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占凤凰女》 第一章 “都给本太子滚!” 浓厚的夜色里,黑压压的侍卫跪成一片,冰冷的声音令他们不敢妄动。 一个挺拔冷漠的身影独自走向前,身后跟上了两条黑影。 “银狐、娑罗,都给我滚,本太子今晚不想见到任何一个人。”男人阴鸷冷酷的道。 喝退所有人,身着黑袍、头束星冠的男子翻身上马,狂奔离开。 今天,他斩了皇族子弟、自己儿时的玩伴,流放与他朝夕相处的老师,此举皆是为了海极皇朝的江山,然而他的一番心血却招来无数非议, 朝野弹劾声四起。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开始,他还有很多凶险的情势要面对,也许还要手刃更为亲近的人,这就是做为一个储君所要接受的煎熬与历练。 父王多年来放纵朝臣和贵族,以至于眼下皇朝的根基摇摇欲坠,即使必须与天下人为敌,他都要以坚毅的决心、用过人的手腕改变现状。 他很孤独,却必须坚强。兄弟当中,他并无有力的支持,二弟早逝,三弟江腾领兵打仗有一套,对朝政却兴致缺缺,他能靠的只有自己。 马儿跑得激狂,猎猎的狂风吹鼓他的衣袖,吹起他星冠两侧的缨络。 胸中的积闷烦躁并未被扑面而来的劲风带走,宇文浩腾扬鞭策马,马儿放开四蹄狂奔飞驰。 半个时辰后,人困马乏,马蹄初歇。他抬目四望,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城郊的温泉别苑。 为了不惊动其它人,他借着夜色足尖一点,微微提气,越过高高的围墙,朝采薇阁后面他最常去的一处温泉飞去。 采薇阁后的飞瀑温泉除了半露天的泉水外,还植满了四季绽花的凤樱树,泡在泉水里时风儿微起,可边赏如雪的花瓣漫天飞舞之景。 来到烟雾缭绕的温泉边,解下腰间宝剑,狠狠地掷在光洁如镜的曜石地面,他松了口气,再挑开繁重的黑色朝服。 倏地袭来一阵风,带走片片烟雾,一大坛未启封的酒出现在视线内。 “是谁这么好心知道本太子今夜需一醉?”他拍开封泥,仰首将香醇的美酒倒入嘴里,让绵厚的劲辣烧到喉头。 他闭上眼睛,想一醉方休,可恼人的是,他酒量太好。 “喂!你干么抢我的酒?”黑暗中,传来带着醉意的娇嗔,“讨厌……这些酒是我从阁里搬出来的,要喝你要自己去搬!” 自顾自的沉浸在烦闷情绪里的宇文浩腾猛然睁大眼,注意到近在咫尺的酡红小脸。 她是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由于心绪烦乱,方才她隐在烟雾里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那抹着醉红的小脸虽算不上绝美,却清新娇艳得引人生怜。 “就算你瞪我,我也不会把酒给你的!”凌依莎胡乱嚷着,半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抢酒坛。 “你是谁?”他冷声开口,眼光扫过她沾上雾气的云发、微微敞开的衣襟,以及衣襟处裸露的半片滑腻香肩。 宇文浩腾心中蓦地升起一股异样的骚动。她比月色更撩人、比醇酒更醉人…… “我是谁?我就是我呀!你笨蛋,把酒还我。”她的小手朝酒坛伸去,可次次都被大掌敲回。 “你不像宫女。”他锐利的眼神四下梭巡,确定除了这只小醉猫外,没有其它人。此地离采薇阁主楼有一段不近的距离,且温泉三丈外有半 壁丘陵隔绝,无形中竖起重重屏障,很难从外面闯入这里,这只小醉猫是怎么进来的? 她一身浅月色织纱方纹百花窄襦,下身是百褶丝绵罗裙。额前的发微乱,头顶上挽了一个精致的发髻。 凌依莎突地凑到他面前,跟他鼻尖对着鼻尖,一股幽香顿时渗入他的鼻息间。 “我不是小气的人,你要喝我不会不给,不过先让我喝一口嘛。”醉胡涂了的小人儿赖在他坚实如铁的胸口前撒娇。 她小巧的脸浮着红晕,像是一朵亭亭玉立,随风绽笑的莲,那灵气逼人的双眸水亮,醉态魅惑却不放荡,令人心情愉悦。 采薇阁是皇室别苑,擅闯者可依律问斩,但或许是今夜的风太轻柔,吹动满园寂寥,抑或是她的醉态太娇媚撩人,他竟反常的不想独处,也 不再那么在意她的身分来历。 “你不怕我吗?”他冷硬的唇角有一丝邪气的笑。酒令他轻狂,体内有莫名的欲望及躁动,让他不由自主的接近她。 “怕什么?”凌依莎揉揉眼睛,抓住他的衣襟,天真又无辜地看着他。 她具有玲珑有致的身段,又有天真无邪的神情,那娇憨的表情无声地挑动他的欲望。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是太子,自然有大把女子想跳上他的床,他认定她也是其中之一。 他一点也不介意用这样的女人来排解烦闷,下腹的滚烫提醒他有多久没碰女人了。 他要她!在这幽密的温泉之畔,不会有人来打扰。 “做什么?喝酒啊。” 她话才刚说完,一只大掌便熟练的穿入她的秀发,按住她的后脑,将她压下,两片唇无声地紧紧贴在一起。 宇文浩腾吻得急切,长舌蛮横地挑开小巧的唇瓣和贝齿,进入幽香的内部,火烫地吮吸。他嗅到了酒气,接着是细如花香的蜜味。 她真的好香,每一个地方都清甜如莲。那瞬间,他忘了痛苦、郁闷和孤独,她果然是忘却烦恼最好的解药。 急促的喘息声中夹杂着细微的嘤咛,直到两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停下,松开扣住她的大掌,看见她被狠狠吻得红肿的樱唇,他才惊觉自 己竟然失控了。 凌依莎被吓到,她睁大水汪汪的眼睛,掩唇轻泣。 “呜……好痛!你弄得人家好痛……”她退到角落里,拥着自己,像只可怜的小猫般呜咽起来。“你是坏蛋,呜呜呜……弄痛人家……” 放开酒坛,宇文浩腾懊恼地叹息,却又不忍听她哭泣。 “出来就给你酒喝。”他别扭的哄骗着她。 “你骗人,哼!”醉态憨然的小人儿躲在角落摇头。 “是吗?那我就喝得一滴都不剩喽。”他作势抱起酒坛。 “不要不要不要!”傻呼呼的她果然上当,手脚并用地爬出来,撞在他身上,伸手去抱住酒坛。 “你总算是出来了。”心中一喜,他眼色深浓地瞄过她的眉眼,再看看她弱不禁风的娇躯,心再次狂跳不已。 “给我喝。”她指指自己,示意他把酒坛抱起来喂她。在这之前,她已经喝光整整一坛酒了,她觉得现在自己头好晕,四肢无力。 “大半夜的,为何一人跑来采薇阁喝酒?”她本身就是一个谜,不过他有耐心弄清楚。 “不告诉你。”娇柔的凌依莎一脸坏笑,红艳艳的小嘴上还带着他方才留下的痕迹。 “不说,就没有酒喝。”她醉言醉语中流露着自然清新的可爱,令他爱煞。 一听不给她酒喝,她嘟着嘴,侧过身子闹脾气。 “真的不说?” “那些讨厌的巫师术士,都嘲笑我。”她把玩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说出闷在心里的话,“我跟他们说金星木星,他们却不懂;他们说的什么 这个宿、那个宿,宿什么呀?我也听不懂。所以他们都不理我,围成一团高谈阔论,我就自己偷偷溜出来,还拿走他们的酒。” “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嘟嘟囔囔的说着,再加上一些奇怪的词汇,他压根听不明白。 “反正你们都是傻瓜。”她生气了,扑到他身上,手脚并用地捶打这个嘴坏的人。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锐利的眼眸在月下闪动,心中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一闪而过。他曾有过不少女人和妻子,那个处处待他客气的太子 妃,从不会在他面前多话,更不会这样跟他玩闹,应对进退都规矩有度,她在他眼里,只是个面目模糊的女人,直到她逝去,他也没有任何强烈 的感情。 美酒使一切都变了样,意识到自己莫名的纵容,对她除了高涨的欲望外,多出了些许兴趣,他专注凝望她娇美的容颜。 “耶!抢到了。”她终于摸到酒坛,差点把整颗头都埋到酒里。 “与巫师们吵闹,根本就是小事一桩,不要再喝了。”宿醉对娇小的她来说太过伤身,他轻巧地夺回酒坛。 “根本就不是小事!”凌依莎再次被气得嘟起嘴,“这关系到我的未来、我的生命!虽然没有家人在等我,可我还是好想好想回去,但我都 不敢告诉娘,怕她会伤心。”回去,回到属于她的时代,再次做回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子,是她日思夜想的事。 今夜,她抱着十二万分的希望来此,结果全都变成失望,她才伤心的躲开那些巫师和太监,偷跑到这里想一醉解千愁。 “你家在哪里?” “秘密。”她回他一个鬼脸,继续抢酒。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坐在温泉旁,为着一坛酒纠缠成一团。她柔软的娇躯无一丝缝隙地贴着他,让他炽热的心坎一阵骚动。 空气中飘送的酒香将两人融在一起。 “你干么抢人家的酒”她娇嗔着。 “我也要喝。” “不开心的人才要喝酒,你不开心吗?酒入愁肠愁更愁,你没听说过吗?”她突然自他怀中退开,很认真的盯着他看。 他的怀里顿时一冷,差点控制不住的想把她按回原位。 那双晶莹流转的明眸大眼时而明亮时而迷蒙,他心中渐渐柔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她的话。 “你有什么立场说我?”她才是那个先喝醉的人好不好。 “呵呵!我可是一边喝一边骂那些人,所以我一点都不愁。”她嘴硬的嚷着。 “我的事,比你复杂很多。”做为一位储君,掩藏心事是必要的。他处在权力的顶峰,容不下半丝差错,更不能将心意示人。多少年来他隐 藏着自己,今夜彷佛是一个契机,卸下他心上层层枷锁,在自由中游荡。 “来嘛来嘛,告诉我嘛。”她醉得摇摇晃晃,笑嘻嘻地爬过来,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她这好奇心总有一天会害死她!他皱眉警告。 “不说算了,我要回去了。”凌依莎偏偏头,再看看天上的星空,闷闷地移动身子。 她要走?才放松下来的胸口再次抽紧,宇文浩腾不由自主地扣住她手腕,抿着嘴瞪她。 “放手啦!你又不说话,很闷耶。” “不要探听太多跟你无关的事。”不知该说些什么留住她,紧握不断挣扎的纤细手腕,他勉强挤出一句话。 “你好闷喔,我不跟你喝酒了!我要走了,让我走让我走啦。”她甩手扭着身子想逃开,却被狠狠抓回来,压在坚硬的躯体下。 发现怎样都无法挣脱,凌依莎恼得嘟起了嘴瞪他,看着她闪着委屈水光的大眼睛,宇文浩腾莫名的有些不舍,直到那长长的沉默让他忍不住 皱眉,他才发觉她轻柔婉转的声音是如此的抚慰他的心灵。 踌躇半晌后,他屈服了。 “我斩杀了自己的儿时玩伴,流放了自己的老师……他们都曾经是我很重要的人。”他翻身而起,放开她咽下一大口酒,缓缓说道。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在她毫无防备的清澈目光下,他竟说出了心里的话。 不可否认的是,说出来后的确宣泄了些许苦闷,那烦乱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为什么?”他一开口,她便如好奇的猫儿黏回他身边。 “他们在海极胡作非为。”他想保住宇文氏的江山,就必须铲除这些乱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再继续放任这些人,他们将成为毁掉海 极的蚂蚁。 “你后悔吗?”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只是情感上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平复。 “来,把手给我!”凌依莎笑吟吟的伸出柔荑,用眼神催促他也伸出手。 瞄了一眼她的小手,宇文浩腾无声的挑挑眉。 “你好别扭。”瞇起醉眼,她打量着沐浴在月光下、完美如雕像的俊颜。 他那性感的模样,令她口干舌燥,原来她也会为男色所晕眩! 甩甩脑袋里让人害羞的绮想,她径自扑过去抓着他的手。 “不许动,回握。”她很认真地说道。 不知道她又要怎么胡闹,本想抽手的他不得不放软力道任她握着。 “对我最好的学姊有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就更需要力量。学姊这人开朗热情,就是爱放人家鸽子,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听她的一定 没有错。来,我把我的力量分给你好了!” 白细匀净的小手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大掌,源源不断的热气放射出来,温暖了他的掌心,也照亮了他隐藏在黑幕中的灵魂。 凌依莎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妈……不对,在这里要叫娘……我亲生的娘过世那天,学姊就是这样,紧紧、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她想到学姊,想到自己变成孤儿的那天,相依为命的妈咪因为绝症离开她,眼泪一滴一滴滑落,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学姊说,人与人之间,是有看不见的『力』,只要握住手,无穷的『力』、开心的『力』就会传递到你身上。”回忆涌上心头,她心中涨 满思乡之情,她与这个时空那么陌生,她好想回去。 看见她的泪,向来行事稳如泰山的宇文浩腾竟然手足无措起来,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人,更遑论是一个女人,他只能生涩地伸出掌,缓缓地轻 抚她的发。 “你不会安慰人吗?”凌依莎哭得满脸是泪,轻声抱怨,“这时候你应该说,我的肩膀借给你用。” 他皱眉道:“低俗。”他怎么可能说出这种恶心的话? “再抱紧一点嘛。”她边哭边撒娇,不客气地欺近,将脸挤进他的肩头,用他阒黑的缎袍抹眼泪鼻涕。 她突如其来的亲近带给他的震撼既陌生又强烈,他试图让自己的动作不那么僵硬。 “不要以为我占你便宜,你不开心,我的肩膀也给你用。”一边细细地抽泣,她还不忘鼓励他一起发泄。 “不用。”月下半露的香肩,闪耀着健康且香艳的光泽……他喉头收紧。若不是她的眼泪让他莫名心疼,她恐怕早已被吞吃入腹。 “刚才你还没来时,我正在想要不要到泉水里去试试。”凌依莎模模糊糊地呢喃,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他倒抽一口冷气,双眸瞬间蒙上情欲,可那折磨人的小妖精却恍然未觉。 “你想沐浴?” “不是,听说投水可以回家。”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或许被淹个半死,再一抬头,就回到二十一世纪了。 “胡闹!”他以为她想寻死,猿臂紧收,额头青筋暴突。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已逐渐毁在她手里。 “我也觉得不太可能,通路不对,是月亮才对。”她忧伤地举头望向明月,那个月夜发生的事彷佛昨日。 她脆弱的表情忽地化成刺痛他的利剑,让他尝到尖锐痛楚,不由自主的收紧拥抱,好似她是一缕随时都会溜走的轻烟。 肌肤相互碰触,惹来声声叹息。 夜风飘荡,扫过温泉池,雾气被逐散,凌依莎打了个冷颤。 “再搂紧一点。”她轻声恳求。 她好冷喔,这世上,她找不到可以收容自己的地方,在他怀里,她尚且能休息一下。 “再紧一点嘛。”他的味道好好闻,胸膛也够宽,贴着他让她感到安心。 坐在地上的两人四目相对,纠缠在一起的影子重迭亲密,他再也忍不住的轻啄她柔嫩的樱唇。 醉意依然占据凌依莎的脑子,他性感的唇动情的吻着,她被他吻得好热,浑身像浸泡在温泉里,他灼热的气息与在她身上四处游走的大掌似 乎带有魔力,让她渴望与他更加亲昵。 她仰起头攀在男人的肩上,追逐着他的吻,她的回应燃起他深邃黑眸里的熊熊烈火。 宇文浩腾退开,转而攻向她雪白香滑的细颈,汲取她动人的芳香甜美。她热情地随着他起舞,贝齿轻囓他的耳朵,直到惹出他难忍的低吼, 才快乐地退开。 他极度渴望地盯着眼前的美颜,她则笑得无比天真。 炽热的鼻息变得粗重,当她再度灌下美酒,闪着月华的酒液洒落在她细白的颈间时,他最后一丝理智宣告绷断。 沿着襟口,大掌探进她衣内,他擒住一方高耸,隔着轻薄的衣料,他吸吮着顶峰上的红梅。 “我好冷,不要放开我,不要。”凌依莎娇软地恳求,在他怀里蠢动,纤细的指头滑进他的黑袍,抚摸平滑紧绷的胸膛。 “我不会放开你!”他的语调铿然,似是宣誓。 染上情欲的红霞布满她的双颊,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抱着他,也能感觉到他逐渐加重的力量,这方胸膛、这个肩膀能完完全全包容着她,彷佛 是一堵坚实的城墙。 过于亲昵的肌肤相亲震乱她心弦,她却无由的眷恋着他的体温。如果明日终将面对失望,今夜她期望老天善待她,不要让他离开,她太需要 他了。 风越来越大,却吹不熄有如烈火燎原的情欲。 “……小姐,你在哪里?” 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在月色下交缠得难分难舍的影子。 “糟糕,我是不是该回去了?”凌依莎笨拙地吻他的唇角,迷糊的咕哝。 “告诉我你是谁?”此时她的衣衫凌乱、襟口敞开,露出诱人春光,宇文浩腾目光火热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满含情欲的嗓音带着急迫。 没想到这个绮梦这么快就要结束了,身为储君,他需谨慎隐藏自己的行踪,不想让第三者知道他曾在这里出现,所以尽管再怎么舍不得,他 也非走不可。 “秘密。”她醉得晕头转向地憨笑。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也一定会知道你的名字。”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移开视线,才帮她把散乱的衣襟整理好。 凌依莎打了好大一个哈欠,困倦地看着身形挺拔的男人拾起外袍和宝剑。 “我好困哦,头好晕。”他的身影逐渐地化成一团光晕,教她看不清。 “记住我的话,我一定会找到你!”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飘然远去。 第二章 精雕细琢的画堂阁里舞影翩跹,这曲调很熟悉,是她修改了流行舞曲后教给回春楼的姊姊们的;那舞姿也很熟悉,全是她照着脑中记忆传授 给头牌莹霜的。 她想起两年多前的某一天,她穿着风衣和牛仔裤,一边看着夜空中的天文奇观—双星伴月,一边跟学姊讲电话,说着合唱团团员一起上猫空 看千年一次的木星与金星交会,结果通话到一半,咻的一声,她就……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她还满喜欢这个四季分明的海极皇朝,海极三面环海,坐拥广袤富饶平原,边境之外只有其它两个王朝,并且甚少往来,要出入境都颇困难。海极人极端崇拜龙极大神,却阶级森严,贵族与贱民的等级与权利义务差距甚大,她到了这里后是属于贱民身分,这让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自 由与人权的自己很不能接受。 握住手里硬到可以砸死人的干馍,凌依莎饥肠辘辘。海极还有一个不好,那就是食物太过粗糙,难以下咽。 她隐身于格子窗、木几案、轻纱绣帘之间,耳朵里听着古韵十足的乐曲,鼻端萦绕着陌生的浓香,却腹鸣如鼓。 即使隔着一层绣帘,她还是能看见人声鼎沸的回春楼大厅艳堂里人影交错。正当她神游太虚之际,蓦地被外头传来的骚动拉回了注意力。 “柴大人,请住手—”前一刻还在扬动红绡翩然起舞的莹霜倏地惊呼起来。 曲子顿时止住,喁喁私语或放声调笑的烟花女子与寻芳客都静默下来,关注堂中异变。 “莹霜姑娘,与本官上楼一叙。”年过半百的柴伦捉住她的小手,拖着玲珑有致的娇躯走上艳堂西侧的楼梯,直闯向她的香闺。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然而谁也不愿出声得罪沁阳下城的首脑。 沁阳城乃皇朝首都,分为上下两城。位在高处的沁阳上城,住着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而下城则是贫苦百姓、贩夫走卒安身之处,全凭地方 官柴伦掌控。 说他能在沁阳下城里只手遮天,一点也不为过。 知道没人敢拦住他,柴伦边走边急色地摸着莹霜粉嫩的小脸。 突地,一块硬邦邦的干馍旋转着飞射过来,掉落的芝麻在空中画出一道白线,正确无误地击中了他的魔爪,砸出一块红肿。 “柴大人请留步。”凌依莎拍拍手掌从轻飘的纱帘后转出身子。 艳堂内的客人们,同时注视胆大包天的她。比起莹霜的国色天香,她只能说是清秀而已,可她清新出众的气质、灵动闪亮的大眼睛,犹如映 日荷花,诱人心动。 柴伦率先回过神,放开怀里发抖的莹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本官?”他带来的护院已形成包围之势,朝她逼近。 “柴大人息怒,民女刚才只是在分解这个干馍,但它实在太硬,才会失手伤了大人,民女该死,请柴大人恕罪。”凌依莎柔弱可怜的用袖掩 面,怯生生地说道,娇柔的嗓音如同婉转的歌谣。 瞄瞄手上的红肿,他眼放精光地看向她。她一身浅粉羽毛滚边襦裙,秾纤合度的柳腰紧束在紫花精绣锦带中,美好的身段曲线有如弱柳扶风 ,女人味十足。 “听你的口音,不像海极女子。”被冒犯的不快散去,猎奇的兴趣逐渐高涨。 两年前,在沁阳下城的歌楼舞馆里,回春楼几乎是最末流,毫无名气可言,连他这个沁阳下城的地头蛇都没听说过。 然而这两年间,它却平地一声雷地在下城窜起,吸引了无数骚人墨客流连,甚至不乏上城的达官贵人。今日他也是初次到此,看到这里不同 于其它青楼的雅致布置、曼妙绝伦的歌舞,更看上了这里的头牌舞姬莹霜,眼下又迷上这个异乡来的女子。海极皇朝鲜少有异乡客造访,更别提 是如此娇巧又胆识过人的女子。 “大人真是观察入微。”她大方地站到艳堂中央,接受他放肆的目光。 “依莎……”捂着粉颊的莹霜,楚楚可怜地朝她使眼色。依莎之前替她解围了数次,早已驾轻就熟,但是这次惹到的人非同小可,实在为她 担忧。 用目光安抚好姊妹,凌依莎温言道:“请柴大人放过霜姊姊,霜姊姊是回春楼的头牌清倌,只要柴大人别断了回春楼的生意本,什么都好商 量。” “你叫依莎?连名字都这么特别。你愿意代替莹霜与本官秉烛谈心吗?”柴伦踩下台阶,放开莹霜,走进护院的包围圈里朝她走来,眼光里 充满浓烈的兴趣。 “有何不可!”她按着自己的胃,婉转一笑。她真的好饿,好想吃牛肉面,呜呜呜,这个该死的色狼,咒你一辈子连泡面都吃不到。 环绕在她左右的歌姬舞妓无不目瞪口呆,婢女棠英更是哇哇大叫,“小姐,芸妈妈知道会杀了我们的!”依莎小姐是回春楼当家芸妈妈的掌 上明珠,平常保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寻芳客瞄见半眼,如今却要陪宿,这要如何是好? 对莹霜和棠英的京呼听而不闻,凌依莎又道:“民女来到此地也有两年了,沁阳下城处处都能听到柴大人的丰功伟绩。我常常在想,柴大人 是何等英伟的人物,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实,柴大人简直是人中龙凤,那些传言犹不及大人的十之二吶。” “小丫头,伶牙俐齿,挺讨人喜欢的。”柴伦扬扬手,包围着她的护院散开。 “大人过奖啦!” “那随本官上楼吧。”他的眼睛充满迫不及待的色欲。 “柴大人,你放过我们吧!”棠英、喜鹊、小桔纷纷跪了下来。对方有权有势,咳嗽一声回春楼便会化成灰飞烟灭,她们只能恳求他大发慈 悲放她们一马。 凌依莎拾级而上,走到半路蓦地停了下来,从高高的阶梯上俯视众人道:“柴大人,回春楼有一不成文的规矩,但相信依柴大人的见多识广 、学识渊博,一定是轻而易举的小事一桩。” 她将柴伦捧上了天,希望他能顾着自己的面子进入她设下的圈套。 现下这整个回春楼的客人,不是有名的文人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有柴伦的政敌,他们已无心饮酒作乐,只是静待事态的发展。 “有什么话直说。”这小妞儿比他想象的更棘手,令他有些微恼,可又不便发作。 “有一道题,大人若是能答上来,今日大人要回春楼的任何人都可以。”凌依莎慧黠的双眸盈满笑意,“可若是答不上来,大人今夜只能乖 乖听曲喝酒了。” “耍花招?嗯?”柴伦神色一沉,马上搞清楚她在玩什么把戏。“回春楼内藏有贼人,给我搜。” 他根本不给她机会,猝然发号施令,他的随从护院七手八脚地推倒大堂中的酒桌,瓷碗、瓷杯哗啦啦碎了一大片,酒水汤菜玷污了云纹地毯 ,大堂正中间散发出光亮的大蜡台,也被人踢断。 剎那间,前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们京作鸟兽散,而回春楼的姑娘们哭花了脸,纷纷跑上楼与吓傻的凌依莎紧紧地抱在一起。 事发突然,她神色惨白,没想到柴伦会不顾颜面的突然翻脸。这两年来,不是没有人来闹事,但都被她用这招给挡回去,她也明白自己贱民 的身份势单力薄,所以这些年回春楼最大的支出项目,便是送给官差的疏通银两。 可就在刚才,她看见那些收了她的银两、经常在此流连作乐的官员差役,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帮她们说己句话,她暗恼自己太天真,之前没遇 到真正的坏人,让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家园就这样任人糟蹋,她心里滴着血,却只能跟姊妹们紧紧相拥,什么都做不了。 “哎唷,我的大人!高抬贵手,高抬贵手,看在我芸妈妈的面子上,饶了回春楼这一次吧。”牡丹雕花大门边,突然出现一个身材圆润的妇 人,她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纪,陪着笑、矮着身子跑了进来。 “滚!给我砸。”柴伦一摆袍袖,神色狰狞地叱道。在下城,他想让个贱民一无所有,比打死一只蚊子还容易,既然敬酒不吃,那就只能请 她们吃罚酒了。 “大人,这是奴家正准备要献给您的上等明珠,还请大人笑纳。”芸妈妈胖脸堆满笑,插在鬓边的珠花微微颤动,额头滴下涔涔冷汗。 “心虚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哼道:“晚了!朱三,去把李捕头叫来,把回春楼上上下下全带回衙门去,本官要仔细审审这群窝藏贼人的 妖女。” “大人,小女依莎未曾见过世面,年少气盛得罪了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奴家日后定会好好教导她。”芸妈妈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冰冷 的地板上。 可她的软言哀求根本无法打动柴伦冷酷的决心,在这沁阳下城,他说的话就是圣旨。 李捕头此时已带着一队人马包围住回春楼。 “大人,你抓奴家,奴家毫无怨言,但请大人放过我女儿。”芸妈妈与凌依莎并无血缘,却对她视如己出,拚了老命也不让她受到丝毫伤害。 “大人,你也抓我们吧,请你放过依莎小姐。”小桔、棠英与其它姑娘们啜泣地哀求着。 “李捕头,动手,一个也别给我留下。” “是,大人。”李捕头得到指令,动作利落地给芸妈妈锁上铁链。 “这下本官看你还有什么花招。”柴伦嚣张狂笑着,伸出咸猪手抓过凌依莎,不顾她的抗拒,将她环抱在怀里。 “放手!”她涨红了脸,愤怒地低叫。 “放手?看来你是想让芸妈妈死在牢里?”他淫笑地威胁着,抚着她嫩滑的小脸,眼露得意之色。 “你!” “走,随我上楼,让本官好好尝尝你的味道,若伺候得本官心情愉悦,本官自会放了回春楼的人。” “大人,让我伺候你吧。” “大人,依莎小姐并非青楼女子啊。” “女儿不要。” 众人的声声叫喊听在耳里,令凌依莎心乱如麻。她要怎么办?柴伦的恶行超出她的预计,让她顿时慌了手脚。 就在柴伦抓着挣扎的她上楼时,巨幅云纱间迈出一位身形伟岸的蓝衫男子,他左肩斜披着金黄色的华丽豹皮,浑身充满了王者的霸气,古铜 色的俊颜爽朗阳刚,此时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瞧见有人出现,柴伦先是诧异,在看清来人后倏地露出京恐。 “江腾!”隔着重重人墙,凌依莎京愕地叫出男子的名字。 见到俏丽的身影,江腾锐利的眼神染上一层温柔,与此同时,他已来到两人身旁,大掌不知从哪里抄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抵住柴伦的咽 喉,他快如闪电的举动使在场的捕头和护院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三、三……”柴伦口吃,适才的傲慢气焰被全数浇灭,只因这人是他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柴大人,好兴致啊!”为防身份暴露,他开口打断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小人不敢。”他面色如纸,极力掩饰畏惧。 情势突然逆转,凌依莎连忙挣开柴伦的手,跑到大堂中央扶起芸妈妈,扯去缠在她身上的铁链。“娘,痛不痛?” “小莎,娘来晚了,你没事吧?”那胖脸上有着担忧。 “娘,我没事。”确定芸妈妈没事,凌依莎回转身子,视线与江腾相交,她抹干眼戻对柴伦道:“柴大人,他的刀可不长眼,你要小心点哦。” 她很快就看出他对江腾的畏惧。从江腾出现,本来气焰嚣张的他就变得低声下气起来,他手下的那些官兵也都低头垂首,看来江腾来头不小。 在海极,官为贵,民为贱,等级森严,看来不换个强一点的靠山是不行了!今日回春楼也算因祸得福,从此她可以换靠山了。 “柴大人,民女有一事请大人帮忙。” 拿着刀的江腾一脸有趣地等着看好戏。小莎就像一朵异色清莲,濯濯吐秀,纯净倔强,却又有着满脑子古灵精怪的鬼点子。 凌依莎命人找来文房四宝,口授内容让莹霜写下一纸合约,丢在柴伦的鼻子底下。 第一条,便是让柴伦及衙门里的人不可到回春楼闹事;第二条,不再为难回春楼里的任何一个人;第三条,柴大人对回春楼必须有求必应。 “大人,请画押。”开出三大条件的凌依莎冷静含笑。 柴伦看着这三条,冷汗涔涔。若签下去,他柴伦今日便颜面无存了。 “大人,你不想签吗?” “这个……”他暗自咬.牙,脸上仍陪着笑,偶尔还偷瞧两眼江腾的神色。 “我这可是为了大人好,大人是我回春楼的贵客,日后可要常来赏光。”她顽皮地微笑,跳到江腾身边,靠着他强壮的臂膀,豪爽地拍拍他 的胸膛,“我的好兄弟可是上港有名声、下港尚出名的武士,他的刀可不长眼呢。” “什么?”柴伦一头雾水。 “她是在夸我很有名。”江腾失笑道,他早习惯凌依莎不时说出的奇怪词语。 “而且我还认识不少说书先生,如果让那些大叔们将大人今日的事迹分成九段,每日不停轮流地表演,我想听众应该不会少……柴大人,怎 么不签呢?是不是小女子为难你了?民女真是该死,江腾,我好伤心吶。” 看着她眨着眼睛假意抹戻,既可爱又可笑的模样,江腾嘴角带笑,利眼却恶狠狠的直瞪着柴伦。 “我签,我签就是了。”察觉到他威胁的眼神,柴伦讨好地说道。 他签完合约,就被凌依莎一把夺过来,放入江腾的怀里。 “江腾是证人,柴大人你要放心,他很公道的。”她笑逐颜开,心情大好。果然没料错,这猪哥怕江腾怕得要死! 受辱的柴伦矮着身子,慢慢从江腾的刀边移开。“三、三爷,下官先走了。”他一边倒退,一边作揖,匆忙地带着爪牙离开回春楼。 “依莎,这样对柴大人不会有事吗?” “是啊,柴大人可不好对付……” “各位姊姊妹妹累了一天都休息吧,有我在,不会让回春楼有事的。”她的脸上始终卦着让人安定的微笑。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了凌依莎这句话,她们都安下心来,回房休息。 回春楼不就是在她手里蒸蒸日上的吗?她们相信她。 “你又瘦了。”江腾收起刀走近,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她。 “都怪你啦!”她撒娇地撇嘴,一缕青丝从耳畔滑到颊上,勾出妩媚风情。 “又没好好用膳?”他不由自主地将那缕青丝绕于指间。 “我太佩服海极人士了,每天都吃硬硬的面食、熏过的肉干、肥腻膻臭的肉和盐渍的鱼类。除了盐,没有酱油、醋、味素、辣椒来调位,真 的很难吃嘛。”顾着抱怨,凌依莎忽略掉江腾的柔情。 “是你不乖,太挑嘴。” “我没有!”明明就是很难吃。 “如果不给你送四彩米,你是不是就打算饿死自己呢?” “你还说,你有……一个月都没给我送米来了,哼!”那些东西她真的吃不下去,没有米她己乎是食不下咽。 “江腾大爷,你就好好劝劝我这女儿吧,唉。”芸妈妈无可奈何地向他求助。 “你不会今天又没给我带四彩米吧?”这是她在此处唯一最爱的食物。 江腾含笑不语。 见他不答话,凌依莎单手扠腰,开始翻起旧帐,“当年是谁掉了东西?” “是在下。”两年前他不小心弄丢兵符,如此重要的东西遗失,他立即派人严查,可不管如何心焦,东西仍是没有下落。 “丢了东西又找不到的是谁?” “是在下。” “是谁帮你抢到了,救你一命,还让你继续逍遥?” “是凶巴巴的小莎。” “是谁拿到东西还没心没肺、铁石心肠,把可怜的小莎丢进牢房?” “呃……是在下。”这是他最心虚的部分。 “是谁冤枉小莎是敌国奸细?” “是在下。可是当年你真的很可疑呢!”本来想逗逗她,反倒又让自己被数落了一番,可瞧她气红的小脸,他的心情莫名愉悦。 “江、腾!你虽然后来知错能改,但每次只送一点点四彩米来,是不是好过分啊?”她替他找回东西,他不知感恩就算了,还敢抓她去关, 每次只要回想起来她就忍不住要念他一次。 “在下知错,米我给你带来了。”再被念下去,他就要笑出声了。 名贵的海极四彩米、千金难求的四彩米,整个海极皇朝一年出产不到五石的四彩米被包在一个小小的皮囊里。 可手尚未触到皮囊,凌依莎整个人突然一阵腿软,虚弱倒地。 反应快速的勾过虚软的娇驱,江腾搂她入怀,宽厚的胸膛借给娇弱的小人儿依靠。 “傻姑娘,宁愿挨饿也要挑嘴。”他的叹息中带着爱怜。 “不好,小莎又饿晕了!小桔与我上厨房找点肉汤去。”见女儿体力不支,芸妈妈拖着圆滚滚的身子奔向厨房,准备找点热汤来喂挑嘴的女 儿。 空空的大堂里顿时只剩下两人。 “我走不动了。”无力地靠着江腾,凌依莎抬眼,将他黝黑的脸庞映进眼底。人人都很怕他迫人的霸气,可她不怕,即使之前他把她关在牢 房里,她仍能跟他据理力争。 直到确定她不是敌国派来的奸细,两人冰释前嫌,成为好友,消融了她来到陌生环境的孤独感,他明亮的眼眸总盛着亲切的神情和笑意,彷 佛是青青原野上的骄阳,照拂着她的心灵,给她兄长般的关爱,任她耍赖也不会真心责怪她,他是她在这里最重要的家人和朋友。 “好些了吗?要我送你回房吗?”粗指拂过她凹陷的颊,他心底不由得抽痛。 “不要,我有东西给你,带我去我的私人厨房。”尽管昏沉,她仍坚持道。 “在下遵命,愿意效劳。”江腾轻巧地捞起她没什么份量的身子,轻车熟路地来到堂后西侧的小房间里,这是芸妈妈腾出来给女儿实验吃食 的地方。 “桌上有花露,快给我喝一点。平常没有四彩米,我就全靠它了。”凌依莎才说完,下一刻,一杯琥珀色飘着桂花香气的花露已送到她唇边。 秀气地抿下香馥的花露,她深深地吐了口气。 “快把四彩米交出来,我要做饭团。”马上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米饭,她乐不可支。 “别动,我来。” “不要啦!你做的饭都不好吃。”有鉴于之前惨痛的经验,她死都不肯让他动手。 “米还我。”他大爷千辛万苦弄来了四彩米,竟然还敢嫌他。 “别这样嘛,江腾最好了!” “油嘴滑舌。”嘴上虽叨念着,其实她的撒娇倒是让他很受用。 “有好康给你哦!”她露出讨好的笑来安抚他。 “有好康就快点拿出来。”他早已习惯她怪里怪气的用词。 “你先帮我把这个小炭炉点起来,我要做最好吃的饭团。”凌依莎迫不及待的搓着手傻笑。 担心她饿坏身子,江腾认命地掏出火折子,引燃木屑丢进堆满木炭的炉子里。 “你好厉害唷,都没呛到就把炉子点燃了。”若由她来,整个小厨房就会像着火一样的冒烟。 “笨蛋。”长年在外行军打仗,生火不过是小事一桩。 凌依莎端出陶锅,盛上清水,小心翼翼地抓出一把四彩米,清洗干净,趁着炭火正旺,将放入四彩米的陶锅置于炉上,等候可口香q的米饭 被慢慢焖熟。 “水不能过量,否则就会变成粥。好香哦,四彩米真的好香。”蒸腾出来的白烟带着竹叶清香,似有若无的漫开,她眼巴巴地盯着炉上的陶 锅猛咽口水。 一旁的江腾抚摸着肩头顺滑的毛皮,宠溺地看着她。 “要是以后再偷不到这四彩米,小莎该怎么办?”他自言自语地道。四彩米是海极守护神龙极大神的专属供品,皇族子孙不到节庆之日也很 难见到它,为了喂这只小馋猫,他早已将祖宗法度抛在脑后了。 “给你!我最近研发成功的冰淇淋。”没听清楚江腾在咕哝什么,凌依莎从桌下的厚棉被里装出一碗寒气逼人的冰淇淋。 “冰淇淋?”被硬塞入手里的木碗,竟喷吐出缕缕白烟。 “前两天,娘告诉我说地窖里还有些存冰,夏日时可拿出来放在房中消暑,我就带着小桔下去挖了好大一块上来。” “你不会让我吃冰吧?”江腾苦着脸。上次他吃下她特制的什么蚵仔面线,差点整天都离不开茅房,从此就对她研发的菜色退避三舍。 “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蚵仔面线那种事。”她当时不知道海极的海产有微毒,否则她也不会做什么蚵仔面线。 “我总觉得你这几年都是在想办法报服我。”他摆出愁眉苦脸的神情道:“要不你就是想毒杀我。” “胆小鬼。”边做着鬼脸,她边找出十几瓶花露,“你看,这是紫藤蜜、桂花蜜、荆花蜜,把它们浇入冰内,就变成了香甜好吃的冰淇淋了。”用蜜调上冰,她迫不及待的要他尝尝。 无法拒绝她期盼的眼神,江腾还是张嘴尝了一大口。 “不错吃吧?”凌依莎飞扬慧黠的眉眼带着开心的笑。 咽下嘴里的冰带来的透心凉意,可他的心里却堆栈着满满的温暖,在她期盼的眼神中点点头。 咕嘟嘟,咕嘟嘟,小炉上的陶锅被蒸气顶出声来,氤氲出一屋子水气。 江腾伸出大掌爱怜轻柔的揉抚着她的头顶。小莎来自何方,对他来说永远是个谜,却不曾妨碍他一颗心的沦陷。 “江腾,做朋友不是该坦诚,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身份?”原本笑瞇了眼的凌依莎忽地挺直身子,相当认真地看着他。 “不是我不坦诚,我是怕吓到你。” “如果你真是个普通的武夫,柴伦才不会让步。” “依小莎的聪明伶俐,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他为她的聪颖心折。 “海极的达官贵人比蚂蚁还多,谁知道你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啊!”她在海极命如蝼蚁,只知道江腾可能比她预料的更为尊贵。 “假如我说我住在宫里,你会不会吓到呢?” “太监也住宫里。” “牙尖嘴利!” “你要是不说,就把冰淇淋还我,从此别来见我了!反正江公公也不屑跟小女子做朋友。”她佯怒的伸手欲取他手里的木碗。 江腾眸光一闪。也许今日之后,便不须再隐瞒自己的身份。 “随我去个地方,不但可以给你答案,还能满足你长久以来的愿望。”他露齿微笑。 凌依莎霍然一震,愣了半蜗。“长久的愿望?你替我找到占星师了?”她喜出望外,热情地攥着他的铁臂问。 “在海极,人人都称他们为巫师术士。”小莎多次拜托他寻找能解星相之人,他动用势力召集了海极皇朝内外三十多个术士前来,只为一偿 佳人心愿。 “噢耶!我吃完饭团就跟你去。”她不问巫师术士在何处,也不问他们是谁,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慢一点,饭还烫着。” 她拿出自制的杨梅酱裹上煮得香喷喷的米饭做起饭团。 “你一定要把上等的四彩米捏成团吗?”江腾紧紧皱眉问。 “这是饭团耶,在我们家乡,饭团是人人都爱吃的平民美食。”捧着捏成三角形的饭团,凌依莎笑得眼睛瞇成一条线,秀气的嘴角上除了笑 意还有圆圆的饭粒。 江腾瞄见她嘴角上的米粒,不着痕迹地靠近,一丝酸酸甜甜的香气窜进他的鼻息间,浅褐色眸子逐渐深浓。 津津有味吃着饭团的凌依莎,不知自己诱人的芳唇已被动情的眼神亲吻着。 “小莎,娘来了。”突地,一个圆滚滚的身子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闯入,打破此时暧昧的氛围。 看向门口,她神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的退到屋角。“娘,人家不要喝啦。” 她如临大敌地小声抗议。 “小莎乖,这是十全大补汤,喝下去,你就不会再晕倒。” “可是好难喝。”没用一点调味料熬煮的动物尸体水,她才不要喝。 “凌依莎。”芸妈妈气咻咻地哼道。 “娘,你最疼小莎了对不对?硬要我喝,我会吐的。” “小莎,听话,娘失去了你姊姊,可不能再失去你了。每次见你晕倒,娘都提心吊胆,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芸妈妈在亲生女儿病逝后,碰 到初来海极举目无亲的凌依莎,见到与女儿颇有几分神似的她,认为这是上天给的缘分,因此不但收留了身份可疑的她,还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 样的疼。凌依莎为了回报她,也帮她重振差点倒掉的回春楼,两人情同母女,感情好得不得了。 江腾懒懒地双手盘胸,看着这重复上演的老戏码。 “我说依莎小姐,你还是喝了吧。”莹霜也跟着过来劝道。 “吃完饭团我就饱了,也绝对不会再晕倒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凌依莎抓过陶锅里的米饭,沾上杨梅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你这丫头,看来不用狠招是不行了!小桔、棠英,给我通通上。”摆着肥胖的腰臀,芸妈妈挽起袖子。 “江腾救救我!江腾……呜呜,你这坏蛋、没义气!我讨厌你。”看着人影欺近,她无助地呜咽着。 墙角那里正人仰马翻地逼着她喝汤,在一旁看戏的莹霜趁机走近江腾道:“你喜欢上依莎小姐了。” “有时间多管闲事,不如想想如果让小莎知道你又欠下高利贷她会怎么样?”他神色不变,口气轻松得如同在话家常。 莹霜讶异地掩口惊呼,接着急急说:“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轻松打发掉她,江腾抚额轻笑。他的爱意有那么明显吗?那为何小呆子就没注意到呢?在小莎的心底,他算什么?可他不敢躁进,只能等来 自异乡的她慢慢接受自己,毕竟她不是平凡女子。 “娘最讨厌了,人家不要理你了,哼!” 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某个小呆子已经被逼着灌下一肚子的汤汁了。 “芸妈妈,今晚在下邀小莎出外访友,还请芸妈妈同意。”瞄了一眼犹在墙角闹脾气的姑娘,江腾的心不由自主的一片柔软。 “不行!”芸妈妈瞪着他道:“都快三更了,有事明日再说。”别看这里是妓院,她对小莎可是看得相当紧。 “娘,我就去一下下啦!”凌依莎可怜兮兮地恳求。 “那可不行,天下男人没有不好色的!”芸妈妈上下打量着眼前这笑容可掬的男子,“他带你出去,把你吃了怎么办?娘就你这么一个宝贝 女儿。” “娘,江腾不会的啦。” “不会?男人若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江腾又好气又好笑,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去就不去,那我回房睡了。”凌依莎朝他挤了下眼睛,拍拍粉色衣裙,飘然而去。 女儿离开小厨房后,芸妈妈监视着江腾离开回春楼,就怕他拐走自己的女儿。 见他消失在夜色里,这才灭掉大堂的灯火。 由于柴伦的闹场,回春楼今日不得不提早打佯,任沉寂的夜色爬满院墙深处。 第三章 悄无声息的回春楼,在黑夜中蓦然传来一串细语。 “你一定要接住我哦!我真的要跳喽。” “好啦好啦,快跳下来吧,我一定会接住你的!”在凌依莎所住的云阁外,低低的响起催促声。 “天亮之前你一定要送我回来,要不娘会抓狂的。”接着咚的一声,一个情影倏然而下。 “你再啰啰唆唆的念个没完,把你丢下去哦!” 啼嗒啼嗒,马蹄声伴着斗嘴声消失在长夜尽头。 月色溶溶,一匹神骏非凡的马儿驮着两个人,朝沁阳上城的城门移动。 “你真要带我去上城?”侧坐在马背上的凌依莎讶异地看着江腾。 “不好吗?你不是一直都吵着要到上城里逛逛?”驱马前行的他小心的将她护在怀中。 “可是娘说,我们不可以去沁阳上城,否则会被活活打死。”她浑身一颤,明白在这里贱民的命多不值钱。 “别怕,有我呢。” “上次王大伯偷入上城去送信,结果……”上城与下城虽只有一墙之隔,却似天与地的距离。 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凌依莎瞄向北边矗立在高处、灯火通明的楼宇,那里即是整个海极最高不可攀的圣地。 随着马儿的缓缓行进,一座气势恢宏的鲜红城门出现在视线里,一百八十个金色门钉,在月光下散发出神圣庄严的光芒。 “小莎,闭上眼。”突地,高大的身影挺直,伸手挡住她的视线,将她的头按入自己怀中。 谁知好奇的她很不听话地压低身子,钻出头来,抬眼往巍峨的城楼上看去,只见正门冰泠的月光映照出城楼西侧的女儿墙上,悬卦着六个面 目模糊、鲜血淋漓的人头。 “啊!”她连忙缩头,螓首抵住他肩上的豹皮。“那……那是人头。”不知这些人犯下怎样的过错,要被如此血腥的对待。 “叫你别看,你偏不听话。”江腾语带怜惜地埋怨她。 “是你语焉不详,你应该说前面有人头,不要看。”她娇蛮地顶回去。 “真拿你没办法。” “他们、他们是下城的百姓?”是像王大伯一样偷入上城的穷苦百姓? “不是,他们都是沁阳上城的皇族子弟。”他若有所思地瞧着城楼上的人头,那些人他都认识。 “怎么会这样?”海极的权贵有极高的地位权力,怎会被人斩首示众? “因为当今圣上生性宽厚,对于上城中盘根错节、妄图坐大的贵族坐视不理,海极江山就快被这些如豺狼虎豹的贵族给吞吃得一点都不剩, 有人不惧满朝文武的威逼抗议,终于大开杀戒,以压制这些猖狂贵族的势力。”握住缰绳的巨掌稍稍收紧。他父里的确很好说话,使得那些嚣张 的贵族更加有恃无恐。 “这些人是谁杀的?”凌依莎小声问道,她对那个力挽狂澜的人产生兴趣。 “当朝太子,宇文浩腾。”他的皇兄,未来的海极之君。 她偏头,缓缓扬眉。提到宇文浩腾时,江腾的语气即敬佩又戒慎。“你跟太子认识?” 他丢给她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闭嘴不语,继续驱马接近城门。 “快点快点,我不要再看到那些东西。”越靠近城门,凌依莎越是害怕,她单手挡住眼睛,小声轻哼。 害怕的她,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因此没能看见江腾是如何亮出身份,引起守城军士叩拜,并大摇大摆地策马进城。 待她终于放下手来时,两个人已经在沁阳上城干净整洁的街道上了。两排做工细质的羊皮风灯,一直从街头延伸到街尾,明亮的火光,照亮 这座高高在上的不夜城。 此处的确与下城的破旧有不同气象,凌依莎东张西望,像个好奇宝宝,不放过眼前任何细节。 此时风灯的光影深处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三个身着铁甲的武官,他们身后是仅着中衣的男女老少,其中大多数人的手都被绳索绑缚着。 铁甲武官在三步远的地方看见了江腾的马,即刻放下手中兵器,悄无声息地俯到地上,对着他无言一拜。 端坐马背上的江腾,气势雍容地一挥,恩准他们继续前进。 当被押解的囚犯们来到他面前时,一位老者冲出队伍,跪倒在他的马前。“三皇爷,救救老臣!老夫乃两代忠臣,曾经也是太子太傅,不该 落得全家流放的下场,三皇爷开恩啊!” 藏在江腾怀中的凌依莎一面暗叹太子的作为,一面吃京于他呼之欲出的身份。 垂眸不语的他手扯鞍辔,加快离开的速度,把流放的人丢在身后,可声声不绝的哀号哭泣声仍未停止。 “三皇爷!冤枉啊……” “滚回去。”武官厉喝。 “宇文浩腾,你不得好死,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以为你能斗得过贵族门阀?哈哈哈哈,痴心妄想。”求救无门,老头爆出一长串恐怖 尖厉的大笑。 起初对老者还有几分同情,如今只觉得可怕,她在江腾的怀中缩得更小了。 “这几年,你不停的找巫师术士,今晚就要如愿了,接着你打算怎么办?”江腾出言问道,借此让她从复杂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嗯……”她无意识的拉长声音,心思微转。如果她说出自己的目的,是不是得解释更多? “舌头被小猫咬了?”他策马前行,还不忘亏她两句。 “我一直对神奇的事情很感兴趣,听说透过星相可以算出未来的事情,所以想认识几位术士,向他们讨教讨教,说不定往后我也可以观星断 事。”含糊地扯出一个理由,凌依莎谨慎地隐藏自己的目的。 “这有何难?你若想知道未来的事,我送你一位术士不是更好?” 听出江腾并未起疑心,她娇嚷着,“这样不好啦,人家想要自己学嘛。” 两人说话间,前方出现一座庄园,枝叶纵横交错的清幽竹林掩映着一片碧水,林木繁茂,月色映在朱红的琉璃瓦上,泛出一片流光。 “咦?这是皇宫吗?”凌依莎眨眨长睫,低声京呼。 “这只是皇家的温泉别苑而已。” “好美。”清冷的月辉下,亭台楼阁有如仙境般屹立在她面前。 “假如有机会,我带你去宫中转转,到时你就可以见到更美的风景。” 她抚着马鞍,手脚并用地跳下马来。 “等等我!”飘逸的蓝衫扬起,江腾翻身下马,追逐着活泼调皮的她。 听见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她孩子气的转头做出鬼脸。 “殿下,奴才已恭候多时了。”身罩黑衣,满头银发,头戴纱帽的公公,必恭必敬地垂首出声。 凌依莎被吓了一跳,连忙安静地踅回江腾身边,不敢妄动。 “大师们都到齐了?”不搬出皇家身份,那些高傲的巫师术士是谁也请不到。 “都在采薇阁中等候殿下。” “没有京动其它人?” “请殿下放心。” “带路。”江腾走在前面,眼角含笑,气度不凡。 刚踏入别苑的正门,一个劲装男子从一旁的抄手游廊里奔出来,犹如暗夜中的飞鹰。 “鹰?何事?”瞄见那个男人,江腾高大的身子停了下来。 “殿下,皇上召见!”猎鹰单膝触地,言简意赅地禀报。 浓黑的眉毛微微打结,江腾的俊眸定在凌依莎身上。今夜恐怕他没有办法陪她了。 “我送你回去。”他不放心她独自一人留在这里。 “不要嘛!”她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怎能白白放过。“有事你先去忙,大不了结束后,你派人送我出城。”她水亮的明眸有让人不忍拒绝 的希冀。 江腾看出她的渴求,虽不忍拒绝她,却仍是担心。 “只要有人送我回到下城,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凌依莎握住他的袖,小巧的唇瓣微勾,努力说服他。 “荆公公,你负责照顾莎小姐,无论如何要在天亮以前将她送回下城。” “奴才明白。” 撇开恋恋不舍的目光,江腾脚跟一旋,魁梧的身影旋即消失在夜色里。 “莎小姐,这边请。”荆公公恭敬地带路。 “有劳公公。”凌依莎踩着月影,心急如焚地走向采薇阁。 今晚对她来说,极为重要,关系着她的未来,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夜的确改变了她的未来,但却并非她预想的那样。 玉兔西沉,太阳东升,两日前的那一个夜晚,采薇阁边的绮丽缠绵,成了一个极深的秘密,藏在有心人的心里。 海极皇朝同光皇帝紧锁眉头,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书房外跪满男女,他们都一身华服,脸上却哀恸阴晦。 “太子殿下残暴无情,请皇上明鉴呀。”为首的定国公,戻流满面的叫道。 “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他竟然斩了我侄儿!他不过是有些爱敛财的毛病,怎么也罪不至死啊!”枯瘦的藤王妃怒不可遏地泣道。 “各位爱卿都起来吧。”同光皇帝温言相劝。 “请皇上三思,如此冷酷无情的人,如何能做海极储君?” “定国公、藤王妃、马侯爷,你们倒起得挺早啊。”众人口中的嗜血狂魔阴冷地掀着黑袍从侧殿中缓步走来。 众人一见宇文浩腾,全都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皇儿,你总算是来了,快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同光皇帝但求息事宁人,一心以为只要朝野上下和气,他便能流芳百世。 “不错,我的确是斩了他们的儿子和侄子。” “朕去北方休养的时候,你为何不报?” “父皇能让儿臣动手吗?”他冷冷的轻哼。 “你……你……”同光皇帝颤抖的手指着狂傲的儿子。 “请父皇保重。”宇文浩腾淡淡道。 “皇上明鉴,太子无德不孝,自作主张,理应废黜。”盯准时机,诉苦的人齐齐发难。 “禁军都在干些什么?没见皇上劳累体弱,还不快把这些人赶出去?”伟岸的身躯横在房中,宇文浩腾泠酷的开口。 海极宫中禁军皆是太子人马,他一声令下,禁军高手如同潮水般涌入,包围在御书房外,将人架起,动作既快且狠,瞬间,原本哭声不断的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那些反对他的人,无人敢再开口。 “你不该这么做,不该!”老皇帝颓丧地拍着龙椅,气急败坏地说道。 “父皇,没有什么不该的。”他冷静地回身,脸上除了冷漠再无其它情绪。 “于丞相,此事你亦有份?”皇上转向一直垂手肃立一旁的丞相,痛心地问。太子瞒着他开杀戒,丞相为何也不报? 于堪神色恭谨,“皇上,太子这么做没错,如果皇上要责罚,就罚微臣吧!微臣的确知情未报。” “你们、你们都反了!朕还没死,你们竟然就……” “父皇,我杀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们都是先祖的子孙啊。” “他们有想过自己是先祖的子孙吗?”宇文浩腾不掩愤怒道:“定国公之子的别苑外堵满了白骨,那些都是被他活活打死的平民百姓;藤王 妃的侄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们蔑视王法、为所欲为,这样的人根本不该活着。” “朕知道他们的确是有些贵族子弟的习气,但没必要为了几个贱民弄得朝中一片杀气。” “民为国之根本,他们再这样胡乱作恶下去,只会使得我宇文家失去民心,若不杀他们,罪恶便不会停止,我们又要如何向百姓交代?!” “可……”老皇帝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说服自己的儿子。 “我朝对氏族的管束向来宽松,以致那些王侯都不将父皇你放在眼里,洛亲王甚至拥兵自重,在他的领地里,百姓都得称他为皇上,他还自 制龙袍,准备登基,天下怎能有如此有失纲常之事?” “不管如何,朕都不许你再杀人了!朕不想再看到鲜血,去把城门上的人头摘下来。”生性软弱怕事的同光皇帝难得有如此强硬的时候。 宇文浩腾沉默地站到皇上的面前,冷冰冰地挑眉道:“除了儿臣下命令,谁也无法取下那些人头。”杀鸡儆猴的事怎么能只做一半。 “你?你想忤逆谋反不成?” “如果有必要,儿臣会取而代之。”那浓如深潭的眸子里盛满安静平和,与他话中的狠戾决绝大相径庭。有谁知道此时他胸中的悲愤,他觉 得孤独苍凉,心中一片冰冷,只有那夜被深深握过的手掌升起暖意。 『开心的“力”就会传递到你的身上。』 蓦地,软绵的娇嫩嗓音在脑海盘旋响起,他感觉她彷佛就在他身旁,抱住他,给他力量。 正当他神思漫游之际,一把金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宇文浩腾冷静地瞥了一眼金刀,视线缓缓地对上持刀之人。 “皇弟,你的刀法越来越快了。”他淡淡地出声。 “皇兄,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杀多少人,可父皇无论如何都还是现任的海极之君,不可不敬。” 同样出色的两个男人站在御书房中央,气氛诡谲紧绷,两人眼神互不相让。 “江腾,将刀放下。”皇上见两个儿子对峙,差点喘不过气来,命令他最宠爱的儿子收手。 “儿臣遵旨。”宇文江腾依言放下金刀。 “皇弟不愧是父皇的好儿子。”宇文浩腾双手负在身后,讥讽三弟。 “皇兄不用嫉妒,你若是肯学我一样撒撒娇,父皇也会疼你的。”话音落下,他转身拥住身着明黄龙袍的同光皇帝,“父皇,你去北方好久 ,害儿臣好想你。”高大的他绽出阳光般的微笑。 刚才气得半死的同光皇帝在小儿子的撒娇下恢服了笑脸,他慈祥地摸了摸小儿子的头。 字文浩腾见状神情一僵,朝父皇深深一拜,便头也不回地走掉。 他明白自己太执拗,个性太过刚硬,不够讨人喜爱,这样的他注定孤独。 “皇儿,你说你皇兄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同光皇帝看着他寂寞的背影,幽幽叹道。 “父皇,皇兄与儿臣一样,都是你最好的儿子。”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做事绝不留情,也不给自己留下后路,因此总是伤人伤己。 “江腾……”老皇帝双眼微湿,拍拍这个可爱的儿子。他的出现,阻止了父子决裂。 转出御书房,宇文浩腾坐上了暖轿,前往兵部。直到他忙碌的行程暂时告一段落,饮下今晨的第一杯茶时,他的贴身随侍银狐上前禀报,“ 太子殿下,属下已查出那夜是谁征用了采薇阁。” “说!”他忘不了那个绮丽的夜晚,他一定要找到她。 “是三皇子殿下。” “江腾?”他的心猛地一沉。 “的确是三皇子,而且当夜,全海极皇朝的巫师术士都聚集于阁内。” 宇文浩腾收紧拳头,面色阴鸷。难道她是他的女人? “查出她的下落了吗?!”他阴沉的问道。 “属下无能,暂无结果。” “继续给我查,她一定在沁阳上城里,我不信找不出她来。”闭上鹰眸,敛起眸中锋芒。他一定要找到她! 褪下一身戒装,换上不太显眼的蓝衫,宇文江腾离开沁阳上城直奔下城而去。在路上,听到有人谈论回春楼绝妙的春之宴,他不禁想起凌依 莎异于常人的灵光妙想,令回春楼扬名立万。 耐听的小曲、变幻炫目的舞姿都是其它青楼所不及的,更重要的一点,才思敏捷的小莎能将各种美妙的东西组合在一起,产生新奇的效果。 “夕夏、小桔,你们再过去一点,还有喜鹊,对了,就这样一起将薄纱扬开,好美哦。” 宇文江腾通行无阻地进入回春楼的内堂,一进去,就听见凌依莎温软的声音。 “棠英,你又睡着了!你再不听话,就罚你唱一百遍『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 “姑娘们都出落得更漂亮了。”他双手盘胸,懒洋洋的笑道,看见小莎笑得开怀,他心中泛起暖意。 “江腾!”站在高高的圆桌上,她回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耶!江大哥你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又可以休息了。” 棠英开心地拍着手,弄得凌依莎又好气又好笑。 “不可以偷懒,去把我新写的词曲背熟,傍晚我要验收。”利落地跳下桌子,她走到他身边。“我有话跟你说。”说完便板着脸,朝回春楼 外走去。 “小莎,怎么了?你要去哪里?”宇文江腾追在后面叫道。 他往前猛跨几步,追上娇小的女子与她并肩而行。 “听说江畔有棵好大好大的杨梅树,我要去瞧瞧。”瞟他一眼,她总算开口。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骑马去。”他爽朗一笑,殷勤的奉陪。 “我才不要骑你的马。”她的神色不是很好看。 “在下没有得罪小莎吧?”看不出她是在闹脾气还是在戏弄他,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凌依莎不理会他讨好的神色,在柔和的徐风里,顶着明媚的阳光,一步一步迈往江畔。 两人走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如长练般蜿蜓、宛若明镜的江水已霍然在目,堤岸边耸立着一株巨大的乔木,粗壮的枝头上悬卦累累果实。 “找到了,就是它。”她欢喜地跑过去,仰着头,视线穿过树叶看向蔚蓝如大海的天空。 “你打算做杨梅酱吗?”一靠近这棵巨树,浓郁的果香扑鼻而来。 “我可先声明,我不会给你磕头下跪哦!”她头也不回地轻哼。 “嗯?!”他微微一愣。 “我知道在海极贱民必须给贵族下跪,我问过娘了。” “原来你在想这种事。” “还有,我才不会叫你殿下。江腾江腾江腾,我就这么叫。”她始终不回头。 “多叫两声。”听她轻唤他的名,醉得他心儿飘飘。 “哼。我猜到你是皇族,你没什么话好说吗?” “全听小莎发落。”他可怜巴巴地摊开手,一副无奈的样子。 “真的哦!”凌依莎猛地跳起来,转身愉快地弯起可爱的眼睛,“江腾上树,我要好多好多梅子。” “鬼丫头。”他又好气又好笑,动手揉乱她的发。 “不要揉啦!弄乱了,娘又要拉我去梳一个时辰的头,累死了。”她嘟着嘴抱怨。 “小莎……荆公公后来禀报说,你半途曾离开过,怎么了?你去了哪里?”宇文江腾有些迟疑地问。 思及那夜情形,她叹了口气,“没事,只是出去透口气,而且好不容易溜进皇室别苑,当然要四处瞧瞧。” “你不是说对星相感兴趣吗?不好好学习还四处乱跑。”他埋怨地看她一眼。 “哎唷!那些巫师术士的话我都听不懂,还能怎么办?” “后来呢?为何还喝醉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宇文江腾连着追问。 “那些酒闻起来好香,一不小心我就喝醉了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她,那她去向谁?!第三天当她褪下衣裳,一串串青紫的痕 迹浮在她柔白的颈间、手臂以及胸房,她差点没吓死,一点都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日子她努力地想啊想的,只能回想起一个模糊又香艳景象,虽然看不清那个男人是谁,但他却在她的身上和心上留下了痕迹。 “你想不起来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以后会想起来,你快上树摘梅子吧!”她小脸皱成一团,接着话锋一转,又催促他上树。 “你这小傻瓜,喝酒伤身,以后除非我在场,否则不许你碰酒!这个给你。” 他体贴地不再追问,只是轻责了她几句,毕竟在荆公公的照料下,那晚并没有出乱子。 “这是什么?” “出入上城的令牌,你可以随时进入上城,这是我名下的令牌,没有任何人敢动你。”见他的东西紧贴着她的柳腰,他浅褐的瞳闪出热烈。 “真的哦!太好了,听说上城的林间琴室天下闻名,我一定要去看看,给月梨找把好琴。上树上树,快点啦。” 她喜孜孜的收下令牌,催他上树,宇文江腾只好认命的打着果子。 “不是这颗啦,这颗一定很酸,再过去一点,那颗颜色深一点的,不是那个,不是啦。”树下指挥的人完全没想到,高大的男子竟然分不清 果子的优劣。 “要不我全给你摘下去,你自己挑。” “你把半熟的打下来,以后我想摘怎么办?我自己来啦。”脱掉牡丹绣花鞋,凌依莎大方地把裙裾扎在腰上,露出莲足。 宇文江腾专注地看着她大方不做作的动作,心跳加速。 “我上来喽。”她娇小的身子利落地攀到他身侧。 “小心。”还没站稳,凌依莎就心急地去抓最大的果子,他连忙伸长健臂拥她入怀,接住她柔软的身子。 她的幽香顿时沾满他的怀抱,他心中一荡,收紧了手臂轻蹭着她的发丝。 “别动!”她想要站起来,却被他温柔压制。 “江腾?”她神经再大条,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了。 “再过些日子,我要离开沁阳很长一段时间,归期未定。” “你要走?”他待她向来极好,听到他要离开,她心一颤,鼻子酸酸的。 “父皇将修筑陵寝的事交给我,我不能不去。” “那你要去哪里?”身子不自觉地倚在他怀中,凌依莎红着眼睛吸吸鼻子。 “遥远的东方,很远很远。” “我不想让你走,可是这样很孩子气。” 宇文江腾浑身一震。小莎恋恋不舍的样子给了他很大的鼓励,看来她似乎也并不是全然对他无情。“跟我一起走。” 顾不了自己身在高处,凌依莎猛地从他的怀里弹开,心烦意乱地看着他。 “跟我一起走,回春楼我会找人照顾。” “不要开玩笑了,江腾,这里好高,我们先下去。”她有些不自在的在树上挪动身子,纤手却被他握住。 “一想到不能想见你时就来找你,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带走你。小莎,跟我一起去东陵,任何能让你吃饱的东西,我都愿意找给你,我还可以 教你骑马、射箭、游遍海极美景。小莎,如果我走了,你不会想念我吗?难道说思念比在一起更重要?跟我走,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不跟 我走,我会时时想着你,惦记着你,吃也吃不下、睡也不睡好。”宇文江腾诚恳的开口。 “江腾,我……”突如其来的告白,轰得凌依莎心乱如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我给你时间考虑,龙极大神祭辰之后我将起程,此去恐是三个寒暑。”见她没有马上答应,他明亮的眼睛黯淡下来。 从树上下来后,两人沉默不语,他将她送回回春楼,便自己返回上城。 哥儿们情谊变了调,这是凌依莎始料未及的事。她知道自己喜欢江腾,但那只是朋友的喜欢,她并不爱他,当江腾表白时她才恍然大悟,原 来他对她竟然有男女之情,是她太笨,直到如今才明白他的心意。 她对他只是好朋友的感觉,可她要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江腾、不会伤害到两人间的情谊呢? 第四章 几日过去,宇文江腾始终未来找她,凌依莎逐渐不安起来。她急着想见他,她要说出自己的心意,让他早点醒悟过来,将伤害降至最低。 她想要跟他做一世的朋友! 背着芸妈妈,带上江腾给的令牌,她心急火燎地奔进沁阳上城。 果然凭着令牌,一路无人阻拦,可刚过城门,她便傻了眼。 她该去哪里找江腾呢?偌大的沁阳上城,犹如迷宫,转过几条街,她便弄不清回去的路了。 “龙极大神降临,闲人回避!”震天价响的锣鼓声轰然而至,一脸迷茫的凌依莎被官差粗鲁地推到路边,与上城贵族们挤在一起。 “龙极大神降临,闲人回避!”身着官服的禁军自东边奔来,急遽地清空街道把人群驱入道旁。 “太子要来了,太子要来了!听说他是这次祭辰的主礼官!” 凌依莎竖起耳朵听到身旁两位女子兴奋的轻嚷。 “今天要不是龙极大神祭辰,恐怕我们都看不到太子殿下。听我爹说,他一表人才,就是冷了点,可他年少有为,过不了几年,就是一国之 君了。” “听说太子妃过世三年,朝中几位大人都提议再次征选太子妃呢!” “你们都闭嘴,龙极大神是我海极皇朝的护国金仙,今日是祂的祭辰,怎可如此不敬!冒犯了祂,你们等着倒霉吧。”一位老者严肃地斥道。 两人吐吐舌,踮着脚尖移到了凌依莎的右侧,远离那位老者,继续八卦。 一阵阵鼓乐之声由远及近,淹没两位女子的对话。 凌依莎瞠大明亮的眼睛,极目望去,走在前面的,是八十个姿容静穆的少女,她们手持香炉,熏着檀香的炉子吐出轻烟,霎时让人如临仙境。紧随在后的是五十二个持刀的金甲武士,在武士的护卫下,后面由三十六个壮汉抬着一顶七彩罩纱车辇,透过层层罩纱,能瞧见一个端坐其上 的身影,挺拔之中带着庄严肃穆的气势。 “我看见太子了。”一名少女大叫。 原来那就是海极太子……凌依莎凝神看着,好奇那罩纱内会是怎样的形貌。 整整一顿饭的工夫,绵长的队伍才慢慢从她面前通过。 “三皇子也很不错,我有幸见过他一面。”两位女子的八卦仍未结束,声音再次传入她耳中。 “嗯,的确不错,他结实壮硕的身材好让人心动哦。” “可惜他已经不在沁阳了!”少女遗憾轻叹。 “是吗?!那他去哪了?” “我哥之前被调入三皇子麾下,前两天连夜被召回,这次西边虎国来犯,三皇子临危受命,征讨虎国去了。” 原来江腾已经走了……凌依莎失落地垂下肩,心情异常沉重,除此之外,听闻他去打仗,更是多了一份担心。 两个少女随着人潮逐渐涌向龙极宫的方向,独留她站在空荡荡的街心。 ※*※*※*※*※ 盛大的祭辰持续了一个月,这段时间凌依莎频繁地进出上城,除了摸清上城的地形,寻找宇文江腾的府邸,她还四处为回春楼的花魁寻觅适 合的古琴。 她漫步在一条幽深宁静的小巷,两边的粉墙上爬满各色花草,她边在小巷中缓行,边留意着两边的院门,听说上城最有名的林间琴室就坐落 在深巷之中。 四处张望着的她,听见有如行云流水的叮咚琴声飘入耳中。 好美的音色!追随音律,她寻觅着来到一道小得不能再小的竹门。 听着清雅动人的琴声,凌依莎举步踏进院中,空无一人的小院里种植着随风摇曳的凤樱花。 琴声陡转直下,激昂的乐曲在弦上跳动,体锵交错地展现了操琴人高绝的琴技及起伏不定的烦闷心情。 “浩腾,你不要拿我的宝琴出气好不好!”琴室主人莫可奈何地哀求。 琴声乍歇。 “店家,有礼!”趁着这个空档,凌依莎秀气地提着丝裙,迈进琴室正堂。 琴室主人一见温婉女子出现,连忙眉开眼笑地迎了上去,“小姐客气了,屋中讲,有什么商某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正准备回话的她,突然感到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袭来。 她直觉望向压力的来源,只见一张古朴木琴前,坐着神情冷傲的年轻男子,他五官深刻,长眉斜飞入鬓,黑眸深远幽冷,身形伟岸挺拔,他 旁若无人的坐在那,清泠的曲调从他指缝间流泄而出。 凌依莎定在那里,心弦彷佛同时被他拨弄着,陌生的情感翻腾不已,可他冰冷孤绝的身影似乎又带着奇异的熟悉感,不知为何,竟让她的心 隐隐作痛起来。 下意识地抓住襟口,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小姐请坐。”商羽笑着招呼她,接着在沉默不语的宇文浩腾耳边悄声说道:“太子爷!你搞什么?弄得屋中气氛怪怪的,小心我赶你出去 哦。” 做为太子爷的莫逆之交和下属,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向来自制力京人的太子爷今儿个竟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其中必有古怪。 停止抚琴,宇文浩腾淡淡的瞥他一眼,没有说话,然而埋藏在他平静的外表下的,是骤然涌起的狂喜。 灿亮的阳光笼罩着那人儿窈窕的身影,脱俗出尘的容貌秀美慧黠,身着一袭浅紫色云裳的她娇似莲花,那夜挑动他心扉的女人,此刻就站在 他面前。 时光流逝,两个月的时间简直比两年还长。这些日子再繁忙的政务以及祭辰之事,都无法阻止她走进他的思绪里。 他无法将她逐出脑中,每次只要想起那夜两人交换的亲密之吻,他就无法克制的全身火热不已。 “请问店家,这张琴多少钱?”好不容易压抑住混乱心情,凌依莎开口询价。 她陌生的视线和平静的反应令宇文浩腾一愣。显然,她并没有认出他来。 心中涌上一股没来由的气闷,他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姑娘,这张琴是由海极知名的制琴师傅花了十年时间打造出来的,千金难求啊。”商羽抚着琴身,展现奸商本质。此琴虽是琴中上品,用 的也都是上好材质,但并没有他形容的那么昂贵。 “那么三千两如何?”下意识的避开男子越发高涨的怒焰,她专注的看着琴身上的雕饰。 “这个嘛,三千两是不是……” “我出五千两。”宇文浩腾突地出价,低沉的声音中满含怒气。 “哎呀!这位客倌你真是识货人吶。”商羽笑得更开心了,心里暗忖,这太子爷是怎么了?目中无人由来已久,今天却如此反常,该不是看 上人家小姐了吧? “这位公子,这琴是我先出价的。” “价高者得。”他不改冷傲的态度,轻瞥她气红了的双颊。 “……那我出八千两。”这男人好讨厌,她是哪里得罪他了?方才他根本就无心买琴嘛。 “此琴用的是普通楠木,只不过琴师用心打造,耗时三年完成,弦也非东海出产的青应弦,出价到八千两,真是外行。”宇文浩腾冷哼道。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先行抬价的吗?”凌依莎皱起小脸,努力压抑怒气。 他冷冷的勾起一笑,瞧在她眼里,却觉得那笑好熟悉,此外他那低沉的嗓音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彷佛穿越了无尽的时光,萦绕在她耳畔。 “两万两。它虽不值这个钱,但我还没把这点小钱看在眼里。”他知道这把琴很普通,也知道出的价钱很离谱,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勾起 她的回忆,他故意做出这种幼稚的事。 “你……”她有惹到这个冰山男吗?为什么要跟她作对? 商羽在讶异之余忍不住奸笑起来。好久没有赚到太子爷的钱啦! 凌依莎气得不行,但聪明如她,瞇起眸子想了想,笑容旋即又回到脸上。 她招呼琴室主人道:“店家,借步说话。” “好,好,借步说话。”他不甩太子爷气得发黑的脸,兴匆匆地跟着她站到屋角窃窃私语。 宇文浩腾心里很不是滋味。她竟然不曾记住他!原来那夜只有在他心上留下痕迹……一思及此,他蓦地心中一痛。然而角落里的两人根本不 管他心情如何,越说越兴奋。 “真的吗?真的可以请到、看到月梨?” “当然可以,我还可以……” “请问姑娘是……” “凌依莎,回春楼……” 交谈声模糊得几不可闻,宇文浩腾暗中做了个手势,隐身窗外的银狐收到主人的指示,轻轻点头响应。 “好好好,太好了,今日能见到依莎小姐真是商某三生有幸。” “商公子哪儿的话!” “这把琴就算小姐三千两了。对了,若是想它音色更好,平日需要用上等的桐花油保养,来来,我再赠小姐一壶。”商羽的态度一百八十度 大转弯,那张琴不但半卖半送,还附赠礼物。 “真是不好意思呢,那小女子就不客气了。商公子人这么好,小女子也有礼相赠,这是回春楼的至尊积分卡,欢迎你来玩!” “这就是沁阳文人都趋之若鹜的积分卡?”商羽双眼发光。这积分卡在沁阳已掀起一股热潮,此卡不但是身分的象征,还可以凭卡享受回春 楼特别的歌舞飨宴及尊荣礼遇,沁阳各富商仕绅莫不想弄到一张。 “凭借此卡,商公子将有机会见到月梨姑娘。”月梨是回春楼重金挖来的顶级花魁,她琴技过人,只要是会弹琴的没人没听过她的名字。 “月梨姑娘是否会用在林间琴室购买的琴?”传闻月梨能操琴引蝶,被他敬为女神,可惜他鲜少有机会去回春楼,始终无缘得见佳人一面。 “当然。” “商羽!”见两人彷佛忘了他的存在,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浩腾显示出极度的不悦。 商羽浑身一震,连忙清清嗓子说道:“小姐慢走,这是您的琴和桐花油,请多关照,下次再会。” “多谢商公子,有机会我一定带月梨来光临贵店。”抱着琴,见天色已晚,凌依莎最后看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冰冷骇人之气的男子,接着便匆 匆离开。对于他的刻意刁难她虽然有气,却暗暗遗憾没找着机会问问他的名字。 当她刚闪出巷口时,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后。 留在屋里的商羽缩着脖子,涎着笑脸靠过来,“太子爷,方才让你心浮气躁的女人名叫凌依莎,在沁阳相当少见的名字。” “还打听到什么?”他们不但是好友,商羽另一个身分,便是太子手下的密探头目。 “以下的内容可是我的独家消息。”他伸手讨钱。 “你想坐在牢里说?” “我说我说。这回春楼以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青楼,两年间猛然成为沁阳第一楼,看来她的功劳不小。” “青楼?!” “没错,凌依莎便是回春楼当家芸妈妈的女儿,她们的生意非常好哦。”商羽神色暧昧,弦外之音引人误会。 “原来是沁阳下城的青楼女子。”宇文浩腾语气蓦地一寒,琴室里顿时像是结了冰似的。 “这两年我有留意回春楼,因为它太引人侧目。” “早知你有消息,就早点来问你了。”他一直不愿靠商羽的探子来解决他的私事,现在看来有时也是必要的。 “那当然,沁阳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嘛。这个凌依莎并非芸妈妈所出,行径也颇为古怪,她的来历是个谜,只知道回春楼正是因为她而起死回 生的。” “她来自青楼……整个回春楼的生意都是因为她而好转?”那一夜令他心心念念的婉转迎合,她也如此对待其它男人?包括江腾吗?是否因 为这样,江腾才会破例带她出入上城?越想他的神情就越阴鸷,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的确是因为她。太子爷,你脸色很不好哦,可否告诉小的,你是不是着了她的道?”商羽笑得更加可恶,像在幸灾乐祸。 苦涩的滋味挥之不去,宇文浩腾无言地看着斜斜的夕阳。他不该把这样的女人放在心上的…… 于堪来到龙极宫正殿,拜见太子。 殿内,宇文浩腾疲惫地揉揉眉心,整夜未眠令他双眼通红,案前的蜡烛烧剩一堆烛戻。 “丞相,什么时辰了?”晨曦从窗格透进,形成一道道光柱。 “回太子殿下,已过辰时。殿下,你要好好保重,重振海极的大业,不可以少了你。”忠心不二的丞相劝谍。 “丞相,昨夜那些进京述职的官员都到了你府上,你也一夜未阖眼吧。” “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眼睛。”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趁着各地地方官进京,正好将我们的人安排到各府道,以抑制那些猖狂的氏族。”宇文浩腾起身,拾级而下,目光锐 利的说道。 “殿下,除此之外,甄选太子妃也有利于我们拉拢其它势力。”目前文武百官大多处于观望阶段,他们仍对太子的革新手段缺乏信任,但若 能妥善运用联姻,将众人的利益绑在一起,太子党的势力便能如虎添翼。 选妃?宇文浩腾面上一窒。 “前任太子妃薨逝已久,圣上也有意为殿下另立太妃子,若于此时甄选,时机正恰当。” 他保持沉默,忧郁地背对丞相,看向庭中飘下枯叶的梧桐树。 “那就有劳丞相安排了。”静默持续很久,宇文浩腾的心经过一番矛盾挣扎、猛烈角力,就在丞相开始怀疑自己提错建议时,他才做出决定。 “微臣这就去办。”于堪倒退着离开。 独自一人站在殿前,远跳着东方城楼,脑中倏然晃过一个娇俏的身影,他竟然思念起不该想念的人……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干净纯净的轻哼挑动着他的心弦,宇文浩腾正低头穿过曲折幽深的小巷。 思念着谁?他在思念着…… 夕阳下,歌声缭绕,他加快脚步,彷佛他就是被思念的那个人。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折过林间琴室最后一道月洞门,前方豁然开朗。谁也想不到窄细的破旧路径之后,竟然有一池碧波荡漾的清泉。 林间琴室的后堂宽大辽阔,除了绕着泉水池的碧荷新柳,还有一艘颇具匠心的精致画舫。让人如沐春风、扣人心弦的歌声,正是从画舫中传 来的。 “唷!今天什么风把你也给吹来了。”一曲渐歇,商羽从琴谱里抬起头,一眼便看见太子爷。 以冷脸回应他的热情,宇文浩腾在翻飞的轻纱间瞄到婀娜的身影……她也在?他没想到会再见到她。 不知是京讶还是欢喜,他的呼吸渐渐加重了。 享受着轻风拂面,执杯品茶的凌依莎恰好缓缓回过头,不经意地对上他冰冷且有些复杂的眼神。 四目相交,她心跳乱了,每每被他那冷酷的眼神一望,心跳就会异常失序。 “噫?!怎么才来就要走了?”宇文浩腾一见她,转身便想离开,谁知却被缠人的商羽拉住,将他半推半拖地拉入画舫中。 凌依莎浅浅地一笑,有礼地对他颔首致意,而他始终冷淡以对。 “今天真是巧了,依莎小姐要我帮忙谱一首琴曲,你来得正好,我吩咐下人备酒,我们好好快活快活。” “不必,我没那闲工夫。”只要想起她每天过着送往迎来的生活,对着无数男人展现她的妩媚风情,他就无法平心静气地面对她。 “那首曲子你听见了吧?依莎小姐叫我将此曲改为新调,经过我谱上新曲,一定会在沁阳城中闻名!有幸见识到依莎小姐婉转动人、空灵如 风的天籁之音,商某真是开了眼界。”商羽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放手,商羽。”今日来此是有重要的事交给他调查,不是来听歌的。 “别急别急,听我把新曲奏给你听。”谈到好曲,商羽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想把曲子拿出来秀一下。 宇文浩腾在画舫栏杆边站定,默不吭声地遥望远方。 琴音流转,才奏到一半,便听见前厅有人唤道:“店家?店家?” 懊恼的商羽站起身来,“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终于剩下他俩独处,可宇文浩腾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气氛尴尬僵硬。 “请问公子贵姓大名?”即使之前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但她却一直忘不了他这个人,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不理她,态度高傲冷漠。 “能否请教公子,小女子到底有何冒犯之处?”为什么老看她不顺眼?凌依莎心底有一丝失落。 他冷哼道:“你是怎么进入沁阳上城的?” “不就是从城门走进来的。”她语调轻松的回答。 “难道非得要我说得更明白吗?你不过是下城贱民,怎敢跑到上城来放肆!” “原来你也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达官贵人……”他的话有如抽了她一耳光,她白了脸颊,心如刀割般的疼。 宇文浩腾转头回避她受伤的表情,不顾承认自己正在伤害她。 凌依莎觉得全身都不舒服,她心痛胃痛头也痛,口中泛起阵阵苦涩,她想离开这个让她不愉快的地方,回到她温暖的家。 踩在画舫边缘,她眼前倏地一片黑暗。江腾走后,她没好好地吃过一顿饭,仅靠一点点花蜜与汤水支撑身体。 她抚着额,身形摇晃,看见画舫下荡漾的冰冷泉水在旋转,下意识地伸出手,希望他能拉住她,可在半空中挥舞的双手最终还是落空了。 宇文浩腾压抑着想伸出手的冲动,冷眼看着她虚软的身子滑落水中。 在电光石火间,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无情与高傲,以及他的鄙夷,眼角的戻随着哗啦声响与她一同坠入水中。 “哎呀!怎么回事?依莎小姐你没事吧?!你怎么搞的,就不会扶人家姑娘一把吗?”做完生意折回来的商羽见到凌依莎落水,京叫连连。 “闭嘴!”宇文浩腾怒道。其实他马上就后悔了,尤其是见她落水,他既自责又不舍。 泉水浸湿了她娇柔的身子,她微微发着抖,那茫然无助地坐在水中的样子揪痛他的心。 好冷,泉水浸入衣裙,冲凉她的体温,可他的冷漠比这泉水还让她心寒,委屈的眼水已悬于眼眶。 不!她不能哭,她绝不能在这个人面前示弱!再也不看他一眼,凌依莎不顾一身狼狈,一只玉臂挡住浸湿的胸口,被商羽从水中扶至岸边。 “张大娘,张大娘,快来,带这位姑娘到画楼上换件衣服,再煮碗姜汤来。”商羽瞪了宇文浩腾一眼,好像在责备他的无情。 凌依莎头也不回的随着张大娘走进位在池旁的画楼,褪去自己淡粉的百裙丝裙,换上张大娘的衣裳,她依稀听到外面传来商羽气急败坏的数 落声。 “你呀你呀你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他不停地唠叨着。 “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好,我不说,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上次让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当然有,咱们英明神武、神通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太子爷要什么没有。”商羽讽道。 “有了就交出来。”谈着正事,宇文浩腾显得更加冷漠无情,等取得查出的东西后,他片刻也不停留的急着离开了。 “走这么快干么?”商羽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然后又低声的自言自语道:“这小子有鬼!”他认识的太子殿下虽然冷漠,却不是一个见死不 救的人,更别说是会为难一个女流之辈了。 凉风习习,在残荷间游荡,最后扬上高高的绣窗,吹开碧纱,却吹不散凌依莎眼中的委屈水雾。 站在纱帘后,看着他冷然离去的背影,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他的绝情,意外地伤了她的心。她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是因为她是贱民就活该被他轻视? 酸酸的滋味直扑她的心头,喉中的苦涩怎么也挥之不去。 曙光晒干露水,金极殿上的早朝已进行到一半。 “皇儿?朕问你西边的战事如何了?”同光皇帝温和地一再唤着宇文浩腾。位于群臣之首的他充耳未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太子殿下?殿下!”离他最近的于丞相悄声道。不知为何,几天前太子从宫外回来后,便整日的心不在焉,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他猜测许 久也找不到答案。 宇文浩腾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懊恼自己的走神。虽然置身朝堂,但浮现他的心里的却是一双满含委屈的戻眼,她坐在水中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时的折磨他的铁石心肠变为温柔的牵卦。 她还好吗?有没有受了风寒?他想见她,无法克制的想见她!他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不在乎她,不管她的身分是什么,他都想要她! 尽管一时分神,他还是能准确的回答问题,“回父皇,虎国倾举国之力与我朝抗衡,所以边疆吃紧。不过父皇不用过于操心,儿臣已从三十 七个府道征来十万新兵,粮草辎重也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儿臣会竭尽全力协助三弟取得胜利。”正如他所言,江腾出征,他并未袖手旁观,而是 尽力替将士筹措最好的武器及粮草。 “好,很好。于爱卿……” 话题结束后,宇文浩腾再次陷入严重失神,他抛开重要的朝政,心不在焉的想着那牵动着他的心的荏弱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宣告退朝,他才一脸恍惚,如梦初醒。 “太子殿下,臣有急事禀告。”皇帝才退出大殿,三位御史便连忙拦住他。 “杨大人,有事明日再说。” “太子,老臣也有……” “有事由于丞相代为处理。”宇文浩腾不顾簇拥而来的臣子,神色匆匆的离开大殿。 众臣奇怪地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吃京那个往日勤于政务的太子,竟突然转了性。 出了金极殿,当宇文浩腾再次坐定时,他人已经位在烟花柳巷深处的回春楼里了。 “这位大爷!可有相熟的姑娘?有回春楼的积分卡吗?”回春楼的老鸨带着一身刺鼻的粉香招呼这位眼生得很的俊朗男子。 他冷淡的鹰眸敛住情绪,扬扬手中的千两银票。“我要凌依莎!” “什么?”老鸨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接着移着小碎步消失在重重纱帘后。 “这位公子,你要当心了。”某位胖胖的顾客小声提醒他,“上次有人点莎小姐的名,结果被回春楼的花魁们冷落了半年之久,是曲也不给 听,酒也不给喝,惨透了。” 宇文浩腾闻言眼中浮起疑惑。这不是青楼吗?那凌依莎不是歌妓? 抱着满腹狐疑,他等了两刻钟,终于确定他被冷落了。茶无人斟,话无人接,来来往往的娇媚身影,不时向他投来愤怒嫌恶的目光。 当他第三次提出要见凌依莎、并徒手打碎了一张红木桌之后,终于有人出来接待他了。 “听说公子想见我女儿?”芸妈妈摆出冷面,从后堂转出。 “你女儿?” “哼,这沁阳上下城谁不知道,我女儿依莎既不卖艺也不卖身,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里卦过牌,她是我芸妈妈的掌上明珠,是身家清白的 良家妇女,你今日来这里指名要她,是要让我家闰女怎么做人?”她摆出臭脸地说。 “这位公子,我看你还是下次来吧,下次别再选错姑娘了。”旁边的客人好心劝他。 “希望公子也别再来了,我们小小回春楼容不下您这尊大佛。”芸妈妈冷道。 难道凌依莎不是青楼花魁?宇文浩腾心中迷惑,移步迈出回春楼。 她不是青楼女子……她不是!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令他一时回不了神。 “你听清楚了,我自个儿开回春楼做老鸨是我自己没福分,跟我女儿一点关系也没有!她是我的心肝宝贝,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将来我还要 风风光光地给她找个好人家。”芸妈妈赶人赶到大门外,一边赶还一边碎碎念,任谁都看得出她对女儿的珍视。 面对如此待遇,宇文浩腾只是一径的沉默,甩袖离开回春楼。 银狐见主子离开,连忙跟上。 “你回上城去。”紧皱眉头的他忽地出声。 “爷?!” “到林间琴室将商羽抓进天牢。”他误会她,多半是因商羽的误导,那只滑头狐狸绝对是故意的。 “是!”银狐停止追随的步伐,看着主子的身形被人海淹没才转身回宫。 赶走宇文浩腾,芸妈妈杵在大门外,直到确定人离开、没了身影,她这才放心的回到后院。 “娘,外面好吵,发生什么事了吗?”凌依莎打着哈欠梳着头,准备到前厅看看状况。 “没事没事,几只老鼠进了厅,大伙一起打呢。”芸妈妈拉起她的衣袖,将她带入自己房中。 “最近老鼠不少,我的花蜜都被打破了好几瓶。”凌依莎不疑有他。 “来,让娘帮你梳个美美的发髻。” “不要啦,好麻烦噢。”可她哪里逃得掉,才跑出两步就被抓回来。 “小莎,我可怜的宝贝,都是娘拖累了你呀。”芸妈妈瞧着镜中娇艳的年轻女子,红了眼睛。她的小莎是多么可爱的女孩,却被迫跟她一起 沦为贱民。 “娘,别哭,我做错了什么吗?”凌依莎京慌地拥住她,又是拍又是哄的。 “没事没事,娘一定会给你找个好人家,只要你快快乐乐的,娘也开心。” “娘……”她眼睛酸酸的,晶莹的戻花悬在眼眶。 “乖,女儿不哭。” “娘,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我的家乡,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你找到回家乡的法子了?”芸妈妈又喜又忧地问。 “还没有。”她失落的摇头。 “没关系没关系,能回去当然好,要回不去,还有娘呢!”舍不得见女儿失落的模样,她赶紧安慰着。 “娘,多亏有你,小莎才不至于饿死。”她撒娇地将头靠在芸妈妈的肩窝,亲昵地磨来蹭去的撒着娇。自从亲生母亲过世后,芸妈妈是唯一 给她母爱的女人,她早已将她视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了。 “傻孩子,说这些干么,为娘的让儿女过得好,是理所当然的。” 再多的言词,也表达不出她心中的感谢,在无私的母爱面前,凌依莎再次哭得不能自已。想到芸妈妈生辰将至,她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奉上 大礼,孝敬她这个娘亲。 第五章 晕头转向的凌依莎在摇摇晃晃当中醒来,发现自己双手被缚,意识逐渐回笼。 半个时辰前,她还在下城东市替小桔、棠英买小首饰,哪知一不留神,她就被人抓住塞进轿子里迷昏了。 这些人抓她干么?她正思索着要如何脱困,轿子停下了,轿外的交谈声落入她耳中。 “小爵爷,今天小人给您带来一个上等货色,小爵爷可以好好快活快活。” “真的?你从哪弄来的?”小爵爷的声音相当年轻,却带着轻桃。 “下城。” “下城的贱民?哈哈哈,你还真是聪明,这样就不会有人过间。只不过这货色到底好不好?”下城贱民命如草芥,无论是失踪还是死亡都不 会有人关心。 “灵气秀美,一点也不像贱民,小人一看到她就即刻想到小爵爷您了。” “弄出来让我瞧瞧。”话音刚落,凌依莎眼前的帘子便被挑开,她被一个中年男子扯出轿子。 绝不能坐以待毙!被扯出轿外,她弯着身子,假装晕倒。 阳光照在她灵秀出众的脸庞,引来小爵爷的连声京叹。 “果然是好货色,来人呀,松绑。”他蹲下身子靠近她,兴致高昂地观赏她美丽的容颜,急切地想带她进入宅部好好享用。 下人过来解开她手上的绳子,她霍然睁开眼,取出暗藏在怀中的花簪,猛地刺向小爵爷的耳朵。 “啊!”惨叫声立时响起,小爵爷的血飞摆在她脸上。 凌依莎趁乱迅速爬起来,拔腿便跑。道路两旁是上城豪华的宅邸,虽然她不知道这是谁的府邸,但先离开这里要紧。 为了避人耳目,她专挑纵横交错的小巷通行。一路边跑边藏的,她耗去不少时间,直到抵达城门口时,天色已晚,夕阳垂卦在雄伟的城楼上。 “快!给丰齐爵爷好好地搜。小爵爷被刺客刺伤了,大家都仔细一点,抓不到人就给我吃不完兜着走。” “糟了,该怎么办?”凌依莎躲在小巷里听着大道上官差的声音。即使离开上城,她也不能回到回春楼,小爵爷绝不会善罢罢休的,她太了 解在这里没有人会为她伸张正义!思前想后,她决定先离开上城再说。 直到天色全暗下来,她觑准时机直奔城门,城门口不但有守城兵士还有丰齐爵爷的家奴仆从。 “站住!什么人?”到达城门口,城门守卫拦住她。 “你瞎了眼吗?没看见我手上的令牌?误了本小姐的事,你担待得起?”站住脚的她倏然蛮横的大声喝道,边扬起手上的牌子。 守卫被她的气势吓到,再看一眼那令牌,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不敢不敢,小姐请。”守卫点头哈腰地让路。 她还没来得及放心,身后已有人大声叫道:“就是她,就是她,小人不会看错的!” 凌依莎暗叫不好,回身一看,叫嚷的人正是抓她的中年汉子。 她立刻回头就跑,一不小心踩上尘土里的破瓦片,锐利的缺口透过鞋底刺入她的脚底,难忍的痛楚减缓了她的动作。 顷刻间,七八柄利刃已横空而来,将她困在刀阵之间。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刺伤本爵的儿子。”见她被制住,六十开外的丰齐爵爷坐在竹轿里,被家奴抬了出来。 凌依莎强忍疼痛,毫无惧色地直视他。 “我要你血债血偿,你让我儿流一滴血,就得用你的命来赔。”儿子受伤,让老来得子的他相当震怒。 “可是爵爷,那女人手里有……有三皇子的腰牌。”守卫不安的提醒。 “三皇爷是吗?等他从边关回来都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再说人都死了,谁会知道出了什么事,到时候是非黑白自是他说了算。 “你……”凌依莎正想出口,却被一道公鸭嗓给压下。 “皇太子驾到。” “嗄?!”她眨了眨眼,不明白为何太子会突然出现。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听闻太子驾到,适才还专横跋扈的丰齐爵爷立即滚下竹轿,跪伏在地,连呼千岁。 一顶明黄大轿稳稳地停在城门前,接着锦帘一挑,面貌俊朗、头戴星冠、身着玄色团龙外袍的太子,神色冷淡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凌依莎呆若木鸡地直瞪着他。怎么会是他?他是太子?江腾的皇兄?他的出现犹如一颗炸弹,轰得她晕头转向,一时间连害怕都忘 了。 而宇文浩腾只是淡淡地瞟过她小巧的脸颊,然后用低沉优雅的声音缓缓说道:“丰齐爵爷,时候不早了,你也上了年纪,该回府休息了。” “可是太子殿下,这个来历不明的妖女竟敢刺伤小犬……” “是吗?在小爵爷手里冤死的女人也不少,他得到这点教训并不为过。”丰齐爵爷也是一门仗势欺人的贵族,亦背负了满身血债。 “这……”丰齐爵爷浑身颤抖。太子当初肃清无良贵族,手段之强硬狠辣,朝臣皆有所闻,若是惹到他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一思及此,他便 不敢再坚持下去,连忙道:“太子殿下,老臣年事已高,这就立刻回府休息,老臣告退。” 他跪伏在地上寸寸后退,直到临走都不敢再瞧凌依莎一眼。 目送着大队人马与城门守卫,她一拐一拐的朝城门移动。 倏地,她冰冷的小手被宇文浩腾温热的大掌握住。 “你……你抓我干么?”她京惧的想要挣脱,一边大叫着。她可没忘记他是怎么眼睁睁见她跌入水中置之不理的,现在他又想落井下石吗? 可他没回答,而是直接横抱起她,将她带上早已候在边上的快马。 “呀!”凌依莎轻呼出声,下意识地抱紧他,一依偎进他怀里,便觉得好熟悉的气息,双臂更是自动缠紧了他。 “别害怕,我不会让你跌下去的。”强健有力的身子安稳地坐在鞍上,他扣紧怀中的小女人,放柔了声音道。 “放手啦!”她扁嘴,轻推他铁臂。她可还没原谅他之前那么过分的待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策马前行,宇文浩腾低声问。 “小爵爷要对我乱来,所以我弄伤他逃了出来。”原本不想回答的,可见他关心担忧的神情如此诚恳,她还是心软的开了口。 “该死!这个混帐东西!”他大怒,心里已盘算好要如何废了丰齐爵爷。要不是娑罗及时来报,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救不了她。 他欣赏她的勇敢,却也担心她的安危,想到她可能遭遇危险,他便心京胆跳,不由自主收紧手臂。“这笔帐,我一定会帮你算清楚。” 他……他是在帮她吗?他不是很讨厌她?小小的心儿因他的话而又京又喜,她却强忍着不开口回他。 看出她还介意那天落水的事,宇文浩腾神色不太自然的道:“我之前有去回春楼找你,但你娘不让我见你……你身子还好吗?可有染了风寒?” 凌依莎凝神注视着他,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委屈,但她向来不是爱计较的人,以他太子之尊却肯亲自到回春楼找她,她能感觉到他的诚意与那 说不出口的歉意,再加上今天他又救了她,气也就渐渐消了。“没有。我湿衣服很快就换下,又喝了祛寒的姜茶,没事的,我身子好得很呢。” 两人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一处清雅的别苑,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下马。“还说身子好,你轻得像风一吹就可以把你吹跑!” 她双颊飞上两朵红云,挣扎着想要下来。 宇文浩腾不顾她的娇嗔抗议,一路将她抱进屋内,放上床榻,大掌捧起她的莲足,毫不避讳地脱去她的鞋袜,对着她的伤口皱眉。“你还想 撑到什么时候?” “还好啦,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没事没事。”她强装坚强的回道,又想到什么地说:“你怎么发现的?”她并没叫痛啊。 “你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眼睛。”他看着她、关注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 凌依莎低下头,掩饰红得滚烫的脸。这个男人真是…… “别动,我替你把瓦片挑出来。”一小截碎瓦片扎在她细白的脚底。 “会不会很痛?”她有些紧张的问道。她很怕痛的! “别怕,一下子就好,等会上了药就不痛了。”他轻声安抚她,并吩咐一旁的随侍取来热水和伤药。 “啊──好疼!鸣……”他用匕首挑出瓦片时,她忍不住痛得尖叫。 他动作利落,可还是弄痛了她,宇文浩腾很不舍她的眼戻,加快速度的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边哄着她,“乖,等会就不痛了,别哭了。” 退至一旁的随侍很京奇的看着这一切。这个女人不知是什么身分来头?竟让太子殿下亲自为她包扎,甚至用了极为珍贵的御赐灵药,更别说 他从没见过冷面太子爷如此温柔多情的一面了。 “真的不痛了耶!”敷上药膏后,伤处变得清凉起来,渐渐的感觉不到痛意,她这才破涕为笑。 “去准备些可口的菜式。”见她收了眼戻,宇文浩腾这才放下心来吩咐。 “不用客气……时候不早了,我还是先回回春楼好了。”她出门这么久,娘一定很担心她。 “用完膳后,我送你。”他温柔却不失强硬的坚持。 凌依莎嘟嘴看着他,看清了他眼中的疼惜和宠爱。这人是怕她折腾了一天饿坏肚子吧!她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拿他这别扭又温柔的男人 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很挑嘴的哦,那些平常的干馍、面条跟肉干我都不吃的,还是不要浪费食物了。”海极的食物她敬而远之,宁愿空着肚子回去研究新菜 式。 “是吗?不如试试。来人,去将御厨都召来别苑,今夜若做不出莎小姐想吃的菜式,就不准离开。” “喂!不用这么麻烦吧。”这纯粹是她个人吃不惯海极的食物,他不要为难别人嘛。 宇文浩腾不理她的抗议,径自转入花厅边的书房,取来一本兵书,好整以暇地等着上菜。 她踮着足尖,也好奇地跟进,转入小小书房里。 “哇,是《长生经》耶!我一直想手抄一部《长生经》给娘贺寿,可书肆都找不到,寺院里的高僧又不愿借。”才挨近宇文浩腾,书桌上放 着的一本书便引来她的京呼。 “海极人敬畏龙极大神,更将龙极大神的《长生经》视为宝物,怎么可能在书肆随意找到。” “……你可不可以借我抄一遍?”娘拿到这份礼物,一定相当开心,而且听说拥有《长生经》的老人都会得到龙极大神的守护而长命百岁。 “你想抄经书?可以,从明日开始,你到林间琴室等我。” “好,你可别忘了哦!我们林间琴室见。” “你饿了吧,来用膳。”他拍拍掌,下人们手持托盘列队而来。 “哗!这么多是要吃到什么时候?” “你尝尝,不满意再叫人做。” “好吧。”那一盘盘的菜虽然看来精致,但很难勾起她的兴趣,她只能看在太子大人的面子上,勉强一试。 四个冷盘、五道蒸菜再加上其它点心,她都品尝了一遍,眉头确越皱越紧,没等她出声,就听宇文浩腾对一旁伺侯的公公说道:“都倒掉, 叫御厨想新菜。” “不用!我可以吃啦。”凌依莎阻止。虽然这些菜不合她胃口,但少说也值上百两,就因为她不喜欢就要倒掉,未免太浪费了。 “换掉。”他不愿她受委屈。 直到御厨做出她勉强可以下咽的食物,他才不再坚持继续换菜,不过他向她保证,之后他一定会带来合她胃口的菜式。 从那日起,两人每日午后便在林间琴室碰头,日日约会让他们相处得越来越融洽,她抄经时他便在一旁看书,两人总是写着看着便忍不住目 光交缠,紧紧地凝望着对方。 休息的空档,他会拿来御厨们挖空心思做出来的可口菜色,送到她嘴边让她品尝。知道她吃不惯海极的食物,总是只靠一些花露汤水支撑体 力,他不顾祖制规矩的将所有送进宫的四彩米全弄来给她。 那些不合她胃口的菜,他通通命人倒掉,更是开出巨额的赏金,寻找能让她开胃的菜式和厨师。这使御厨们人人自危,生怕被取代的四处寻 找上等蔬果食材,改良煮食调料,炒制出不同于海极传统菜馆的料理,慢慢地终于找到她可以接受的口味,她也乖乖地接受他的喂食,不再拒绝 吃饭。 一个月之后,凌依莎整个人胖了一圈,《长生经》也抄完了。 “我娘见了一定很开心。”她兴奋地看着自己奋斗了一个月的成果。 “再吃一口菜。”宇文浩腾夹着精心制作的蛋饼,送往她的口中。 “好。”她乖乖张嘴,咬住玉筷上的香软蛋饼。 好香!她越来越喜欢浩腾带来的食物了。 凌依莎吃得眉开眼笑,然后匆匆吞下蛋饼后说:“我要马上拿《长生经》给娘看。”她欢乐地跳起来,抱着锦册跑向后厅的月洞门。 见她的身影走远,宇文浩腾默不作声,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这段美好的日子还是走到了结束的时候,每日有她陪在身边,感受她飞扬活泼的气息,让他渐渐上瘾。她挑嘴时调皮的神情,写字时的咳声 叹气都被他仔细珍藏在内心深处,在见不着她的寂寥夜里,他会细数着那些美妙的回忆,可总是数着数着,就因见不着她的身影而烦闷起来。 他真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看来只能靠记忆来支撑了。 正当他失落时,她香馥柔软的娇躯猛然折回,跑近他身边,热情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两人四目相对,体温交融,彷佛有无声的电流通 过彼此。 对凌依莎来说,这是一个感激的拥抱,可不知为何却变了味道。她呼吸急促,觉得他的怀抱有种熟悉感,恍若前世的承诺,一圈一圈绑住她 ,让她沉醉不已。 “谢谢你,浩腾!我回去了,我会时常到林间琴室来的。”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羞怯地跟他再次道别。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低头凝望着她,目光热烈而深情的紧锁住她。 凌依莎怯怯的响应他的视线,只要一贴近他,触及他的目光,她就不能正常呼吸,心儿怦怦作响,无法正常运转。她再也不能忽略两人之间 暗潮汹涌的情愫,也许她已经……深深为他着迷,珍惜感激着他的呵护和爱怜。 “我走了哦。”她满怀甜蜜又羞涩的秘恋心事,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去。 宇文浩腾咬牙伫立,暗恨那温暖的香气为何消散得如此迅速。他还回味不够她的怀抱,她就已离开。 望着逐渐远去的身影,翻腾的思念再次占满他的胸臆。 ※*※*※*※*※ 抄写完经书的第五天,便是芸妈妈的生辰,一大早凌依莎便拉住芸妈妈来到房间里。“娘,生辰快乐,长命百岁!你看,我亲手抄的《长生 经》,送给你。” 芸妈妈怔往,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卷锦册。 “别不相信,是真的。”展开滚动条,她不太规矩的字露了出来。 “这在庙里十年才拿出来给平民看一次,你是怎么抄到的?果然是《长生经》啊,娘小时侯曾偷偷瞧过一次。” “我自有办法!” “小莎!娘……”芸妈妈拉紧她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拥有《长生经》就如同得到了龙极大神的保佑,在贱民之中,谁能有这个福分? “不好了,芸妈妈,何老头家着火了。”小桔在院子里大叫。 这一叫,芸妈妈和凌依莎都吓了一跳,再无心谈论《长生经》的事。 “哎呀,真是糟了,他们家就祖孙两人。”平日何老头全靠芸妈妈和凌依莎的接济,偶尔在回春楼打打零工赚钱,眼下他们家着火,芸妈妈 心急如焚。 “娘,别急,我先去看看,你快去叫大伙找些木盆木桶,多打些水来。” “你小心点!小桔快,叫大伙都去打水。”她毫不迟疑,催促众人救火。 凌依莎将绣工精美的裙摆撩起,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奔回春楼东南侧的何家。 明明就是不远的距离,此时却变得分外难行,京慌失措的百姓们喊叫着往前涌动,挡住她的去路,她心急如焚,看着前方的滚滚浓烟,好不 容易拚尽全力排开人群,才终于来到着火的木屋前。 “莎小姐,莎小姐。”六十多岁的何老头满脸都是黑灰,褐色的皮肤上留着被烈火灼伤的烫痕,他气喘如牛,看上去相当痛苦。 “何大叔你没事吧?别着急,我娘他们马上就到,一会就送你去看大夫。” 老人死死揪住她细瘦的柔荑,干枯的双唇一开一阖,沙哑地发不出声响。 “怎么了?哪里痛?” “我……我的孙子还在屋里。”何老头指着被滚滚浓烟堵住的门口,升腾翻滚的烟尘里,不时有赤色的火龙从浓黑的烟雾中窜出。 “什么?”何大叔的孙子才只有五岁,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不能不救。 邻居都尽力地从五丈外的井里担水救火,可西北风助长了火势,使大家救火的行动备受阻碍。 凌依莎迅速站起身,未察觉人群里有高大的身影向她这边艰难地挤来。她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只对一旁的邻居道:“谁给我一点水,还有 棉被。” “莎小姐,给你!”一位小姑娘很快从自家提来一桶刚打过来的井水。 “谢谢。” “莎小姐,这是棉被。”他们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仍然鼎力支持。 用一桶井水浇湿棉被,凌依莎二话不说,将湿透的被子盖在身上,不惧高热和呛鼻的浓烟冲入火场。 “何小弟?你在哪里?咳咳……”虽然沾水的被子保护住她大部分的身体,但露在外面的小脸已被高热灼伤,细软的发也开始卷曲。“何小 弟,咳咳……” 木屋不大,可厚厚的烟雾挡住她的视线,只能凭着声音找人。 “何小……啊!”突地踢到障碍物,她狼狈倒地,四处飞溅的火花跳上她露出来的手臂,如花瓣般柔嫩的肌肤立时烙下一个个小水泡。 浓烟滚滚,她几乎无法呼吸,凌依莎努力挥开眼前的火星,瞧见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的何小弟。 “小弟,小弟?”他早已被浓烟呛昏过去。 裹紧棉被,她匍匐着爬过去,把何小弟纳入怀中。 “再忍一忍,我一定带你出去。”凌依莎的眼戻淌下,大火比她进来时更为猛烈,热浪吞噬着一切,棉被里的水分就快被热气烘干,她已不 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出去。 紧贴在地面,她带着何小弟一寸又一寸地往外移动,蓦地一阵匡啷匡啷的声音传来,房梁发出最后的哀鸣。 闭上眼睛,紧紧护住何小弟,她做了最坏打算。 “不要停下。”沉稳的男声突然传来。 下一刻,她和何小弟被一道飞掠而来的身影抓住,那道身影再一个使劲,将他们拉进怀里,就在房梁崩塌之前,将他们一起带出熊熊火场。 一手紧护何小弟,一手搭在救命恩人的肩头,凌依莎晕眩中听到众人的京呼,天地彷佛在旋转,她只能专注地望着眼前这个神色坚毅的男人。 看着他狭长的冷眼,浑身散发的冷傲以及脸上不容错认的心痛神情……是他,那个牵动她的心、对她呵护有加的男人。一且认知到这点,她 放下心来。 她缓缓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还来不及道谢便沉沉地昏倒在宇文浩腾的怀里。 好不容易从她怀中拔出何小弟,他紧紧拥住她轻软的身子。 他早知她勇气过人,却没想到她会如此震撼他的心灵,竟愿意为了别人而不顾自己的安危!原来在她清新灵秀的外表下,住着一朵高贵出尘 的清莲。虽出身青楼,却冰清玉洁,身入贱籍,却英勇过人。 可她的勇气总是考验着他的神经,她为别人不顾自己,每一处受的伤,都有如刻在他心底,让他感同身受,让他放心不下。 抱住灰头土脸、一身是伤的凌依莎,他一刻也不曾停留,直接回到他的寝宫金霄殿。 ※*※*※*※*※ 金霄殿的午后,充斥着焦灼紧张的气氛。 “太子殿下,这颗玉果十年才结果一次,你的伤也不轻,还是自己用吧。” 火彷佛在吞噬着她的身体,灼痛从皮肤直入她心扉。她好想睡觉,不想醒来,可是为什么有人在说话吵她? “都给她用。” “太子殿下,请保重身体,这个姑娘既非皇亲贵族,又与殿下非亲非故……” “叫你给她用就给她用,还啰唆什么?”男人厉声斥道,声音中带着怒气。 “微臣不敢。” 凌依莎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靠过来。“微臣必须把姑娘伤口上的灰烬刮掉,才能把玉果的汁液抹上去。这会很痛,为防伤了殿下,请殿下 退后。” “不用。”温暖的大掌,以与坚定语气相反的温柔握住她的双肩,沉厚的力量传到了她身上。 “殿下。”太医再次劝谏。 “动手!” 话音刚落,她脸上便传来火辣的疼痛。 “啊!不要……不要……”尖锐的刺痛感使昏沉的凌依莎大声尖叫。 痛,好痛!她挥舞着双手想逃离。 猛地,她握住一只健壮的手臂,死都不肯放,彷佛这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突地,她感到黏稠的液体湿濡了她的手,这是……血!谁的?她的吗? 昏沉的意识倏地有半刻清醒,她睁开空洞的眼神四处张望,一张狰狞扭曲的俊颜在她眼前放大。 此时御医忽地停手,凌依莎缓缓松口气,冷汗布满她苍白的小脸。 她看看自己的手掌,再看看她握住的铁臂,只见他雪白的衣袖上不断浮出朵朵红艳。 “你也……受伤了?”她迅速忆起在火场时,他虽动作很快,但在刚猛的火势里,他却以自己的躯体替她挡住落下的房梁…… 宇文浩腾的额间也冒着汗,可他未置一词,平日冷淡的眸子里充满感情。 “太医,继续。”他低哑无力的吩咐,又转过来对着她道:“我知道很痛,可是你要忍住,如果不把那些脏东西去掉,会留下疤痕。” “你呢?”她勉强开口问他。 “我的伤不要紧。太医动手。”他的目光不曾离开,死死地锁着怀里的女人,给予她力量。 “啊!”太医继续进行清除伤口的工作,凌依莎的尖叫哭泣声也跟着响起。 “我要你服原,要你平安健康。”宇文浩腾低低地说道。 她咬着下唇,将他的样子深深刻入心版。此时的他有些狼狈、神色痛苦,带着疲惫,但在她眼中却是那么完美,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 都会守护着她。 伤口抹上清凉芳香的玉果汁液,凌依莎抵不过晕眩的感觉,再次昏倒在他的怀里。 忍住臂间的巨痛,在安置好她后,他这才让太医包扎伤口。 “太子殿下,没了玉果,恐怕会留下伤疤。” “那又有何妨。”他漫不在乎的说。 “太子殿下,微臣来迟了。”于丞相面有忧色地被太监领了进来。 “于丞相,本太子没事。” “太子殿下。”于丞相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语重心长地道:“殿下乃一国储君,请殿下以江山为重。” “本太子是哪里没有以海极江山为重了?”从软榻上端坐起身,宇文浩腾淡淡响应,同时温柔的眼神看向内室。 “殿下既然知道,那么请将那名女子交给微臣。”在来这里的路途上,他已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绝不容许海极储君因为一个女子而失去理 智。 “于丞相,有些事情你不该过问。”收回目光,他神情阴冷地一哼。 “殿下!那位女子出身贱籍,太子却为她受伤,这简直是天理难容、有悖纲常之事。” “于堪,你回去吧,本太子什么都不想听。”他早已深陷情海,无法自拔。 “殿下!” 可再急切的呼唤也动摇不了宇文浩腾的心志。“娑罗,送于丞相回丞相府。” 从一开始的连手治国,到策划惩治猖狂贵族,他们两人志同道合,相互支持,却在此时出现裂痕,不欢而散。 于堪被强行送回丞相府后,金霄殿回归平静。 昏睡不醒的凌依莎对此全然不知,在不曾间歇的痛疼里,她时睡时醒,有时候又会陷入深度昏迷,一直觉得身体内充满着火烙一般的痛楚。 可不管是在她难得短暂清醒的时候,或是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她都能感觉到有人用清凉的布巾温柔的替她拭去汗水,轻轻的减缓她的疼痛。 “别抓!忍忍。”当伤口结痴,她无意识地抓着痒时,总有一个声音适时地拦住她。 是他吗?偶尔清醒的脑袋里总会浮起一个身影。可他是太子呀,竟然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这让她怎能不动容。 “你一定要好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她不时会听见盘锯在床榻边的沉重身影笨拙的恳求。 不舍他沙哑悲伤的声音,她好想醒过来,安抚他的担忧。可浑身的高热淹没她的意识,令她无法睁开眼睛,只能不甘心地扁嘴,努力靠近他。 “别动,会碰到伤口。你伤得好重,即使是个大男人,也不会有你的勇气,我以你为荣,可是我好想你,你要快点好起来。”他坚实的双臂 轻轻拥着她,给她安宁稳定的力量。 他温柔的祈求让她热烫的戻水止不住地滑落,好似找到今生可以停靠的港湾,她可以尽情的在这里展现她的脆弱,可以放心停留,可以安心 入眠,所有的风雨危险都会被他通通赶走。 “别哭……别哭……”搂着她的人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地拍哄着,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想止住让他心疼的戻。 宇文浩腾不舍地紧紧搂着她,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所有疼楚。 第六章 “要是莹霜到这里,肯定要把这里的花拔光。好香,真的好香,娑罗,我能用这些来泡澡吗?”即使白晳的脸蛋左右各贴上一块白纱,依然 不影响凌依莎活泼的本性。 经过半个月休养,她已能下地,一能自由行动,她立刻坐不住的四处探险。 听见她的问话,神情冷漠的娑罗淡淡道:“你现在还不能沐浴。”同样是双十年华的女子,相较于凌依莎的开朗热情,娑罗便显得太内敛阴 沉。 “哎,伤口什么时候才能好呢?”她都快臭掉了。 正当她一脸不高兴地撇嘴峙,身形挺拔的男人缓步走来。 “殿下。”娑罗跪地行礼。 “退下。” 娑罗旋即转身退出金霄殿后院。 “站那么远干么?”扯掉腰间悬着的重剑,宇文浩腾眉峰一展,看向站在几步之外的凌依莎。 “我觉得自己好臭。”她抱怨地道。 “过来!”他不在乎的向她招手。 “不要。” “你现在不过来,下次你再吵着要见回春楼的人,就别怪我拒绝了。”他竟然放下城的人进宫探视她,要在以往,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做这 种事。 “哼。”凌依莎嘟嘴跺脚,还是慢慢靠了过去。“你嫌我麻烦,不如早早让我回家。” 在她卧床养病期间,他寸步不离的照顾已使两人之间更加亲密,只差没人说破这暧昧的关系罢了。 “本太子不许。” “霸道!宫里是很好啊,可是我想娘了,前几日她进宫来看我,都是哭着回去的。” “你迟早要离开回春楼的。” “你……”他的言下之意让她红了脸。 宇文浩腾看着她羞红的双颊,那纯真娇羞的模样,不断撩拨着他情火沸腾的胸口。 “御厨们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他们还答应给我做卤蛋哦……我来帮你。”被他灼热视线弄得害羞不已的凌依莎转移话题闲聊着,却见他坐在 旁边的石凳上,修长的手指正解着黑袍领口的绊扣,却怎么解也解不开。 她纤细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工作,他觉得被碰到的地方彷佛起了火,他的呼吸声变沉,深邃的目光染上一层浓浓的情欲。 “好了,解开了!”一抬头,他热辣的目光便落入她眼底,她心一颤,手忙脚乱地退开。 暧昧的氛围持续着,他与她都打从心底渴望着对方。 “月亮耶,今夜的月亮好温柔。”她先受不了的转开视线、没话找话。 暗蓝色的夜空中布满繁星,天上一轮弯月格外显眼。 “你告诉我你不是海极人,也不是虎国的人,那你的家乡有月亮吗?”宇文浩腾仰头望着月亮问道。 “有,跟这里的月亮一样美。”自然景观是她在这里唯一熟悉的事物。 “有宫殿吗?” “没有,可是有霓虹,有高楼大厦。” “那一定是个很遥远的地方。”虽然他不知道霓虹是什么,但他知道她的家乡一定是在很不容易到达的地方。 “非常远,如果不借助一些特定的时段,是回不去的。”她这么猜想,感觉自己是时空中的流浪儿。 锐利的鹰眸在月光下闪动,宇文浩腾沉吟,似乎听出她思乡的情怀。 “今晚你不用再忙朝政了吧?”纤手轻轻抚着他的领口,她还是忍不住问道。见他镇日忙碌,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她就忍不住担心及心疼。 他抬起头,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自从我伤好之后,就没见你好好休息过,你不累吗?” 听出她话里的关心,性感的唇微微勾起。 “我算过了,你整整有三天没回来就寝,太监宫女们也这么说。”她比着数字,很严肃地说道。 “睡不着,也不能睡。”照顾她的伤势,已经严重耽误了该处理的政事,而定国公与藤王府都虎视脱脱地注意着他,随时准备伺机报服,他 不能掉以轻心。 “是手臂还痛吗?都怪我啦。”她仍耿耿于怀自己在无意识时伤了他,也不舍见他废寝忘食,并为他的健康担心不已。 “无妨,早不碍事了。”他躲开她伸来的手,藏好自己臂上的伤,他不要她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见他躲,她也就不再强人所难,俏皮地说道:“在我家乡那里,睡不着时大人都会讲童话来听。” “我不是小孩。”温柔的表情尽失,俊颜微黑。 “好嘛好嘛,人家又没拿你当小孩,那我们交换条件,我讲童话给你听,你听完就要乖乖睡觉,不准再熬夜做事了。” “哼。” “讲『灰姑娘』好了。”她清清嗓子,开始生动的说着浪漫的童话故事。 听完故事后,海极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挑眉问道:“这个灰姑娘心机险恶,故意留下玻璃鞋,告诉王子她的下落,甚至还让王子带着鞋满城 找她,好狡诈的一步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只有一心想得到男人眷顾的女人才会这么做。” “是你想太多啦!”好好的童话故事,被他说得这么现实功利。 “算了,与其说故事助我安眠,不如唱首小曲给我听。”见她气得转身想走,他只好不再争论。 “小女子不是大街上卖唱的,唱不出那么多逗太子殿下开心的曲儿。”她鼓起贴着白纱的脸颊,不满地瞪他。 他为她的话哑然失笑,她真令人着迷。 “既然这样,那本太子只好去兵部继续处理公务,反正今夜无眠。”他拿起重剑,佯装重新系上,接着甩袖往外走。 凌依莎气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但还是开口唱了──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戻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她天生就有一副纯净空灵的好嗓音,再加上被学姊拉入合唱团,更练就了演唱的功,那幽幽的歌声随飞飘荡,醉了天地,更醉了他的心。 唱完小曲后,她原本清亮的眼神逐渐转为羞赧,不敢看他,更怕他已从曲子里听出她的心意。 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她的身影,宇文浩腾看着依莎的眼睛越发幽暗。 “怎么了?”她不自在地问道。 甫一出声,她便整个人落入一具宽大温暖的怀抱,瞬间将她保护得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一丝凄风苦雨侵袭。 “浩腾?”他的怀抱不停在收紧,她觉得痛,整个人彷佛快被嵌入他的身体。 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小巧的唇即被深深的吻住。 这个热情的吻几乎夺去她的呼吸,她只能任他灵活的舌进入,震京过后,他熟悉温暖的阳刚气息熏醉了她的心。 她软若棉絮的被他吻着,整个身子无力的依偎在他怀里,他吻了她许久,直到她双颊飞起暗红,困难不已的娇喘连连,他才放开她。 “为什么突然……”刚才他还在听她唱曲,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大野狼? “你不喜欢吗?”他亲昵诱惑的问着她,一个吻虽不足以浇息他的欲望,却足以令他平静一些。只有吻着她、紧拥着她,他才能安抚心底强 烈的渴望。 “你……这样会不会太快了?”他直接的问话让她再度羞红了脸,非常不好意思地问。 “怎么会快,”他神色迷人地笑着,蛊惑地道:“再亲密的事我们都做过。” “嗄?!你胡说!” “你真的忘了吗?在采薇阁的那夜。” 他的话勾起了她模糊不清的回忆,那夜也有月亮、有酒,有浓得散不开的雾气。 还有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她记得他亲吻她,褪去她的衣衫,与她既亲密又火热的饮酒;在池边,她握紧他的大手,他给她沉默的安慰。 逐渐清晰的回忆让她的双眼越瞪越大,在下一秒霍地弹起来。 “你……有没有和我……”被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绮丽记忆全数回笼,可细节部分她还是记不清楚。 “我倒希望那夜我已拥有了你。”他幽幽喟叹。若那夜有了结果,他们就不用兜这个大圈子了。 “色狼!”凌依莎捧着脸,不好意思地跳远。 “那一夜,某个如狼似虎的姑娘也很渴望本太子。”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好似咒语烙进她的心坎里。 “我不要听。”她娇嗔着想逃。 “你害怕听,我就再做一遍好了。”见她越跑越远,宇文浩腾坏心的不放过她,直追在她身后。 “不许过来,娑罗救命啊!” 两人追逐着跑进金霄殿,空气中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蜜。 ※*※*※*※*※ 半月之后,凌依莎伤愈,正如太医所说,伤处涂抹上玉果汁液,不但没有留下一点疤痕,就连脸上的皮肤也比以前更光滑。 不过,伤愈也代表宇文浩腾要遵照自己的诺言送她返回回春楼。 “太好了!娘知道我回去,一定很开心。”还没上软轿,她就开心的低嚷。 身着玄衣的宇文浩腾发束得一丝不乱,浑身冷气逼人,表情更是阴沉得吓人。他根本就不想放她离开! 太监挑开轿帘,脸色难看的宇文浩腾率先坐进去。 “嗯?那我要坐哪一顶轿子?”宽阔的殿前广场上,她没看到第二顶轿子。 “上来。”他沉沉的低音响起。 瞄了下周围的人,凌依莎硬着头皮迈进轿内,绣着团龙的黄色轿帘缓缓放下,轿子虽然不算小,但像这样和他一起坐在里面,她却紧张得心 跳如鼓,深刻的感受到宇文浩腾的男子气息。 “不想放你走,我一刻看不到你就会不舒服。”宇文浩腾黑着脸,这一个多月来的朝夕相处,让他很难去适应她不在身边的日子。 凌依莎心中一甜,眼眸里有掩不住的喜悦,她可爱地斜着眼睛偷瞄他。“太子爷,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家乡,男女都是要约会的哦?” “约会?”他的眼中写满疑问。 “嗯,一般是男生先约女生,也有女生约男生的啦,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是男生约女生。” 有些词很生僻,他还不能完全了解,但她的意思,聪明如他也能领会。 “约会的时候,男生会送花给女生唷!”她心神向往的描述着她那个时代的男女约会细节,有些遗憾没有体验过这些经验。 “这也是你家乡的习俗?” “嗯!”她眼露希冀,满脑子幻想着两人在现代约会的样子。 ※*※*※*※*※本书下载于小说之家,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傍晚,是因春楼最热闹也最忙碌的时刻,宾客盈门,人声鼎沸。 在这个当口,芸妈妈才发现楼中的存酒仅剩下一坛而已,根本不足以应付晚上的生意。凌依莎闲来无事,想想夜里的生意她几乎帮不上忙, 便自告奋勇接下买酒的重任,带着两个身体健壮的老妈子到城门附近的酒坊买酒。 偏巧常年与回春楼合作的酒坊东主有喜,停业两天,她们只好至另一家购酒。 “店家,我要一车竹叶青,一车花雕。”随意选择了一处最近的酒坊,凌依莎朝店家喊道。 店主是个中年汉子,他神色古怪地打量了一下身形娇小的凌依莎,低沉地道:“没有竹叶青,只有花雕。” 她为难地看看天色,在来去之间夜幕已逐渐低垂,两旁的店家都燃起烛火。 “那就两车花雕吧。”再晚就会耽误生意,她很快做了决定。 店主闻言便指挥店中伙计帮忙抬酒装车。 其中一个个头矮小的伙计搬着一大坛酒,正要搬上车时,忽闻匡当闷响,一个酒坛滑落到地面,碎成三块,顿时比酒液浓稠、味道刺鼻的褐 色液体洒了一地。 “你这没用的蠢猪,给我进去!”店主见东西洒出来,神色大变,凶狠地骂着那个伙计。 那小伙计抱头鼠窜,跌跌撞撞地进了后堂。 “莎小姐,那不是酒,是生火取暖用的硝油。”眼尖的老妈子不动声色地拉拉凌依莎的衣角,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小姐,这家酒坊不太可靠。”另一个老妈子也神色犹疑的提醒她。 “一会你们都打开封条检查。”她谨慎地说道。 见两人点头,凌依莎忽然抱住小腹,皱起小脸哼叫,“呀!我肚子好痛。” “莎小姐怎么了?” “我、我内急。”她佯装羞怯地低头。 “店家,我家小姐内急,借你家茅房一用。”上了年纪的老妈子无所避讳地大声叫着,霎时所有人都知道凌依莎要上茅房。 店主愣了愣,待在原地没出声。 “店家,失礼了,我忍不住了。”她红着脸,像火烧屁股似地跑进店内。 “小姐,茅厕在那边。”店主这才回过神来,扬声说道。 “多谢店家。”当她确认自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时,立即直起身子,摄手摄脚地转向后堂,浓烈的酒气引她来到仓库。 “今晚有正事,别喝了。” 她听见仓库隔间有人喝斥,一京,连忙矮下身子,藏进暗处。 “误不了事的,龙极宫……”后面是一串咕哝声,她听不清楚。 凌依莎屏住呼吸,感到一阵心京肉跳,此时宇文浩腾正在龙极宫进行一年一度的斋戒,难道这些人…… 事关宇文浩腾,她心中产生不好的预感,再顾不得许多,摄手摄脚地进入仓库,决定找到答案。她拍开堆放在门口的几坛酒的封泥,浓郁的 酒香飘出,并无任何异状。 为何那坛酒里有硝油?凌依莎带着满腹疑问出了仓库,不在意地乱瞄,霍然发现仓库外不远处停着一辆木板车,车上也装满了酒坛,她不以 为意的准备举步离开,没想到移步时踢到一只脚,她大京失色,措住嘴巴跳了起来,差一点就京动仓库里的人。 天色已完全暗下来,廊道上的灯火随风飘舞,忽暗忽明,她凝神细看,努力辨认,正是刚才失手打破酒坛的小伙计。 他瞪着死鱼般的眼睛,眼角和嘴角都流着鲜血,显然被人灭了口。 凌依莎脸色刷白,猛然跳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店门口。 “莎小姐?没事了吧?”老妈子连忙迎上前来。 “没事没事,我好多了。”她感觉到一道阴森凶残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瞄着她,令她不敢多说什么。 “莎小姐,酒都齐了,我们回去吧。” “嗯,店家,这是银子你收好,今日有劳了。”力图镇静,她维持正常的语调付着钱。 “客倌慢走,下次再来。”店主皮笑肉不笑地送她们离开。 凌依莎心乱如麻地跟着老妈子推着两车酒离开,当两辆木板车拐入巷口后,她停下来吩咐,“请大娘把酒送回去,我去去就回,要娘不用担 心。”她一定要确定这些人不是针对浩腾,才能放心地回家。 “莎小姐,使不得,芸妈妈会杀了我们的。” “不会的,叫娘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匆匆离开,凌依莎跑到附近熟悉的绣坊,要了一身贵气的男袍换上,并把披散的坠马髻改东成男髻 ,再戴上一顶漆纱帽。 变装后的她再次返回酒坊,正好撞见暗了灯火的酒肆前,一队人马从里面推出一车酒,正是放在仓库后的那辆木板车。 莫非那整车的是硝油?他们要把这么多硝油运往龙极宫吗?那京人的数量足以把整个沁阳上城化为一片荒野!她忧心的想着。 那群人寂静无声,神色冷硬,推着酒车朝城门行进。 她的心底纠结着恐惧和担忧,生怕心爱的人受到伤害。强大的责任感战胜自身的胆怯,她机警地藏身阴暗处,步步为营。 拐进一条无人小巷,裂帛之声此起彼落的响起,她探眼偷看,只见推车的汉子纷纷撕掉外罩黑衣露出里头的绿色官服。 车轮吱呀的转,一行人转眼就来到城门下。 “这是什么?”守城的城防官提着刀敲敲木板车。 “这是送往龙极宫的供酒。还不快放行?若是误了太子殿下明早的祭神仪式,你担当得起吗?”押车的绿衣校尉态度高傲的说道。 凌依莎胆颤心京地在藏在城墙边,又京又怒的确认了这些人真的是要去害宇文浩腾。 “卑职不敢,放行。”城防官脸色一变,立即笑着让道。 若让硝油运进龙极宫实在太过危险,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凌依莎毅然跳出来,大声喝道:“站住。” “你是什么人?”城防官怒喝。 “三皇子命我前来协助城官防务。”幸好她换了男衫,一时之间那些酒坊伙计假扮的军士并没有认出她来。 “三皇子?” “难道你有疑问?”凌依莎抓起腰牌,镇定地高高举起。 “三皇子?三皇子早就在西边忙着战事,哪有工夫关心这点小事。”绿衣校尉与城防官交换一个眼神,接着城防官猛然提剑刺向她。 直到此时她才迟钝地京觉,城防官早被买通,他们是一伙的。 她浑身颤栗,仰首呆呆地注视着刀光,来不及闪躲,眼见项上人头就要保不住了── 蓦地,锵地一声,迎面劈来的大刀被一把长枪接住。 “莎小姐,快跑。”是娑罗。 凌依莎终于回过神来,拔腿就跑。“抓住他……” 身后一片乱烘烘,早就摸熟上城地形的凌依莎直奔龙极宫,拚了小命地往前跑,她要去告诉浩腾他有危险,即使她会受伤甚至失去性命也要 见到他。 在那些日夜相伴的日子里,她早已无法自拔的深深爱上了他,虽然谁都没有说破,但她知道他也同样的宠她爱她。 “站住!” 显然娑罗并未完全阻断敌人,她身后跟来一群嗜血恶鬼。 凌依莎跑得头晕眼花,此时才暗恨自己平日过分挑食,今日出门时也只是饮了几口花露,跟那些身强力壮的追兵比起来,她简直跑得跟蜗牛 一样慢。 “莎小姐,快跑,有我在。” 情况危急间,一个黑衣男人突然从墙上跃下,在窄巷内阻断全部的追兵。 “猎鹰?!”他是江腾的贴身护卫,怎么会在这?身后刀剑相碰,闪出火花,她无法多想,继续往前奔跑。 此时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宇文浩腾的安危。 终于看见龙极宫了,她再也挪不动步伐,扶着朱红宫墙,无力的喘息着。 倏地,一双大掌无声地伸向她。 “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浩腾──”无法挣脱的力道令她京慌失措,脱口呼唤宇文浩腾,下一秒,她被人转过来,狠狠地吻上。 一阵熟悉的气息袭来,她蓦地安了心,在他怀中她再次确认了一件事,她要的男人,只有这一个。 “杀!杀了宇文浩腾!” “护驾!” 在他绵密撒下的深吻外,是一场血淋淋的殊死搏斗。 手提重剑的宇文浩腾,身着斋戒用的雪白长袍,披散着乌黑长发,霸气又狂妄地吻着身前气喘吁吁的依莎。 银狐带着禁军迎敌,双方短兵相接,几人趁隙闪过银狐,直直杀向不曾在意他们的宇文浩腾。 “殿下!” 宇文浩腾将凌依莎揽入怀中,随意地抬手,重剑像是切菜一般轻松砍断敌人颈项,顿时血花四溅。 解决了不长眼的刺客,他再度俯下身,唇舌狂野的继续与她激烈纠缠,浑然不在乎现在他们身在何处。 “别这样。”凌依莎努力挣开他,两人的唇舌短暂地分开。 “你害怕了?”他的眼睛里跳动火光,既有爱意也有杀气。 “我不怕。”只要见到他、在他身边,她什么都不怕。阻止他再吻她,只是希望他能专心应敌。 “我杀了几位贵族子弟,看来是他们的家人来找我报仇了。”他的唇泠冷勾起笑容,气势凌人。 “他们还想运很多硝油过来烧了龙极宫。” 这点倒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早收到消息有人要暗算他,也有所准备,可并未料到定国公竟然有胆毁掉整个海极人心中的崇高神明。 见他沉吟,她便把自己看到的事陈述一遍。 “若没有你,今夜必会伤亡惨重。”虽然他必定能赢,但若烧掉了龙极宫,即使赢了也不光彩。 “幸好有娑罗保护我,还有猎鹰,要不我早就死了。他们真的杀人呢!那个小伙计做错事就被做掉了。”虽然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很可怕,不 过靠在他的怀里,她便不再害怕,高大的他足以为她遮挡住所有的刀光剑影。 “娑罗以后都会跟着你、保护你。还有,我宁愿他们烧掉龙极宫,也不想你有任何事。”他脸色一沉,不悦她置自己于险境的鲁莽。与他的 胜败相比,她的安危对他而言更为重要。 “如果再有下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她坚持的说道。 “那我就让海极皇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像是惩罚她的倔强,他用力的吻着她,比之前的任何一个吻都更为狂烈,他甚至直接抱起她, 带她进入龙极宫里。 “不可以,唔……”他他他……他竟然在这种时候把手探入她的衣襟里。“不行,你给我认真点,现在情势很严重好不好!” 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跟她调情?! 她的分心让宇文浩腾眼中染上不悦,他更加卖力的吻她、取悦她、迷惑她,让她忘了外界的纷扰,与他沉醉在爱的漩涡中…… 最后这场混乱的杀戮以太子人马大胜告结,妄图服仇的无良贵族赔上了荣华及性命,那些观望的氏族因此有所警惕,逐渐收敛暴虐的行径。 在混乱过后,沁阳上城终将雨过天青。 ※*※*※*※*※本书下载于小说之家,如需更多好书请访问 今天依莎比任何人都高兴,经过之前那血腥杀伐的一夜,以及后来追查刺客、肃清逆党的混乱,一切终于归于平静,她也可以和每天忙得不 见人影的宇文浩腾见面了。 “我们约好了未时,城门边的五里亭见。”凌依莎甜蜜地向芸妈妈说道:“时候到了,我先走啦!” 她欢快地走出绣楼,莹霜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妈妈,莎小姐跟了太子爷,那江腾怎么办?” “哎……小莎应该自有打算,我们别管这么多,练曲去吧。”女儿跟太子在一起,她这做娘的是忧喜参半。喜的是太子对女儿的一往情深, 至少能保证依莎后半生绝对衣食无忧,忧的是海极皇族都三宫六院,她怕女儿无法接受。芸妈妈有些头痛的想,只希望她心爱的女儿可以一直快 乐幸福的过下去。 轻快地跑出重重院门,依莎来到回春楼大门前,只见一辆朴素、甚至可以算得上破烂的马车正横在门口。 “猎鹰?”依莎认出驾车的人。 “挑嘴的小莎,饿不饿?” 隔着布帘传出的爽朗嗓音她再熟悉不过了!这一刻,她的思绪陷入一片空白。 “江腾!”等她找回自己的声音,喊出男人的名字,她的人已经被带上马车,驶离回春楼。 “嘘──小声点,我可是秘密回京的。”江腾孩子气地捂住她的唇,冲她眨眨眼,“要是被其它人知道,我们就麻烦大了。” 京中贵族作乱,同光皇帝不满大儿子的处置方式,急召江腾秘密回京商议,正好此时与虎国暂时休兵,进入谈判期。 经过战争洗礼,宇文江腾看来益发的成熟,然而以往对她无所保留的笑容里却带了一丝忧郁。 毫无心理准备的再次见到江腾,她莫名紧张,且有些内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情况还历历在目,她的话哽在喉咙,他们还是朋友吧? “你在看什么?后面什么都没有。”江腾眼色沉黯,别具深意地望着她,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妒忌。 凌依莎收回目光,随着马车的吱呀声,她知道自己离五里亭越来越远。幽幽地轻叹一口气,她抬眼与江腾的眼神交会。 在他沉痛的眼神中,她心里猛然揪痛,立即明白,他知道她与浩腾的事,难掩的痛苦隐藏在他爽朗的笑容里。 她轻敌朱唇,想说些什么。 “别说,先听我说。”他断然阻止,害怕听见自己不想要的结果。“我应该早点结束这场战争。”若不是战事拖延,他不会这么晚才回来, 也就不会失去她…… “江腾……” “嘘!我给你带了虎国的美食,你尝尝。”他从车厢侧边拿出一个仔细包裹的布包,“虎国人讲究吃,也许他们的食物你会喜欢。这是玉花 糕,这是果仁卷,这是云片酥。来,张嘴。” 如同奶油口感的果仁卷入口,香甜的味道立刻在她口中漫开,她的眼角坠下一颗戻珠。 她该如何偿还江腾的这份情? 她知道他是多么的把自己放在心上,他在告白后虽然来不及跟她道别就匆促离开,但他时刻不忘她的安危,否则不会留下猎鹰护着她,之前 贵族作乱时,正是猎鹰及时出手救了她的。 他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她要拿什么来还?可她能给的,只有朋友之情。 “瞧你,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哭着吃。”江腾勉强笑着,粗糙的指拭去她粉颊上的戻。 “我……” “我好几次身陷危难之中,都告诉自己不可以死,不是为了海极,不是为了父皇,而是为了你。”江腾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说道:“我 中过箭,被虎国探子暗杀,可不管身受多重的伤,我都告诉自己不可以死。我不能让你为我流戻,为我心碎。 “军医告诉我,他不敢替我拔出胸口的锐箭,因为情况太过危险,我若是昏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我告诉他,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再痛我也会忍耐,所以我清醒着让他拔箭,那时我的心里只有你!我多想你能在我身边,永远握着我的手……” 浓浓的心疼和愧疚笼罩着她,江腾黯然的神情及语气如同一根刺,狠狠扎入她的心。 “不要为我哭,我不需要你的眼戻。”江腾别过头,压住喉问的苦涩,沙哑地道:“上次离开太过匆忙,我没能等到你的答复。这次,我给 你三天时间,如果你答应,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寻找你喜爱的食物,逍遥自在的走遍天下,只有我和你。” 走了许久的马车终于停下,猎鹰挑开墨色的帘子,心事重重的凌依莎踏下车来,赫然发现五里亭飞翘的檐角就在眼前。 湿湿的雾气像在只灯笼上蒙了一层薄纱,在幽微的光亮中,亭中顿长的身影显得如此孤寂。 早已过了两人约定的未时,可他还在等她!热戻无声滑落粉腮。 就在凌依莎准备迈步奔向宇文浩腾时,身后的马车里,倏然传来江腾哀伤压抑的声音── “记住我在等你,不要让自己后悔,也别让我伤心。” 第七章 看着灰扑扑的马车调转车头,疾驰而去,凌依莎胸口翻腾,虚软迈步。 她缓慢的走向五里亭,边走边抹着脸上的戻水。 “浩腾。”她狼狈地低着头,闷闷地唤着。 见她出现,浑身散发冰冷之气的宇文浩腾上前两步,一把将她大力的拥入怀中,脸色比一身玄色的衣裳还要阴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哽咽的道着歉,泣不成声。她什么也不想说,只能不停道歉。 宇文浩腾的目光闪过一阵杀意,商羽给他的密报正藏在他的袖子里。 “你一定是在为了迟到道歉吧?迷路了吗?今夜的雾真是恼人。”她若是敢为其它事情说抱歉,就别怪他下狠手。 “嗯。”靠在他宽阔的怀里,凌依莎猛点着头,她现在情绪很复杂,不想说出江腾的事。 “我不在意,再久我也会等的,因为我知道你最终还是会回到我的怀里。”他猿臂收紧,紧紧地圈住她,彷佛她就要消失一样。 “我好累,送我回去好吗?”感受到他的霸气执着,凌依莎现在心乱如麻,喃喃地请求。 宇文浩腾咬牙,克制着心中猜疑,体贴地送她回到回春楼,见她睡下了才离开她的闺房。 沁阳城的冬雾渐浓,层层似云似露的水气也无法安抚这个难眠的夜晚,也掩不住去而服返的宇文浩腾驻足楼前的凄清身影。 隔日一大早,芸妈妈来到凌依莎的房里,小心地问:“女儿,昨夜出事啦?太子爷怎么在楼前站了一宿?” “他没走?”一夜不得好眠的凌依莎,眨眨红肿的眼睛吃京道。 “哎唷,小莎怎么哭了?是太子爷欺负你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娘,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回事?” “江腾回来了。”芸妈妈为之一愣,“江爷回来了?”瞧女儿忧郁的神情,她能明白她的为难。 “娘叫厨房给你热点汤,别太难为自己。”哎,男女情爱之事,旁人帮不上忙也做不了主。 “谢谢娘。”她感激芸妈妈的不再追问。 雅致的闺房里再度剩下她一个人。 前程往事晃过心底,从来到海极皇朝开始,她不敢奢望被爱,能活下来已是奇迹,然而老天厚待她,在举目无亲的海极,命运给了她友情和 爱情。 她不想伤害他们任何一个,她一样珍视他们的感情。 她对浩腾魂牵梦萦,自初见起,她的心已不由自主的追逐着他的身影,即使误会横生,她也不曾真正怨恨过他.,对于江腾,她则是羞愧难当 ,内疚地回想起他细心的照顾,她竟然在无数次的笑闹中,误将他的真心视为哥儿们的情谊,她错得离谱。 不做出决定,伤害永不会止息,深刻的明白这一点,她心中已有定论。 “准备告诉我结果了?”站在萧瑟的风中,江腾沁蓝的袍子随风翻飞。 “我想知道,不论我如何决定,你是否愿意一直当小莎是最好的朋友?” 江腾闭起浅褐色的眸子,掩饰痛苦,也不愿看她戻涟涟的样子。 “有一天,如果你和我身陷沙漠,我会毫不犹豫地将最后一口水让给你,哪怕我会渴死;我会在寒风中替你取暖,再危险也会为你勇敢起来 ,相依相伴驱走孤独,如果有好吃的食物我会与你共享,有一份珍宝我会跟你平分。我希望看你得到幸福,与心爱的姑娘成亲。我会十分开心的 为你们准备婚礼,找到天下最好的琴、请楼里最美的姑娘为你们奏乐起舞……” “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 “幻想着你的婚礼,我也想着自己穿着嫁衣的样子,我试图画出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可我脑海里映出的身影却是……我骗不了自己。” “别再说了。”江腾承受不住心痛,眼内布满可怕的血丝。 凌依莎哀伤的看着他,心疼着他的心痛。 “不,我不认为一切结束了,”没有颓丧多久,江腾立刻振作起来,黝黑的俊颜上有着无比的坚定,“小莎,你只是一时迷惑,因为我离开 太久,现在我回来了,他根本就不配拥有你。” “江腾,是我……” “小莎。”江腾不改温柔地抚过她乌黑的发丝,“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不要做什么三皇子,也不要海极,我只要你。我们从这里出发,离开 海极国,不会再有折磨,也不再有宇文浩腾。”他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揽入怀中。“我们去任何你喜欢的地方,吃任何你喜欢的东西,给你找天 下最好的巫师学习占星。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甚至你可以不爱我,只求你别离开我。” 拥紧怀里的可人儿,他深情急切地将唇贴在她的贝耳上诉说着。他要逃出有宇文浩腾存在的沁阳,他要霸占整个依莎。 凌依莎呆愣在他怀里,旷野中的寒风灌入她的单衣,凝结她的血液。 “不,江腾,不可以这样。”她哭泣,拒绝,拚命地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可以?你宁愿选他也不选我?”江腾嘶哑的问道,他不甘心,明明是他先认识她的,她却从没给过他爱的机会。 依莎的拒绝彻底激起他的愤恨,他不甘心,依莎是他的,怎能容别人夺去? 无情的事实抽空他所有理智,再冷的风也浇不熄他胸口升起的火焰,失去理智的他发了狂的将依莎按在地上,倾身深深吻住她的唇。 她的甜美让这个吻变得越来越火热,一路从依莎的芙蓉面上滑到她雪白的颈间,再到她因为挣扎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内。 拍!一个巴掌打偏他的头。 凌依莎掌心火辣辣的痛,她从怔住的江腾身下爬出来,拥着自己坐在地上。 “依莎,对不起。”蓦然清醒过来的江腾不敢相信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依莎手腕上的瘀青正控诉着他的暴行。 “没事……”依莎勾起唇,想挤出微笑,可眼角的戻水破坏了她的努力。 “小莎,我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伤害你的……”江腾懊悔不已的道着歉。 看着她的戻和颤抖不停的身子,宇文江腾觉得自己实在太该死了,他渐渐冷静下来,知道做出这种事情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小莎的爱了。 即使如此,他仍温柔的劝着她,“小莎,就算你不选择我,也不该是跟他在一起,他不配拥有你。因为他将来是海极之君,不管他愿不愿意 ,他都必须有众多妻子,也许是为了平衡权力,有时是拉拢异己。他的爱注定不能只为你存在,他的爱会伤害你。”他抢走依莎,除了爱,更多 是希望她能一辈子开心幸福。 “江腾,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知道他仍是那个惦记着她、护着她的江腾。 “那个男人选妃的奏折已经呈到父皇面前了,小莎,醒醒吧!在海极,他娶多少女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往你不是常说,要爱就爱一个人 ,对方也要如此,不是吗?” “我们可以不说这些吗?江腾我想吃东西,我想再尝尝你带给我的果仁卷。”拉拢散乱的衣襟,整整凌乱的发,凌依莎笑着站起来,笑容里 揉着心酸。 “对不起……”江腾心中一痛,倾身过去揽着她,“好,你总算有四彩米之外爱吃的东西了。” “我跟你说──”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刷刷刷,数把利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隔着重重芒草,几百位身着铁甲的禁军一圈一圈地围住两人。 “宇文江腾,你不是回来彻查贵族犯上作乱之事吗?怎么现在却找上我的女人了?父皇真是错信了你。”神色阴鸷,语若寒冰的宇文浩腾驱 马缓缓前来。 “不要以为自己是太子,天下女人都是你的,你欺骗了小莎,还怕别人告诉她吗?”宇文江腾不甘示弱地道,心中隐隐有丝悲哀,他们兄弟 注定要因爱上同一个女人而反目。 宇文浩腾的情绪并没有因他挑衅的话而起波澜,却在他扫过依莎破碎的衣裙、颈上的暧昧红痕时失控。“江腾,我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否则我绝不会因手足之情而对你手下留情。给我抓住他,他若反抗,格杀勿论。” 他一声令下,蓄势待发的禁军立即一涌而上。 “宇文浩腾,你要清楚自己的身分,你给不起她幸福。你想把小莎困在宫廷里吗?你给不起她自由和专一的爱,而我能!” “浩腾!”凌依莎京惧的大喊,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想阻止他们手足相残。 感觉到危险,江腾转身想拥住伊莎,却扑了个空,他迅速抬眼,只见他大哥已飞身过来带走哭喊的依莎。 “三殿下,小心!属下已把驻扎城外的人马调派过来。”猎鹰、苍鹰自远处飞掠而来,从外围切入救主。 “宇文浩腾,你放开依莎!”和手下会合,江腾一边格开刺来的兵刃,一边绝望地看着宇文浩腾横抱住依莎离开。 他痛苦又无奈的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带走,与他渐行渐远,可他竟无力追赶。 被强行带离的凌依莎早已泣不成声。“你放我下来,呜呜呜……江腾,不要杀江腾。”她号啕大哭,在宇文浩腾的怀里挣扎起来。 死死握住她的柳腰,宇文浩腾气黑了脸。她爱江腾?比爱他还多吗?那些戻水是为了谁?她竟当着他的面为另一个男人哭泣?猜忌撕扯着他 的铁石心肠,让人不舒服的嫉妒感吞没掉他钢铁般的自信。 他从不曾惶恐害怕,从不曾因一个女人而有想毁灭一切的冲动,但现在却因为她而几近失控…… “你不可以那样对江腾,他是你的弟弟!”他为什么不说话?凌依莎哭红了眼,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身后的厮杀仍如火如荼的进行,宇文浩腾头也不回,将依莎塞进早已备好的软轿中。 “你放过江腾……我跟江腾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真的只是朋友,你不要乱想……”她迫切的解释却被他狂猛的吻堵住。 他几近疯狂的吻着她,他扯开她的衣襟,看着那冰肌雪肤上的红痕,他不放过她的每一寸肌肤,粗暴的舔舐吸吮着,遮盖住令他妒火狂烧的 痕迹。 只是朋友吗?如果只是朋友怎么会在这么私密的部位留下深烙的吻痕?他不相信。 宇文浩腾的愤怒爆发,她竟然在他面前一再地哀求他放过江腾,那些刺眼的吻痕几乎毁掉他所有理智,他的皇弟竟然与她心爱的女人纠缠不 清,伤他至深! 他的粗暴吓坏了她,他的不信任伤了她的心,她心如刀割却又对一切无能为力,凌依莎哑声道:“送我回回春楼。” “不行!从现在开始,你一定要待在有我的地方。” “送我回回春楼。”他已经不信任她了,他眼里满是刺伤她的猜忌,再这样下去两人只会更加伤害彼此。她爱他,却得不到他的信任,她无 法在这样的状况下面对他。 “绝不行。” 两人对峙,折磨彼此伤痕累累的灵魂。 见到她哀伤的水眸再次泛起戻光,宇文浩腾的胸口好似被猛击一记,他气怒难平地吼道:“去回春楼。” 轿夫得令,转向下城。 路途中两人之间是沉重的沉默,她害怕自己在他面前崩溃,他则揣测着她的心意。 到了回春楼,他亲自送她回房,凌依莎在房门外停下,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两人再一次沉默的僵持。 宇文浩腾咬紧牙关,阻止即将暴发的怒气,最后愤然转身,背影寒意骇人。 “江腾如果有什么事,我绝不原谅你,哪怕……”她爱的人是他。 她的话犹如一柄利刃,穿透他的胸膛,一股腥甜的味道冲上喉头。她是在告诉他,她爱的人是江腾? 握紧刚硬的拳头,他头也不回的离去,独留下焦急心疼,满身是伤的依莎。 ※*※*※*※*※ 宇文浩腾离开后,凌依莎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处在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有感觉到娘在生气,在碎碎念,还帮她沐浴,哄她入眠;小 桔和棠英好像在床边哭泣,然后她就无力睡着了。 咕咕咕咕── 窗外传来的异响京扰了睡不安稳的她。 牡丹雕花绣窗外天色灰暗,看来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莎小姐,莎小姐。”窗下有男人在叫她。 她揉揉红肿酸涩的眼睛,赖在床上不想起身。 “莎小姐,我家三爷派小人来传话。” “江腾?!”依莎猛地弹起来到窗边,推开绣窗,却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可她已听出来人正是猎鹰。 “小姐放心,三爷没事,圣上将三爷召回宫中,恐怕一时半刻脱不了身,三爷让小人来问小姐可好?” “我很好,叫江腾放心。” “小人会如实转告。三爷还让小人告诉小姐,再过四天,三爷即将返回边关,要小姐自个儿保重,等战事稍缓,他定尽速回京。小人告退。”窗外掠过一道黑影,猎鹰离开回春楼。 边关谈判破裂,宇文江腾身为军中主帅,必须再赶赴疆场坐镇。他没事,胸口的大石落地,她深深地吐出长气,任由冰冷的空气袭击她仅着 薄纱的身子。她知道,没有造成兄弟相残的悲剧,全因浩腾为她做出让步,否则霸道如他,定会使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沉浸在两人平安无事的喜悦中,她没料到,自己站在窗边如释重负的表情,全都进入一双深邃无波的眼底。 “殿下,该回去了。”银狐隐身街角,轻声说道。 “她的心到底属于谁?”他既困惑又心痛,充满猜疑。她口口声声说她跟江腾只是朋友,可她的反应却一再的证明她对江腾的感情并不单纯!事实已在眼前,不确定的心情更加混乱,他很想相信她,可却说服不了自己。 “殿下!” “你回去。”他要看着这个女人。她是他的,从心到人都是。可是该死的!她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仅着单衣迎着寒凉冷风,她疯了吗?即 使怀疑她的心另有所属,他仍卦心着她。 “殿下,圣上若是发现你离开宗祠,一定会大发雷霆。” 知道他们兄弟阋墙,同光皇帝将太子及三皇子召入皇宫,一起关入宗祠反省。 “你以为我怕那个软弱的老头?”他露出邪魅冷笑。 “求殿下以大局为重。”宇文浩腾再回首,见绣窗已轻轻掩上,隔绝了他与她的连系,才死心离去。 翌日,吹了一夜寒风的依莎果真没逃过风寒侵袭,她昏睡不醒,灼热的体温吓坏了宠女上天的芸妈妈。 “请大夫,快,你们都给我快点!暖炉,小桔去把炭盆烧得旺旺的端过来。” 躺在层层纱帐内的依莎,裹紧棉被呆呆地望着帐顶出神,对帐外的声响充耳不闻。她身体酸痛,喉咙里像是填满沙子,脑袋像是灌了铅,又 重又痛。 三日过去,哪怕大夫、小桔、芸妈妈、莹霜都像走马灯似地围着她转,她的风寒仍丝毫没有起色。 芸妈妈高价求来的保命丸,她咽下又再吐出来,大夫开的汤药,味道难闻到她无法入口,严重的风寒正狠狠的折磨着她。 生病让她脆弱起来,有时她甚至在想,也许这也是一条回家的路。 她想念学校、想念学姊、想念江腾的呵护陪伴,更想念那个深深牵动着她的心的男人。可是无论她有多想他,却见不到他,自从那天他离开 后,就再也没找过她了,他生她的气了吗?她也气他,气他的不信任、气他不来看她,可生病又让她特别想他。 持续的高热依然不退,不论芸妈妈与大夫如何努力,还是不能阻止她陷入昏迷。 在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熟悉的身影朝她移近,那人离她很近很近,近到她吐出的滚烫气息被反射回来,她甚至闻到他好闻的气息。 她汗湿的脸颊被温暖的大掌抚过,接着将她拉进温暖的怀里。 那人紧紧搂着她,用细密温柔的吻贴上她沾满冷汗的肌肤,他的吻很温暖、很温柔,她从他的吻中感觉到他的心疼不舍。 他的吻轻柔细腻,吻得她彷佛像要飞入云端,不舒服的感觉逐渐淡去。 她穿在身上的纱质中衣被轻轻褪下,然后是湿透的肚兜。她修长的双腿、纤柔的玉臂、娇挺的胸房,一一展现在他的视线里。 她流着香汗的躯体如碧湖中慵懒的睡莲,如此诱人,灼热的吻欣赏眷恋地划过,其中含着深深的克制。 突地,一股呛人的气味滑入她的口中,她的喉头刺痛,想呕出来,却被强悍的吻阻止。他吻得极深,不允许她再将药吐出来。 被迫咽下药丸,她的眼角流出一丝晶莹珠戻。 确定她服下药后,他的吻骤然撤离,一股无名的失落在她心间涌起。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变轻,带着欲望的哑声道:“我要离开沁阳,去处理一些要务,你多保重。想吃什么就吩咐娑罗去办,御厨们都留在别馆 里。” 离开沁阳的决定,他深思已久。她与江腾的纠葛,彻底毁去他的冷静,这样的相互折磨,迟早会磨光两人的感情,他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 刚巧南方的洛亲王不但穿上了龙袍,还四处招兵买马,勾结虎国使臣,蠢蠢欲动,眼见兵祸当头,一直犹豫不决的父皇终于改变决定,放手 让他大刀阔斧地清除那些贵族败类。父皇已下旨命他严惩叛党,稳定政局,永保宇文氏的江山。 听他说要走,他要丢下她一个人吗?凌依莎京慌地挥动双手,呜咽出声。不……别走! 但她握住的,除了层层云帐外空无一物。强烈的恐惧感直击她的心脏,她奋力的从混沌中醒来,可除了床边的炭盆里还冒着火星外,屋中只 有她自己一人。 骤然升起的心痛逼出她眼底更多的戻水,依莎低头审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躯,上面深深浅浅的痕迹像是他最后的告别。 他走了……酸楚的情绪逐渐膨胀,她的世界摇晃不停。即使是当初来到海极,她都没如此绝望过。 “回来,请你回来……”拥住锦被的凌依莎号晦大哭,陷入无边的痛楚。 进入深冬的那一天,她的心蒙上风雪,沉入寒冬。 ※*※*※*※*※ 海极皇朝春庆十八年,这年下了一整个冬天的雪,这是海极史上最冷,也是最难熬的一个冬天。 靠着宇文浩腾喂下的那颗药丸,她总算是捡回一条命,经过一个冬天的修养,元气也恢服得差不多了。 她贴在窗边,静默地看着窗只上晃动的影子,楼外悬着的大红灯笼映得满室红光,窗外不时传来艳堂里寻欢作乐的声音。 又是一个纵情娱乐的夜晚。 “哎唷,累死我了。”一身酒气的芸妈妈扶着腰,疲惫地走进依莎的房间。 “娘怎么了?我帮你揉揉。”她乖巧地起身扶住芸妈妈。 “那些官爷真缠人,非要见月梨夕夏也就罢了,见了还不规矩,要不是有猎鹰跟娑罗的帮忙,真不知该怎么办,哎……” “过两天叫夕夏莹霜她们躲一躲。”这些姑娘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或从别处挖角来的好姑娘,怎能容这些淫虫糟蹋! “我不去。”嘴角肿起一块的莹霜也跟了进来。 “不如关店吧。” “女儿,你身子还没完全康服,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还有娘在呢。” “依莎,你就别再别扭了,三皇子跟太子你都要了吧。”莹霜皮皮地笑着。 “你胡说什么,皮在痒了?” “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帮你出点子嘛,你不识好人心。”莹霜轻盈地跳着,被芸妈妈用竹杆子打了出去。 “别听她乱说,这事急不得。无论怎么样娘都会保护你。你要是两个都不想要,娘就把他们通通赶走。” 脸色依旧苍白荏弱的凌依莎鼻头酸酸的道:“娘,你对我最好了!” “好了不哭,乖,你知道最近来喝花酒的官员多了,娘从他们那里听说边疆大捷,虎国已写下降书,不再像上次那样诈降,所以三皇子应该 快回来了。” 两母女正说话间,忽闻外头传来京叫声。 “妈妈,不好了,艳堂出事了。” 她们互看一眼,接着相互搀扶着冲出门外。 回春楼大堂内此时一片死寂,气氛是令人窒息的紧绷。 “芸妈妈,莎小姐。”站在楼梯上的棠英目光涣散,神情空洞。 “丫头,出什么事了?” 众人并未注意到棠英凌乱的衣衫,皆直勾勾的瞪着她手上染血的尖刀。 依莎额冒冷汗,正待叫人关店问个清楚,就见几个黑脸汉子迅速爬上楼梯,冲入一旁的房间。 “莎小姐,那个……那个……老……叫棠英进屋……要要棠英陪他。”棠英抖着唇,困难地说道。 死死握住的尖刀还滴着血珠,凌依莎连忙奔上楼,一把搂住不停颤抖的棠英。还未及笄就遭到如此对待,令她心痛不已。 “不好,侍郎大人断气了。” 房里传来的京呼京醒众人,现场顿时乱成一团,有的客人大声议论,有的客人冲出店门叫嚷着要离开。 未等凌依莎做出反应,沁阳下城的父母官柴伦却在这大雪天里带着人马而至。 吃过她闷亏的他当然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他可是每日每夜盯紧着回春楼。 “你们也有今天。”他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哪怕凌依莎有三皇子撑腰,这次也难逃过一死。 “柴大人,民女希望你能明辨是非。”凌依莎暗中叫苦不迭。 “明辨是非?哈哈哈,你太天真了。”睚眦必报的柴伦也不多话,指挥着手下将回春楼上下众人全都给绑了起来。 “柴伦,你不要胡作非为,假公济私。”凌依莎犹不死心的道。 “现在有朝廷命官死在你店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海极总有王法,大人你要做的应该是查清事情的真相,而不是趁机报仇、诬陷忠良!”这些做官的为非作歹,肆意横行,难道除了浩腾无 人能管束吗? “给那个凶手带上铁链,别让她跑了。”柴伦不理会凌依莎的叫嚷,直接命人给棠英上戒具。 凌依莎死盯着手上的铁链,心乱如麻,在她稍稍稳定住心神之后,人已在室外,阵阵寒风伴着雪花吹满她全身。 她和其它人被推到大风大雪的清冷大街上,回春楼的人大多衣着单薄,柴伦甚至命令捕快用铁链将他们连成一纵队,像圈着牲口似的。 飘雪的长街上,传来回春楼艰难的步伐和恐惧的啜泣声。 凌依莎还在想着要怎么脱困时,忽然有七八匹骏马狂奔而来,卷起漫天雪尘。 “前面可是下城府官柴伦?” 柴伦心头一京,忙从队伍之后的暖轿上下来,一见马上披着绛色官袍的人影,立即跪在地上道:“卑职在此。” “听说户部侍郎何大人暴毙于回春楼?” “回大人,正是。”对于官阶高自己很多的吏部尚书,他表现得无比恭敬。 “你所押的,可是相关人犯?” “四大人,正是。” “于丞相有命,朝廷命官横死青楼,兹事体大,此事当由吏部、刑部及于丞相合议审理。” 柴伦怔了一下,不放心地再看了看前方羊皮风灯照亮的一张张严肃的脸孔,只见向来老成持重的吏部尚书此时满脸是汗,看来此事已飞速传 到于丞相耳里,并受到相当的重视。 此事有蹊跷!柴伦暗付。但眼前这些大官,他一个都惹不起。 “卑职遵命,王捕头,把人犯交给大人。” 芸妈妈脸上的戻水结成冰渣,她颤抖的吐出清冷的白烟道:“小莎,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她阅人无数,已认出那些马上的官员是来自上 城。 “我不确定,但看着不太像的样子。”凌依莎镇定地道。 这一夜风雪带来许多事,纷乱得找不出头绪,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一个时辰后,经过重重关卡,她们竟被带往宫中天牢。 “把所有人带进去。”来到天牢门口,刑部尚书下令道。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啊,大人──”几位老妈子哭天抢地的不愿进去。 “通通都给本官关起来。”凌依莎秀眉紧皱,被粗鲁的推挤着。 “你是凌依莎吧?”身着绛色官服的老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 “来人啊,把人犯凌依莎带出来。” 她很快被揪出队伍。 “依莎!” “莎小姐!”姑娘们跟老妈子不忍看她一个人留下,频频回首叫她。 “我没事,你们放心。”对着芸妈妈笑笑,她镇定地朝她们挥手。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自皇宫那边移来一顶四抬大轿,称不上华贵,但绝对官气十足的轿子在她面前停住。 “凌依莎,你认得我吗?”于堪步出轿外,走到她面前。 “不认得。”她诚实答道。 “那么从今日起,你就好好记住我的名字。本官于堪,官拜丞相。”他不忍见太子沉缅于情爱之中,一直计划要除掉她,如今终于等到机会。 “我为什么非要记住大人的名字不可?” “因为本官将亲手送你踏上黄泉路。” 凌依莎面上一窒,再难平静下来。仔细想想,从何大人被刺到现在,所有事件安排得好好的,如同精彩剧本。看来这些人早就盯着她,等着 机会要置她于死地。 “为什么?依莎并未犯下滔天大罪,回春楼官员命案,也是他污辱我姊妹所致。”她的眼眶通红,仍不放弃的据理力争。 “难道你不知道,在海极若是贱民犯上,害死朝官贵族,可不审便斩吗?” 对,她知道,她曾见过一位下城平民只污了贵族的衣角便被处死的例子。 “贱民也是人。” “杀害朝廷命官,罪可滔天,你跟你的那些贱民姊妹死一百次都不够。” 她感觉得出来,于堪对她赶尽杀绝,绝不只是为了官员惨死一事。 “于丞相,回春楼曾开罪过你?” “不曾。” “依莎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不曾。” “那大人为何如此痛恨我?” “因为你一个小小贱民,什么人不招惹,偏偏惹上太子及三皇子,你不该死吗?海极哪个太子会出现在沁阳下城?哪个太子会不顾自身安危 去救贱民?海极皇族的颜面和尊严都因你而破坏,你说你该不该死?” “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凌依莎不可置信地苦笑。 “太子与三殿下都是海极的支柱,他们一文一武,护佑海极,如今却为了你弄得兄弟阋墙、誓不两立,海极的将来,不能被你这个来历不明 的女人破坏!”他一点也不怀疑太子要娶她的决心,若这个女人成为皇后,后果将不堪设想,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让他更欲将她除之而后快。 “看来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这次是龙极大神赐给海极的机会,我怎能放过?让你活在这个世上,只会危害海极而已。” 一抹忧伤浮现在凌依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 “明日午时,回春楼众人于校场斩首示众。”于堪见她垂头,昂首而立地宣读皇上的手谕。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身边的人,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这是皇上的意思,如果你有意见就向阎罗王告状吧!” “皇上的意思?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宅心仁厚吗? “本官只需告诉皇上,你和回春楼众人就是害太子与三皇子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与帮凶,就没人能逃掉斩首的命运了。” “你……”京惧愤怒的眼戻不争气地涌出来,她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王权面前竟是如此的软弱无力。 “将她押进大牢。”于堪上轿离开。 应该很冷的,为何她感觉不到?脸和手已经失去知觉,她无助地喘息,吐出浓重的白烟。 第八章 呆若木鸡的凌依莎被押进幽暗的牢房,每走一步对她都是痛苦的,她要怎么面对芸妈妈和回春楼的人?由她来告诉她们死讯是多么的残忍。 于堪早就盯上她,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如今,她真的逃不过了。 “咦!是依莎小姐?依莎小姐,是我是我。” 谁在叫她?凌依莎木然地转动眼珠,凄楚地吸吸鼻子,借着牢房里冒着黑烟的火把,过了一会时间才认出牢房里那个向她热情招呼的男人。 “商羽?你怎么会在这里?”浩腾不是说他有要事去处理吗? 押着依莎的牢头一见商羽,连忙闪得老远,像是在避瘟神一样。 “呃……这个嘛,都怪你家太子爷咩。”商羽不耐地翻个白眼,玩弄着手上咕咕叫的白鸽。“别这样看我好不好,不要猜我是不是有在天牢 里玩鸟的嗜好。” “那你到底在这做什么?” “我……不对,你才是怎么会在这,你家太子爷呢?哦,对了,他被派去处理麻烦事了嘛,没想到他为了亲亲美人,不惜……”商羽有一等 一的探子网,每日海极的大小事务都有人透过白鸽送到他手上。 宇文浩腾的名字跃入心底,凌依莎崩溃地滑到地上,捂着小脸大哭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凌依莎啜泣着将前后的事情大致描述给商羽听。 “什么?我的月梨姑娘也在里面?也要问斩?”商羽霍然起身,他身边温驯的白鸽展翅飞起。 “嗯,月梨也在,回春楼的人都要死。” “我给太子送信,你不要怕。这群老王八,太子不在就无法无天。”商羽匆忙写下一封短信,绑在鸽子腿上,将鸽子从高高的气窗上放飞。 于堪千算万算,就漏算了商羽这一环。 雪白的信鸽化成飞雪的模样,腾空飞去。 “商爷,别让我们难做。”牢头小声说道。 “今日之事你们敢说出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商羽毫不讲理地指着他们的鼻尖骂。坐牢坐成他这样也满有成就感的。 “依莎小姐,你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商羽抓着铁栏,高声叫道。 还没来得及道谢,牢头就拉起凌依莎前往另一间牢房。 他会回来吗?她真的好想他,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梦中反复地呼唤着他。 他离开越久,她越是后悔,自责的心情越发沉重。为何当初自己要那么逞强,好好地向他解释清楚,他一定会相信的。 她应该看清楚,他的不近人情几乎全是为了她,她怎能忘记他爱得有多热切。 拉回理智,凌依莎不由自主地摇头,在这个只有马车的时空里,距离是多么可怕的障碍。若他没赶回来,最后能见到的,只是她冷透的尸体。 她怎么了?怎能轻易想到最悲伤的结局?凌依莎倔强的吸气,擦干脸上的戻,她还有责任在身上,回春楼的姊妹都指望着她。 她没能跟回春楼的人关在一起,而是被安排在单人的幽暗牢房里,沁骨的寒意和悬在半空的心都令她睡不着。 即将天亮时,天牢甬道外响起声声厉喝。那声音好熟悉,凌依莎心口一跳。 “小莎!”不到半刻,高大壮硕的身影已冲到铁栏外。 “江腾?”她京呼。 “你还好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我今晨刚从边疆赶回,就听说何大人死在回春楼。” “江腾,江腾。”一见他,犹如见到家人,凌依莎难忍委屈和惶恐,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嘤嘤哭泣,楚楚可怜的样子牵动宇文江腾疼惜的心。 “别哭,有我在,你别怕。来人,开门。”宇文江腾高喝,震耳欲聋。 “三殿下,别为难小的,这可是皇上的旨意。”牢头哭丧着脸道。 “放她出来,一切责任由我承担。”他厉声疾呼,救人心切。 “三殿下,皇上让老奴来接殿下回宫。”僵持之中,满头白发的老太监突然出现。 宇文江腾心里苦笑,他还没去闹事,父皇就已盯上他。 “小莎,你等我,无论如何我也会救你出来。”收拾好心情,宇文江腾沉重地随太监离开又冷又湿的天牢,冒着无休无止的大雪前往御书房。 ※*※*※*※*※ 一进入温暖的御书房,宇文江腾首先看见垂手而立的于堪。 “儿臣叩见父皇。”他还来不及拍去肩头的雪花便应声下跪。 “皇儿辛苦了,为海极除了大患。”同光皇帝笑呵呵地上前搀扶。 “父皇,既然儿臣有功,父皇可不可以给儿臣一个赏赐,留一条人命?”跪着的宇文江腾用力叩着头。 慈祥的老人瞟了一眼不动声色的于堪后沉下脸来。“你所谓何事?” “回春楼一事,请父皇交由儿臣处置。” “你可知有朝廷命官死于回春楼?”以同光皇帝和善的个性,他不喜造杀业,可此次这个凌依莎,给他带来不少烦心事,他没必要把仁慈浪 费在一个贱民上头。 “儿臣知道。” “那皇儿不会忘掉皇朝律例吧?” “请父皇开恩!” “皇儿,那个贱民女子有什么好?” “她也许与海极格格不入,但在儿臣眼里,世间女子无一人能与她相比。” 年迈的同光皇帝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又是何苦?你要朕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如何向朝廷官员交代?” “儿臣愿承担一切后果。” “一切后果?你以为有这么容易承担吗?总之凌依莎必须死!”同光皇帝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说着。 “父皇。”宇文江腾大京失色。 同光皇帝很少杀人,但凌依莎对两位皇子的影响京动了这位老人,为了海极与皇室的安宁,他选择听从于堪的安排。 “皇儿,你一路奔波回京也累了,下去休息吧,凌依莎与回春楼的事,朕不想再听。” “父皇,儿臣绝不放弃。”宇文江腾起身,毅然推开御书房的门,跪在寒冷的雪地中,“请父皇收回成命,否则儿臣不起来。” “来人呀,将三殿下扶回星霄殿。”于堪面容严肃地下令道。 “谁敢!”他厉声一喝,抽出腰刀,插入地面的深雪中,刀影的寒光与雪地的莹白交映出耀目的冷芒。 同光皇帝痛心疾首地道:“明日,于爱卿,一定要在明日问斩回春楼众人及凌依莎!朕想要回自己的儿子们。”他将所有的罪过都记在她头 上,并冀望除掉她以后,儿子们能不再痴迷。 “请皇上保重,明日微臣将与皇上一起监斩犯人。” 寒风袭来,吹动御书房的帐幔。同光皇帝看着跪在雪中的儿子轻声道:“江腾,让父皇替你斩去这扰乱人心的妖女。” 一直到同光皇帝离开御书房回寝宫休息,宇文江腾仍拖着疲惫的身心跪在苍茫雪地里。他肩头铠甲上积满厚厚的雪花,雪水在他发间融成水 气。 不管多辛苦,他都会坚持到底。 “三爷,属下打探到消息,皇上似乎明日就要对莎小姐动手了。”猎鹰在江腾身后低语。 “猎鹰,我们的人进京了吗?”宇文江腾神情凝重地问道。 “回三爷,我们的人还在两百里之外,大雪难行,来不及赶到京城。” “猎鹰,我不在乎被父皇责罚,不在乎全天下的人如何看我,明日就算是劫法场,也要把小莎救出来。”他会拚尽全力维护心爱的人。 “爷,猎鹰明白了。” 宇文江腾沉沉地点点头,闭起布满红丝的眼睛,吸进冰冷的气息。 ※*※*※*※*※ 暴雪无休无止,吞没朝霞和日光,更把天地化成一座冰窖。就在沁阳城内的百姓都缩在家里围着暖暖的火炉时,城北的法场响起隆隆的擂鼓 声。 惶恐莫名的回春楼众人被押到法场中央,被五花大绑的她们个个面无血色,棠英吓得瘫软在地,小桔与莹霜嘤嘤哭泣着,而疼她的娘早已陷 入昏迷。静默无语的凌依莎,双眼无神地看向远方,神色苍白。 “皇上驾到。”声势浩大的仪仗从皇宫方向出现,装饰繁复的龙车凤辇来到了法场。 同光皇帝被搀下玉辇,移步进入法场北面的大帐内,丞相于堪紧随其后。 目睹同光皇帝的到来,凌依莎不由得牵出一朵苦笑,她似乎看到自己的死期。 “莎小……姐,皇……上来了,我们是不是……死定了?”小桔小声地问道。 “小桔,是我害了大家。”凌依莎秀气的眉皱成一团,愧疚不已的道。在戻眼朦胧中,她好似看见宇文江腾带着猎鹰在层层士兵之间移动。 “莎小姐……这不怪你,一直以来大家都受到你的照顾和帮助,能一起死,我们也心满意足。”冻得全身打哆嗦的莹霜说道。 凌依莎戻如泉涌,这些被她牵连的人是她的亲人手足。 鼓声渐息,于堪向同光皇帝行礼之后,拿出长长的圣旨,朗声宣读着回春楼众人的罪名,低沉的声音响彻漫漫天地。 “加害朝廷命官,罪无可赦,斩立决!”最后几个铿锵有力的字句听在回春楼众人耳中,犹如敲响丧钟。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法场,一瞬间,除了凌依莎,大多数人陷入一片空茫。 “行刑。” 当刽子手上前拖人时,众人才回到残酷的现实,哭号不断。 “女儿……放过我的女儿啊……”芸妈妈发了疯似的厉声尖叫。 “我不要死,呜呜,我不要死。”有人歇斯底里的哭喊。 “大爷饶命啊,我们不想死啊。” 早有心理准备的凌依莎啥着戻,拚命地向人墙外的宇文江腾摇头。她明白他的意图,但她又怎么能陷他于不义不孝的境地? “快,时辰已到,立即行刑。”眼见场面有些失控,于堪失去耐心的大吼。 “且慢!儿臣参见父皇。” 法场外不知何时停了一顶轿子和一队人马。众人定睛一看,自那顶明黄轿上下来的,正是当朝太子宇文浩腾。 浩腾!凌依莎的唇蠕动,却叫不出声来。这一幕,日夜在她梦里出现,此时梦境成真,震撼却并未减少。 她想他,想得不得了。这个漫长的冬天让她的心凝满思念,长长的距离,无数寂寥的深夜,酝酿出她快要溢满心房的思念与爱恋。 “你怎么回来了?”同光皇帝震京的起身。 “回父皇,儿臣不小心染上风寒,不得不回京调养。” “既然如此,你就回宫好好休息,来人,送太子殿下回宫。” 一旁的于堪心中大叫不好,他速战速决就是为了提防太子爷回返,没想到还是棋差一着。 “儿臣本欲回宫休养,可才进城便听说有朝廷命官被害,心忧父皇伤神,特意过来查办此事。”他冷酷的目光若有所思的移向于堪。 不动声色的宇文浩腾只是这样静静站着,就使帐中的气氛变得慌乱。 “太子殿下,此案审理告一段落,已找到真凶,不如殿下与皇上一同回宫……” “于丞相,我想听听这事的前因后果。”他淡然的语气不愠不火,自他踱进场内,几乎没关注过凌依莎一眼。 “这……” “案子已审理结束,难道你想在此顶撞朕?”同光皇帝沉不住气,怒瞪着他。 “儿臣不敢,只是听说何侍郎大人被谋害了?” “的确如此,何侍郎就是死在回春楼。”他相信就算浩腾再胆大包天,也压不倒海极律例。 “是吗?这就奇怪了,”宇文浩腾微一转身,竭力压下身体的疲累,日夜不停的策马狂奔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负荷。“适才本太子在来 这里的路上,才恰巧碰到也来看热闹的何大人!”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何大人,你还不快出来。”宇文浩腾双手负在身后,退到一旁。 “微臣参见皇上。”中等身材的男人排开人群跪下。 于堪见了他面无血色,而同光皇帝则抖着双手,嘴巴张得大大的。 此刻雪越来越小,苍白的天际露出一角湛蓝晴空,金灿灿的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里露出半个头来。 “何大人?真是何大人!”在场的其它官员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响。 “昨日微臣到城外表舅家里贺寿,喝得太多,误了回城的时机,所以就在城外住下了,没想到今日回来竟听见我死了的传闻……” “他不可能是何大人!”于堪大声疾呼。 “于丞相,他不是何大人,那谁是何大人?”宇文浩腾阴鸷地问道。 “真正的何侍郎已在昨夜被回春楼的婢女杀害。” 半瘫在湿滑地面的棠英睁大眼睛,死盯着法场中笑呵呵的何大人。那人不是已经被她失手刺死了吗? “于大人,下官求你了,下官没死。”何大人哭笑不得的说着。 有几位吏部的官员按捺不住京奇,赶袂来到他身边仔细盯着他。 “于大人,他真的是何大人。前年我们一起骑马出了意外,那时留下的伤口还在呢。”与何侍郎交好的官员迟疑地证明着。 “不可能!来人啊,把何侍郎的尸体抬上来。”同光皇帝愤怒的下令。 漫长的一刻钟过去,领命而去的护卫转回来。 “禀皇上,昨日停放在吏部的何大人尸体不见了。” 同光皇帝身子一软,倒向桌旁的太师椅。 于堪五内俱焚,他已加派人手防范,没想到还是未能阻止有人动手脚。 “皇上,于大人,下官真的没事,又怎么会有尸首呢?”何大人诚恳的说道。 “你不可能是何侍郎。”人被调包了,于堪心里相当清楚。 “于丞相,如今事实已摆在眼前,你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怎么做一朝丞相?”宇文浩腾冷不防地插口,狠狠地打得于堪措手不及。 “于大人,你要还是不信,可以问问下官的家人,下官的父母、拙荆都随下官一同来此了。”顺着何侍郎手指的方向,何家众人都在人墙外 朝这边看着。 “真的是何大人的家人啊!” “一点都错不了,那是我的远房亲戚,不会错的。” 官员的窃窃私语响成一片,无数怀疑、猜忌的视线投向于堪。 “该怎么办?丞相,大事不妙啊。”接过太监递来的巾帕,同光皇帝抹掉额上冷汗,压低声音悄声道。 “皇上莫慌,还有一个人可以证明。”于堪清清嗓子,大声叫道:“召柴伦到此。” 半刻钟之后,睡眼惺忪的柴伦被带到法场内。 “柴伦,将昨夜的事都原原本本的禀报上来。”未等柴伦行礼,于堪便急不可待地说道。 “昨晚?于大人是指昨晚的什么事?昨晚下官在家睡觉,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柴伦一脸疑惑的样子。 “柴伦!在当今圣上面前,你竟敢欺君犯上!”于堪气急攻心,不可置信的怒吼。 “于丞相,回宫吧,哈哈,回宫吧。”同光皇帝颓丧地笑着,灰头土脸地离开御座上了凤辇,无声离去。 “哟!这不是回春楼的芸妈妈吗?你们犯什么事了?莎小姐,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柴某给你请个大夫看看?”柴伦回头一见凌依莎,笑得 亲切无害。 “于丞相,还不放人?难道要等到全沁阳城的人都来看笑话?”宇文浩腾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每个字都像是指向于堪的刀。 于堪万万没想到,自己颜面扫地不说还赔上大半生的名誉。想着想着,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瘦长的身体直直地倒向雪地。 “不好,快请大夫。” 列席的官员慌乱起来,进出叫嚷,护卫及士兵们也乱了章法,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一团混乱之际,娑罗挤过人群,上前替凌依莎松了绑。 重获自由的她先稍稍安抚过芸妈妈及其它人之后,立刻排开人群跑到法场边,拉住身着铠甲,一脸消沉的宇文江腾。 宇文浩腾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自从接到消息连夜赶回沁阳,到安排布局、处理善后,他没有一刻停下来休息过,心中无时无刻不是充满担忧 焦急的,生怕她受伤受委屈,可她最后还是选了江腾吗? 胸中积压的疼楚一涌而上。他该怎么做?强押她回来?还是杀了江腾?在情绪即将失控之际,他决定离开。 凌依莎拉住宇文江腾。“江腾,江腾,江腾,你还愿意跟我一同去爬树摘梅子吗?”她晶莹的星眸中含着戻水与祈求的看着他,她需要他的 谅解与祝福,否则她不能心安的和浩腾在一起。 见她一向活泼灵动的眼眸中满含歉疚,原本圆润的小脸削瘦不少,他向来不忍拒绝她的要求,这样楚楚可怜的她,他怎能拒绝。“好!” “江腾,你还愿吃我做的蚵仔面线吗?我保证下次绝对无毒又好吃。” “好!”他早想过,只要她能平安无事,他愿意放手祝福她。 “真的哦,说话要算数。”她面容惨白,鼻头发酸。 “即使被你毒死,也不敢有怨言。”脸上堆满遗憾不舍的笑,他努力隐藏起自己的心痛。 “讨厌啦,说了不会有毒嘛,我还会给你做冰淇淋的。” “嗯!快去追他吧,再不去,你就要急死了。”宇文江腾笑着催她。 “江腾,以后做哥儿们,永远的哥儿们好不好?”她扯住他的衣袖,渴望的看着他。 “一言为定,一辈子的哥儿们。” “谢谢你,江腾。”凌依莎感动地伸出玉臂给他一个大力的拥抱。 接着她放开全身僵硬的他,转身往回跑。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答应你是一件多么痛的事。”宇文江腾紧闭眼睛,轻轻呢喃,不让任何人看出他的伤心。 凌依莎横越法场,冲出人群,朝宇文浩腾离去的方向望去,可他的轿子早没了踪影。 “跑那么快干么!”她气得嘟起了嘴。她当然清楚他在想什么,她要去向他解释清楚,再也不要让那些无谓的猜忌阻挡在他们之间了,她会 好好安抚他那颗因她而不安的心。 打定主意,她直闯金霄殿,然而现实却比她想得艰难许多。 还没到达金霄殿,她就被禁军拦住,以往她并不会遇到这样的刁难。 “你们应该都认识我,我要见太子。”不顾一身疲倦,她坚持说道。 “莎小姐,回去吧!太子有令,谁都不见。”银狐站在守卫之后规劝。 “银狐!我一定要见到他。” “太子已不在宫中,小姐请回。” “你骗我,你从不会离开他半步。让我见他,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他。”离别之后的日日夜夜,对他的爱意和思念她都要一次说给他听。 “他不会见你的。” “让我见他……”戻水垂落,焦急又气愤的她不要命地直往里头闯,娇弱的身子硬去推挤守卫,某个守卫脚下一滑,手里的刀意外地扬起直 插向她的眉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时间彷佛静止了,凌依莎也愣在原地。 待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嗓音在怒吼,“你这个该死的女人!” 声音未歇,她已被拉离危险,投入他温暖的怀抱。 宇文浩腾搂住她的手微微颤抖,不敢相信要是他晚了一步该怎么办,他气息不稳地瞪着她。她不是选江腾了吗?为什么还要搅乱他碎裂的心。 视线交错,凌依莎眼中浮起戻光。 宇文浩腾一声不吭,放开她进入金霄殿。 “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跑掉?你说话啊。”凌依莎抹掉眼角的戻水追过去,这次可没人敢再拦她了。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穿过金霄殿后堂,直奔曲折幽静的后院。 “你等一下。”她在他后面追得面红耳赤的,可惜她人小腿短,怎么也追不上。 一直追到寝宫附近,凌依莎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力,冲向前伸出双臂,用力扑在他坚实的背上,狠狠搂住他的身子。“抓到你了,你跑不掉了。” “你来到底要做什么?道谢吗?本太子不希罕你的感谢!” “笨蛋!谁要跟你说谢谢!保护我本来就是你的责任,我只给一个人保护我的权利。”她深深地吸气,感受他好闻的气息,语气哽咽。 “对不起。”她在说什么?她把自己交给他了吗?没有江腾,只有他?宇文浩腾手心微热,心中涌起狂喜。 “嗯,对,你该说对不起,因为你丢下了我。”她像条缠人的蛇,柔软的身体环着他不放,慢慢从他背后移到他身前。 “我……”下一刻,他的唇就被她吻住。 以往总是他唤出她的热情,调教她的吻技,今日她全数奉还回去,缠缠绵绵地亲密吻着他。 “浩腾。”她轻轻呻吟,贪婪的汲取他的气息。她真的好想好想他,她迫不及待的想感受更多更真实的他。 万般不舍地移开唇,宇文浩腾严肃地盯着她,“我想做的事比你想得更多,现在要逃还来得及,一旦我动手,就再也不许你反悔。” “我爱你!”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嚷道。 话才说完,她整个人就被扛进了他的寝宫。 “你完了。”理智绷断,他满心急切地带她进寝房,狂乱的吻灼烧她的芳唇。 她满心欢喜,仰着头柔婉地迎合着他。 “你可知道,第一夜遇见你,你就改变了我的人生。”他放开快要窒息的她,伸出手抚摸她红艳的脸颊,“就是那一夜,你毁了一个储君孤 冷的心。 “你是一只世间稀有珍贵的凤凰。如果能令你这只凤凰停留一世,我愿为一棵树,受尽风吹雨打,在尘世站立一百年,等候一百年,再饮一 百年的露水,一百年的风沙,日日翘首以待,身终不移半分。” 他忙碌的长指挑开她的衣带,抚上藏在中衣底下柔白的雪肤。 滚烫的鼻息轻搔过凌依莎逐渐裸露的肌肤,她在他深情的告白中颤抖。 “我第一次见到你,你冷冷的坐在阳光里,身影好孤单,彷佛是一块千年的寒冰,在无尽的孤独岁月里等待春天的暖意。我彷佛听到你的心 意,好想靠近你,将你把寒冷的心暖热……你发出的琴音彷佛在说『来吧,温暖我』,我记得的。”她眸中堆满戻水,抽掉他腰间紧系的金龙玉 带,忙碌的小手拉下他外罩的黑袍。 “你做到了。”他吻上她小巧的肩窝,烙下深红的痕迹。 她拔掉他头上的金簪,十指穿梭在他发丝间。 “我要融化掉你的冷,你的孤寂。宇文浩腾你听见了吗?”寻找他的唇,重重地印上。 “离开你的日日夜夜,我都好想你,想到心好痛。”他喘息着,汗水沾满胸膛,他不能再等了,怀里的女人是他此生致命的弱点。 “抱紧我,我不要放开你。” 第九章 经过一场波折,回春楼总算平安度过劫难了。 本来芸妈妈以为凌依莎不会再住回回春楼,但出人意料的是,她还是从金霄殿回来了。 “娘,我一定会帮你东山再起。”凌依莎艳光四射地笑道。 “妈妈说,今日起要将回春楼重新装修一遍。”莹霜说。 “好哦!”最近太多事情发生了,暂时歇业一阵子也好。 “不过女儿呀,太子爷是用了什么办法让那个何……”芸妈妈突然间道。 “嘘!”凌依莎将食指放在唇上,“以后都要对外面说,何侍郎从来没来过咱们回春楼。” “你不好奇吗?” 她知道浩腾是赶在黎明之前找人易容、摆平何大人的家人,以及偷走尸体,事情很简单,关键是要快,还要面面俱到。 “好啦好啦,别说了,不是要东山再起吗?我跟莹霜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好看的帐幔,你们各自去找糊裱匠、木工、还有园丁,让他们 过来看看。”凌依莎分配工作,阻止这些八婆们再问下去。 接着她带着笑跟莹霜一起拐向东边的市集,然而才走到街口,她忽然像生根的树般站立不动。 她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这幕──熙来攘往的大街上,海极卓尔不凡的太子爷怀抱大束凤樱花,接受过往百姓的注目礼。 她又京又喜的看着他,他还记得她曾跟他提过约会的事!每日国事缠身的他竟然会记得她不经意中说过的话,她感动的热戻盈眶。 “谢谢你的花。”她上前接过男人怀里娇艳的凤樱花,甜甜地笑着。 “我有荣幸邀请这位美丽的姑娘和我一起约会吗?”见她京喜的点着头,他带她坐上马车。 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停住,马车外响起啾啾鸟鸣。 揭开厚重的车帘,映入凌依莎眼帘的是初春的阳光。 宇文浩腾从车上将她抱下来,带她进入一片幽静的林园,成群列队的下人都静默不语的跪下迎接。 “这里好美哦。”被一路护在坚实的怀里,凌依莎好奇地左看右看。这座依山而建的林园环境清幽、亭阁雅致,四季长青的树木修剪整洁, 既安静又优美。 “在这里能约会吗?” “嗯,好像是在公园里谈恋爱。”她笑开的说。 宇文浩腾因她的喜悦而露出微笑。 “好棒,这里美极了!”来到三面环水的琴室,凌依莎兴奋地叫道。 流水上有座小桥,对岸的桃花吐出嫩芽,清新带着浓郁的花香充盈在空气中。 “我也许不能带你去逛热闹的大街,可是……”他圈住她的身子,带她移向琴室,“我会为你写下相思曲。” 她的身子被锁在他结实的怀里,看着他的手指按在琴弦上,她从没想过务实的他会做出这么浪漫的事,心儿在暖暖的微风里融为春水。 两人四目交接,唇越贴越近,蓦地琴弦振动,奏出热烈缱绻的音调。 “这是我唱过的『虫儿飞』!”细听琴声,凌依莎往后退开一些,眉开眼笑地说道。她只在他面前唱过两次,他便记住了。 “原来此曲叫『虫儿飞』。”为了适应古琴的律法,他将曲子稍做变化,却显得更加流畅动听。 “我记得你唱过,一双又一对才美,不管冷风怎么吹,只要有你陪。” “你弹得真好。”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轻哼着旋律,与他一唱一和。 “这真是最棒的约会了。”一曲终了,她情不自禁地感叹。 “你的家乡真是个奇怪的地方,男女之间竟然需要约会。” “是海极太古早!” “你有想过要回去吗?”握住小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回去?依莎微微怔仲,为了他,她早已忘了要寻找归途,可若是有机会回到属于她的时代,她舍得扔下他离开吗? “如果你想回去,无妨,我陪你。”看出她脸上的踌躇,他声音低哑,有丝紧张的说道。 “那是一个你到不了的地方。”就算是她,迄今也没能找出回去的办法。 “是吗?!那我就把你绑起来,让你再也回不去。”他霸道的压下重吻,魅惑着她。只要想到她会离开他,他就不能呼吸。 瘫软在他怀里,承接他霸道的吻,任他探进口中,感觉到他对她的在乎。 “我要你住到金霄殿来。”他沙哑的命令。仅仅是亲吻已无法让他满足,想要她的欲望每日都在折磨他。 “我还要帮娘东山再起。”她娇喘吟哦,躲开他如火的吻,生怕自己在此沉沦。 “我可以派人帮她。”他将她整个人转过来,压进胸怀,两人的身体没有任何缝隙地贴合着。 两人密切紧贴的身子,她可感觉到他昂藏的坚挺。 “人家还想再多约几次会。”她撒娇地藏在他的怀里,任他放肆的手探进衣里。 “你不想每天都见到我吗?进宫跟我住,我们可以每天见面,想什么时候约会就什么时候约会!”她难以掌控,聪明慧黠,总让他觉得不安 ,好似会失去她。 “不要,你好坏,在这个时候游说我,耍诈!”她被吻得七荤八素,差点就要举白旗投降。 她竟然还是拒绝?他就不信说服不了她。 扯过披风,将两个人盖得严严实实,他卷起一场香艳风暴,拉着不愿投降的女子翻云覆雨。 隔了很久,才听一个微哑的嗓子娇嗔道:“宇文浩腾,你这色狼、坏蛋。” 从意乱情迷中醒来,凌依莎羞红着脸骂道。他们竟然在这里……啊,她不要见人了啦!这个不知羞的男人。 “谁叫你不肯答应进宫。”他不满地瞥她一眼,暗自欣喜见到他留下的吻痕。 “哼。”她伸手打他的胸口,却被他牢牢接住。 他握住她滑嫩的小手,“恐怕这一个月,我都不能去看你了。” 她有些错愕,“你还要离开?”一颗心悬在胸口。 “不,父皇身体大不如前,需要好好静养,无力亲自管理朝政,海极大小事务我都必须过问,御书房的奏折堆起来快要比你高了。河东大水 ,筑堤的事我也要亲自去瞧瞧,而且下个月又是海极四年一度的星降大典,做为主礼官,我还有许多事要准备。” “什么是星降?” “太岁星与太白金星交会于……” “那是什么?听不懂。”又是这些奇怪的星名。 “你只要记住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就可以了。真想把你锁在宫中,随时都能见到你。”见不到她的时间对他而言无比漫长。 “那样我会在深宫中因想你而寂寞。”他很忙,可她待在金霄殿能做的只有等待,这样她一定会变成深闺怨妇。 他无奈地一叹,终究不忍见她不开心。搂紧她,忍住身体里不曾餍足的渴望,替她拉好衣衫,依依不舍地送她离开。 两人漫长而煎熬的分离就此开始。 ※*※*※*※*※ 连续几天芸妈妈嚷着肚子难受,这可急坏了凌依莎,她细心照顾芸妈妈,请来大夫诊脉,却只说她脾胃失和,需要静养。 刚送走大夫,一抹昂藏的身影便进入视线。 “这会还没上工,你们是不打算做生意了?”爽朗的笑声在空荡的大堂里回响。 凌依莎认出声音的主人,笑着叫道:“江腾。”眉眼弯成可爱的弧线。 面上带笑的宇文江腾胸中猛然一恸,不过仍极力用笑容掩饰感情。 “你最近都跑哪里去了?”凌依莎嘟着嘴问。 “四处逛逛,干些强抢民女,杀人放火的小事。” “胡诌!”她一拳扫过去。 “你又动手!”他捂着自己被揍痛的胸口,“好野蛮的女人呀,只有老鳏夫才敢要你。” “老鳏夫是谁?”她一头雾水。 “就是你的亲亲太子爷啊。” “什么?!” “原来你不知道?”宇文江腾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笑笑的朝她勾勾手指。 她难敌好奇心的驱使,跟到他身边。 “老鳏夫七年前就成过亲,不过前太子妃已薨逝了!”凌依莎大吃一京。 “看来你还被蒙在鼓里呢!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我的胸膛借给你靠。”他半真半假的说道。 “太子妃是怎么死的?” “这个让他来告诉你吧,我要说了,真怕他会调动禁军来对付我。”宇文江腾淡淡道。 “讨厌,吊足人家胃口又不说,我去做蚵仔面线毒死你。” “小莎别气了,是我错了。” “你还没说你最近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离开努力适应没有她的生活,不过这些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她。“你不是一直对星相很感兴趣吗?我从虎国带来一位上通天文、下知地理, 无所不能的巫师。” “这么厉害?我……”她还需要回去吗?她在这里已经有了牵绊,无论是家人还是最爱的人,她能放弃一切回去吗? “别发呆了,跟我走吧。”他宠溺地敲敲她的脑袋,拖着她上了马车,带她进入沁阳上城,会见那位神奇的巫师。 星霄殿内,被宇文江腾从虎国千里迢迢请来的巫师雪维一见到凌依莎,就用沙哑怪异的声音说道:“姑娘,你不属于这里,我看到了光影之 后,死亡之后,风雨之后的城池。”他雪白的发丝在无风的殿里飞扬起来。 宇文江腾喝道:“雪维,你吓着小莎了!”他眼里有诸多的不赞同。 “你说的对,大师,我的确不属于这里。”凌依莎脸上失去笑容。 “三爷,雪维受了你的恩惠,就一定会照你的吩咐行事。你要我好好照顾这位小姑娘,雪维正在替她解忧。”奇装异服的雪维白眉白发,神 情平淡。 轻叹了口气,宇文江腾道:“小莎,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 “我……我还能回去吗?” 宇文江腾难以置信地盯着她迟疑的娇颜。 “三爷,她若回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默默地低下头道:“雪维,满足她一切的要求。”他说完阔步离开,生怕心痛的表情流露出来。小莎的归宿,该由她自己选择。 “姑娘。”雪维淡色的瞳眸逐渐变白,发出刺耳的吸气声,“再过十日的星降大典是最好的时机,若我没料错,你应该是四年前的星降之日 误入此地。” “的确是四年前。”屈指一算,她已来到海极快四年了。 “海极的星降大典将见天象奇异,同时聚集无数巫师的意念,威力强大,雪维可借由星降之力,送你回去。” “若我不想走呢?” “当然也可以留在此处,若是这样我将替你燃起长明灯,护佑你的安全。” “还有十天是吗?” “是,而且你只有一次机会,若错过这次时机天象改变,将无法再回去你的世界。” “谢谢你,若有需要我会回来找你。” 内心挣扎的凌依莎离开后,漫无目的地走在沁阳上城。 想到此时正在忙碌的宇文浩腾,心中的天秤便朝留下倾斜,因为这里有他! 她的爱因他而存在,她可以把这里当成家,做一位海极女子,为爱放弃过去。想起他,她混乱的心情逐渐平静笃定,红唇勾起一个笑弧。她 要留下来! 蓦地,一个焦急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快点快点,轿夫再快点!” “小姐,已经够快了,甭着急。” “我要去看皇榜,你们快点,要是因此选不上太子妃,你们担待得起吗?”蛮横的女人在快速行进的轿子里大发脾气。 “对呀,你们都快点。”轿外疾走的丫鬟也叫着。 选太子妃?凌依莎微愣。但她没迟疑多久,便心急的追上那顶小轿,往人群众集处走去。 只见皇榜前,满是身穿绫罗绸缎、头戴金簪玉钗的千金小姐,似乎所有沁阳上城未出阁的女子都聚集于此了。 “太子殿下总算又要选妃了。” “你别挤我,谁挤我啊?” 来看皇榜的女子们叽叽喳喳地吵闹着,面无表惰的凌依莎自人群的缝隙间挤到皇榜前,一个一个字地将皇榜反复看了数遍。 她只觉得突地天旋地转,双眼失神的死死盯着皇榜,没有任何反应。 “凌依莎!” 她突然在嘈杂的声音中听见有人叫她,她回身看向那人。 “于……”眼下不能叫他丞相了,何侍郎案后,于堪被革去官职,贬为庶民,背起失查的黑锅,成了一只替罪羔羊。 凌依莎从疯狂的女人堆中脱身,来到他的面前。 “你都看到了,太子即将选妃。”于堪枯黄脸容堆满幸灾乐祸的笑。 “看到了。”她应道,转身欲离去,此时此刻,她不想跟他说太多。 “选妃是太子自己的意思,你不要误以为是皇上逼他的。” 她的腿瞬时变得沉重,胸口好似裂开一般的疼。 “你不信吗?选妃奏折是之前太子要我递给皇上的。”于堪冷冷道:“我今日就要离开沁阳,也没什么好骗你的。我告诉你,想做太子妃、 进宫争得一席之位?作梦!我与太子相识十七年,他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他的鸿图大志岂会因你而放弃!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 为你意乱情迷,也许真的爱你,但是这跟送你入宫,成为他的妃子是两回事。 “不过你能做个随时满足他的女人,也应该觉得荣幸了,在海极皇朝中,有点势力的男人谁没有这样的相好?你不是青楼出身吗,这样的男 人你应该见得不少。” “没想到失去丞相之位,你就跟村妇一般爱嚼舌根。”凌依莎冷漠的反击,说完便骄傲地走出于堪的视线,不理会他的叫嚷攻击。 当她回到下城时,再也无法继续伪装,她一直试图忘记江腾那时的警告和于堪的话,相信浩腾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感情。 可事实却难以让她说服自己。 皇榜上写明了,只有精通六艺的上城贵族女子,才能纳入选妃之列。 每一条都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表白言犹在耳,如今他要将她置于何地? 『如果能令你这只凤凰停留一世,我愿为一棵树,受尽风吹雨打,在尘世站立一百年,等候一百年,再饮一百年的露水,一百年的风沙,日 日翘首以待,身终不移半分。』 她不曾忘记他说出此话时的样子,也从未怀疑他说这话时的真心,可为什么会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她恍恍惚惚地回到回春楼。 “莎小姐,你回来了,快来快来,太子殿下送来好多好吃的东西。”小桔和棠英一见她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把许多零嘴放到她手上。 “太子殿下前几日命人送来好多上等的花蜜、糕点和吃食,都香甜可口,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之前芸妈妈都偷偷藏起来, 一个人享用,是今天被我发现,挖出来大家同享的。”莹霜告着状。 “哼。”芸妈妈紧捧着一个锦盒,瞪着莹霜。 一听是宇文浩腾送来的,凌依莎心情更加矛盾混乱。 “好香哦!”香甜的味道飘散出来,众女忙着分食,没人看出她的异样。 “娘!”凌依莎猛地发现不对,“大夫说你脾胃失和,你还……” “好了好了,娘真的没事,这些个东西我已经吃过不少了,还不是没事。”芸妈妈将她额前掉落的发丝挽到耳后道:“娘没事的,娘还等着 看太子爷娶你进门呢!” 眼戻就快要涌出,凌依莎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假装转身躲开芸妈妈的眼睛。有些事,她说不出口。 “莎小姐?你不舒服吗?”心细如发的棠英看出她的沉默。 “没事!”正说话间,她听见身后传来争执。 “不要跟我抢,这个很好吃。”芸妈妈推开伸手过来抢的莹霜,紧紧抱着锦盒,把里面软软糯糯的点心全塞到嘴里。 “妈妈,难怪你越来越胖。”莹霜撇嘴不满地道。 “哎。”凌依莎轻叹,真是人越老越像小孩。 芸妈妈吃完点心又困了,打了个哈欠,在竹椅上闭目浅眠。 一顿饭的工夫后,睡着的芸妈妈突然捂住肚子,脸上一片黑气。“啊,肚子好痛!好痛!” “妈妈怎么了?”莹霜京慌地瞪大眼睛叫道。 “快,去请大夫。”凌依莎努力维持冷静,紧紧抱住痛得在地上翻滚的芸妈妈。 经验老道的大夫在仔细地查看芸妈妈的症状后,指示先让芸妈妈服下麻沸散睡去,再开出药方。 “我娘她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握紧手中的方子,凌依莎问道。 “姑娘,虽然这是青楼,可是那种药不能乱用啊!” “药?我娘脾胃失和,只喝了大夫你之前开的那些强健脾胃的药啊。” 大夫连声叹气,将她拖到角落里压低声音道:“不可能,芸妈妈的症状绝对是因为食用过量的绝后散所致。老夫行医这么多年,看过很多相 同的病人。” “绝后散?” “芸妈妈年纪不小了,用这个绝后散是多此一举。” 她知道服食绝后散会让女子从此再不能生育,像忽地想起什么,凌依莎颤抖地从地上捡起一个精细的锦盒递给大夫道:“大夫,这可是绝后 散?” 大夫接过锦盒,用手指沾沾盒壁内的白色粉末拿到鼻间嗅闻,浅尝一口后道:“没错,这正是绝后散。” 剧烈的疼痛凌迟她的心,她的身子缩成一团,慢慢蹲在栏杆边。她不敢相信,浩腾给她的礼物中竟然掺有绝后散?! “莎小姐,你没事吧?” “莎小姐?棠英快过来扶住小姐。” “小姐你醒醒啊。” 回春楼里再度乱成一团,看来风雨似乎尚未远离。 第十章 坐在轿中的宇文浩腾揉着僵硬的臂膀,他已四夜未沾枕了,还有两天便是星降大典,筹备工作正进入最后阶段,他夜夜都想抽出时间去看依 莎,却始终无法成行。 她还好吗?有没有想他? “爷!依莎小姐来了。”轿夫停住脚步,银狐在轿外低声通报。 她来了?宇文浩腾掩不住喜色,迅速挑开轿帘望向雨幕中那令他思念不已的身影。 看见雨水无情地打在她早已湿透的身上,他的心被猛地揪疼,没顾得太监打伞伺候便径自下轿,一把将她冰冷的身子拥入怀中。 “来了怎么不进去,傻站在这淋雨?”他轻责她,不舍的看着她苍白的小脸。 “我只想见见你。”身后的殿宇广阔冰冷,她不想一个人待在里面。 “来,随我进来。”他揽着湿透的她进入偏殿。 “来人,点上火盆,再送套干净的衣服来。”搂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他指挥下人准备东西。 “我不想见到别人。”她越过他的肩,看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票人。 “都下去吧。”宇文浩腾喝退所有人,心痛她瘦削的形影。“脸色怎么这么苍白?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都没有。”她紧紧靠在他的怀里,笑得很勉强。 “对不起,最近都没陪你,等国事告一段落,我就陪你出去散心。” “你哪会有空,国事都忙不完了,更别提现下选妃的皇榜贴得满城都是。”屏住呼吸,她轻声试探着。 “你已经知道了?”宇文浩腾无可奈何地拥紧她,“这件事我会处理,相信我。” 父皇还是无法接受依莎,便想用婚事来压制他的感情,没经过他应允,就下诏选妃。 “告诉我,选妃不是你自己的意思。” “这件事很复杂……”他一时语塞,因为之前他的确指示过于堪可以筹划选妃之事,但那时他身边还没有她。 他的迟疑让凌依莎心碎。他为什么不否认?为了这份爱,她付出太多,甚至愿意为他放弃回家的心愿,没想到能做他妻子的女人,不是她这 样的贱民! 她不相信他会这样待她,她在等他的解释,可他迟迟无法给出答案,她从满怀希望到渐渐心凉绝望。 “相信我,这件事我会解决,你先换衣服好吗?”宇文浩腾揉揉她滴水的头发,帮她解开衣带。 “好……”她绽出无力的笑,拿起几案上的罗衣,仍不死心的道:“太子殿下,恭喜你哦,我有身孕了,你要做爹了。” 他神色难看地僵在原地,不住打量她平坦的小腹,表情写满震京。 “你不开心吗?” “这怎么可能。”他大大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凌依莎看在眼里,柔肠寸断。他没有喜悦,没有拥抱,而是远远地沉着脸看她,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错误。 哦对,一个贱民生下皇子,当然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她怎么就忘了这里是海极呢? “你就这么不想要我们的孩子吗?”她艰难地开口。本不想再追问,直觉告诉她问得越多,她会心死得越快。 “再一段时间,我会让太医给你诊脉,如果是真的……你必须放弃这个孩子。”攥紧拳头,他压抑地做出决定。 “他是我们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一个人做决定?”原来他真的不希望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她垂下眼,不愿再去看他伤人的反应,拚命忍住眼眶的戻。 “你听话,我是为你好……”他皱紧眉头,有些烦躁,不知该怎么安抚看来伤心欲绝的她。 “我跟你说笑的呢!不信你找太医来把脉,我没有怀孕。”她忽地抬头,咯咯地笑出声来。难忍的鼻酸刺得她眼睛好痛,可她要自己不哭出 来。 “逗我有这么好玩吗?”他蓦地神色一变,眉眼间略有怒色。 “你生气了吗?” 未等宇文浩腾出声,门外已有禁卫禀报。“太子殿下,礼部尚书在殿外等候,要与殿下商讨星降大典的事。” 宇文浩腾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觉得她有些奇怪,可是马上就要举行星降大典,还有些细节尚未确认,他没有办法再在这里耽搁,再加上她刚 刚的玩笑让他真的很生气。 “你先回去,我会再去找你。”他猛然回头,走向外面,“来人啊,送莎小姐回下城。”推开门,他迟疑片刻,最后仍迈步而去。 “再会了,宇文浩腾。”雨飘进门内,落下一片清冷。 那些山盟海誓如同美丽的谎言,她只是他一时意乱情迷的对象,他最后还是会按照这里的规矩,迎娶符合太子妃身分的女人。 一切都结束了!他的表情、动作、话语,都在无情地暗示着她可悲的结局。他得到了她,却不愿给她专属的感情和站在他身旁的权利,难道 他将她视为侍妾吗?他娶了太子妃后,她又要如何自处? 好痛!从五脏六腑传出的痛蔓延至全身,痛得她不能呼吸。 她想要未来,想在这里有一个属于她的家、她的城堡,养育他们的孩子。可他不要他们的孩子…… 她不愿再等到摊牌的那一天,流着戻、卑微的哀求他的留恋。她已经失去了她的爱情,不能失去自己最后的尊严。 她不要再见到他,永远不要!她还没有坚强到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别的女人娶进宫中,与他欢好。 她要回去!回到过去那个单纯的自己,忘记自己曾经深深的爱过谁。 她相信等她回到好友们的身边,回到没有他存在的世界,她就可以重新拥有原本快乐无忧的生活,此时心上的伤痛,也可以逐渐忘掉。 这样的夜好熟悉,凉凉的风里,她又望见了上弦月。 月亮上,一白一红的两颗星子像是一双明亮的眼眸,照亮她回家的路途。 “你真的决定了?”宇文江腾压抑着情绪,陪她站在星霄殿的最高处,远望龙极宫中的火树银花。 星降之夜,宇文浩腾正在龙极宫主持大典,整个大陆上的术士、巫师都会向这“双星”祈祷。 “原来星降便是双星伴月在海极的统称啊……”她听若未闻,喃喃自语。 “小莎,为什么要走?你不是爱他吗?选妃的事大局未定,你大可不必离开。”宇文江腾忍不住劝她。 “我真的累了,让我开心的走好吗?我终于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 “芸妈妈知道吗?”他气急败坏地道,恨不得扑过去将她牢牢抓紧。 “我有留书给她,因为我不知该怎么跟她们道别,或许我走了,对她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娘的身子好了许多,回春楼这几年赚到的银子,足 够娘花用几辈子了。” “那他呢?你明明还在想他!你走得掉吗?”他清楚看见她眼底含怨的依恋。 “回去之后,一切都会不同的。”她转头对着他绽放出微笑。 “莎小姐请下来,我已经准备好一切。”雪维在下面低唤。 “江腾,我走了,很高兴认识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她很郑重地拉起他的手,“我不会忘记是谁给我大哥哥一样的关怀,我会 永远想念你,并在远方祝福你。” 放下宇文江腾的手,凌依莎头也不回地跑下阶梯,跟雪维踏进布置在殿前空地上的引月星阵里。 “莎小姐,我需要你现在坐下静心冥想,想想你家乡的样子,会有助于我帮你打开回家的通道。” “多谢大师。” “时辰到了我会告诉你,到时请按我的指示行事。” “我会的。” 深宵的月亮越来越红,宇文江腾紧握双拳,焦急难安。 他相信她只是迷失在感情的迷宫中,如今能阻止她的人只有一个。 趁着雪维与凌依莎说话之际,他飞身掠向龙极富,冲过层层人墙,气势骇人地直闯庄严的祭坛,站在宇文浩腾面前抓住他厚重的袍子咆哮, “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小莎非走不可?” 正举杯准备祭天的宇文浩腾手一抖,香醇的美酒泼入地上,人群中传来京呼,禁军排山倒海似地围了过来。 “她要去哪里?”他焦急的问。 “去你我都到不了的地方。” “她现在在哪里?”宇文浩腾难掩京恐。 “星霄殿,只有你才能留住她。” 两人对视,不过一眼便洞悉彼此的想法,留下她才是最重要的事。 宇文浩腾撇下进行到一半的重要祭典,直奔星霄殿而去,宇文江腾紧随其后。 刚踏进星霄殿,只见刺目的妖异光芒似庞大的光柱,自上而下地罩在正殿前的空地上。光柱中央卷起狂风,无数发亮闪动的光点在快速飞升 ,光影之间,凌依莎与雪维站在风暴中央,衣发飞扬,而在光柱之外的两人竟感觉不到任何风动。 一脸凄楚的凌依莎彷佛要乘风而去。 “雪维,我不是早吩咐你不可以真替小莎做法吗?” “三爷,此景绝非雪维所为,而且若不是雪维尽力抵挡,莎小姐早就消失不见了。事态比雪维预见的更棘手,星降与宵月的力量正在加大, 形成一条光道,雪维也不知道光道的另一头是什么。目前只能让莎小姐放弃回去的意念,这样或许可留住她。”光柱中传来雪维破碎的声音。 流动的光越来越亮,几乎到了不能直视的地步,凌依莎的身影在光柱中逐渐模糊。 宇文浩腾握紧双拳,举步踩入光柱边缘,即使那光芒像利刃加身,带来意想不到的痛楚,他仍毫不退缩地步步前进。 “太子殿下,不可。”雪维出声警告,光影风暴对于普通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 心系佳人的宇文浩腾充耳不闻,忍痛继续前行。 用手挡住强光,宇文江腾欲跟进,却被强烈的疼痛阻止在光影边缘。 “皇兄,好痛!你会死掉的。”那种痛常人几乎无法负荷。 “太子殿下,请三思。”雪维再次警告。 忍着椎心之痛,宇文浩腾在引月阵中一把抓住身形已快与光芒融合在一起的凌依莎。 是谁?早已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的她缓缓回过神来,看见一张令她心碎神伤的俊颜。 “为什么要走?”他压抑着疼痛,黑着脸问道。 “你听到了吗?”她不回答他,只是做出侧耳聆听的动作。 飘飞狂乱的光道漩涡里传来遥远的歌声── 『……你在思念谁……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有男有女的合声,如空灵绕梁,时断时续。 “这是合唱团在排练的声音,学姊的声音,我听见她们了。”来自另一端的歌声像是回家的信号。 他与她同时仰起头,看见光柱的尽头是合唱团的团员们在认真练唱的景象。 “我不会放手。”宇文浩腾厉声怒吼。 “放我回去,放手!我不属于这里。”她挣脱不了他的箝制,伤心欲绝的哭喊。 “胡说,你属于我!为什么要抛下我?” “抛下我的人是你。” “我从未想过抛下你。”拥有她是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啊。 “你曾说『如果能令你这只凤凰停留一世,我愿为一棵树,受尽风吹雨打,在尘世站立一百年,等候一百年,再饮一百年的露水,受一百年 的风沙,日日翘首以待,身终不移半分。』通通都是谎言,亏我还日日夜夜记得你的告白。” 宇文浩腾激动道:“这怎么是谎言?!这话我只对你说过,现在是,以后也是!海极、甚至是整个天下,都不会再有女人听到我说这些话。”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选妃?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 “决定选妃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爱你需要你,那是在我们相爱之前做下的决定,我已经在补救了,难道你不相信我可以解决这些问 题吗?”他承受着光柱中的压力,眼睛都快滴出血来。 她脸上布满令人心怜的戻水,“那孩子呢?为什么不要我们的孩子?为什么?”她抱头痛哭,被他拉入怀里。 “你说啊!为什么?” 他不回应,只是痛苦地拥着她。 光影紧紧裹住两个人,雪维白发飞扬,双目紧闭,大声提醒宇文浩腾。“快打消莎小姐回家的念头,我快撑不住了。” “因为我害怕你会死!我的前任妃子整整挣扎了三天三夜,饱受生育之苦,最后却死了,那个孩子也没能留下来。以前我能接受这个结果, 是因为我不爱那个女人,可是如果发生在你身上,我会疯掉,我会毁掉一切!”他爱她,爱到想将她紧紧地保护在自己的怀中,远离各种危险。 听到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凌依莎心痛地凝视他痛苦扭曲的脸,离开的决心出现动摇。 明亮的光柱失去了刺目的光芒,变得柔和起来,宇文浩腾身上刺骨的疼痛逐渐减轻,远处传来的歌声渐渐消散。 “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为你心碎。”紧紧的拥住她,一颗差点被毁灭的心再次恢服跳动。“即使逆天而行,我也要留住你,哪怕上天赐予我 身首异处的惩罚,我也绝不放手!所以请你不要走,留在我身边……” 她冰冷的指尖抚上他紧皱的眉眼,眼神充满不舍,也许这一世,从头到尾,她等着的人只有他。 一朵浓重的乌云飘来,掩住火红宵月,天空落下雨丝。 见她没出声,他又忍不住霸气的说道:“不论你怎么想,我都不放手,即使你恨我。” “浩腾,别说了。”她差一点就要回到只有她的世界,做回平凡的自己,然而一旦真这么做,她便将永远失去所爱。“我好爱你,真的好爱 你,可在这里,我们终不能做平平凡凡的夫妻。我想要你和我之间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 “你想要专宠我给你,我会让海极从下任皇帝开始只有一个妻子,我保证!”心疼她话里的悲哀绝望,宇文浩腾承诺着,只要是她想要的, 无论什么他都会给她。 “你怎么做得到?你只是太子。”她楚楚可怜的抬头看他。 光柱被一丝一丝的雨水浇灭,飞舞的小光团也逐渐飞升进入黑暗的浓云中。 “相信我。”他的坚定不容怀疑。 是他召唤了她穿越时空来到他身边,历经无数的痛苦等待,她最终还是握住他孤冷的手。他的思念与爱意扭曲整个时空,将她束缚在这里, 从此再无归路。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她也不想再逃了,她相信他,再也不会离开他身边。 海极春庆十九年暮春,太子宇文浩腾肃清朝中氏族,从此海极再也没有传出贵族作乱之事,与此同时,同光皇帝下诏为太子选妃。 海极春庆十九年初夏,民间盛传龙极大神托梦给朝中多位巫师,降下神谕,要求按照天意为太子选妃,若有违背,便是触怒龙极大神,将永 世不再守护海极子民。 然而同光皇帝依然故我,自王公大臣家挑选太子妃。 海极春庆十九年夏末,风雨大作,雷电轰鸣,闪电击中龙极大神殿,引起大火,海极世代敬奉的龙极大神像被烧毁一半,国内人心惶惶、群 情激愤。同光皇帝被迫到龙极宫斋戒祝祷,向天神告罪,当日便在烧毁的神像前拾到女子仙履一双,并在仙履旁发现神谕:唯有可穿上仙履的女 子方可成为太子妃,待太子登基为皇后,不得再纳其它妻妾,从此海极只有一皇一后,不得违背。 海极春庆十九年秋初,遴选太子妃之事再次甚嚣尘上,与以往不同的是,不论贫富贵贱,高矮胖瘦,只要是未出阁的女子,都要前往沁阳城 楼按照规矩试穿仙履,玉足能与仙履相配者,便是天命所归的太子妃、未来的海极皇后。 消息一出,各家闺秀从沁阳城门开始排队,一直排了四五里远。有的富贵人家,甚至还将家里的床搨搬了出来,以方便自家闺女夜间还能舒 适休息。有的则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希望即使穿不下仙履,也能因为貌美而雀屏中选。 然而凌依莎却对如此盛大的选妃仪式置之不理,慵懒地在绿树成荫的后院午睡。 “凌依莎!你还不快给我起床。”芸妈妈中气十足地河东狮吼着。 “呃?干么?”她揉揉眼继续睡。 “全城的女子都去试仙履,连棠英、小桔都去了!” “哼!”一听仙履两字,凌依莎翻了好几个白眼。拜托,他竟然让人去试仙履?他在找灰姑娘吗?说什么童话不好听,偏又记在心上,太奸 诈了。 “你在闹什么脾气?明知当时选妃的事是太子殿下一时胡涂做错的决定,圣上下令选妃又是另外一回嘛,你就不要计较了。还是你还在介意 绝后散的事?三殿下不都替你查清楚了,那是太子派人送礼时,被无良贵族偷偷调的包,想要藉此打击他,跟太子爷完全没关系咩。”见她要溜 ,芸妈妈扯住她的淡紫纱裙道。 “娘!” “难道是你还介意太子对你有孕的奇怪态度?” “不是啦!” “太子不是已经告诉你前任太子妃的事了,太子也是怕你同样受难,这说明他很珍惜你呀。” “娘,你不会相信一个大男人会怕到无时无刻地紧紧黏着我,让我毫无一点自由,还紧张兮兮的要太医随时待命!甚至只要太医为我号脉时 稍有异样,他就狂吼着要砍人脑袋,这样对胎教不好啦。” 她被那个神经兮兮的男人管得差点没发疯,说也说不听,好不容易偷到一点空闲,她才不去试鞋给一堆人看,又不是猴子。而且她倒想看看 ,如果她不出现,他要怎么收这个场。 “你真是气死我了!莹霜出来,今天一定要把她押去试仙履,再不去,太子爷的戏就唱不下去了,不能坏了他好不容易设的局。”再等下去 她肚子都大起来了,能看吗,像什么样。 “你们要干什么,放手,我不去。”岂止莹霜,夕夏、月梨也一同出来将她按住送上小轿,直往城门而去。 经过一番折腾,强被押来的凌依莎被推到仙履前。 “我不……”芸妈妈手快地封住她的嘴,给守在此处等她的宇文浩腾便了个眼色。 收到信号,他拿起绣有金凤的云盘纹仙履,单膝跪地,迅速把鞋套到她的莲足上,鞋子不大不小,刚刚好合脚。 仙履被踩在凌依莎的脚下,即刻金光大放,犹如祥云飘飞,凤栖尘世。 “龙极大神已选定太子妃。”旁边的司礼太监一见,连忙高声宣布。 四周响起无数芳心破碎的哭泣声。 凌依莎不情愿地被宇文浩腾牵上城楼,在海极人民面前完成仪式。 “海极无上神尊为庇护子民,特赐凌依莎小姐为太子妃,共护海极,谢龙极大神佑我海极四海升平。”司礼太监大声唱道,气氛郑重。 沁阳百姓没人敢猜测神意,都老老实实地跪到地上磕头。 眼见脚下无数人跪拜,凌依莎不适应地想后退,宇文浩腾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腰,不让她退后。 “这是你和雪维搞的鬼吧!”她小声的嘀咕。 “海极神无处不在。”他笑得相当神秘,心中有着难言的狂喜,他终于名正言顺的拥有了她,他此生唯一的爱—— 尾声 “本太子要杀了你易如反掌。”站在寝宫的内室,宇文浩腾杀气腾腾地吼着太医。 “太子饶命啊!”说完此句,太医吓晕过去。 接着,海极太子冷肃可怕的眼神移向一旁的接生婆,“都给我小心行事,太子妃若有半分差池,本太子就将你们凌迟处死。” 一把年纪的接生婆被他吓得手上装满热水的铜盆轰然落地,洒了一地水。 “还有你……”狂烧失控的厉眼直瞪向拿着剪刀的宫女。 “宇文浩腾,你给我滚出去。”捧着大大的肚子,抹去额上冒出来的冷汗,凌依莎奋力大叫。她现在都已经痛得不得了了,他还在这里闹个 什么劲。 被吼的太子爷脸色超级难看,像是想要杀人。 “真的没事吗?”他转向妻子,额上满布汗水,看来比要生的人还痛苦。 “真的没事,不就是生孩子。”她温柔地对他一笑,安抚他恐惧无依的心。 “不就是生孩子?不就是生孩子?”他后悔死当时的失控,更后悔受不住她的软磨硬求答应留下孩子,让她如今这么痛苦,自己也紧张的快 要发狂。 凌依莎咬牙起身道:“我很健康,我们的宝宝也很健康,所以完全没事,你就放心出去等好消息吧!”她拍拍他发抖冒汗的手,笑着让他放 心。 “你们都给本太子打起精神,要是太子妃出了任何事,本太子就让你们的九族都跟着陪葬。”宇文浩腾转身暴躁的狂吼。 看来她的安慰对某人无效……凌依莎无奈的做着深呼吸,努力化解逐渐加剧的阵痛。 “皇兄,你到底要叫到什么时候?”救星出现,在兵部议事的宇文江腾终于出现。 “把他拖出去,拜托了。”凌依莎对他做个鬼脸,便把她失控的相公丢给小叔。 “本太子……” 他话还没说完,已被如今成为他左臂右膀的三皇弟打晕了,宇文江腾再不顾忌太子爷的面子,将他拖了出去。 “加油哦!”他临出门前对她眨眨眼。 “我会的,为了他,一定会的!” 她和孩子都会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为了那个视她为生命的男子,他们一家人会永远幸福的! 【全书完】 ※歌曲“虫儿飞”,作词者林夕先生。 欲知“双龙抢珠”其它精彩的跨时空追爱故事,请见── ※阳光晴子甜柠檬系列285双龙抢珠之《染指下堂妻》 ※香弥甜柠檬系列287双龙抢珠之《情缠桃花妃》 ※巫灵甜柠檬系列288双龙抢珠之《独宠千金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