸。 可是现在他却是一副疲倦又无奈的神情,什麽威风,什麽自信,均不复在。 「唉唉唉……」 一大早就叹气,实在不是一件好事,可是除了叹气,黑大熊实在找不出其他能够宣泄此时此刻挫折情绪的好办法。 一旁的三名小孩看了,可就误解个中含意了。 「叔叔……」 原来是方才的小男孩去而复返,不仅如此,他的身边还多了两个更小的女孩,三岁的双生妹子,均是一脸不安的看着黑大熊。 「你在叹气……对不起,是小狼错了,不该画花你的脸,求求你别赶小狼出去,好吗?呜呜……」 「呜呜……」黑小狼一哭,另外两个小女孩也跟着放声哭号。 「啊?我没有要赶你们走。笨小狼,我可是你们的叔叔耶,我们可是一家人耶,哪有可能赶你们走?好啦!别哭了,赶快洗把脸,准备去王婆婆那里了,别哭啦……」 *** 「结果他们哭了多久?」问话的声音饶富兴味。 「两刻钟……」应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应话的人更是要死不活的趴在桌上。「如果不是我允诺会带松子玫瑰糖回去,他们哪肯停下哭声?更别说乖乖的洗脸换衣裳出门了。」 「唉,可怜的大黑熊哟……」白照松玩笑似的伸出手,想拍拍他的头顶。 黑大熊避开,低声吼道:「够了,我讨厌你说我可怜的那种表情,你根本就不会明白带小孩有多累人。」 「我怎麽会不了解?好歹我也是一个奶娃儿的爹,平日里也抱过、哄过我家臭小子啊!」白照松反驳,「只是照顾过臭小子,我这才明白我家娘子平日有多辛苦,有多厉害。我扎手紮脚都还搞不定臭小子,她几句话就管得臭小子服服贴贴……唉,说到底,还是女人家懂得怎麽样照顾孩子。」 「是啊!」心有戚戚焉,黑大熊点头附和,「以前我瞧我大嫂忙进忙出,忙镖局里的生意,又要忙家里的事,再忙都能手包办所有的事,还能将我大哥服侍得无微不至……」 不约而同的,两人沉默了下来,开始追念故人。 故人,指的是原本的黑镖局当家黑大虎与其它的爱妻,也就是黑大熊的兄嫂。 黑镖局是一家祖传的镖局,格局虽小,却很专精,换句话说,就是专门接洽一般镖局不敢接的生意。 一般镖局所接的押镖,不外是押送南北什货、金银珠宝,而黑镖局押送的是天山千年雪参、南海斗大夜明珠,那种强盗贼匪一看就眼红,眼红就动手抢的镖物。 黑镖局接生意,走一趟动辄耗时三个月、半年,长达一年者亦有,护送镖物可自天涯至海角,镖物内容包喽万象,微小乃为一对会唱七十二种歌调的夜莺,庞大到一座水上行宫游舫,只要价钱谈得拢,黑镖局是使命必达。 是故黑镖局往往三年不接镖,接镖吃三年,这就是做专精押镖的好处。 可是凡事有好处,当然也有坏处。价钱高,代表风险也高。护送夜莺,引来三个王爷与八名巨富眼红,软硬兼施行抢,黑镖局至少有一打人手挂彩。护送水上行宫游舫,遭到沿岸海盗夺船,黑镖局为此牺牲两名兄弟。 不过只要有钱赚,杀头生意照样有人做,所以尽管大冒风险,黑镖局仍屹立不摇的开门做生意。 半年前,黑镖局接下一趟镖,镖物是一对前朝五金珍瓷花瓶,一名江富商准备送到边塞,赠予当地牧场主人的生辰贺礼,由当时的当家黑大虎夫妇亲自押镖。 按经验来看,这会是一趟有惊但无险的押镖。虽然途中会有山贼窝匪虎视眈眈,甚至行凶抢夺,但是黑大虎夫妇同心,其利断金,理应可以平安归来。 然而凡事都有变数,黑大虎夫妇这趟押镖失了风,非但失镖,还命丧黄泉,再也回不了家。 刚好也押完一趟镖归来的黑大熊一听闻兄嫂的恶耗,立即偕同副手白照松及底下的兄弟一路驰往边塞,砍死下手的山贼,夺回镖物,完成这趟押镖,也告慰黑大虎夫妇在天之灵。 然後责无旁贷的,黑大熊成为新一任的黑镖局当家,同时一肩挑起照顾三名小侄子、小侄女的责任。 对他而言,成为黑镖局的当家,工作内容没什麽太大的变动,可是一说到照顾三名小侄子、小侄女…… 黑大熊抱着脑袋,发疼了。 「啧啧啧,」看着老板兼好友的举止,白照松大摇其头,「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大熊。小狼他们都还那麽小,你又一天到晚在外头忙,老是把小孩托给王婆婆照顾不是办法……王婆婆的年纪都那麽大了,还能帮你照顾几年?」 「不然呢?」 「简单,你需要有个姑娘帮你照顾孩子与家里,那就成亲,娶个媳妇进门嘛!」 「嗯,果然是个好主意。」黑大熊击掌,表示同意,不过还有下文,「只可惜我媳妇目前还没出生,我还没得娶。」 「什麽没得娶,你黑大熊真要娶,今天放个风声出去,豆豆小说阅读网明天媒婆就会踏破你家的门槛。」白照松大声反驳,「说穿了,你只是和大虎哥一样,没找到知心姑娘是不肯娶的,你当我不明白哦?」他微微一嗤,随即又感慨的说:「只是知心人难求,你现在又忙得不可开交,就先随便娶一个入门,照顾三个孩子也好啊!」反正男人多的是三妻四妾。 「算了吧!与其打这种烂主意,我宁愿多花些银两请王婆婆照顾孩子们。」黑大熊回应,「如今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 走一步算一步……但是连下一步都要走不下去时,又该如何是好? 「搬家?」王婆婆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黑大熊觉得自己的声音空洞洞的,连脑袋也空洞洞的。「王婆婆,你要搬家?」 「是啊!老身有个远嫁京城的外甥女,近来给我这孤老婆子捎口信,说她夫家事业有成,她念着曾经受我照顾,问我愿不愿意让他们接到京城照顾……唉,我是很喜欢小狼三个孩子,可是年纪愈大,体力愈衰败,照顾孩子也愈吃力,如今有享清褔的机会,说什麽都不想错过。」 既然老人家都把话说得这麽明白了,黑大熊没话好应,只能讪讪的问道:「王婆婆,你什麽时候走?」 最好是等个三年五载,孩子们都更大了些。 不过,当然不可能。 「这十日内。」王婆婆一开口就打破他的奢望。 「啊?」黑大熊顿时觉得日月无光。 「可以的话,黑当家明天起别再带孩子们过来了,老身还得腾出一些时间收拾行李。」 「啊啊……」岂只日月无光,连苍穹都黑鸦鸦一片。 那天黄昏,就见一头垂头丧气的大黑熊……不,是垂头丧气的黑大熊,带着三个浑然不知烦恼、快乐嘻笑的小兄妹,从王婆婆家返回黑家。 怎麽办才好呢?若是没有王婆婆替他在白天时候照顾孩子,他又能找谁呢?难不成真的要按照白照松的建议,随便娶个女人来照顾孩子? 心事重重又重重,他疏於注意四下动静,直到身边响起童稚的鼓噪声才又回过神来。 「糖缠!是卖糖缠的。」 「叔叔,糖糖,吃。」 「叔叔……」 黑大熊定睛一瞧,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市集附近,而且恰巧有好几摊甜食,其中一摊正是糖缠小摊。 「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吃什麽糖缠?」黑大熊本来是打算板起脸训人的,可是一看见三张小脸顿时露出失望的神色,又心生不忍。「好啦!算了,买给你们便是。」 「好耶!」黑小狼跑得最快,一下子就站到糖缠小摊的前面。 这小子,将来练功时能这麽勤快就好了。 「我要一枝糖缠。」黑小狼迫不及待的对糖缠小摊的小贩说。 「好。」守着小摊的是个头缠布巾的姑娘,且出乎黑大熊意料之外的,是个年轻姑娘,声音沙哑,略显低沉,大半张脸容也被布巾遮盖,约略只能看出秀巧的鼻梁,以及漾着水波湿泽的红润唇瓣。 哎呀!黑大熊莫名的打了个哆嗦,不解自己全身从脚底逆流回头顶的酥麻感是怎麽回事。 不想了,他也走到小摊的前面,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墙角放了一只大竹篮,里头竟然摆了个婴孩,一边啃小手,一边对着来客流口水、傻笑。 哇!原来年轻姑娘已经当娘了。黑大熊才这麽想着,便听见年轻姑娘和黑小狼的对话。 「你要一枝糖缠,是吗?是要一枝大的、中的、小的,还是小小的?」 「当然是大的,我是个大小孩了。」黑小狼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膛。 「你要买枝大的当饭後甜食?」 「没有,小狼还没吃饭。」 「你叫小狼啊?还没吃饭,就要吃一枝大糖缠?唉……」 「阿姨,你为什麽要叹气?」 「因为阿姨听见小狼的牙齿在哭啊!」 哈!牙齿会哭?真是在骗小孩!黑大熊差点这麽说,可是仔细一想,她是在骗小孩没错。 小孩也果然被骗,紧张了,「真的吗?阿姨,你真的有听见我的牙齿在哭吗?」 「嗯,它边哭边说,如果你吃了大糖缠後,肯定吃不下饭,只吃糖会害它发酸、闹疼,疼到你会哭得惨兮兮,停都停不下来。」 黑小狼完全被吓到了,「那我该怎麽办?」 「你要先吃饭,吃完饭才能吃一枝小糖缠,这样就不会闹牙痛,牙齿便不会哭了。」说话的同时,年轻姑娘已经动手将一枝小糖缠以方纸包起,放到黑小狼的手中。 「好,我明白了。」黑小狼如释重负,又想起另外一件事,「那我的妹子们呢?」 「她们啊……」年轻姑娘刻意低下身子,将另外两个更小的纸包放在她们的手心。「她们就只能吃小小枝的糖缠喽!乖,一样只能在饭後才能吃,懂吗?」 「懂……」两个小女孩似懂非懂,齐声应道。 黑大熊霎时大大的松了口气,不管这年轻姑娘知不知道,但她可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往往要叫三个孩子好好的吃光一餐饭菜是个头大的问题,不过他有预感,今晚绝对不成问题。 他充满感激的看向她,「谢谢,这三枝糖缠多少钱?」 年轻姑娘先是微微一愣,稍稍的抬起头,在他还来不及看清楚她整张脸容时,又迅速低下头。 「五文钱。一枝小糖缠两文钱,小小糖缠一文钱五分,两枝合起来三文钱,所以总共是五文钱。」 黑大熊的手立刻伸进前襟的暗袋,可是摸啊摸的,没摸到半文钱,倒是摸出了一小块碎银。 「这太多了,我找不开。」她迟疑的看着他掌心中的碎银,不肯接过手。「不如这三枝糖缠当作是我请你的孩子们吃的好了。」 「那可不成。」黑大熊才不想占他人便宜,灵机一动,「这样好了,你再帮我包一枝大大大糖缠,碎银给你,就算银货两讫了。」 年轻姑娘犹豫再三,终於按照他说的话,包了枝大大大糖缠,放到他等待的掌心里。 「谢谢光顾。」接过碎银时,她低声的说,却再也没有抬头看他。 *** 第二天,黑大熊抱着瞌睡的脑袋在床上坐起来,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该准备送孩子们到王婆婆那里,接着才又想到王婆婆已经辞去照顾孩子们的工作,不觉长叹一声,只想倒头再狠狠的睡一觉。 但是不行,他还是得起床,还是得打点三个小孩,还是得去黑镖局上工、坐镇。 只是当他抵达黑镖局的门口时,已经比平常时候足足晚了个把时辰。 「大熊,你终於来了,西城首富正等着你……呃?」匆匆从镖局的内堂走出来,白照松一见到他便呆住了。 不只是白照松,镖局里正好在场的镖师与闲杂人等都呆住了。 就见黑大熊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一身原本合该是整整齐齐的黑色劲装却显得淩乱不堪,而且还扛了三个行李在身上,倍显庞大而笨重。 行李一,是他挟在右边臂弯下的双生姊妹之一,正张惶的眨眼;行李二,是挟在左边臂弯下的另一名小女孩,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行李三…… 「啊喳!马儿快跑!」黑小狼高高的跨坐在他的肩头上,两条小腿不时的乱蹬,一下又一下晃打在黑大熊的胸膛上。 可恶!黑大熊咬牙切齿。要不是他身强体壮,胸膛锻炼得够结实,这会儿不早就痛到倒地不起了? 「黑小狼,你给老子安分点。」 一手放下一个,待双生子安全的落地,他再抓肩头上那一个下来。 这时,他瞥见打杂的小厮,要他过来。 「乙儿,把他们带到後院,看着他们。」 一吩咐完,他也没心思去理会小厮措手不及的模样,注意力全都转移到白照松先前所说的话上。 「你刚刚说西城首富来了?我这就去见他。」 「等一下,你过去之前,先整理一下头发和衣服,全都乱了。」白照松提醒他。 「啧,一天的开始就这麽乱糟糟的……」不只是头发和衣服乱了,黑大熊的心情也是乱糟糟的。 而且还不只一天乱糟糟,第一天乱,第二天乱,第三天、第四天乱乱乱…… 「大熊,好兄弟。」白照松怜悯的端详着「挂」在太师椅上的大男人,「你看起来活像一具屍体。」 黑大熊一语不发。 「而且还是一具大黑熊屍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你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不可能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们。」白照松明白实话不中听,可是仍然说了出来。 「哪里不行?我带他们来镖局里,叫打杂的小厮看着就行了。」 「镖局出入的人多,是非也多,小狼他们还那麽小,你就不怕反而连累到他们吗?」 「这个……」黑大熊突然没话好说。 「而且你可知道,打杂的小厮想辞工了?」 「什麽?甲乙丙丁哪一个?」 「每一个。他们都说,在镖局里打杂还包括照顾孩子们的话,宁可辞工,再找新工作。」 「照顾小孩会比挨刀搏命来得难吗?」 「你是想照顾小孩,还是挨刀搏命?」 「……挨刀搏命,」黑大熊不得不沮丧的承认,「那的确比照顾小孩容易多了。照松,请代我向嫂子致上最高敬意。」 「好,我会的。」白照松点了下头,「但是我要找你谈的重点不是这个。」 「不然是?」 「你需要娶个媳妇,好帮你照顾孩子们。」 「照松,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我现在真的没有成亲的打算,倒是要找另一个照顾孩子们的人选比较要紧。」尽管是亲如手足的朋友,黑大熊仍感微愠。 「那还不如成亲……」 「你怎麽突然这麽关心我的终身大事?」 「是我的妻子关心。」白照松吐实,「其实她有一个姑婆的媳妇的小妹……」 黑大熊哭笑不得,「搞了老半天,你是想当媒人喔!」 「不对,想当媒人的是我家娘子,我只是帮忙捎个口信。」白照松纠正道,叹了口气,「但是我发现这个忙一点都不好帮。」 「那你以後就别再提起……」黑大熊注意到打杂的小厮了儿慌慌张张的在门口现身,「什麽事?」 「当……当家的……」丁儿突然哭了,「对不起,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什麽事情不是故意的?」黑大熊忽然变得警觉,「你不是在看着孩子们吗?他们呢?」 「小的实在是太累了,不小心打个盹,醒来之後,发现他们全都不见了……」 第二章 成功,成功,成功啦! 黑小狼不仅在心里欢呼,还大剌剌的手舞足蹈,表达自己满腔的欢欣鼓舞。 哼,臭大熊叔叔,突然不再带着他们去王婆婆家玩就算了,还硬是把他们带到镖局里关起来,害他们整天无聊得要命,又没有甜食可以吃……既然他不肯再带他们去王婆婆家,那他们自己去总行了吧? 因此,黑小狼很有耐心的等啊等,如今终於等到一个机会,趁理应负责照顾他们的打杂小厮偷懒的打盹时,便牵起两个妹妹的手,悄悄的溜出後门。 别看他只有五岁,这几天硬是被臭大熊叔叔带到黑镖局时,已经记住怎麽从镖局走回家的路。而一旦只要走回家,他便可以再凭着印象,从家门口走到王婆婆家。 哈!瞧他多厉害,连臭大熊叔叔都比不上他。 「哥哥,去哪里?」双生子之一扯了扯他的衣袖,可爱的睁大双眼,眼底尽是好奇和信赖感。 黑小狼陶醉在这样的眼神之下,顿时觉得信心满满,「哥哥带你们去婆婆家。」 「去婆婆家!」 听到双生子齐声欢呼,更让黑小狼相信自己所作的决定是对的。 於是乎,一个五岁小男孩带着两个三岁小女孩出发喽! 他们从黑镖局的後门出发,年幼的双腿走了一阵子後就停下来休息,再走一阵子再休息,再再走了一阵子…… 黑小狼又停下来了,不过这回并不是为了休息,以便走更长远的路,而是……他傻傻的瞪视着川流不息的人潮。 「啊咧,这里是什麽地方?」 「啊咧,什麽地方?」双生子有模有样的学着他说话。 除了川流不息的人潮外,还有各式各样的店铺、摊子,不少人在买卖东西,也彼此在讨价还价。 是市集啊!黑小狼想起来了,是上回臭大熊叔叔带着他们来过的市集。 一说到市集,他嘴里的口水突然变得很多,想起上回尝到的糖缠那甜蜜蜜的滋味。 黑小狼立刻就把去王婆婆家的原先目标抛到脑後,带着双生子走入市集,想寻找上回曾光顾过的糖缠小摊。 是在这边吗?还是那边呢? 很快的,他不得不承认一项事实:他迷路了!他带着两个年纪小小的双生妹子,不知道往哪里走才对。 这项认知像一盆冰水,兜浇在他的头顶,凉到他的脚底,脚步一顿,僵立在原地。 就在这时候,一阵婴孩的咯咯笑声,以及随之扬起的轻柔呵哄声,传入他的耳中。 「小鱼儿乖乖,往东游;小鱼儿乖乖,往西游;小鱼儿乖乖……」 「啊,糖糖!」 黑小狼才正想着这声音好耳熟,双生子之一就已经发出一声欢呼,挣脱他牵着的小手,朝声音来源处小跑步过去。 「等一下。」他赶忙追上去,果然看见上回光顾过的糖缠小摊。 「咦?是你们啊!」原本趁着客人稀少的空档,偷闲逗玩婴孩的年轻姑娘意外的看着这三个大驾光临的小客人。 「你好。」黑小狼鞠躬,有礼的打招呼。其实他是个乖小孩,真的,只有在面对臭大熊叔叔时例外。 「你好。」有样学样,双生子也跟着鞠了个躬。 「你们好。」年轻姑娘叫做水儿,一手抱着婴孩,一手握着婴孩的小胳膊轻轻晃动。「来,小鱼儿,和三位哥哥姊姊打招呼。」 「小鱼儿?」双生子好奇的往上伸手,想摸摸婴孩。 「是啊!」水儿配合的蹲低身子,好让他们与婴孩面对着面。「他叫小鱼儿,是会在水中游来游去的小鱼儿哟!」 「鱼,吃吃。」双生子用指尖轻轻的戳了戳婴孩的脸颊。 「是啊!真正的鱼,可以煮来吃,好好吃哟!别一直戳他,小鱼儿会痛痛。」水儿嗓音低柔的说。 「会痛。」双生子立刻收手。 「谢谢,你们好聪明,又好乖。」 「嘻嘻……」任谁都喜欢被赞美,即便年仅三岁的小孩也是一样的。「小鹿好乖。」双生子之一开口。 「你叫小鹿吗?好可爱的名字。」水儿又赞美的说。 「我……我叫小兔。」看到姊妹被称赞,另一个小女孩赶紧开口。 「噢,小兔耶!也很乖巧又可爱。」水儿也不吝给予她赞美。 刹那间,黑小狼觉得好恨,「我的名字一点都不可爱。」 「怎麽会呢?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爹娘认真思考,认真决定的,怎麽会不可爱呢?」水儿笑了笑,「而且你上回也有将你的名字告诉过我,你叫小狼,不是吗?你可知道这个名字好在哪里吗?」 「我叫小狼很好吗?」黑小狼怀疑的反问。 「当然,狼是森林里、草原上的王者,而且很呵护自己的家人。你爹娘一定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的照顾你的妹子们,才会为你取这个名字。」 「真的吗?」黑小狼依然半信半疑。 「真的啊!」水儿认真的回答,「而且小狼这个名字可是充满了男子气概。还是你想被命名为小鹿或小兔?」 恶!黑小狼起了鸡皮疙瘩,「我还是叫做小狼好了。」 水儿微微一笑,此时才注意到一件事,「你们今天也来逛市集吗?是和你们的爹一起来的吗?」 「我们的爹?」黑小狼一愣,表情一沉,还没想到要如何回答,身旁的双生子倒是抢着发话了。 「爹爹不在。」小兔说。 「娘娘不在。」小鹿也说。 「不在?」水儿愣住,随即发现黑小狼一脸无措,紧抿着小嘴,当下明白这不是个适合继续追问的问题。 她熟练的将婴孩安放在一旁的竹篮里,再转回头,笑看着三个孩子。 「来,你们想吃糖缠吗?」 「想……」三个孩子发出渴望的欢呼声,仰起同样渴望的小脸看向她。 突然,黑小狼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可是……我们身上没有钱。」没钱就没办法买糖缠了。 「没关系,你爹上次多给了很多钱,让你们再吃个两回糖缠都够。」水儿一边以细竹签卷起浓稠香甜的糖缠,一边回答。 「我爹?」黑小狼先是纳闷,继而恍然大悟,「上次那个……那不是我爹啦!」 「不是你爹?」水儿的动作顿住,微微瞠大双眼,看着黑小狼,「不然他是谁?」 「哼,他是臭大熊……」 「臭小子!」一记咆哮打断黑小狼准备展开的邪恶诽谤。「老子总算找到你们了!」 喝!心尖儿一颤,水儿手中的细竹签应声掉落地上,同时听到三个孩子哇啦哇啦的鬼叫声,而那阵咆哮余威犹存,缭绕於耳边不散。 「哇!救命啊!」黑小狼跳起来,一手抓住一个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尖叫的妹子,风风火火的寻找逃生路。 「你们快过来。」水儿赶紧抱起竹篮里的婴孩,招呼三个孩子躲到她的身後,以自己的身子做为屏障,意欲保护他们。 「黑小狼!」黑大熊正在盛怒中,表情当然好看不到哪里,根根鬓发像是猛兽鬃毛往外偾张,黝黑脸庞上的五官扭曲。「你居然给老子跑出来,还跑到这里来?!」 他冲了过来,然後在水儿的面前紧急停下脚步,怒火之外,担忧突然释放的感觉也占满他全副的心神。 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注意到她那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式。 「你……你才不是我老子。」黑小狼这下子不怕死的从水儿的身後探出头,吼回去,「臭大熊叔叔!」 「你这臭小子……」黑大熊又被气得半死。 重重的抹了把脸,黑大熊摆出自认为最能恐吓小孩的表情,「跟我回去,臭小子,回去之後看我怎麽剥掉你那层狼皮。」 「我才不要跟你回去,回去会被你剥皮啊!」黑小狼对他吐舌头,扮鬼脸,有屏障在身前,安心又大胆。 然而被拿来当屏障的水儿,可就惶惶不安了。 大熊叔叔? 上次见到这个男人时,她是极尽所能的采取回避、不打照面的低姿态,现在不得不正面对峙,立刻感受到一股压迫感。 那股压迫感,一半来自於男人高大魁梧的个头,另一半则来自於他惊人又慑人的气势。 那气势浑然天成,毋需张扬,看见的人自行退避三舍,就像是山林间的猛兽,一旦现身,不必放声咆哮,其他生灵便一溜烟跑个精光,两者道理是相同的。 水儿其实也很想逃,但是怀中抱着一个,身後躲了三个,她不能丢下这些孩子不管。 一想到孩子们,她便胆量横生,秀气的下巴往上一抬,「这位大爷,你吓到孩子们……啊!」 或许是一阵风突然吹来的关系,也许是她抬下巴的动作大了些,总之,不知道怎麽回事,她那原本缠在头上的布巾竟然整个松了开来,害她梳拢高盘的一头秀发瀑布一般倾泄垂散双肩。 「哇……」黑大熊目不转睛,对这初次见识的美景看呆了。 「呀!」水儿却是双颊绯红,慌张无比。 而在她怀中的小鱼儿浑然不知世事局势的诡变,咯咯笑着,伸出小手,握住一束遮掩她右边额角的秀发,往旁边拉开。 「啊……」水儿神情仓皇,来不及阻止,只能让自己的整张娇容呈现在黑大熊的视线中。 白肤、柳眉、水眸、秀鼻、红唇……这般娇容,再加上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任谁都会心神荡漾,认定她是个美人胚子。 但是,数道大大小小的疤痕破坏了那张理当完美无瑕的容颜。 黑大熊双目瞠大如铜铃,看着那些疤痕。它们从她右边额角上方,无情的、狠心的朝好几个方向用力划开,狰狞又鲜红,盘踞在她的眉宇上方。 「哇……」他忘我的伸出手,靠近她疤痕错综交杂的额角,「还会痛吗?」 水儿倒抽一口气,下意识的往後倾身避开,随即又想到身後的三个孩子,赶忙往前俯。 一倾一俯之间,她的脚下重心不稳,一脚绊到了另一脚。 「当心!」粗壮的手臂以意外敏捷的速度勾揽住她,纳入怀中。 「哇……」顿时失去屏障的三个孩子目睹这幕英雄……不,大熊救美时,有志一同的发出惊叹。 「放开我!」鼻腔登时充斥着男性阳刚的气息,水儿慌了,在他的怀中不停的扭动,意欲挣脱。 「哇……哇……」因为她的动作,在她怀中原本还算乖巧的小鱼儿受到惊吓,哭了起来。 如果只有小鱼儿哭就算了,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双生子也莫名的跟着抽抽噎噎,最後连黑小狼的眼眶都开始泛红。 莫名其妙,这是怎麽回事?黑大熊不禁傻眼。 而更令他傻眼的事,还在後头。 「捕快大人,就是这里,这厮流氓欺侮人家孤儿寡母,还欺侮到哭了。」某道指责的声音响起。 他们这才发现四下已经聚集围观的人群,从中间分开一条通道,几名身穿官衙制服的捕快大步走过来。 为首的总捕快一看见黑大熊,登时一愣,「黑当家,怎麽是你?」 「对,就是我,我就是那个流氓啦!」黑大熊撇了撇嘴角,非常没好气的回话,隐含着浓重的自嘲意味。 可惜总捕快没听懂,「这一定是哪里有误会,黑当家,你怎麽会是流氓呢?这里究竟发生什麽事?黑当家,可否跟在下说个清楚?」 水儿一僵,不觉害怕起来,随即细细的思量。 究竟是发生什麽事? 她误认为这个男人要对三个孩子不利,结果他却似乎是焦急的找寻他们的人。 而且从总捕快那敬重有加的口吻听来,这个男人还有头有脸,来头不小……他会不会乘机对她不利?她要如何应付呢? 不想还好,她愈想愈头晕,身形不自觉的微微晃了一下。 她身旁各式各样的叫嚷声响愈发响亮,更加深她晕眩的程度。 尤其是这些声响中,有一部分还是孩子们不曾间断的哭声,那一波接一波的哭声剌激着她,让她恍惚的重返过往的梦魇中。 你不是爱我吗? 你从来都没爱过我吗?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不要走……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太晚了……」毫无预警的,晕眩的程度达到极限,身躯一软,她陷入昏迷的黑暗里。 *** 「什麽?她没病?没病怎麽会突然晕倒呢?」对大夫把脉诊断出的结果,黑大熊露出狐疑的神情。 「黑当家,这位姑娘是真的没病,只是饮食少进,睡眠不足,导致精神不振,体弱气虚,再加上一时之间受到某种刺激,才会晕了过去。」 洪大夫长年为黑镖局的各个镖师治伤看病惯了,倒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见黑大熊急呼呼的抱着一个姑娘上门求诊。 更令他惊奇的是,黑大熊随身带着的四个小孩,最小的那个还得用抱的呢! 长年与黑镖局接触,洪大夫自是知道其中三个较大的孩子是已故黑大虎夫妇的孩子,但是那个最小的呢? 是眼前这个睡得沉熟的姑娘的? 不对呀!她明明就是个…… 「大夫,既然她没病,就不必吃药喽?」黑大熊站在床边,俯视那张攒着眉头的苍白娇容,只觉得心头上有块肉悄悄的绞痛了一下。 饮食少进?难怪她这般瘦小。睡眠不足?难怪她会突然晕倒,吓了众人一跳。 她晕倒时,他正提高着嗓门,回答总捕快的质疑,可是来龙去脉还没能讲到一半,他颈後的寒毛一竖,不假思索的转身,伸手勾臂,及时抱住晕过去的她。 这一抱,彷佛不仅仅是抱住她整个人轻盈的重量,也承受住她肩上所负的一切重担…… 黑大熊当下也没心思继续回答总捕快的质疑,救人如救火,总捕快也同意万事先暂时搁下,救人命当先,不但放他一马,还指挥其他的捕快帮他开路,直奔洪大夫的医馆。 「我可以开一些滋补姑娘身体的药方,不过最重要的是三餐定时定量,而不用药。」洪大夫说。 「那就麻烦大夫把药方开给我好了。还有,能不能请大夫的小厮帮我去黑镖局捎口信?请二当家过来一趟。」 第三章 终於,苍白娇容的主人发出一记软软的嘤咛声,小脸在枕头上辗转了几下,长睫微颤,徐徐的睁开眼睛。 水儿茫茫然环顾四下,直到发现不是身处在自己租赁的破旧小平房里,吓得赶忙从床上坐起身。 她怎麽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还有,小鱼儿呢? 最後一个问题才浮上心头,便听见房间外传来一阵婴孩哭声,水儿不假思索的翻身下床,朝门口小跑步而去,房门却在她抵达前被打开。 「哇哇……哇呜呜呜……」原本嚎啕大哭的小鱼儿一看见她,激动的在黑大熊的怀中不断的扭动,短短的小手臂朝她的方向伸直。 水儿立刻上前,伸手接过小鱼儿,「小鱼儿乖,娘在这里,不哭,不哭了,娘在这里噢……」 但是她哄了一会儿便察觉不对,试探的将小指指尖伸到婴孩的小嘴前,立刻被一口含住。 「我晕过去多久了?」为母则强,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水儿现在就忘了她对陌生房间、陌生男人的畏惧,只专注於小鱼儿的需要上。 「大约两个时辰吧!」 水儿倒抽一口气,「在这两个时辰内,没有人喂小鱼儿吃东西吗?」 「呃……他是吃些什麽啊?」 「饭菜、肉末、汤水……能来一碗米麸糊更好。」 「知道了。」黑大熊赶紧跑出房间,请医馆里的人准备。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水儿能够做的,就只是转移小鱼儿的注意力。 所以当黑大熊端了碗热呼呼的米麸糊再度回到房间时,发现她一边轻声哼着、唱着,一边抱着小鱼儿在房里来回走动。 「一岁娃,一岁娃,爱哭爱抱爱笑笑,娘的心肝儿一岁娃……」 那歌声沙哑却又柔软如丝,不好听却又很顺耳,黑大熊很矛盾的听得着迷。 水儿抱着小鱼儿一转身,这才看见杵在门口的魁梧男人,松了口气,「你回来了。」 「呃……对,我回来了。」黑大熊把手上的碗递到她的眼前,「看,我先拿米麸糊过来了,饭菜和汤水待会儿有人再送来。」 水儿双眼一亮,但在伸手碰了碰碗缘後,又轻轻的皱起眉头,「烫了点……请放到桌上。」 「好。」黑大熊很乖的依照她的指示,将碗放到桌上,然後在她指定的椅子上坐下。 「来,抱好喔!」她突然把小鱼儿往他的怀里一塞。 「耶?」他不禁一愣,反射动作的收紧大掌,立即引起小鱼儿抗议的啼声,吓得他又赶快稍微松开双手。 「来,啊……」趁此空档,水儿舀起一匙米麸糊,吹了吹,再送到小鱼儿的嘴边。 原来如此……黑大熊恍然大晤。 她要他抱着小鱼儿才方便喂食吗? 有道理,那他可要好好的扮演座椅的角色。 黑大熊眼观鼻,鼻观心,正襟危坐,不敢乱动。 水儿瞅他一眼,旋即又专注在喂食的工作上,直到一碗米麸糊喂了一半以上,小鱼儿露出饱足的神情,她才将碗放到桌上,将婴孩抱了过来。 「之前多有失礼之处,水儿在此跟你赔不是,黑当家。」她一边说,一边抱着小鱼儿行了个大礼。 「不必多礼啦……咦?你怎麽知道我是谁?」黑大熊抓头搔耳,有些慌张的反问。 水儿微微颔首,「在城里,有谁不知道黑镖局呢?只是我以前未能有幸见过你,才会给你添麻烦了。」 「我那三个侄子侄女才给你添麻烦呢!」黑大熊不好意思的说。 「侄子?」水儿一愣,这才想起黑小狼都是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臭大熊叔叔?」 「哈哈……那臭小子就是这样喊我的啦!不过我叫黑大熊,不是臭大熊喔!」这点非得澄清不可。 黑大熊?大黑熊!黑小狼?小黑狼!她蓦地想笑。黑家人的名字取得还真妙。 「你叫水儿啊?这孩子叫小鱼儿?嗯,鱼儿在水中游,很好很好……」虽然她只是微微笑着,但是娇容已泛出绝美的光彩,让黑大熊登时失神、忘我。 直到她不自在的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他才又回过神来,想到原本打算与她谈论的话题。 「水儿姑娘,请坐,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是。」水儿谨慎的抱着小鱼儿坐下,「不知道黑当家要谈些什麽?」 「我先问你,你家中除了你和小鱼儿,还有些什麽人?你相公呢?」 「家中除了我和小鱼儿,并无他人了。」 「你平日都是以卖糖缠为生喽?还一边抚养小鱼儿?」 「是。」 「日子一定不好过,所赚的钱不多吧?」 「黑当家,你问这些是要做什麽?」水儿提高警觉,整个人戒备着,像是随时要抱着小鱼儿逃走。 黑大熊不明白她在戒备些什麽,但是对她的反问倒是老实的回答,「因为我有一个对你、对我都好的主意,就不知道你的想法如何了。」 「什麽主意?」 「是这样的……」 他将黑大虎夫妇逝世,王婆婆搬走等经过,一一讲给她听。 「所以这下子你应该知道我最近有多麽烦恼了吧!天哪!一下子叫我照顾那三个孩子,倒不如叫我去押个三百趟镖还比较轻松。那三个孩子一顽皮起来……」他夸张的打了个哆嗦,模样十分滑稽。 水儿不觉弯了弯嘴角,再度开口时,声调也不再紧绷,「黑当家,你的主意是?」 「我在想,既然你懂得如何照顾孩子。小狼他们也很喜欢你,你又需要更多的钱抚养小鱼儿,所以我打算请你帮忙照顾三个孩子,一个月算二十两银,如何?」 她轻轻的喘口气,「这太多了。」她一个月卖糖缠卖最多时,也不过赚二两银子。 「我倒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赚钱多,不嫌少的。」黑大熊笑说。 「这……并非事事都可以用钱打发。」水儿说得支支吾吾。 「是没错,可是我想请你照顾孩子们,当然要付钱啊!如何?你愿意接受这份差事吗?」 *** 灼热的阳光映照在眼皮上时,黑小狼无法假装继续睡下去,只好张开眼睛醒来。 他讨厌醒来,以前是因为喜欢赖床,之後双亲骤逝,就更讨厌张开眼睛醒来,面对双亲不在的事实。 所以黑小狼养成一个连自己也知道不好的坏习惯,那就是每天早上醒来後,都想办法捣蛋,让大熊叔叔为他伤脑筋,他才会很恶劣的觉得开心一点。 那麽,今天要捣蛋些什麽才好呢? 他踢开棉被,跳下床,光着脚走到门口,打开门,溜了出去。 本来打算溜进黑大熊的房里,再给熟睡中的叔叔画张大花脸,但是当暖暖热热的食物香气扑鼻而来时,黑小狼嗅了嗅,脚下方向一改,小跑步冲向厨房。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在家里闻到食物烹煮的香气……不,他知道的,是自从双亲骤逝,孩子们改由大熊叔叔负责照顾开始。 冲到厨房门口,黑小狼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傻眼。 有个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餐桌前,有个女子站在灶前,不停地忙碌着…… 这一幕,眼熟得让他双眼泛红。 「爹,娘……喝!」黑小狼紧急停下往前冲的脚步,但是人也已经来到餐桌旁,看清楚这两个人。 当然,这个男人不是他爹,而是他的大熊叔叔。女人也不他娘,而是…… 「阿姨?」黑小狼忍不住惊呼,耳边传来呼应的是属於婴孩的咯咯笑声,这才让他又注意到黑大熊怀中所抱的小鱼儿。 「哟,臭小子,你醒啦!」黑大熊说话的声音响亮,「去洗把脸,顺便喊你那两个妹子起床,准备吃早饭。」 「吃早饭?」黑小狼回过神来,愣愣的重复一遍,彷佛不明白这三个宇的意思。 「是啊!一日之计在於晨,早上一定要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做事。」水儿转过身子,轻声附和。她仍一如往常,头上包着布巾,却一点都没影响到脸上笑容的温柔与甜美。 「阿姨,你……你怎麽会跑来我家里做早饭?」饶是黑小狼机伶早熟,可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委实超出他所能想像的地步。 「因为从今天起,你叔叔请我来照顾你们。」水儿以最简单的字句说出事实,让黑小狼能清楚的理解。「阿姨觉得要照顾你们的第一步,就是要让你们吃早饭,一整天才能精神饱满。所以现在快去喊小鹿、小兔起床,洗把脸後,再来吃饭,好吗?」 「好……」黑小狼呆呆的转身,呆呆的依照她说的话离开。 「那臭小子一副没睡好的样子,脚步虚浮。」黑大熊皱起眉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别是着了风寒吧?」 水儿淡淡一笑,「黑当家其实是很关心小狼的,又何必总是对他粗声粗气的,还喊他「臭小子」呢?」 「他先老是喊老子「大熊叔叔」啊!」 「那麽,黑当家是喜欢小狼喊你「大熊叔叔」吗?」 「怎麽会喜欢?老子像是被喊成一头熊。」久了,人还真的会变成熊啊! 「那麽,小狼又着迷会喜欢被你喊「臭小子」呢?他可一点都不臭。」 黑大熊一愣,终於有点开窍了,「你意思是?」 「只要你别再喊小狼「臭小子」,相信他也会慢慢的改善口头上的礼貌,尊敬的喊你一声「叔叔」的。」她循循善诱。 「真的吗?」黑大熊努力的想像着黑小狼尊敬自己的景象……嘿,好爽!他当下就决定要探纳水儿的谏言。「好,老子就这麽办。」 「老子」也很难听……水儿本来还想提醒他这一点,但是黑小狼已经夥同双生子咚咚咚的跑过来,发出惊奇又欢乐的尖叫声,她的注意力也就被转移了。 於是她负责照顾孩子的新工作,就此展开。 白天,她黎明即起,简单梳洗一番後,抱着仍然在沉睡中的小鱼儿,从家里一路步行到黑家。 待她敲叩黑家人门时,小鱼儿也差不醒了,精神很好的要前来开门的黑大熊抱抱。 睡眼惺忪的黑大熊会一手抱过小鱼儿,一手为她拉开大门,再陪着她到厨房准备煮早饭。 这段不算长的时间里,黑大熊总算半睡半醒的,眼皮强撑又往下掉,脚步有气无力的拖着走……个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起床气? 一进到厨房,水儿便会生火,淘米煮白粥,他则瘫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的同时,还得应付在他怀中乱扭乱蹭、咯咯笑叫的小鱼儿。 「好累喔……别再动了啦!小鱼儿,你是都不会累的喔……」 一直等到她把白粥煮好,他也才算完全的快复清醒,去喊三个孩子吃饭。 用完早饭,黑大熊便精神抖擞的出门,朝黑镖局出发,水儿则忙着做其他的家事与照顾孩子,一直到黄昏他回家为止。 黑大熊有了一个新习惯,每天都会搭黑镖局的马车回来,再由她搭这辆马车回家。 白天他同意她自行前来黑家,但是入夜後,他可不同意她自行返家,太太危险了。 「臭小子……不,我是说,小狼、小鹿、小兔,水儿阿姨要回去了,出来说再见。」黑大熊站在马车打开的车门旁,转头朝屋子里大喝。 咚咚咚、黑小狼偕同双生乎跑出来,依依不舍的开口,「水儿阿姨再见。」 「明天见。」水儿总会再一次抚摸三个孩子的头顶、脸颊,温柔的笑说:「今晚也要乖乖的听叔叔的话哟!」 「哼,我才不要听臭大熊叔叔……」 「小狼。」水儿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可是隐含的警告意味也很明显。 「好啦!」黑小狼显然无法招架她的软硬兼施,没多久就屈服,改口道。「我会乖乖的听叔叔的话。」 嘿!一旁的黑大熊瞠目结舌。 你好个臭小子!以前不知道纠正过你几回,你老是嘴硬,不改口就算了,还总是顶嘴……可是现在你反倒是不顶嘴就算了。还肯改口?不是摆明着重视你水儿阿姨更胜过你叔叔? 「乖。」水儿满意又鼓励的对黑小狼一笑,接着抬起头,看向黑大熊。 这真是非常神奇的一件事,明明她头上包着布巾,遮去至少一半的脸庞,但他就是可以感受得到她温柔但坚决的催促视线,里头满含着期盼……黑大熊又怎麽能辜负这样的期盼呢? 「小狼好乖。」他扯了扯嘴嘴,有点别扭,总算是将赞美的话语说出口,然後暗忖,她是不是也该赞美他一下? 有那麽一瞬间,水儿微启唇瓣,像是真的也要称赞他乖,不过可能是及时想起他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大男人,才又把话吞了回去。 呿!黑大熊小小的不爽了一下,心头莫名的酸了一下。 *** 当日子有了某种固定的型态,不断的重复进行时,时光便如流水般消逝。 如今,黑大熊已经很习惯一大早替水儿开门,让她进屋,吃完她煮的早饭後,再到黑镖局上工的生活。 这时个很重大的改变,不过改变的也不只有这些。 「你在看什麽?」黑大熊原本打算看些镖局内的卷宗,可是受不了白照松若有所思的打量视线,索性暂时停下手边的工作。 「我在看你身上的衣服啊!」白照松解释,「深蓝色这件……我记得不是上回押镖时被划破一道挺大的口子,你不是说就扔在家里不管了吗?」 「是啊!不过水儿又把它找出来,还把口子缝好啦!」说到这,黑大熊可乐了。「瞧,像不像变成新的了?」 白照松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又开始打量他。 「你又在看什麽?」他身上难道爬满了虫?黑大熊突然觉得毛得要命。 「看你的头发,看你的鞋子……它们都看起来乾乾净净、整整齐齐的,天可怜见,你真的是那个长得像大黑熊的黑大熊吗?你的熊模熊样到哪里去了?」 「白照松,我有那麽差劲吗?」 「哟!你竟然连,「老子」的不雅自称都改掉了?不,这不是黑大熊,这不是黑大熊,这不是……嘿!」白照松及时闪过踹过来的长腿,可见有人真的火大了。 两个男人在屋里过招,拳来脚去,幸好都还颇为克制,仅施两分力道,家俱也先被扫到一旁,波及不大。 没多久,白照松虚晃一招,让黑大熊一拳硬生生的打中他的下巴,结束这场过招。 「喔,痛。」他微微抽了一口气。 「你活该。」黑大熊冷哼。 「废话,我当然知道。」白照松回嘴,「不然你以为你这一拳揍得到我吗?」 「你干嘛要故意惹毛我?」 「只是好奇嘛!」 「好奇什麽?」 「好奇你家里的女人改变了你多少。」 「我家里的女人?」黑大熊一愣,慢了半拍才明白他是在指谁。「水儿?」 「不然还会有谁?」 「拜托,水儿只是我请来照顾孩子们的姑娘。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我有吗?」白照松可不同意他的话,摇摇头,「是你这只大黑熊後知後觉啊!」 第四章 黑大熊并没有把白照松的一席话放在心上,直到黄昏回到家为止。 「啊!叔叔。」蹲在门前,探着小小花朵玩耍的双生子,欢欢喜喜的跑过来迎接他。 「你回来啦!叔叔。」黑小狼从屋里门内探头出来。 看到孩子们,他当然很高兴,但是发现自己仍然在找寻着。 「你们的水儿阿姨呢?」 「我在这里。」回应他的问话,水儿从孩子们欢乐的身影後缓缓的现身,手上抱着小鱼儿,布巾遮去她大半的娇容,裸露在外的红唇微微上扬,「欢迎你回来。」 除了每次见到都会窜流全身的酥麻感,黑大熊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也开始乱跳,撞击力道之猛烈,让他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胸口。 咚咚隆咚锵……咚咚隆咚锵……咚咚隆咚…… 「黑当家?」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的回应,水儿困惑的看着他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一手牢牢的按住胸口的怪异模样,当下慌张了起来,「黑当家,莫非你的身子不舒服?是胸口吗?」 不舒服?这麽说也没错啦! 「我只是心脏跳得很快……呃?」 不等他把话说完,水儿动作迅速的把小鱼儿往黑小狼的怀里一塞,几步向前,双手揪住黑大熊的衣襟,侧着脸,耳朵贴上去。 咚……咚咚咚……耳膜瞬间充斥更大声的心跳声,而且还乱了节奏,仿佛心脏就要从胸口直接跳出来,好可怕啊! 频频深呼吸,一簇热烫烫的火花却从他的胸前……不,更正确一点的说法是,从她耳朵贴住的那一处开始燃烧,烧得他神昏魂醉、面红耳赤,烧得他达到意识混沌之极时,反倒突然领悟到某件事实,清醒的回过神来。 他已经习惯,而且不能想像没有水儿的生活。 他每每看见水儿,总是全身窜流被雷电触及似的酥麻感。 他还会为了她轻轻的微笑,心脏狂跳得无法克制,现在更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拚命想像她那张红润的小嘴亲吻起来的滋味。会是软绵绵的呢?还是富有弹性的?还是湿润的?还是火热如焰的? 「天啊!你的心跳又更快了。」哪里晓得他正想入非非,心跳不加快才奇怪。水儿猛地抬起头,娇容刷白,「你别动……不,我先扶你坐下来,再帮你去喊洪大夫。」 太过慌张,她也忘了平日总是恭敬的喊他一声「黑当家」,急切的交代完毕,并扶他进屋坐下後,便想朝门口奔去。 黑大熊及时拉住她,「等一下,你冷静一点。」 太慢了,水儿已经整个人慌了,没听到他说了些什麽,或者应该说,根本没注意到他在说话。 「不能等!要赶快找大夫来诊治,我要赶快去找大夫……嗯!」 眼见无法以一般的方法阻止她,情急之下,黑大熊探取了另一种出自本能的方法。 他拉她入怀,抱住她,吻住她。 水儿好不震惊,瞠目张嘴。 他热烫的舌头乘势探入,占领她小嘴里每一寸柔软,霸道的缠住她的丁香小舌,强迫她接受他的濡沫,一丝银色的唾液从四片唇瓣相交的地方悄悄的滴落。 但是对他而言,这个吻不过是小菜一碟,只稍稍垫了胃,而且让他更加饥渴。 黑大熊一手按住她的颈後,另一手往下滑至她的圆臀,煽情的压向自己的下腹。 「不!」火热的接触让水儿回过神来,羞窘交加的发现自己竟然当众贴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纵使是他动手的,仍让她无地自容。 尤其是当她的眼角余光瞄见黑小狼抱着小鱼儿,和双生子站在一起,眼瞪得大大的看着的时候,这才想到孩子们和负责驾驶马车的打杂小厮也在场,也都目睹了这一幕。 「不……呜……」她发出羞愤的啜泣声,泪水滑落脸颊。 黑大熊愣住,然後松开手。 水儿立刻挣脱他的怀抱,冲向黑小狼,抱走小鱼儿,低着头,并加快脚步。 一直到她无视镖局马车的存在,擦身走过,还开始小跑步,黑大熊才意识到她竟然想走回家,赶忙飞身追上去,挡在她的面前。 「等一下。」 不理他,她往左边一闪,他就跟着往左边一闪,她再往右边一闪,他又跟着堵住她。 最後,她停下脚步,僵立原地,一语不发,像是跟他杠上了。 黑大熊头痛了,因为眼下这情势,因为眼前浑身散发出羞喷与倔强气息的姑娘,比千军万马的气势还来得更难以应付。 「水儿,你可不可以抬头看我?」他以最和缓的声调与她说话。 她装作没听见,反倒是小鱼儿听见他的声音,啊咿呀呀的回应。 「水儿……」一连问了三次,他只得放弃这个问题。「好吧!既然你不肯抬头看我,那就算了,但是你不能就这样自己走回家,让镖局的马车送你回去。」 水儿停顿了一会儿,转过身子,低垂着头,上了马车。 打杂小厮儍眼的看着所有的经过,直到她坐上马车後,才大梦初醒似的眨眨眼,准备扬起手中的焉鞭。 「等一下。」黑大熊又改变主意了,「乙儿,你下车,留下来照顾孩子们。」他想跟她多相处一阵子,想亲自送她回去。 呜呜呜……可怜的乙儿根本没有反对的余地,只能乖乖的被赶下车,乖乖的目送黑镖局当家在一记大暍声中起程。 黑家与水儿家的相隔距离并不算远,她就在市场後面租了一间小小的旧屋子栖身,大约一刻钟後便可抵达。 但是黑大熊刻意让马儿学牛走路,喀哒、喀哒、喀哒……对,他知道这样是在侮辱这匹号称可以一日千里的神骏,可他就是想与水儿多点相处的时间,哪怕只有眨眼的片刻。 好吧!他现在如愿以偿,与她相处啦!尽管一个坐在车里,一个坐在车外,一个不说话,另一个则努力的找话说。 「那个……水儿。」黑大熊决定拿孩子们当话题,「小狼最近长胖了些,小鹿和小兔说话更流利了,小鱼儿爬行爬得挺好的,应该很快就学会走路。还有,你知不知道我大哥是怎麽为孩子们命名的?他觉得自己「大虎」这个名字太霸气,杀气太重,所以绞尽脑汁想了一堆小狼、小鹿、小兔等名字备用,不过可惜的是,只用了其中三个,我大哥和大嫂就……」 喉头突然哽咽,他必须连连吞咽,才又能找得回声音说话。 「总之,还有一堆备用的名字就是了。」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他说话,没有也好,方才他软弱了一下下……那可不行,黑镖局的当家是不能够软弱的。 不论走得再慢,路也总是有走完的时候,马车终於走到市场,再绕到市场後方,在一条小巷子口停下来。 一切都那麽刚刚好,已经变得昏暗的天空开始飘起小雨。 「哎呀!」黑大熊立刻跳起来,迅速下车,为水儿打开门,「赶快。」 同一时间,雨势火速加大。 没有伞,他急得不知道怎麽办才好。 如果只以抬起的手臂为他们挡雨,其实跟直接淋雨也差不了多少…… 他的脑筋急急一转,有了! 水儿下车,双脚才着地,一片黑影便兜头罩盖下来。 原来是黑大熊褪下上身的衣衫,拿来当伞用了。 她不禁震蹑住了,不曾有人如此呵护过她,为了怕她淋湿,而不借冒可能染上风寒的风险。 除了他,黑当家…… 「快走啊!雨愈下愈大了。」黑大熊连声催促,在滂沱大雨中,大手扶着她的腰,让她贴着之极的身侧,带着她走。 水儿抱着小鱼儿,静默不语。 他一路碎碎念,「这路怎麽这麽窄?路这麽窄害得车子驶不进来,车子驶不进来就只能用走的,用走的不就注定淋到雨?哎,你名字叫做水儿,真淋了雨会不会化掉?哎哎,那就糟糕啦!」 她忽然觉得好笑,静静的听着他先碎碎念「巷子这麽窄」後,再碎碎念「天公不作美」,最後竟然碎碎念的自我责备。 「早知道会下雨,我就该带把伞出来,就不会害你和小鱼儿淋湿……」 水儿听着他的碎碎念,滂沱大雨中,半点寒意也没有,不断散发的男人体热温暖了身侧,予人一种心安神宁的感受。 小鱼儿一定也有相同的安心感吧!因为他自始车一终都乖乖的窝在她的怀中,玩着小手,不吵不闹,仿佛知道身旁的男人会为自己遮风挡雨,自己再安全也不过。 黑大熊兀自碎碎念个不停,「乾脆镖局里的每辆马车上都放一把伞,以备不时之需好了,我……啊,到啦?」 没错,是到了,他们一行三人已经走到水儿的小屋前。 黑大熊还在怔愣,水儿有礼的福身,便转身准备开门入屋。 「等一下。」他看着她的背影,「你明天还是会来照顾孩子们吧,」 水儿没应声,但是头微微一点。 那就当她应「是」了。黑大熊又说。 「对不起,我先前不该轻薄你。」 她还是没应声,又是点了下头。 她接受自己的道歉了?好!他乘势追击,「虽然我不应该轻薄你,但我是诚心诚意……」 呃……这麽说好像不太对?轻薄还分什麽诚心诚意? 黑大熊试着换个说法,「也就是说,我不是那种随便轻薄姑娘的人……」 这麽说就更奇怪了,难不成水儿是「有幸」成为被他轻薄的姑娘? 天哪!他不说还好,愈说愈出错。 黑大熊索性直接切入重点,「我是喜欢上你,才会抱住你,亲吻你,如果你也不讨厌我的话。愿不愿意嫁给我?」 「黑当家!」水儿终於转过身子,低声喊道。 尽管他那突兀的亲吻,以及平日所表现出来的好感对待,也让她隐约感觉到他的心思与情意,不过听他如此大剌剌的说出口,让她备感震惊。 「嫁给我,我会每天回家吃饭,好不好?我会把每个月的收入花红交给你打点,好不好?我会把小鱼儿当作亲生儿一样疼爱……不对,他是你生的,我一定会更偏疼他,好不好?等孩子们都长大了,把黑镖局交给他们,我们就可以驾着马车到处去玩,看遍天下的美景,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水儿因为他口口声声的问话而心神激荡,凝视着眼前上身赤裸,又被滂沱大雨淋得湿透的粗扩男人。 半晌,她重重的闭上眼,承认自己心中某道高筑的栅栏已经被他击破,但是…… 「我……我不能。」 明明已经动情,但是她绝对不能承认,现在不能,以後也永远不能。 「什麽?」黑大熊眼力再拙,也看出她已经动容、动情,所以对她张口竟是说出拒绝的话语,大吃一惊。 「我不能……我不能……」水儿喃喃,迅速转身,开门入屋,仅留一串轻语於雨幕中,「我不能啊……」 *** 「什麽叫「我不能」啊?」白照松搓着下巴,沉吟的说:「按常理而言,姑娘家拒亲,不外乎是「我不愿」或「我不肯」,要不就是「我已经有心上人」、「非君莫嫁」,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见「我不能」的说词。」 「你现在不就听见了?」黑大熊的上半身趴伏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回应。 「是啊!现在是听见了,真是增长见闻。」 「你是不是朋友啊?净在老子的伤口上洒盐。」 「啊!你又变成「老子」啦,我前阵子还满感动的,以为水儿让你改掉这个不雅的自称了。」 「给老子闭嘴……」这原本该是雷霆万钧的斥喝,可惜他现在气馁神萎,气魄全无。 「好了啦!你这「老子」振作点,被姑娘拒亲又不是天要塌下来,没有必要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白照松继续搓下巴,「不过这可就怪了……按理说,你有家产、有事业、有才干,长相虽然有点难看,活像一只大熊……好,言归正传,你应当算是姑娘家心中愿意结亲的好郎君,为什麽水儿却拒亲了?」 「老子怎麽知道为什麽啊!」被说到痛脚,黑大熊一时气愤,拳头重重的捶了下桌面,桌子应声裂开。 喔!这可不妙,大大不妙!白照松谨慎的看了眼倒楣的桌子,尽快说出他的看法,「我想水儿姑娘之所以会拒亲,有三个可能,一,她仍然爱恋着以前的丈夫;二,她对你毫无情意;三,她有着难言的苦衷……依你所见,会是哪一种?」 黑大熊精神一振,「依老子所见……一定是第三种。」 之前他亲吻她时,除了感受到她的柔软甜美外,也可以察觉到她蕴藏的热情,再者,他几乎不曾听她提过有关丈夫的事。既然不是一,也不是二,就只剩下她有难言苦衷的第三种情况了。 「她会有什麽样的苦衷?好,老子这就回去问间她。」 「等一下,你觉得你这样回去,直接问她「你有什麽不能嫁给我的苦衷?」她会据实回答的机率有大?」白照松及时提醒道。 「那我该怎麽问?」 「嗯,你应该这麽问……」眉头一挑,白照松凑近黑大熊,开始面授机宜。 *** 一整天,水儿心神难宁。 尽管她一如往常,仍然一大早便来到黑家,打点大大小小的家事,照顾孩子们,但是心思全都悬挂在黑大熊的身上。 跟平常一样,他仍然亲自前来为她开门,但是跟平常不一样的是,他并非睡眼惺忪,而是因为彻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清醒的为她开门。 开了门,双双打照面,默然无语,水儿下意识的低下头,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昨天拒绝嫁给他的男人。 幸好他并末提起昨一大的事,只是说了声「我先走了」,连早饭都没吃便出门。 因为窘迫,也因为手足无措,水儿就那样低垂着头,杵在原地,不若以往含笑的倚门目送,叮咛他一句「凡事小心」,而是直到听见他带上门的声响,才怅然抬起头。 孩子们似乎也感受到她低落的情绪,一整天都乖乖的,连小鱼儿都小小声的哭。 也幸好他们这麽乖,否则她含在眼眶里的泪水随时都可能滚落,当着这些孩子的面出丑。 时光飞逝,水儿自沉思中回过神来,一抬头,看见满窗晚霞,竟然已经是黄昏时分。 「这麽晚了……」她低声惊呼,匆匆煮晚饭,深怕黑大熊随时会回来。 奇怪的是,直到煮好的饭菜都放在桌上搁凉了,大门外依旧没有响起耳熟的车马声。 怪了,水儿纳闷着,黑大熊不会是个莫名其妙晚归的人啊!会是被什麽事耽搁了? 咬了咬唇,她走到门口,往外张望,好一会儿才回到桌边坐下,但是没过多久又起身,重新走回门口。 看着她不知道第几回起身,原本抱着小鱼儿,乖乖的坐着等的黑小狼赶快开口,「阿姨,可不可以吃饭了?」 「吃饭。」小鹿说。 「饿饿。」小兔也说。 「哇哇呀呀……」就连小鱼儿也咿呀出声。 水儿这才想到孩子们可能饿坏了,「噢,当然,你们先吃吧!」 她赶忙为他们添饭盛汤,喂小鱼儿吃东西。 等喂饱了小鱼儿,她抱着他,又开始等门。 「阿姨,你不吃吗?」黑小狼发问。 「我再等等,你叔叔……应该就要回来了。」水儿心下却不是那麽肯定。 事实上,她着实担心黑大熊会不会因为不想再看见她这个拒绝他的求亲的姑娘,索性不回来吃饭,甚至晚回来? 这个想法虽然荒谬,却不无可能。 果真如此,那麽她是否该考虑辞去照顾孩子们一事? *** 夜幕低垂,孩子们也都吃饱了,水儿不知道第几回朝门外张望时,看见一辆点着两盏灯的马车驶来。 她松了口气,看着马车愈驶愈近,却在看清楚驾驶座上的男人脸孔时,露出惊诧的表情。 那个人不是黑大熊,却熟门熟路的在黑家门前停下马车。 他是谁?水儿不禁猜臆着。 站在她身旁的黑小狼惊呼出声,「白叔叔,怎麽会是你?」 白照松一脸烦恼,此时挤出难看的笑容,「好一阵子不见了,小狼,你长大了不少。」接着正色的看向水儿,「你就是水儿姑娘吧?在下白照松,是黑镖局的二当家。」 「幸会。」水儿忙不迭的回稽。 「水儿姑娘,因为大熊身体有恙,留在镖局里休养,所以由在下负责送你回去,顺道带孩子们到镖局里照顾。」 水儿吓了一跳,「黑当家病了吗?怎麽会?」 「洪大夫把过脉,说他是淋雨受凉,着了风寒。」 啊!她重重的咬住下唇,觉得愧疚。 听起来分明就是她害的,要不是昨日他脱下上衣给她遮雨,哪有可能会着了风寒? 既然是她害的,她得负责才行。 思忖片刻,水儿已经作了决定, 「二当家,请你也带着我一起去镖局吧!」 第五章 愈强壮的人愈不容易生病,相反的,一旦生起病来总是特别严重。 黑大熊正是如此,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又一条的厚棉被,脸色潮红,双唇却发白,还不时发出小小的呻吟声,可见病得不轻。 「黑当家……」站在床边,水儿好不心疼,恨不得能帮他分担痛苦,伸出手碰触他的脸颊,不禁大吃一惊,「好烫啊!」 「来人,快打湿巾子,给黑当家擦脸祛热。」一旁的白照松大声下令。 几个打杂的小厮不敢怠慢,立刻照办。 水儿总觉得那几个小厮的动作粗鲁得很,与其说是给黑大熊擦脸,不如说是在磨铜镜,饶是大男人的脸皮厚又粗糙,上面也添了几许红痕。 再也看不下去,她转身,看着白照松,「二当家,还是我来吧!」然後自动自发的拧了条巾子,走向床畔。 小厮们都怔住了,白照松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就这样顺理成章的让水儿接手照顾黑大熊。 半个时辰後,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水儿端坐床头,躺在床上的男人像是高热缓和了,嗯的一声,虚弱的张开眼睛。 「黑当家?」水儿心下一喜,「你清醒了吗?太好了,身子可还觉得难受?」 「你……水儿?」黑大熊的嗓音沙哑,一脸呆滞迟钝,「你怎麽会在这里?」 「我听说你病了,来看你。」她一边回答,一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热度冷却不少,这才安心。 「你来看找……你真的来看我?」他反覆喃喃,「真没想到你会肯来看我……我还以为你讨厌我,又怎麽会来看我……」 「我不讨厌你啊!」水儿急急反驳,「你怎麽会认为我讨厌你?」 「因为你坐得离我这麽远,不肯靠近我……」 床头算远吗? 她立刻起身,坐在他的身旁,「这样够近了吗,」 「够近……」近到他似乎可以闻到她身上和头发的香味,大手痒得想攀上她的腰肢。「可是你都不替我探探额头的温度、听听心音,果然是讨厌我的……」 不等他把话说完,她的小手贴上他的额头,再俯下头,小脸贴靠他的左胸口,「你瞧,我并不讨厌你。」 黑大熊被她表示证明的举动吓到,半晌才又找回声音,「嗯……你……真的不讨厌我?」 「对。」 「不讨厌我……也就是喜欢我喽?」 「对……」她反射性的回答,随即发现有点不对劲。 为什麽才没过多久的时间,黑大熊的声音不再嘶哑,脸色不再红烫,整个人充满了活力, 水儿心下一凛,极欲抽身。 他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双手环住她的腰肢,庞大的身躯翻转,将她压在底下。 她的脸蛋一阵红,一阵自,震惊更胜羞恼,从来没想过黑大熊会对她使诈,还成功的骗了她。 但是事实就发生在眼前,他甚至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凝视着她,一再追问原先的问题。 「既然你不讨厌我,喜欢我,为什麽又不肯嫁给我?」 「我……我就是不能嫁给你。」 「为什麽?莫非你还忘不掉你的丈夫?抑或你有新的心上人了?还是……」黑大熊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你喜欢女子更胜於男子?」 「天啊!」水儿难以置惯的睁大双眼,「黑大熊,你在胡思乱想些什麽啊?」气结之余,她早已将对他的有礼尊称抛诸脑後。 没想到平日柔静如水的她也会有如此活泼的一面,他一时之间恍惚,她乘机逃离他的身下,下了床後却没夺门而出,反而下定决心似的站在床边,站在他的面前。 看着她那决断的神情,黑大熊心生不安,反省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错,不该听信白照松的话,装病耍诈逼婚? 遇刚则刚,遇柔则柔,他早该知道,水儿这般性子,面对他的所作所为,她会…… 「黑大熊,你是真心向我求亲吗?」她一脸严肃。 「是。」他精神一振,认真的回答。 「就算我破了相,脸上有丑陋的伤痕?」 「那只是伤痕,你还是很漂亮啊!」 水儿像是没听见他的真心赞美,迳自往下追问,「就算我带着小鱼儿这个拖油瓶?」 「我说过了,我会将小鱼儿当作亲生儿一样疼爱。」 「就算我……」她一顿,「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黑大熊糊涂了,「你怎麽会不是个清白姑娘?呃……如果你是说你成过亲,有了小鱼儿……」 「不是那样的。」水儿双手握拳,鼓超勇气说下去,「我……是个花娘。」 他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花娘?卖花的小姑娘?当然不是!她的意思是…… 「妓院?花娘?」他艰涩的吐出那代表不雅的、堕落的字眼。 「对。」水儿心寒的看着他人为震惊的神情,「我曾经在秋月城的妓院里待过两年,清白不再,而且是抱着小鱼儿趁夜逃出来的花娘……你还想向这样的我求亲吗?」 「怎麽会……」黑大熊努力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我不……」 「我就知道!」她猝然打断他的话,有些歇斯底里的笑着,「我就知道,天底下怎麽可能会有人接受这样的我?一个破了相的丑花娘?哈哈……」 「水儿,我的话还没说完。」他抓住转身欲离开的她,神情十分认真,「我的确不知道你先前做过些什麽,而且你也得给我一点时间消化你说的话。好,言归正传,原来你没有成过亲,是个从妓院逃走的花娘,还是抱着小鱼儿一块逃走的……到目前为止,我有没有说错?」 「没……没错。」被他板起的脸孔吓到,水儿下意识的回答。 「既然你会逃。就表示你不是自愿做花娘的。既然你不是自愿做花娘的,就不算是真正的花娘。既然你不是真正的花娘,又没有成过亲,我就看不出你有什麽理由不能嫁给我。既然你没理由不能嫁给我,那就嫁给我吧!」 「等……等一下……」水儿的头都晕了,满脑袋花娘来花娘去,要不就是嫁过来嫁过去,令她无法思考。 「还等什麽啊,对了,要我找媒人,看黄道吉日,是吗?放心,我这人虽然鲁直,但这些事还是懂得的。」 「不是的,我的脸……」 「很漂亮啊!」 「可是我的清白……」 「嫁给我之後,你一切都清清白白。」 「小鱼儿……」 「是我的儿子,好可爱。」 水儿语塞,过了半晌,咬着下唇,抬起头,竟然主动扯下头上的布巾。 伤痕完整的裸露,宛如令人厌憎的蜈蚣,在白皙的肌肤上爬行。 但是,让黑大熊震惊的不仅於此。 「我可以相信你不在乎我的破相,也可以相信你不在乎我曾经是个花娘,而且带个孩子。」她边说边拉开衣襟,上衣顺着双肩滑落至腰际,再扯下腰际的系带,裙子如层层波浪般往下掉。 他目瞪口呆,欲火随着她大胆的举止冒出头,烧得他口乾舌燥,喉咙更是不受控制的干涩。 仅着肚兜与薄软的亵裤,水儿几近全裸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可以清楚的看见她肚兜底下酥胸丰挺的轮廊,以及顶端的硬挺尖儿,再往下觑,入目的是她穿着亵裤的圆臀,以及柔软匀称又白嫩的大腿。 啊!他好爱自己看见的这些美景,只不过人总是会变得更贪心,想要得更多。 「但是……」她的语气愈发哀伤。 黑大熊拉回想入非非的思绪,甚至还警觉起来。 「你一定会在乎这个。」水儿转过身子,背对着他。 他的脑海登时一片空白,发出一声咆哮。 佳人雪肤,但是理当光洁无瑕的肩背,上头却布满大大小小的红点,仔细一瞧、竟是一个又一个的烧疤。 「这是什麽?」黑大熊厉声疾色,怒气冲天,「你……整个背部都是吗?」 「整个背部都是。」水儿咬牙,逼着自己往下说。「我不是个受教的花娘,那家妓院的老鸨要人按压住我的手脚,用线香在我的身上紮窟窿……她还笑说,这叫「点香」,又说没见过我这般硬性子,被点了这麽多的香还不肯屈从,所以就愈点愈多,愈点愈多……」 「够了,不要再说了。」也许是因为怒极,反倒异常的冷静下来,黑大熊没了厉声,敛了疾色,且意欲拉她入怀。 「你不要碰我!」反倒是水儿激动不已,重重的拍打他的手背,「你难道不觉得我的身子又难看又恶心,碰了我会脏了你的手?」 这番话不啻透露出她心里的诸多苦楚与矛盾,以及深深的自弃自卑。 是了,黑大熊霍然明白。 水儿就是在自卑啊!她以自己的过往为耻辱,被糟蹋过身心的她当然会对他的求亲抱持怀疑的心态,万般不肯接受。 常言道,「前人栽树,後人乘凉。」可他遇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情况,倒教他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偏偏此时水儿越来越激动,差点要挣脱他的掌握。 黑大熊不再迟疑,俯首吻住她的小嘴。 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他亲吻,回过神来的时间也比上回快一些,虽然无力阻挡他的热唇笼罩,但是稍稍啜咬他的舌尖,小小报复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雪白的贝齿正要咬下去,她的双眼却不期然的对上他的黑眼,霎时怔住。 男人的眼睛明亮又无辜,像极了甫从冬眠中清醒的大熊,单纯而无害,闪耀的光芒足以媲美星子,让她自惭形秽。 水儿闭上双眼,服输似的瘫软在他的怀中。 出乎意外的,他放开她的小嘴。 「我黑大熊不怎麽懂得说好听话,水儿,你将就我一下,且听听我不漂亮的实话吧!」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颊边,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要让他说的一字一句都灌入她的耳中,贯穿她的心头。 「老子我才不管你以前是好人还是恶人,即便你是江洋大盗,老子也认栽了,就是要你,也只要你,而且你最好也认了,因为你再也跑不掉,只能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当我的人,生我的孩子。选日不如撞日,他日不如今日,所以我们现在就先来洞房,赶明儿再补拜堂吧!」 他捧起她的小脸,轻轻的吻她。 说他粗鲁,这时偏偏又心细,热唇火舌不再使强,而是绵绵密密的舔舐她的唇瓣,像是在品尝每一分红润的甜蜜。 水儿几乎腿软,情绪受到牵引,起落剧烈,心绪大乱,娇躯更是在他刻意收紧的臂弯中虚软无力。 这个男人要她,就算知道了她不堪的过往,还是要她。 而且他正在以实际又热烈的举动,证实他说过的话。 男性的指尖贴住她的腰肢,徐徐往上,扯掉她肚兜的系带。 她无暇抗议,因为他的另一只人手正探入她亵裤的上缘,直接又大胆的滑过软毛,按住悸动的花核。 「啊!」娇躯大大一震,随即往後仰。 未料他长腿一抬,朝里一勾,便成了简单却有效的现成桎梏,困住了她。 她被他困在床上,困在被褥间了……突然发现这一点,水儿理当惊惶失措,但是还来不及细想更多,又被他的爱抚牵引着走。 愈吻愈火热,黑大熊拚命熬忍着冲动。这是他们第一次的缠绵欢爱,尽管他最想做的是直接上阵,不过知道不可以,那只会伤害到娇小细致的她。 强行按捺着胯下的火热,他想好好的亲吻她、爱抚她,想以行动告诉她,他有多麽珍爱着她。 男性指尖的动作更轻柔了,犹如蜻蜒点水,拂过背脊、肩膀,又转折来到她的胸前,一遍又一遍的逗弄双峰上的嫩蕊,撩拨出她的娇吟声。 「啊……不要……不要这样……」好酥、好麻、好痒呵! 水儿浑身哆嗦,难耐的扭蹭着,几番就要成功的脱离男人的爱抚,到头来却又功亏一篑,她发现自己再度主动迎了上去。 「呜……」娇吟声开始夹杂着饮泣,她自我嫌恶着,「我的身子如此淫浪……」明明不应该,却欢快的随着男人的爱抚超舞。 「不对!」黑大熊立刻反驳她,「这不是淫浪,而是欢快,而且你只对我一人感受到欢快……你可知道这代表什麽吗?代表你只属意我,只肯将身子给我」 「是这样吗?我这是欢快……因为我只属意你?」水儿有些迷惘,凝视他坚毅的神情,觉得自己是相信他的话的。 「相信我。」黑大熊保证。 「我……」迷惘仍在,但是她更清楚另一项事实。「我相信你。」 他心下狂喜,「那就把你自己交给我吧!」 「好,交给你……啊!」 不等她说完,他已经无法再等待,将她放倒仰躺,分开她的双腿,胡乱的扯下亵裤,手指探向花唇。 「啊……啊……」她的下腹一阵紧绷,却无法阻止男人长指的掏弄,细致肌理对抗的挤弄,反倒让长指愈陷愈深,几乎撑坏了她。 「喔!老天!」她太小了。几番的掏弄让黑大熊确定了这一点,但是骑虎难下,长痛不如短痛,他将心一横,不但持续掏弄的动作,甚至又多添一指,一并穿刺她的窄径。 「呜……」水儿哭了,又疼又欢快的双重感受在她的体内激荡着。当他的指尖刺入时,她疼得想哭,但是当他的指尖离开时,她又舍不得的并拢双腿,想将他留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一切依着本能回应,窄径尽头不知何时泌出浓浓的春潮,蜜稠的湿了他的指尖。 终於!黑大熊拉下裤头,捧起身下人儿的圆臀,深深一记挺身。 …… 「我说过,我不是个受教的花娘。」 云收雨止,披着一头黑亮的长发,水儿柔若无骨的枕在黑大熊的胸前,任由他圈住裸身,却有着万分安全感,轻语低喃,娓娓道出之前未竞明言的过往。 「在被「点香」之後,我疼晕了,再度醒来,老鸨正打算叫妓院龟公将我软禁,以准备下海。我不从,乘机打破了一只酒瓶,拿起瓷片便往自己的脸上划去……」 「喝!」饶是过往之事,饶是娇人儿此时安然的依偎在怀里,黑大熊依旧是惊得额头青筋直抽,眉宇直跳,激动的追问,「你……你怎麽那麽烈性子?万一划得过深、伤得太重,血流不停,就这样死了,怎麽办?」 「那时候,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的。」她淡然的回答,声音沙哑,「姑娘家入了妓院,身败名裂,一死还乾净些。若不是我实在不甘心……」 「不甘心得好!不甘心得很好!」他赶紧附和她的话,「不管是不甘心些什麽,能够成为生存下来的力量就很好。」 「听起来你也有过这种经验?」 「有啊!好几次。」黑大熊坦率的说,「押镖总有风险,遭人突袭被砍时,我总是想着,不甘心哪!我才不要这样子死去,想活着回家,家里有人在等着我……我就是抱持着这种想法挺过来的。」 水儿抬起头,幽然凝视着他,「你……真是勇敢。」 这句简单的赞美,教黑大熊粗扩的脸庞暗暗一红。「没有啦!咳,你刚刚说到哪里?继续啊!」 「继续啊……总之,我划破了自己的脸,没了出卖姿色的价值,气得老鸨想打死我。但是妓院的头牌花娘向老鸨要人,治好我的伤,留我在她的身边服侍……这位花娘,才是小鱼儿的亲娘,名为灩娘。」 「这位灩娘真是好人。」 「是啊!她人真好,老天爷却没有善待她。她十岁便被贪财的家人卖入妓院,过着生张熟魏的生活,等到姿色渐衰,又不小心怀了恩客的孩子时,老鸨认为她没了利用价值,打算待她生下孩子後,留子弃母……」水儿顿住,娇躯轻颤。 「好了,好了,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再讲了,乖……」黑大熊赶忙收紧拥抱,连声安抚,大手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着她的裸背。 「不,让我把话说完。」她哽咽着,依然坚持。 他本来想出声反驳,可是当她泪光闪闪的看着他时,他心一揪,投降了。 「於是我和灩娘做好计画,她一生下孩子便逃出妓院。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灩娘早产死去,只剩了我抱着小鱼儿乘机逃了出来,改名隐踪,辗转来到这城里,这才……」她再度抬起头,凝视着他。 黑大熊也难得灵光了,「这才与我相遇,对吧?」 「对……」人生起起伏伏,有幸与不幸,十全不过九美,能遇上这个鲁直开朗的男人,也当真是她转折人生中的一件大美事了。 只是事情已经走到这步田地,芳心依然不安。 「你……还想娶我吗?」 说来好笑,今夜之前,她一直抗拒着这桩像是从天上砸下来的姻缘,如今不安之余却又悸动不已,反倒怕男人会嫌弃她、讨厌她。 所幸黑大熊态度未变,「你说反了吧,我一直都想娶你,是你一直说「我不能」的耶!如果不是照松那家伙教我使诈……」呃……不妙!他怎麽就这麽顺口说出来了? 「教你使诈?二当家?」难怪!她就说嘛,不怎麽相信黑大熊能有使诈、布上这一局的心眼,原来背後另有高人指点, 「你生气了吗?」他不安的打量着她沉思的表情、「对不起啦!我实在是想不到别的法子了,才会同意使诈,不过这样对你而言真的太过分了,我该怎麽做,你才会消气?」 「不,我没生气。」水儿回过神来,柔声的说:「其实若不是二当家教你使诈,我们现在可能真的分了、散了,我们反而应该包个大大的媒人礼金谢谢他,」 黑大熊再钝也听明白了,不过仍再三确认,「所以你愿意嫁给我了?」 「嗯……」红云扑颊,她咬了咬唇,「我愿意,千千百百个愿意。」 「哈……哈哈……」他一愣,又一愣,愣过头後,猛地爆出狂喜大笑,「哈哈哈……哇哈哈哈……你终於愿意……好好好,我们明天马上成亲,天一亮就成亲!哇哈哈哈……」 **** 「哇哈……哇哈……哇哈哈哈……」 相同的狂喜大笑声肆无忌惮的传遍喜筵,热辣辣的刺激着黑镖局中,赴筵吃喜酒,愈吃愈郁闷的打光棍镖师们。 「真是令人生气啊!连当家那头大黑熊都有女人要,为什麽英俊潇洒男子汉如我却连个相好的都没有?」 「可能……姑娘们都喜欢兽性比较重的男人。」 「要兽性是吧?赶明儿我去买条狗儿来。」 「那大概要找域外獒犬才够看头。」 「唉,这年头人连一头熊、一条狗都不如了……」 「喂,你们别太过分。」原本好端端敬酒的新郎官脸色连三变,红润的好气色终於要变成可怕且即将发怒的藏青色。 「糟糕,被听见了……」嚼人舌根最忌讳的就是被当事者听见,窘到没话说。 新郎官还不肯善罢干休,「谁再说这些五四三,老子,我,这头大黑熊就扣谁的年终花红,没得分,明白吗?」 第六章 新房里。 「蜜枣、花生、桂圆、莲子……四色喜果准备好了。」 「水酒、合卺对杯也准备好了。」 「百子图被、鸳鸯双枕、龙凤合鸣锦巾也都准备好了……咦?小狼小少爷,你是什麽时候来的?」 喜娘忙着做最後的巡视,不意察觉到门外探头探脑的小身影。 「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义务帮忙打点这场成亲大礼的白照松夫人则唤来丫头,「怎麽没照顾好小少爷和小小姐?」 「奴婢是哄睡了小鱼儿小少爷,可是小狼小少爷他们就是不肯睡,还说要过来找黑当家夫人。」 「那怎麽行?今晚可是黑当家与夫人的洞房花烛夜……」 「过来吧!小狼。」水儿穿着凤冠霞帔,轻声打断一票女眷的反对声浪。 「水儿婶婶……」知道今天是个不容许孩子捣蛋的大日子,黑小狼乖巧的改口。 就连小鹿、小兔也是静静的跟随在兄长的身後,随他改了对水儿的称呼。 「是啊!从今以後我便是你们的婶婶了,我会和你的叔叔一起好好的照顾你们。」红盖头遮住视线,水儿只能凭感觉摸索,拉起黑小狼的手臂,轻拍他捏紧的小拳头。 「嗯,小狼明白。」黑小狼慎重的点头,「为了表示欢迎水儿婶婶,我们要送婶婶见面礼。」 「见面礼。」小鹿和小兔软音齐喊。 「哦?什麽样的见面礼?」水儿惊诧的笑问。才几岁的孩子,就这麽有心,懂得礼数。 「这个……」黑小狼从怀中掏出一只包得密合的布包。「送给婶婶。」 「送给婶婶。」小鹿和小兔又齐喊。 「真的要送给我?」水儿又是一惊,却未拒绝。「谢谢小狼、小鹿、小兔,那我收下喽!」 「嗯,你就收下吧!」黑小狼如释重负,想继续扮演小大人却又破了功。「水儿婶婶,你可以答应我和小鹿、小兔一件事吗?」 「什麽事?」 「我们可不可以……有时候……偷偷喊你一声「娘」?你会不会生气?」黑小狼希冀、渴望得近乎心痛的问,「因为我们……我们已经好久没喊过「娘」了……」 像是感受到同样的心痛,小鹿和小兔两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瞅着水儿。 噢噢,新房顿时陷入一片寂然,众女眷中已经有人双眼泛红,有人哽咽,有人抽鼻子,更有人眼泪快要掉下来。 忽地,水儿起身,扯下红盖头,凝视眼前三个孩子,俯身,张臂环住他们。 娘!这是娘亲才有的慈爱、温暖和柔软的怀抱啊!三个孩子受宠若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大哭。 「呜哇哇哇……」 「乖,别哭了,水儿婶婶是你们的娘了,乖……」 *** 虽然哭泣是一种情绪上的宣泄,只是一时并非永久,但是也足足耗了半个时辰之久,水儿才哄住三个孩子。 哭泣声一停,水儿这才察觉四下异常安静,抬头一瞧,发现不知何时房里的女眷们都走光了,门边却倚了个人男人,大红蟒袍,喜气洋洋,不是黑大熊,还会有谁? 就不知道他已经看了多久,又看了多少?她的小脸微微抬高,小嘴微嘟,做出询问的表情。 说也奇怪,无声无语,黑大熊就是懂得她的问题,点点头,耸耸肩,双手再一摊,表示自己全程看到底,明白眼下光景的来龙去脉。 那麽其他人到哪里去了呢?水儿眨眨眼,眉一挑,又是个截然不同的询问表情。 我要她们都出去啦!黑大熊的手臂在半空中有弧度的一划,终於引起孩子们的注意。 第一个发现的是恰巧转头的小鹿,「啊!叔叔。」转身,拔腿跑向他。 「叔叔。」小鹿跑,小兔开开心心的跟过去。 「哼,大熊叔叔。」黑小狼也小声的打招呼。 孩子的忘性可真大,水儿有些哭笑不得。前一刻还哭哭啼啼感伤着,下一刻却活活泼泼笑闹着,害她差点反应不过来。 「你们怎麽跑来了?」黑大熊双臂使力,右边小庞、左边小免的抱起来,还能从容的走到水儿和黑小狼的面前。 双生子笑闹着。 「好奇啊!我没看过新房是什麽模样。」黑小狼回答。原来是布置得一片红红彩彩,喜气洋洋。 「现在看过了,可以回房睡觉了吧?」 「可是我还不困啊!」黑小狼抗议。 「不困、不困……」小鹿和小兔也连声说着。 好笑的是,孩子们一边抗议着还不困,一边却开始揉眼睛、打呵欠。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水儿想要说些什麽。 黑大熊却抢先开口,「都打呵欠了,还不睡?不想回房睡?那就在这里睡好了。」 「咦?」原本想为睡不睡的问题闹上一番的黑小狼愣住了。 水儿和黑大熊互看一眼,默契十足,黑大熊将小鹿和小兔往床上一放,然後抓起黑小狼,也放到床上。 什……什麽?黑小狼整个人愣住。 黑大熊走出房间,很快的又走回来,怀里多了个熟睡的小鱼儿,在将他往孩子们的身边一放,满意的点点头,「好了。」 「我们一家人都到齐了。」水儿嘴角含笑,抖开百子图被,盖在四个孩子的身上。 小鹿和小兔嘻嘻笑着,小鱼儿照睡不误,黑小狼则是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赶紧闭上眼睛,以免泪水又冒出来,因为方才他才不小心的小小哭过。 喜床很大,两个大人一人一边,四个小孩睡中间,宛如在守护着无价珍宝。 没多久,小兔就睡着了,小鹿也跟着闭上眼,最後睡着的黑小狼则从鼻孔中冒出呼噜声。 好可爱哟!水儿爱怜的凝视着一张张熟睡的小脸,听着呼噜声,笑了。 好漂亮啊!黑大熊凝视着她灿烂的笑容,心神为之一荡、男儿心猛跳,真想将她搂进怀里,狠狠的疼爱一番。 可是他才一动,身旁的小鱼儿便唔了一声,吓得他又停下动作,直到婴孩的小脑袋一偏,继续呼呼大睡,这才放下心来。 唉,这样子别说是想疼爱水儿了,恐怕是想偷得佳人一记香吻也没辙啊!恁地哀怨,黑大熊有些可怜兮兮的望向水儿。 哎呀!实在是很想笑,又不得不咬牙忍住,水儿可是很清楚他在哀怨些什麽。 这毕竟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 但是他别忘了,是他主动开门,留孩子们在新房里过夜的。就算他方才不开口留人,她也会开口就是了。 就这点而言,他们夫妻俩倒是默契十足。 来日方长喽!她以眉目传意,无声的劝慰着他。我们已经是夫妻,牵手结发一生,日後共度的每一晚,都可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思及此,水儿淡淡、柔柔的笑了,是宽慰,也是开怀,只是秀眉之间仍然笼罩着一抹深深的、来自过往不堪的阴影。 *** 成亲了,对水儿而言,生活有了一些些改变,却也保留着一些些不变。 改变的是,她带着小鱼儿搬出原先承租的小屋,住进了黑家,真正成为黑家的女主人。 不变的是,她依然亲持家务,照顾四个孩子,煮钣等黑大熊回家吃晚饭。 晚饭的餐桌旁,水儿一开始觉得羞涩、拘谨,但是经过一轮的端碗给筷、盛饭舀汤後,便慢慢的放开了。 黑大熊倒是大剌剌的,直到接过她手中的饭碗。指尖不经意的相碰,她害羞的缩回手,他这才跟着耳根子一热。 真是的,热什麽热?都裸裎相见、亲吻欢爱过了,这种小小的碰触是有什麽好羞人的? 可是裸裎相见、亲吻欢爱是一回事,这是只需要付银两便可以在烟花女子身上得到的欢愉,一起吃饭喝茶,一个不经意的碰触、抚摸又是另外一回事,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亲密感,彷佛贴上他的身,窝入他的心,是一种真真实实的存在感。 他光是呼吸,就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端着饭碗,他其实不太在乎自己扒进什麽样的菜色配白饭一起吃,只忙着偷瞄端坐在对面的她。 水儿很忙,先喂小鱼儿吃饭,但小鹿也缠着她要吃红烧肉,豆豆小说阅读网小兔则要喝清鱼汤……而他没帮忙她喂孩子们就算了,还自顾自的吃饭兼偷瞄人家? 黑大熊立即改过,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身边的黑小狼的碗里。 「耶?」黑小狼好端端的吃着饭,没想到会有突发状况,不觉错愕的抬起头,看向黑大熊。 「看什麽看?我帮你夹菜不好吗?省得老是要麻烦你水儿婶婶。」 「可是……可是我本来就没有要水儿婶婶帮我夹菜啊!」黑小狼为自己的无辜喊冤。 「咦?」黑大熊一愣,回想了下,「好像是没有……」 「而且我最讨厌吃青菜了。」黑小狼瞪着碗里的青菜,噘着小嘴。 你给老子吃下去……黑大熊卯起来,想要这麽喊,但是一道柔中带刚的女性嗓音比他快。 「小狼,你可记得我给你说过的地狱故事?」水儿提醒着满脸不悦的小男孩。 「记得……」黑小狼一点就通,明白她要说些什麽。「地狱共有十八层,不乖的孩子都要注意。」 「什麽样不乖的孩子?」 「欺负人的孩子、说谎的孩子、不听爹娘训话的孩子……」洋洋洒洒,黑小狼背出十七条罪名,下了十七层地狱,偏偏独漏一条罪名。 「小狼,还有呢?」 黑小狼眼睫低垂,紧闭着嘴。 「小狼。」水儿催促道。她并没有厉声责骂,但是温温婉婉的嗓音隐含着一股不自觉的天生权威,教人无法漠视。 「还有……挑食不吃饭的孩子。」黑小狼总算说出最後一条罪名。 「对的。」水儿耐心的注视着小男孩,「我们家的小狼是个好孩子,对不对?所以不会挑食不吃饭,当小鹿、小免、小鱼儿的坏榜样,对不对?」 「可是……我真的讨厌吃青菜,不好吃。」黑小狼犹在做困兽挣扎。 「怎麽会呢?菜有菜根香,愈咬愈清甜。」水儿做示范的夹起青菜,放入嘴中,露出享受的表情,同时扫了黑大熊一眼。 黑大熊立刻也夹起青菜,放入嘴里,边嚼边帮腔,「好吃」。 看见两个大人都做示范了,黑小狼终於被说服,夹起碗里的青菜,送进嘴里。好吧!没那麽难吃了。 大的带头,小的就跟进,换句话说,连黑小狼都在吃青菜了,小鹿和小兔也就都把夹到嘴边的菜吃下去。 水儿只有一个人、一双筷子,却有四个孩子、四张小嘴齐张,令她顿时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哺喂雏鸟的母鸟。 很快的,另一双筷子伸过来帮忙了。 她有些惊讶於黑大熊的举止,心里滑过丝丝甜意。 要知道,男人是天,无论再外头只是个拉车的货跑堂的,在家里对老婆孩子都尽可摆谱,自顾自的吃皈喝酒兼跷脚,根本不必跟着帮忙喂孩子,不时还嫌弃女人小孩吃饭的动作慢吞吞。 但是他,堂堂黑镖局当家,非但没摆谱,反而还放下身段,帮她喂孩子们吃饭,尽管口气挺粗,嗓门挺大,动作挺生疏、不过最重要的是那份想帮她分忧解劳的心意,她完全感受到了。 是的,这个男人笨拙却认真的心意,十足十的,她深深的感受到了,也感动不已。 感动之余,她开始思索着,要如何回应他的心意? *** 夜,更深了。 「舒服啊……」澡间里,白烟弥漫,黑大熊整个人浸在热水里,满意的长声喟叹。 伸展着结实的肩臂,展现出厚实宽阔的胸膛和虎腰窄臀,最後再在水中用力蹬双腿拉筋,全身筋骨的疲劳似乎减轻了些。 当然,想要完全消除疲劳,就得好生按摩一番才行,聊胜於无,他伸手按压颈背,适度的搓揉。 「更舒服了……」满足的咕哝着,他自得其乐的唱歌,「舒服啊舒服,吃饭喝足最舒服。舒胀啊舒服,天冷窝暖被最舒服。舒服啊舒服,热水泡浴,有个人帮我搓搓揉揉更舒服……喝!」 怎麽突然有双手真的搭上他的肩头了? 天黑黑,夜深深,妖魔鬼怪大出笼……不是吧? 男儿心小小的悚跳了一下,可是当那双手开始在他的肩颈和背部徐徐的摩挲,取代他的搓揉工作时,他已经从那双手的小巧柔细,以及吹拂耳畔的馨香气息,推测出来者的身分。 「水儿……」大掌完全放开,宽背倚靠着浴桶,放松原本紧绷的肌理,享受苦那双小子的服侍。 半蹲半跪在浴桶边,水儿先是按摩他的颈项和双肩,然後在他的黑发上抹皂荚,为他洗发。 纤纤十指恰到好处的在他的发间来回梳扒、清理,黑大熊舒服得闭上双眼,再度扯开嗓子。「舒服啊舒服,有人帮我洗头真舒服……如果再帮我净身更舒服……」 原本忙碌的小手顿住,水儿与他笑着睁开的双眼互相凝视,微微一笑,顺从他的意,再度拿起皂荚,这回是抹在他的身上。 她先从他的脖子开始涂抹,再往下来到他的肩头、臂膀、手腕,连至手掌,连指尖及指缝处也细心的清洗。 可是黑大熊要任性,不肯乖乖安分的让她净身,大剌剌的又唱个没完。 「舒服啊舒服,有人帮我洗脖颈真舒服。舒服啊舒服,有人帮我洗净手臂真舒服。舒服啊舒服……」 老实说,黑大熊的嗓门洪亮,歌声如敲锣,不难听,但是太大声,教人有捣住双耳的冲动。 万幸水儿耐性好,黑大熊唱他的,她镇静从容的持续为他净身的服侍,直到颈项、肩膀、前胸、後背都清洗过一遍了,该下半身了。 下半身,腰腹、窄臀、长腿,以及双腿之间的男性慾望…… 不知道是热水煨暖的,还是打从心底羞红的,娇容染上霞彩,原本服侍得顺顺当当的小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 气氛也瞬间从带点诙谐、温存,变成爱慾即将发生,犹如山中风雨欲来袭的凝滞感。 热气腾腾的澡间,静了下来。 黑大熊不唱了,只是用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珠定定的看着她。 那样的注视,无声无息,却又比千言万语的力量要来得更加强烈。 来吧!他的眼神如是道。过来吧! 水儿浑身轻轻一颤,低眼垂睫,将手中的皂荚及净身的布巾放到浴桶旁。 像在呼应他的无声命令,她宽衣解带,直到一丝不挂,裸裎於黑大熊的面前。 佳人雪肤,并非初次裸裎相见,但是他依旧亢奋无比的立即起了反应,像一头发情中的公熊,呼吸急促,全身肌肉紧绷火热。 「水儿……」或许是因为太亢奋,他文风不动,沉坐浴桶中,结实的小腹纠结,坚挺如矛,蓄势待发。 「我在这里……」强忍着娇羞,她大胆的抬腿跨入浴桶,溅起些许热烫的水花,洒向他的身子。 「水儿。」猛地激动起来,黑大熊张开双臂,想要搂她。 水儿摇摇头,指尖点住他的下唇,倾身凑近他的耳朵,低声的说。「让我来。」 让她来……他心神一荡,双臂自然而然的垂落身体两侧。 让她来……他任由她从耳垂开始吮吻,在他的身上留下她特有的甜美印记,发出激动的喘息,双手紧握成串。 让她来……羞涩、笨拙,但不曾迟疑,她腰肢款摆,微抬圆臀,对准男性的坚挺,缓缓的坐下去。 「啊!」这刹那,黑大熊的自制力崩溃,大手一把握住她的腰肢。刚刚都是让她来,现在可以让他来了吧? 挺腰往上用力一刺,他就此接掌,主导两人的欢爱。 「唔……你……明明应该是我来让你舒服的……」伴随着愈来愈激烈的动作,以及不断溅出浴桶外的水花声,水儿奋力保持一丝清醒,娇声抗议。 一开始,明明就是她有心想服侍他,怎麽情况却颠倒过来? 「有啊!我很舒服……」身为男人,吃饱喝足,又有娇妻如此贴心的帮自己净身,他从头顶舒服到脚底。 「可是……」她有种因果颠倒过来的感觉耶! 「既然你这麽说了……」一只大掌探向她臀间的嫩沟,「我决定要更舒服一点。」 「什麽……啊!」长指突然刺入嫩沟,激得她绷紧全身,花唇出於本能的用力绞弄他。 「真舒服。」他满足的喟叹着,享受她的绞弄,长指稍稍往後一退,再往前用力一刺。 「啊!不……」连续的前後剌激下,她高连连,在最後一记男性冲刺下,丰沛的春潮,融入所剩不多的热水中,她整个人倦极的伏趴在他的身上,彻底臣服。 可是…… 「这不对,应该是我服侍你……」她居然还在斤斤计较。 「哈哈哈哈……」黑大熊平息了ji情的喘息,放声大笑。 那笑声充满男性的自豪,以及说不出来的慾望满足韵味。 「这好笑啦!」水儿羞极了,又不甘心被他取笑,闷声提出抗议,扬起粉拳,意思意思的捶打他的肩头。 「对,是不好笑。」他安抚着她,退出她的体内。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身体仍然悸动着,还想要她。 但是……唉、浴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也变凉了,而且他们再不起身穿衣服,也会着风寒……这里实在不是适合继续温存的好地方。 突然,黑大熊的动作加快,迅速抱起她,跨出浴桶外,再胡乱的为两人披上衣物,飞快步出澡间,直奔两人的厢房。 直到将她往床上一放,他火热的脑袋才稍稍冷却,清醒了点。 「对不起,我太性急了。」双臂撑在她的身子两侧,黑大熊嘴巴说着道歉,热烈的表情和双眼中勃发的情慾可是一点歉意也没有。 「这有什麽好对不起的?」水儿轻笑,主动献上香吻,双腿同时大胆的圈住男人的腰臀。 身为人妻,做丈夫的肯以如此热烈的行动来证明她的魅力,以及他对她的兴趣,她偷笑都来不及了,又怎麽会怪他什麽呢? 第七章 春日和暖,少女笑吟吟的伴在一名慈颜老妇的身旁,在桃开杏香、蝶舞蜂飞的园子里散步…… 然後,夜幕低垂,少女俏然溜到与人约好的地点,伸出柔软的小手,满腔信任,欲将自己的终身托付…… 再然後,少女被人强行按压在地上,扬起恶毒笑容的妓院老鸨预备在她的身上「点香」…… 「不……不!不……」她呼救、挣扎,但就是倔强得不肯喊痛。 只因为一喊痛,她就真的全盘皆输,什麽都没有了…… 「水儿,醒醒,快醒醒。」黑大熊被怀中人儿的呓语声扰醒。 本来他是不想叫醒她的,但她的呓语不断,时而哽咽,害他心疼得不得不摇醒她。 但是深陷一个接一个的梦魇中,水儿仍然紧闭双眼,无法那麽快就清醒,而且还开始在他的怀中激烈的挣扎。 哎呀!黑大熊扶着她的脸庞,轻柔无比的亲吻她每一寸因为梦魇而汗湿的脸颊肌肤。 此招果然奏效,她终於和缓冷静下来,哽咽声消失,泛着水光的长睫掀起。 「……大哥」 黑大熊一愣,这才发现她的眼神涣散,似醒非醒,还在梦魇中。 可是她怎麽会在梦魇中喊「大哥」?她不是孤女吗? 又或者,此哥哥非彼哥哥也,时下有不少姑娘家也是喊自己的情郎「哥哥」…… 「大哥……大哥……」呓语不断,水儿一声声喊得越发楚楚可怜。 黑大熊听了,又火大又爱怜。 火大的是,他知道她呼喊的人不是自己,不知道是哪个无名氏「大哥」;爱怜的是,就算知道她呼喊的人不是自己,他还是想好好的安抚她。 「乖,「大哥」在这里。」他努力压抑咬牙切齿的冲动,专注的安抚她的情绪。 「大哥,我好想回家……」 好极了,不只有个「大哥」,水儿还有个「家」呢! 「那你就回家吧!」 黑大熊也好奇了。她的「家」在哪里? 「可是我不能回家了,你会生气,奶奶也很伤心,我不能回去了……」水儿的眼睫又渐渐的合上。 「水儿?」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抹了一掌香汗,但是她文风不动,依旧睡得香沉。 结果是,徒留黑大熊睁眼到天明。 一晚如此,两晚如此,三晚如此…… 「大熊叔叔,你的眼睛怎麽红通通的,像小白兔一样?」早上,黑小狼在餐桌旁怪叫。 黑大熊敲了下他的头,「谁是小白兔?我明明就叫黑大熊。」要像也是像大黑熊才对。 「别凶孩子,小狼是在关心你。」水儿赶忙打圆场,「说真的,夫君,你的双眼布满血丝,是不是作恶梦了?还是没睡好?」 不,作恶梦的人是你,不是我。 黑大熊很想一吐为快,但心知肚明,他真的说了,恐怕会破坏一家和乐融融的气氛。 他这人虽然鲁直,可是该斟酌的时候还是会用脑袋好好的思考一下。 依照水儿的呓语内容,他至少可以明白她在被卖入妓院之前是有家、有家人的。 而且她与家人之间的感情必然不恶,不然不会在离家後却又因为思念而梦见他们。 重点来了,她为什麽没将她还有家人这件事告诉他呢? 水儿的家人如果还在,她又如此思念他们,会不会哪天抛弃他而跑回去? 没来由的,黑大熊想起黑家大嫂说给孩子们听的故事。 有个樵夫因缘际会,偷偷藏起仙女的羽衣,这才得以娶了仙女为妻,但是为他生儿育女的仙女某日发现了羽衣,立刻披上羽衣,返回天庭…… 水儿会不会也像那名仙女一样,某日离开黑家,一去不复返? 一思及此,恐慌感油然而生,直到他不经意的扫视到一样事物,心神方才开始宁定。 「你……簪着青玉钗子?」黑大熊看着水儿梳起的妇女发髻上所簪的玉钗。 「咦?是啊!」水儿下意识的抬起手,摸向发髻。「这是孩子们在我们成亲之日送我的。」 她好惊讶,大刺剌的黑大熊居然会注意到她装扮上的细节。 「小狼有没有告诉你,这以前是我大嫂的钗子?」 「没有呢!」水儿轻抽一口气,「小狼,你怎麽会把这种珍贵的纪念品给我?」 「本来就应该是婶婶的啊!」黑小狼理所当然的说。 「对,本来就应该是你的。这钗子是黑家的传家宝,传媳不传女。」黑大熊帮忙解释,「你是我黑大熊的媳妇,自然有资格簪上这支青玉钗子。」他紧紧的、牢牢的、定定的注视着她,「一辈子都有。」 水儿轻噫一声。明明黑大熊并没有说什麽甜言蜜语,只说了几句情意深长的话,可是她依旧心头小鹿撞个不停。 按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她低垂着头,羞得不敢看向他。 「水儿……」感受到她的羞赧情怀,气氛微妙,黑大熊也变得感性,隔着餐桌,以及桌上的碗盘、忘我的起立,倾身,俯首…… 「哈啾!」 黑大熊的动作一僵,缓缓的转头。 甫打完一个喷嚏,小鱼儿很是无辜的对他眨眼睛。 气氛尴尬有紧绷,黑大熊继续瞪着小鱼儿。 「嘻嘻……」小鱼儿笑了,露出两颗大门牙。 噗哧一声,黑大熊也跟着笑了,「你这杀风景的小子,若不是那记喷嚏,我早就……」亲下去了。 「讨厌!」脸红红的,水儿啐道。尽管他没把最後几个字说出口,那副挤眉弄眼的模样却是教人一看便会心。 「哈哈哈……」将两个大人的互动尽收眼底,黑小狼更开胃,大口大口的扒着钣。 「哈哈……」有样学样,双生子跟着大口扒饭。 「来,擦乾净。」水儿忙着为小鱼儿擦脸。 一一扫视他的家人,更是他的无价之宝,此时此刻,黑大熊深深的受到感动,明白自己会倾尽全力保护他们,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他凝视着水儿,明白自己愿意为她打退所有的敌人。 *** 又是梦魇的一晚。 「呜……不要……」 「水儿,醒醒,快醒醒。」黑大熊疲倦又无奈,但更多的是心疼。 水儿的梦魇夜复一夜,直可媲美说书先生永远讲不完的话本段子。 他明白自己愿意为她打退所有的敌人,但是也要让他先知道敌人是谁啊!难不成是她口口声声喊的「大哥」或「奶奶」? 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吊在半空中的悬疑惑,他把心一横,扶着她的小脸,俯首便吻。 这是一记毫不客气的侵略之吻,热舌蛮横,用力缠弄丁香小舌,男性的唾液哺入她的小嘴里…… 终於,她从那些缠绕一气的梦魇中惊醒,迷茫的凝视着亲吻她的男人。 好不容易,长吻结束,黑大熊放开她的小嘴。 「你……这是做什麽,」水儿双颊红烫,双眼迷蒙的看着异常认真严肃的男人。「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事的人是你。」他简单说明她近来夜夜睡不安稳的情况。 水儿的脸色迅速发白。 「所以说,你有个兄长,对吧?你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没有……」第一时间,水儿咬牙否认。 「没有?」黑大熊一愣,「你没说错吧?」 「对,没有。」她再度否认,紧握成拳的双手微微打颤,像是不知道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强迫自己撒谎。 「没有啊……」他若有所思的重复一遍,不动声色的扫视她那频频颤抖的小拳头。「好好好,没有就没有。」 他轻柔的拥她入怀,一手像是对待奶娃儿般拍抚,另一手先是在她的背部游移,片刻後绕到她的胸前,出其不意的探入半敞开的衣襟,握住一边浑圆。 「你怎麽……」她原本平稳的呼吸立即紊乱,「你难道不困?」 「怎麽可能会不困?但是都被吵醒了,就得再花上一点时间才能入眠。」他俯在她的耳边,轻吮她的耳垂。「而在这一点时间里,你就陪陪我吧!」 「怎麽陪?」水儿察觉自己的思绪也被情欲弄得混乱。 「这样陪。」他故意收拢掌握浑圆的大手。 她受到刺激,全身紧绷。 「或者那样陪……」另一手朝她的小腹下方探索。 「嗯……」水儿咬住下唇,却在害羞的想要闭上双眼之际,浑圆上的嫩蕊遭人重重一拧。「啊!」 「不是要你陪着我吗,怎麽可以偷偷睡觉呢?」黑大熊不满的瞅着她,提出理直气壮的抗议。 「唔……」在他犹如火炬的眼神下,她柔弱得无法反驳他的说法。 「来,」他抱着她,在床上转个方向,对准梳粧台上的青铜镜子。「你就看着那里,不许眨眼,更不许闭眼。」 什麽?水儿大惊,却又像是着了魔,依照他的命令,就着屋内烛火与窗外映入的月光,注视着那面能够反映出一切真实的镜子。 镜中,女子在前,香衫半褪,露出一边巧肩,任由身後的男人埋首颈际。 热烫烫的,黑大熊的舌尖开始品尝她悸动的颈窝。 镜中,女子的双乳被身後的男人握住,把玩着顶端的嫩蕊。 酥麻的火焰,自ru尖延烧到她的腹下,她的双腿之间一片湿润。 镜中,女子张开小嘴,露出娇媚动人的神态。 「啊……好热……大熊……夫君帮帮我,好热啊……」 也许是梦魇的影响,她从未如此放纵ji情,想汲取男人全部的热情与力量,安抚自己极端不安的心绪。 镜中,女子身後的男人绽开纯粹男性的笑容。 「放心,我当然会慢慢的、慢慢的帮你。」 慢慢的帮她? 水儿还来不及明白他在说些什麽,便被他往下一按,跌坐在他张开的双腿之间。 她才往後靠上他的胸膛,他便将她的双腿分开,伸手爱抚花唇,滑入一根长指,徐缓的掏弄。 「嗯……」她屏住气息,湿润的花唇很快便适应他的律dong。 他的手指非常缓慢的进入,再非常缓慢的撤出。 「唔……」娇躯因为欲念而火热,水儿对他缓慢的律dong感觉不满足,圆臀挨着身後的男人轻轻磨蹭。 「不行。」黑大熊不复平日的鲁直,变得邪气、有心机。「我说了,我要慢慢的来……」 不是吧?水儿浑身哆嗦。 事实证明,他说得出口,就下得了手。 一遍又一遍,长指持续掏弄着她的花唇,恰到好处的刺激她濒临高潮却又无法达到真正的高潮,圆臀只能不断的磨蹭着他。 一次又一次,他来回搓弄她双乳上的嫩蕊,软柔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忘情的加重力道,惹得她娇吟不断。 一回又一回,他舔吮她小巧的耳垂,再沿着她的颈子亲吻香肩,配合长指掏弄的律dong,健腰窄臀往前,男性的坚挺暧昧的撞击着她。 「啊……啊……」她终於崩溃,春潮泛滥,浸湿花唇及其他一切。 但是他的ji情才要开始,稍微调整她瘫软在怀的姿态,大掌改放在她的臀下,分开圆润双股,他从她的身後进入。 「唔……」臀间的嫩沟被迫撑开,密密紧紧的含住他,水儿发现自己的体内被一股强烈的快gan填得满满的,无法出声。 完全进入後,他反而静止,在她的耳边低语,「看看镜子。」 她不断的娇喘,无法思考,只能依照他的命令,望向镜子。 镜中,位於前方的娇小柔弱女子,坐在位於後方的男人的大腿上,看不见的嫩沟完整的纳入男人的慾望。 「喔……」她觉得好羞耻,却又被刺激得瞬间达到新一波高潮,在他接下来的逞凶捣弄中,晕死过去…… *** 果然,黑大熊以他独特的,刺激美妙的欢爱方式,帮助她入眠,不复梦魇。 这个方式真的很有效……拍了拍突然发烫的脸颊,水儿不好意思的默然承认。 在他三番两次的「协助」下,她果然睡得比较安稳,对他的感念爱恋之情更胜以往。 想当初,她沦落妓院,被迫「点香」,自行毁容时,以为已经深陷人生谷底,永无翻身之日。 昨昔今朝,有如黄粱一梦。 手上拿着女红,水儿怔忡的凝视着眼前的嬉戏光景。 难得抽空,天气又好,两个大人伴着孩子们在门口玩耍。 小鹿和小兔玩着扮家家酒,假装喂小鱼儿吃饭。 黑小狼比划拳脚,有模有样的找他叔叔单挑。 「喝!」黑小狼使出无影脚。 「准头太差啦!」黑大熊单掌就裆下他的攻击,还神乎其技的轻轻一转,黑小狼便鹞子翻身再着地。 「可恶!再来。」黑小狼可不就此认输,重振旗鼓,再次往前冲。 水儿看得有趣,觉得这一大一小的互动像极了山林中的大兽与小兽,豆豆小说阅读网前者不断的刺激着後者的好胜心,接下一次又一次的挑衅,同时也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小兽。 约莫半个时辰後,黑大熊留下瘫在地上、气喘吁吁的黑小狼,大踏步走向她。 水儿放下女红,匆匆进入屋里,很快又出来,手上端着托盘,上头有两杯凉茶。 一杯先端给坐在椅子上的黑大熊,再端另一杯给黑小狼,她顺便观察他的情况如何,才又重返黑大熊的身边。 「你在心疼那小子啊?」尽管明白这种吃味很幼稚可笑,黑大熊还是酸溜溜的说。哼,黑小狼再小,也还是个男的,休想跟他抢老婆。 像是看穿他的呕气心思,水儿似笑非笑,没多说些什麽,只是主动伸手取走已经喝空的茶杯,柔软的指尖在擦过他的掌心时,刻意轻搔一下。 「嗄?」黑大熊眨眼,还来不及感受,那阵轻痒已经消失,表情呆得有点可笑。 「嗄什麽嗄?」水儿噙着笑容,前所未有的大胆贴近他的耳朵,轻声的说:「小狼只是个孩子,而你是个男人……是我爱恋的男人。」 「嗄?」他的表情更呆了,儍傻的看着她俏皮的朝他煽了煽眼睫、转身走进屋里。 黑小狼暍完凉茶,跑了过来,「我们再来比划……叔叔,你要去哪里?」 黑大熊跳起来,奔进屋里。 黑小狼还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便听到洪亮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你再说一次好不好?说什麽?当然是爱恋那句话啊……小声一点?又不是在说别人坏话,为什麽要小声?」 天啊!黑小狼翻个白眼,对兴奋过头的叔叔感到没辙,知道他这下子没有比划的心情了。 小老头似的叹了口气,黑小狼只得放弃比划的念头,当大人们在屋里「忙」的时候,他就得负起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 屋子里的大人们,真的很「忙」。 黑大熊愈是急切的追问,想要确定水儿的爱语,她愈是害羞、别扭,不肯再说一次,而她愈是不肯说,他就愈紧张。 「说嘛!水儿,难不成刚刚是我听错了?啊!好可怕,我重听了?我真的老了……」 实在招架不住他粗鲁直率的纠缠,水儿又真的不好意思再说一次,咬着下唇,大胆的偎入他的怀中,踮起脚尖,亲了下他的脸颊。 黑大熊登时傻傻的笑了,「好好,可以再来一次吗?」 她从善如流,很公平的亲吻他另一边脸颊。 有些时候,有些情愫,与其以言语表达,不如以行动来证实,感受更好。 至少对黑大熊而言,效果彰显。 「哇,我是不是作梦啊?」粗扩的脸庞露出幸福的表情。 水儿终於忍不住笑了,「我们都是夫妻了,这麽点小事,有必要如此感动吗?」 「这哪是小事,」他郑重的反驳,「这可是你第一次对我说爱语,我当然要好好的感动一下。」 第一次吗? 她仔细的回想,发现事实果真如此,不免羞赧。 「谁像你啊?!向人家求亲时,就说了一堆恶心的话。」 「恶心的话?」他一脸认真,「我想想看,那时候说了些什麽……」 「什麽,不要啦!」水儿急忙劝阻。 「好像是抱住你便亲吻,然後再跟你道歉不该轻薄你……」 「别说了。」他居然还真的想起来了。 「再然後……我好像就问你愿不意嫁给我……」 她错了,黑大熊不是厚脸皮,而是根本没有脸皮,这种人最可怕了,完全不会不好意思。 水儿又羞又窘,再加上一直心虚紧张着,担心他的大嗓门会透过门窗,传到屋外……她还想有脸见人哪! 再一次,她觉得行动比口头上的言语更有效……主动吻住他,封住他滔滔不绝的话语。 黑大熊当然不会轻易的放过她,加倍火热的回敬。 悄俏跑到门边偷看的黑小狼,满脸通红的缩回脑袋。 这个……看来大人们还要「忙」好一段时间,他还是继续乖乖的帮忙照顾弟弟妹抹吧! 第八章 「嘿嘿嘿……」 左手支肘撑脸,黑大熊一阵傻笑。 「呵呵呵……」 换右手,他继续傻笑。 「呼呼呼……」 再换手,他还是傻笑。 「够了!」 终於,有人受不了了。 行经黑镖局内门,白照松一脚踹向蹲在门口墙边、不断傻笑的家伙。 「你打算要笑多久?早上你一踏入镖局,至今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还笑不够吗?」 被踹了一脚,黑大熊总算稍微清醒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两个多时辰?这麽说,现在是中午了?」 「中午啦!都准备要放饭了。」白照松回答。 「真的是中午了?」仿佛没感受到那一踹的痛感,黑大熊再次问道。 「对,真的是中午了。怎麽了?」 「太好了。」黑大熊一跃而起,振臂欢呼,「再不到三个时辰,我就可以回家找水儿了。」 「什麽?」白照松差点晕倒,「你是说,你一大早打从上工一直到现在,净想着这念头?」 「不然还有别的可以想吗?」 「你……」白照松气到说不出话,突然发现自己这个黑镖局的二当家太过宠溺大当家了。 宠溺?没错。自从黑大熊接掌镖局以来,他这个副手兼好友便一肩挑下黑大熊完全不拿手,且避之唯恐不及的帐本和卷宗等公务。结果呢?就是造成黑大熊闲闲没事想他的娇妻,而自己却还是像个笨蛋一样忙得团团转的局面。 这叫什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管他的,反正白照松突然不爽到了极点。 他爽就没事,可是一旦不爽嘛…… 「大熊,都要放饭了,你就吃饱一点,」 「为什麽没事叫我要吃饱一点?」黑大熊依旧乐陶陶的傻笑着,「没吃饱也没关系,回家要水儿晚饭加菜就成了。」 「是吗?没关系就好……」白照松对他露出非常狰狞的笑容。 黑大熊当然看见了,不过没当一回事。 不再宠溺,白照松对他改探雷厉风行的手段,要他坐镇中堂,处理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公务。 东一件,「大当家,城东的周记钱庄要进行商货盘点,希望我们镖局再加派人手过去。」 救…… 西一件,「大当家,城西新开的末氏镖局当家希望能够前来拜访,请问要如何回覆?」 救……救…… 南又来了一件,「大当家……」 救命…… 北也来了一件,「大当家……」 救命啊!是没有看见大当家就要被这些公务淹没了吗? 当然,黑大熊只敢在心中大声哀号,表面上依旧努力的维持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架式,直到最後一个人离开为止。 「呜呜呜……」他这才敢趴在桌上,奄奄一息,完全不在乎被桌上的残墨弄黑了脸。 稍晚……其实是入了夜後的很晚,黑大熊像是被去了半条命,脚步蹒跚的回家。 这说法是夸张了点,可是也相去不远,至少他是这麽觉得的,也才领悟白照松那笑容有多狰狞。 一天也就罢了,两天、三天、四天……十天後,黑大熊瘫软在床上。 水儿好不心疼,帮他擦脸。 「我快要累死了。」他奄奄一息的说。 「夫君辛苦了,我已经准备好热水,可以沭浴了,净身後会比较舒服。」 「等一下再洗,先让我躺一躺。」黑大熊赖在床上,显然对沐浴净身的兴趣,远不如躺着被娇妻伺候。「说真的,照松那家伙真是好狠的心,突然把所有的东西扔过来给我看,堆得像一座小山高,害我看得眼花撩乱……」 水儿聆听着他的抱怨,直到他好不容易打住话头,才淡淡的开口,「那些卷宗、帐本真的很多吗?」 「对呀!」 「之前只有二当家在管理吗?」 「对呀!」 「所以二当家也如同夫君近日一样,必须在黎明之前出门,半夜三更之後才能回家?」 「对呀……咦?」 「所以二当家一定也常常抱怨自己快累死了,也在夫君背後偷偷骂着「好狠的心」?」 「呃……」这下子黑大熊没话好说。 字字轻柔,句句婉转,水儿却一针见血的指出他一直以来茶毒自己爱将兼好友的实情。 是啊!卷宗是白照松在处理的,帐本是白照松在管理的,内务的安排与人手调度也是白照松在安排的……这些都是黑大熊在这段忙到不像样的日子里,深切体悟到的道理。 但是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思考到水儿所指出的盲点,他这个黑镖局的当家似乎当得太过轻松,将所有繁琐、讨人厌的工作丢给白照松後,便自顾自的快活去了。 难怪白照松会被他当时的傻笑模样激怒,决定要好生「教训」他一番。 不过这麽说也不太对,处理卷宗、管理帐本也好,内务的安排和人手调度也罢,理当是他黑大熊这个当家的分内事啊! 心绪几番转折,黑大熊望向水儿,她却以了然且温柔的表情回睇。 啊!水儿了解他在想些什麽。 黑大熊生平第一次如此窘迫,却又忍不住寻求对方的理解。 「咳……你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荼毒照松的。」 「我知道。」 「而且我是真的不擅长镖局的纸头工作或人手调度的处理工作。」 「我知道。」 「还有……」黑大熊坐起身,挠了挠头发,谦虚的问。 「你觉得我应该怎麽补偿照松比较好?」 水儿深深的凝视着他,若有所思。 天底下能坦然认错的男人有几个?能将请教女子视为平常事的男人又有几个? 她又怎麽能不对这个男人爱恋愈来愈深? 微微一笑,她小嘴轻启,「我是有几个想法……」 *** 「咦?请新的帐房?」白照松好不惊诧的重复黑大熊的话。 「对呀!」黑大熊挺不好意思的补充说明,「这些年来是我疏忽了,居然一直偏劳你管帐,你一定觉得很累、很烦重吧?」 白照松点了下头,「是不轻松,如果你请帐房入镖局管帐也未尝不可。」 「不过请了帐房入镖局,还是得麻烦你在一旁监督,这样我才放心,可以吗?还有,以後每天我负责一半一般性质的卷宗,遇有重大事件时,我们再一起商讨,作决定吧!」 「可以……」这下子白照松不只是惊诧,而是目瞪口呆了。 「此外,往後镖局若收到任何丧喜宴请的帖子,一定让我知道,好让我准备应酬赴宴……」黑大熊顿住,莫名其妙的看着白照松的突兀举止。「你干嘛把手贴到我的额头上?」 「奇怪,没发烧啊!」白照松一本正经的说,缩回手,「你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注意起镖局里的事?」 黑大熊好半响才会意,不满的叫道:「我已经知道自己以前错了,不该荼毒你,现在想要补救嘛!」 「知错能改是很好的事,但这是你自己想通的吗?」 「不,是水儿提醒我的。」 「果然啊……」白照松其实已经猜到几分。 沉吟片刻,他慢慢的露出笑容,感慨万千的拍了拍黑大熊的肩膀。 「说真的,本来你一开始告诉我想娶一个带着孩子的破相娘子时,我还暗暗的怀疑你的眼光,但是现在我终於明白自己错了,不应该以外貌及身家取人,而是更应该看清楚对方的性情和内涵……」若有所思的顿住,眼见黑大熊似乎被他一番绕来绕去的言语弄得晕头转向,当下微微一笑,单刀直入的开口,「总之,就是你的眼光很好,娶到一个好妻子。」 黑大熊终於听懂了,整个人抖爽起来,不伦不类的自我赞美,「那当然,我的眼光很好,水儿是最好的。」 看着突然成熟懂事不少的黑大熊,虚长好几岁的白照松还真有种老怀宽慰的感慨。 不能说黑大熊是个失职的黑镖局当家,而是他不曾有过这份自觉。 原本黑镖局是由黑大虎当家,黑大熊只负责押镖,及至兄长猝逝,他临时接掌镖局,鲁直坦率的个性,再加上没人主动提醒他应有的责任,他也根本没想到那麽多,以为只要把自己负责的押镖任务做好,镖局内的运转便会照常良好,在这种情况下,白照松便一肩担下所有的内务。 只是人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白照松本来以为自己会任劳任怨的做一辈子,没想到因为黑大熊几句话而破功,也才发现自己其实暗中对他那不识世事的态度不满,而且在发过脾气、暗整他後更有些後悔及担心,以为两人的交情会就此结束。 所以当黑大熊主动向他示好,表达善意,又不讳言的说是他的妻子提醒他时,白照松在恍然大悟之余,更以崭新的眼光看待黑大熊。 啊!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为了黑镖局忙得团团转,现在终於可以轻松一下了。 「请新的帐房这个主意很好,你肯分担卷宗的纸头工作更好,不过更好的是你愿意应酬赴宴……那麽,明晚的王家员外寿宴就让你去吧!」 没错,镖局的内务百百种,白照松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一种,既然黑大熊都开口了,他也就很快乐的顺水推舟。 「啊?应酬喔……」相较於白照松的喜形於色,黑大熊可就面有难色了。 *** 如果说白照松只是不喜欢应酬赴宴,那麽黑大熊可以说是穷於应付。 他就是不懂,为什麽在应酬的时候,酒菜摆在眼前,不能马上吃掉就算了,还得和人东家长、西家短,表面上笑着,私底下却又是另一副嘴脸?这样究竟好玩在哪里?他真不明白。 「你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吃晚餐的时候,聆听黑大熊的抱怨,水儿只得频频安抚道:「应酬本来就不是以品尝美食为主的场合,不然等你从王家员外寿宴回来,我再煮宵夜陪你一起吃。」 「那我要吃红烧肉和咸粥……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那重点是?」 「重点是……」黑大熊突然语塞,烦躁得想大发脾气却又闷了,悻悻然放下碗筷,起身离开。 「叔叔?」孩子们有点慌张的看着他的背影,又一齐转头看向水儿,「婶婶?」 「不用担心,小狼,你顾好弟弟妹妹,我去把你叔叔带回来,他还没吃完饭呢!」水儿倒是从容得很。 别人或许只看得出黑大熊的烦躁,她却看出更多。 步出饭厅,像是有着心灵间的呼应,水儿不假思索的走向大门。 果然,黑大熊倚着门框,抱胸而立。 水儿走向前,静静的立在一旁,直到他放开双臂,朝她伸出一只手。 露出抚慰的笑容,她将小手放入他的掌心。 「你不喜欢,甚至是害怕应酬,是吧?」 对,这就是她直觉发现的黑大熊的大秘密。 「被你发现了……」黑大熊发出长长的叹息声。 对他而言,应酬可真是痛苦难当的苦差事,酒不能想喝就喝,不想喝还拒绝不了,不然会被说不给面子,别人找他攀谈,又不知道说些一什麽才好,闷在那里又很失礼,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总之,要他出席应酬的场合,倒不如接下一趟押镖,还来得简单轻松。 水儿好气又好笑,但是又能责备他什麽?只得静静的陪着他,在屋外站了好一会儿。 夜风有些凉,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冷,被男人的大掌握住的小手不断的散发暖热,蔓延全身,她觉得温暖又安全。 她,正被这个男人保护着。 其实仔细的回想,打从他们认识开始,黑大熊不就一直在保护着她,甚至爱屋及乌,也呵护小鱼儿? 她晕倒,他不但为她请大夫诊治,还出钱请她照顾黑小狼与双生子,间接解决她拮据的困境。 她一身的伤痕,也是他以坚定热烈的拥抱化解她的自卑感,现在尽管她外出时仍敞头缠布巾的打扮,但是在屋内便完全的自在,以袒露的真正容貌微笑,因为知道这屋里的人不会耻笑或害怕她,因为她与他们是一家人。 他给了她一个家。 那麽她又能给他些什麽?或者帮忙他些什麽? 「夫君,我明晚陪你去拜夀。」 「喔,好……等一下,你说什麽?」黑大熊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我明晚陪你去拜夀。」微微一笑,她又说了一遍,心下愈发笃定,明白自己所作的决定是对的。 **** 「王老爷,恭喜您六十大寿,愿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呵呵……黑贤侄有礼了。」一番礼尚往来的寒暄後,白发如雪、历练精明的王家员外开口,「今晚能邀请到黑贤侄夫妇,真是小老儿的荣幸,请入席吧!」 「谢过王老爷。」黑大熊简单又不失礼的作揖、随即携着水儿入寿宴酒席。 来宾很多,热络寒暄交谈的话语声此起彼落。不少人携眷出席,几个夫人也很惯常的相互寒暄。 相较之下,他们这一对倒是新鲜脸孔了。黑大熊不用说,众人都知道这位黑镖局当家是鲜少应酬赴宴的,而伴在他身旁,脸蒙面纱的小女子,应该就是成亲後尚未公开露过面的黑夫人。 这时,有人过来寒暄了。 「黑当家,好久不见。」 黑大熊察觉水儿轻扯了下他的衣袖,表示要他以尊长礼相符。 「马爷,您好。」 「你好,黑当家。」 这回是轻扯两下,表示是平辈礼相待。 「骆当家好。」 「黑当家安好。」 「杨大爷安好。」 哗!敢情黑大熊是吃错药了?他向来不是直来直往,口头没大没小?何时变得如此知礼有分寸了? 菜肴陆续上桌,有人开始敬巡酒。 「黑当家,我敬你一杯。」 「谢谢朱当家。」这个人算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黑大熊不怎麽想接受他们做们,於世按照水儿事先指导过的,端杯沾唇,意思意思即可,但又不失礼,得罪对方, 这人没看成好戏,幸悻然闪开。 「黑当家,让我敬你一杯。」 接下来这个人与黑镖局有合作关系,彼此印象也不错,黑大熊还是按照水儿事先指导过的,露出大大的笑容,举杯一乾而尽。 对方为了他的捧场,非常满意。 「喔!士隔三日,令人刮目相看啊!」 一场寿宴下来,黑大熊可「红」了。 他也兴奋、神气得不得了,返家途中,再三的追问。 「你看见了没有?水儿,我表现得好不好?」 「你表现得很好,夫君,没人比得上你的风采。」水儿温柔的回应。她是情人眼中出英雄,大熊也会变美男。 当然啦!黑大熊并没有真的变成美男,可是特定送他的喜丧红白帖暴增,不少人都想看看这个「士隔三日,令人刮目相看」的黑大熊。 於是黑大熊夫妇的应酬生活登时忙碌起来,连带的白照松夫妇亦然,因为当黑大熊夫妇要应酬赴宴时,便会把黑小狼几个孩子送到自家,请他们照顾,方能无後顾之忧。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马车里,水儿认真的告诉黑大熊,「总不能一直劳烦白大哥他们替我们照顾孩子。」 「我也希望应酬可以减少一点。」黑大熊也有些埋怨,「我巴不得每天都可以留在家里吃晚饭,好想念你煮的红烧肉。」 「再忍耐一下嘛!」水儿也知道,他对这连续不断的应酬烦不胜烦,却又不得不忍耐。「再过一阵子,请帖便会少一点了。」 换句话说,等他们被人「欣赏」够了,也就是重获清静的时候。 原来现在不只黑大熊是被人「欣赏」的目标,连水儿也是。 矫娇小小,柔柔弱弱,又时时脸蒙面纱,伴在高大粗犷的黑大熊身边的水儿,少言文静。但是一开口,那低音婉转的说话姿态格外引人侧目,让人洗耳恭听,久了,令人不知不觉的想更加亲近,不少夫人小姐已经将水儿视为谈心的对象。 是故,他们成为近来争相邀请的炙手可热的对象。 「总之,我刚刚想说的是,孩子们不能每次都麻烦白大哥他们照顾,或许我们应该再找人来帮忙照顾孩子们。」 黑大熊本来想说声「不必」,但是转念又想到,水儿独自照顾四个孩子已嫌吃力,现在还得陪他应酬赴宴,更兼打理全部的家事…… 呜哇!他竟然在荼毒水儿而不自知。 他当下就改口,「好好好,没问题,我马上就请一个……不,两个?三个人……不,更多的人手来帮你照顾孩子们吧!除了照顾孩子们,还要帮你煮饭、打扫、洗衣……」 「那我要做什麽?闲着扑蝶儿?」水儿好笑的反问,「不用请那麽多人,夫君,但是我万分感谢你想疼宠我的心意。」 「真的不用吗?家里有这个钱,请得起。」 「对,真的不用。夫君,这件事我们回家再商量好吗?」马车已抵达,他们眼前还有一场商宴要参加呢! 「噢,好吧!」黑大熊嘴巴如是应道:心里却已经打定主意,回头要请一班丫头老妈子长工园丁供她使唤。 说也奇怪,当他在脑海中想像水儿站在众人的面前使唤时,竟无半分突兀的感觉,只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好像水儿偕同他出席宴会,展现出来的优雅大方,又不失嫺静柔美的态度,宛如她天生便是个出身名门大户的千金淑嫒。 水儿在沦落妓院之前,究竟是何方人士? 这令人有些不安的念头,让黑大熊的脚步顿住。 「怎麽了?」水儿察觉到他的异样,柔情万千、关怀备至的看着他。 「没事。」被她这麽一看,他的心绪瞬间重新安定,不安的念头消失无纵。 呵,不管她以前是谁,即便是个花娘也好,是个公主也罢,现在她是他黑大熊的妻子,这就够了。 第九章 「夫人,我已经替两位小姐洗好澡了。」 「谢谢你,张大娘。这里有一些我亲手做的糖缠,请带回去让你家孩子们尝尝。」 「多谢夫人,他们一定高兴极了。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的,张大娘慢走。孩子们,过来送张大娘。」 「张大娘慢走,明天见。」黑小狼带头,小鹿、小兔牵着才刚学会走路的小鱼儿,在水儿的指示下,挥舞着小小的手臂。 此刻已接近黄昏,送走张大娘,水儿带着孩子们返回屋内,一起帮忙布置餐桌,一起等黑大熊回来用晚餐。 经过夫妇俩讨论过後,得到的结果是决定请人手每天来黑家帮忙照顾孩子们两、三个时辰,以减轻水儿的工作量,必要时还可以留在黑家过夜,并照顾孩子们。 张大娘是白照松夫妇恰巧认识,急需一份工作,贴补家用的人选。 水儿与孩子们与她一见面,也都很喜欢这名慈眉善目的妇人,事情就此定案,没多久彼此混熟後,更是热络如同家人。 家人啊……水儿忙禄的动作一顿,低下头,陷入回忆,双眼充满淡淡的苦涩和惆怅。 「我回来了。」 在黑大熊踏入家门之前,她已经将这抹淡淡的情绪收拾得乾乾净净,重新绽放欢迎的笑容。 「欢迎回来,快来吃饭吧!今晚我有煮你最爱的红烧肉。」就像全天下的妻子一样,水儿贴心的服侍着丈夫。 「看起来很好吃。」黑大熊就座,率先夹菜。 其他人看了,跟着开动。 「对了,我过几天要出城押一趟镖。」黑大熊突然开口。 「去哪里?」水儿为他舀汤,顺口问道。 「江南。途中会经过好几座大城,像是宓水城、安河城、春江城……啊!」黑大熊惊叫一声,「水儿,你没事吧?」 不知为何,水儿的手一抖。舀起的热汤泼向自己的手背。 黑大熊跳起来,连忙抱起一脸呆滞的水儿,奔向厨房里的水缸,将她的手浸入水中。 「你怎麽这麽不小心?还会不会痛?」 浸泡了好一阵子,确定不会有问题了,他才将她的手从水缸中拉起来,舍不得的举至嘴边,吹了又吹。 「对不起,我一时恍惚了。」强打起精神,水儿强颜欢笑,「现在我没事了。」为了安抚黑大熊与孩子们,她再三保证。 黑大熊仍然很紧张,直到看见她夹菜盛饭,哄孩子们吃下青菜,状似恢复平常,才稍稍安心。 但是到了半夜,他便知道自己安心得太早。 「大哥……奶奶……」 许久不见的恶梦重临,水儿哭着惊醒。 醒来,她觉得一阵温暖安全,原来正依偎在黑大熊的怀里。 抬起哭红的双眼,她看见他紧张、关切却又克制自己不去追问的神情。 这就是他体贴自己的方式啊!她感动的思忖。 终於,水儿鼓足勇气,低声开口,「夫君,你听我说个故事,好不好?」 听她说故事? 还不如多睡一点觉……黑大熊本来是想这麽回答她,但是直觉的明白她要说的这个故事非常重要,即使她要说到天亮,他都应该要听。 「你说吧!我听。」 *** 故事的剧情单纯而简单。 一名从小被呵护、珍宠於深闺中的千金小姐,与家中新来的英俊马夫一见锺情,偷偷的谈起恋爱。 马夫告诉千金小姐,他是将军的後人,只是时运不济,手头没几个钱,这才不得已当起马夫,以筹措进京赴武考的经费。 千金小姐对他的说法深信不疑,私下送他不少她的首饰以为资助。当马夫很有骨气的推拒时,她就更加坚持,要他收下她的馈礼。 这些馈礼是她爱意的表示,给得愈多,愈能代表她情意的深厚。 她不断的给予,也只为了换得他一记充满感激和爱意的笑容,让她更加喜悦,完全沉浸在恋爱的陶然中。 直到有一天,她的首饰盒空了,再也给不出任何馈礼,只得愧疚的告知马夫实情。 马夫安抚她,并说自己已经计画妥当,准备带她私奔,进京赴武考,中了武状元後,再带她衣锦还乡,娶她为妻。 「……你就相信了?」黑大熊听罢,呆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问。 水儿自嘲的笑了,「是的,我傻傻的就相信了。不过,他哪有什麽进京赴武考的计画,根本就是计画将我卖入青楼,这样才能赚到最後最大的一笔,他说的。」 幽幽然的,她的双眼凝望着空中的某一点。 「事到如今,我常常想,如果我没离开家乡的话,现在又会是什麽样的光景?」 或许是,她仍待字闺中,陪侍年迈的奶奶。 又或许是,在大哥的安排下,嫁为某户富家的人妻, 又或许是……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水儿。」黑大熊追问。 她出神的思绪被打断,「夫君,你刚刚说了什麽?」 「我问你,你本名叫什麽?是哪里人士?」好奇心,人人都有,尤其是枕边人的身世竟然还如此神秘,黑大熊当然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忘记了……」 「咦?这种事怎麽可能忘记?姓啥名谁的……」 「我忘记了。」咬着下唇,水儿重复一次。 「至少你的姓氏……」黑大熊陡然闭上嘴。 眼看她眼中的泪水要掉不掉的,模样倔强又可怜,教他怎麽舍得再强硬的逼问下去? 「好好好,我不问,不问了。」最後他只能投降,改为哄骗的方式,「你现在就叫水儿,而且嫁给我了,所以当然姓黑,就叫黑水儿,多好听,黑水儿,叫你千遍也不厌倦,黑水儿、黑水儿、黑水儿……」 *** 水儿不愿再提起过往的事,黑大熊却没就此死心,只因为…… 「我不想再看见水儿作恶梦,哭着惊醒。」他十分认真的找白照松商量。 「那你想怎麽做?」 「我想让水儿能真正释然,我要找寻她的家人。」黑大熊说出自己的想法,「你觉得我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白照松沉吟半晌,「若要找人、打探消息,还是找「哨子」最快。」 「「哨子」是谁?」 「啊!我忘了,你并未负责镖局的消息来源,难怪会不知道。豆豆小说阅读网「哨子」是全天下最出名的消息贩卖组织,只要付得起价码,他们连皇帝老儿昨天吃了什麽样的宵夜都会为你打听。我们黑镖局如果接到大单的押镖,通常也都会捎信,请求「哨子」的帮忙。」白照松突然想到什麽,弹了下手指,「说来正巧,「哨子」的副首领就在春江城,你这趟押镖时会路过的地方之一。」 「春江城啊……」黑大熊一楞。 「怎麽了?」 「我突然想起来了,水儿是在我提到这个地名时才突然失控的,这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 「既然如此,那你更非得亲自走一趟不可。」 *** 黑大熊将原先的押镖任务派给他人代劳,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思,抵达春江城。 春江城繁华富庶,商家林立,大大小小的店面,十家中有九家均挂着与最大钱庄唐家庄合作的标志。 按照白照松所给的地址,黑大熊找到了「哨子」副首领的所在地。 「欢迎光临雨花楼的天水阁,妾身素夫人见过黑镖局当家。」风情绝艳的名妓含笑迎接这位不远之客。 「你就是「哨子」的副首领?」黑大熊难以置信的瞪着对方,随後不断的张望青楼中华丽夸张的摆饰。「而这里就是「哨子」的据点?」 「呵呵……青楼妓院向来是消息流言最快速传播、聚集的地方。」素夫人笑答,「换句话说,大大小小的消息皆逃不过青楼姑娘的耳目。」 「这麽说也是。」黑大熊恍然大悟,「这也就是「哨子」的消息为何特别灵通的原因?好厉害。」 「承蒙夸奖。」素夫人颔首,「不过我们与贵镖局的往来,向来是二当家白照松出面接洽,不知为何这回却是黑当家亲自前来?」 「我这次是私事委托,并非公务,而且我觉得亲自前来才能显出委托的诚意,照松也这麽认为,所以我就来了。」 素夫人欣赏黑大熊鲁直、坦率的性情。这样的人当家做主,再由较为圆滑的白照松为辅,莫怪黑镖局能生意兴隆。 「承蒙黑当家赏识。那麽,你是想委托「哨子」调查什麽样的消息?」 「我想请你们调查一位姑娘的背景。她名唤水儿,身材纤细,脸上有疤,有一名婴儿,叫做小鱼儿,伹小鱼儿不是她亲生的,而是……」 「而是她不幸沦落妓院时,认识的花娘所生的?」素夫人脸色刷白,激动的接上他未竟的故事。「那名花娘名为灩娘?」 黑大熊大惊,「你怎麽什麽都知道?」这就是「哨子」搜集情报的能力吗?好神奇啊! 「这麽说来,是真的了?天啊!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还正愁着要上哪里去找人呢!她人呢?那名水儿姑娘是与黑当家在一块吗?和黑当家是什麽关系?」 「水儿是我的妻子。」黑大熊直觉的回答。 「什麽?她是你的妻子?!」 「她是我的妻子有什麽不对吗?」黑大熊反问,「不然水儿应该是谁?」 恢复冷静,素夫人语出惊人,「她应该是唐家庄的千金,唐盈盈。」 *** 这就是水儿最大的秘密,在与人私奔之前,她是春江城里第一钱庄唐家庄的千金,并非是个孤女,而且还有相当疼爱她的大哥与奶奶。 「带我去找盈盈。」一接获素夫人紧急通报的消息,唐行深立刻扔开繁冗的公事,找上黑大熊,直接命令。 黑大熊也不啰嗦,带着他便折返黑家。 归心似箭,两匹坐骑宾士如电,竟只花费原先去程的一半时间便抵达。 「咦?叔叔?」孩子们照旧在门前玩耍,没想到黑大熊居然会提早返家。「叔叔,你回来了。」 原本在屋内哄小鱼儿午睡,水儿也听见屋外的喧哗骚动,索性抱着小鱼儿走出来。 「怎麽了?」她第一眼看见朝她走过来的黑大熊,「你怎麽这麽快……」还夹不及表达完惊讶之情,更大的惊奇震得她再也说不出话。 慢一步下马,唐行深转身,双眼扫视,接着大步走向她。 「大哥?」双唇颤抖,水儿不敢相信的眨着眼睛,泪水迅速模糊视线,然後发出一记哽咽,转身意欲关上门。 「水儿!」黑大熊抢先一步闪入屋里,一见到她哭,便心疼的拥抱她。 「哇……」也许是受到她情绪起伏的影响,小鱼儿哭将起来。 「盈盈!」唐行深重重的拍门,「是大哥我啊!盈盈,难道你忘记大哥了?不想见大哥了吗?」 尽管只是匆匆一照面,他震惊的注意到原本宝贝呵护至极的妹子如今憔悴不少,面容尽是风霜,显然失踪的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 听见唐行深的呼唤,她泪水直流。 黑大熊慌张不已,认为自己这件事可能做错了。 天杀的!谁没作过恶梦?他干嘛没事找事,跑去调查水儿的背景,还把她的家人带回来?他怎麽就没多想想,万一水儿根本不想见她的家人呢,这等局面,又该如何收拾? 正当他想采取什麽行动时,水儿比他快了一步。 「我怎麽可能会忘记大哥,忘记奶奶?但是我……我已经让唐家蒙羞,又怎麽有脸再见你们?」 「你又没有做错什麽事,怎麽会让我们家蒙羞?」 「我……我被阿义骗了,与他私奔,闺誉不再清白……」更不用说她之後还被卖入妓院,雪上加霜。 「那是骗人的阿义不好,不是你的错。」唐行深表面严厉,骨子里可是护家人护短到底。「若真要说是谁的错,都是我唐行深的错。我为人兄长,竟然没能照顾好你,我为人儿孙,只能无助的看着奶奶伤心欲绝,日夜不停的哭泣……」 「奶奶很伤心吗?」唐行深的话终於打动水儿的心,也算是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失踪已久的唐盈盈。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黑大熊仍然因为此时此刻的事态发展感到震惊。 震惊过後,他立刻为不知所措的水儿作出决定。 「水儿,我们让唐大爷进来说话吧!」他一手抱过小鱼儿,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抚道:「无论如何,你现在是我黑大熊的妻子!」 「那……无论发生什麽事,你都会陪着我吗?」仰起小脸,她乞求他的保证。 「当然啊!」他理所当然的说。 她这才安下心,鼓足勇气,再度开门。 *** 唐家兄妹终於重逢,唐行深追不及待的要带妹子返回唐家庄。 「你有所不知,自从你失踪後,奶奶病重了好一阵子。看见你,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这点的确是水儿不孝,让奶奶操心了。不过如今我已经嫁人,有夫有子,不能够抛下整个家,跟着你离开。」 「好吧!我没想过再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嫁人成家,成为别人的妻子了,真是世事难料。」唐行深以退为进,改探另一种变通之道,「黑当家,你能够尽快拨冗,带唐某的妹子回唐家庄吗?」 「可以,等我交代好镖局里的事务。」黑大熊也觉得带妻子回娘家是应当之事,对唐行深的要求一口应允。 反倒是水儿颇不赞成的微微蹙起眉头,「夫君,镖局里事务繁忙,而且孩子们都小,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 「我们可以先将孩子们寄放在照松那里,再请张大娘勤快一点,过去照顾就好。」黑大熊胸有成竹的说。 「我都不知道你将一切设想好了,如此周全。」水儿很是惊奇。 「其实不是我想的,当初我找照松商量如何调查你的身世时,他就帮我设想过後续的安排。」黑大熊挺不好意思的,仍然实话实说。 「夫君……」水儿感动的凝视着他,还想说些什麽,却被唐行深打断。 「既然如此,我三天後便会带着车马来接你们。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他站起身。 水儿也跟着起身,「让我送你到门口,大哥。」接着又对想跟上的黑大熊摇摇头,「请让我跟大哥单独说说话。」 「你想说什麽?」待兄妹俩独处,唐行深问道。 「大哥,你似乎不太喜欢我的夫君?」水儿大胆的问。 「何以见得?」 「因为你称呼他「黑当家」,而不是「妹婿」。」 「没错,你说对了,我是不喜欢他。」 「为什麽?他是个很好的人。」 「他配不上你,你可是唐家庄的千金大小姐,值得更好的人。」 「那是以前,如今我是水儿,是大熊的妻子,是孩子们的婶婶兼娘亲。大哥,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都已经是事实,请你别忘了这一点。」 *** 入夜,水儿送孩子们上床入睡後,走入夫妻俩的厢房,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她看见黑大熊形单影只的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抬头凝视着窗外高挂夜空的弦月。 淡淡的月光勾勒出他紧张又烦恼的神色,教她好不心疼。 呵,夫与妻之间,谁说只有丈夫可以心疼妻子的?做妻子的,也能呵护丈夫啊! 「夫君。」她轻声呼唤。 黑大熊回过神来,迅速转头。 她有如乳燕归巢,投入他的怀里。 「哇,你怎麽对我这麽热情,」他抱住她,将她安置在自己的怀中,下巴枕在她的头顶。 「我当然对你热情,你是我的夫君。」水儿抬起小脸,柔声的说。 「说到这一点……」黑大熊露出不豫的表情,「你可是唐家的千金大小姐,家世富可敌国,下嫁给我,会不会委屈了?」 「我问你,你当初只知道我是个曾被毒打,不清不白的私逃花娘,娶我的时候,会不会觉得丢脸?」 「不会。」 「会不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会。」 「既然如此,你又怎麽会觉得我嫁给你是委屈了呢?」 「这个……」黑大熊想了又想,「情况不一样吧!」 「夫君是希望情况要如何「一样」呢?这样好了,我现在立刻去大哥下榻的客栈,告诉他就当作没找到我这个妹子。」水儿假装动气,意欲离开他的怀抱。 「别!」黑大熊院了,不假思索的将她抱得更紧,「你别冲动啊!」 「可是你觉得我嫁给你是丢脸的。」 「不会,嫁给我一点都不丢脸。」 「你也觉得你配不上我。」 「不会,我们相配得很。」 「你还觉得我嫁给你委屈了。」 「不会,不会,什麽委屈都没有。」黑大熊一愣,这才开始回想自己说了些什麽,再看向水儿含笑慧黠的眼神,恍然大悟的哈哈大笑。 她是故意反问他那些问题的,让他自行领悟到,之前自己斤斤计较着两人的身分差异,是多麽无聊的小事。 「我已经嫁给你了,夫君,是你的妻子:永远不可能离开你。」水儿再三保证。 「没错。」他的心情登时大好,一扫先前的自爱自怜,呵呵大笑,「你是我的妻子,永远不会离开我。不过我瞧还有一件麻烦事,唐大爷……大舅子他似乎不怎麽喜欢我。」 唐行深在言行上对待他的刻意疏忽冷淡,明眼人都瞧得出来,黑大熊只是口头不提,心底可是直冒疙瘩。 「夫君,是我水儿嫁给你,又不是我大哥嫁给你,」水儿轻描淡写的说,瞬间就为他铲除了疙瘩。 「呃?哈哈哈……没错,我黑大熊娶的是你,漂亮又可爱的水儿,又不是那个看起来有一肚子坏水的唐行深……哈哈,他不喜欢我又怎麽样?不怎麽样嘛!哈哈哈……」 第十章 三天後,唐行深果然带着一队车马前来,接黑大熊和水儿上唐家庄。 那车身是以上好的檀木打造,漆着美丽的色彩,雕绘精致的图案,像是一栋活动式的小巧豪邸。 「呜哇……」黑大熊的眼睛张得很大。 拉车的马匹清一色雪白,神气昂首的模样,宛如驹中王者。 「哇哇……」黑大熊的嘴巴张得更大。 「小姐。」数辆马车的门齐开,一干丫头仆妇纷纷下车,来到水儿的面前叩首,呼声恭敬、响亮。 她们的身後则站着整排仆役,人人精神抖擞,训练有素的等待指示。 「哇哇哇哇……」惊叹到最高点,黑大熊完全被这队车马所彰显出的气势所震慑,兴奋的说:「水儿,你看,唐大爷人真好,带了这麽好的车马来接应我们。」 「是啊!」水儿不若他这般好心情,笑容勉强,脸色沉重,直觉唐行深是故意派这队车马在黑大熊的面前摆阔炫耀,好教他明白黑家与唐家庄的差异有多大。 这是何必呢?大哥。她感慨又愠怒的暗忖。 「小姐,请上车。」为首的丫头请示水儿,却连看也不看黑大熊一眼,视这位姑爷为无物。 水儿抿起小嘴,没有立即上车,而是走到黑大熊的身边。「我们该走了,夫君。」反而是先服侍他上车。 这辆马车不只讲究外观,内部摆设更是舒适,原本硬邦邦的檀木椅面上铺着柔软的羊皮,一旁的小几上摆了小小金炉,燃烧着让人心神宁静的佛手香。 「小姐,请擦脸。」丫头恭敬的奉上打湿的布巾。 水儿接过布巾,马上奉到黑大熊的面前,「夫君,请用。」 总之,丫头仆妇意欲百般服侍水儿,她便百般将服侍转移到黑大熊的身上,形成一种非常有趣的局面。 不仅如此,当这队车马途中停下来歇脚休息时,她也一定会时时刻刻的随侍在黑大熊的身旁。他一喊渴,她便奉茶;他一喊饿,便赶紧要人带路到附近的客栈,点了满桌他最爱吃的菜肴。 这帮从唐家庄紧急派来随车服侍水儿的下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怎麽跟少爷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是啊!他说小姐不幸落难,这个粗人强娶了她,小姐对他百般憎恶。」 「这哪里像是憎恶他?瞧小姐一路上小心的服侍着……分明是恩爱万分。」 这下子,这群下人对黑大熊抱持的莫名敌意消去大半,重新看待他。 「水儿,他们在看些什麽?」黑大熊喜欢吃饭,但是不喜欢被人盯着吃饭,唐家下人们的目光让他很不自在。 「他们在看我的夫君,我的英雄。」水儿的回答也妙。 「我是英雄?」黑大熊差点被嘴里的红烧肉梗到。 「当然。」她毫不迟疑的回答,「从我们相识开始,你照顾因为工作而累得病倒的我,还好心的收容我……後来我对你的敬慕之情愈发深浓,不知不觉变成男女之情……我爱你,夫君,我好爱你。」 「哇啊!」黑大熊深受震撼。 唐家的下人们也因为水儿大胆热烈的宣誓,大声喧哗。 这段小插曲很快的就在下人之间传了开来,当这队车马在日落时分进入邻近城镇,准备投宿客栈时,众人打量黑大熊的眼神已经不复当初的鄙夷轻视。 水儿暗自窃喜,唐行深则悻悻然,黑大熊却迟钝到什麽都没发现,只忙着在客栈的各个角落走来走去。 「你在做什麽?」水儿不解的问。 「我在巡察这里的格局,以及正门、後门、侧门的位置。」黑大熊回答,「这是我工作上的一个小习惯,押镖护送途中,随时都可能有意外,无论到哪里,先把可以立即走脱的出口摸个清楚,才能安心。」 「穷紧张。」唐行深在一旁冷声啐道。 「夫君,我陪你巡察。」水儿假装没听见大哥说的话,不然真的要发火了。 黑大熊的巡察是很仔细的,巡察客栈的格局,不只是巡察厢房与走廊的动线,更瞧过一扇扇窗子,还动手试探门闩。 「门闩一旦松脱,是很危险的,宵小恶人趁夜摸黑干勾当,极易入侵或走脱。」 「原来如此,夫君,你懂得真多。」水儿颔首,口吻是绝对的佩服。 「也没有啦!这算是我们开镖局的人应懂得的行规。」黑大熊不太好意思。 「既然如此,夫君要多教教我才行,这样才是夫唱妇随。」水儿柔声的说。 看着他们两人你侬我侬,唐行深表情肃杀,眼神犀利,因为爱妹心切,所以怎麽样都瞧黑大熊不顺眼。 真是,这家伙哪里好了?不仅名字像熊,长相也像熊,而且还是深居山林的那一种。他的宝贝妹子又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嫁人的,怎麽可以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呢? 巡察完毕,黑大熊和水儿返回厢房。 「小姐、姑爷,沐浴用的热水已经准备好,奴婢们可以搬进去吗?」唐家的下人站在门外请示。 「好。」水儿上前应门。 门外除了唐家的下人们外,还有几名客栈派来帮忙的苦力。其中一名苦力在看清楚水儿的脸庞之际,浑身一颤,迅速低下头。 在几名苦力的帮忙下,净身用的浴桶先被搬了进来,再陆续从厨房提来一桶桶热水,倒满浴桶。 「嗯,你们下去吧!」待一切准备就绪,水儿便还退所有的人,打算亲自服侍自己的相公。 为什麽不呢?这可是千两黄金都买不到的夫妻闺房之乐,她才不愿意与他人分享。 露出羞怯的笑容,水儿亲手为黑大熊宽衣解带…… **** 不会错的!就是那个女人!尽管她脸上带着伤,他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而且另一个眼熟的男人,正是他的天大仇人唐行深! 客栈中,某个阴暗的角落,一个猥琐卑微的苦力,眼底燃烧着愤怒的火苗,脑中转动着各种恶毒的念头。 这个苦力正是阿义,那个诱拐唐家庄千金私奔,将她卖入妓院的男人。 他以前就是靠着俊美的脸庞和动人的甜言蜜语拐骗女子,专门挑富贵人家或有名望的世族下手,因为这种人家往往极端注重家风。一旦真有女儿私奔不见了,便当作丢了,不愿寻回,让他在好几年内赚到不少皮条佣金。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当他诱拐唐盈盈时,怎麽样都没想到唐行深非但没有放弃寻找妹子,甚至还砸重金请托情报组织「哨子」追查他的下落,强迫他吐露实情,又将他扭送官府,害得他被判了烙刑,无法继续诱拐女子,沦落到以当苦力为生。 说来说去说到底,他会开始走霉运不都是唐家兄妹害的吗? 阿义十分偏激,恨透了唐家人。 他老早就想找他们其中一人报复了,如今两个都到齐,此时不报复,更侍何时? 夜深人静时,阿义睁着异常兴奋明亮的双眼,夥同几名被他说动,意欲大发横财的地痞流氓,悄悄的潜入客栈。 他首先来到唐行深的厢房,自门缝塞入迷魂烟,接着转向其他人的厢房,如法炮制。 **** 不对劲! 黑大熊猛地睁开眼,一跃而起,就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发现一股色泽愈来愈灰浊的烟雾正迅速的弥漫开来。 他当机立断,扯断外袍的一截袖子,以茶水沾湿,再急促的低声呼唤水儿。 「什麽迷魂烟?」水儿一下子就被他唤醒,急忙按照他的指示,以湿衣袖掩住口鼻,以免吸入过多烟气而晕厥。 「迷魂烟大多用於劫财劫色上,让人晕沉,无法抵抗,好下手行事。」黑大熊说出因押镖而行走天下所累积的经验谈。「不过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你平安无事的,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夫君。」尽管口鼻被掩住,水儿还是以无比信任的闷闷口吻回应,并以坚定不移的眼神瞅着他。 「来,跟上我。」若非情况不允许,黑大熊真想紧紧的拥抱她,但是现在只能命令她依话行事,「无论发生什麽事,我一定会在你的面前打头阵,而你绝对不能离开我手臂可触及的范围,明白吗?」 「嗯。」水儿忙不迭的颔首,向他保证。 「还有,当我们走出厢房後,你可得保持完全的安静,嘘……」 嘘……水儿再度颔首。 黑大熊一手牵着她,一手拉开房门,大步踏出房外。 然後,他和一张蒙着罩巾的脸孔打个照面。 胜与负取决於刹那,当黑大熊出手掐向对方的咽喉之际,那人甚至连握刀的手都还来不及扬起。 啊!水儿暗暗倒抽一口气,真正见识到黑大熊的真本领。 「走。」黑大熊面无表情,单手解决掉对方後,还夺过对方的武器,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水儿一边努力的跟上他的脚步,一边睁大双眼,看他大显身手。 只手单刀,黑大熊却游刀有余,陆续打倒七、八个人,且故意用力的踹开每一间厢房的房门,人声嚷嚷。 「你们这群烂鬼,给老子滚出来!」久违的粗口爆出来了。 「什麽?」 被他打草惊蛇的方式吓到,原本埋伏在各个角落的歹徒迅速包抄过来。 「糟了,这里有人没晕倒。」 「怎麽可能?应该每间房都施放迷魂烟了,阿义那家伙跟我保证过了。」 阿义?黑大熊与水儿都微微怔住,继而引发最不可思议的联想。 「你们说的阿义,不会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家伙吧?」 「你怎麽知道?若不是受了烙刑,阿义那张脸的确是长得挺俊俏的,活像娘儿们。」 也许是仗恃着人多势众,这帮家伙还有心情哄笑。 「说到这,你身旁那个小娘子尽管严重破相,可是身段倒好,待杀了你之後,我们会接收过来,好好的疼爱一番。」 「哼,你们是在作梦吧?竟敢打老子的女人的主意!」黑大熊气极反笑,冷冷的环顾四周一圈,叫水儿埋首於他的胸前,双手环住她的身躯。「别怕,闭上眼睛,一下就过去了……」 他运气腾空,在半空中转了个圈,手上的刀刃顺势狠狠的划过每个人的咽喉、手脚,非死即废。 听到他这麽说,水儿才敢睁开双眼,生平首次目睹这种凶残打斗过後的伤亡场面,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 黑大熊无暇注意她,杀人嗜血的狠劲未退,将刀尖直抵着最近一人的咽喉。 「除了你们,还有多少免崽子藏着?」 「阿……阿义……」那人脸色惨白,是大量失血,也是无比恐惧所致。 「他人呢?」黑大熊嗜血的念头更盛,打算好好的会一会这个害苦水儿的罪魁祸首。 「他没跟我们一道,说要先去找一个叫唐行深的人算帐……」 该糟!黑大熊立刻转身,抱着水儿,朝唐行深的厢房奔去。 「大哥!」 她比他更心急,焦急的放声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进入唐行深的厢房时,唐行深正奋力且惊险的闪过阿义当面砍下的刀刃。 迷魂烟施放时,唐行深正在看卷宗,并没有因为在睡眠中而深陷昏迷,但是也精神涣散,恍惚不已,甚至看见阿义大剌剌的推门而入,也无力斥责。 「好久不见了,唐大爷。」阿义露出充满仇恨的狰狞笑容,「以前受你多加「照顾」,如今我可要好好的「回报」。」 「不……」尽管立刻明白发生了什麽事,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唐行深想回击,却只能沦落为虚弱的闪躲。 「我要一刀一刀割破你的脸,让你尝尝没脸见人是什麽样的滋味……」阿义兴奋的说,像猫戏弄着老鼠一般戏弄着他。 局势愈来愈危急,难道他今天真的要命丧於此?唐行深甚至有了这种绝望的想法。 没想到天降奇迹,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出手救了他……他瞪着突然现身的黑大熊,直接拎起来不及应变的阿义的领子,往後一抛,危机瞬间解除。 「大哥。」水儿赶紧挨到他的身边,喜极而泣,「你还好吧?」 黑大熊也单膝跪在他的另一侧,简单的为他查看一下,「没受什麽伤。水儿,你留在这里照顾他。」 「你要去哪里?」看见他起身,她赶忙追问。 「找阿义。」黑大熊咧开嘴,锐利的白牙闪了下银光。 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麽,也很不应该的,水儿默默的为阿义「可怜」了一下。 **** 「这一次,若不是姑爷机警,没中迷魂烟的道儿,我们恐怕早就没命了。」 「就是啊!姑爷真不愧是黑镖局的当家呢!」 「我们唐家庄有幸能拥有这位姑爷,是小姐慧眼识英雄。」 「是啊!而且姑爷真有先见之明,习惯事先巡察客栈的格局,方能将恶人意欲逃脱的动向掌握得清清楚楚,将剩余的党羽一网打尽。」 「而且最大快人心的是,姑爷连恶人的首领都逮到了。只是……真不知道姑爷是使了什麽手段,那帮恶人见到姑爷都拚命的发抖,甚至嚎啕大哭,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听说姑爷要接受官老爷的褒扬,而且还可以拿一笔赏银呢!」 唐家庄的下人们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全都激动的聚集在客栈的走道上,吱吱喳喳个没完,完全忘却厢房中主子们的存在。 唐家兄妹聆听着门外的交谈声,好半晌才渐渐的安静下来,水儿抬起头,打量兄长。 唐行深显得若有所思,表情很挣扎,「看来……先前我错看人了。」 水儿立刻明白他说的是黑大熊,明白他已经承认自己犯了错误,狗眼看人低,错待了黑大熊。 「大哥也是为了我好,我夫君他懂得的。」她遂将之前夫妻间的交谈内容,以及黑大熊体谅的态度,一一告诉唐行深。 「唉,我竟还觉得他是个粗鲁人呢!现在看来,我才是粗鲁人一个,我非得好好的跟……妹婿赔不是。」唐行深自嘲。 听到「妹婿」两个字,水儿喜出望外,知道大哥已经接受且承认黑大熊的身分了。 「大哥……」 此时此刻起,重逢後的唐家兄妹才真正的敞开胸怀,放下芥蒂,重展兄妹之间的情谊。 *** 水儿噙着释怀的笑容,返回夫妻俩的厢房。 黑大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毕竟昨晚可是睡到一半就被惊醒,又忙了大半夜,都快累挂了。 很神奇的是,她才轻轻的关上厢房的房门,他已经懒懒的睁开双眼,在床上朝她招手。 水儿柔顺的上了床,在他的身边躺下,与他面对着面,相视而笑。 「你昨晚没睡好,怎麽不多睡一会儿,」 「我刚刚睡得可好了,还作了美梦。」黑大熊笑得很开心,「我一把揪住那个阿义,努力的练拳头喔!」 水儿哑然失笑,「练得高不高兴?」 「太高兴了。」他伸个懒腰,手臂揽住她的腰肢,「你怎麽没陪我睡?去哪里了?」 「大哥找我说话。」 「啊?他没为难你吧?怎麽没喊醒我,让我跟你一起去?」 「叫你一起去做什麽?挨他骂?」 「哎呀!我这个粗鲁人给他骂两句,皮肉都不痒,可是你不成。」 水儿感动不已,热泪即将夺眶而出,连忙将小脸贴向他的胸膛。 「怎麽哭了?」察觉胸前染上一片湿意,黑大熊慌了,「唐大爷果真为难你了?我……我去打他……不对,他不懂武功,是不禁打的,我给他打几下还比较不痛不痒……」他太过慌乱,甚至胡言乱语。 她破涕为笑,深吸。口气,压抑啜泣,柔声的说。 「你应当称呼我大哥一声「大舅子」才是。」 「喔!大舅子……咦?」他後知後觉,双眼和嘴巴一起张得老大,「你是说……唐大爷他……」 「是的。」水儿肯定的点头,含笑的证实,「大哥终於承认是他错了,还说要跟你赔不是。」 「真的吗?你不是哄我开心吧?其实他不必跟我赔不是,肯让我喊他一声「大舅子」就好了,代表我被「正名」啦!我真是太高兴了,呵呵……」 「失君,你高兴,我也欢喜,但是你没必要拉开我的衣襟。」 「我一高兴,就是要庆祝嘛!」 没多久,男声女音,高高兴兴、欢欢喜喜的,「庆祝」得更大声了…… 尾声 以上,就是我大熊叔叔和水儿婶婶的故事了。 咦?还听不够吗?你们问我後来怎麽样了吗? 後来啊,我的舅舅,也就是唐家庄唐大爷唐行深,果真亲自向我大熊叔叔赔不是,而且为了弥补无法亲眼目睹水儿婶婶出嫁的遗憾,特地为两人的第一胎孩子举行盛大的满月酒宴,也算是公开且正式的承认了大熊叔叔为唐家庄女婿的身分。 黑镖局的事业也在唐家庄的加持下大大显赫,更加的发达。 黑镖局无法再固守於只接受高价单独的委托案的作风,大熊叔叔和唐家庄签了合约,负起唐家庄一切买卖往来的押镖,单单如此,便够让黑镖局忙不完了,更不消说与唐家庄往来的商家也因此纷纷开始委托黑镖局押镖,口碑一传百、百传千,吸引更多的人找上黑镖局帮忙,大熊叔叔和白叔叔可是忙到恨不得可以长出三头六臂呢! 看到大熊叔叔忙成这样,我想,等我们下一代接手黑镖局时,恐怕也不会闲到哪里去吧!不过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们下一代可是人数众多。 除了我黑小狼外,还有小鹿、小兔、小鱼儿,以及前年才出生的小狐、小狸,而且水儿婶婶又有喜了,已经请洪大夫把过喜脉,说又是一对双生子,到时候我又会多了两个弟弟或妹妹,大熊叔叔说他已经想好名字了,是弟弟们就命名为小牛、小马,是妹妹们就命名为小猫、小雀……喂,大熊叔叔,我们家的「动物」是不是太多了一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