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 第01章 1 11月的清晨6点钟,风中的布赖顿海滨灰蒙蒙的,又湿又冷。可对凯茨·弗拉德来说,却再也找不出比这里更好的地方了。昨天的小警员,今天成了警探,什么也阻挡不了她。 凯茨身穿着比基尼短裤坐在台阶上,早餐之前她要完成4英里快速跑。想到这里,她迅速套上短袜、护膝,穿上艳丽的健身衣,两脚伸进运动鞋里。下楼出门前,她顺手抓起一副白色棉质运动手套,毕竟冬天到了。 凯茨的公寓在一条巷子里,门前是一段平缓的下坡路。此时,她迈着舞步一般轻松的步子朝海边慢步走去。刚出门的时候,冷风吹在脸上还微微有些疼。没过多久,风就让人振奋起来,在她脸上吹出了红晕。长期锻炼的凯茨称不上胸部丰满,今天她就没穿胸衣。现在她越跑越热,只觉得毛孔发汗。不一会儿,人就觉不到什么寒意了。活动开了,她准备做二英里快速跑。今天她感觉不错,未来终于在眼前渐渐显出轮廓。大学毕业6年了,她的目标就是像今天这样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保持健康独立,工作得心应手,而且还能不断得到提升。 她向东往海豚馆的方向跑去,经过海豚馆的时候加快了脚步。为了练力量,周二和周四凯茨都在海滩上跑步。今天是星期一,她要在速度上跟自己较量一番。远处房顶上显出微红的曙光,黄色的街灯渐渐暗淡了下去。 路上渐渐有了几辆车,它们在沾满露水的路上缓缓行驶着。凯茨到了海豚馆,穿过马路沿着缓坡费力地往上跑,几乎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车辆。一辆巡逻车缓缓驶来,司机按了一下喇叭,和她并肩行驶。凯茨跑完了全程,才回过头注意到这辆车。司机哈里干警察这一行已经有十个年头了,现在正是发胖的年纪。 “早晨好。”凯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这身衣服挺合身嘛。” “别逗了,忙你的正事去吧。”凯茨朝他笑了笑。 “对了,是不是该称弗拉德警探,现在您是高我们一头了。” “哈里,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警车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哈里咧嘴一笑:“行了,不管怎么样,好好干吧。”他一边对着对讲机回话,一边来了个大转弯,回头向城里驶去。 “对,好好干,”凯茨在心里对自己说:“新人要做出个样子来。” 她慢跑到终点,心不在焉地伸了伸四肢,然后穿过马路朝自家走去。 隔壁莱蒂斯夫人穿着晨衣,正到门口取牛奶。凯茨心里哼着摇滚,脚下迈着舞步,跳着向老人过去。 “早晨好,夫人。天气不错啊。” “我可不这么看,太冷了,简直出不了门。” “多活动身体好,莱蒂斯夫人。” “懊,得了吧,我的孩子,”莱蒂斯夫人摇着头说,“我活了92岁,还从来没打算过要锻炼身体。”说完,老太太拖着脚步慢慢向自己的小厨房走去,嘴里仿佛还在念叨着什么。 凯茨笑望着莱蒂斯夫人的背影,抓住自家门口的栏杆,跃上了台阶。掏阴匙开门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她一边解着头上的发带,一边两步一级地朝楼上跑去。她飞快地脱下运动服扔进洗衣机,然后洗了个澡。卧室里放着她的工作制服。还有一件硬石餐厅的夹克,这是凯茨迄今为止拥有的最贵的一件衣服,穿上它肯定鹤立鸡群。 早餐是新鲜的桔汁和烤面包。只可惜冰箱里没有用来冲咖啡的牛奶了。因为并不是每天早晨都在家,凯茨不订牛奶。这时好心的莱蒂斯太太拿着半瓶牛奶来救急了。 “又没有牛奶了,是不是?” “是啊,莱蒂斯太太。” “这儿倒有不少,我刚从伯恩利先生门口拿了6品脱。” “谁?” “是伯恩利先生。他没有把牛奶拿进屋去,我想他肯定不在家。” “我认识他吗?” “你可能不认识他。小伙子不错,和你年纪差不多。我想他在什么信用卡公司上班,是个坐办公室的。” “那就谢谢他了。” 喝咖啡的时候,凯茨试着在脑海中搜寻对这个伯恩利先生的印象,可是一无所获。她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位先生。前些天,她也见过那些没人取的牛奶瓶,可并没有对此多想。近来,八点之后就会有人把家门口的瓶瓶罐罐收走。虽然这些牛奶瓶不会成为引来盗贼的信号,可是既然不喝,而又订着牛奶,这不是桩愚蠢的行为吗? 凯茨刷过牙,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到上班时间了,镜子里的人仿佛在对她说:“好好干,弗拉德警探!” 2 凯茨出门的时候,莱弗斯夫人正在门口等她。 “弗拉德小姐?”老太太看起来很虚弱。 “什么事,莱蒂斯太太?” “你能不能……?” 凯茨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表。 “真对不起,是伯恩利先生。我在想,你能不能……” “是他回来了吗?” “噢,不,不是。我不知道。只是……”莱蒂斯夫人指着地下室的方向,“他的大门钥匙在门上挂着,看见了吗?你说,要不要把它取下来?” “我去吧,莱蒂斯太太。” “噢,你去吗?真是谢谢你了,弗拉德小姐。”老太太显然松了口气。凯茨笑了:“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她走下台阶。 通向地下室门口的台阶宽敞整洁。窗台的花架被风吹得一尘不染,石头铺成的地面显然不久前刚打扫过。窗户干干净净,玻璃后面垂着窗帘。门的样式新颖,看上去这个夏天刚油漆过。 把钥匙忘在门上是件很平常的事,凯茨没有多想,拔下钥匙准备把它交给莱蒂斯太太。她透过门上的窗往里瞥了一眼,屋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就在准备转身离开时,她闻到一股水果味,似乎还甜腻腻的。不,不对,那是一种直冲鼻子的味儿,让她想起了什么。这味道让人反胃。 “莱蒂斯太太,”她嗓音中带着一丝阴郁,“您能不能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进去看一看。可能需要一小会儿,您千万别下来。” 木门“吱嗄”一声被推开了,迎面扑来的那股甜腻腻的味道,仿佛在屋里憋闷了很久,急于乘机夺门而出。凯茨让门敞开着,走进屋去,边走边问:“屋里有人吗?” 她打开灯,只见地上铺着深蓝色的地毯,四周墙上镶着白色护墙板,屋里还挂着一张水彩画。这样的布置有点出乎凯茨的意料。“布置得真不错。”她在心里说。 右边的第一扇门里是个不大的起居室,里面有个高大的书架。屋子的一角散落着几张唱碟,其中有一张乔治·迈克的歌,几张布鲁斯音乐,还有一张吉米·亨得里克斯的歌。cd唱机开着,机器处于“暂停”状态。墙上是一幅华丽的彩色蜡笔画。屋里的沙发被很讲究地摆放在两个扬声器之间,沙发的一边靠着个大大的黑色靠垫。凯茨想,这样的屋子真有点布鲁斯的味道。公寓布置得很有情调。她边看边想象着伯恩利先生的样子,他也许肤色黝黑,大概还挺英俊。夜深的时候,主人在这里品着酒,轻声细语地讲述着什么。 穿过拱门是厨房。烤箱门开着,桌上两盘吃剩的比萨饼已经变味儿了。冰箱旁边放着半瓶盖着的澳大利亚酒。 屋里还有一扇门,通向卧室和卫生间。凯茨简直已经想象得出屋里的情景。 她转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块毛巾裹住铜制的门把手,拧开卧室的门。浓重的气味迎面扑来,那是甜腻腻的血腥味。 卧室的风格与整套房子相得益彰,虽然色调淡雅,但不失男子气。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床头。浅蓝色的枕头、蓝色的被子已经被血染得发黑了。 凯茨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与上级取得联系。在探长赶到“犯罪现场”之前,她将对这儿的一切全权负责。即使头儿要看看尸体也得通过她。这是规矩,所有的一切都要详细记录在案,任何人不得触摸现场物品,无关人员不得跨入现场。 对于鲜血和死亡,凯茨并不害怕。从前的她也许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不寒而栗。但是在“交通事故”部门工作了一年,见惯了那些尸体之后,她对此已经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了。但眼前的生命消亡这个活生生的现实,还是让她有些悚然。不管怎么样,得掀开被子确认死者是不是伯恩利先生。 凯茨用两个手指夹住被子的一角,轻轻掀开被头。驱使她这么做的原因,只能说是好奇。死者的血凝固后和被子粘在一起,要掀开被子还得花点力气。她看不到死者领口以下的情形。但从死者青灰色的脸上看,他是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了。看来伯恩利先生已经死了好长时间。凯茨突然感到房间里有一丝寒意,不禁打了个哆嗦。“你也喜欢乔治·迈克尔……”她对着尸体喃喃地说着,仿佛在伤心地和朋友谈心一样。随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放回原处,走出房间。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巡逻车司机哈里,他成了第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人。凯茨对他直言相告:“你知道规矩,哈里。不如把莱蒂斯太太带回屋里,她好喝杯茶。”大权在握,凯茨感觉不错。 不到一个小时,这条街被封了起来,除了街上的居民,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街两端站满了身着制服的警察,两辆带有对讲机的警车在街上来来回回驶着,还有两辆未作任何标记的车停在死者公寓对面的人行道上。尸体要用救护车运走。伯恩利先生的花园很小,此刻却有六个身着一次性工作服的人跪在地下忙着什么。 探长麦金尼斯、警官鲍勃·穆尔、凯茨以及另两个她不太熟识的警探组成了工作小组。这样的安排总算不错。 “弗拉德,你终究还是和我站到一条战壕里来了。欢迎加人!” “谢谢长官。”弗拉德几乎是立正着回答。 “别那么客气。”麦金尼斯又问,“你碰过屋里的东西吗?” “是的。电灯开着,卧室的门把手,还有外面的大门。这些我都写在报告里了。” “那么尸体呢?” “就看了一眼,看他是不是还活着。先生。” “小姐,你不是在说笑吧?这儿到处是血!” “我的意思是,在和您联系之前,我只看了一眼死者的脸。” “他看上去已经死了,对吗?” “是的,长官。” 麦金尼斯转向警官穆尔:“让圣和格里夫斯从这间屋子开始,一间一间地查看。法医来之前,不能挪动尸体。让弗拉德去照顾那个老太太。” “那我是不是该……上去了,长官?”凯茨主动问道。 “去吧,弗拉德。” 凯茨转身离开时,穆尔一直在咕哝着什么。他对组里有个女人感到不满。麦金尼斯打断了他:“得了,她还算有胆量。有些人还不如她呢。”说着,他清了清嗓子,“见鬼,法医怎么还不来?” 莱蒂斯太太那儿情况还过得去。哈里·迪安对付这种情况算得上是老手。他告诉老太太说伯恩利先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老太太坐着喝了口茶,哈里继续说:“恐怕伯恩利先生已经死了,莱蒂斯太太。” “可我拿了他的牛奶。” 哈里走后,凯茨来安慰她。回答凯茨问题时,老太太显得格外苍老、虚弱。她说话很慢,声音小得几乎像在与人耳语一般。显然,莱蒂斯太太知道的情况少得可怜。她从没见过伯恩利家有什么客人。伯恩利经常放那种听上去很现代的音乐,音量开得特别大。 在这种独门独户的街上,莱蒂斯太太还算是消息灵通的。不过,她还是小心谨慎地说明,自己并没有和伯恩利先生打过多少交道。 “我帮他取过包裹、牛奶……”她啜了口茶,“夏天的时候,有一个星期他没去上班,我和他说过几次话。伯恩利先生是个好小伙子。” 听着老太太的话,凯茨眼前显现出伯恩利先生在公寓里的样子。她想老太太的话应该没错。 “那么谁住他楼上?”凯茨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些。 “楼上?那是空的。一对年轻夫妇曾经住在那儿,后来他们的住房抵押出了点问题,七月份就搬走了。” “您还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莱蒂斯太太此刻看上去特别苍老。 “噢,亲爱的,我……” “想不起来没关系,莱蒂斯太太,我能查出来。”她抚摸着老人布满青筋的手。 “噢,谢谢你。”老人说,“有的时候,我……” 3 第二天早晨还不到8点,警探们和三个警员就已经在警察局等着探长麦金尼斯和警官穆尔。这是一个油漆成黄色的房间,屋里放着一架幻灯机。警员比利·延格尔是个略显笨拙的高个子,此刻他显得焦躁不安,正急着想找根烟抽。 格里夫斯看着延格尔躁动的样子,觉得有点看不过去:“怎么样,小伙子?烟瘾又犯了吧?” 廷格尔比格里夫斯壮实,但他吃不准对方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走,伙计!你来灌几杯,我去抽几口,怎么样?” “还是你自己去吧,比利。”说着,格里夫斯一把抓住廷格尔的裤子,却不料摸到一包烟,于是顺手掏出来,扔给别的同伴。大家把烟扔来扔去,互相传着。 “给我烟,你们这些坏家伙!”小伙子边叫边追,几乎是在求他们了。格里夫斯一直站在旁边笑。这时烟传到了凯茨手里。“凯茨……”比利央求她。凯茨甜甜地笑着,眼里带着怜爱,把烟朝比利递过去。 “坏习惯!”比利正要伸手去接,凯茨说笑着把烟扔出了窗外。 廷格尔受到了捉弄,正要反击,探长和穆尔警官走了进来。 “静一下,麦金尼斯探长有话要说。”穆尔说着,打开幻灯机。他向探长示意后,麦金尼斯开口了:“好,伙计们!现在咱们手上有一桩棘手的谋杀案。 墙上映出凯茨居住的因科曼街。“这条街上大多是带起居室和卧室的公寓。”他介绍说,“这里发生过一起盗窃案,偶尔有几个吸毒者,还有几个服用麻醉剂的。其他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幻灯机“喀嚓”响了一下。 “这是42号。这位老人是莱蒂斯夫人,楼上没人住。这是底层,被害人在去年经济复苏前买了这房子。房子很干净,装修得也不错。这是前厅,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cd唱机开着。 “这是厨房。这里有两盘吃剩的比萨饼,有蘑菇、辣椒、洋葱,受害人是个素食主义者。 “接下来看一下卧室,显然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幻灯机响了一声,墙上出现卧室床头的图景。 下一张是伯恩利的头像。 “被子染了血,粘在被害人的背部。”幻灯机又“喀嚓”响了一下。 “显然血流了不少,但都在床上。伯恩利先生身上被人用利器残忍地划了几道。这看起来很可怕。但法医说它们并不致命。真正导致被害人死亡的伤在这里。”只见受害人腹部有被戳破的痕迹,颜色发紫。 “或许还有这儿……”被害人外生殖器被野蛮地砍伤,上面还留着血凝固成的硬痴。 “肛门处也有伤。目前还不清楚,究意是哪处伤要了他的命。” “乔治·伯恩利,现年29岁。运通卡公司的销售部人员。此人没有犯罪记录,是新教教徒,长相还不错。父母双亡,有个姐姐在中部。他房间里有几本健康杂志。厨房里发现有一支大麻卷烟。 “我们挨家挨户地调查,但没有发现什么线索。谁都不了解伯恩利有什么嗜好。从现场判断,凶手是男性。床上发现有精液,但经化验,大部分都不是伯恩利的。” 麦金尼斯看起来生气勃勃,两眼炯炯有神。他向来以精力充沛而闻名。他喜欢抓凶手。凯茨听说,麦金尼斯手里没有“悬案”。他痛恨每一个凶手,谁都休想从他手里逃脱。这时,探长发问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凯茨想说点什么,可瞥见探长的脸,她犹豫了一下。他看上去咄咄逼人,仿佛只要一开口就会把她吞掉似的。“先生,您知道,我是第一个进入房间的……” 麦金尼斯点了点头。 “我认为伯恩利先生不会是个同性恋者。” “哦,我……我觉得房间布置得很有情调。” “就这些?” “是的,先生。我只是想……”她觉得自己荒唐,又弱小。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麦金尼斯让大家静下来继续说:“行了,从现在起由穆尔警官负责各项事务。”走出屋子前,他对凯茨轻声说:‘等你想好了,到我办公室里来说。” 穆尔向前走了几步:“好吧,伙计们。尽快抓住那个作案的坏蛋,拿出你们的本事来。”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所指,“联系出租车公司,我要查一下谁的车最近在那条街周围一英里的地区拉过活儿;继续挨家挨户查问。圣·格里夫斯,你们俩去同性恋者聚集的地方转转,看有谁认识受害者。弗拉德,你去运通公司了解一下,看看有没有真正了解伯恩利的人。各位如果有什么重要消息,请到我办公室来。不然的话,下午5点到这里集中。行了,开始干吧。去看看这个伯恩利究竟是个什么人。” 麦金尼斯探长的办公室就隔着三个屋子。凯茨敲了敲门迈了进去。探长正低头看一叠薄薄的关于伯恩利的材料。凯茨知道他从小长在偏远的地方,可看上去却像个土生土长的格拉斯哥人。从长相上看,他和他的副手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鲍勃·穆尔容光焕发,身体超重约30磅;探长先生却瘦得皮包骨,像得了甲状腺疾病一样。这时,麦金尼斯抬起头来: “弗拉德,刚才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您大概会对女人的想法感兴趣。” “你现在不是女人,弗拉德。你是警察!” “好吧,那作为警察,我感觉那房子……” “说下去。” “那房子对我很有吸引力,在那里我感觉特别好。它让我觉得自己跟伯恩利关系密切。我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这种感觉可以肯定。” “我们不会是在谈论女人的直觉吧,弗拉德小姐?” “先生,我想这和您凭借预感破案是一回事。” “噢,别提什么预感了,弗拉德。现在用不着预感,我们有电脑。”他朝凯茨挥了挥手,“来,坐下谈。” “这个地区人员混杂,人们贪图享乐。曾经12个月里发生了三起谋杀同性恋者的案件。对于这种规模的市镇来说,谋杀发案率还不算高。我们曾经花一个月深入调查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管这一地区叫‘波西米亚聚居地’。我不清楚人们为什么这么称呼它,但这里的购物环境不错,我很喜欢。” 他紧盯着凯茨:“弗拉德,这不是一起普通的家庭暴力案件。我想尽快破案。你看了现场的照片,凶手简直是个病态狂。我希望上帝保佑,这是第一起,也是最后一起。”说着,他试图缓和一下语气,“小姐,我不想和你争论什么,但这一次我认为你感觉错了。要三思而行。如果你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请通知我或者穆尔警官。” 他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这时他又想起了什么:“弗拉德,你知道鲍勃·穆尔对女警察的看法吗?” “先生,没有人不知道的。” “那好,证明给他看看,让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错的。” “是,长官!” 麦金尼斯笑了,“行,好好干吧!” 4 运通公司距离警察局只有一小段路,就在布赖顿大广场的旁边。这是一幢蓝白相间的八层大楼。站在大楼上,海滨景色一览无余。公司接待员动作麻利,站在他旁边的保安看起来老练可靠。一切都给凯茨留下了好印象。 瓦莱丽·托马斯在这里负责人事工作。当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伸手准备同她握手时,凯茨真有点措手不及。 “是弗拉德警探吗?” 凯茨显得有点慌乱,她告诉对方,自己原以为出来接待的会是位小姐。 “我就是托马斯。”他说话略带中部口音,笑的时候露出一口补过的牙齿,“那儿是接待室。”他指了指一扇松木色的门,“你要咖啡还是茶?” 托马斯拿起一小叠卷宗和一台东芝笔记本电脑,把凯茨引进一间火车包厢似的小房间里。 “真抱歉,房间这么小。请坐,我刚知道您要来,所以……”- “这屋子不错,托马斯先生。” “噢,叫我瓦莱丽就行了!” “瓦莱丽?”凯茨尽量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对,我应该解释一下。这都是我母亲的错。那也许是在芬兰吧,她遇上了她的第一个大情人,那是个俄罗斯小伙子。所以后来就给我取名‘瓦莱’。我父亲也许觉得这名字不够响亮吧,登记的时候又加了个‘丽’字。”说着,他闪动着浅蓝色的眼睛笑了起来。 “您在学校里肯定因此而遇到过不少麻烦吧?” “可不是嘛!”他眨着眼睛说,“后来到了利物浦,情况就更糟了。” “您在利物浦呆过?” “父母离婚以后,母亲就带着我去了利物浦。她在一家规模不小的面粉厂里干了一段时间。这家工厂现在已经倒闭了。” “那你为什么不改名字呢?” “小的时候,我为此和父母争过。后来,为了母亲的缘故,就一直没有改它。” “她现在还在利物浦吗?” “是的。她后来和一个名叫汤姆的家伙结了婚。那人原先是船上的工程师。我母亲和船员有缘。” 茶来了,茶托和茶杯都是银制的。“太不可思议了!”凯茨说。瓦莱丽笑得很开心,他仰起头,摸了摸自己浅棕色的头发。 “以前,我的头发有这么长。后来我把它们剪短时,我母亲伤心极了。她说我留着长发酷似那个俄罗斯小伙子。”他停了一下,像想起了什么。 “那么,可不可以请教芳名?” “侦探。” 瓦莱丽盯着她不放。 “凯茨。” 瓦莱丽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只好投降了:“我的证件上写的是‘凯瑟琳’。” “是照着凯瑟琳女皇起的名字吗?” “不,我想不是。”凯茨觉得自己有点喜欢上了这个人。他们喝着茶,凯茨把话题引到了乔治·伯恩利身上。当瓦莱丽问起他是怎么死的问题,凯茨只说目前还不清楚。 瓦莱丽略带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打开电脑说:“请稍等。” “启动很慢,硬盘有杂音,不过这东西还不错。”她笑着说,“可为什么不配个彩色显示器呢?” “我也正试图搞一个。”他说,“要知道,运通公司也有手头紧的时候。” “不过,这东西速度够快了。”他打了“px”两个字母,按下回车键,“这幢大楼里每个人的情况都在这个数据库里。我还把它们同各俱乐部联了起来。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的情况。”她答道。 瓦莱丽·托马斯把电脑屏幕掉过来,只见文件打开了。 “乔治·伯恩利,30岁。” “可是,在我们的材料上他是29岁。” “不,30岁。看,出生日期,11月6日。” “那是今天。” “倒霉的家伙,没赶上庆贺生日。去年他作了一次滑雪旅行,踢过几次足球。” “有没有请过假?” “圣诞节有过一周假期,2月份有两星期休假——,就是那次滑雪旅行;另外,8月份请过几天假。” 凯茨把椅子往前挪了挪。 “还有”,他继续道,“他的车牌号是bmw3161,j-reg。没有事故记载。” “还有什么情况?” “对了,工作。他所在的部门的头儿叫雷吉·史密斯。他对伯恩利的表现评价不错,可能还准备提拔他呢。” “伯恩利平时有没有出过问题?” “从电脑上看,没有。” “难道电脑里没有,就算没有了吗?” “也许是的,但也并不绝对。因此我带了这些材料。”瓦莱丽退出文件,关了电脑。他脸上依旧带着笑,“您别着急。有些东西电脑里可没存。”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卷宗:“过去我曾在五大银行的其中一家干过。银行里常会出现这样的事,不是钱款去向不明,就是有储户抱怨他们的存款失踪了。” 凯茨专注地听着。 “自然,遇到这样的情况银行要调查。调查人员要向每个涉嫌的人调查取证。要知道,就像你们警察有好坏一样,银行职员也是凡人。一旦找到作案人,我们就立即将他开除。他们不会到法庭受审。这也是为银行的名声考虑。” 瓦莱丽的脸越凑越近,凯茨闻到一股法国香水的味道。 “在很多情况下,很难找出究意是谁搞的鬼。调查人员顺藤摸瓜,最后往往在一小撮人那里搁浅,从中很难确认到底谁是主谋。” “那怎么办呢?” “我们把每次调查都记录在案,凡是受到怀疑的人,我们都记录下来。这听起来有点专制,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要知道,一个不可靠的银行出纳员,会毁掉这家银行的信誉。因此,要是谁的名字在记录中频繁出现,我们就该测试测试他的可靠程度了。我们之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他免受怀疑。那些出色的调查人员,就像精干的警察一样,即使无法取证,也能觉出风吹草动。” “这么说来,凡是‘悬案’都记录在电脑里了?” “当然不是。”他说,“还是因为‘专制’。” “我简直快要不明白了。”凯茨说。 “全是因为那个《信息保护法案》!”他说着,脸上神采奕奕,“如今,只要你把信息存进电脑,那么这里的任何一个雇员有权利从中查询任何一条有关他的信息。举个例子来说,假如我们怀疑张三盗窃账户上的存款,并且把这条信息存在电脑,我们简直是在自讨苦吃。因为张三有权在任何时候,把电脑里所有关于他的材料都调出来看。” “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可思议!”这是凯茨来瓦莱丽这儿后第二次发出这样的感叹了。 “所以,就得想个办法既保住秘密,又不触犯法律。” “那怎么做呢?” “还是拿张三来说,只需在张三的条目里写上‘参考某某材料’就行了。书面材料,它们和《信息保护法案》没有任何瓜葛。” “可是如果需要反复核对,或是查询别的信息时怎么办呢?” “从电脑上查啊!从另一个系统里查!” “怎么操作?” “很简单。书面材料不是记录着所有关于张三某年某月在某起事件中可疑情况吗。而所有‘悬案’都存在另一个数据库里,在这里‘张三’只是个代号,这个代号看过书面材料的人才知道。”凯茨专注地听着。 听着听着,一个念头从她脑中闪过:伯恩利很可能卷进了一个复杂的阴谋,也许阴谋的幕后操纵者就是杀人凶手? 托马斯注意到她的神情,换一种口吻继续遭:“至于乔治·伯恩利,我想可能不会有什么惊人的发现。他名下有人‘x’,看来是桩小事,我们不妨看看。”他打开文件,等待着。 “怎么样?”凯茨急切地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八月份在没有通知头儿的情况下超假一天,有两次在汽油上开销过大。 “就这些?天哪!运通公司管得真严!” “也不总是这样。有几次也是碰巧罢了。” “那么,他平时在哪里给汽车加油?” “让我看看。”他翻了翻那几页纸,“好像在一个叫格里格夏的地方。我从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那在格尔德和彼得斯之间。那儿还有一家不错的酒吧。” “对,那儿还有个叫德克萨科的修车场,伯恩利去过那儿两次,在那儿花了20英镑。” “看来那两次,车伤得不重,还不足以要他的命,是吗?” “你说什么?”瓦莱丽没听清。 之后,瓦莱丽带她上楼找雷吉·史密斯。这位先生五十刚出头,胖胖的身材,脑袋已经秃了,看上去脾气很好。瓦莱丽开口道:“早晨好,雷吉,这位是警探弗拉德。”随即,他就下楼去了。临走时在凯茨耳边轻声道:“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史密斯显然很吃惊,他看起来好像哭过,疲倦而沮丧。他动作缓慢,而且有点过分紧张。他伸手跟凯茨握手: “要知道,今天是乔治的生日,我们都已经给他买了生日卡了。” “我知道……” “他是个好小伙子,工作勤勤恳恳,这里的每个人都喜欢他。” “我知道。他平时都有些什么社会活动?有哪些伙伴?哪些女朋友?” “他喜欢和秘书们闲聊,但也只是聊聊天而已。你可以去问问她们。” “他有些什么爱好?平时玩什么?休假期间都干些什么?” 这时,史密斯看上去走神了,他的思绪好像飘出了办公室。凯茨忙提醒他:“史密斯先生?休假?” 他没有回过头来,只说:“不知道。” “据我了解,2月份他去滑雪了。” “对,想起来了。那次我没去……我……” 停了一会儿,凯茨继续问:“哦,史密斯先生。听说,你还关注过伯恩利先生的开销,有这么一回事吗?” “噢,那实在是小事一桩。乔治休假一个星期后晚回来了一天。之后,也只是说了他几句而已。” 她觉得他的眼泪快要出来了。 “我想那不会是乔治为什么要……你说呢?”他说,“乔治不是那种会为这种事自寻短见的人。” 她插话道:“不,史密斯先生。伯恩利先生不是自杀的。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正在就此进行调查。我们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交些什么朋友,平时都干些什么。” “噢,是这样。”他轻轻地说。凯茨见他正在调整自己的情绪,负罪感也好像减轻了一些。 “另外,我想知道,7月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听瓦莱丽·托马斯说,那时你们正准备提拔伯恩利,可后来为什么没这么做呢?” 史密斯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乔治一向工作勤勤恳恳,很有上进心。我一直在考虑提拔他。”他挪了一下身子,“七月份时,有几个星期他表现有点反常,所以我想把提升的事暂时先搁一搁。” “是有什么压力、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吗?” “问题就在这里。他不但没什么压力,反而看上去特别趾高气扬,在女孩子面前夸夸其谈。我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那时有点过火。” “你能不能谈谈他休假后回来晚了的事?” “行,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史密斯的精神好了一些,“谁都有情绪不佳的时候。但那天我正用得着他,他让我特别失望。要知道,他平时一贯不错,所以我想也许是女朋友的事,或是遇到了什么别的麻烦。但那天他的态度、精神让我不快。他一反平时那种彬彬有礼的样子。工作,甚至于我在他眼里简直不值一提。所以我就批了他几句。” “后来呢?他有什么反应?” “后来,他又恢复了常态。” “您认为,他那时会不会是吸毒了?” “不,我想不会。他并不忧郁,只是有点激动,但谈不上亢奋。这些我懂,侦探。我的儿子女儿都在上大学,我见过吸毒的人什么样子。我敢打赌,不是因为毒品,肯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但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是吗?” “一无所知。”他答道,试图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凯茨从秘书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并不多,她们都很喜欢伯恩利。伯恩利长相英俊,态度很和蔼,许多人都曾和他共进午餐。一个叫詹妮的女孩说:“他从不和我们调情。” “他有女朋友吗?”凯茨问。 “他从没说过有。” “那么男朋友呢?”她尽量问得轻松一些。 “乔治?不可能!” 女孩子们几乎肯定地说,作为女人,凯茨相信她们的感觉。看来乔治·伯恩利是个正直的人。 她站起来和女孩子告别。临走前,她眺望了一眼窗外的大海。在电梯里,她还想着伯恩利、麦金尼斯和瓦莱丽这几个人。门口的保安向她微微致意,她翻起大衣领子走了出去。 5 挨家挨户的查探进行得并不顺利。不是家里没人,就是他们只认识自己隔壁的领导,甚至有的连自己隔壁住的是谁都不知道。警察们只好在各户留了条子,通知他们一旦有情况就报告警察局。过去警察们有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劲儿,可现在即便是杀人案也没有人会为此加班了。被调查的人当中,只有两个人见过伯恩利。他们当中谁都没见过伯恩利与别人在一起。 “看来,大家都没有线索,是吗?”穆尔警察边说,边把眼光投向凯茨,“除了说伯恩利平时开销过大。”他盯着她,仿佛要使她感到难堪。凯茨面无愧色地看着对方。这时,麦金尼斯走进屋来:“有一点线索了。法医化验了床上的精液。结果证明,它们不全是伯恩利的,肯定另外还有一名男性。” “好吧,那今天晚上就去那些俱乐部碰碰运气呢。不过顺便说一句,没有加班费。”屋里的人发出一片抱怨,“行了,行了。我知道,这有点说不过去。不过,一旦破案,一定如数奉还。另外,这里有一张乔治的姐姐提供的死者相片。我们得找找乔治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伯恩利身材形体不错,可以去健身俱乐部问问。” 第二天上午七点半,大家又聚在警察局办公室里。前一天晚上,圣和格里夫斯在同性恋者俱乐部里非但一无所获,反而招来一个对圣大感兴趣的家伙。这时,圣还在谈论昨天的事:“那家伙走上前来问‘嗨!老兄,离婚多长时间了……?’” 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有几个人好像熬了夜,眼睛红红的。当穆尔警官进门时,大家还在各说各的。 “说说有什么消息?”他示意大家静下来。 据调查,伯恩利经常光顾一个叫“特里姆”的健身俱乐部,直到最近一个月才换了一个地方。 “每个人都说他是个不错的家伙。不太爱说话,看上去有点儿严肃。他总是在晚上人少的时候练习上一小时,每个星期去游三到四次泳。” “那么,男朋友呢?”穆尔问。 “警官先生,那个‘特里姆’俱乐部是个女孩子经常光顾的地方,可不是男同性恋者的领地。 “那么他最近去的那个地方呢?” “那个地方名气不大。那里的记录里有他的照片,但没人谈得上认识他。上星期他去过那儿两次。” “小伙子,干得还不错。”穆尔道。 有人敲门,一位女警官拿着一块黑板进来。比利·廷格尔把板支在架子上,她朝廷格尔微笑一下,离开了办公室。 “各位看,这是因科曼街。”穆尔说,“打‘x’标记。这块板就放在这儿,我希望越快越好。现在就出发,开始干吧!” “凯茨·弗拉德在哪儿?”穆尔喊着她的名字,就好像没看见她一样,“弗拉德警探,我们很想知道,以前谁住在伯恩利楼上。我们查了选举人花名册。可是一无所获。所以这桩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看行不行?先去建屋合作社问问吧。” “行了,大伙儿都出发各干各的吧!”穆尔结束了发言。 大家鱼贯而出,大多数人都在说笑着什么,只有凯茨闷闷不乐。她觉得穆尔在嘲笑她。探长则把她当成了刚从警校毕业的学员。可恶的家伙! 对于自己住的街上那个房屋合作社,凯茨连它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不好意思开口问别人,于是只好慢慢在街上遛车,留心注意街两边的告示牌。驶过一遍以后,她已捕捉到那个名字,并把它记在了心里。 凯茨费了好大劲才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的车位里。天开始下雨了,她从车后座抓起一件雨衣,走向建屋合作社的办公楼。进楼以后,她已经湿透了。接待她的职员态度冷漠。凯茨不得不向他出示了搜查令,对方才去叫这儿的副经理。副经理来了,凯茨还是余怒未消。 “弗拉德警探。”她扬了扬手里的证件,算是自我介绍。 “请问侦探,我能为您效什么劳?”经理先生脑袋微微歪向一边,几乎要向她鞠躬了。 “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以前的一位房产抵押者的情况。” “请您告诉我地址。” “因科曼街,42b。据我们了解,现在那房子有所属人,我们想了解的不是这户,而是在他之前的那一户。” “噢,明白了。让我看看这房子现在的主顾什么时候买下它的。”凯茨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点谄媚。 资料显示,这对夫妇男的叫特里沃·琼斯,女的叫詹妮·威尔金森。一年以前,他们遇到了些麻烦,把钥匙交还给合作社。再后来,这对夫妇就没有消息了。威尔金森曾经是霍夫地区的一位律师秘书,琼斯在一个发烧音响器材商场工作,但现在两人都已经换了工作。在资料的一角,有人加了一条注释:“欲知详情,可向圣玛丽区的索顿索取。” “这是什么意思?”凯茨指着这条注释问。 “这,我不太清楚。”他说,“这看起来像是吉姆·格林的笔迹。” 她扬起眉毛。 “吉姆·格林是新来的经理。这几天,他可能病了,休假在家。今天上午我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可一直占线。如果您要和他联系,我可以把他的地址给您。” “那好。”她掏出笔记本记起来,“还有琼斯和威尔金森以前工作的地址。” “没问题。我去叫个女孩子给你复印一份。” “整天跟这些女孩子打交道,对男人来说也够受的吧?” “是不是挺有意思,侦探?” “开个玩笑而已。” “曼迪,这是弗拉德警探。”他对着迎面走来、穿着高跟鞋的女秘书吼叫起来,“她需要这个材料,你拿去复印一下。”曼迪转身走了。女秘书们在复印机那边咯咯地笑着,不时朝这边张望。 凯茨从建房合作社出来后,一时不知道该上哪里去好。是去霍夫找那个律师谈谈呢,还是去琼斯呆过的音响商店?最后她决定去找休假在家的建房合作社经理吉姆·格林。既然他在资料里写了那条注释,那就该对琼斯夫妇的去向略知一二。 格林的家在昂得曼大街,和凯茨家隔着六条马路。这条干道两边高楼林立,路的尽头是一个广场。要是在晚上,凯茨会怀疑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但此时是白天,还下着雨。即使是这样,也看得出昂得曼街比她自己住的因科曼街要高出一个档次。 格林住在一层。推开走廊的门,只见右边墙上安着三个陈旧的通话机。最底下那个标着“吉姆·g”。 凯茨按了几下门铃,没有人回应。她又按了几下,还是没有动静。她感到雨水正沿着耳朵往脖子里滴,自己的裤子也湿透了。凯茨开始按吉姆的门铃,这回把另外两个也按了。过了一会儿,其中的一个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是物业公司吗?” “不,女士,是警察。”凯茨回答,“能和您说几句话吗?” “这么说来你不是物业公司的?我还以为是来查看那股怪味儿的。” 通话机又响了一下:“一层!”说着,防盗门开了,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你得使劲推,门才会开。一下雨,这儿的门就特别难开。”凯茨又用手推了几下门。 一打开门,凯茨什么都明白了。她转过身,想忍住恶心,可是那股怪味儿扑面而来,像在抠着她的嗓子眼一样。她伸手去摸手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急忙冲进地下室,对着墙呕了起来。 当麦金尼斯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凯茨还没有缓过头来。她浑身湿透,背对着门站在雨里,头发全粘在脑袋上。 “天哪,弗拉德,你没事吧?”麦金尼斯递给她一个纸制面罩,“来,戴上这个。” 巡逻车来了,由于速度过快,轰然一声,撞到了路边的栏杆。麦金尼斯对穆尔说:“鲍勃,那是哈里吧,你去帮他移出来,直接上这儿来。” 吉姆的门镶在一个带凹槽的门框里,根本无法推开。穆尔推了几次就出汗了。他有点不耐烦地扯下面罩,那股怪味向他直扑过去。穆尔赶到一阵恶心,一边咒骂着,一边举起锤子雨点般地朝那扇门砸去。最后,“咔”的一声,锁终于被砸开了。 无须再找吉姆了。吉姆正对着门坐在像一个打开的便桶一样的木椅上。除了一双粉色的短袜之外,他什么没穿。他的咽喉部被人砍了一刀,背后放着一把椅子,头被绑在高椅子背上以防耷拉下来。屋子里异常闷热,尸体发出强烈刺鼻的味儿,即使戴着面罩也无济于事。 第02章 6 据推测,谋杀乔治·伯恩利发生在周五晚上10点至凌晨6点之间。吉姆·格林在半夜时被杀。伯恩利的房间冰冷,而格林的屋子里,暖气却开到了最高一档。两桩谋杀案似乎都和性有关。 特里沃·琼斯的照片被幻灯打在墙上。 “现在该好好查查这个人了。”麦金尼斯看着墙说。 屋里的紧张气氛似乎缓和了一点儿,大家开始小声议论。 “特里沃·琼斯,1963年生于卡迪夫。今年7月28号以前一直住在伯恩利的楼上。吉姆·格林是他们住房抵押顾问。我们这里有他的一点记录。1984年,他因窝赃被判6个月监禁缓期执行;1986年因为伤害罪再度入狱。 “1986年那次判刑是因为彻里案件。那次,四个暴徒闯进格林·彻里的酒吧,琼斯就是那四人中的一个。当他们意识到那是一个同性恋酒吧时,局面已经变得不可收拾了。酒吧顿时乱作一团。琼斯一伙吃了亏,琼斯用烟灰缸砸一个家伙,被拉开了。在这之前,他还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儿。就在那一次,有人用玻璃在他脸上重重地划了一道。在法庭上,琼斯的辩护律师认为,整起事件已经失控,简直无法证明谁对谁错。再说,他的当事人不也吃了大亏了吗?那次,他被判一年监禁。” 穆尔警察接过话茬:“琼斯有个,或许是曾经有过一个合法妻子,詹妮·威尔金森。以前她在霍夫工作,琼斯在市中心的一家音响商店干。目前,不能肯定他们在哪里。但据推测,他们可能会在南安普敦的圣玛丽区。” 格里夫斯警探站起身来:“现在关于伯恩利还没有什么确凿的材料,但对于吉姆·格林,我们现在知道,三年前他因为在公共场所的非法行为被判刑。在进入房屋合作社之前,他在一家连锁药店当实习会计师。他是个同性恋,热衷于研究淫书,搜集各种古怪的东西,包括他死时坐着的那个马桶。” 麦金尼斯接着道:“有迹象表明,格林在死前有过性行为。我们发现了精液的痕迹。法医会来鉴定。可以预料,那不是格林的精液。” 这时,穆尔发话了:“现在可以肯定被害者中其中一人是同性恋。两个被害人都认识嫌疑犯琼斯,而这个人曾经和同性恋者发生过冲突。我们必须在发生第三桩命案之前,找到这个琼斯。圣·格里夫斯和延格尔今天上午跟我去一越南安普敦。麦金尼斯探长和弗拉德去一趟琼斯干过的音响商店和詹妮工作过的律师事务所。其余的人继续挨户调查。现在,出发吧!” 麦金尼斯的车停在警察局的地下车库里。他问凯茨先去哪儿,并让她驾驶自己的车。 “我想应该是律师事务所,先生。威尔金森或许跟那里的女秘书有联系。” “那么,琼斯就不会和别人联系吗?” “长官,我想,如果琼斯是嫌疑人,他一定会处处小心谨慎,不会给我们留下线索的。” 他们把车开出停车场,沿着威廉大街驶去。麦金尼斯问凯茨,为什么认为女人没有男人谨慎呢。 “案犯是琼斯,需要小心的是他。再说,社交圈对于女人来说是那么重要,即使威尔金森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她或许也会忍不住跟老朋友联系的。” “社交圈?”麦金尼斯脸上带着一丝嘲讽。 “就是朋友,伙伴。”凯茨答道。 他们到了霍夫,下车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见了巴吉尔·斯特里特和哈蒙德事务所。它占了整幢大楼的底层,离最近的汉堡包店只有一分钟路程。 一进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高高的柜台和一个铃。这显然是用来对付推销员的。凯茨按了一下铃,立刻出来一位红头发姑娘。 “早晨好。”姑娘眨眨眼睛,“能为您做点什么?”凯茨掏出自己的证件,“噢,天哪,是警察!”那姑娘叫了起来。 一个年纪稍大的女人带着他们穿过一个干净、整洁铺着灰色地毯的办公室,来到负责人办公室。远处,红头发姑娘正在对两个打字员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说警察来了的事。带路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示意他们进去。屋里一张价值昂贵的书桌后,坐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他留着一头白发,正面带微笑地等着他们。看见凯茨是位女士,他立即站起身来,像侍者一样替她挪开一把椅子。凯茨不由自主地笑了。她觉得他看上去像圣诞老人。” “我是巴吉尔。”老人自己也坐下来。“斯特里特退休了,奥里弗·哈蒙德已经过世了。” 弗拉德和麦金尼斯心有灵犀地相互对视了一下。 “我今年82岁了,”巴吉尔笑着,“可脑子还没糊涂。” “我想肯定是这样的。”凯茨把话引入正题:“我们想问您几个问题。” “说吧,小姐。” “是关于您这儿以前的一个雇员,威尔金森小姐。” “您是说詹妮·威尔金森吧?8月7日她离开这儿了,那天是星期五。” 凯茨掏出本子记了起来:“您说是8月7号,肯定吗?” “当然。小姐,我还没老到不中用的地步。” “那当然,先生。只不过,刚才……” 巴吉尔按了一下按钮,一个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巴吉尔先生,什么事?”巴吉尔让秘书把档案文件拿来,随后接着道:“詹妮·威尔金森在这儿工作的时间不短。去年我妻子死时,她帮了不少忙。我可以确定,她就是8月7号离开这儿的。” 秘书拿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走了进来。“威尔金森夫人的档案。”说着,她把夹子放在桌上离开了。 巴吉尔翻看着材料,就像医生翻看病人的病历一样。他说话的语气也像医生那样毫无夸张修饰:“詹妮是1991年4月3号到这里来的。1992年8月7日离开这里。她是个一流的人才,我给她写了一份蛮不错的推荐材料。……” “推荐材料,先生!”弗拉德打断了他,“写给哪个公司的推荐材料?” “抱歉,那份材料并不针对任何单位。只是詹妮在离开之前想带一份工作证明。我们很乐意能为她做点儿什么。” “那么,关于她,您还了解些什么?” “噢,恐怕就这么多。她走的时候,我给了她一份奖金。看到她走,我很遗憾。其他,就没什么了。如果您想了解关于她的朋友、社交之类的事儿,您可以问问刚才拿材料进来的帕克夫人。” 凯茨和麦金尼斯站起身来同老人握手告别。 “能不能顺便帮我叫些茶进来?”巴吉尔问,“让莎丽拿进来,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小家伙。” 帕克夫人引着两人向打字室走去。她说自从威尔金森离开以后,又有两个女孩子离开了这里。那两位倒是与威尔金森夫人挺熟的。” 帕克夫人一走,一个女孩立刻说:“老家伙总是管詹妮叫‘威尔金森夫人’。就算詹妮和特里沃是夫妻,那也用不着这么称呼,像50年代的老家伙一样。” “你和詹妮熟吗?” “我们是好朋友。过去我们常常一块儿去麦当劳吃午饭。” “她离开这儿以后,你有过她的消息吗?”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凯茨觉察出这不是真话:“要知道,并不是詹妮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只是……嗯……” “我叫布伦特·戴安娜。”女孩说。 “詹妮没有触犯什么法律,布伦特小姐。我们只是想了解她最近的情况……”凯茨朝麦金尼斯看了一眼,希望他能帮忙一起说服布伦特。可是麦金尼斯却似乎故意在看着别的地方。她只好继续道:“出于为詹妮的安全考虑,我们需要立即和她取得联系。” “是不是和他以前的那个男朋友有关?” “我很抱歉,出于工作原因,我没有权利告诉你别的什么,但是……”说到这里,凯茨停住了。 “看来是那个混蛋了。他还在四处威胁别人,是吧?” “我刚才说了,我没有权利告诉你……” “那没关系。真的,我能保守秘密。” “当然,我相信。”凯茨微笑着说,“您能提供什么线索,帮我们找到她吗?” “我不是十分清楚。”她说,“她刚丢了房子的时候——真可怕,他们没了自己的房子。那时,詹妮和我一起呆了一个星期。特里沃在南安普敦的一个叫什么帕奇的地方租了个房间。詹妮不喜欢那个地方,要知道那里和红灯区挨着。有好几次,几个家伙想把她带回去过夜。” “你有那儿的地址吗?” “没有,但是大概在一个月以前,詹妮打电话说她搬走了。她和特里沃两人及另外一对夫妇合租着一套四个卧室的房子。她说自己过得很开心。房子附近有个小小的公园,她们住的地方正好在一个新的购物广场和麦当劳之间。” “还有什么?” “没什么了。” “她没有谈起自己的工作吗?关于她现在住的地方,她还说了些什么?” “特里沃找不着工作,她说,她自己在一家超市干了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又不干了,找了份新差事。” “在哪里?” “不。我问她来着,可是计费器响了,电话断了。”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麦金尼斯先开口了:“弗拉德,怎么样,了解了这么多,想不想向穆尔警官汇报一下?” “还不到时候呢。也许那家音响商店还能提供些什么线索。” “那,好吧。” 他们已经驶近了市中心,凯茨正在想一个问题:“长官,格林追踪琼斯和威尔金森到过南安普敦……” “我也这么猜测。” “您这是什么意思?” “琼斯夫妇很可能和格林联系过。” “为什么?”他们来到约翰街。 “别问我为什么,凯茨。我只是大胆设想而已。” 听见老家伙称自己“凯茨”,她真是高兴。 “停车的时候,小心着点儿,弗拉德。” “是的,长官。” 她尽可能迅速地把车停在了主检查官的车旁边。“您是愿意跟我一块儿去音响商店呢,还是想在出发去南安普敦之前休息一会儿?”她问。 “不用管我,弗拉德,你看着办吧。” 他们准备进楼的时候,有人叫住了探长。一个年轻的侦探跑过来告诉他,法医送来一个包裹。另外负责挨户调查的警察报告说,星期五晚上很可能有个女人去过伯恩利家。 “弗拉德,赶紧去音响商店,了解情况之后尽早回来。”麦金尼斯说着,快步离开了。凯茨发现,他走路的样子很怪。他迈着大步频率很高,就像鸟一样。 凯茨在音响商店一无所获。6月份时,原先的职员都走了。新上任的经理很想帮上什么忙,他答应把认识琼斯的那些人的名字、地址告诉凯茨。可是材料都在总公司,要拿到这些材料,至少需要一天时间。凯茨没在那里多耽搁,迅速离开了。 她回到警察局,还没来得及脱下外套,麦金尼斯就把她叫了进去。“法医的验尸报告表明,格林身上的指纹和伯恩利床上的指纹出自同一个人。这么看来,杀害格林和伯恩利的凶手是同一个人。”他有点喜形于色,“找到琼斯,看他还有什么话说。这种dna指纹鉴定准得很。” “长官,在音响商店一无所获。” “嗯,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不过,明天他的公司总部可能会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好吧,好吧。”他显得有点急躁,“联系一下穆尔警官,我有话跟他说。”对了,有个警察说,你们一个邻居在星期五晚上10点看见伯恩利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你去问问他具体情况。” “那,长官,还去不去南安普敦?” “当然去,越快越好了。一定要赶在记者之前找到琼斯。快去找那警察,我们马上走。” “他是谁,长官?我是说那警察。”凯茨有点不快地问。 “见鬼,弗拉德,我怎么知道?”麦金尼斯咆哮起来,“我只管这儿的事,问值班警察去!” 值班警察倒是给了凯茨几个明确的答复:“目前,我们还没有和穆尔警察联系上。他们到时候会和南安普敦总部联系。我们会打电话给那里的总部,通知穆尔和这里联系。” “麦金尼斯探长说,要尽快,他现在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是他的问题,我可没办法。你是不是要找贝利?” “对,是的。” “他在餐厅里。” 尼克·贝利正在餐厅的角落里和一个女警察一起吃着馅饼。凯茨认识尼克,也和那位女警察共过事。她朝两人走去:“嗨!朱莉!” 尼克算不上是警局里的大人物,但做事很讲效率。他很快切人正题,谈起了他了解到的情况。就在离伯恩利家三户远的地方住着一位老人,她在周五晚上看见伯恩利和一个女人站在自家窗外。尼克边说边掏出笔记本念了起来。 “拉尔夫夫人说,那个女人大约在30至40多岁之间,戴着头巾,穿一件长的灰色雨衣。” “拉尔夫夫人多大年纪?” “66岁。” “66岁!这个年纪的人还能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 “她从前干过警察。”贝利强调说。这时朱莉端着三杯饮料回来了,尼克抬起头说:“对不起,亲爱的。”他朝朱莉挥了挥手,又继续讲下去,“我的意思是说,拉尔夫夫人的确很敏锐。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再说她的视力也没什么问题。我想,那个女人也许是伯恩利的朋友,她那天要是进了伯恩利的屋子,应该能觉出点什么异样来。我们应该找到那女人,好好谈一谈。” “谢谢你,尼克。让我抄一下这个谈话记录。还有,再让大伙儿问问,那天晚上有没有人在街上看见过这个女人,注意问得巧妙一点。” “没问题!” “嗨!干得不错,尼克。”说着,她转过身笑着对朱莉说:“朱莉宝贝,好好照顾尼克,他可是块宝啊!” 朱莉眨了眨棕色的眼睛:“尼克?你说尼克?不是开玩笑吧?” “对,开玩笑,朱莉。”说着,凯茨站起身来。 麦金尼斯正迫不及待地等着听凯茨的汇报,听完好上路去南安普敦。 “我已经和那里的探长联系过了。他表示要立刻通知应急行动队。我说,咱们还没有和穆尔警官联系上,等接上头再说。” “可是既然琼斯这么残忍地杀了两个人,难道不应该通知应急分队吗?” “是的,他们也这么想。你知道,他们会全副武装,牵着警犬到处搜查。既然这样,还是等等吧,至少得知道琼斯大概在什么地方。” 路上,麦金尼斯告诉她,目前已经有了大致目标,穆尔等人已经在那里守候了。那里有个海滨村镇。在圣玛瓦和村镇之间的这条街上全是三层楼四个卧室的公寓。附近还有一个酒店。如果你看了地图就会知道,那里好像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在房地产业炒得火热的时候,这里的房子卖到15万美元。现在只要八万五。鲍勃·穆尔已经和那里的房地产商联系过了,那里的大部分房子都租出去了。噢,对了,那里的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公园。” “看来就是那里了!通知行动队吧,先生!” “说得对,弗拉德。我正在跟他们联系。” 7 海滨商业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简直找不着停车的地方。凯茨好不容易才把车停在马路边,在车上贴了个标有“警方”字样的标签,就急急忙忙追麦金尼斯去了。 穆尔正在酒店里等他们。大堂里安静得很,只有两三对情侣在用餐。麦金尼斯出示了证件,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包厢。圣·格里夫斯正和穆尔对面坐着喝啤酒。麦金尼斯坐到了穆尔旁边,凯茨只好到过道那边找张椅子坐下。 “鲍勃,怎么样?”麦金尼斯问,“有什么情况?” “离这儿半英里的地方,四条街上全是带三个或四个卧室的公寓。我们现在手头有其中六家的地址,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一家。”他拿出一份房地产商提供的资料和一张彩色照片。 “这家的住户叫布莱克。上个月房地产公司的人去,发现他家里还住着别人。布莱克说那是来拜访他的一个老朋友。现在延格尔正在巡逻车里监视着那一家。” “看起来,还有时间,先吃点什么吧。”麦金尼斯道,说完他自己点了一份比萨饼,凯茨要了面包和沙拉。吃完,探长要凯茨给大家谈谈尼克·贝利了解到的证人。 她有点紧张,可知道自己必须开口,于是清了清嗓子:“也许现在看来这并不重要,但贝利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拉尔夫夫人。拉尔夫夫人说自己在谋杀当晚十点后看见伯恩利先生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一起。老人虽然六十出头了,可她的证词是可信的。她从前就是个警察。” “弗拉德,你是想让我们相信伯恩利不是同性恋,是吧?”鲍勃·穆尔看起来很友善,语气中却透着一股轻蔑的味道。 “我只是在报告尼克·贝利了解的情况,这是我的工作。”凯茨瞥见麦金尼斯正望着她,可猜不透他在示意什么。 “好吧。如果能找到那个女人的话,琼斯也许就更逃脱不了了。”穆尔缓和了一下语气说,“当然,首先得逮到那家伙。” “是啊,别忘了精液样本。”麦金尼斯补充道,“只要抓到那家伙,法医的证明就足以置他于死地。” “现在怎么办,通知应急行动队了吗?”格里夫斯问。当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他若有所思地说:“1984年办理彻里案件时,我见过那家伙。他看起来像头羊羔,抓他不会费太大力气。” 探长认为:“不管怎么样,我们已经作了布置。估计琼斯会在拐弯处出现。” 比利·廷格尔的车就停在离那房子约50码的地方。凯茨和麦金尼斯拿起两个文件夹,看上去就像是推销员一样,向延格尔的车走去。当他们走近时,廷格尔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样?有情况吗?”麦金尼斯问。 “连鬼都不见一个,先生。整个上午就有两个孩子挨户地朝信筒塞传单。” “好吧。从现在起弗拉德警探也和你一起在这里守着,你们俩看起来像是一对儿。再耐心等一会儿。” 弗拉德拉开驾驶室的门。比利·廷格尔朝旁边挪了挪,坐到副驾驶的座位上。这时,麦金尼斯已经走远了。 “比利,你又抽上了,还抽得那么凶!”凯茨叫了起来。 “看在上帝的分上,凯茨。要知道干这话有多无聊,我呆在这儿快要成雕像了。” “好吧,好吧。不过,从现在起,把烟放口袋里,不许再抽了。” 说着她解开夹克,从腰包里掏出一个纸袋。 “那是什么?”廷格尔问。 “这是……”凯茨不慌不忙地说,“这是我刚给侄子买的礼物。出门前为了防身,把它带上了。”说着,她从纸袋里掏出一支皮制马鞭。 “你的警棍呢?怎么了?”比利问。 “没怎么。怎么样?比利,想不想跟我换?” “不,不想。” “得了吧,比利。书上说警棍并不能用来对付坏人,况且你的那个家伙太大了。瞧我这个,能放在手提包里。这是备用品,有准备总是好的。我可不想出什么意外。” 麦金尼斯探长和南安普敦的应急行动队联系后得知,他们还有能够随叫随到配备武器的军队。不过派遣这样的行动队,起码要得到副警长的同意。 麦金尼斯现在只要他们在抓嫌疑犯时能帮上一把。因此他们提供了几条警犬。为了防备罪犯藏在屋里,他们还可以提供配备枪支和警犬的突击队。 “我猜,咱们这儿不会有什么事。”凯茨语气肯定地说,“麦金尼斯和圣在马克街拐角那边,穆尔警官和格里夫斯在那边巷子里。咱们在这儿充其量只能把琼斯吓跑。电话在哪儿?” 接电话的是麦金尼斯。 “我和比利准备去房子后面,那里更保险,不会把琼斯吓跑。”她发动引擎,等着对方发话,对方只是简单地说了声:“好吧。” 她挂上挡正要开路,话筒里传来穆尔的声音:“注意!有辆车正朝你们开去,看上去像是目标来了!” 只见一辆蓝色轿车驶进了这条街,停在前面。车门开了,走出一个短小结实、脸上有条疤的男人。此人正是琼斯。几乎就在同时,从街的两头有两辆车飞速驶了过来。 “见鬼!”比利看见琼斯想逃脱,急忙跳出车门,朝麦金尼斯的车顶去。凯茨也紧跟着跳出车外。后面赶来的两辆车横过车身把琼斯堵在路当中。 “去他妈的!”琼斯边咆哮着,边跑上麦金斯的车项。凯茨紧追上去,她的训练鞋在黑色的车顶上留下了一串脚印。 “琼斯,你跑不了!”凯茨边跑边喊,换出对讲机:“他跑了!往左!出了马克街!”琼斯头也不回地朝前飞奔,还伸伸手指似乎在挑衅。凯茨紧追不舍,不让他从视线中消失。 “又左拐了!对,好是朝市中心方向!不,向右,是右边!我们正经过蔬菜批发市场,又右拐了!这儿是个居民区!现在他朝海滩方向跑了!真糟糕!去他妈的!”她差点儿撞到一辆过路的汽车上。“对不起!右,往右!他往右跑了!进了一个什么洞,我正跟着他!见鬼!他钻进洞里去了!”她弯下身子,钻过遮篷,也跟了进去:“见鬼!这里太臭了!” 这个洞似乎正由哪个考古队在挖掘,四周用三夹板围着,顶上盖着块帆布。地下又潮又湿,滑溜溜的。全是泥。凯茨觉得周围有滴水的声音,洞里还散出一股腐烂的味道。虽然能分辨出洞里的情形,但要是有电筒就更好了。 “投降吧,特里沃!”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洞里回响,“有六辆车正朝这儿开过来,只要半分钟就到了!” “去你的,娘儿们!” 凯茨朝着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脚下越来越泥泞。“得了吧,特里沃。”她叹了口气,“别再耗着了,算了吧!” 这是一个已经被挖掘出来的墓室,面积不大,地下全是泥,特里沃就在她对面。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了。 “特里沃……” “特里沃转过身来,两眼直直地瞅着凯茨,一只手藏在身后。 “别惹我,我从来不跟女的斗!” “是吗?特里沃? “我不会过来的!” “那可太糟了!”说着她从夹克里掏出那根马鞭,“要是你不投降的话,我的头儿可马上要到了,那时……” 她一步一步朝特里沃逼近,“特里沃,是不是想尝尝马鞭子的味道?” 特里沃似乎想跑。他虽然看上去很结实,但看得出来此时他怕得要命。凯茨挥起鞭子猛地抽在墙上:“怎么样?听起来挺疼的,是吧?想不想试试?” 特里沃一言不发,洞里只有“滴嗒”的水声。 “特里沃?”她能感觉到特里沃正在作决定。 “这还用多想吗?特里沃?”她又挥了一下鞭子,接着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只听“”地一声,有人碰到了外面三夹板做的围墙。听声音可能是格里夫斯到了。 “你没事吧,凯茨?”。 “我很好。”她大声应着,一直盯着琼斯的脸,“我和特里沃这就出去。” “现在,转过身去!”她一字一顿地对特里沃说:“靠在墙上!”随后又对外面喊道:“下来吧!这儿没问题!” 8 三辆警车向布赖顿警察局飞驰而去。凯茨驾驶着麦金尼斯的车走在最前面;圣和格里夫斯押着嫌疑人坐在后面一辆车里,穆尔警官和廷格尔在最后做保护。 一戴上手铐,琼斯反而出人意料地坦然了起来。他一再说明这是个误会。他说自己一开始把他们当成来要钱的债主了,所以一看见他们拔腿便跑。后来,见追上来的是个女警察,就干脆投降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女打手呢。后来再一想,你是警察,我也就老实了。” “你最好放老实点儿,到了布赖顿就全招出来。”格里夫斯对琼斯吼道。 凯茨开着车一言不发,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累垮了。 “我刚才疏忽了,不该让你和廷格尔呆在那儿。”麦金尼斯说,“那家伙把车停在那儿,只能说他倒霉。不管怎么样,他没能逃出咱们的手心。今天你干得不错。”凯茨一声不吭。 “这个星期累坏了吧?” “没什么。”她答道,“这正是我想干的工作。” 三辆车赶到警察局的时候,天阴了下来。琼斯被推推搡搡地关进了楼上的一个小屋里。离开这么久,有一大堆事正在等着他们。其中凯茨有个电话是从运通公司来的。 几天的行动,把大家累得精疲力尽,现在还要审问琼斯。和麦金尼斯做了简短的商量后,穆尔把大家召集了起来。“我和格里夫斯要对琼斯进行一小时的审问。圣·廷格尔、弗拉德,你们三个人赶紧写汇报,写完就回家吧。”他说完,觉得凯茨眼里流露出不满的情绪,于是他又补充了几句。虽然他说话时,眼却并不看她。但那些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你们今天都干得不错,也该休息休息了。咱们的头儿,现在要去‘例行公事’。8点开始审问那家伙。” “什么是‘例行公事’?”凯茨在查看电话记录时问格里夫斯。 “例行公事嘛,就是咱们的头儿得先睡上一个钟头,洗个澡,刮刮脸,换上套干净衣服。他得神清气爽地去审犯人。” “那有用吗?” “太有用了。咱们的头儿是这儿最棒的。” 凯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这时别人陆陆续续下班了。她一边和他们打招呼,一边看着留在桌上的纸条。只见其中一张写着:“请在六点以前来电话。瓦莱丽。” 凯茨一屁股坐在桌前,推开桌上乱七八糟的材料,从抽屉里取出纸,准备写工作汇报。她拿起笔想了想,看看时间是六点差二分,便拿起了电话。 “我是瓦莱丽·托马斯。”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凯茨努力回忆着瓦莱丽的样子。 “我是弗拉德警探……”她顿了一下,“凯茨。” “你打电话来,我真高兴” “我很忙,瓦莱丽。” “噢,现在不方便是吗?那我过会儿给你打。” “不,不,”凯茨忙说,“只是有点儿……” “累了?” “大概是吧。”她边说边写,报告中出现了许多小错误。“是的,有点儿累。” “你需要有个人替你做顿饭,好好吃一顿。我这里就有个自告奋勇的人。”听起来,瓦莱丽似乎心情特别好。 “瓦莱丽,我真是累得很。今天恐怕不合适……” “这么说来,你要拒绝我?” “对。和我在一起,你会觉得没意思的。” “说到哪里去了。咱们又不是没在一块儿聊过,还记得吗?”他又接着问了句,“几点?” “那,我搭你的车回家,行了?” 电话那头一口答应:“行!七点以后我在办公楼外等着。”话音刚落,还没等凯茨改主意,对方连句“再见”都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凯茨的汇报写得干巴巴的,糟糕透了:“嫌疑人企图逃跑,一开始向北跑。警方的车受了点儿损。我追嫌疑人,后来抓到了。” 当写到抓获过程时,她省略了好多。“……他没做什么抵抗,就被抓获了。”她没有提到那根马鞭。汇报最后,她提到这次行动可能给考古队带来一些麻烦和损失,建议写一封致歉信。好不容易写完汇报,她跟人打了几圈牌想轻松一下,可是7点10分走出大门的时候,她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又下雨了,凯茨没带伞,只好竖起衣领加快脚步朝运通公司方向走去。一辆蓝色豪华轿车停在15英尺开外的地方,车正在发动。这辆车太漂亮了,虽然她不是个车速发烧友,但也看得出来,这是一种60年代中期的样式,配备着2.5公升的油箱和v8引擎,车轮是印度造的。 车上的人正是瓦莱丽。他摇下车窗向她喊道:“要是绅士的话,我就该下来请你上车。我可不想咱俩都淋成落汤鸡。来吧!赶紧上车!” 她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但她明白这不是因为他,而是为那车。钻进车里,凯茨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人家:“糟糕!瓦莱丽,我身上全是泥!” 他笑着说没关系,问她是不是有兴致走海边那条道。车里的暖风机吹着热风,凯茨觉得身上渐渐暖和了起来。 “你可别告诉我,你有钱。”她说,“我不喜欢富人。” “我不富,”他眼睛望着别处,“只是运气好。” “这车可够豪华的,瓦莱丽。” “没错儿。”他指着仪表盘上的一个小盒子说:“这是给你的。一个小礼物。”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小包糖果。“给你充充电。”他笑着解释,“刚才在电话里,你说累了。” “你简直想象不出这话儿有多累,”她慢慢说着,有种想哭的感觉,“这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我去约翰街找过你几次,可你总是不在。所以,这才今天留了张条。” “这几天真的忙得团团转。” “工作得不错吧。” “我是个侦探,这工作不能出错。” 雨越下越大,哗哗地冲刷着车窗玻璃。凯茨把手搭在车座上,头靠在自己肩上。她的手指不时触到瓦莱丽的外套。车里放着音乐,那是一首叫《夏日时光》的歌曲。她想对瓦莱丽微笑一下,她想好好想想白天的事,可是睡意袭来,所有的想法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9 朦胧之中,凯茨只觉得周围一片昏暗,只有小闹钟的指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格一格地跳着。她觉得既暖和,又安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水汽蒸发后的味道。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枕在瓦莱丽的腿上,他的一只手揽着自己。耳边传来低低的布鲁斯节奏。瓦莱丽正靠在车门上打瞌睡。 她看了看表,天哪!10点10分,时间过得真是不知不觉。她觉得身体有点僵硬,小心翼翼地想坐起来:“瓦莱丽,你醒着吗?” “好像是。”瓦莱丽清醒了。 她身体坐直:“嗨,你看,我真是太抱歉了。 他眼里含着笑意:“感觉怎么样?” 他的车停在地势较高的地方,下面不远处闪着黄褐色的灯光,她问这是在哪儿。“一个温暖的地方。”他回答。 他表示要送她回家,语气听起来有点伤感,俩人没再说什么。 车驶入市郊,凯茨告诉他:“我家就住在广场那边,因科曼街。 还没等瓦莱丽说什么,她又接着说伯恩利和自己住在一条街上,尸体就是自己先发现的。瓦莱丽两眼盯着街道,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你瞧,”她踌躇着,“天这么晚了,咱们还没吃晚饭呢。我真是饿极了。”他好像没听见,全神贯注地驾着车。于是她又说:“也许你现在没兴致做饭了,没关系,只要有人帮忙,我也会做。 “没关系,我来。”他说话时,还是两眼看着前方。凯茨觉得他有什么心事。 雨停了,空气清新,地面在街灯的照射下反着亮光。瓦莱丽把车停好,凯茨挽着他踏上台阶。进屋前,她禁不住望了望这清凉的夜色。 两人走进楼上的客厅。屋里有点空旷,地下铺着蓝灰色的地毯,放着一张她父亲留下来的桌子和一张硕大的沙发。除此之外,就是音响。屋子的一角是一大堆长毛绒玩具。 “那是我的小猪崽们。”她介绍起来。 出了客厅,就是厨房。 “我什么都吃,连动物肉也吃。”她说,“不过,首先我得放上一张唱片,并且洗个澡。” 她跑去拧开浴室的水龙头,回来翻着唱片:、‘你喜欢听什么?”她闻到一股洋葱味儿,抬头一看是瓦莱丽系着围裙,探进头来:“听点安静的曲子。”他说,“菲尔·柯林斯怎么样?” “那么戴尔·史翠丝呢?” “行!不过要是放‘兄弟小姐的歌,我这就走。” “听听《爱情至上》怎么样?” “行,不错。”他问,“有红酒吗?我喜欢。” “厨房的架子上全是。如果做菜,用那个就行。等等,好酒在房间里,我这就去拿。” 凯茨只想冲个淋浴,可是今天浑身是泥,看来是非好好洗洗不可了。下午跑了那么长一段路,她的小腿肚酸疼酸疼的。她往浴缸里洒了些浴液,看水面上泛起了泡沫,于是关上水龙头,进了浴缸。厨房里飘出香味,穿过卧室,钻进她的鼻子里。 客厅里回响着《电报大街》的调子。她躺在浴缸里,努力放松全身的肌肉。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那里还有个男人在开一瓶好酒。想到这些,她觉得生活美极了。是的和瓦莱丽在一起,她觉得温暖而且安全。不,不只如此,更糟的是和他在一起,自己觉得“舒适”。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欢这种“舒适”。她也曾偶尔编织过一个充满爱意、舒适的梦。不过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向往这样的生活。 她是个警察,是个运动员。不管是警察还是运动员,需要的是刚强的意志,容不得半点软弱。她见过许多工作出色的人,他仍因为一时的软弱败在了对手面前。随之而来的恼恨和痛苦,让人寝食不安。这样的事情不可能,而且永远不会发生在她——凯茨·弗拉德身上。现在对她来说,做个称职的警察才是头等大事。也许这就是许多成功的警察婚姻不幸的原因吧。在凯茨看来,干警察这一行决不意味着危险和无聊。这是一种触及灵魂深处的工作,情人只能触及心灵的肉体。 《电报大街》这首曲子有14分15秒长。凯茨赶紧洗完澡,赶在曲子结束前喝上红酒。她走出浴缸,擦干身子,套上一条绒裤。穿上衣的时候,不知怎的,她眼前浮现出自己靠在瓦莱丽的腿上打瞌睡的情景来。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进了厨房。瓦莱丽刚做完一盘腊肉,他手里拿着勺子,嘴唇上还留着腊肉汁。凯茨径直过去在他脸上吻了起来。这一次,她决定冒一次险。 瓦莱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吻了起来。他们的吻是那么热烈,像是一对久别的恋人一样。凯茨有种晕眩的感觉,她想告诉瓦莱丽,他们好像前世就彼此了解。肉肠在炉上冒着热气,他把她轻轻推开说:“该吃饭了。” 凯茨顺从地听着瓦莱丽的安排,摆好了餐桌,铺上餐巾,点上蜡烛,倒上红酒。忙完了这些,她像个小学生一样坐了下来。 “抱歉,找不着通心粉,只能做大米了。”他说。 “是吗?”她笑了,“没看见那个大罐子吗?意大利面条就在不远的地方。” “糟糕!”他给她盛上,“不管怎样,我做的晚餐,你得说好。” 瓦莱丽脱了外套,解开领带,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凯茨感觉到他肌肉健壮,骨骼却不突出。要是跑步的话,他会是个长跑好手,不会是短跑选手。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她问,“你的爱好?业余时间怎么打发?” “我什么都喜欢。”他说,“由于工作的缘故,我常常外出,有时候我会跑跑步,一星期游两次泳。大部分时间我都花在车上了,我喜欢参加汽车拍卖会。如果有一辆便宜的老式摩托,我会买下来,整修一番再卖掉。我这么干可不是为了钱,我喜欢给这些老家伙新的活力。如果赚了钱,我下一回还会接着再干,要是有钱的话,我会把它们统统留在自己身边。不过,如果我是个有钱人——”他抬头看了看凯茨,“——你就不会喜欢我。” “你可真会说话。”她说。 瓦莱丽假装没听见,接着说:“过去我还有过一架带引擎的滑翔机。可是后来因为钱的缘故,不得不忍痛把它卖给了一个朋友。不过,每个月我总要找机会去找架滑翔机享受那么一两次。人在空中的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是啊!过去父亲常带着我去滑翔。”凯茨道。 “飞行的感觉真好,不过只有滑翔机才真正使你感觉在天上飞。这就像开车旅行和骑车旅行一样。骑在自行车上旅行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简直要融化在大自然里了。” “那么侦探小姐,你呢?平时怎么打发?” “主要是跑步,我喜欢这种运动。” “就这些?” “不,也不全是。我会去做做健身操。经常跑步的人,身体僵硬得很。” “还有?” “‘还有’是什么意思?” “你爱好什么娱乐活动?” “我告诉过你了,跑步!” “可是,没有人会把跑步当成娱乐。” “我就是。” “好吧,那,除了它们呢?” “嗯,还有读书。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心理学,以前还钻研过遗传学和社会生物学之类的东西。”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凯茨又补充了几句:“比如说从动物的角度或是基因携带者的角度来观察人类,从中解释在各种进化阶段的行为表现。那很有意思。” 他笑了,于是她又说:“就拿现在来说,满足了食欲之后,我就应该准备好应付你咄咄逼人的嗜好了。” “什么?” “想藏是藏不住的!” “什么咄咄逼人的嗜好?”瓦莱丽抗议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当然是,它就在你的基因里,就像我说的,藏不住,那是不由自主的。因为你是雄性动物。雄性暴躁,统治欲强,占有欲强。即使你读了许多‘怎样做个好男人’之类的书籍,可你终究是个男人。” “你这个夸大其词的鬼东西!” “不,我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只是明白了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妇女应该享受更多的权利。她们有爱心、无私,值得信赖。女人想要的是安稳,男人却可以和随便哪个女人生孩子。男人和女人就是这么对立。男女关系就是一种微妙的妥协。男人们多可怕,他们会让女人怀孕。反正,咱们俩就是不一样!” “男女当然不可能是一样的。”。 “我不是说长相上看起来不一样或是身体的某些部位不一样,”她喝了一口酒,“我指的是做事情的动机不一样。我们去不一样的地方,各有不同的弱点。” 他拿起酒瓶想倒酒,但凯茨挡住了他:“我们都生活在各种各样的行当规范中,一旦打破这些条条框框就会出问题。所以我不会说,‘瓦莱丽,我需要你’,更不会和你上床。” “说得好,我也不想冒险。”他赶紧说。 “这样的事当然不会发生。可是你还是想引诱我。男人好像生来就该追求女人,女人是天生的猎物。一旦反过来,大多数男人就表现得缩头缩脑的,一副想逃避现实的样子。任何一个女人,包括动物,都不想怀抱着幼息被人遗弃。可到头来,这些事情还是由男人说了算,真是活见鬼。” 他握着她的手说:“可是,别忘了,还有避孕法……” “噢,得了吧。你认为我是不想生孩子,才说这样的话吧,以为我把几百万年来的自然规则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也许是吧。” 她又喝了一大口:“嗯,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其实女人和男人一样,她们也渴望得到异性的爱抚。可是那会带来什么,紧接着是十月怀胎,16年的拖累。所以,女人必须十分小心谨慎。虽说现在有了各种避孕药,女人也有了一部分权利。可是自然规律终究不能打破,我们体内的基因接触到这些东西会惊慌失措的。” “你会吗?”他问。 “什么?” “看到避孕药,你会惊慌失措?” “当然不会。” “是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找不出别的合适的词儿。我们的基因会告诫我们‘抓住他,一旦怀上了孩子就别让他跑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明我们还拿不定主意。” “你太激动了。”瓦莱丽插话道,“酒喝得太快了。 “那是你的错,是你让我激动起来的。” “不会是因为腊肉酱吧?” “没错,是它。”她举起酒瓶晃了晃,“怎么样?再喝点儿?”他点了点头,凯茨把剩下的酒都倒进了他的酒杯里。 “那么‘爱情’呢,它的位置在哪里?”瓦莱丽接着刚才的话题问。 “爱情,”她叹了口气,“‘爱情’是暂时的妥协。冲突迟早要爆发的。 她慢慢转动着手里的酒杯,看着红色的液体在里面滑动。他们却在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凯茨好像醒了过来,想起了外面冰冷的雨夜。 “喝完这些酒,听点布鲁斯音乐吧。”她建议。 凯茨放上唱片,瓦莱丽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腿上坐着一只毛绒绒扁平肚子的玩具小猪。 “它叫文森特,每天晚上它和我睡在一起,我不在的时候,维多利亚会陪它过夜。那就是维多利亚,它也是女警察。” 她抚弄着瓦莱丽的头发,心里涌起一股哀伤。她知道,今晚他不会因为自己而去打破那些规则了。 “你是个好人,瓦莱丽。你真的不想冒险吗?” “爱情会伤人哪。”瓦莱丽若有所思地说。 10 凯茨醒来时,怀里抱着文森特,它毛绒绒的大肚子贴着自己的脸。她竭力回想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是的,昨天下雨了,特里沃·琼斯给逮起来了,是瓦莱丽做的晚饭,他们俩还干掉了两瓶红酒。 她翻了个身,伸了伸腿,再次肯定自己昨天喝酒了。那么瓦莱丽呢?昨天这么晚了,她肯定没让他开车回家。她双手抱着肩,坐了一会儿,觉得清醒多了。瓦莱丽,他肯定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肯定是他把自己弄上床睡觉的。 她把手伸到双人床的那头,文森特正专注地看着她。昨天晚上的事又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对了,瓦莱丽是个谨慎的人。昨天晚上他肯定是在沙发上过的。这个老实的家伙,真是一本正经。 她坐了起来,觉得肩膀有点微微刺痛的感觉。凯茨做了几个压腿,拉了拉腿上的肌肉,这这才觉得每根神经都醒来了。就像清晨的小鸟一样,她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 收音机上的数码时钟显示现在是5点5分,平时她要到5点45分才打开收音机。现在她可以搂着文森特在被窝里再小睡一会儿,也可以继续坐在这儿胡思乱想。或许还可以起个大早跑上几圈,或者今天不跑了,钻进浴缸好好泡个澡。她甚至还想像自己一丝不挂地到客厅里钻进瓦莱丽的被窝……。最后她还是放弃了这些想法,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可脑子里却全是瓦莱丽的模样。 她换上一套艳丽的运动服,端来一壶咖啡,还有糖和牛奶,不过并没给他倒上送过去,她觉得自己还没和瓦莱丽亲密到那种程度。 “我半小时以后回来。”她说,“你可以到我床上去躺一会儿。” 被露水打湿的街道结了一层薄冰,特别滑。凯茨小心地走着,拐了个弯,来到较为热闹没有结冰的路上。她拐了几个弯,突然发现运通公司的大楼矗立在眼前。这儿倒是离警察局不远。大楼光滑的外墙映着街灯的光亮,看上去像座英国式的古塔。“我怎么上这儿来了?”她暗暗问自己,“是想来看看他工作的地方呢,还是想去看看警察局?”她想起来,特里沃·琼斯此刻正在警察局的牢里。这个家伙昨天即使晚上睡觉了,也肯定没睡安稳。她回想起琼斯被逼到绝境时脸上那种惊恐的表情。当时,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杀人犯,她也感到一丝恐惧。可是后来还是她胜了。 她边跑边想着特里沃·琼斯脸上的表情,她怎么也想不出这会是一张杀人犯的脸。不知道探长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来了。她边跑边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于是加快脚步往回跑去。 她进屋时,屋里响着收音机。瓦莱丽正坐在地床上,坐在文森特旁边,读着一本叫《自私基因》的书。“这本书写得不错。”他扬了扬手里的书。 “你听这个节目!”她略带挖苦地叫起来。 “这是最好的节目。”他答道,“我刚打开收音机。” 凯茨朝他走去,把文森特一把抹到地板上,握住他的手。她轻轻吻了他一下,说:“你可以把这本书借走。”说着,她笑了,“昨天晚上,谢谢你。” “谢谢我?为什么?再说,昨天你醉得不省人事,即使有什么想法,也只能先搁在一边了。” “什么!”凯茨想跳起来揍他几下,可手却被瓦莱丽攥在手里。 “我知道,”他接着道,“这有点困难,可我控制住了自己。再说,维多利亚也挺善解人意的。” 凯茨把手抽回来:“维多利亚?不!文森特会伤心的。”她从地下拾起小猪,举着它警告瓦莱丽:“在文森特面前,你说话可小心点。他敏感得很。” 文森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她流着汗,一双绿色的眼睛特别明亮。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我想带你离开这儿,”他说话的声音特别柔和,“我要带你离开这儿。” “什么时候?” “现在。” 她告诉瓦莱丽,现在不行,要是星期六倒还说得过去。 说完,凯茨转身进了浴室。屋里正在放音乐,曲子很有情调。 洗完澡,她裹着浴巾出来,只见瓦莱丽身穿一条运动短裤,把腿伸到沙发下面正在做仰卧起坐。他比凯茨想像的还要瘦。 “你的后背要是再结实点儿就好了。”她说,瓦莱只是“嗯”了一声。 她端来了茶和烤面包,倒上两杯新鲜桔汁。 “我在浴室里给你放了一把新牙刷,床上还有一块干净的毛巾。”她想了一下又说,“今天上班,你不会打不起精神来吧?” “会的。”他说,“不过,到公司露了脸,我就马上回家。我的房子就在离公司一百码左右的地方。” “要是那样的话,所有的人都会想,你昨天晚上肯定在外面疯了一夜。” 他笑了,“好吧,要知道男人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容易破坏的。” “那么女人呢?” “难说。你的名声恐怕是完了。” 听了这话,凯茨心里涌起一丝不快。谈话之间,时间过得真快。警察局的上班时间是八点半。她总喜欢在八点以前赶到那儿。现在不抓紧的话,就要迟到了。她催促瓦莱丽动作快一点儿。 凯茨很快收拾停当,整装待发了。她穿着白色t恤,外套一件深色运动夹克,下面穿着一条藏青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平底鞋,看起来干净利落。 为了使自己进入工作状态,她开始想局里的同事,穆尔警官,探长,还有那个特里沃·琼斯。不知道这家伙招认了没有。 “可以走了吗?瓦莱丽?”他朝屋里喊道,显得有点儿急躁。 “马上来,再有一分钟。”他很快就出来了,衬衣领子还没扣上,手里捏着领带,“噢,还差一点儿。你打扮完了?” 他朝车的方向走去,当凯茨打开车门。他想说,“你看上去真漂亮”,可见她焦急不安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瓦莱丽,可以走了吗?” 车发动了。 “你知道,瓦莱丽,”凯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字句,“真抱歉!这是我上任当警探的第一个星期,我只是有点儿紧张……”他们的车远远地离开凯茨家,她接着说,“还需要段时间,我才能适应。我得先站稳脚跟……” “我不知道这事儿。”他说。 车停在警察局后门,下车前凯茨握住瓦莱丽的手说了声“我会打电话给你”,随后便动作敏捷地关上了车门。她抬起头,大步朝前走着,虽然没有回头看,但也不能觉到瓦莱丽的车已经渐渐悄无声息地走远了。 一跨进大门,警察局特有的气氛立即包围了她。这里一尘不染,这里有长长的过道,说话响着回声,铁门发出眼嘟嘟的声响,时不时传来有人大声喝斥的声音。凯茨向大楼深处的办公室走去,边走边给自己打气。 现在是合点5分,特里沃·琼斯该在吃早饭;麦金尼斯探长肯定穿着他那件蓝西装已经开始工作了;穆尔警察稍晚一些,他应该正在外面停车。至于圣和格里夫斯,上班前他们很可能在前厅里开着下流玩笑,抓紧时间喝杯茶什么的。 凯茨觉得回到这里真好,自己好像离开这儿有个把月了。 第03章 11 钟敲半点的时候,探长麦金尼斯和穆尔警官走进办公室。他们两个看上去都不是特别高兴。那块黑板又挂了起来,因科曼街上的各家各户都被打上了“x”的标记。 穆尔先发言:“她,伙计们。还有凯茨。就像印第安人说的那样,有好消息就势必有坏消息。坏消息是,上周末特里沃不在犯罪现场。他说,那天晚上他和一帮朋友抓鱼去了。南安普敦警方已经调查了那些人中的几个。现在看来,他不在犯罪现场是确凿的。” 听了这话,大家都很失望,小声议论起来。 “好消息是,我们也不用放了他。特里沃自己特别害怕被卷进谋杀案中,因此交待说自己和许多桩盗窃案有瓜葛。南安普敦警方会把他带走。” 麦金尼斯紧接着道:“谢谢,穆尔。所以说现在案情还是没有眉目,大伙儿得抓紧时间干。要继续挨家挨户调查,最好去找拉尔夫夫人谈谈。如果真有个女人在乔治·伯恩利被杀当晚和他说过话,那么这个女人肯定有助于我们破解案情。 “现在这里还有几个便衣,两个警察。他们可以帮着延格尔和布朗去因科曼大街挨户查问。今天早上得拿到被害人的银行账目清单,看看他们平时都把钱花在哪些地方。再找找两个被害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也许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健身,也可能常去同一个俱乐部。” 穆尔接着道:“圣和格里夫斯回头还是调查各俱乐部。这里有一张吉姆·格林的照片,去的时候把伯恩利的相片也带上,也许有用。我和探长先生要去犯罪现场,看看从那里是不是能发现两桩案件有什么联系。弗拉德,你和我们一起去。” 屋里有人发出咳嗽,挪动椅子的声音,有人问周六下午怎么安排。 “你说呢?”穆尔反问。 “这个周末又报销了!”圣在凯茨身后嘟嘟囔囔地,“我还想带着孩子出去玩儿呢!” “你该好好谢谢探长先生。”圣和格里夫斯笑着插入话道,“你是例外,他放你的假。” 碰头会结束了,大伙儿陆续走散了。凯茨的思绪一直没有离开过瓦莱丽。既然两桩案子的凶手还逍遥法外,她和瓦莱丽之间的事就只能先搁一搁了。 “弗拉德,走!”穆尔朝她晃着手里的车钥匙。 “是的,警官。”她马上又问,“是先去伯恩利家吗?” 穆尔开车出了警察局,朝因科曼街的方向驶去。一路上,凯茨一言不发地坐在后座,两个头儿一直在谈论有关特里沃·琼斯的事。他们谈到了抓人的事,还提起了昨晚的审问。穆尔坚持认为特里沃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东西,他是罪有应得。麦金尼斯摇摇头,他认为首要的是证据,然后才可以谈别的。 “鲍勃,现在想想,也许我们太急于求成了。麦金尼斯说,“有点操之过急。就算琼斯认识两个被害人,那怎么样呢?莱蒂斯夫人也认识他们。就因为琼斯在同性恋俱乐部闹过事吗?那么,他的同伙呢?我实在是太急于把它搞个水落石出了。” “可是,我们有一年时间可以……” “啊,我想是的。” “接着刚才那种思路想下去,连弗拉德都可能是凶手!”穆尔道。 “她认识两个被害人。”探长补充说。 “住得近,又有机会”。 “况且被害人是男性,嗯,有动机!” “也许,还拿不出不在现场证明。” 他们一人一句,觉得很有意思。 “好吧!好吧!”凯茨终于开口了,“我投降了,我投降!我承认那天去找乔治·伯恩利借点“牛奶”。他不给,我就砍了他脑袋。至于格林嘛,他长得不错,还是个同性恋。对了,他挥霍浪费。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大手大脚乱花钱。” “哈!原来你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弗拉德?”今天,这是第一次见探长脸上露出笑容。 伯恩利住所门口由一个值班警察看守着。通常只要在被害者住所门口贴一个封条就行了,但是在这么一个盗窃案频频发牛的城市,一个封条是无济于事的。警察们四个小时一班,轮流上岗。这是一个枯燥乏味的差事。值班警察看有人来,显得很高兴。 “嗨!吉姆,和莱蒂斯夫人处得不错吧?” “是啊,你知道么,她每半小时就给我端一杯茶,拿块饼干,还特别喜欢给我讲这讲那的。老太太真有意思?” 门开了,屋里原先的那股腥味儿已荡然无存。值班警察想探头往里张望。穆尔脸上似笑非笑,“砰”地一声随手关上了门,凯茨心里暗想:“看来,不只是对我,他对谁都那样。” 穆尔打开客厅的灯,屋里一片黯淡。凯茨极力回想着她第一次踏进这屋子的感觉。 “怎么样,凯茨。现在你还觉得它有情调吗?”探长问。 “是的,先生。” “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一时很难说清楚”。 “那么就说说看。”他说。凯茨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满意刚才的回答。 “这里温暖,布置得简洁,让人感觉很好。这里就像是一个甜蜜的陷阱,让你觉得想躺下来,听听音乐,主人会端上葡萄酒。” “就这些?” “或多或少就是这样。” “那,这儿为什么就不可能是一个同性恋者的乐园呢?” “我确切说不上为什么,先生,可我觉得它不是。也许,同性恋者的乐土应该是另外一种样子吧。” “可你只是……”麦金尼斯说着,转向别处。 穆尔警官正跪在书架前。这个书架底层是小小的橱柜,里面放着一些纸和文件夹。他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放在自己的证据袋里说:“这些东西能让我们忙上好一阵子呢。” 书架上都是些很平常的书,从它们身上根本判断不出它们的主人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看来,伯恩利通晓好几种语言。他的书架上摆放着西班牙文和英文对照词典,还有几本法语和西班牙语小说,除此之外,还有几本通俗心理学读物。让人惊奇的是,其中两本关于基因的书正是凯茨上学时读过的。 “奇怪,没有一点儿搏斗的痕迹。”麦金尼斯在厨房里说,“两个男人在自己家里被这么残忍地杀了,又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看来,两个被害者都认识这个凶手。” “也许是在作爱时被杀的。”穆尔推测说。 “有这个可能。”麦金尼斯补充说,“对伯恩利来说也许是,可是吉姆·格林的被杀又怎么解释?他是在客厅里被杀的,而且还坐在椅子上,并且没有在任何别的地方发现血迹。” “那也不能排除他和凶手作爱的可能性。” “当然,可能床已经快过时了。” “我想,在吉姆·格林的案子里,”凯茨插进来道,“凶手肯定和被害人玩了什么新鲜把戏。也许是格林克同意把自己绑在椅子上,然后他才被杀的?” “还有呢?说下去。” “没有,先生。还有,伯恩利身上没有被捆绑过的痕迹?” “倒是有一些,你的说法不是没有可能。只是现在还没有查清楚。 他们走进伯恩利的卧室。原先的床单被拿去化验了,现在只有一块干净的单子盖着床垫。单子上是用黑笔描出来的死者轮廓。窗帘拉开了,窗子灰蒙蒙的。麦金尼斯看了看浴室,里面出奇地干净。 “这儿是不是太干净了,鲍勃?”他问。 “这很难说,整个房子都很整洁。”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一无所获。” “法医化验了原先放着一把细齿梳。发现上面有伯恩利的血迹,可能是刮脸的时候割破的。不过,这也不能肯定。” “看来,真是没什么了?” “那能不能说他是个同性恋呢?”凯茨问。 “不能,除了死亡现场,别的没有什么迹象表明他是。”穆尔说。 “还有,凶手的精液。”麦金尼斯补充道。 12 和乔治·伯恩利的住处相比,吉姆·格林的房子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屋里还残存着尸体的味道,虽然不足以让人呕吐,但还是让人觉得恶心。屋外有一间才搭起来不久的活动房屋。体积特别大,白色的底子上画了许多夸张的线条。 穆尔里外转了转说:“这人的嗜好够有意思的。” 这里的客厅比伯恩利家的要大得多,装修也很不错。墙是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一些深色的斜纹。正对着窗户的墙上有几幅画。除了一幅风景画外,还有一副黑白的印刷品。画面上是一个赤裸上身的汽车修理工,肌肉发达的大腿上,搁着一只大大的车轮。 画的下面是一只白色的陶制座椅,下面还有一些亮闪闪的白色瓷器;壁橱前放着老人用的夜壶和便盆。屋里的白色物件引起了凯茨的兴趣。 “这屋子怎么样?有情调吗,弗拉德?”探长问。 “没有。” “为什么?” “说不上来,先生。你是在问我的感觉。现在我就是我,屋子就是屋子。我对它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所以……” “所以说,我不觉得这屋子有情调。如果您非要问我的感觉的话,那只能说这屋子挺有意思的,但这和有情调是两码事。嗯,还有,这儿的收藏品都很特别,我挺喜欢。” “这么说来,没有情调?” “没有,先生。只能说‘有趣’。” 格林有一套不错的音响,垂直放着的唱片架旁是一副白色手套和唱片清洁器。看起来,这儿里的主人是个干活儿仔细的人。靠窗的墙角、是一个老式柜子,裹着一层厚厚的白油漆,显然是刷过好几遍了。凯茨站在柜子前,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往外拿,递给身后的探长。其中有一叠用松紧带捆着的收据,一些同性恋的色情画片,几张没用过的名信片,还有几盒棋。 “弗拉德,你玩过这种拼字游戏吗?”穆尔警官问,他说“拼字游戏”四个字的时候,语气中带着轻蔑的口吻。凯茨没作理会。 探长一边解开捆着收据的松紧带,一边对穆尔说:“得好好想想这两起谋杀案之间有什么联系。我不希望它们之间仅仅是巧合,要是连巧合都谈不上,那就更糟了。 “我们不是已经通过琼斯,把两桩案件联系起来了吗?” “那得先假设伯恩利认识他的这位邻居。” “不过琼斯说自己和伯恩利几乎不认识。” “也有可能。鲍勃,他们俩看起来不像是一路人。我看他们不会是朋友,除非琼斯是他的性伙伴。”他把松紧带绕在手膀上,转过身来对凯茨说:“弗拉德,你认为呢?你认为他们是一对儿吗?你怎么看?我指的是从女人的角度看。” “先生,我不是女人,我是警察。”凯茨听出这是在挖苦自己,她立刻反击,“现在看来,两个被害人有许多不可思议的相似之处。他们俩的工作都和财务打交道,单身独居,两个人的住所离得不远,年龄都是29岁。他们的相貌都长得不错,健康而且富有。俩人都较有品味。还有,看看这些音响,他们都喜欢音乐。哦,”她停了一下,“他们还各自有个建筑装修师,也许还可能是同一个人。” “那么他们都是同性恋吗?”麦金尼斯加了一句。 “不,伯恩利不是个同性恋者。” “为什么你认为负责装修的人,是个专业人员呢?”穆尔问。 “从完成的质量看。他用了原木和清洁的白颜色。这儿的活儿虽说业余人员也能干得同样好,却要花上好多时间。”她指着窗边的柜子说:“这就是典型的外行人干的活儿。一层层地往上抹油漆,连它原先的模样都看不出来了。” “可你不是说这是专业人员干的活儿吗、’ “是的,除了这只柜子。也许,当时要价太高,格林就只好算了。很可能,那堆票据里就有92年干这活儿时自下的收据。” “干这活儿可能用不了几个钱。” “我可不这么想,警官先生。这种活儿可抢手了。”想了想,她又说:“这种装修师肯定脾气有点怪,开着沃尔沃来来去去,排场不小。” 这时穆尔插话道:“弗拉德,你又在夸张地想像了!” 麦金尼斯也笑了。 “事实上,警官先生,我没有夸张想像。”凯茨脸上也带着笑,“我只是在描绘,通过逻辑推理建立主人公形象。联邦调查局就曾经运用这种手段,破过一系列谋杀案。我只是在分析这儿的装饰布置,再推测装修师的性格特点。” “我可听得糊里糊涂的。”穆尔感觉探长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于是话锋一转,“不过,毕竟你在思考。” “谢谢你,警官先生。”凯茨不再说话了。只见探长拿着一张淡紫色的卡片,站在穆尔身后正向她示意。她咳嗽一声,接着道:“我看这个人喜欢粉红色,不,不是,是淡紫色……他的名字也许叫……”她在等着探长的暗示。 “也许是叫阿沃卡多?”麦金尼斯说。 她笑了:“如果您想知道,警官先生,我还可以告诉您这个人的联系电话。”穆尔的表情严肃起来。 “现在,再来看看他住哪里,看来他不住布赖顿。”凯茨摇着头,看着探长,“也不是霍夫?还要再远一点儿我想也许是……”麦金尼斯发了一个“p”的音,“您想是帕琴姆。是的,没错。阿沃卡多设计师,家住帕琴姆。他这种人就该住在哪种地方。” “时间不早了,该收场了。”穆尔终于识破了他们的花样。 三人带着收集来的证据,出门进了警车。探长去打电话时,穆尔让人送来了咖啡。送饮料的是位女警,这不禁让凯茨想起从前的自己。过了一会儿,麦金尼斯回来了,看来调查没有什么新的进展。 挨家挨户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除了拉尔夫夫人,因科曼街上再也没人表示看见过那个女人。现在大家甚至怀疑拉尔夫夫人是不是看走了眼。警局里有传言说,总督察要亲自过问这两桩案件。圣和格里夫斯的任务进行得还算顺利。他们了解到,格林一年以前在“特里姆”俱乐部锻炼过一个月。不过,后来他转到了另一个名叫“肌肉”的俱乐部。用格里夫斯的话来说,“那个地方更合他胃口。”至于琼斯现在是彻底清白了。能证明他不在场的证人中居然还有个警察。 装修公司业主名叫杰里米,没有人知道他姓什么。不过,当凯茨打电话时,她要找的当然是一位“阿沃卡多”先生。 “我就是。”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柔。 “是阿沃卡多先生吗?我是约翰街的弗拉德警察。 “哦是吗……” “是的,先生。我们正在调查昂得曼街的吉姆·格林被杀一案。” “是吉姆?” “是的,先生,据我们了解,你为格林先生装修过房子?” “是室内装修。” “我们想听您谈谈死者的情况。” “为什么?” “只是例行公事,先生。凡是前几个月里和格林先生打过交道的人,我们都要找来了解情况。” “那么,我能干什么,长官?” “我们只需作个短短的谈话记录。” “那我是不是得上警察局走一趟?” “先生,我们的警车就停在昂得曼街,您能不能……?” “去哪儿?当然可以。一点钟怎么样?” “太好了。您是自己开车过来,还是我们去接您?” “不,不麻烦了。”他听起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自己开车去。” 凯茨不由自主又问道:“我会等您的,阿沃卡多先生……顺便问一句,您开什么车过来?” “我妻子把我的沃尔沃开走了,不过她自己有一辆雪铁龙。我会开着她的车过来。车是粉红色的。”凯茨放下电话,回想刚才在穆尔面前发表的大胆推理,不禁得意起来。她想到了瓦莱丽,可又一想实在是没空给他打电话。 凯茨通知把守在马路两端的警察,如果有辆粉红色雪铁龙过来,就放行。阿沃卡多提前十分钟到了,停在离警车不远的地方。凯茨走下台阶,觉得和人家的雪铁龙比起来,警局的大众车真是相形见绌。 杰里米·阿沃卡多是个高个子,皮肤被太阳晒成褐色。他长相不错,骨架很大,留着一头微微卷曲的淡褐色短发。他也向凯茨打招呼,边伸出手来。他的眼睛闪着光彩,一双手大而有力。凯茨原以为他会是个虚弱的人,可阿沃卡多的形象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真是很吃惊。 进了车,凯茨重新介绍了自己,又问他是不是要杯茶。阿沃卡多笑了笑,很礼貌地表示自己从不喝“含咖啡因的东西”。 “你不介意我来一杯吧?”她说,“从四岁起我就离不开这些饮料了。” “请便。”他很有礼貌。 凯茨感到有点口干,端起刚才放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还是温的。她抬起头,只见阿沃卡多脸上带着愉悦。专注地看着自己她的脸微微红了一下,赶紧说:“咱们开始吧。” 她没有想到被访者会是这么一个强壮、坚决、富有男子气概的人,也没有想到他谈问题会这么简洁,直截了当。他说自己喜欢为一些大户做整体设计,可是这样的活儿不多,通常只是做一点像格林家那样的小活儿,阿沃卡多很快就领会到凯茨需要了解的是一些关于格林的事,于是他掏出一个蓝色的笔记本。上面记录着,他是经人推荐于九月份和格林电话联系上的。他要价是每间屋子400镑,但格林觉得价格太高。 “最后,三间屋子我要了1000镑,我从不讲价,所以客厅的橱和窗子就先不弄,等以后再说。要知道,那时候正逢休假。”他做出一副权威的样子看着自己的手指甲。 凯茨又问他、知不知道是谁把他推荐给格林的。“哦,我以为您知道呢,当然是乔治·伯恩利。” “是因科曼街的那个伯恩利吗?” “对,您真了不起。” “天哪!”凯茨不禁在心里惊呼。 “前三个星期我带格雷斯和三个孩子去佛罗里达度假了,假期太棒了!” “这一行生意怎么样?” “还不错。谈不上蒸蒸日上,但也是稳步发展。我的最后一宗大买卖还是几年以前。后来我就在报上登广告。不过,有许多活儿还是经人推荐揽来的。” “那么伯恩利和格林是不是很熟?” “乔治和吉姆?我觉得他们俩不像很熟的样子。他们可能是在一个什么俱乐部里认识的,我没问过。” “像这样熟人推荐的活儿多吗?” “做我们这种生意,就靠这样的推荐。” “你的名声也就这么传开了?” “对,街头巷尾,只言片语。我们这种给自己干的人,从来没有真心休息过。好名声和坏消息一样,传得可快了。比如说,哪儿能接到上好的毒品啦,哪个俱乐部别出心裁啦,哪个室内装修师出手不一般啦……等等。就是这么回事儿。”他脸上的笑容漾开了,“我是个专家。如果你有本事,名声就会传开,这就像池塘里的水波一样……” 凯茨又问了问雇工的情况,据说那是个真正的手艺人。每年和老板同一时间休假。“我们坐的是同一架飞机,他们去了迈阿密,还有什么奥兰多,迪斯尼……那些可怕的地方。我们可不去那里,通常我们去基斯。” 杰里米·阿沃卡多走后,凯茨开始整理证词。他谈话条理清楚,直截了当,很可能是个重要的证人。他说格林支付的是100张10镑面值的现钞,坚持不要收据。杰里米最后还是给他开了收据,但格林却当场把它撕了。杰里米觉得有点怪,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人家的事和自己无关。证词最后还写道:“伯恩利的那笔生意收了950镑,也是付的现钞。八月底完工后,我就没再和伯恩利先生联系过。” 凯茨注意到两个被害人又多了一个相同点:他们都付现钱。“砰”地一声,一个证据袋放到了桌上,她抬头一看是穆尔警官。他笑着说:“这可够你干上一阵子了,看看能有什么新发现。” 她打开伯恩利的文件夹,开始整理各种信件、收据,同时找着那张装修收据。她把信用卡、账单、发票、信件和各种证件一一归类。伯恩利有三种信用卡。他用visa卡在布赖顿、霍歇姆和格尔德加过油,在莱恩街买过素比萨饼,从连锁店里买过唱片cd唱片和书本。此外,五月份还用它支付了姐姐送花的费用。除了七月份,伯恩利每月都从mastr卡上提取现金,九月份买了件价值50镑的衬衫。他的运通卡上几乎全是汽油开支。其中三次是在格里格斯。他的音响花了500镑,是从琼斯干过的那家店里买的。 伯恩利的信件没什么特别,都是些银行账单,汽油账单,还有一张人头税账单。惟一的私人信件是他姐姐寄来关于感谢他送花一事的。大多数收据都能和信用卡账单上的开支对应起来。其中有两份是“阿曼多”餐馆的的账单,信用卡上没作记录。“阿曼多”是布赖顿最热闹的意大利餐馆,乔治在那里和人吃过晚饭。凯茨觉得有必要在这里作进一步调查。 此外,还有几张无法查证的餐馆收据,伯恩利在那些地方吃过午饭。有两张看上去笔迹相似,而且日子和在格里格斯加油是同一天。凯茨找不着室内装修的收据,乔治·伯恩利肯定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它放在别的地方了。 已经过了3点,在看吉姆·格林的材料之前,凯茨觉得该给瓦莱丽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通了。 “嗨,是我。” “是维多利亚吗?我说过不要打电话给我,凯茨知道了会——” “你真会开玩笑,瓦莱丽。” “你怎么样?” “比昨天强,不过还是很忙。” “看起来周末没空了?” “没空。”她说,“不过,如果你愿意公事私事一起办的话,倒是可以共进晚餐。” “这是最通融的安排吗?” “对。今天晚上来说,是的。 “好吧,那我就只好同意了。” “莱恩街的阿曼多餐馆,你认识那儿吗?”瓦莱丽的回答是肯定的,于是她又说:“那么9点见面。我正好有几个问题要问问那儿的人。” “我也有问题要请教。”瓦莱丽在那头说。 “你?什么问题?” “就几个小问题。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格林没有车,所以账目中没有汽油收据,他几次外出不是乘巴士就是坐火车。5月,6月7日他去过伦敦。他去过两次朴次茅斯,还去过几次格尔德。有一张2.3英镑的格尔德的巴士票。 和伯恩利相比,格林的社交生活要丰富得多,他有一大堆私人信件,凯茨只好把它们暂时先搁在一边。他的收据都是些日常购物的记录。就像伯恩利一样,他还有一些小酒吧里开的收据,大都无处可查。凯茨把其中几张和伯恩利在格里格斯那天的几张收据放在一起比较,觉得其中两张字迹很相像,另几张虽然没什么相同之处,但也同出一辙。 凯茨举起几张收据对着灯照了照,又放下。这只是几张普通的收据。如果它们出于同一家酒吧,那会是在哪儿呢?她暗暗希望这酒吧会在格里格斯,可以由此把格林和伯恩利扯上点什么关系。可是她心里很清楚,伯恩利完全有可能在格里格斯给车加油,而到另一个地方去吃午饭。那家饭馆甚至可能在布赖顿。不过好像格里格斯是个小地方,总共也不过二十多户,逐门逐户查问也花不了多大工夫。 格林的私人信件都冗长而详细,简直包罗万象,他和对方好像在信中彼此宣泄着什么。其中一封信是一个纽约大学的老朋友写的,和他争论有关流行音乐和同性恋问题。还有一个女同性恋者在信中告诉了他一些有关攀岩的事,以及有关孩子的一些想法。她还在另一封信中写道,自己也想有个孩子,也许有一天格林会帮她圆这个梦。她的信从整体上看明快、生动,时不时闪着智慧的火花,但凯茨还是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格林和他的这位女友可能很满意自己是同性恋者,甚至还曾经以此为荣。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吉姆·格林已经不在世上。当那个女孩子要找人诉说时,还有谁会倾听呢? 耳边想起穆尔警官的声音,凯茨抬起头,才意识到已经6点半了。她已经列出了一大串疑点。这才看见屋里乱作一团,几个警察正在汇报工作,两个警探在打电话,圣在复印机前忙着什么,探长也在电话那边忙着。 “天哪,又出什么事了?” “五分钟前,又发现了第三具尸体,现在很快就要来个新头儿,他会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他是谁?” “总督察诺曼·布莱克赛。”穆尔不慌不忙地说,“刚升上去的。咱们的探长好像不太高兴。” “我怎么不知道他?” “我也不太清楚。他可是总头儿跟前的红人,刚从别的地方借调回来。也许他要抖抖手中的魔杖,让我们这些乡巴佬见识见识吧。” “他长什么样?听说很厉害,是吗?” “可以这么说,他花了一年半时间拿下了情报学硕士学位。” 凯茨问起第三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是格里夫斯那个幸运的家伙发现的,现在他还在那边。一点钟,也就是你和装修师谈话的时候,圣和格里夫斯去了音响商店,那里的前任经理叫比奇曼,单身,30岁。不在那儿干了以后他搬到霍歇姆。格里夫斯发现他死在了床上,就像乔治·伯恩利一样。不过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是不是又和琼斯有关?” “死亡时间还没有确定,不过肯定和琼斯无关。再说那家伙已因为盗窃被关了起来。” “看来这可能又是一个该死的巧合。你看可能性有多大?” “那就看你怎么去看这个问题了。琼斯是伯恩利的邻居,格林帮他办过住房抵押。格林肯定也在住房上和伯恩利打过交道。他们是相互联系的。你想,格林要是买音响的话,肯定会去这里最好的一家,那肯定是比奇曼的店。” “对,伯恩利就是在那儿买的。” “现在还知道,三个人都是年轻的单身汉。” “还有,伯恩利和格林的房子都是阿沃卡多负责装修的。这些装修活儿都是经人相互推荐的,用阿沃卡多的话来说,就像池塘里的水波一样。” “好吧,不过现在对比奇曼,除了他被杀了以外,其余我们一无所知。就算他也是阿沃卡多的主顾,那又怎么样?他们会因为错用了厕所的墙纸而掉脑袋吗?” “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可成了偏执狂了。” 凯茨看见探长正放下电话,朝他们走来。穆尔侧着身子,还在说:“布莱克赛真要来的话,肯定会要求大家早晨7点准时到这儿集合……” 凯茨心中暗想,这个周末看来是要泡汤了。 13 阿曼多餐厅几乎要人满为患了,不过凯茨总算订到了一张桌子。从前不管是当学生还是当警察,无论是一个人,还是有人陪着,她一直是这里的常客,所以订一张餐桌还不算太难。虽然每次吃的都不一样,但气氛却是一样的,别有情调。这里的招待特别,音乐热情奔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蒜味儿。 凯茨和餐馆老板加布莱利是老相识。她原本打算在8:45时赶在瓦莱丽之前到那儿。可还是晚了,9点钟赶到那里的时候瓦莱丽已经在衣帽间等候着她了。他吻了她一下,“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凯茨觉得这一吻不太热烈。 “为了工作,我怎么会不来呢?”她说着,看见加布莱利在那头举起两个杯子正向她示意,她朝那边挥了挥手。 他们的座位是两个并排面向舞池的位子。凯茨认为这是男人们最想要的好位子。她告诉侍者皮耶罗自己要蒜汁面包和葡萄酒,旁边这位先生也许要看看菜单。“哦,谢谢。”瓦莱丽回答着,好像不是特别感兴趣。 “我是这的常客。”她解释说,“加布莱利简直把我当成他孙女儿了。他觉得不过来跟我聊上几句就好像对不起我似的。侍者都知道我要什么,根本用不着菜单。” “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比萨饼,通心粉。牛排有点肥,卤菜么,就要看当天的天气怎么样了。如果你喜欢吃鸡的话,他们有一道菜叫pettodipollociatora,把鸡、紫苏、西红柿、蘑菇、洋葱放一块儿、用葡萄酒烧,味道不错。一般我不选菜,他们会问我今天吃‘肥’的还是‘瘦’的,是‘跪步’还是‘休息’。” “什么意思?” “‘肥’的指牛排或是一片鱼,‘瘦’的就是比萨饼或通心粉,如果早晨跑步的话,我会要卤菜和鸡条。 “那么今天呢?是‘肥’的还是‘瘦’的,凯茨?” “都不是,今天是工作餐。 “我就怕你会说这活。 “来一点儿面条,一点儿酒,但不能喝得太多。 “能在这儿呆多长时间?” “今天晚上?长不了。来了个新头儿,他要求明天早上6点半集合。我还没见材料呢。知道吗?又有人被杀了。” “不,不知道。” “明天你就会在各种小报上看见了。” “那么,今天晚上有什么打算?” “我要先在这儿了解几个问题。”凯茨拿起手里的信封朝他晃了晃,“看看是谁和乔治·伯恩利到这儿来过。然后早早回去睡觉,明天5点起床跑步。” 皮耶罗走过来,瓦莱丽用意大利语点了几样菜,然后在凯茨耳边说:“大侦探,您可是个没趣的女人。” “我这是敬业。”她争辩道,“你才是个……是个骗子。” “星期天咱们一起去玩滑翔机,怎么样?” “当然好,不过我要到明天才知道是不是有空。” 她打开信封,取出一叠伯恩利的照片,试探着问,“我得去那边问几个问题,五分钟后回来?”她觉得对瓦莱丽怀着一丝内疚,但他好像并不介意。 凯茨在人丛中捕捉到了她最喜欢的一个侍者,便朝他喊了起来:“哦,领班,能过来一下吗?” 领班看了看照片,说没见过伯恩利。她又问皮耶罗,皮耶罗有点心不焉,可一口咬定没见过这个人。凯茨只好留下照片,让他们再好好想想。 餐馆厨房里叮叮当当一片忙碌的景象,各式橱柜擦得一尘不染,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蒜味儿。凯茨喜欢这里,厨师迈克尔看见她挥挥手喊道:“嗬,凯茨,你好!”她晃晃手里的照片,走过去。 “你见过这个人吗,迈克尔?” 迈克尔想起来,的确有乔治·伯恩利这么个人,他不吃肉。和他同来的那个还抱怨过这儿的肉不好。“那人年纪比伯恩利大,是个秃头,个头挺小,肚子倒有这么大。”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他吃得挺考究,要了许多调味汁,喜欢吃牛排”。 凯茨回来的时候,瓦莱丽已经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看来,这儿的人都挺喜欢你。”他的眼神一闪一闪的。 喝了点儿饮料,凯茨把话题引到了飞行的事上。谈到这个话题,瓦莱丽脸上马上有了神采,好像此刻自己就在天上一样:“你会喜欢的。”他说,“像你这样的人就应该常去尝尝这种飞的感觉。” 她问现在是不是太冷了,也许夏天才是最好的季节。瓦莱丽认为这其实是个误解,“地面上的天气和上面的空气没什么关系。事实上,夏天飞行要艰难得多。那时只能在一大早或是天快黑时才能飞上一阵子。最惬意、最安全的季节是冬季,你只要穿暖和点就行。” “冷倒是不怕,”她说,“冬天的时候我也跑步。” 他们慢慢享用着晚餐,谁也没再说话。凯茨眼前闪现出幅幅画面:一会儿是瓦莱丽的蓝眼睛,一会儿是滑翔机,一会又是瓦莱丽的脸…… “凯瑟琳?”她隐隐约约听见瓦莱丽的声音,他的声音那么轻柔,那么遥远。这声音像音乐一样包围着她,抚尉着她,就像小时候母亲在楼梯边擎着烛火为她照亮一般。“我真想和你去飞啊。”她喃喃地说。 “可今晚不行,是吗?”他回答。 “对,今晚不行。叫辆出租车。” 不远的地方,加布莱利看见了她。凯茨做了个手势,加布莱利叫车去了。是的,这里的人都喜欢她。在他们中间,她感到既安全又温暖,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这些可爱的人啊。 凯茨隐隐觉得在心灵深处自己需要瓦莱丽,希望他陪着自己度过这个夜晚。可是她知道,还要等待,再等待。 14 清晨4点55分,闹钟把凯茨从睡梦中叫醒, 她梦见了瓦莱丽,滑翔机,还有琼斯。她梦见自己爬上滑翔机的羽翼伸手去够瓦莱丽,可是机身上涂满了油,滑溜溜的。每次她伸出手去,都被琼斯挡了出去。琼斯正龇着一口黄牙嘲笑她。一觉醒来,她只觉得精疲力尽。 凯茨换上运动衫裤,还没完全运动开,就全速跑了起来。快到防波堤时,她放慢了速度,又觉得浑身发热。她走下台阶,来到海滨的沙石滩上。 一丝微风吹过,拍起岸边的波浪。海面上罩着一层薄薄的、带着一丝咸味的雾气。她在沙石滩上跑了几个来回。在这样的卵石上跑步特别消耗体力。跑第三圈时,凯茨眼前闪现出一幅幅杀人犯面孔的图像。她想伸手去够那些,可是大用力了,脚下一滑,摔倒在湿漉漉的沙石上。她突然觉得一阵恼火,她恼恨瓦莱丽,他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她恨自己,可连自己也说不上是为什么。怒火在膨胀,她现在只想把它压下去。她不能确定,是不是逍遥法外的杀人犯在和自己作对。海面上吹来一阵海草的腥味,海鸥在耳边唱个不停,凯茨站起身来,决定再跑几圈,直到自己清醒了为止。 当凯茨往回跑时,天上下起了毛毛雨。雨滴夹杂着海上的水汽吹到脸上,轻轻的,凉凉的。她觉得两颊发热,头脑清醒了许多,身心地随着膨胀起来。现在她感觉全身的神经进入了状态,自己又能应付裕如了。 6点30分,凯茨把车开进警察局的车库。今天她扎起了头发,穿一件棉制蓝色衬衫,腰扎一条棕色皮带,腋下夹着夹克,看起来神清气爽。汤姆·麦金尼斯已经到了15分钟,穆尔警官10分钟前就进了办公室。新来的头儿诺曼·布莱克赛,则不到6点就来了。 不到7点一刻,人聚集了。会议室搬到了楼上。一缕阳光从窗外透过来,照在讲台前穆尔的脸上。靠墙放着三块板,上面钉着三个被害人的死亡现场照片,分别写着乔治叫b恩利,吉姆·格林,还有新近被谋杀的彼得·菲利浦,比奇曼的名字。 旁边还有两块刺眼的白板,上面什么都没写。穆尔解释说,这是新头儿的新做法,要大家把案情尽早弄个水落石出。这时布莱克赛走进会议室,大家顿时静下来。 布莱克赛身材魁梧,肤色较黑,长着一头浓密的头发,看上去颇有威严。他曾经凭着这副身板在橄榄球赛场上驰骋过10个年头。从美国回来,他晒黑了许多。谈起在洛杉矶的经历,他总是笑笑说“不值一提”。他的头发又黑又亮,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位技盔戴甲,骑着白马的武士。只见他大步登上讲台,坐到中间的座位上。 布莱克赛扫视着台下等着大家安静下来。他抬了抬肩,表示要求大家集中注意力。台下的嗡嗡声霎时消失了,凯茨只听见高自己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人在窃窃私语。布莱克赛还是没有开口,他顺手拿起一叠卡片在桌上“咚咚”敲了几下。这一下连窃窃私语也听不见了。大家静静地等了一小会儿,等确定没有人开小差时,他才开了口。那声音听起来浑厚而且威严: “我——”他顿了一下,“我是总督察诺曼·布莱克赛。老实说,我并不想上这鬼地方来。”他又扫视了一遍屋子, “……时间不等人,我们必须在12月底之前抓到这个家伙。”台下传来挪动椅子的声音,咳嗽声。“我要求在72小时之内,把三个被害人的情况了解个彻底。我不管你们他妈的采用什么手段,但这个要求必须做到。你们的成绩将被记录在案,作为以后升降职的参考证明。怎么样?有没有疑问?”底下没人应声,布莱克赛不动声色。 “有没有问题?”他又问了一遍,这回有人发问了。 “呃,先生。”听声音,提问的是圣,凯茨很想回头看,可还是忍住了,只听他说:“我叫圣,先生。关于比奇曼,现在有确切消息吗?” “穆尔警察官,你回答他!” 穆尔站起来,走到离麦克风很远的地方,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把麦克风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我们正在尽快地用特种技术检查,晚上可以知道结果。” “谢谢警官。”圣坐下了,凯茨替他感到些尴尬。不过,屋里的紧张气氛倒是缓和了一些。有人又问了几个关于电脑的问题。最后布莱克赛又补充说,一般系列杀人案都会留下痕迹,不过现在谁也不能断言手上的案子是不是系列案件。 “还有吗?”布莱克赛扫视着台下,等了几十秒钟。他向穆尔示意了一下,走下讲台离开会场。鲍勃·穆尔走到麦克风前,深深吸了口气: “好吧,伙计们。新官上任……” 这时,凯茨举起手来。 “弗拉德,你有什么问题?” “麦金尼斯探长还继续留在组里吗?” “是的。他现在正在给总督察写报告。” “那我们……” “我们还是原班人马,至少现在是。今天上午去比奇曼家。雷德·卢卡斯、林赛,你们几个留在这里。其余的人出发,最迟晚上八点回来。” 说完这番话,他见台下没什么动静,便拍拍手说:“行了!抬脚上路吧!” 15 通往霍歇姆的公路上,凯茨驾着车,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路面。她身边坐着穆尔警官。麦金尼斯孤零零地坐在后面,一言不发,像是陷入了沉思。 雨下得很大。路上的灰尘夹着雨水,给车窗玻璃罩上了一层灰色。凯茨只能从雨刷扫动的间歇依稀辨认路上的情形。 上午,凯茨费了好大劲才没被分到挨户调查的小组里去。布莱克赛扩大了挨户调查的范围,还要求重新调查所有的出租车公司。此刻,林塞尔、卢卡斯和雷德正带着一支30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进行大规模调查。比利·廷格尔和一个叫莫伊拉·迪本的女警被调到了电脑中心。那里是个绝对禁烟的地方。虽然莫伊拉·迪本是布赖顿漂亮的女警察,可这也给不了廷格尔多少安慰,因为迪本也是个禁烟积极分子。 穆尔拍了拍凯茨面前的仪表盘:“往加特威克方向走,这家伙在那儿。” 彼得·比奇曼的房子坐落在一条死胡同里。由于天下雨,几乎没人注意到警车的到来,更没有平日里那些围观者。当他们开往十四号时,只有一扇窗户掀开了窗帘。门口值班的警察一一查看了三个人的证件,对麦金尼斯道:“先生,法医的吩咐,请您换鞋,鞋在门后面。” 他们换上鞋,踏到屋里。这里看上去没什么特别。 “尸体在哪里?”凯茨急切地问。 “在大卧室里,像前两桩案子一样,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不知为什么,穆尔狡黠地一笑。“只是肛门处有大面积伤痕。” “是怎么弄的?” “还不清楚。” “他是不是……” “同性恋?”穆尔问,“你是怎么想的,弗拉德?” “我现在什么也想不出来。”凯茨只能这么回答,“我尽量不去做什么假设。一个好侦探要有能容纳各种假设的开放头脑。” 彼得·比奇曼的生命以一种不同异常的方式结束了。从住所来看,他的生活倒是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房子不大,客厅、楼梯以及两个卧室都铺着灰色地毯,连厨房的地板也是一种灰色的防水材料。 墙上挂着一幅印刷品,画着一头扛着重物的大象。厨房里凌乱地堆放着锅碗瓢盆,其中大多数都在水池里。窗台上还放着一溜瓶瓶罐罐。 楼上也是空荡荡的,其中一个房间除了一块熨衣板和一只塞满衬衫的筐子以外,再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当时,格里夫斯从窗子进入隔壁的房间,发现比奇曼坐在床上的一堆靠枕中间,腿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大英百科全书。房间的窗子底下,乱糟糟地堆着两堆同样的百科全书,大约有30卷。其中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还有格里夫斯跳窗进来时留下的脚印。 麦金尼斯喃喃自语道:“太奇怪了……” “汤姆,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一所毫无生气的房子,还有一个这样的死者。鲍勃,这里除了30卷百科全书,再也找不出别的书来,你不觉得这有点怪吗?”“也许是刚买的,”鲍勃在一旁说,“也有可能是从超市抽奖得来的。” “弗拉德,你觉得这儿有疑点吗?” “我已经记下来了,准备继续调查,先生。” “房间的壁橱里除了两套浅色西装和几件蓝衬衣以外,再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地板上有两双漆黑锃亮的皮鞋。这里找不出信件,收据,甚至连报纸杂志都没有。整座房子空荡荡的冷清得很。 凯茨心里感到一阵隐隐的伤感。她仿佛看见彼得·比奇曼孤零零地坐在楼下,边吃着方便面边看电视新闻的样子。她在想,书商是用了什么推销术,才说服比奇曼买下了这么多卷的百科全书。 “买一套百科全书要多少钱?”探长正在有一搭设一搭地问着穆尔,“500镑还是1000镑?”鲍勃·穆尔认为这套书至少值1500镑。 “死者虽然有机会买到打折的音响,可他却没买那东西,只有一台便宜的电视机,几件必不可少的家具。可他却花一千多块钱买书。” “也许他喜欢读书。”穆尔说。 “我看不像。我看不出他有读书的迹象。这里连一两本平装书都没有。” “要是这些书真值1000镑的话……”凯茨边想边说。 “什么?”麦金尼斯追问。 “伯恩利和格林花了同样数目的钱用来装修。如果我们能找到推销这些书的人,而且要是比奇曼支付的也是现金的话……” “那怎么样?” “我不敢肯定,先生。不过……” “推销这些书的人,名叫汤姆林森。”穆尔手里拿着一张白纸片,语调平板地说,“请把这张名片收好,弗拉德。” 第04章 16 女人固然有千姿百态,男人也不乏形形色色。 他们有好有坏,但一般都是优点多于缺点。凯茨心情好的时候,会看到圣和格里夫斯的可贵之处,甚至还会把廷格尔当成个给人带来快乐的大活宝。 可是汤姆林森却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这种人只能给“男人”二字蒙上耻辱。他阿谀放肆,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凯茨身上扫来扫去。 汤姆林森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打一条红黄绿相间的领带。新上装粘着污渍,脚上的鞋也邋遢得很。凯茨知道,在判断能力上自己称不上是个富有经验的老手。可是一看见眼前的汤姆林森,她心里的憎恶便油然而生。当汤姆林森在那儿口若悬河时,她心里暗想:这种人应该被关进大牢。就像踏进了肮脏的魔窟一样,凯茨简直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回去冲个淋浴才好。 “我只记得那是在布赖顿的阿斯达超市。在这之前我也卖掉过一回,不过那次说好是3年付款。现金付款不多见。” 凯茨抬抬身子,觉得有点儿不自在。 “我当时并不怎么热衷于与霍歇姆做这笔生意。这个人看上去不太像个会买这种书的人。可是有句话说得好,‘撒开大网,总有捞得到的鱼’,是吧?” 凯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汤姆林森又接着说:“后来我就去了。那儿地方不大,也没怎么装修,是吧?” “没错。” “我给他看了货,开了价。” “然后呢?” “然后,我就闭嘴,看他怎么说。你知道,做生意都这样。”他停了一下,“当时我正在想,他会付现金呢,还是用信用卡?突然他开了口,说:‘我只有1000镑,如果这是最低价的话……’” “一套书的最低价是1050镑。于是我打电话告诉经理,有个人倒是很爽快地出1000。可那头儿说,如果卖不到1050镑,那就不卖。 “最后那老兄付了1030镑。月底的时候,我想办法从别处挪了20镑把这个差补上了。放到现在我可不干这样的蠢事了。” “那他用什么付款?” “当然是现金,这是从一开始就说好的。用现金付款的人毕竟不多。” “你能不能给我留个联系电话?”凯茨道,“以后我们可能还会找你了解情况。”看见汤姆林森自作聪明地冲着自己狡黠地笑,凯茨真想找个借口,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 “是我家里的电话,还是办公室电话?”他问。 “我们来之前,我们会先通知你。” “那么,我把两个电话都留给你。”在他写电话号码时,凯茨问起以前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现金买卖。汤姆林森说没有,不过他又补充说:“我们的头儿倒是提到一年以前这儿有一对夫妇也用现金支付过。要知道,我们不是十分欢迎这种现金交易,信用卡消费有利润可以提成。” “那我怎么才能查到呢?” “是查我们的现金交易吗?” “还有买主情况。” “今天下午我可以替你问问。我会打电话给你的。”说完这番话,汤姆林森又笑了,好像在说:“怎么样,把你的电话也留下吧?”凯茨强压住心里的厌恶,告诉他,自己没电话。 “嗨!你会后悔的!”汤姆林森挑衅地说。 17 凯茨回到警察局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这个时间除了猪肉饼,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她只好冲一杯热巧克力充饥。 她走上楼,只见雷德和林塞尔正站在桌上往门上贴着纸条。她和乔治·林塞尔比较热识。林塞尔五十多岁,以前是赛跑运动员,瘦瘦的,但很结实,头发有点灰白。林塞尔告诉她:“探长说他急着找你,你桌上还有几个留言条。” “谢谢你。”她边说边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只见记事板上钉着三张黄色的便笺。这些便笺让她想起了瓦莱丽,想起明天是星期日。路过机房的时候,她见廷格尔和迪本在里面。廷格尔看上去有点儿春风得意,迪本却不太振作。 便笺果然是瓦莱丽留下的,上面简短地写着“周日早晨6点半,你家见。”另外两张都是杰里米·阿沃卡多留下的,要她回电话。凯茨把三张便条取下来,把其中两张粘在一起,放好,便下楼找麦金尼斯探长去了。 麦金尼斯正在打电话,透过玻璃窗,他示意凯茨先等一会儿。他看上去很激动,脸红红的。电话快打完时,他挥挥手让她进屋。他今天说话时,苏格兰口音异常浓重:“啊好,我会告诉她的。” 他放下电话,深深地吸了口气“坐下吧,情况怎么样?” 她坐直身子:“关于比奇曼,我们猜得没错。那百科全书果然是花了一千多镑现金买的。我想三桩案子都和钱有关。” “你真这么想吗?” “您难道不这么想吗?这些钱的数目听起来是不是太凑巧了?” “也不一定。”麦金尼斯说,“伯恩利花了950镑,格林花了1000镑,这第三个家伙——” “他叫比奇曼。” “对,比奇曼,他花的可不止1000镑。” “不过,这些数目都很接近。” “接近是接近,可并不相同。你想想,这个星期会有多少人花900-1000镑?” “可他们并没死啊,先生!伯恩利被害的那个星期,他还花了49.95镑买了件衬衫。还有,比奇曼说自己只有1000镑。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联系。” “不,是可能有联系。” “再说,这三个人年龄相同。” “是年龄相仿。” 凯茨不说话了,她有点沮丧:“我真是搞不明白。” 麦金尼斯拿出半瓶酒:“弗拉德,喝过这玩意儿吗?” “没有直接喝过。” 听了这话,探长又取出一瓶姜汁酒,眼里闪过一种异样的眼神。 凯茨拿起姜汁酒,想把威士忌稍稍冲淡些,可倒得太少了。酒还没下去,她就觉得火烧火燎的。 “弗拉德,凯茨。”他的口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我觉得你很有直觉。这一点很像我,哦,是指从前的我。”他愣了一下,望着远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不凭直觉我也照样干,可你却不能。”他朝那半瓶酒指指,凯茨端起酒杯。 “我现在是出局了。现在有了电脑,凭直觉吃不开了。他们总是告诉我掌握情报材料是关键。虽然我能抓到坏人,可像我这样的人毕竟没人要了。” 凯茨听着,不知道麦金尼斯想说什么。 “弗拉德,看在上帝份上,别锋芒太露了。即使你觉得自己比他们明白,也不要说出来。万一坏了事儿,布莱克赛非把你生吞了不可!”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探长:“我听见了,可是我实在不明白……” “是不是不明白我说的话?弗拉德,我的意思是暂时收收锋芒,但并不是不让你干。怎么想就怎么干。但是不要把事情透露给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那么穆尔警官呢?” “我说了,是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 过了许久,麦金尼斯又道:“今天布莱克赛问起你,他说电脑机房里缺个人手,让你去。我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快就找上了你。既然这么说了,那你就先去那儿干一阵子吧。” “可我是个侦探,先生!我不能这么呆在屋子里……”她找不出合适的词,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得出去……” “是出去抓凶手吗?弗拉德,有的时候你必须妥协。”凯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凯茨,你现在还不到时机成熟的时候。看看这个吧,”他递过去一张纸条,“不光是你,我也得去这个地方报道。”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谁也没再说话。凯茨咬着手指,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18 凯茨给瓦莱丽打电话时,他正在开会。她只好让秘书转告:凯茨·弗拉德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去玩滑翔机。 走到机房门口,她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进去。“该死的瓦莱丽,你在哪儿。”她的思绪又飘到了瓦莱丽的身上。 她一屁股坐到电脑前,回头对比利和莫伊拉道:“是布莱克赛让我来的,看来这儿就咱们和‘福尔摩斯’打交道了?”她重重击了一下回车键,屏幕上出现一大串文件目录,“情况怎么样,比利?” 廷格尔正在整理一大堆报告,他觉察出今天凯茨心情不好。他面无表情地递给凯茨另一堆报告,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 “哦,谢谢你,比利。还有你,莫拉。”她回头对着电脑喃喃道:“还要谢谢麦金尼斯探长,还有你,总督察先生。电话铃响了,莫伊拉拿起话筒。“告诉他,我在开会!”凯茨头也不回地嚷道。 送来的调查报告堆积如山,整理这些三个人足足忙了三个小时。5点以前,瓦莱丽打了两次电话,可是始终没和凯茨联系上。莫伊拉很少说话,廷格尔只是在四点钟的时候出去过了把烟瘾。 “莫伊拉,督促别人戒烟,你倒是很有一手。”凯茨笑道。 “比利?对付别人我还有更厉害的招儿呢!”莫伊拉回答。 电话铃声响了,莫伊拉拿起话筒:“说你在,还是不在?” 她觉得瓦莱丽已经被折腾够了:“谢谢,我来接。 她拿起电话:“瓦莱丽!” “不,我是帕特里克·汤姆林森。《大英百科全书》,记得吗?” “哦,你好,汤姆林森先生。” “我这儿有你想要的消息,关于现金买书的事儿。” “请说吧。” “想和你一块儿去喝几杯,怎么样?是不是没门儿?” “那还用问?”凯茨回答得非常坚决。 “你会后悔的。” “知道,你昨天已经说过这话了。” “好吧,说正经的。我这儿有三个人:住在霍夫的布雷尔哈维、布赖顿的亚瑟·邓思,还有皮斯的丁·斯摩尔先生。” “谢谢。” “他们去年差不多在同一时候买了书,留了电话,我以后每年都要给会员送几本书,让他们的藏书赶上最新的出版趋势。” “会员?” “是啊,买了百科全书,就成了我们的会员。” “他们的年龄有多大?” “谁?” “哈维·邓恩还有斯摩尔。”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查。” “那,帕特里克,你能不能……”她尽量把声音放柔和些。 “没问题。”那边的回答很爽快,“不过,可能得再等一两天时间。” “太谢谢你了,帕特里克。” “没什么别的事了吧?” “对。”话刚出口,一个念头闪进了她的脑海,赶紧补充道:“我是想说,还有事儿。” “你能不能安排下星期访问用户?这样我可以假装实习生跟着去。” “是和我一起去吗?” “谁访问用户,我跟谁去。” “是我。” “那就和你一块儿去。” 凯茨再次对汤姆林森表达了谢意。放下话筒,她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想到晚上和汤姆林森一起加班,她一点儿也不感到兴奋,相反要瞒着探长和布莱克赛去做这件事倒着实让她伤脑筋。最后,她想通了,去它的,既然上班时间被拴在电脑机房里,那还可以利用下班时间干点什么。就把它权当作和男朋友共度良宵,那又怎么样呢? 和汤姆林森通话固然称不上是件快事,但至少让她从中获取了活力。六点了,她的心情也好多了。她给瓦莱丽打了个电话,两人决定七点在运通公司见面。 凯茨马不停蹄地往数据库里输入着挨户调查的笔录。她输入的速度很快,内容都是些连资料都称不上的东西。即使称得上资料,也离情报差着老远。出色的侦探只收集那些有助于破案的情报资料。不具破案价值的事实材料,只能把破案工作带人云雾里。“福尔摩斯”软件有长处也有短处。它能查找某人的犯罪记录,从档案局调出指纹记录,列出各事实间的可能联系。可是这些联系中绝大部分是毫无价值的偶然巧合。“福尔摩斯”的问题在于,它让人陷入事实材料的汪洋大海,无从得知哪些是关键材料,哪些人是真正的涉嫌人员。 凯茨眼前闪现出瓦莱丽和他的“东芝”手提电脑。他可以往里面输入材料,再把它们加以整理,贮存。可是材料终究是材料。有了它,固然我找材料的时候可以快一些,它还可以帮人设计,索引目录等等。但是最后把材料和结论联系起来的还是掌握信息的人。 要是哪一天电脑能把贮存的信息资料变成思想,那人类就真的失去了第六感觉。凯茨读到过一些有关直觉根本不存在的资料。这是一个无意识的过程。所谓警察凭直觉破案,其实还是指他们凭借丰富的经验和已知情况作出结论。有时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得出的结论竟会如此正确,可有的时候结论又是错误的。不能仅仅因为人们无法确切地表达出其中的原因,就下结论说他们的做法是毫无道理的。 凯茨的手在键盘上灵活地运作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输入的是什么内容。这种感觉就好像开车到了某个地方,却不知从何而来,身在何处。她打印了一张信息清单,在上面写着:“男性,身穿类似淡黄褐色的外套”,“浅色外套”“浅色雨衣”。刚才输入的时候,她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内容。她打算进一步查询一下。 屏幕闪了几下,过了一小会儿,打印机“哧哧”地响起来。五个目击者中包括拉尔夫夫人。其中三位认为目击对象是男性,一位认为是女性,一位不能肯定是男是女。五个人都看见了身穿浅色外套的人,其中三个人说,目击时间是10点左右,一人说是9点,还有一人认为是在九点半至10点之间。其中一位还提到了金色长发。至于吉姆·格林的案子,至今还没有来自霍歇姆的消息。 已经7点15分了,机房里就剩下凯茨一人。外间的办公室里黑漆漆的,只有她的办公桌上亮着黄色的灯光。她抬头看看钟,又低头看看打印出来的材料,轻声诅咒了几句。 瓦莱丽的车停在运通公司大楼旁边,车身笼罩在昏黄的街灯下。车已经发动起来,凯茨走到驾驶座一端的车窗旁,说了声“对不起”,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朝车里望去。她隐约看见有人在挥手,便又道了声“抱歉”奔到车身另一侧。车门锁着,她敲了敲窗。门开了,她钻进车里。 “我睡着了……”瓦莱丽慢吞吞地说。 “我来晚了。” “我可没觉出你迟到了。”这显然不是实话。她吻了他一下。 车驶上斯坦尼时,凯茨说想走得远一些,“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她显得温顺。 “只要你下命令,怎么都行。” “那么,去霍斯梅,你觉得远吗?” “我根本就不知道它在哪儿。”他说。 “在格乐德和彼得斯之间。”说完,她补充道:“就35英里远,我们可以听听音乐,说说话,多好。” “是吗?也许还可以去格里格斯喝一杯。” “离得很近吗?”凯茨问。天下起了毛毛雨,车窗蒙上了一层水珠。 “见你的鬼,你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呢!” “我真的很想坐坐长途车,瓦莱丽。”她边说边抚弄着他的手臂。 “没问题,我其实就想听你说这句话。” 他们出了城,驶出a27号公路,上了a283公路。瓦莱丽决计不再追问这次旅行的缘由,只是告诉凯茨自己刚读完那本《自私基因》。 “这本书不错。看来我不是我,只是一堆早已排列好的基因,对吗?” “这只是看待遗传的方式之一,瓦莱丽。如果说人类做事是出于某种动机,那么那些猪啊、狗啊、其他生物不都是一样吗?” “当然。”瓦莱丽说,“或许苍蝇、跳蚤,甚至细菌和病毒都有它们各自的目的。但是基因……” “为什么基因就不能有动机呢?” “因为它们不会思考!”他让车速保持在50迈,享受着驾车的愉悦。他认为书里关于行为解释的那一部分更有意思,凯茨追问理由。“哦,我也说不上来。比如说关于献殷勤,膜拜仪式等都很有意思,还有关于妒嫉。”这时,车旁闪过一块路标,上面写着:“珀尔伯夫,5英里。” “哦,是的,”凯茨说,“妒嫉倒是一种比较容易解释的行为。” “你说说。” “比如说,有两个人,就拿你和我做例子吧。假如咱俩住到一起,并且有了个孩子,这其中什么事只有我知道而你却永远不会知道?” “我在开车,”他说,“还是你说吧。” “好吧。换个说法,假如你和一个女人上床,她有了孩子,那么孩子是谁的?” “我的,当然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肯定是你的?也许她还和别人有过性关系。所以,在这一点上你无法肯定,但孩子的母亲可以肯定自己作为母亲的身份。我们得忍受十月怀胎带来的种种不适。可是做父亲就容易多了,随便哪个男人都应付得来。 “你说什么?” “瞧你,瓦莱丽!你的偏见暴露出来了吧。 “往下说,继续。 “拐弯,走通往米德赫斯特的a272公路。”她停顿了一下,“好吧。雌性哺乳动物知道自己是孩子的母亲。为了把孩子抚养成人,她得找个帮手。孩子身上有自己的基因,她心里就有了底。现在真正失落的该是那个把精力投在别人的孩子身上的那个所谓‘父亲。’” “这跟妒嫉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不要相信人们说的什么‘妒嫉使人失去理智,’什么‘她要是爱你,总会回到你身边’一类的鬼话。好好想想,如果一个男人牢牢看住自己的妻子,他就不会戴绿帽子。而那些思想解放的家伙都在照看别人的孩子。虽然也许他爱那个女人,很乐意这么干,可是那终究不是他的孩子,这后者就是缺少妒嫉带来的后果。 “哦,”瓦莱丽恍然大悟道,“我要是没理解错的话,你是说,男人最好把老婆牢牢拴住,不要让别的男人有任何可乘之机。” “完全正确!”凯茨说,“但是男人不会简单地把女人锁在家里,他们会耍些小伎俩去达到同样的目的。” “既然女人明确了做母亲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妒嫉呢?” “这妒嫉跟男人的妒嫉是两码事儿。女人只想有个人照顾孩子,最让她牵肠挂肚的就是孩子不能失去父爱。毕竟,男人在外面稍微拈拈花,惹惹草,还不算太严重,而女人就不一样了。” “这么说,我也可以去和女孩子搭讪搭讪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假设而已。如果哪一天这个大众情人往家带回一打孩子,她妻子不疯了才怪呢。” “我还是不太明白……” “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给女人带来不安全感。” “这儿肯定离格里格斯不远了。”瓦莱丽插嘴道。 “是吧。”凯茨正说得兴起:“在这件事情上,男人一不小心就会戴绿帽子。所以他们对女人的占有欲要强而又强。可见,对男人来说‘妒嫉’倒是件好事。” “好吧,老实说,今天晚上为什么迟到?你到底上哪儿去了?” “嗬,你倒是学得真快。”车放慢了速度。 19 路边的告示牌上写着:“车过小镇,请小心驾驶”。这里有明确的限速规定,他们俩摇下车窗把车速放慢到了每小时25英里。 “这地方太差了!”凯茨叫了起来。 “感觉就像是别人的宠物一样。”瓦莱丽接着道。 “你说什么?” “这个地方,就像别人养的宠物一样。它很可爱,把玩够了还可以还给人家。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可没有想像的那么好:失业率高,工资低,各种服务设施也不健全……不过,光是看看风景倒还不错。” “那就太惨了。”凯茨说。 “对现实主义者来说,的确是有点惨。”他说。 他们驶过一排红色的公用电话亭,只见前面是个屋檐低矮的酒吧,门口挂着块黄绿相间的大招牌“醉鬼”。“太好了!”瓦莱丽一眼看见了这个招牌,车拐进停车场。 周五傍晚,停车场里也是高朋满座。他们好不容易才把车停在了一辆黑色富豪车和一辆白色卡车之间。还没下车,就听屋里一片嗡嗡的说话声,叮叮当当的碰杯声,赌场里间还传来吆喝声。 “太棒了!”凯茨叫了起来。瓦莱丽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朝她做了个鬼脸。 酒吧里人头攒动,黑漆漆的矮桌上放满了啤酒瓶和玻璃杯。靠墙的四周,人们三三两两围着吧台坐着。昏黄的灯光笼罩着整个屋子,吧台后的侍者一个个心力交瘁,脸色苍白。屋子的一角飘过来一股甜丝丝的烟草味儿,有个人正在那边讲笑话,周围至少有10个人围着听故事的结局。这个人留一头式样难看的棕黄色头发,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睛,红脸蛋鼓鼓的。故事总算收场了,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一名“听众”的肩。“嘿,乔治老兄!”有人喊道,“又在吹牛吧!” “吹牛我自己知道。”乔治回答。 瓦莱丽凑到凯茨耳边问要什么饮料,她要了杯干白。他的气息热热地吹在耳边,快乐在凯茨的心里荡漾开来。瓦莱丽很快消失在一片桌椅之间。 一对夫妇站起身来,离开了座位。凯茨很快占据了那两个座位。说实话,坐了一整天,她倒很想站一会儿。过了不久,瓦莱丽回来了。他两手端着饮料,腋下夹着菜单,看上去像个招待。看凯茨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他有点茫然。凯茨突然觉得他简直像个小男孩一样。她朝他挥了挥手,瓦莱丽的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我想,你可能饿极了。”瓦莱丽说着,用手拍着写在塑料板上的菜单,“反正我是饿了。” 菜单上的字显然是用老式打字机打的,整张单子看上去乱糟糟的。在不该空格的地方有许多空格;所有的“e”都漏打了;所有的“r”字母都比别的字母高出一头。凯茨点了一份鸡和薯条,瓦莱丽要了份食虫虾。 女招待在人丛中来回穿梭,动作很麻利,胸前的牌子上写着她叫“安妮”。她不是那种羞答答的小女孩,已经三十好几了。看起来,她活得很开心。 “请稍等五分钟,小姐!”她说着,往桌上放了张“17”的牌子。吧台那边传来一阵阵哄笑声,乔治还在讲笑话。“知道那个讲笑话的家伙是谁吗?”瓦莱丽凑近了问。 “那是乔治吧……嗯,好像很有性格。” 她呷了口酒,那是一种廉价酒,凉凉的,不过还说得过去。瓦莱丽把酒和可乐掺在一起,据说这种饮料喝多了,不知不觉就会大醉。凯茨尝了尝,觉得味道就像咳嗽药水一样。 瓦莱丽说自己喝得高兴是常有的事,不过倒是难得喝得酩酊大醉。“除了失恋的时候。”他变得一本正经起来,“那种时候,我会关了灯听着埃尔顿·约翰的爱情歌曲,来个一醉方休。” “你可不像那种借酒浇愁的人。”她说。 “那是你还不了解我。”他不客气地说,“没准哪一天,我会听着埃尔顿的《蓝眼睛》自杀,而且会发现沙发上还有个空酒瓶。” “我想像不出自己会那么低落。”她有些伤感。 “低什么?是说沙发吗?” “是情绪低落,竟会到想自杀的程度。” “那有什么,”他幽幽地道,“也许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 安妮端着托盘过来了,叫着:“17号!谁是17号?”瓦莱丽朝她挥了挥手。她动作麻利地取下盘子:“一份食虫虾,一份鸡,一张账单,谢谢!”一转过身,她又忙着招呼下一桌:“18号?”她手上平平稳稳地托着盘子,看上去毫不费力的样子。 “看上去不错。”瓦莱丽说。 “是吃的,还是要招待?” “当然是吃的。我喜欢瘦瘦的女孩子。” “哦,是吗?” “千真万确。那种运动型的女孩子最吸引我,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停下不说了。凯茨低头看着自己的酒杯。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她叫凯茜。我们是中学同学,却相互不喜欢。上大学时,我们又到了一块儿。我们各自和别人约会,有时互相谈自己的恋爱经历。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自己深爱的人竟是对方。”他的一只手攥成了拳头:“凯茜的曲棍球打得不错,她甚至还可能会代表英国参加比赛。可是她不想那么做。我们俩在一块儿是那么幸福,从来没什么争执。她25岁那年,我们决定结婚。那时我的事业刚有点儿起色,她怀孕了,正在写一本烹饪方面的书。”瓦莱丽放松了攥紧的拳手。 “我们沉浸在幸福里,几乎忘了周围世界的存在。那时候,我没什么抱负、野心可言,只想和她厮守在一起。现在想想,要是那样的话,我们现在至少会有四个孩子,整天忙得焦头烂额。”他又停了下来,凯茨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她后来出事儿了。刚考完期终考试,她们几个孩子要出去庆祝庆祝。她没系安全带,就在回来的路上,她从车里摔了出去。” “哦,瓦莱丽,我……”凯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虽然保住了性命,头部却受了重伤。凯茨,你不知道,她原来有多美。这以后,我去看过她几次,可她开始拒绝我。一开始,医生说,等她养养病会好的。后来,她对我变得越来越敌对。我们常常吵嘴。出院以后,她住到了她父母在韦罗尔的家里。我去过那儿一次,她父亲说,凯茜还不能从这场噩梦中恢复过来,让我不要再去找她了。那是六年前的事了。” “她现在在哪儿?” “在伯克郡。一开始,我不知她去了哪儿,后来她参加了那里的静坐示威,得到一份照顾残疾儿童的工作。两年前,她给我母亲寄了张名信片,说是孩子们从来都没发现过她头上的伤疤。” 凯茨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问:“你现在还爱她吗?” “不,我想自己已经不再爱她了。可是每当情绪低落的时候,总会想起这段没有结局的感情。” 两人默默地坐着,谁也不开口,仿佛都在等待阴霸过去。瓦莱丽换了个话题,他认为那个说笑话的乔治不是个农民,就是个猎场的看守。 关于凯茜的阴云在凯茨心中渐渐褪去,她又慢慢恢复了自信。她从桌上轻轻拿起账单,塞进口袋。这倒不是因为它和伯恩利或格林的账单有什么联系。这次只是为了纪念和瓦莱丽共进晚餐。 “讲讲关于滑翔机的事儿吧,瓦莱丽。我是会害怕,还是兴奋?” “我保证你会喜欢。” “瓦莱丽,你太棒了。” 瓦莱丽挺挺胸,伸展了几下身上的肌肉,很自信的样子。 “它有多大,你的滑翔机?” “确切地说,它已经不再是我的了。记得吗?” “可是它到底有多大?” “机身大概长10英尺,座舱有6英尺长,就在机翼底下。” “听起来不太大。” “确实不大。” “可是足够了,是吗?” “当然不是,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我想去打个电话。”她蓦地说道。 见瓦莱丽有点儿不高兴,她连忙解释:“我刚刚才想起来,我晚上得给人回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格蕾丝·阿沃卡多:“弗拉德小姐,杰里米在办公室。请稍等。”她听见电话里有人喊:“亲爱的!电话!”接着,有人从什么地方喊了几声,格蕾丝喊道:“是那个布赖顿的侦探!”大约十几秒钟后,话筒里传杰里米的声音。 “谢谢你给我回电话,弗拉德小姐,十分感谢。” “不用客气,阿沃卡多先生,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这回是我帮你。有些事情我忘了告诉你。”听起来,他好像有些兴奋,“乔治·伯恩利和吉姆·格林,被杀的不止是他们两个人。” “什么?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说得慢一些?” “行,好吧。那是去年——不,不对,是今年一月份。有个叫约翰·戴维斯的家伙给我打电话……”凯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阿沃卡多的呼吸有点急促,“这个戴维斯,他要用现金支付工钱,和那两个一样。” “请继续往下说。”她道。 “嗯,这个人想在电话里谈价钱。可是我从来不这么干,所以跟他约了时间。” “后来呢?” “约会前一天,我听说他死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显然,那是场事故。他喝多了,从阳台上掉了下去。验尸官说这是意外死亡。” “我明白了。”凯茨道。 阿沃卡多继续往下说,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那宗活儿,戴维斯先生想出1000到1100镑,这个数目同那两位先生差不多。当然,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伯恩利和格林,所以也不会把他们三个人联系在一起。当时我只是想自己运气不好,到手的买卖又跑了。现在,我想起这个人来了,觉得该让你知道。” “你做得很对,阿沃卡多先生,谢谢你。” “那,这次要提供证词吗?” “也许吧,明天我去问一问。” “你觉得戴维斯先生真的是意外死亡吗?” “我希望是。不过,请别担心,明天会有人给你打电话的。” 她放下电话,朝瓦莱丽走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瓦莱丽此时正低着头,用手指弹着玻璃杯。 “嗨!我回来了!”打完电话回来,那种做警探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身上。她想让自己今晚就是凯茨,而不是什么警察,但却办不到。她嘴里谈着自己的大学生活,眼睛却盯着桌上的菜单出神。她心不在焉,说出的话也索然无味。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瓦莱丽显然有点儿不高兴。 “我很抱歉。”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刚才那个电话,又是坏消息。” “是有人被谋杀了吗?” “也许吧,我不太清楚。” “那你明天要上班了?” “没错,瓦莱丽。不过周日我肯定能抽出空来,咱们一起去飞。” “那好,时间就定在——” “准时六点半!”“她追不及待地喊起来。 “行!一定要多穿点儿,至少穿两双袜子。我这儿有飞行服,还有靴子。” “到时候会刮风吗?” “也许会。不过刮风也没关系。只要不刮旋风、暴风雨。倒灌风或是上暖流风,只要风比较稳定,再强也没关系。所以,夏天是最糟的。还有就是过了上午10点也不行。那时地面已经被烤热了。我们得早晨或黄昏时去,那时的气流比较容易预测。” “那么,座舱有多大?里面有操纵杆之类的东西吗?” “哪来的座舱,就有一个吊在底下的座位。” “一个座位?那我呆在哪儿?不会把我绑在机翼上吧?” “当然不会。来看这儿。”瓦莱丽用手比划着机身的布局,“咱们俩坐一块儿,就像两人共骑一辆摩托车一样。当然,这比骑摩托车更挤。” “听起来很保暖的样子。” “当然,这样你就不会感觉冷了。” 过了好一会儿,凯茨又想起一件事来:“瓦莱丽,有几件事我想在这儿核对一下。我知道,你不喜欢,可谁让咱俩一块儿出门呢?” “什么事?”他问。 “我想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只有这一家酒吧,修车厂在哪儿。最主要的是乔治·伯恩利为什么会上这儿来?” “看来,今天和我共进晚餐的是不折不扣的好警探了?” “瓦莱丽,别挖苦我了,这是我的工作。”听了这话,瓦莱丽的脸色有点儿阴郁。 女招待告诉他们,福斯特修车场就在通往格尔德的路上,左边最后一家就是。而且,这里的酒吧也不止这一处。“你们肯定是从米德赫斯特方向来的,不然的话,你们肯定看见了。那家店名叫偷猎者”,离这儿就100码远。它就在下一个拐角上,过去我在那儿干来着。工资和这儿倒也差不了多少,不过在这儿干小费多,尤其是周五晚上、对了,那边那个讲下流笑话的人就是乔治·福斯特。” 凯茨又问:一这里工作好找吗?” “那就看你了。”安妮答道,“农场倒是有活儿,可是挣钱不多。我有个妹妹在诊所干。至于其他人,大多数都得到外面去找活儿。” “这么个小地方居然还有诊所?” “那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种诊所,是城堡的私人诊所。”安妮朝后看了看,觉得在这儿耽搁得太久了,“你瞧,我得走了。” “太谢谢你了,安妮。”凯茨边说边掏出两块钱小费。 “随时恭候。”安妮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想出去走走吗?”凯茨问瓦莱丽。 “是去那个叫‘偷猎者’酒吧吗?” “不远。安妮说,只有100码远。” 瓦莱丽看了她一眼,耸耸肩喝完了手里的酒,从外面看,“偷猎者”酒吧算得上是小镇上最煞风景的建筑物了。门口没有一样东西可以称得上赏心悦目。 进门一看,这里倒像是一间真正的酒吧。“醉鬼”是那种司机和暴发户常去光顾的地方,这里才是真正的酒友常来的地方。这儿的人用粗糙的手捧着啤酒罐子豪饮。墙上胡乱涂着黄色的涂料。几百年的烟熏火燎,墙已经成了棕色。地板是松木铺的,常年的踩踏使之成了灰色。 瓦莱丽要了酒。 “那么这位小姐要什么,先生?” “一样。”凯茨答道。 听两人问起城堡,侍者指着正在不远处喝酒的一个头发稀疏的怪老头说:“去问老汤姆吧,他清楚。他在那儿于了好多年了。” 老汤姆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蓝色工作服。听有人问起城堡,他显得很骄傲:“我在那儿锄草,那儿全是草。教授不喜欢那儿乱糟糟的。所以,我一天到晚都在锄草。我们有一台拖拉机那么大的割草机,教授说要把湖边路旁的草锄干净。这样看着才舒服。 “噢,你问城堡里的产科诊所是吗?那是外国阔太太们生孩子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她们是外国人?” “她们的皮肤是棕色的,不是南美人就是阿拉伯人。她们戴着墨镜,穿着高级的衣服,坐那种长长的小车来。我们这儿没这种女人。”他呷了口酒继续说:“还有那些开车的,他们都是些大块头。” 瓦莱丽替老人要了一品脱酒,老汤姆高兴起来:“嘿!伙计,我正在给这位小姐讲这儿的事呢。 “有没有男人去那儿?” “有,我就天天去。还有教授,老板乔治·福斯特。以前还有一个年轻人在图书室干过一阵子。” “还有吗?” “还有就是那些保镖了,他们老围着他们的老板。” “你有没有在城堡见过像我朋友这样的年轻人?大概30岁左右?” “以前在星期天见过,”老汤姆说,“不过,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 20 凯茨挽着瓦莱丽朝停车场走去。她轻轻斜靠在瓦莱丽身上。两人挨得那么近,他好像有点儿紧张。凯茨心里暗暗打算;星期天她要让自己完全成为一个女人,不再让工作来打扰他们。 早晨,她不到5点就起来了,现在已近晚上门点了。这个星期她真的很累,可她现在还不能停下来休息。乔治叫b恩利肯定来过这个地方,而且来过不止一次。她觉得该为这个想法庆祝一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点对不起瓦莱丽。 “我知道自己对工作太上心了,瓦莱丽。”她说,“我也知道现在应该是放松自己的时间。可是这太难了。我现在刚刚出头,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我出洋相,我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瓦莱丽一语不发,她往他身边靠了靠:“瓦莱丽,你能理解是吧?” “这件事我会再好好去想想的。”他说。凯茨觉得他在开玩笑,不由得抬起头来。黑暗中瓦莱丽抓起她的手狂吻起来。 白色卡车早已开走了,那辆黑色的富豪车还在。看起来,酒吧里的人是准备在那里过通宵了。瓦莱丽把她放到副驾驶的座位上,替她系好了安全带。他蹲下身子。直视她的双眼,仿佛是要寻找什么答案似的。他的吻是那么热烈,凯茨有点儿不知所措。她在他颊上,眼上轻轻吻了两下。瓦莱丽站起身,走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进了车。 “你想听什么?”瓦莱丽指着一堆磁带问。 “是让我选吗?” “对啊,今天晚上。” 凯茨翻出一盒老歌,放进录音机。磁带发出“哧哧”的声音,歌声响起时,他们离开了停车场。 车沿着小路驶着,车窗外闪过一排排篱笆墙。凯茨把手放在瓦莱丽腿上,他跟着磁带唱了起来。凯茨想嘲着笑他几句,可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瓦莱丽的确有一副好嗓子。 他们走小道穿过树林,来到大路上,融入车流朝东驶去。车流人流中,两人心里都有些淡淡的失望。 车驶过霍夫,经过黑色的船坞和银色的大海,来到昂得曼街上。几天前,凯茨在这里发现了吉姆·格林的尸体。现在想想,那些事情是那么遥远,那么不可思议。不一会儿,到了因科曼街。凯茨想让瓦来丽留下,却不知怎么开口。她有点儿紧张,似乎呼吸也不畅快了。终于,为了能透透气,她还是开口了:“我就不客套了。不过,愿意进来坐坐吗?” “好吧,进去吧。外边太冷。”他说。 跨出车外,海上吹来的冷风立即将她裹了起来。月亮从云背后露出脸来俯视着水中的倒影。她闻到了海水咸咸的味道。跑上台阶掏钥匙的时候,她回头看见瓦莱丽正面向大海站着。门开了,她又回到了暖洋洋的家里。 踏进门,客厅里的红地毯仿佛正在期盼着他们的到来。凯茨平时很少体会到这种回家的感觉。这就像圣诞节购物回来,踏进门闻见母亲做的肉饼时的那种感觉。 她甩掉外衣快步上楼,感觉瓦莱丽热辣辣的月光正在背后注视着自己。她动作迅速地钻进厨房。不一会儿,面包,饮料就准备齐了。客厅里没有什么动静,瓦莱丽的手搁在唱片架上,眼睛却不在那些唱片上,而是有些失落地望着自己。她放下手里的托盘,耳边响起了埃尔顿的《蓝眼睛》…… 早晨6点,凯茨醒来时,瓦莱丽还在身边热睡。她悄悄溜下床来到门边。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但是在这样的早晨,即使门发出的吱吱声都仿佛把全世界的人吵醒似的。门锁“咔”地一声开了,凯茨走进浴室洗了个澡,觉得神清气爽。 第05章 21 凯茨踏上警察局台阶的时候正是8点。这时,上9点早班的人都还没到。 走廊里静静的,只有凯茨的脚步声在空气中回荡。工作间里黑乎乎的,她拧开灯,走进机房,起动了“福尔摩斯”系统。没有关于格里格斯的消息,关于乔治·伯恩利在哪个饭馆吃过饭,电脑也是无可奉告。不过其中倒有关于伯恩利在健身俱乐部的情况和运通公司给他支付薪水的记录。 根据输入的信息,电脑推测作案人为男性,年龄约在25至45岁之间,是同性恋。根据前天拉尔夫夫人提供的信息,“福尔摩斯”还推测,作案人长一头浅黄的头发,身穿浅色外套。凯茨把这些推测结论打印出来,揣在兜里。虽然纸条在口袋里并不占地方,但直觉告诉她,它分量不轻。 九点钟,门开了,电话铃声也响了起来,凯茨回头看见格里夫斯正用托盘托着几杯咖啡倒着往屋里走。咖啡泼出来,溅到托盘上,看见凯茨,他转过身来,指着咖啡问:“来一杯吗?” “早晨好,吉姆。” “你好像对这个案子特别感兴趣,弗拉德?” 她拿了一杯咖啡,说自己是因为无聊,所以才这么一大早就跑到这儿来了。 “来得正好,吉姆,我想看看从格林和伯恩利家里取证来的那些收据。” 格里夫斯打开抽屉取出两个文件夹:“是这个吗?” “没错儿。”她自言自语道,“三张带灰边的2x3英寸大小,是伯恩利的;一张带灰边的,两张白的……这也是伯恩利的吗?” “不,是吉姆·格林的。” “我可以拿走半个小时吗?” “没关系,它们已经存在这儿了。”吉姆·格里夫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谢谢你,吉姆。” “没问题。不过,要是头儿有意见,你还是学乖点儿。” “放心,吉姆,我心里有数。” 收据放在兜里沉甸甸的,凯茨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她坐在自己桌前掏出收据,发现昨天晚上自己在“醉鬼”拿的收据和乔治·伯恩利的收据看起来是从同一本发票本上撕下来的。 她原以为格林收据上的笔迹和伯恩利的那几张很相似,现在看来,不仅仅是相似,而且很显然,格林收据上的字也是招待安妮写的,它们和自己昨天晚上的账单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格林和安妮至少打过一次交道;伯恩利很可能在“醉鬼”吃过三顿饭。也就是说,格林和伯恩利都去过昨晚自己和瓦莱丽去的地方——“醉鬼”酒吧。 凯茨回到格里夫斯的抽屉边,取出格林的汽车票。票只写着这是格尔德巴士公司的车票,日期已经褪得看不清了。她拿起电话拨了格尔德巴士公司的电话号码,那边没人接,凯茨索性放下话筒,按下免提。“嘟一嘟”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办公室,格里夫斯不耐烦地朝她挥挥手。 “谁是安妮?”他问。 “一个女招待。” “怎么样?想帮我打会儿字吗?” “不!”她说,“我要去见探长。” “那好,不过走之前,请把电话挂了,别让它老在那儿叫。” 凯茨没听见,刚要转身出门,只听有人在身后成:“弗拉德,电话!”她这才想起来,赶紧回过身想把电话按掉。手指刚要接触到电话,“嘟嘟”声停了,一个细细的声音说道:“您好这里是格尔德巴土公司。” 凯茨没有料到电话居然通了,她很吃惊:“早晨好,请问是格尔德巴士公司吗?” “我刚才说了,是的。” “噢……我是从布赖顿的约翰街打来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从格尔德出发,花2.3英镑能走多远?” “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没有。” “好吧,那就要看您想去哪儿了。” “好。要是走格里格斯或是密得赫斯特那条道呢?” “是的,的确有这么条路线。不过您能不能告诉我您是谁?,您为什么要了解这些事情?” “我是弗拉德警探,我在布赖顿约翰街的警察局。能不能请您告诉我从格尔德到格里格斯要花多少车费?” “对不起,请稍等。”大约三分钟后,那个声音又说道,“2.40镑。” “多少?”她又问了一遍。 “2.40镑。 “您肯定吗?” “当然!” 凯茨心里有点儿沮丧。 “怎么,您那儿有人抱怨涨价了吗?”那个小鸟般的声音又道:“4%的涨价率还没有通货膨胀率高呢!” “4%?你们涨价了?在这之前的票价是多少?” “我们是10月份涨价的。十月以前,这段路花2.30镑就够了。” 凯茨的心狂跳起来。太好了!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她简直要跳起来了! 22 探长的办公室在楼梯下面。门半开着,麦金尼斯坐在办公桌旁。屋里传来有人开关橱柜翻动文件的声音。她敲敲门,走进屋去。 “先生……”她刚开口便愣住了,迎面站着的是布莱克赛。总督察翻看着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弗拉德,是你吗?” “是的,长官。”凯茨响亮地应道。 “有什么事?” “我找麦金尼斯探长。” “他不在。坐下吧,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他关上抽屉,“上次是你逮住琼斯的,是吗?” “对,他自己投降的。” “没那么简单吧,弗拉德别太谦虚了。乔治·伯恩利的尸体是你发现的?” “是的,星期一发现的。” “还有格林也是你发现的吧?你做过心理咨询吗?” “没有,先生,我哪里有时间?先是伯恩利,紧接着是吉姆·格林,现在又出了个比奇曼……我忙得不可开交。” “你还是去做一次咨询吧,弗拉德,最晚下星期一。” “可是,先生,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只是有点儿累而已。” “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弗拉德,休息休息没什么坏处,这是命令!” “是,先生。” 门外传来麦金尼斯探长的脚声和咳嗽声。弗拉德有点儿不安,她原先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跟总督察碰面。探长进来,她该说些什么?情急之中,她随便抓了一句:“听说您要调到重案组去了,是吗?”她问布莱克赛,“什么时候去?”这时,麦金尼斯出现在门口。 “谁说的?”总督察问。 “哦,没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弗拉德,我看你是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好吧,先生。”凯茨站起身来和探长打招呼:“早晨好,探长先生。还记得吉姆·格林的汽车票吗?我从巴士公司得知,上面的票价正好是从格尔德到格里斯的价钱。还有那个书商汤姆林森,他说比奇曼买的书也差不多是1000镑。 “这些情况,你都记下来了吗?” “没有,先生。” “好吧,那么现在就去写份书材料,我会看的。” “是,长官。”凯茨做出一付挨批的样子,转身准备出门。麦金尼斯嘱咐她,中午12点以前把材料送来。 十一点半的时候,凯茨已经忙完了手头的活儿。她没有把阿沃卡多和汤姆林森后来提供的信息输进去。汤姆林森的话不够确切;至于戴维斯的死,她还需要问问探长的想法。 她按下打印键,扭头给瓦莱丽打电话,电话响了好一阵子,才听见那边有人拿起电话。 “嗨,是我。” “弗拉德警探也在工作时间打私人电话?” “瓦莱丽,别开玩笑了。”电话那头没了声音。 “瓦莱丽?” “我在。” “我……” “我来说,”他打断了她,“今天晚上我还想和你一起过,”他越说越快,“那种感觉太好了。我从来没这么快乐过。晚上我有空,和你共进一顿浪漫的晚餐真是太棒了。”说到这儿,他好像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谢谢你,瓦莱丽。这也许是……” “也许是别人对你说过的最动听的话了吧?” “对。” “那么,晚上6点怎么样?要不5点?” “7点。”她回答。 “这么晚?” “我得去练个长跑。” “那好,7点差5分我在你门外车里等你。” “好,那么7点见。” “再见,亲爱的。”电话挂了。 打印机停了,麦金尼斯正插着手斜靠在门口,现在是12点差10分。 “真对不起先生。我……” “没关系,弗拉德。去喝几杯,怎么样?” 离这儿最近的酒吧名叫“葡萄”,是个警察们经常光顾的地方。酒吧里坐满了下班的警察,两人挑了个包厢坐下来。 “凯茨,谈谈吧?” 凯茨说,伯恩利和格林都在“醉鬼”酒吧吃过饭,而且都和女招待安妮打过交道,具体日子还不能确定,不过肯定是在7月至8月间,伯恩利和格里格斯去过三次。 “据伯恩利的头儿雷吉·史密斯说,也就在那个时候,伯恩利开始变得有点儿反常。他以前从没有过类似的表现。” “那么格林呢?” “关于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花了整整1000镑,同乔治·伯恩利和彼得·比奇曼一样。” “很有意思,不过对我们来说,没多大用处。在这之前,我们就知道三个被害人之间肯定有联系,而且三桩案子的作案人是同一个人。” “可是我们不知道是其中的原因。” “除非他们都是同性恋。” “可是,伯恩利不是同性恋。而且,关于彼得·比奇曼,我们也没有证据说他是同性恋。” “可他的确和男性发生过性关系,我们有精液取证。 “有没有可能是强xx呢,先生?” “那也不能完全否认他是同性恋啊?” “那也只能说,他有可能是。不过,先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说明他肯定是同性恋。” “他一个人住。” “我也是。”凯茨紧接着道。 “他没有女朋友。” “可他也没有男朋友啊,先生。” 麦金尼斯呷了口威士忌:“你怎么了,弗拉德?” “没什么,只是思路开阔而已。” “不,这样挺好。那么,对伯恩利,也要抱开放的心态。” “那不一样,至于伯恩利那是判断。” “你的意思是直觉吗?” “也许吧。这些判断是建立在我个人经历的基础上的,它们不是凭空想像。” “好吧,你去过彼得·比奇曼家。你觉得那是同性恋者住的地方吗?” “不知道,先生。我对那个地方没什么感觉,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他又呷了口酒:“还有什么?” “关于约翰·戴维斯和图书推销员汤姆林森。汤姆林森说去年也有三个人用现金买过书,下周我们会找这些人了解情况。” “我们?” “汤姆林森和我。” “弗拉德!” “先生,我一直没忘你说过的话,让我不要太显眼了。放心,我会扮作学徒和汤姆林森一起去的。没人会知道我去过那儿。” “弗拉德,你在走钢丝。你知道吗?” “如果您处在我的境地,会怎样做呢,先生?” “也许和你的做法一样。” “这么说来,我做的对了?” “我可没这么说。” “我不得不这么做。我总有一种感觉,所有的事情都和钱有关,和格里格斯有关。目前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是联系肯定有。” “小心点儿,弗拉德。你说话的口气越来越像我了。” “那家伙太狠毒了,一定得抓到他。” “难道我就不想抓住他吗?” “您当然也这么想。可是伯恩利就住在我隔壁,他死得那么惨。我太想抓住凶手了。” 下午4点,凯茨换上运动衣,在腰里围上个小包,放进钥匙和钱包跑下楼,她沿着海边跑去。 太阳快要落山了,这个星期还是第一次见阳光。她得抓紧这不到1小时的时间去享受阳光。轻轻松松地跑上十几分钟后,她出了汗。于是弯下来,做几次深呼吸。 平时,凯茨的800米成绩很少超过2分钟。今天的前400米,她用了66秒;后两200米又各用了36秒。跑完全程,她感到浑身发热,两腿发酸。但她决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她又加劲跑起来了,超过了一直跑在她前面的那个女孩子。她弯下来,看了看表。是的,瓦来丽拖不了她的后腿,她还是个斗士。 完成了锻炼任务,因科曼街上的路灯已经亮了。她觉得脖子里,背上全是汗。现在心里最盼的就是洗个澡,喝杯茶,吃个烤面包。 23 窗外传来停车的声音,现在是7点差10分,凯茨低头查看身边的旅行包。包里牙刷,内衣等等一样不少,她又随手放进一本书。 车座上搁了一束瓦莱丽想送给她的花。凯茨装作没看见,一下子坐在花上。瓦莱丽赶紧把花抽了出来,问她想去哪儿。 “阿曼多餐馆,在那儿我有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可是你不觉得那儿太闹了吗?”他说,“怎么可能在那种地方享受浪漫的晚餐?” “只要两人在一起,那就是浪漫。”她说。车停在瓦莱丽家门口,两人下坡朝阿曼多餐馆走去。餐馆里弥漫着蒜味,酒香和喧闹声。他们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坐下来。加布莱利发现了他们,埋怨说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藏起来,说完端来了一个大大的姜汁面包,又给他们换上了尼龙餐巾,换下原来的纸餐巾。 酒菜端上来了,加布莱利小声在凯茨耳边说了几句,转身朝厨房走去。凯茨看了眼瓦莱丽,也跟了过去。 厨师迈克尔正在炉灶边忙着,凯茨拍了拍他的胳膊亲密地打了个招呼。见到凯茨,迈克尔很兴奋,他用勺子敲着手里的锅:“凯茨小姐,记得上次你问我的事吗?那个被谋杀的家伙?我上次说,他和一个跟我差不多胖的男人在这儿吃过饭,记得吗?”凯茨这才想起来,的确有这么一桩事。 “没错,迈克尔,那次,我还给你看了乔治·伯恩利的照片。 “今天晚上,那个男人又来了。我给他做了个热狗。” “噢,迈克尔。”凯茨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现在在这儿?他在哪儿?” “跟我来!”迈克尔带她走到一个高高的烤炉后面,指着餐厅里一个浅色头发的年轻人的背影道:“看见了吗?坐在这个小伙子对面的人就是他。他说我做的嫩牛肉特别好吃。我认得他,不会有错。” 凯茨走出厨房,做了个深呼吸,把肚子里的酒往下压了压。她还没计划好下一步怎么办。要是从那边的角落过去,她就可以看看那个年轻人和胖男人的模样。她朝这边看了看瓦莱丽,他正一杯杯地自斟自饮,好像在想什么心事,没有注意到她。她决定从那个人坐的地方绕回去。胃里的酒精在往上蹿,她极力保持镇静。 两个男人正小声议论着什么。角落里光线很暗,可还是能看出那个年轻长得很秀气,正在低头说着什么。他对面是个秃顶的矮个子男人,大约55岁左右,正是运通公司的雷吉·史密斯。他柔情似水地凝视着对面的小伙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别人的存在。凯茨想到,可以在下个星期安排一次对雷吉·史密斯的调查谈话。不过,一想到自己对伯恩利的判断会因此被推翻,不免有点儿迟疑。 凯茨回到桌旁,和瓦莱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滑翔机安全吗?”她问。 “比摩托车要安全。” “可我听说,有人因此而丧了命。” “只要按规则操作就不会出事。” “你出过事吗?” “大概有过六七次吧。” “什么?!” “别紧张,那时候我还不熟练,降落的时候出了点儿小问题。” “只是小问题吗?” “当然。怎么,你不相信我?” 24 6点35分,两人出发往斯考灵顿驶去。他们离开大路,走上了通往农场的小道。路旁的牌子上写着“两棵树农场”。“我们来得太早了,”瓦莱丽道,“先在车里呆会儿吧,”说着他拿出暖水瓶,“来杯咖啡?” 瓦莱丽谈起了滑翔机。凯茨捧着手里的咖啡,心里有些紧张,她感到一丝寒意。 “一会儿你就暖和了,戴上耳机和麦克风,那东西挺好使的。” 凯茨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手里的塑料杯。 天渐渐放亮了,这里几乎听不见鸟叫声。 “出去活动活动吧。”瓦莱丽边说边跨出车外,他们朝不远处的一个仓库走去。这个地方看起来像个车库,几根圆木支撑着金属顶棚,里面散发出一种摩托车的味道。仓库里放着一张木制板凳,墙上贴着几张褪色的防火宣传画。凯茨喜欢其中一张,画面上一个红头发男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角落里停着辆出租车。它特别小,简直比婴儿车大不了多少。车旁边堆着一堆褪了颜色的机翼,凯茨原以为它们会鲜艳夺目,没想到它们是这么黯淡无光,不免有些失望。 “愿不愿意过来帮个忙?”瓦莱丽边说边把机身拖到仓库外,凯茨走过去帮忙,却出其不意地发现它竟是这么轻。“我们得把机翼安上,”他道,“那几个棕色的就是。” 瓦莱丽迅速而充满自信地忙着,他安机翼,拧螺丝,一会儿拉,一会儿试。凯茨在旁边觉得空落落的。不一会儿,一架滑翔机就初具规模了,她这才意识到飞行是在所难免了。 “好了,现在可以武装起来了?”他显得异常兴奋。 “必须现在吗?”她问。她觉得这东西看起来脆弱得很,就像个风筝一样。瓦莱丽听了这话,笑了笑,迈开大步回头向仓房走去。 瓦莱丽帮她穿上绿色飞行衣,穿上靴子,戴上护耳和黄色的大手套。“你看上去棒极了!”他说。 瓦莱丽也迅速换上了一身飞行装束,看得出来,他非常热衷于飞行这件事。两人朝飞机走去,凯茨一阵紧张,想上厕所。要知道,一旦上了天,可就找不着上厕所的地方了。她咬了咬嘴唇,希望这种感觉会消失。瓦莱丽围着滑翔机最后巡视了一圈,转了两次螺旋桨,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座位在凯茨前面,背靠着她的腿,头顶在她眼部的位置,凯茨听见他“咔嚓嚓”地系安全带的声音,随后他道:“凯茨,现在后悔可是来不及了啊!” 第一次发动时,发动机没打着。于是又发动了第二次,凯茨心里不禁暗想:要是发动不起来的话,在空中停下来也不一定。这一次终于发动起来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一架大型飞机在隆隆作响。她看见瓦莱丽伸出手做了个“ok”的手势,滑翔机开始动了。 瓦莱丽把机身换了个方向,凯茨觉得自己好像被结结实实地扔在了地上,伴随着上上下下的振动,她真觉得这件事荒唐极了。她不住地在心里说:是不是应该再快点儿?是不是出问题了?也许刚才就不该上来?想到这里她脸色发白。 瓦莱丽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机身又转换了方向,看起来没出什么问题。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瓦莱丽双手举过头顶,抓着a字架。发动机发出另一种声音,他们颠簸着穿过草地,风在耳边噬噬作响。凯茨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身边是树林、灌木丛,前面是瓦莱丽的脑袋和手。那些树木从来都没有离她这么近过。 “快飞到这些树上面去!”她在心里喊,然后闭上眼睛又想:“见鬼!听天由命吧。”又一阵轻微的振动之后,他们已经挣脱了地球的束缚,飘浮于清晨洒满金色的旷野上了。 冲出树丛,他们如坐空中。她看见野兔在旷野上相互追逐,母牛正慢慢朝食槽走去。 太阳升起来了。给湿漉漉的田地和篱笆蒙上了一层柠檬色的雾。凯茨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这种感觉就像和伙伴们骑着摩托车兜风一样。 她的对讲机发出了声音,瓦莱丽在问她感觉如何。 “美极了,简直太棒了。” “那我掉头飞回旷野去,怎么样?” “行!好!怎么都行!” “好吧,那我掉头了。 凯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个不停,生怕漏掉任何一处地方,她看着瓦莱丽双手控制a型架,有一种站在翅膀上。停在空中的感觉;往下看,飞机好像随时会向左倾倒似的。 “我们没有参考数据,现在的速度可能是每小时50英里。”瓦莱丽喊道。 她隐约只听见“参考”啦“五十”啦,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东西了。 “高度……200英尺……” “噢!” “看,那儿是我们起飞的地方……” 那几间仓库看上去小极了,简直像玩具一样。他们看见有人正把车和另一架滑翔机从里面拉出来。瓦莱丽见了,喊道:“那是杰夫!我的朋友。这架飞机是他的。 他们往东南方飘去,穿过绿色的旷野,越过一道道围墙和篱笆。她看见底下蜿蜒着的a27和a24号公路,远处是个市镇,散布着棕色、灰色的屋顶。瓦莱丽问:“怎么样?” “棒极了!”她喊道。 瓦莱丽告诉她,他准备往北去,飞得更高一些,然后再回来,“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太棒了!” 在布赖顿附近盘旋了一会儿以后,他们以每小时60英里的速度朝海滨方向飞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片平静的蓝灰色的大海。 凯茨听瓦莱丽说准备做盘旋上升。他的话音刚落,飞机就盘旋起来。 “咱们得盘旋上升,越高越安全。”瓦莱丽告诉她,凯茨回答没问题。 返回的航程轻松愉快,脚下是平静的大海,嶙峋的石灰岩。飞越海滨的时候,凯茨看见了自己平时跑步锻炼的公路,看到了一排排整齐的别墅,想起了杰里米·阿沃卡多。“看!那些小别墅多漂亮!颜色多漂亮!”赞叹完了,她才意识到,对瓦莱丽来说这些小别墅只是些房子而已,阿沃卡多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冬日的太阳越升越高,天空越来越亮,却不像夏天的阳光一样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们开始迅速降落,飞过一家农场,越过公路,景物在眼前变得越来越大。 他们“砰”地一声降落在草坪上,高个子杰夫一边用抹布擦着手上的油,一边朝他们走来。 “降落不稳啊!”杰夫叫了起来,“我可看清楚了” “那是因为有倒灌风。”瓦莱丽争辩道。 “那倒也是。”杰夫道。发动机停了,瓦莱丽和凯茨解下腰带,杰夫钻过机翼,闪着眼睛朝他们望了望,一缕头发落在额头上。 “这位是……?”他向凯茨点点头,问瓦莱丽。 “她是凯茨·弗拉德。” 凯茨迈出机舱,感到腿微微有点站立不稳。杰夫朝她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两人握了手。他问瓦莱丽道:“怎么样?是玩儿了次悬的,还是玩儿了次稳的?” “标准的稳妥型。”瓦莱丽道。 “这位小姐看上去玩儿悬的也不怕。” “也许是吧,”说完他又摇了摇脑袋,“也许玩儿不了。 凯茨听了插嘴道:“这么说来,你也会飞行了,杰夫?” “那当然,瓦莱丽就是我教出来的。” 仓库里有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发动机,杰夫说他正在清洁整修那个东西。说着他起身去倒茶。 凯茨忍不住问杰夫:“什么叫玩儿悬的?” “就是叫你毛骨悚然,起鸡皮疙瘩的那种。”杰夫回答道。 “是不是很危险?” “倒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说让人毛骨悚然呢?” “它看上去让人觉得可怕,其实对于一个老练的驾驶员来说,是再安全不过的了。” “那是什么样的飞行呢?” “比如说,低空飞行,快速转向等等。” “做这样的飞行,只是为了显示本领吧?” “当然,”瓦莱丽过来道,“这家伙是个业余的,别看他说得起劲,自己还没玩过呢!”凯茨看看他,又看看杰夫,一时不知该信谁的话。 凯茨觉得杰夫这人不错,因此当杰夫邀她再起飞一次时,她痛快地答应了。杰夫登上“闪电二号”,瓦莱丽登上另一架“闪电一号”。10点15分时,两架飞机并肩升空,越过树林,朝米德赫斯特的方向飞去 凯茨听见耳边呼呼响着风声,耳机里不时传来瓦莱丽的声音,一会儿告诉她看这个,一会儿让她看那边。飞机升到了1000英尺高度,她学会了怎么看高度表,脚下笔直的a29公路顺东北指向伦祁方向。 瓦莱丽一直平平稳稳,杰夫却不时地玩儿些花样,他一会儿往一侧倾斜,一会儿急剧下降。“小心这家伙!”瓦莱丽在耳机里向凯茨喊道:“他喜欢玩儿花样!” 杰夫的“闪电二号”急剧下降,朝两条公路之间的山谷俯冲下去。“闪电一号”也跟了过来,他们离公路只有100英尺高,离山谷有300尺高,杰夫还在不断往下落。 “这看上去很危险!”凯茨听出瓦莱丽的声音有一丝兴奋的颤抖,“不过玩儿起来倒是挺简单,只要看着输电线就行了。” 凯茨问他们谁飞得更好一些。 “我说了你可别去告诉他,”瓦莱丽道“当然是杰夫更好,只要他想于就能进入状态。” “太棒了,”凯茨低头再看“闪电二号”时,它好像是在树丛里穿行一样。 “看他现在的样子,”瓦莱丽挥着一只手说,“这样的飞行虽然没什么太大意义,可看上去的确了不起。” 两架飞机重新飞回600英尺高度,底下是米德赫斯特墨绿色的森林地带。杰夫的飞机和他们并驾齐驱,凯茨看见他在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她问瓦莱丽:“我们现在上哪儿?” “格里格夏。” “什么?” “你想往前飞吗?” “那多有意思!” “好吧,没问题!”瓦莱丽道。凯茨见他与杰夫打着手势,接着两架飞机又开足马力朝北驶去。凯茨看见了前几天晚上自己和瓦莱丽开车经过的那条路。现在想想,那好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一样。 “瓦莱丽。” “怎么?” “我……噢,没什么,谢谢你带我来。” “别这么客气,小姐。” 两架飞机约十个翼幅,它们的中下方是a286公路,他们降到离地300尺的高度,农场和村庄脚下滚滚而过,向格里格夏而去。 凯茨听瓦莱丽叫了起来:“看!那是格里格夏城堡,瞧那片花园,还有汽车道!” “是螺旋形的图案!” “这样大的工程得花多少钱哪!” “还有劳力!” 瓦莱丽把滑翔机下降了100英尺,往城堡的方向飞去。格里格夏城堡周围是一圈红砖高墙,墙外约50码开外是汽车道。车道的里圈一片水汪汪的,初看会以为是一条浅浅的河流,仔细一看会发现,那条河伴着车道呈螺旋状,是人工凿过的。 二层楼房仿佛站立在水的中央。河水很宽,不能说是沟,河上还有一座奶油色的桥。 从空中鸟瞰,整座庄园如鹤立鸡群一般,它像荒野中的一处世外桃园。到了春天,水仙花、蓝铃花会列队在枝头绽放。 “太美了,我要有钱就买下它,”凯茨叫了起来,“屋前的草坪是那么大,比约翰街还长。”瓦莱丽没有应声,他正朝杰夫使劲挥手,凯茨也顺势朝“闪电二号”的方向望去。虽然她听不真切发动机的声音,但还是从隆隆声中判断出,杰夫的发动机出问题了。 “杰夫有麻烦了!”瓦莱丽叫了起来,“发动机出问题了!” 杰夫的滑翔机冒着烟,头冲下往地面俯冲下去,瓦莱丽满脸焦虑:“我们跟着他,别出什么事!”这时只见杰夫一转弯,滑翔机改变了方向,稍稍升高了一些。在杰夫控制之下,滑翔机稳稳地落在别墅前的草坪上。 “干得棒极了!”瓦莱丽赞叹起来。凯茨能感觉出来,他是多么担心杰夫的安危。“闪电二号”滑翔机在草坪上滑行减速,最后停在了别墅车道台阶前。 瓦莱丽在空中朝杰夫挥手致意,耳机里传来杰夫的笑声和发动机的轰鸣声。既然杰夫安全降落了,凯茨觉得理应感到一丝轻松,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危险还没过去。 “他没事儿吧?”她问瓦莱丽。 “没问题,”瓦莱丽道,“这里的草坪用来降落真是再好不过了”。 瓦莱丽向左转了个弯儿,往别墅后面飞去。 凯茨心里还是有些儿放心不下。杰夫从滑翔机里钻出来。这时有人正沿台阶下来,手里端着枪,其中两人正朝着杰夫逼近过去,还有一个朝天放了一枪。 “见鬼!出什么事儿了?”瓦莱丽大叫一声,急忙转弯,避开子弹飞来的方向。 “他们在向我们射击!”凯茨叫道,“是因为杰夫吧?”这时杰夫早已从机舱里出来了,他们在空中看不见他的脸,但见他两手高高举过头,做投降的样子。 瓦莱丽把飞机开到了一个子弹射不着,但又能看见杰夫的地方,凯茨虽然惊慌,可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杰夫和那一群全副武装的人。他们看见杰夫放下手,和三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一个交谈起来。那人脑袋上有一块秃的地方,正是在“酒鬼”酒吧里大讲笑话的乔治·福斯特。 杰夫在朝他们使劲挥手。他们把滑翔机往那边靠了靠,这回看得更清楚了:杰夫脸上带着微笑还在挥手,打着手势。“他没事,”瓦莱丽说,“让咱们降落。” 凯茨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底下有枪,还有三个枪手,还是呆在空中最安全……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这种地方,枪并不是稀罕玩意儿,可话又说回来,刚才毕竟有人放了枪,就在一分钟前,他们还觉得杰夫遭遇危险了。 瓦莱丽说他想降落,既然这样,她还能怎么样呢?要是麦金尼斯,他会选择降落,要是布莱克赛,那可说不定,最后凯茨做出决定: “降落吧!瓦莱丽,下去能伸展腿脚。” 25 瓦莱丽迅速降落在“闪电二号”旁边。杰夫和乔治·福斯特行朝他们走来,有人拿走了福斯特手里的枪,此刻他空着手,满脸堆笑的样子。 “真对不起,”福斯特说起话来嗓门洪亮,“我们不习惯这儿有不速之客,您知道吗?我们这儿的客人有点儿受惊。” “我是瓦莱丽·托玛斯。”瓦莱丽边说边拉着凯茨钻出机舱。 “那位是弗拉德小姐。”杰夫很放松。 “你们伙伴说,是引擎坏了,”福斯特说,“进屋喝一杯吧?”瓦莱丽没推辞,一行人拾级而上。瓦莱丽问杰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汽油不太干净。我得赶紧清洁油箱,问题不大。” “那些人来干什么?” “他们只是有点儿大惊小怪而已,放枪的是个园丁,枪走火了,他们自己也挺尴尬的。那个大块头儿福斯特说让咱们喝杯茶,然后再见见这儿的主人”。 “你是在开玩笑吧?” “我想他们是认真的。主人好像是一个什么教授,还有他的女儿。” 福斯特显然一直在听他们说话,他插话道:“是海利教授,他女儿是雷切尔小姐。” 四人走上台阶,来到两扇巨大的橡木门前,周围的园丁和工人已经散开各忙各的去了。福斯特俨然是这儿的主人一般。 “欢迎来到格里格夏城堡。”乔治在致欢迎辞。 门开了,里面是灰色大理石的大厅,周围是雪白的墙,整个大厅是五边形的,每面墙上都有一扇深色的木门,大厅里没有楼梯。除了福斯特,大家都穿着橡胶底靴子,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大厅里回响。“这地方不错吧?”富斯特问。凯茨正在看安在大门上的警报器。 “你们知道这里的历史吗?”一行人穿过第一扇门,福斯特道,“知道格里格夏和福斯特的事儿吗?”他们来到一间铺着红地毯的小厅里,“贵族格里格夏为奥利佛·克伦威尔作战,他干得不错,得了这座城堡。” 说着他们进入另一间有台阶的大厅里。“格里格夏什么都不缺,只少个继承人。后来他娶了村里一个名叫安妮·福斯特的姑娘,所以后来这地方叫‘格里格夏·福斯特’。安妮不足20岁,格里格夏那时已年近五十,而且老是对安妮特别粗暴。” 福斯特把他们引进一间明亮通风的大厅,冬日的阳光从落地长窗照射进来,屋子一头是缀着流苏的家具,另一头放着一张笨重的桌子。“请坐。”福斯特边说,边拉动一条厚重的丝绳召唤仆人。 “安妮·福斯特一直没有怀孕,格里格夏家族的人怀疑安妮是否会生育。有意思的是,村子里别的福斯特家族的人却人丁兴旺,生了一茬又一茬。”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快步走进屋里,她身着传统的里外两色围裙,福斯特让她去沏茶。征得大家同意后,他说:“来四杯茶,贝丝,另外再给雷切尔小姐和教授冲些咖啡。”贝丝走出屋外。 “我讲到哪儿了?”福斯特朝大家摆摆手示意就坐,然后接着道,“对了,安妮自小有个青梅竹马的相好。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在战争中死了。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安妮才会嫁给格里格夏老爷。” “那个小伙子叫埃德温·斯莱,后来他回来了。当得知自己的心上人和格里格夏老爷结婚的事后,他简直要气疯了。他发誓要把安妮夺回来。他简直怒不可遏,不过村里的老人们说服了他,后来他来到这里为老爷干活,再后来安妮就有了身孕。 “村里开始有些议论,不过从那时开始格里格夏老爷却对安妮越来越好,而且开始向村里的穷人施舍,为村民们开集市。” 听到这里,凯茨向瓦莱丽眨眨眼。 福斯特道:“第二个孩子出世了,是个男孩。格里格夏简直高兴坏了,他为全村人开了宴席,让大家饱餐一顿,有烤牛肉,猪肉,还有各种蔬菜水果。这样一来,村里人都站到了埃德温一边。 “埃德温和邻村的一个表姐结了婚。婚后他还在老爷这里干活,安妮后来又添了一个孩子。30岁那年,安妮死了,格里格夏悲痛欲绝,这时能安慰他的只有埃德温。埃德温告诉老爷,为了这些孩子,得健康地活下去。” “自那儿以后,埃德温成了这儿的管家,格里格夏老了,他常常坐在一边看管家在草地上带孩子们做游戏。最后格里格夏去世了,死的时候他很满足。他给了埃德温一个小农场,斯莱家的人现在还住在那边。” 贝丝端着茶盘走进来,凯茨注意到她穿着老式的黑色长袜。“茶来了。”福斯特道,“谢谢你,贝丝。” 凯茨对螺旋状的车道和小河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对此,福斯特解释说:“第一个孩子出世后,格里格夏老爷开始修茸城堡,这些河原来只是几条沟。”他啜了口茶,“安妮喜欢水,喜欢看水鸟。格里格夏老爷要让这儿处处能见到水,所以这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沿着车道走,身边总有水。这车道总长有4公里,但如果走直线的话,从大门到这儿也就半英里路。” “水?”凯茨问,她注意到杰夫不时朝窗外张望着。 “在这儿,水意味着富饶,多产,尤其是跨水而过。” “可是格里格夏算不上是‘多产’啊。”瓦莱丽笑着说。 “是啊,但这儿的福斯特和斯莱两家却人丁兴旺。”乔治接口说,他也注意到杰夫不安的样子,“杰夫,你怎么啦?” “嗯,”杰夫有点儿心不在焉,“真不好意思,我是在想……那个发动机。我得去看看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得把它修好。” “当然,您需要什么工具吗?” “不。谢谢,我有。” “那,是不是需要我们——” “帮忙?当然。如果需要帮手的话,我会开口的。”杰夫看了看瓦莱丽,瓦莱丽刚要抬头说什么,福斯特突然大声说:“雷切尔小姐,海利教授来了。” 只见两个人走进屋里。走在前面的是雷切尔·海利。她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腿,一头浅得几乎发白的头发,脸上一对闪闪烁烁的绿眼睛。她看上去很摩登,很俏丽,很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走在后面的是海利教授,他个子更高,有些驼背,好像是在隐藏自己的高度似的。 虽是父女,两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雷切尔小姐外向开朗,她的父亲却沉着脸,看上去很内向。他的头发也是那种浅得发白的颜色,眼神很阴郁。他一边点头一边向屋子里的人打招呼。用“阴沉威严”这个词来形容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至于女儿,我得用“光彩夺目”这个词了。凯茨一行开始做自我介绍: “凯茨·弗拉德。” “瓦莱丽·托马斯。” “杰夫·托马斯,和他不是亲戚。”说到这里,杰夫笑了,“至少目前为止还不是。” 教授说话速度很慢,声音也不大,听起来像在作检讨一样:“我叫萨缪尔·海利,是这儿的主人。这是我女儿雷切尔。欢迎你们到这里来。我很抱歉,刚才底下人用那种方式欢迎你们。为了弥补一下,请留下用午餐好吗?” “太好了,海利先生。”杰夫先发话了,“正好我的滑翔机生了点儿毛病,”他用手指着窗外,“要耽误会儿工夫,我得去……” “离开一会儿吗?当然可以。乔治会很乐意帮你这个忙的。”海利扭头对瓦莱丽和凯茨说:“那么二位就在这儿和我们共进午餐吧。” “太感谢了。”瓦莱丽的回答,他看上去似乎被海利教授的女儿迷住了。雷切尔说话里,语气充满自信,眼睛不时地打量着凯茨:“各位也许都知道,这儿是个研究中心兼产科诊所。上午我在这里很忙,大概到下午一点工作才能告一段落,所以现在只有先委屈各位一下。如果大家愿意的话,乔治可以先带你们到各处参观一下。” 福斯特点点头站起身来,见没人反对,雷切尔又说:“很高兴能和各位共享周日的午餐,我已准备了牛肉。” 接下来的沉默有点儿令人尴尬。二位主人一走,杰夫明显地活跃起来。他表示自己得尽快去修理他的“闪电二号”。乔治·福斯特给他指了指路转身说:“各位,是再喝几杯茶呢,还是到各处走走?” 他们此刻所在的是城堡东翼。据福斯特说,这里有仆人的屋子、厨房,几间客房,一个电脑机房,还有两个小图书室。 “这半边没多少可看的,咱们还是去西边看看吧。”乔治说。 他们穿过刚才路过的几个大厅,来到城堡的西翼。这里的地毯是深蓝色的,墙是粉白色的。 “大多数客人都住在这边,这里有八个套间,一个起居室、两间卧室。每个卧室都带盥洗室,其中四个套间还配了桑拿浴室。这里还有一个小型室内运动场和一个温水游泳池。” 门上插着一把金闪闪的钥匙,福斯特边说边拧开钥匙,让大家进到屋里。这里铺着上乘的地毯,摆放着精致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画,厚重的窗帘掀开一角。 瓦莱丽在喃喃自语地说着什么,语气里充满妒嫉和羡慕。 “来这儿的都是些名门望族的太太。”福斯特看了眼凯茨,“对她们来说,这些东西根本算不得什么。” “不过……” “您是不是认为这里不可能接待这么尊贵的顾客?” “那么安全问题怎么解决?”凯茨尽量让自己的问题显得不太突兀。福斯特笑了,只说他们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这时,凯茨才突然意识到,对别人来说,自己只是偶然做客的而已。 午餐摆放在别墅东翼的客厅里。海利教授和女儿并排坐在一起。雷切尔对面是满面微笑的凯茨。杰夫还在外面忙着,他吃着牛肉三明治与贝丝和机修工打成一片。看上去他和贝丝倒像是老朋友似的。 午餐是典型的英国式的“烤牛肉、约克郡布丁、炖土豆、白菜和豌豆摆满了一桌。雷切尔说:“我们在星期日吃英国菜,感觉我像过感恩节一样。” “我的女儿有点儿反复无常,”海利教授轻描淡写地说,“她走到哪儿就会喜欢上哪儿的东西,要是在柏林,她准会说自己迷恋德国菜。” “我倒是特别欣赏美国风味。”瓦莱丽接过话茬:“对于麦当劳的东西,我随时胃口大开。” “要是连续吃上几十年,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雷切尔说,“等着吧,到时候,麦当劳这样的连锁店会开满每个角落。所有的薯条都是一个样子一个味道,连调味汁都是全球统一的味道。我可不想这样,我喜欢琳琅满目,多种多样。” “那么能否请教您对汉堡包的看法?”瓦莱丽紧接着问。凯茨听出他说话时语气轻浮,不免感到一丝恼怒。可转念一想,又原谅了他。 “这有点儿像连锁的假日饭店一样。”凯茨也加人了讨论,“它们都一样。早晨一觉醒来,你简直搞不清自己是在地球的哪一端。” “对,我同意。”雷切尔笑着说,“是无休止的追求效率导致了这种雷同。国际化,标准化造成丧失了个性色彩。”听了这席话,凯茨觉得自己和雷切尔有点相识恨晚的感觉。 “拿汽车来说吧,”教授说,“过去一眼我能分辨出哪些是通用公司的汽车,哪些是福特的车。可是现在,它们之间看上去没什么两样。那样子不是像一条鲨鱼,就是像一只海豚,简直分不出谁是谁。” “可是鲨鱼和海豚不一样,鲨鱼是原始的鱼类,海豚是哺乳动物。”雷切尔说。 “是啊,”教授感叹道,“进化速度还是赶不上设计师的进步来得快啊。” “千万别在凯茨面前提进化二字。”瓦莱丽半开玩笑地说,“说到这个话题,她会咬住不放的。” “是吗?”这句话显然引起了雷切尔的极大的兴趣,她问凯茨:“您在大学里学什么专业?”问完,她又马上纠正自己,补充道:“你获得的是什么专业的学位?” “心理学,”凯茨回答,“还有动物行为学。我的辅修课是基因和进化,我还学了三年社会生物学。” “你肯定对我们这儿的工作感兴趣。”教授说。 “当然,我想也是。” “乔治·福斯特带着你们四处转过了吧?” “是的。”凯茨回答,“我们看了别墅西翼以及治疗区。没去小剧院,还有实验室。因为你们在里面忙着,所以没进去打扰。” “您了解我们这儿的工作吗?” “不太了解,只知道这是个诊所。” 雷切尔说:“格里格夏诊所其实是一所疗养院兼专门医院。由我父亲接待治疗那些特殊的女病人。”“什么样的治疗?” “生产控制治疗。”海利回答。 “生产?”瓦莱丽疑惑地问。 “就是生孩子。”凯茨说话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对。”雷切尔接着道,“我们接待不孕不育症患者,尤其是那些由于心理压力而导致的疾病。我们对她们进行心理治疗,让她们在这儿感到自在、轻松。有这一点对于怀孕很重要。”说到“怀孕”二字时,雷切尔的目光锁定在凯茨身上。 “这听起来像是要把她们养尊处优地供起来长肉一样。瓦莱丽道。 “说得没错,托马斯先生。现在这个社会,人们把苗条看作动人、美丽,生育能力因此而大大下降。女人体内一定的脂肪含量是分泌荷尔蒙的重要的因素。厌食症患者和经常跑步运动的人——” “我就经常跑步。”凯茨插嘴道。 雷切尔朝她笑了笑,接着往下说:“这些人往往会得不孕症。 “我倒希望真是这样。”凯茨说。 雷切尔笑了:“这是因为体内脂肪含量不足,荷尔蒙失去平衡,体内机制发生紊乱。”她说话时,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凯茨的脸。凯茨边听边频频点头,二人谈得很投机。在场的男人好像成了旁观者。凯茨感觉到,瓦莱丽好像不太高兴。不过雷切尔倒是对自己很感兴趣。不知道这是出于礼貌,出于学术上的兴趣,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 “虽然现在还有男人喜欢丰满型的女人,可毕竟越来越多的女人在追求那种正常的美。”雷切尔侃侃而谈,谈话已经完全被两个女人垄断。 “每当有病人来,我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她们保持健康,保持平静、快乐的状态。这里的环境很好,尤其是在春天和夏天,很利于治疗。关键是要让她们在这里能完全放松。 凯茨想:要是真像她说的那样,神情紧张会怀不上孩子,自己还服什么避孕药呢? “病人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求助,我们应该尽力帮助她们。给人做这样的治疗压力很大,病人的要求很明了,就是要怀上孩子。她们的丈夫往往是巨头豪富类的的人物,她们不希望这些事情被公众传得沸沸扬扬。这就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难度。她们得保住自己的隐私,这一点只有我们英国人才能办到。这就是为什么这家诊所不在美国而在这里的原因。病人在这儿用的都是假名,比如罗斯、埃来莉什么的。到了这儿,她们应当换下自己平时的装束,换上宽松休闲的衣服,卸下各种负担成为真正的女人。这里温馨、自由,许多人离开这儿后,还愿意回来享受一段这种隐姓埋名的悠闲生活。” 这时,海利教授插话说:“我们尽量保密,不让新闻界靠近半步。这儿有一批保安人员,他们忠于职守,薪水很高。只要新闻界得不到半点风声,他们就能报功领赏。”说完,他摆了摆铃,贝丝走来。 “现在我想各位都知道了这儿是个什么地方接待什么人。各位也一定能理解为什么你们来的时候,手下会那么惊慌失措了。” 瓦莱丽扭头看着窗外的杰夫,凯茨有点儿不自在。 “我们想弥补一下。这个周末,我们要请一些朋友、同事和过去在这儿工作过的人一起来热闹热闹,你们几位也来参加吧。怎么样?” “当然好!”凯茨迫不及待地答应下来,瓦莱丽提起了杰夫:“他出去好一会儿了,我得出去看看他忙得怎么样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他的耳朵根有些发红。 “凯茨。”雷切尔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的朋友瓦莱丽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帮我们打打圆场吧。我真的希望这个周末你们各位能来。” “我会告诉他的。”凯茨说,“不过没有十分的把握。他好像情绪不太好。” “亲爱的,你不会不来吧?” “当然要来。我已经接受了邀请,雷切尔。谢谢你,我一定来。” “那太好了。”雷切尔眼里含着一丝笑意。 “到时候你们可以好好聊聊,还可以仔细参观一下这个地方。”海利道。 “那太棒了,教授。谢谢。”凯茨看见窗外,杰夫正伸着双臂比划着什么,一副要飞起来的样子,瓦莱丽正笑望着杰夫,看来他的情绪已经好多了。 不到4点,两架滑翔机相继起飞。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不多一会儿,两架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仓库前的空地上。杰夫满脸放光,很兴奋的样子,“这天过得不坏!” “我倒觉得没什么特别。”瓦莱丽说话时面元表情,凯茨简直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不到20分钟,两架滑翔机被推进了仓房。凯茨的身上轻松了许多,不过身上好像蒙上了一层灰,她很想立刻洗个澡。她接过瓦莱丽的车门钥匙,先上了车。瓦莱丽和杰夫正在握手告别,两人亲密的样子。一丝妒嫉掠过凯茨心头。 分手前,杰夫跑过来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下:“险些忘了和你说再见。”他笑起来一脸天真,“再见,老兄!” 杰夫钻进自己的老爷车走了。听瓦莱丽说,杰夫16岁时就有了这辆车,他特别喜欢它。“也许是没有女朋友,所以就移情别恋到车上了吧。” 两人朝布赖顿驶去,一路上东拉西扯聊着。瓦莱丽说,圣诞节期间自己准备和杰夫一起去葡萄牙玩滑翔机:“以前去过两次,你想跟着一块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凯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倒是很想去,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从案子中脱身。 第06章 26 又是星期一,几个月来凯茨还是头、次没练晨跑就匆匆到了约翰街。平日里一踏进门,她就会精神一振。今天却感觉倦怠,沉重得很。她想,这可能是睡眠不好的缘故吧。 会议室里冒出许多张新面孔,麦金尼斯第一个走上讲台。凯茨明显感觉到他有多么紧张,肩膀和脖子显得很僵硬。 布莱克赛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屋里霎时安静下来。“伙计们,活儿干得不怎么样啊,是不是?” 到目前为止,还差158户没有调查,而且三桩案子都没有找到证人。至于案发当晚和伯恩利在一起的那个人,也不知是男是女,什么都不能肯定。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伯恩利和格林却请阿沃卡多装修过房子。就连这一点,也是阿沃卡多提供的。况且布莱克赛对这些也没多大兴趣。 法医陆续送来了几份报告。报告里说,比奇曼床上的精液属另一男性;另外还从比奇曼那儿发现了两根浅棕色的头发。除此以外,杀人现场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了。念完法医报告,布莱克赛向麦金尼斯点点头。麦金尼斯走上讲台。 “另外还有一条新线索是弗拉德警探提供的。”他往下望了望,试图从人丛中捕捉到凯茨,“还有一桩命案,是阿沃卡多提供的。他这个人,到目前为止还是清白的。不过,我们还是得调查一下这个人。” “我认识那桩案子的验尸官。死者叫戴维斯,从验尸报告上看,他是喝了酒,坠下阳台而死。可是死者的姐姐说,戴维斯喝酒从不过量。这桩案子有点儿溪跷,我已经让雷德着手调查这个案子。” 布莱克赛向前迈一步,他的情绪还是那么坏:“大家记住,我们要的是线索和证据,不是让你们整天瞎逛。我早说过,我的时间不多,也就是说你们也没多少时间!” 大家陆续出门,凯茨比谁都走得慢,她回到机房在电脑前坐下来。廷格尔和莫伊拉·迪本也走了进来。看得出,比利今天有点儿不一样,可凯茨来不及在这上面多想。还有一大堆材料等着输入,她打开电脑忙了起来。 此时,凯茨想的是雷吉·史密斯。上次自己在运通公司见过这个人。那时候,他看上去那么虚弱,那么难过,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她还记得当得知伯恩利是被人谋杀的消息时,他又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现在看来,史密斯肯定撤了谎,或者至少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如果他真的和伯恩利一起在阿曼多吃过饭的话,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莫非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史密斯会不会是犯罪嫌疑人呢?即使伯恩利是同性恋(凯茨至今不相信这一点),即使们们二人确实有那种关系,那又为什么要隐瞒呢?她实在想不明白。 现在想想,还是瓦莱丽的坦白爽快。他为自己准备了那么多材料,还有电脑档案,一切都事先安排好了。想到这里,凯茨心里咯噔一下。她一下子意识到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自己和瓦莱丽一起去过格里格夏城堡,光顾过阿曼多餐馆,更要命的是,自己从没想过瓦莱丽也是伯恩利和史密斯的熟人。 凯茨的手在键盘上走着,心里在不停地翻腾。她竭力回忆第一次给运通公司打电话时的情景。显然,在她去运通公司之前,托马斯早就准备好了所有关于伯恩利的材料。既有书面的,又有贮存在电脑里的,一切都那么高效、迅速。瓦莱丽提供了她想了解的材料,一切都来得正好。她想起和瓦莱丽一起去格里格夏的事,可是实在想不起是谁先提议去那儿的。瓦莱丽简直有求必应,他真是个那样的人吗? 想到这里,她有点儿坐立不安,一下子又想起昨天飞行的事。这是不是预先计划好的呢?杰夫的“闪电二号”是真的坏了吗?他会不会从中作假呢? 凯茨感到越来越不适,她冲进洗手间想吐,可是却怎么也吐不出来。瓦莱丽和这些案子有没有牵连暂且不提,这样一来她倒是暴露在了对手面前。自己在瓦莱丽的身上花的心思太多了,这简直是拿自己的事业在开玩笑。 盥洗室里有一股腐臭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吉姆·格林的惨状。便池里有一段泡得不成样子的烟头,凯茨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她恨自己竟然这么愚蠢。 她冲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任凭水花飞溅,打湿了衣服。她用凉水洗了把脸,抬起头来理了理额前的发丝。她呆呆地望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显得那么渺小。 “弗拉德,你真是太傻了,傻透了……”她对着镜子里的人喃喃自语。这幢大楼里有她的梦想,追求,她只想成为一名好警察。可是现在她是那么虚弱,周围的世界在塌陷。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竟会如此天真,这么愚蠢。下一步该怎么办?看来只有去找汤姆·麦金尼斯。她对着镜子解开发辫,重新梳好头发。这才感觉稍好一点儿。她打了自己两下耳光:弗拉德,坚强点儿! 电脑房里比利正在讲笑话,莫伊拉在一边吃吃地笑。凯茨一进屋就对他们吼起来:“你们就不能找点活儿干,比利?难道你想一辈子做个小警察?”比利张大了嘴不知说什么好,莫伊拉一副受惊的样子。“你也一样,莫伊拉?”凯茨只觉得血往上涌,她一把抓过手提包,冲出门外。当下比利和莫伊拉战战兢兢地交换着眼色。 凯茨风风火火直冲麦金尼斯的办公室。她昂着头,脚步不停地朝前走去。走到麦金尼斯门口时,她攥紧了拳头。可到了门口,她却改了主意一直朝前走去。 她一直不停地往前走,在大楼里绕了一圈,心里也平静了许多。自从当上警探的第一天,就下决心要好好干。逮住特雷沃·琼斯算是首次告捷。圣,格里夫斯,甚至连穆尔和布莱克赛都不得不承认她干得不错。只有麦金尼斯不停地在给她泼凉水。 看来自己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如果现在就放手,和这些案子脱离关系的话,结果还不会太糟。现在请病假休息一段时间,属于完全正常,没有人会为此对她说三道四。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亲手抓住作案人的机会了。 凯茨的感觉好多了。她又能听到身边的喧闹声了,脸上恢复了光彩,目光变得坚定起来。她觉得自己属于这个地方。 餐厅里几乎没什么人,凯茨冲了20杯咖啡,拿起一袋糖放在托盘上。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开朗心境,托着托盘用身体推开会议室的门。屋里的小伙子们看见凯茨进来,笑闹着一哄而上。 电脑房里,比利和莫伊拉正低着头,小声议论着什么。凯茨进门,朝莫伊拉眨眨眼,指指咖啡,又指指自己。莫伊拉明白了她的意思。 喝完咖啡,凯茨又坐到“福尔摩斯”程序前忙了起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不想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是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准备和麦金尼斯好好谈一谈。 过了些时候,她敲开了麦金尼斯的门。 “原来是弗拉德警探,进行得怎么样?”他拍着手,脸上神采飞扬。 “长官,周末有点儿新情况?” “呆会儿再谈情况,怎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他使眼色指了指隔壁的屋子。凯茨微微一笑,领会其中的含义。 “好吧,”麦金尼斯似乎长出了一口气,“我能干些什么?” “长官,我想休息几天。这几天状态不好,睡觉也不踏实。” “告诉她乔治·福斯特的事儿,汤姆。”隔壁传来布莱克赛的声音,麦金尼斯耸耸肩:“我们对格里格夏进行了一遍地毯式调查,想调查一下格林和伯恩利在那儿逗留的情况。”听到这儿,凯茨的脸色有点儿苍白。 “那儿惟一有价值的就是格里格夏城堡,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知道,我来就是为了……” “上周末你见了乔治·福斯特,是吧?” “是的。和我的男朋友,我们不得已才……” 布莱克赛出现在门口:“不得已?!你知不知道调查还没有结束?” 凯茨有点儿心虚,可还是据理力争:“那是紧急降落,我们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在格里格夏城堡降落,那是巧合。 “好吧,弗拉德,要知道你这么一来,正好给那里的人在通风报信。你知道城堡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长官。那是个妇科诊所,是治不孕症。我还见了那里的负责人和他的女儿。” “是雷切尔·海利。”麦金尼斯说。 “是的,先生。可是——” 布莱克赛打断了她想说的话,他的声音让人有点儿发怵:“闭嘴,弗拉德,你还是听我说吧。海利教授身边有我们的人。你刚才是提到乔治·福斯特吗?” “对。他在那里开了家修车厂,还在庄园里干,看来好像是个管家或是管理员什么的。 “你有没有想到过特种部队?” “什么?!” “是,他的确是个管理员,可他还是福斯特警官。他一眼就认出了你,还问我,你是不是也想在那儿干。 “去那儿干?什么意思?” “去干伊丽莎白的活儿。” “对不起,长官。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贝丝,那儿的女佣。她可不简单,有犯罪学学位,在乔治手下工作。不过,再过四五个星期她就不在那儿干了。乔治问你是不是对此有兴趣。” “谢谢您,长官。” “不用谢,你知道你给他们带来什么了吗?” “不太清楚。他们告诉我去那儿求医的都是有头有脸的阔太太。我猜,乔治在那儿只是出于为她们的安全考虑吧。” “可能是吧。”麦金尼斯道,“不过据乔治说,他们用直升飞机接送客人,甚至连当地人都不知道在那儿进出的是些什么人物。乔治说,除非被害人中有人去过那儿,否则就让我们不要插手。你明白吗?格里格夏城堡和这桩案子无关。” 凯茨含含糊糊地答应了几句,脑海中又显现出诊所,乔治·福斯特,海利和雷切尔的形象。她也觉得城堡不会有什么问题,她相信雷切尔和海利告诉她的一切都是真的。 “好吧,既然这样就没事儿了。”麦金尼斯脸上泛出笑容,凯茨到办公室时,他又一次提醒她别忘了安排疗养的事。凯茨抬抬手表示听见了,大步迈出门去。 凯茨上楼启动程序,把自己想要了解的信息都打印出来。印着灰色字体的字条源源不断地滚出打印机,拖到地上。看着这堆材料,凯茨心里涌起一股自豪感,毕竟这是自己劳动的成果。“咯噔”一声,打印机停了,机身还是滚烫的。 她看看表,8点50分,于是拿起纸卷和提包去找麦金尼斯。 凯茨穿着运动鞋大踏步地走着,探长踢踢踏踏地在一旁跟着。 他们到了上回去过的老地方,要了两杯威士忌。麦金尼斯咳嗽得很厉害,听起来比原先更严重了。凯茨怀里揣着电脑输出的材料,想起了布莱克赛说过的话:“杀人犯总会在现场留下什么痕迹。”看来,杀人犯就在她怀里揣着的材料中。 每次见麦金尼斯,凯茨总觉得他在萎缩。这次,甚至连他的眼睛都看起来比原先小了。对于长着像麦金尼斯这么一副样子的人,要是瞧不上他,完全可用“狡猾”,“鬼鬼祟祟”这样的词来形容他。可偏偏凯茨觉得他不错,他和自己一样敏锐,机警,对罪犯疾恶如仇。他和自己一样拥有直觉。 麦金尼斯显然是病了,他看起来那么瘦小。“你得去查查你的咳嗽到底是怎么回事,长官。”凯茨心平气和地说。 麦金尼斯却说,如果想要充当护理小姐,最好称他“汤姆”。 “可是,长官,我想我还不配叫你汤姆。 “也许还不到时候吧。”他说,‘不过,会有这么一天的。”他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又起身去要了两杯。凯茨示意吧台不要再给他酒了,可麦金尼斯却全不在乎,说自己有的是酒量。 “这么说来你打算乖乖地去休假了,凯茨?” “是的,先生,我不得不去。” “去吧,这对你有好处。” “可感觉不好,就好像我有哪些地方不如别人似的。” “这是从何说起!” “去吧,上面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做。不过——” “去吧,照我说的做,凯茨。”探长语气严厉。 凯茨点点头、啜了口酒。 “现在打算怎么办?”探长又问。 “我也不清楚,只是想……” “是不是想退出这个案子?” “不想退出。”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私人问题,因为……”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麦金尼斯追问道:“因为什么?” “因为……哦,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想,我了解凶手。不,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不知道凶手是谁,只是我能感觉到这个人。有时,我想他知道我正在朝他逼近。 汤姆·麦金尼斯望着她,反复拈量着她的话。只见不远处,布莱克赛也进了酒吧,凯茨好像还听到了穆尔警官那略带讽刺挖苦的说话声。麦金尼斯在说着什么,可她却什么也没听见。 “弗拉德?”他略微提了提嗓门,凯茨一惊。 “长官?” “我在问你话。你刚才说,感觉到你正在朝他逼近?” “这怎么了?” “也没准他真的在四处找你。” “为什么?” “因为你说,他知道你在朝他逼近。” “话是这么说,可这只是——” “夸张的猜测而已?”麦金尼斯试探地问。“不,不是。” “那是什么,弗拉德?你到底想说明什么?”凯茨抬头看见总督察一伙人走出了酒吧。 见她有点儿心不在焉,麦金尼斯厉声喝了几句。凯茨扭过头,心里涌起一股怒火:“别这么吓唬我,我可不是鲍勃·穆尔!”她端起一杯酒,灌进嘴里:“其实,我想说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有时候。我就是对事情有预感,所以才会来这儿当侦探。这一点上,咱俩很相像。”话音落下,过了许久她才在后面加上“长官”二字。 麦金尼斯沉默着,虽然面对着她,眼睛却仿佛聚焦在很远的地方。不一会儿他收回目光,渐渐笑了。他的眼神里透着赞许和关爱,有点儿高深莫测。 有人把杯子摔在吧台上,酒吧里激起一片哄笑声,呼闹声。麦金尼斯说话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凯茨,”他轻轻说,“出门要小心。 “我会小心的。”隔壁是个橄榄球俱乐部,欢呼声不绝于耳。 麦金尼斯让凯茨写下自己的住址和电话号码。他要每天和她保持联系。 “相信我,凯茨,好好休息几天对你有好处。早晨跑完步,再好好睡了觉。” “你知道我在练晨跑?” “我见过你跑步,你总在上班前一个半小时路过我住的地方。” “所以说,”麦金尼斯接着道,“我知道你每天早晨都在干什么……” 凯茨感觉他的话没说完,果然他又接着说:“非但是我,也许还有人在暗中观察你,是吗?” 麦金尼斯喝得不少,凯茨不想让他送自己回家。她倒宁可一个人去海滩边走走。两人握手道别时,感到有什么火花在心里闪了一下。 27 下午的天气阴沉沉的,既不太冷又没风,湿漉漉的,但又不像在下雨。这是典型的“英国式的冬天”,也是在布赖顿常见的天气。商店里没有多少人光顾,穿着白大褂的售货员把装着面包的纸袋放到顾客手里。山坡上,一辆车正费力地缓缓朝上爬,春天到来之前,整个布赖顿就像一幅画,节奏缓慢,一副冷清、闲散的样子。 凯茨喜欢这样的感觉。冬天,当周围的事物几乎静止时,人会从往日的喧哗中浮现出来,更加夺目。一旦春回大地,城市再度喧嚣,人就会淹没在熙熙攘攘的繁华中,渺小得不见了踪影。 她踱到海边,怔怔地望着大海出神。大桥上,车一辆接一辆地驶过。冬天的海水阴沉沉地浮着绿色。这一切只能让她情绪低落,于是她沿着人行道往回走。 不知不觉中,她已来到阿曼多餐馆前。店门半开着,两个侍者正在里面争论着什么。只听见加布莱利大声吆喝了句什么,争吵戛然而止。加布莱利拿出两瓶自称专门准备的好酒,凯茨今天想喝个一醉方休。 “是不是不开心?”加布莱利的声音深沉而具有诱惑力。 “只是有点儿小麻烦。” “是不是那位意大利语说得不错的小伙子?他是你刚交上的男朋友吧?” “对。” “我感觉他是个好人,我以前见过他。夏天他来过几次。那时候生意忙,也顾不过来。” “是吗?他和谁一起来的?” “让我想想。他和迈克尔说起过的那个胖男人一起来过。就是那个和被杀的那个人一起吃过饭的胖子。” “他叫雷吉·史密斯,”凯茨心情愈发郁闷,“被杀的人叫乔治·伯恩利。” “我不认识伯恩利先生,也不认识那个叫雷吉·史密斯的胖子。只是那个胖子常常和别人一起来这儿吃饭,包括你的朋友。” 话说到这儿,凯茨的脸色愈发难看。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加布莱利还是看出来了:“凯茨,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凯茨转过脸:“真抱歉,加布莱利,我走神儿了。”她端起酒杯,呷了一口,掩饰过去。这酒又香又浓,感觉好极了,“我很好,现在喝了酒感觉好多了。来,接着喝。” 菜上来了,香味浓郁、让人垂涎欲滴。 她离开阿曼多时街灯已经亮了。一个下午就么昏昏沉沉地伴着酒香和老朋友过去了。她喝了不少,吃得也不少。一开始还担心摄人热量太多,可是转念一想,去他的?这是度假1加布莱利去找老婆了,凯茨独自冒着细雨走回家,这样可以清醒清醒头脑。 她缓缓地在街上踱着,车流如水般从身边驶过。她把案件材料揣在夹克里,以免被雨水淋湿。酒喝到这样的境界真是再好不过了。 飘飘然不知悲喜,又不算太糊涂,还认识回家的路。 快到家门口时,天越来越黑,开始下起了海上飘来的瓢泼大雨。她稍向前倾,不让雨水打湿怀里的材料。她暗想,今天怎么这么不走运,刚才要是没喝那杯咖啡就好了。要是那样的话,十分钟前就到家了,也不会淋着这场雨。 可是谁让加布莱利这么招人喜欢呢?他要是再年轻几岁,就更加魅力无穷了。这个老家伙真是个罗密欧式的人物。凯茨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朝家走去。 走到小街尽头,雨越下越大,凯茨竖起衣领缩紧了脖子。她好像看见有个身穿浅色外套的人在前面。这衣服的颜色让她有种不祥的感觉。一个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可还是迟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脸上重重打了一下。她感觉不到疼,却向后一头栽了下去,后脑撞在路边的栏杆上。她感到一阵晕眩,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她闭着眼,感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到自己脸上,继而又拿开了。她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就看着远处昏黄的街灯,她看清那是把利刀。她想动,可是头疼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身上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28 黑暗中,凯茨觉得身上有什么地方在隐隐作痛。她醒了,发现自己浑身湿透,仰面躺在路边。自己这个样子太可笑了。她想爬起来,可是身体一动,头就剧烈地痛起来。她抬了抬胳膊,还好,手还听使唤,可是却抖个不停。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道刺眼的火照到身上,她感觉到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浑身湿漉漉、冷冰冰地被抱了起来。有个人正注视着自己,他也是浑身湿透;他管自己叫凯茨。 他真是个好人,把自己带进屋里。 凯茨湿淋淋地躺在床上,告诉他别忘了把手提包拿进屋。他说自己叫瓦莱丽。 瓦莱丽的头发温湿地粘在头上:“天哪,凯茨,你简直把我吓死了。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夹克也撕了。 她觉得浑身疼痛,可还是想坐起来:“我想洗个澡。” “别忙。”瓦莱丽说,“先好好躺着,我把这儿收拾收拾。” 他用一块温热的白毛巾替她擦干脸上的雨水。伤口还在流血,瓦莱丽要送她去医院,凯茨执意不去。他终于妥协了,默默地替她解开鞋带。 案件材料从夹克里掉出来,它们被血水和雨水染成了粉红色。 凯茨的头部、颈部受了伤,她挣扎着说:“求求你、瓦莱丽,不要打电话告诉别人,我不会死……帮我脱衣服,洗澡。” 瓦莱丽深深地凝视着她,她像在作决定,随后替她解开了纽扣。 门外好像有什么响动。瓦莱丽回头望了望,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他把凯茨放回床,匆匆走出卧室。只听他问了几声“谁在那儿”,然后“啪”地关上了门。 凯茨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只见瓦莱丽一手提着把切菜刀,一手拿着小刀出现在门口。他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和忧郁。他放下刀,走近她:“凯茨,感觉好点儿了吗?”她微微点点头。 瓦莱丽走进浴室。床头的钟嘀嘀嗒嗒地响着,卧室里一片寂静,时间过得真慢。 瓦莱丽撩开她额前又脏又湿的乱发,仔细察看着她头部的伤口。他脸色凝重,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笑容。他捧起她的脸:“一切都会好的,别害怕,现在这里除了咱俩没有别人。 凯茨躺在浴缸里,瓦莱丽一边轻声说着什么,一边捧起水洒在她肩上,手臂上。她的胸前有一片青紫,颈部到胸部有一条细细的血印,锁骨下受了伤,伤口结成棕色的硬痴。 “有多少伤……”她轻轻问。 “七处。”瓦莱丽用药棉轻轻擦拭着伤口,“还有脖子上……不过,不太严重,亲爱的。” “还在流血吗?” “不流了。” 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我的脸呢,瓦莱丽,脸上破了吗?”她想起刚才有一样冰冷的东西触到自己的脸。 “不,没有,你脸上被重重打了一下,倒是没有伤口。说着,他笑了,“凯茨,你还是很美。虽然脸被打紫了,可美是千真万确的。” “我胸口也疼。”她道。 “是吗?”瓦莱丽想开个玩笑逗逗她,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凯茨比刚才活跃多了,她想喝茶。 水哗哗地淋在身上,触到伤口时,疼得她直咧嘴。她怀疑是不是伤到了肋骨。凯茨背靠在浴缸边上,就这么想着想着陷入了沉思。 作为警察,她分析起刚才发生的事来。要说是巧合,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她明明看见那人也穿着一身浅色外套。她真后悔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几乎送了命,要是没喝酒的话,她肯定能回想起刚才事情的全部过程。打在她头部的那一拳,差点儿要了她的命。从那以后,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瓦莱丽替她脱衣洗澡时才算完全清醒过来。 刚才搁在自己脸上的那东西,凉凉的,莫非是刀子?胸前那道伤幸好不深,不然的话会伤到肺部,看来那“刀”并不锋利。 肩部到胸口的那道细细的刀痕显然是用刀刃划的。刀的确不锋利,否则,自己非被开膛破肚了不可。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噤。瓦莱丽端着茶走进来,他脸上明快多了。 “你过来看看我身上?”她轻声问。 “我没听错吧?”瓦莱丽笑了。 “想到哪里去了,我可不是开玩笑。” “抱歉,怎么了?” “这些青紫块是什么形状的?” “就是青紫块,没什么特别的,是小块的蓝色肿块。” “它是圆的吗?” “好像是。” “再看看。” “是圆的。”瓦莱丽肯定地说,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伤口,“好像还有点儿呈椭圆的钻石形。” “这么说来,它是椭圆形钻石状的青紫块?” “对,没错儿。”他很得意,“我是不是也能当警察了?”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她道,“我的回答是‘不能’。” 29 瓦莱丽正在厨房里忙着,凯茨换上一套轻便的运动服。她在肩上,胸上贴上医用胶布,只是头上,脸上的肿块就没办法了。 客厅里响着摇滚乐,她告诉瓦莱丽:“麦金尼斯探长要来,我们要花一个小时谈话,瓦莱丽,你能不能……” “我可以离开这儿,不过得等你的长官来了以后,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她朝他笑笑,拿起电话。现在是6点55分,她拨通了警察局办公室。麦金尼斯还没有下班,他7点15分左右出来。放下电话,她轻身对瓦莱丽道:“探长7点10分过来,瓦莱丽,帮个忙好吗?” “帮什么忙?” “你现在就走,让我一个人呆上10分钟。 “不行,外面有人要害你,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的。 “瓦莱丽,”她柔声道,“我需要一个人呆会儿,求求你。 “不,探长来了我才走。 “不,你现在就走。求求你,我会锁好门的。 瓦莱丽死死盯着她,有点儿生气的样子,凯茨坚决地说:“探长来的时候,你不能在这儿。” “为什么?”他问。 “别逼我,瓦莱丽。”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呆在这儿?” “因为这会妨碍我工作,因为我认为你是伯恩利案件的证人。”话一出口,她有点儿后悔,可转念一想,也没有别的办法。瓦莱丽最好还是走,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瓦莱丽,我……” “不要再解释了。” “你还回来吗?” “探长走了,你可以打电话告诉我。” “那么说,你答应了?” 他看上去不太高兴,不过还是答应了。他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凯茨上上下下锁上插销。 七点半了,麦金尼斯还没来。唱片停了,凯茨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门铃突然响了,把她吓了一大跳。“我是汤姆·麦金尼斯。”探长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 “你喜欢哪种威士忌酒?”她隔着门问。 “当然是贝利牌的。弗拉德,别浪费时间了。你到底想不想让我进去?” “是的,长官,马上就开。” “上帝!”他哼了一声,凯茨听见他在门外嘟囔着什么。 门开了,麦金尼斯正背着手,踮着脚站在门口,脸上有一丝焦虑。 “见鬼,凯茨,你怎么这么神经兮兮的?”他问。凯茨回答说,这只是个习惯。麦金尼斯微微一笑:“女孩子还是小心一点儿好。” 凯茨端来饮料,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麦金尼斯等着她开口。 “长官……”她换了个姿势,深深吸了口气,“长官,我现在的处境很糟,因为……我和本案的潜在证人之一,关系非同一般。” “他是谁?” “瓦莱丽·托马斯,先生,运通公司的人事部经理。” “为什么说他是潜在证人?” “他认识伯恩利,和伯恩利的头儿一起吃过饭。我去过他的住所,他有一套昂贵的音响,那也是在比奇曼的店里买的,说不定他也认识比奇曼。” “就这些吗?” “不,还有。我找过伯恩利的头儿史密斯。周六晚上,这个人和一个小伙子在阿曼多吃饭,而且有人证明这个人也和伯恩利在那儿吃过饭。” “行了,弗拉德,让我好好想一想。现在知道,伯恩利和他的头儿史密斯一起吃过饭,两个经理史密斯和托马斯也一起吃过饭,是吧?那又说明什么呢?” “也许什么也说明不了。不过,这两人从来都没向我提到过这些事。” “还有呢?” “我想史密斯没准是个同性恋,长官。” “噢,为什么?” “周六晚上,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小伙子长得特别漂亮,看上去好像……” “看上去像个同性恋,是吗?你的语气听上去简直像鲍勃·穆尔一样。” “抱歉,先生,我只是想……” “想什么,孩子?”麦金尼斯喝完手里的饮料,手指敲打着玻璃杯。他看上去在努力地想着什么:“小姐,看来是你的雷达出故障了。还是我来告诉你吧。那个年轻人也叫史密斯,全名是阿德里安·约翰·史密斯,在伦敦大学上学,专攻英语语言。每个周末他和父亲一起共进晚餐。”凯茨听着,脸色有点儿难看,她挥了挥手里的瓶子。 “至于雷吉·史密斯,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伯恩利和格林被害那天晚上,他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不过比奇曼被杀那晚,他正在伯明翰参加一个会议。”说着,麦金尼斯给自己倒上杯威士忌,“至于托马斯先生嘛,……‘福尔摩斯’也对他进行了一番摸底调查。” 凯茨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麦金尼斯还在往下说:“我们查看了格林的顾客清单,其中就有托马斯先生。我们还把比奇曼的顾客列了个名单,人数当然不少。不过,把这两个名单放在一起,取重叠部分,人就没那么多了。其中只有格林、伯恩利,还有瓦莱丽·托马斯。去年,他支付现金买了一套音响。” “瓦莱丽不可能是嫌疑人,先生,这太荒唐了。”她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瓦莱丽身上众多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事实都明摆在那儿,他为什么从来不提这些事呢?” “他提了,长官。在乔治·伯恩利案件中,他始终无所不谈。” “那么格林呢?” “那倒是没有。可是,先生,他买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半以前,难道他这么快就忘了从谁手里买的房子吗?” “那也没准。” “那么,弗拉德,你的房子是从谁手里买的?” “是位女士,名叫埃玛·皮尔比姆。可是这种比较是不公平的。我是警察,在记忆方面是受过训练的。” “好吧,再说说比奇曼。托马斯买音响时和他直接打过交道。”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先生。我们俩从来不谈有关案子的事儿。瓦莱丽认为这会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仅有的一次提到这个案子时,也没提到过比奇曼这个名字。” “可是他应该知道的,他会在报纸上读到的。” “也许吧。” “可他却从来没和你谈过这些事。你是不是也认为他应该和你谈?” “也许吧,先生。只要把他当成嫌疑人,他的行为当然可疑。可是要是他是清白的,这些事也说明不了什么。报纸上又没有写比奇曼靠什么挣钱?” “他在机场工作。” “那就对了,瓦莱丽完全有可能把他当成另一个人。” “那这么说来,他和这些案子无关了?” “那也不是,长官。” “那好,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对他作进一步调查。” 凯茨只觉得助下隐隐作痛。她想来个一醉方休,可刚才自己已经下过决心,案子了结前不再喝醉。现在该怎么办呢?” “先生?”她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那么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他可疑吗?” “也许他什么也没干。” “可是……” “对,最好还是问问他,案发时他在什么地方。要是他能想起格林和比奇曼那也好啊。” “瓦莱丽很快就会回来。” “什么时候?” “你一走,我就打电话给他。” “对了,你刚才说你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是的,我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就是我,这几天我放假。如果你们有什么公事要找他,我决不插手。” “可是,弗拉德,如果……” “如果他是凶手,是吗?” “是的。” “他不可能是凶手。” “弗拉德,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这个赌注早就下了,我不会输的。” “这是什么意思?” “好吧,先生。我们俩单独去过许多偏僻的地方。他在这儿过夜,我也去过他那儿。他要是想拿我开刀,岂不是早就可以下手了?” “那也不一定。”麦金尼斯道,“他可以利用你,通过你了解警察在干些什么。” “可是,我们俩从来不谈有关案子的事。” “你肯定吗?你能肯定连一个点儿都没涉及到吗?” “从没提到过关键问题,我肯定。” 麦金尼斯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看上去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他相信凯茨的直觉,但还是有点儿担心,于是又道:“我也不认为瓦莱丽·托马斯就是我要找的人,凯茨。”他说话时语气沉重,“可他身上总有什么东西,让我觉得放心不下。我担心的是你。” “怎么?” “问题就在这儿,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你在找……”他说不下去了,倒是凯茨替他说了出来:“找死?” 他想笑;立即又道:“不,是麻烦。” “可你的意思就是找死。” “不,我没这么想。”他还想说什么,凯茨插话说:“你认为我是什么?是女巫吗?” “你喝多了吧?”他问。 “没有,先前倒是喝多了点儿。” “什么?” “没什么要紧。” “刚才我喝多了,摔在路上。” “下午你喝酒去了?” “是啊,今天上午我心情坏极了,心里想的不是瓦莱丽就是雷吉·史密斯。布莱克赛让我去疗养,你也让我离开一阵子。我难过极了,没人觉得我胜任这工作。”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没这么想,可要是别人这么认为,你和布莱克赛、穆尔都这么认为,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你干得不错,凯茨。” “是,是干得不错,”她说道,“所以才会把我调去和延格尔,迪本一起玩电脑。” “别这么敏感,弗拉德。电脑房也需要警探,那里需要一个不仅会打字,而且善于发现的人。你是新手,又是女性,所以布莱克赛会选中你去干这项工作。” “说得好听!” “别这么发牢骚,弗拉德。相信我,你干得真不错。” “我去把茶热一下。”说着凯茨走进厨房,麦金尼斯端起桌上的威士忌。 她在厨房里对探长道:“我还在想,当初我们捉拿特里沃·琼斯是因为他和格林、伯恩利两人都认识,而且又有前科。” “对,那时我们的确动手太早了。” “可是,我们忽略了他的妻子詹妮·威尔金森,她倒是有作案可能。第一,她和格林、伯恩利打过交道。第二,没了房子,她肯定极不高兴。第三,和特里沃·琼斯一样,她也极可能是个反同性恋者。说不定,她和伯恩利有染。因为案发前,有人看见伯恩利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先等等,”麦金尼斯打断了她,笑道,“伯恩利和格林都是被男人杀的,况且现场还有精液取样……” “那倒是个有说服力的证据……” “是结论性的证据,弗拉德。” “不要这么肯定,先生。虽然我们从精液取样而猜想谋杀是出于性的动机,可是威尔金森完全有可能先杀了这三个人,然后再叫个同性恋来奸尸。” “上帝啊,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不能简单地把这些案子看成出于性的动机。我已经说过,伯恩利不可能是同性恋,我相信他不是。” “只是相信?” “好吧,我肯定他不是。” 麦金尼斯沉吟了一会儿:“好吧,凯茨,暂且认为伯恩利是百分之百的异性恋,那又怎么样?毫无疑问那是个男人作的案,难道不是这样吗?” “作案过程中有男性在场,这一点的确可以肯定。但并没有直接证据说明这个男人就是凶手,不是吗?” “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这是什么意思,长官?” “我们不是不愿意作大胆推测,一旦有合适的线索我们就要追根究底,直到水落石出为止。现在看起来凶手就是男性,被害人是同性恋。他们都独居,我可以肯定凶手是个男性同性恋。” “可是我们并不能证明伯恩利和比奇曼是同性恋。城里的各个同性恋俱乐部我们都至少去了两回,大大小小的告示也贴了不少,可结果却什么也没有。他们俩要真是同性恋的话,会到现在都没有丝毫消息吗?” “好吧,弗拉德。就按你说的,这叫什么来着——对,一个精神变态者先强xx了被害人,又杀了他们,是吗?” “女人强xx男人也不是没发生过。” “可这毕竟有点儿特别,不是吗?” “这是几桩不同寻常的杀人案,长官,您看。嘿,我该叫你汤姆,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麦金尼斯笑了笑,凯茨接着说:“汤姆,还有伯恩利和格林,他们都去过格里格夏,这是为什么?咱们得追着这条线索一直查下去。如果这中间确实有联系的话,一定能找出这些人被害的原因。” “我可以发表意见了吗?”麦金尼斯问。 “抱歉,长官。” “叫我汤姆,记住了?” 凯茨点点头,麦金尼斯接着道:“我们还调查了戴维斯的案子,记得吗?就是那个从阳台上掉下来的人?” “怎么?” “他的确喝得不少,从验血看大概喝了五品脱。可据他姐姐透露,戴维斯喝酒从不超出两品脱。我们让她再好好想想,她说只有在过圣诞节的时候戴维斯才会喝那么多酒。” “他是不是同性恋?” “我想不是。他虽然一个人住,可他有固定的女朋友。据说他们的性生活还蛮不错的。”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用现金支付开支吗?” “据阿沃卡多说,是的。” “他是不是被人从阳台上推下去的?” “有这个可能,但不能肯定。” 静了一会儿,凯茨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他是被人推下去的,而且多少和钱有关,他又不是同性恋,更没受到性骚扰,那么……” “那么怎样?”麦金尼斯道,“问题就在这儿。” “那么其余的三个案子里,‘性’也许并不是关键所在。也许是碰巧,这甚至有可能是凶手有意设置的烟幕。” “别开玩笑了,凯茨。好,接着说。” “说正经的,汤姆,我至少可以给你举出两条理由。” “我洗耳恭听。” “上学时,我学过一门课叫非正常心理。我们的老师说,一旦有一天他杀了人,他会把他们的脑袋割下来,给首相寄去。” “什么?!” “请让我说完。比如说你出于金钱或什么别的原因杀了人,就会被推广。这样至少判刑7年,甚至有可能是12年或者终身监禁。” “这我知道。” “可要是这桩杀人案被认定属于‘非正常’,别人以为你是疯子,那就顶多把你关到疯人院或戒毒所去。” “这样难道比坐牢强吗?” “当然,过一阵子,假如你心智恢复健全,他们相信你过去的所作所为是一时鬼迷心窍。通过各项测验你完全恢复了健康,过几年以后,你就又获得了自由。” “你没有夸夸其谈吧?” “当然。谁都有脑子,被抓和不被抓,其中的区别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常识。这有关一个人的前途,我没有开玩笑。如果一个人整天在屠杀牲畜,也许会被认为是个傻子,可他要是在屠宰场工作,这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麦金尼斯端起酒杯,脸上的表情既有恼怒,又有钦佩。凯茨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高见,谁知他叹了口气,放下酒瓶问:“那么第二个理由呢?你刚才不是说有两条理由吗?” “我说了吗?对,就是烟幕。” “可我不能完全相信你的推测。”他有点儿不近人情。 “你不觉得奇怪吗?同性恋没被骚扰,和人发生性关系的倒是另两个人。因此我认为从现场不能证明他们和人发生过性行为。”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对伯恩利的住所情有独钟吧,弗拉德。” “不,先生,这完全是巧合。乔治的确是被人谋杀的,他不会主动去和人发生同性恋关系的。” “你信不信,一个正直的人也会干出同性恋这种事来。如果真像你说的,谋杀不是由于性的动机,那床上的精液又怎么解释呢?” “我不知道,汤姆。这得先了解凶手的行为受到哪些动机的影响。 “能不能举个例子?” “例子是举不出——可是在战争中,士兵会戮尸。祖鲁人的一种死刑,就是把一枚长钉子钉进肛门!你能说那是出于性的动机吗?其实,那是用来吓唬活着的士兵用的。” “好吧,好吧,我记住了。了解这些又怎么样呢?” “至少可以让我们避免一错再错,继续走老路。我们正在走的也许就是杀人犯事先安排好的一条死胡同。”她又接着道,“要是戴维斯是被谋杀的,就已经有四个人被杀了。” “而且他不是同性恋……”麦金尼斯插话道。 “因此不管凶手是谁,他一定是做了手脚,使谋杀案显出另外一种……” “对,显得像强xx案一样。上帝!真不可思议!” 说了这么许多,凯茨才意识到还没烧茶,于是起身要进厨房给麦金尼斯再沏一杯。可探长说时间不早了,自己该回去了。凯茨的头又痛了起来:“谢谢你上这儿来,汤姆。”她走回房间,“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是关于阿沃卡多。他有没有可能在美国度假期间中途回来过了?” “这倒是有可能,这很容易。不过这会记录在美国移民署的电脑档案中。如果他确实回来过,一定会有记录。” “这么说来,阿沃卡多不可能是杀人犯了?” “为什么?” “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明——在美国度假。他不至于飞回来杀了伯恩利和格林又飞回美国吧?” “应该不会,除非他傻。” “那他会不会用了假护照?” “要出境的话,首先得有入境记录。” “这么说来,完全不可能做手脚?” “我回去再好好查一查。” “谢谢,长官。” “不客气。”麦金尼斯面带笑容,“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凯茨也笑了,她的眼中又恢复了神采,看上去很美。 30 麦金尼斯一走,凯茨来到浴室的镜子跟前。她摸摸自己的脸颊,觉得有些肿,不过还好,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助部有些疼,不过可以肯定没有撞坏。现在只是头很疼。她给瓦莱丽打电话,却没人接。 她又拨了几遍,还是没人接。她决定让电话响20声,然后再挂,一边顺手放上一张唱片。耳边传来哀伤的吉他声,电话还是没人接。她有点儿恼,抓起桌上的饮料一饮而尽。这时,电话通了。 “瓦莱丽?”她轻轻松了口气,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是你吗,瓦莱丽?我一直在拨……”对方还是不搭话。 “瓦莱丽?” “没有这个人,蠢货!”一个声音恶狠狠地道。随后又是一片寂静。凯茨几乎要窒息了,她觉得仿佛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正在向她逼近。她有些害怕,可还是回敬了那人几句:“那又怎么样,你不会挂了吗?” 电话断了,她又拨通了瓦莱丽家。电话占线,她只好放下话筒,只觉得又冷又气。 电话铃响了,凯茨本能地看看门有没有插好,做了个深呼吸,拿起话筒。 “凯茨,是你吗?”是瓦莱丽的声音,呼吸有点儿急促,“凯茨?凯茨?” 她搁下话筒,过了十几秒钟电话又响了。瓦莱丽一开口,她马上道:“是我,瓦莱丽。电话线出问题了,你听不见我说话吧?” “说什么呀,等等!你真是让我担心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没事吧?” “我很好,瓦莱丽,我为什么要出事?” “很抱歉。杰夫刚才来过,我俩出去喝了点儿酒。” “你倒是过得不错嘛!” “你说一个小时,况且我已经向你道歉了。” “是的,你是道歉了。” “那好,我现在就去。刚才是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什么时候?” “几分钟前。我上楼时听见电话铃在响,可一接就断了。” “不,不是我。” “好吧。你的头儿走了吗?现在真的可以去你那儿?” “是的,来吧。” “那我6分钟之内赶到。” “再见,瓦莱丽。” 凯茨放下话筒走进厨房,脸上带着一种莫测的笑容。她拿起切菜刀狠狠地剁着手里的洋葱,可是瓦莱丽看不见此时此刻的她。等他进门时,凯茨正笑吟吟地望着他,脸色红润而明亮。 “你看上去好多了。”他说。 凯茨笑了:“我知道。”她手里还拿着刀,眼里透着一丝愉悦。 瓦莱丽进了客厅,凯茨趁他不注意拿起话筒搁在一边。 晚餐很丰盛,瓦莱丽觉得这是凯茨为他精心准备的一番美意。他没有注意到,今天的红酒与往常的不同,它的价格只是平常的1/3。凯茨认为喝那么贵的酒,对今晚来说是浪费。 凯茨凝视着瓦莱丽,他只当是对刚才“电话事件”的小小弥补,仔细听着她讲。 “……我一直都想干这行。我父亲得了肌肉萎缩症,他以前在‘飞虎队’。在一次抓抢劫犯时,一个叫迈克尔的家伙把他打伤了,是手枪击中的。后来,那家伙又从背后补了一枪。从此,我父亲再也没能站起来。” 瓦莱丽嘴里咕哝了句什么,似乎是表示同情。凯茨没有理会他:“后来迈克尔死了。我父亲从医院出来后,他们给他安排了一个坐办公室的职位。他干了6个月就不干了,因为他每天都接触到那么多案子,却不能亲手去抓坏人,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那时我还不满16岁。有一天,他开车回来说,他再也不回去了。” “你母亲呢?” “我6岁时他们就分居了。离婚后,她和一个叫格雷汉姆的警察结了婚,我和他们住在一起。4年后,我母亲死于一场车祸,我就搬去和父亲住了,那时我11岁。” 瓦莱丽扬起了眉毛,这实在是一段不同寻常的童年。 “许多细节我就不讲了,省得啰嗦。那时候他们不同意让我回家由父亲照顾我,但父亲不顾一切地和他们争。最后总算允许我回家了,但条件是家里必须有女人。因此,那时只要从学校回家,就会发现家里有个女人。” “她是谁?” “噢,可不少。我父亲这人很难相处,又很独立。呆得最长的那个,也才三个月。后来,父亲说服他姐姐搬来住到楼上,这事才算了结。 “父亲说来说去都是关于警察局的事儿。那时我一心只想当个警察,父亲也从没阻拦过这个想法。他只是说让我多学点儿东西,能适应别的工作。所以后来我就去学了心理学。” “父亲知道,警察的爱情生活一般都不太走运。这也是他让我多学点儿别的知识的原因。警察在工作中,处处是紧张和危险,很难始终和人保持良好关系。” “你是想告诉我什么事儿吧?”瓦莱丽阴郁地问。 “要是你认为我想和你分手,那你就错了,”凯茨说,“不过,任何时候我都会把工作放在第一位。” 两人拨着盘子里的东西,慢慢喝着饮料。桌上的酒喝得差不多了,瓦莱丽起身进卧室又拿了一瓶。趁这工夫,凯茨又喝了两杯,关了灯,把盘子挪到客厅里。 两人脚对脚坐在沙发两头,耳边响着悠扬的大提琴声。 “杰夫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凯茨尽量随意地问。虽然如此,她还是觉得瓦莱丽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没给我打电话。”瓦莱丽丝毫没有觉察的样子,“我从这儿回家,他在等我。那时好像是7点吧。” “你们喝得不少吧?在哪儿喝的?” “我住的地方往北,有家叫‘葡萄’的酒吧。你可能知道那儿,是个挺有老式情调的地方。” “我知道。”她道,“你们谈了些什么?” “那可太多了。关于飞行,关于去葡萄牙旅行的事,还有,就是关于女人。他还问起你,我说你下午喝多了点儿,遇到了点儿小麻烦。通常我和杰夫无话不谈,不过我可没告诉他你遭袭击的事儿。他问候你倒让我觉得很内疚。不管你说了什么,我都不应该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可你的确把我独白扔家里了!” “这我清楚。”他语气坚决地说,“是你让我走的。因为你的头儿要来,是你把我赶走的。你以为我真的想一走了之吗?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我的确不知道,瓦莱丽。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是走了?” “因为是你让我走的,因为你的头儿要来,因为你说这很重要。”他耸耸鼻子,凯茨看得出他又气又急,“我走,是因为你要我走!” “瓦莱丽,真对不起,我真的很感激你。许多男人都想在这种当口表现男子气概。换了他们,肯定要死赖在这儿,可你却这么信任我,我真的很感激。咱们不谈这个好吗?不是在说你和杰夫吗?你们谈女人了?” “多多少少议论了一些。这么多年,我认识的人,杰夫大部分都认识。在爱情上,我算不上是个走运的人。杰夫也和我差不多。杰夫长得够帅的,真让人想不通!我的女朋友们倒是都对他挺感兴趣。” “每个女朋友?”凯茨忙问,“你们俩认识多久了?” “那可不好说。在利物浦上中学时我们就认识。那时我们参加了同一个足球队,我是中锋,他打边锋。他球踢得好,大伙儿都觉得他能成为职业选手。至于我的球艺嘛,只能说还过得去。他可真是踢得不错。”两人对着的脚碰到一起,凯茨明显感到瓦莱丽比刚才放松了许多。 “有这么个朋友,感觉肯定好极了。” 瓦莱丽想了想道:“只要有机会,杰夫总愿意和我在一起。在爱情不顺利的时候这样倒是挺好的,可是男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就像现在这样。” “有自己的空间?” “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今天晚上,瓦莱丽还是头一回笑。 “我要是个男人的话,才不会去做这些幼稚的事。” “男人可不像你想像的那样,”瓦莱丽又笑了,“我们还会彼此交换玩具。对于我和杰夫来说,当然就是滑翔机了。” “你们俩都有滑翔机,是吗?是一块儿买的吗?” “这倒不是。杰夫比我有钱,他家境富裕。我们俩一块儿参加飞行训练班。考试合格后,他买下了‘闪电二号’。那架滑翔机能乘两个人,我们总是一块儿去飞。” “后来是你把它撞坏了吧?” “没错儿。” “他居然没为这件事生气?” “是啊,说来话长。那时候,我和一个叫戴比的女孩子打得火热。她在南汉普顿大学当实习研究员。自从和凯茜分手后,我是第一次对女孩子这么动心。我是在酒吧里认识她的。那回,杰夫和我喝得烂醉,可我还是记住了她的电话号码。” “你没跑题吧,我们是在说滑翔机的事儿。” “对,没错儿,只是说来话长。” 凯茨不说话了,继续听着。 “那时候我和杰夫简直形影不离,两人都没有女朋友。后来就有了戴比。我说不清楚那是不是爱情,反正我很在乎她。” “后来呢?” “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天有人给戴比送玫瑰花。一开始,她以为是我想浪漫一把,挺高兴的。我告诉她花不是我送的,她还不相信,觉得是我在骗她。” “那么,你到底送没送花?” “当然不是我。那时候,我怎么送得起那些花?那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那花是谁造的?” “我们一直不知道是谁送的。可是戴比那时却一口咬定就是我。每天都会有花送到她办公室,一开始还让人觉得情意绵绵,再后来戴比渐渐觉得它很邪恶。最后她再也不能忍受了,打电话叫了警察。” “后来呢?” “没什么后来了。警察把我叫去了。要是有钱的话,我会每天给她送花。可我那时实在是花不起那么多钱。” “后来戴比干脆不再见我了。我打电话给她,写信给她,只想告诉她,那花真的不是我送的,可她始终不理我。我简直要疯了,到了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这么爱她。是那场邪恶的阴谋把我们拆散了。” “我猜,后来你是不是又去找过她?” “差不多吧,我去她工作的地方找她,两个保安把我拽出门外。几天以后,戴比去法院起诉了我。结果是,我不得和她接触,不能靠近离她半英里的地方。” 凯茨发出一声惊叹。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戴比本人。她看见我时,简直像见了鬼一样。我伤心透了,简直连自寻短见的心思都有。还是杰夫来安慰了我一通。毕竟她只是个女人,他又说了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之类的话。他劝我周末去练练滑翔机,让我用他的‘闪电二号’。” “就是这一次出的事故吧?” “其实也不能说是事故,事情没那么简单。实际上,是我急转弯的时候撞到了电缆上。我没害怕,倒是很难为情。飞机发出一声巨响,冒出滚滚浓烟,到处是烧焦的味道。” “伤着你了吗?” “只是头发烧焦了点儿。” “杰夫没生气吗?” “没有。他认为那是他的错,他早该知道为了戴比的事,我情绪不佳,我的飞行技术不如他,‘闪电二号’对我来说是难驾驭了点儿。他倒是让我原谅他。随后这件事也就一笑了之了。” “杰夫后来从保险公司得了一笔保险金,又买了架‘闪电二号’。一年以后,我买了架‘闪电一号’,我们老是一块儿出去练飞。大概两年以后,我为了一辆摩托要出卖‘闪电一号’。杰夫按原价买下了它,还邀请我随时去飞。” “你不觉得这有点儿奇怪吗?” “这有什么?杰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友谊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俩自小就亲密无间。他可能是想,我要是不去练飞的话,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总之,他这么做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凯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把瓦莱丽拉到自己跟前,镇定地望着他。她要问问瓦莱丽,案发的几个晚上,他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第07章 31 凯茨做了最坏的打算,猜想瓦莱丽可能会暴跳如雷。此刻的瓦莱丽脸上不动声色,眼里却分明隐藏着愤怒。他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要我出具不在场的证明,凯茨?” 凯茨撒了个谎:“探长考虑到那三个被害人,也是替你着想,他明天有可能会找你一趟。” “的确只是为我着想吗?” “当然是。 “你怎么这么会撒谎……”瓦莱丽掉转头,眼睛看着别处。 凯茨不禁在心里叫苦,看来出师不利。 “告诉你实话吧,瓦莱丽,是因为你既认识伯恩利,又认识格林,而且你还从彼得·比奇曼那儿买了一套音响。” “你说什么?我认识格林?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那你用抵押贷款买的房子是从哪儿来的?” “你明明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好吧,我来说。麦金尼斯探长说,你的房子是从吉姆·格林手里买的。” “没有这样的事儿!”他站起身来,有点儿激动,“我不认识他!” “可是有记录啊,瓦莱丽。 “我才不管什么记录不记录呢。”瓦莱丽狠狠地跺着脚,“我告诉你,我从没认识过叫吉姆·格林的人!” 看见瓦莱丽这么激动,凯茨倒是异常平静。她把手伸到沙发垫子下面,伸手去够那把事先准备好的小刀。 “要是我们给你看他的照片,能不能帮你记起这个人?” “我们?”他怒不可遏,“这些都是你的头儿教你的吧?” “这个‘我们’是指警方,瓦莱丽,我是警察。” “我当然知道你是警察!” 凯茨见他这么激动,忙放缓语调让他坐下。 “我为什么要坐下?”他反唇相讥,“我偏不坐!” “瓦莱丽,别这样,你吓坏我了。” “是吗,我有那么重要吗?”他说话冷冰冰的。 “对不起,瓦莱丽,原谅我好吗?”凯茨示意他坐下,他却走开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突然他又回过身,挥舞着手臂;他又气又急,简直有点儿语无伦次。 “天哪!凯茨!几个钟头前我把你从马路上救回来,可现在你却怀疑我是杀人犯?” “我没有怀疑你,瓦莱丽。”她的语言还是那么平静,“我想探长也不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觉得你和三个被害人有过联系,但你却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方面的事情。” “我不认识!” “那好,探长问的话,你就这么回答他。” “连你也怀疑我,是吗?”他放慢了语气,“你觉得自己居然和杀人犯睡觉,是吗?你就是在怀疑我!” 凯茨的手触到了沙发垫子底下冰凉的刀子,她摸索着刀柄:“你看过报纸吧?那三个人都是被同性恋者杀死的。”她闪烁着长长的睫毛道,“这一点我是了解你的。” “你是说,因为我和你睡觉,所以就不可能是杀人犯,是吗?你们的探长可不会这么想。我还可以是双性恋嘛2我难道不能搞阳奉阴违的把戏吗?” “我不会相信的,瓦莱丽。要是我真这么想,就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和你单独在一起。” “那我真的没事吗?”他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余怒未尽的脸色显得分外疲惫。 “你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凯茨肯定地说。 “你那么肯定?警察也有出错的时候。” “当然可以肯定。抓一个人得掌握他的罪行才行。就拿你来说,只要你愿意,我们完全可以取消对你的怀疑。” “怎么做?” “你可以向我们提供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就是借助一些高科技手段,确定一个人是有罪还是无罪。” “你说的是指纹鉴定之类的东西吧?” “对。”凯茨恢复了镇定。 瓦莱丽看上去比平时显得苍老,显然他情绪不佳。凯茨站起身来,把刀子放回沙发垫子底下。她碰碰瓦莱丽。可他却没什么反应。 她从厨房拿了瓶可乐,递过去:“这是你最喜欢喝的。”她边说边给他倒了一杯。 “你不是讨厌可乐吗?”瓦莱丽好像清醒了。 “不,我只是说它的味道像咳嗽糖浆。我喜欢喝咳嗽糖浆。” 瓦莱丽倒上饮料,他看上去闷闷不乐。她坐到他脚边,靠在他腿边,白皙的脖颈窝在外面。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娓娓说道:“和戴比的那件事发生后,我受的打击很大……最让我难过的是,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他的手指还在她的发间舞动,“我一个人应付不了那些事情。这就好像……”话到一半,他停住了,既而又道:“周五晚上,我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所以你们还是可以怀疑是我杀了乔治·伯恩利。那时杰夫和我正打算去南威尔士。他打电话说,他的车出了毛病,可能要到10点才能来。可后来,情况更糟。他直到半夜才到。整个晚上都只有我一个人呆着,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比奇曼遇害的那天晚上呢?” 他叹了口气道:“我在希尔顿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人事经理会议。” “有证人吗?” “很多。他们会告诉你,我早早就上床了。对了,比奇曼是什么时间死的?” “凌晨两点。” “好,那个时候我完全可以在打牌,可是我却没去。” 两人都沉默了,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重。凯茨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你不是每个圣诞节都要去葡萄牙吗?你去多久?” “两个星期。” “是么?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那不一定。今年我们1月6号上班,所以我想是5号回来的。” “你肯定吗?” “我是星期一开始上班的,那么就是星期天回来的。对,我肯定是1月5日那天。” “这就难办了。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干什么了吗?——就是你刚回来的那个晚上。” “我想起来了!”他显得活跃了一些,“天还不算很晚的时候,我和杰夫去吃饭,我们谈了有关假期的事儿。杰夫住在密得赫斯特,所以晚上他就不回去了,住在我那儿。我们在一条小街上一个法国餐馆吃了饭,然后就开车回我家,又喝了几杯。” “这么说,整个晚上你们俩都在一块儿?” “是的,那天我累极了。本来打算回去再喝几杯,可回家就不想动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椅子里,杰夫在我对面。那天,我头疼了一整天。” “那么杰夫可以替你作证了?” “那当然。我说了——整个晚上我们都在一块儿。” 凯茨枕在他腿上睡着了。睡梦中她动了一下,碰到伤口,疼得呻吟了一声,把瓦莱丽也惊醒了。已经很晚了,该上床睡觉了。 凯茨真希望今天晚上的谈话从来没发生过。好在杰夫可以为瓦莱丽作不在场证明,她总算放心了一点儿。 瓦莱丽铺好床,在她唇上轻轻一吻,钻进了旁边的被窝。 32 早晨7点半,瓦莱丽一走,凯茨又插上了上上下下的插销。房间里播放着第四电台的节目。凯茨做完早饭,静静地躺在沙发上,边吃边想着心事。 7点45分,电话铃响了。凯茨半梦半醒地躺在沙发里,铃声响了三下,她才有所反应。电话响第五声时她爬了起来,响第六声时拿起了话筒。电话里传来盲音,她盯着话筒看了半天,耸耸肩钻回沙发上的那堆垫子里。没过多久,电话又响了,她冲过去抓起话筒,传来的还是盲音。 凯茨回到沙发上,把电话放在身上,手搁在话筒上。过了几分钟,电话铃声响起,她一把抓起话筒:“你好!”对方没有反应。凯茨想是不是电话线路出了问题,或许是有人在故意捉弄她。 凯茨干脆把话筒搁在一边,她对这种游戏不感兴趣。吃完烤面包,她拿来手提袋,取出通讯录,里面记着帕特里克·汤姆林森的电话号码。她把话筒放回原处:拨通了这个号码。 隔了好久,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找谁?” “是帕特里克·汤姆林森吗?我是弗拉德警探。” “警探?”那个声音道,“真见鬼!现在几点?” “8点。” “是吗?我还以为才6点钟呢。让我再歇会儿行不行,昨天晚上我累坏了……” 凯茨即时打断了他:“汤姆林森先生,是你让我在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啊,我知道。不过,你看,我刚起床。你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10分钟之内我给你回电话,怎么样?” 凯茨不会上他的当:“行,过10分钟我再给你打电话。” 她放下话筒。汤姆林森居然想要她的电话号码,可没那么容易?这个人卑鄙无耻,要是让他得知了这个电话号码,就再也不得安宁了。凯茨从不把自己的电话号码随便给人。 她摆弄着咖啡勺,想起了那两个奇怪的电话。这是碰巧有人拨错了号码,还是有人蓄意要对付她? 如果对方是蓄意的话,就得先有这儿的电话号码。只有瓦莱丽和麦金尼斯知道这儿的电话号码。 凯茨再次打电话时,汤姆林森总算完全清醒了。 “你好——”他拖长了声音。 “早晨好,帕特里克,”凯茨的话很干脆,“你刷牙了吗?” “什么?噢,刷了,刷了。” “还记得咱们约好的事吗?” “没问题,今天晚上去两家,明天去第三家。” “那好,什么时候见面?” “第一家约在霍夫,晚上7点。你住哪儿?我6点半或6点45分去接你。” “不,还是这样吧。我和探长今天下午去霍夫。6点45分在旅游咨询处门口见。” “另一家约在9点。” “谢谢你,帕特里克,那么6点45分见。”她最后确定了时间,放下话筒。帕特里克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可毕竟他有自己的一套处世方法。 9点钟,她给格里格夏庄园打电话,想和雷切尔·海利确定度周末的事情。她想起麦金尼斯昨天的话,既然自己相信那个诊所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去探个究竟呢? 接电话的是个秘书,称雷切尔和教授都忙着,有什么事可以留个信儿。 “他们什么时候有空?”凯茨问。 “他们在实验室,12点以前怕是没空了。要不要通知他们12点半您会给他们来电话?” “那好,谢谢您。” “那请问,您是……?” “对不起,我是弗拉德警察。凯茨·弗拉德。 话一出口,她想起了乔治·福斯特,他警告过自己不要靠近那儿。 “噢!”对方表示惊讶。 凯茨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又补充道:“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我不是来办公事的。下周末,我要和雷切尔共度周末。” 对方显然松了口气,凯茨接着说:“你能不能告诉雷切尔,我周四、周五都有空……” “您身体有什么不适吗?”这种问法很职业。 “没有。” “您是不是有点儿瘦?” “也不算瘦。” “这儿的客人都穿休闲装,您是不是也……” “可以。我穿10号,偶尔8号也行。” “是有点儿瘦。”凯茨听见电话那头刷刷的记录声。 “您的身高,弗拉德小姐?” “5.7英尺。” “头发的颜色?” “什么?” “您的头发是什么颜色的?” “浅黄色。”凯茨觉得有点儿奇怪。可转念一想,问这么多也许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衣服呢?” 凯茨刚想追问,但又马上改口道“绿色”。可她还是忍不住问:“对不起,请问有这必要吗?我是去做客的,不是您那儿的病人。” “弗拉德小姐,我很抱歉。”对方说话时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们这儿没有病人,凡是上这儿来的都是客人。我们按规定给客人安排住处……”秘书小姐的语气很具权威性,“我会安排您的住宿休息的,您周四上午到。” “谢谢你。” “如果您找雷切尔小姐,请在12点30分……” “我会的……” 女秘书想了想又说:“我是奥克利小姐,如果您打电话我不在,请要玛格丽特办公室,另外……” 听到这个名字,凯茨想起了什么,忙问:“玛格丽特,冒昧地问一下,您是不是有个姐姐,30岁出头,名叫安妮?上星期我在一家酒吧里见过她。你们俩说话声音很像,她说自己有个妹妹在这里工作……” “对,是安妮。” “安妮·奥克利!” “她过去是,现在她嫁给了泰迪·路易斯,所以改姓路易斯了。他们就住在这个镇上。她丈夫是个细木工人,手很巧。” 凯茨笑了:“好吧,玛格丽特。跟你说话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对方也笑了,谈话回到正题上:“再问几个问题可以吗,弗拉德小姐?” “当然可以。” “浅黄色是您头发的本色吗?” 33 凯茨往警察局打电话,麦金尼斯出门了,11点以前估计不会回来。 胸部还在隐隐作痛,她就着牛奶服下几片药,来来回回在屋里踱着,等待药性起作用。她拉开客厅窗帘,下意识地朝外张望着,总觉得外面会停着几辆不明身份的汽车或是有人在监视她。窗外布满阴云,街道空空的,一片冰冷。她听见牛奶瓶倒地的声音,立刻警觉起来。要是外面真的有人,她倒是想去会一会。 她换上仔裤,穿上一双低跟黑色鞋,把钱和钥匙装进挂在腰间的皮夹里,又把鞭子藏在袖子里。全副武装完了,她跳了几跳,算是给自己壮胆。 冬日的阳光照进房间,屋子里一片静谧。玩具小猪们正睁着溜圆的眼睛看着她。 她拉开门闩,拧开锁来到屋外。门厅里散落着一堆信件。她目不斜视地走下屋前的台阶。 太阳冲破云层,露出脸来,给整条街洒上了一层金子般的光彩。阳光照在草地上,露水闪闪烁烁。凯茨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肋部还微微有点儿疼,可毕竟感觉好多了。 她走下台阶,朝小山那边望了望。那儿有个花园,路到那儿就是尽头了,是个死胡同。她向左转走下坡去。风刮过来,吹皱了灰色的海面。 凯茨低下头,把头缩在衣领中,看起来好像是为了抵挡刺骨的寒风,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机警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她今天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轻风不时地把她过肩的长发吹到脸上。她有点儿兴奋,觉得充满力量。 她漫无目的,不紧不慢地走着。清晨的光线变化得很快,太阳仿佛在云层中穿梭一般。一辆辆汽车从身边驶过,可对凯茨来说,它们却仿佛静止了一般,丝毫不能引起她的注意。她穿过车流,往海滩的方向走去。她闻到一股夹杂着海草和盐水时的咸味儿。此刻,她真想像往常一样撒开腿跑一跑。穿过铺满鹅卵石的海滩就是皮埃尔广场。一条黑影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中。她俯下身子捡起一块卵石,那身影神不知鬼不觉地停住了。她把石子扔进水里,影子又继续向前移动,一切都看似那么不经意。 凯茨只觉得血往上涌,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越是在危险面前,越要沉着。她继续向前慢慢踱步,心情反而越来越好。 海水一遍遍地冲刷着岸边的卵石,她捡起石子,打着水漂。 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人走近她。她转过身,耳边吹过一阵轻风,周围没有人朝她走来。凯茨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儿疑神疑鬼。 她摸摸头,受伤的地方肿出了一大块。想到这里,肋下也疼了起来。 海水若即若离地追着她的脚步,她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在浪花间跳跃着。她警觉地朝四周望望,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现象。 她费力地爬上一块被海水打湿的堤坝,长出一口气,既紧张又兴奋。她要努力调动自己的第六感觉,去感受周围的事物。 凯茨的背后是一片海滩,右边是冰冷的大海,左边是一堵爬满苔藓的高墙,车流在脚下川流不息。 她走进不远处一个堆放杂物的窝棚。脚下的卵石发生嘎嘎的响声,她觉得血流加速,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窝棚里黑乎乎一片。她在心里暗暗咒骂这次一无所获的探险。她走出棚子,外面依然是阳光、小鸟和忙碌的车流、人流。 太阳越升越高,照在脸上有点儿刺眼。她来到广场,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她想到麦金尼斯探长,现在已经10点半了,过了11点他会打电话过来。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虽然依旧保持着那份警觉,可她心里也不禁认为周围的确没什么危险。走近停车场时,她仿佛又看见了那条黑影,可等她再看时,黑影又不见了。要是有人藏在停车场,那应该离自己不远。她一边走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却没有听见有脚步声。她转过身,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因科曼街上几乎没有人。凯茨打开房门,刚想走进房间,想起门厅里散乱的信件。她转过身却发现信件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门边。这太奇怪了,她觉得背后冒出一股寒气,显然有人来过这儿。 她怒气冲冲地冲进每间屋,把房门摔得啪啪直响,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他显然没有胆量露面。她气得脸色发白,心跳加快,真想一鞭子抽在这个胆小鬼的脸上。 一阵又急又响的电话铃声响起,凯茨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从前电话声并不意味着什么,可是现在这个声音让她心神不安。电话里仿佛藏着个残酷的幽灵。只要她一拿起话筒,对方不是用沉默来威胁她就是给她危险的警告。那张肮脏的嘴会用言语侮辱她。 她看看钟,现在是11点55分,电话已经响了六声。她深深吸了口气,拿起话筒。电话那头说了声“情稍等”便没了声音。凯茨刚想发作,一个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我。”这个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敌意。 “你好,瓦莱丽。”她的声音冷冰冰的。 “你没事儿吧,亲爱的。你听起来——” “我很好,有何贵干?”她的话出奇地简练。 “我只是想问候问候你。你怎么了,杰夫则给我打电话问起周末的事儿,我不清楚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是的,我安排好了。” “那好,我告诉杰夫,我们俩周五晚上或周六过去。”瓦莱丽的口气似乎是在谢她。她只好说:“我周四就过去,去修养几天。” “我会想你的,你去告诉杰夫吧,给他打个电话?” 她不很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他在家吗?”她问。 “当然在,他刚放下电话。我们周五晚上去,让他5点半去我那儿。” “还有吗?” “还有一件事,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什么时候?” “1点。” 凯茨答应了下来。 杰夫接电话时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凯茨这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竟不知道杰夫是干什么工作的。 “你好,瓦莱丽让我给你打电话。” “你怎么样?”杰夫道,“听说遇到了点儿麻烦?” “你别听他的,”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欢快些,“没什么,只是摔了一跤。” “现在好了吗?” “放心,我恢复得很快。”她又想起了那天受伤的情景,“对了,杰夫,我周四上午去格里格夏城堡,瓦莱丽让你周五晚上5点半去他那儿,你们从他那儿出发。” “他和你分开两个晚上都不行吗?”杰夫半开玩笑道。 “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她反击道。 “好吧,谢谢你打电话给我。” 凯茨还想说什么,电话断了。她看着电话出神,不一会儿,探长打电话来了。麦金尼斯在调查约翰·戴维斯案件,虽然没查出确切死因,却得到了几张被害人的照片。 “戴维斯的歌,唱得不错,晚上在一家夜总会打工。他有几张用作宣传的照片,他姐姐也提供了几张照片,现在正在对它们进行翻拍。” “有彼得·比奇曼的消息吗?” “音响店里现在的新职员都不知道有这个人。他原来的老板也没提供什么重要线索,只是说比奇曼这个人有点儿乏味,烦人。” 凯茨谈起自己和推销员汤姆林森的约会,探长没表示什么异议。她提起周末要去城堡,麦金尼斯还是没说什么。“汤姆,昨天我受伤了休息几天会好些。” “当然,你预约疗养的事了吗?” “我联系过了,安排在下周一。” “好,我去告诉总督察先生。” “谢谢你,长官,能不能再帮个忙?” “什么?” “还记得我从电脑里输出的案件材料吗?昨天摔倒时,我把它弄湿了,而且撕坏了。我能不能重新打印一份?” “那不行。”他的回答很干脆,凯茨不再追问。 “那么照片呢?” “你可以向圣或格里夫斯要,他们会给的。” “我想要约翰·戴维斯的照片。” “那也没问题,一点钟后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一套。” “有没有关于格里格夏的消息?” “我们已经挨户调查了两天,那里的居民很难找,至今也没人认出那三个人。” “他们应该去找酒吧女招待安妮·路易斯打听打听。” “是开账单的那个安妮吗?” “对。她妹妹玛格丽特是总诊所的秘书,她也做过女招待。她们是姐妹,又在同一所学校上学,有可能字迹很相像。” “你刚才是说要去城堡吗?” “是的,先生。” “要是那样的话,你最好不要去问那位妹妹。” “为什么?” “这事还是得让男警探去做,就当它是挨户调查的一部分。要是你先去问,也不会有多少收获。” 这话听起来不无道理,凯茨没有表示异议。 “弗拉德,你该好好休息几天,把案子放一放。” “可是我放不下来。” “还是暂时放一放吧,否则……” “好吧。城堡之行,我不会专程去办案,不过我会处处留心的。” 凯茨走进卧室,打开沾满血渍、污渍的案件材料,纸的味道不太好闻,边角上沾着血迹,她感觉身边好像有个护花使者一样,自己遇到危险总能死里逃生。“福尔摩斯”固然能输出案件分析材料,但它只能在所给信息的基础上得出结论。突然,她心头一亮,有了个主意。 麦金尼斯正和总督察在一起。对方一接起电话,凯茨便迫不及待地说:“我刚有个主意,不妨把戴维斯假设成被害人之一,输入‘福尔摩斯’,看看能得出什么结果。这几起案子虽然手段不一样,但这样也许会打开一条新思路。” “说下去。”对方的声音有点儿特别。 “凶手想把我们引入歧途。先假设一下,也许能总结出什么联系,然后再顺藤摸瓜。” “很好,弗拉德,你就这么休病假吗?”说话的是布莱克赛,凯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刚才我正和麦金尼斯探长谈案子的事。他正好也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准备下午讨论。” “对不起,长官。” “没什么,弗拉德。要服从安排,不要急于立功,一鸣惊人,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不管怎么样,你还是值得表扬。” 她拨通了城堡的电话,这一回玛格丽特听起来情绪不错。安排妥周末的约会,雷切尔建议周四晚上共进晚餐。 出门前,她又给格里夫斯打了电话。 “知道吗?比利·廷格尔要戒烟了。”他说,“他在追莫伊拉!”另外,这儿有几张照片要给你,头儿让我把戴维斯也输进电脑。” “输完戴维斯的材料,能不能给我一份打印出来的分析资料。” “那得看你愿不愿意和我共度周末了。”格里夫斯狡黠地笑着。 “行,去哪儿?” “跟你开玩笑,凯茨。三点以前找比利联系吧。” 她放下电话,现在可以去见瓦莱丽了。 34 和早晨出门的时候相比,中午的天气要晴朗得多,凯茨的感觉也好多了,腰部的伤只要不去碰它倒是不疼,助部的疼痛地减轻了一些。出门前,她没有上午那么警惕。不过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 也许是天气明朗的缘故,她没太在意周围,穿过花园径直朝车库走去。 这辆车是许多年前买的,那时候她挣钱不多。买的时候车是白色的,现在仔细看还能辨认出它的本来面目。凯茨一直想找时间把它整修一番可忙来忙去总是顾不上。 她打开车门,坐到红色的车座上,一踩油门,老车恢复了活力。凯茨很想有朝一日能拥有一辆马自达mx5型车。可她知道,无论多好的车都不可能取代这辆老车在她心里的位置。 也许瓦莱丽可以帮她修修这辆车。她开车上路,心里盘算着修车的费用,打算吃饭时把这个想法告诉瓦莱丽。 她先到警察局,格里夫斯把事情安排给了比利,九点以前恐怕不会出结果。 钟敲一点的时候,她到了运通公司门口。瓦莱丽正从大门里出来。他穿着深色西装、白衬衣,系一条蓝色带黄花的领带,皮鞋擦得锃亮。他们像往常一样吻了一下,瓦莱丽问:“想吃比萨饼吗?” 两人挽着手朝斯坦因街走去。他带她走进一家小小的意大利餐馆,一进门只见还有几个空座,一个小个子侍者迎上来。 “您预定了吗?要是没预定,最好还是另找别处。您看,今天满座了。” 瓦莱丽事先订好了座位,他们刚坐下几分钟,店里就满员了。顾客们大都是一男一女二人。瓦莱丽问她能不能看出哪位先生是和妻子在一起,哪位是在和情妇幽会。凯茨转过身,去用警探的眼光扫了一眼屋子,又用心理学家的眼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人,想了想说,“除了他们自己别人都没问题。远处的角落里坐着一位先生,他面对整个屋子和女伴。凯茨朝那边使使眼色说:“除了他,他有点儿问题。” “为什么?”瓦莱丽问。 “他面对整个屋子,这样很安全。每次有人开门进来,他总要避闪一下,好像要藏起来似的。” “也许是他呆的时间太长了,觉得不妥。” “不会的。”凯茨说,“看,他的女伴探出身子,几乎超过了桌子的一半,对此他倒是有所反应,却犹犹豫豫的。他看起来很喜欢她,但有点儿心虚我猜他们俩难得见一次面,女的更主动一些。” “这么简单就得出结论了吗?” “怎么,你不相信?”凯茨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随心所欲地编造?不,我是在读他的行为语言,我就打赌证明给你看。” “行为语言?你还研究这个?” “当然。语言没有产生之前,人们用手势、姿态进行交流,人类的历史有上百万年,语言却只有几千年历史。别相信大众书本上说的,它们把事情都简单化了。” “那么我的行为语言是什么?” “外向,自信,有爱心,有魅力。” “得了吧,这也太简单了。”瓦莱丽反驳道,“你早知道我是个外向的人,况且我事业成功,我当然自信。” 为了证明自己的结论,凯茨决定在瓦莱丽身上做个小实验。她换了个坐姿。侍者来了,他们要了姜汁面包、火腿、蘑菇,还有比萨饼和矿泉水。 “凯茨,你不舒服吗?”她说自己很好,身子往后靠了靠。 “真的没事?” “真的。”她说自己很愿意上这儿吃午饭,说着架起胳膊。 “只是……”他不知说什么好,“你看上去有点儿……” 她的眼神越过瓦莱丽,望着远处。“敌意?”凯茨提醒他,“或者是冷淡?” “对,对。” “我没有。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真的。”她揉揉鼻子,咳嗽了几声。 “那就是我多心了。” 两人谈起滑翔机的事来。瓦莱丽说话的时候,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后来干脆把盘子推到一边,把胳膊架在桌子上。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瓦莱丽忍不住又问,“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这副样子让我紧张。”她笑了:“瓦莱丽,向你保证,我真的很好。我很开心,真的。” “那我得来杯酒,我觉得……” 她放下一直端着的肩膀,握起瓦莱丽有点儿僵硬的手:“现在知道了吧,这就叫行为语言。我听说餐桌上的某些小动作,还能让别人没胃口呢?”瓦莱丽笑了,朝她挥挥拳头,刚想说什么,面包来了。 面包上的姜汁又浓又厚,瓦莱丽的兴致又上来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几百年来布赖顿从没有出现过吸血鬼?” 凯茨啃着面包,歪着头听他继续往下说:“好吧,小姐,有你就够了!” 她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好吧,有你就够了’。” “你再说一遍?” “我不说了!”瓦莱丽有点儿愤怒。 “对,你说‘有你一个就够了’,”她紧盯不放,“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说了就说了,那又怎么样?” “相信我,这很重要,瓦莱丽。” “好吧,这太荒唐了,反正对我来说这不重要。”他有点儿激动,可还是半开玩笑地说。 “瓦莱丽,我是为你好!”话一出口,她有点儿后悔。 他的脸色变了,慢慢阴沉下来。他极力压制着心里的火:“凯茨,我真是搞不懂。这就像为什么草是绿的,没什么道理可讲。今天我是和朋友一起来吃饭,而不是和什么警察来办公事的。现在,你听着,要是真遇到什么麻烦的话,我会帮你,但不要对我这么猜疑。如果想审问我,那就公事公办,把我带警察局去。” “瓦莱丽,我……”她握住他的手。 “你像个两面人一样,凯茨。一会儿你温柔可人,一会儿又摆出一张警察面孔。如果是那桩案子在作怪的话,干脆等案子破了我们再见面那样是不是更好些?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瓦莱丽晃晃手里的杯子,怒气渐渐平息下去。凯茨下了下决心说:“瓦莱丽,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以前听另一个人说起过。那个人和三个被害人有关系。”瓦莱丽想说,可她忙接着又说:“警方现在了解你也认识三个被害人,即使你说你不认识。现在你正好又给了我一条线索。” “你想让我说什么?”瓦莱丽问。 “我不想让你说什么。你替我想想,我和一个男人相爱,他却是警方的怀疑对象。我有多难过,我相信你没问题,可你又的的确确在许多方面和被害人惊人地相似。我真担心你会是下一个被害对象!” “你简直搅得我没有胃口!” “对不起,我是个警察,有责任使案子防患于未然。你要是和这些事没牵连,那我是求之不得。” 他停下手中的刀叉。 “你看,我没有把你当嫌疑犯,在有些方面也许你可以帮我们一把。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杰里米·阿沃卡多的人?他是个室内装修师,他有没有给你干过?还有,你为什么要用现金买音响?” “你这样,算不算在审问我?” “瓦莱丽,别这样。你就帮帮我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音响的事很简单。我总是用现金买东西,这是上大学时养成的习惯。支付现金,你才会心里有数。这很有意思,我自己在信用卡公司工作,自己却从不用信用卡。用信用卡的坏处在于,你花钱时没感觉,一点儿也不心疼辛辛苦苦挣来的钱。你去查查银行账户就知道,买音响的钱是在这之前从银行里取出来的。 “至于杰里米什么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有点儿耳熟。可我没见过这么个人。一年以前,我是找人装修过房子,给几个装修师打过电话。其中可能有他,我真的是记不起来了。” “你说的那句话,就是杰里米说的。” “是吗?我不认识他。至少不知道他叫杰里米·阿沃卡多。” “谢谢你,瓦莱丽。也许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吧?” “有可能,你要相信我,凯茨。” 凯茨觉得该是换个话题的时候了,她让瓦莱丽回去再好好回忆回忆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 两人继续吃饭,彼此都有点儿闷闷不乐,好端端的一餐饭就这么让弗拉德警察搞糟了。凯茨想打破这种气氛,提起向瓦莱丽学飞行的事来。 瓦莱丽认为自己虽然会,但却不足以为人师,杰夫在这方面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凯茨忽然想起心里的疑问,问起杰夫的职业来。 “他?他什么都能于!什么挣钱干什么。杰夫说自己是个天才的修理工。他得过生物学和生化学学位,曾经想当一名研究员。他读过博士学位,可后来又改主意了。 “后来他当过护理工。他简直什么都干过,他当过推销员,在酒吧干过,还卖过古董。大学刚毕业时靠当模特挣钱,还当过邮差。” “看来,他可真是经历丰富。” “那当然,杰夫不光干的多,去过的地方也多。他去过印度、南美、俄国、北非、中东——不过最后还是回家来了。我什么时候遇到麻烦,他总会及时赶到来收拾残局。” “他是个好伙伴。” “他是。每次我有什么事,他总能帮我脱身。我倒是没干过走私毒品之类的事,我要是真犯了那种事,他也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我救出来的。” “要是他有困难,你会那样做吗?”凯茨问。 “当然!” “你真会?” “也许吧。” “为什么不肯定呢?”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说只要谁有难,他就会马上去帮助他们。无论在何时,何地,无论他在干什么,他随叫随到。那种口气好像他就是特里莎修女一样。一开始我挺欣赏这种说法,可后来就不那么想了。” “为什么?” “我和杰夫从小就是好朋友,万一他有什么事,我愿意赴汤蹈火。可是有的时候,人也需要有自我奋斗的机会。这就像孩子学走路一样,母亲得放手让孩子自己走,掉几跤,这样才能学会走路。” “这叫‘吃一堑,长一智’。”凯茨说。 瓦莱丽会心地笑了。 35 整个下午凯茨都是在浴缸和书本之间度过的。舒舒服服地泡了热水澡,她拿起一本散文读了起来。散文质朴,率真,向人展示了雷塞斯特郡的乡间图画。她想起午饭后瓦莱丽谈起过自己和杰夫一块儿上过雷塞斯特大学。在这之前两人都在社会上游荡了一年,经过一年,瓦莱丽决定经商,同样在这一年中,杰夫学会了滑冰。 为了不让汤姆林森抓住什么把柄,她早早赶到霍夫。可汤姆林森比她来得更早。她坐进他的车里,先开口道:“晚上好,帕特里克,谢谢你,这么准时。” “什么?噢,对,准时。”他嘴里咕哝了几句。 他们很快来到哈维住的那条街上,这里显然比昂得曼街还要高出一个档次。开门的是哈维夫人,“哈维先生刚回来,换一件衬衫马上出来。”说着,把二人引进屋。 客厅里贴着墙纸,地上铺着波斯地毯。哈维夫人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着。不一会儿,男女主人出现在客厅门口。哈维夫人手里托着银制茶具。 “来!”她放下手里的茶盘,“加牛奶还是加糖?”她语气和蔼,很可亲的样子。 喝着茶,汤姆林森开始喋喋不休地夸奖起主人公的品位来。凯茨觉得这样的献媚令人作呕,可主人夫妇却丝毫不觉得他讨厌。 哈维夫妇以优惠价买了两本年鉴,他们对这样的价格非常满意。男主人还极力邀请两位客人去参观他的书房。 “这是我最喜欢的屋子,你们觉得怎么样?”书房里排得满满的,家具是用深色木料制成的。凯茨也不禁夸奖起屋里的摆设来,哈维先生满意地笑了。她连忙乘机作自我介绍: “哈维先生,我叫凯茨,是百科全书组织专门调查销售情况的。可不可以问几个问题:今天您用支票付费,可去年您为什么要用现金支付?” “对,去年那些书是1900镑。” “我是不是问得太唐突了?可是我认为,像您这种身份的顾客,平时是很少用现金支付开销的。” 哈维说:“我知道,实际上这只是巧合。当时我刚卖了詹妮弗的写字台,买主支付的是现金。与其第二天早晨去银行跑一趟,还不如就此把钱付了。” 谈话就这么进行下去,凯茨的直觉告诉她,哈维没有问题。再说他年纪大了点儿,支付的现金又远远不止1000镑。 更主要的是,哈维先生一直活得好好的。 汤姆林森提到还要去拜访别的顾客,两人起身告辞。 阿瑟·邓恩是个小个子,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他下身穿一条灯芯绒裤子,衬衫外面套一件羊毛衫,看上去像个体育教练。 二人进屋在邓恩对面的一张床上坐下。邓恩解释说:“我买任何东西都用现金支付,从不通过银行。当然我从不把钱放在这儿。我在城里有个保险柜。” 凯茨打量着这个小个子男人,看来这次还是一无所获。 9点刚过,两人高开了阿瑟家。汤姆林森再次建议去喝一杯。她说,自己约好和男朋友10点见面。说到这儿,凯茨突然改了主意,她同意先去喝一杯再说。 汤姆林森告诉她,明晚的调查取消了。 “我和斯摩尔太太约好了,当时她丈夫不在家。今天她打电话来取消了这个约会。去年就在他们买书后的两星期,她丈夫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她也完了。原以为她丈夫会送点儿钱过去,可至今无音信。” “那笔订书款有多少?” “1050镑。” “能把她的地址给我吗?”凯茨问。汤姆林森递给她一张条,趁机抓住了凯茨的手。凯茨把手抽回来,对他冷冷一笑。 “就是说,明天晚上咱俩都没安排。”他道,“我们可以……” “谢谢你,帕特里克,可是这没门。” 凯茨没有忘记,晚上比利·廷格尔还要上她家去。比利说要到半夜才能干完手里的活儿,再说既然是比利,让他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凯茨不紧不慢地开车回家。 她驶进因科曼街时已经是9点55分了。街上一片漆黑,只有三盏路灯凭借微弱的光徒劳地与黑夜抗争。她开得很慢,在街上走了个来回。路边只有几户的灯光从窗缝里透出几道亮光。 她停稳车,发现自己家门口的矮墙边坐着个人。是比利在等她。他的头倚着墙,一副很疲倦的样子。凯茨有点儿内疚,人家给自己帮忙,自己却这么晚回来。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比利。”她一边锁车一边回头道。比利没有应声。“嗨!比利!”她走到台阶前,“我说对不起,听见了吗?我有个……” 比利没有反应,不对,他好像根本就没在听她说话。这家伙看来是睡着了。“比利,你这家伙,是不是和莫伊拉玩累了?” 突然她说不下去了,比利一点反应也没有,这有点儿不太对劲。仔细一看,只见从比利的头顶到面颊有一道血迹。一股冷气袭遍了她的全身。 第08章 36 凯茨忙把提包放下,伸手去摸比利的脖颈,幸好脉搏还在跳动。比利的心脏跳动得实在而有规律。她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长出了一口气。 比利穿着便服,凯茨摸遍他身上的口袋找到了对讲机。她接通总机,要求无论如何要找到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探长。“还有,赶紧来一辆救护车,廷格尔需要急救。”她补充道。 比利总算幸运,还没有等凯茨采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急救措施,街上传来了警笛声。伴随着忽闪的警灯,救护车、巡逻车陆续出现在因科曼街上。 比利刚刚苏醒过来。凯茨不停地和他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怕他会再次迷糊过去。她心里内疚极了。 她边说边用手抚摸着比利的头发。比利抬了抬眼皮,嗫嚅着说:“是谁在摸的我脑袋?别动。” 凯茨笑了,笑容很短、很不自然。她还在唠叨:“比利,听说你和莫伊拉越来越像一对儿了。你还戒了烟,简直是焕然一新。所有的女孩子都觉得你不错。” 比利哼了一声:“上帝!凯茨,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她紧紧攥着比利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有人用手电照了照比利的眼部,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没什么问题。比利头上的伤口被贴上了胶布,看起来比先前强多了。凯茨迫不及待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比利说话的速度很慢,思路却很清晰:“我记不太清楚了,凯茨。我是9点50分到这儿的。我走上台阶,发现楼上亮着灯。我想你在家,就按了门铃。门开了,我一下子被人推到墙上。我吃了一惊,没反应过来。我好像骂了那家伙几句,然后他就揍我。” “你说是个‘家伙’,你肯定吗?你看见他的脸了吗?” “不,没看见。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脸上,我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 “可是你肯定那是个男的吗?” “的确没错儿。” “干得不错,老兄,谢谢你。” 比利要被送走了,人们把他抬起来,发现他一只手里攥着一样东西:一块黑色塑料片。 “这是什么?比利?”凯茨问 “什么?” “你手里是什么东西?” 比利看看自己的手,仿佛那只手不属于他似的。那是一块圆形的黑色塑料片,质地很硬,他把它翻了个个儿,举到眼前又放下。显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它为何物又从何而来,凯茨把它接过来,放在自己的提包里。救护队抬着担架走下台阶,把比利送进了救护车。一辆轿车驶过来,下来的是雷德警探。他旁边那个高大的身躯,一看便知是总督察布莱克赛。凯茨心里一惊,觉得自己可能要有大麻烦了。 救护车穿梭于闪烁的警灯间,缓缓开走了。雷德警探和一个开巡逻车的警察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把车开出了因科曼街。 凯茨朝街上望去,即使隔那么远,她还是能借助昏黄的街灯,看见布莱克赛神色严峻,正在思考什么问题。她这才想起,比利来这儿是为了给她送案件材料,这下自己又要被人抓住小辫子了。她四下看了看,可是附近什么也没有。 凯茨若无其事地在比利呆过的墙边坐了下来。这才看见,那些材料果然在。她转过身,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在暗暗祷告,呆会儿千万别下雨。这时,布莱克赛大步走了过来。 他身材高大,却动作敏捷,凯茨猜想他以前可能当过运动员。“你就住在这儿?”他问。她点点头。“那好,咱们进去谈吧。”他指指门,凯茨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刚进门厅,屋外传来了停车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他们“我来了”。凯茨特别希望来人是麦金尼斯,想回头却又不敢,布莱克赛正走在自己身后。只听见屋外传来了说话声。 说话的声音近了,听起来像是瓦莱丽。凯茨觉得处境尴尬。她慢吞吞地掏着屋门钥匙,布莱克赛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她终于掏出了钥匙,寻思着找话说:“我可以沏些茶,要是您——”话到一半,她愕然了。 “弗拉德?”总督察把她推到一边,走进房间。他动作粗暴,凯茨简直要掉下泪来。“他妈的!”只听他咒骂了一句。看到房里的情景,凯茨真想大哭一场,可还是忍住了。 过去在抢劫现场,她总是听到一些女性受害人讲,被抢劫的感觉简直像被强暴一样。现在,凯茨体会到了其中的意味,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屋子里倒是没有一片狼藉,也没什么财产损失。可使她难过的是,她分明觉得有人侵犯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布莱克赛在一旁说着什么,可她什么也没听见。只见火炉边的墙上被人用红颜色涂了个大大的“slut(婊子)!”布莱克赛朝楼下喊了几声,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凯茨回头看看那些玩具小猪。它们全被撕开了,木棉的羽绒撒得到处都是,连它们的眼睛都被挖了出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这些玩具小猪下如此毒手? 她走进卧室,这里也没能幸免。浴室镜子上被人用口红写了个“slut”;床头贴了一张色情画;自己的内衣散落在床上。床上湿湿的,分明是精液的味道。她想吐。 麦金尼斯的声音从外屋传来。他走进卧室和总督察打了个招呼:“你好,诺曼。” “你好,汤姆。”布莱克赛说,“弗拉德这里遭劫了。廷格尔也受了伤,已经送医院了。不过伤得不重,很快就会好的。” “你没事吧?”麦金尼斯问凯茨。 “我很好。家是没了,可人总算没事。” “廷格尔上这儿干什么来了?”麦金尼斯问 还没等凯茨开口,布莱克赛先回答了:“我猜是来送案件材料的。刚才有人从地下室那边的花园里捡到了那份材料。” “弗拉德,你干的好事?”麦金尼斯道。听得出他很不高兴。 “长官,不要怪廷格尔,我告诉他这是得到您允许的。” “我是允许,可问题不在这儿。是谁让你这么晚了把他叫到这儿来的?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连续工作了14个小时!” “真对不起,是我不对,长官。” “好吧。”他语气生硬。 凯茨感到两腿无力,特别疲劳。她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刚坐下,她马上意识到床上令人作呕的狼藉样儿,便往墙边靠了靠。 “长官,我有话要说。”她看看麦金尼斯,又看看布莱克赛,“昨天,就在外面这条街上,有人袭击了我。” “什么?”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我被打倒在地,有人用利器打我。当时我怀里揣着个纸卷,没受什么重伤。” 她看见麦金尼斯的眼神很特别,一副既生气又怜爱的样子。 “从身上的肿块来看,袭击我的人手里拿的是个尖头的利器,但并不锋利。看来比利·廷格尔今天晚上救了我一命。三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感觉不大好。” “你什么时候去医生那儿?”布莱克赛问。 “我要休息五天,已经安排好了在下星期一。” “不行!”麦金尼斯插了进来,“弗拉德,你听着,明天一早你去我那儿。你得在休息之前先看看医生,这是命令!”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主意已定,弗拉德……”他脸红红的,手攥成了拳头。过了一会儿,他的拳头松开了,转向布莱克赛:“谢谢您这么及时地赶到这儿。弗拉德警探的所作所为,我有责任。明天上午咱俩找个时间谈谈怎么样?” 总督察表示同意,时间定在10点钟。 凯茨坐在床边,她隐隐感到麻烦大了。这几年当警察的经历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 布莱克赛走了,临走时向凯茨使了个眼色,凯茨浑身无力,就像刚打完仗那么疲惫。 “行了,弗拉德。”汤姆·麦金尼斯的语气恢复了平和。他示意其他人离开屋子,“现在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起身跟着麦金尼斯走进客厅。他扶着她的肩,让她坐下:“今天晚上你睡哪儿?” “我……我不知道。”她看看周围,觉得很委屈。 “你的男朋在哪呢?不能上他那儿去吗?” “他不在。” “你没有那儿的钥匙吗?” “没有。” “你能肯定他不在吗,弗拉德?” “十有八九。要是他在家的话,也只是刚到。” “打个电话试试。” “还是不打好。我不想去他那儿过夜,尤其是现在。” “尤其是现在?”麦金尼斯没有得到回答。他自己想了一会儿,走进厨房,“你有威士忌吗?”他问。 “没有,都让他喝了。” “我那儿倒是有。”他说。 他们驱车来到麦金尼斯的寓所,从客厅可以看见皮埃尔广场。 麦金尼斯的寓所不大,屋里摆放着深色家具,其中最新式的算是维多利亚时代后期的作品了。书架上摆满了一些有关法律和犯罪的老书。打蜡的地板上铺着地毯,墙上挂着一幅19世纪的油画。 屋里弥漫着蜂蜡和书页的味道。凯茨想像要是在晴朗的夏日,拉开窗帘,这里的风景肯定别有风味。可是此时此地却只有昏暗、凄凉。 “来点威士忌?”麦金尼斯问,凯茨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 麦金尼斯问她下一步的打算。她咽下—口酒道:“我想,得逮捕托马斯·瓦莱丽,长官。” 37 这句话一出口,凯茨长长舒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别的滋味。麦金尼斯看出她的情绪变化,把酒瓶递了过去。她不假思索地倒了满满一杯。 “瓦莱丽和前三桩杀人案都有关联。他拿不出不在现场的证明,而且在比奇曼被害那天晚上,他就在离那儿不到5英里的一家旅馆里。不但如此,他还因某种原因和杰里米·阿沃卡多有联系。约翰·戴维斯从阳台上坠落而死那天晚上,他也拿不出充足的不在场的证明。” 麦金尼斯坐在一把高背椅里,双手捧着酒杯,身体向前倾,专注地听着。 “昨天我被人袭击后,瓦莱丽立刻就赶到了。他把我弄进屋,千方百计想送我去医院,可是我不想去。他走了以后,我接到了几个奇怪的电话。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那儿占线。可他却说自己不在家。”她顿了顿。 “接着说。” “我觉得瓦莱丽大可疑了。他没有不在场证明;离案发现场那么近;他和涉案人中的两个有关系。而且,他的年龄正好和“福尔摩斯”提供的材料吻合……” “凯茨,所有这些都不确切,你没有真正原始证据。” “我知道。可是,这些都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积累起来的印象。就拿我第一次碰到瓦莱丽来说,他对乔治·伯恩利的事特别热心,简直可以说是太热心了。他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格里格夏,可自己却说不认识那个地方。一星期后,我们驾车去密得赫斯特,他又说那里离格里格夏很近。” “也许他是到了那儿才知道路的。” “可能是。” “可是为什么非要逮捕他呢,凯茨?” “确切地说,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必须抓住他。” 麦金尼斯往前挪了挪:“女人的直觉固然灵敏,凯茨。可是你难道不觉得我去向布莱克赛汇报时应该谈得更详细一点儿吗?” “我不是在谈直觉,我说的是证据。等托马斯被逮捕归案了,我再谈直觉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麦金尼斯问, “我也不清楚自己能不能解释。” “我可清楚得很,以谋杀罪逮捕一个人,得拿得出实实在在的证据。” “我知道,证据会有的。没准儿我屋里的凶器上就有他的指纹。” “为什么?”麦金尼斯道,“说话要有根据。 “目前没有。我猜想目前我们还是以同性恋心理为线索,但在这一点上至今没有证据。 “说得对,也不对。”麦金尼斯道。 “怎么?” “你有没有注意到最近一直没见鲍勃·穆尔?其实他一直在法医实验室。简单地说,当人活着的时候,很容易判断他是不是同性恋。人死后,还是可以通过人体某些组织的变化来判断他是否为同性恋。比如说,他们的括约肌就不一样。” “几个被害人的肛门部位几乎都受到了严重破坏。当时,我们坚信这案子和同性恋有关,马上作了dq-aipha测试。后来因为你坚持自己的意见,所以我和总督察商量了一下,把鲍勃·穆尔派到了实验室。” “现在组织分析报告下来了,结果证明格林是同性恋,比奇曼和伯恩利不是。 听到这里,凯茨想说什么,麦金尼斯阻止了她,继续说:“但是,弗拉德,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肯定不是同性恋,或不是被同性恋所害。我们所知道的是,即使有性行为,这些被害人也是处于被动一方。” “可是这样的话……” “对,很有可能是凶手布下的假相。我们那时候不是曾经说起过,凶手有可能先杀后奸吗?” “对。” “可是杀人动机呢?” “也许这些人之间都以某种方式存在联系——可能是通过格里格夏、金钱,或是通过杰里米·阿沃卡多。假设约翰·戴维斯是被人谋杀的,凶手伪造了现场,使之看上去像是意外。后来也许是出于什么压力,他急需把其余三个人也干掉。因此才想出这么个主意——一个变态同性恋杀人狂。” “好吧。”麦金尼斯道,“就算我同意你刚才所说的,这些事情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我懂。答案肯定和钱有关,也许还和格里格夏有关。我去过那儿的妇科诊所,那里保安密布,戒备森严。特警队在那儿当然是好事,但这不能保证这个镇上没一点儿问题。要是能找出被害人和那里有什么联系的话,也许答案就会明朗一些。” “威斯特和莱瑞迄今为止在那儿一无所获。” “他们找镇上的人谈过吗?那儿有个叫汤姆的园丁曾经提到,周日有年轻男子出入过城堡。” “威斯特和莱瑞目前还在镇上,我会再派些人手去那儿。特警队说,没有确凿证据时不希望我们插手。在这之前,我得先找乔治·福斯特打个招呼。” 他坐直身子,看了看壁炉。“我不明白,”他慢悠悠地道:“托马斯和阿沃卡多这两个对我们提供最大帮助的人,如今倒成了你眼中的怀疑对象!” “我没有说瓦莱丽·托马斯是嫌疑人。我只是说证据迫使我们把他逮起来。”她越说越快,“至于阿沃卡多,你有没有查过,他是否可能在度假期间秘密返回英国?” “是的,他有这个可能。美国移民署用一张特殊的卡片和电脑系统记录在佛罗里达入境的人员。入境时,在护照上夹一张卡片;出境时通过电脑在卡片上记录出境情况。因此,阿沃卡多无论是离境、出境都有记录,应该能查到。 “除了这个电脑系统,难道就没有其他合法的出入境渠道了吗?” “阿沃卡多说他去的是迈阿密和基斯,对不对?” “是的。” “这些地方是去墨西哥、巴哈马群岛的主要港口,可以从迈阿密出发去海上。轮船公司有各种各样的航线,周末可以买去基斯、墨西哥或巴哈马的往返票。” 凯茨给他斟满酒,他继续道:“所以,可以和大家一起从迈阿密登船,通过护照管理系统出境,去拿骚。当船中途靠岸时,下船从非美国管辖的地区飞回英国。办完想办的事之后,再搭航班飞回某个岛屿,与别人会合回到船上。一般上船下船,他们不清点人数。在别人眼里,你只是有几顿饭没和大家一起吃。这一点撒了谎能搪塞过去。” “这么说来,是完全可能的。” “完全可能。现在鲍勃·穆尔正在和航空公司联系,圣和格里夫斯在和旅游办事处联系。不过,我估计,要真是那样的话,他是不可能在本地订票的。” “我能不能说两句?我知道你讨厌繁琐的细节,但你记不记得最早是阿沃卡多来找我们联系的?” “他去了昂得曼大街?” “是的,是他使我们把伯恩利和格林联系到了一起,当时他说了一句我从未听到过的话。” “哦?” “今天瓦莱丽也说了同一句话。 “什么话?” “干得好,有你一个就够了。 “那你是怎么说的,凯茨?” “当时他也记不起是从哪里听来的这句话,他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重要。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人说同一句话,又都和三个死者有联系,这太巧合了。” “可是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关键只要有证据,有理由。” “要弄清楚也很简单。 “怎么?” “通过验血,检查dq-alpha和dna指纹。 “你想想,凯茨,我们有什么权力让他们来接受这样的测试?” “可以解释说我们正在用这种方法消除嫌疑,所谓拉大网捕鱼。” “凯茨,你知道dna测试要花多少钱吗?” “知道。每个样本200镑。” “可给三个样本做检验报告要花费1000镑,通常要用三至四个星期。” “可是受害现场的dna报告不是已经下来了吗?我们现在只需要帮阿沃卡多和托马斯的测试就行了,结果是50%的可能性。” “好吧,我试试。 “可不可以给我床上的污渍也做一下检测?” “你是说今天晚上那个作案人的精液吗?” “对,还有……一些以前的。”她低下头继续道:“要是……的话,我就知道是谁干的了。不管怎么样,这总归是解决了一个问题。” “你不觉得这也制造了问题吗?” “什么意思?” “要是两份报告结果吻合,对你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你曾经和一个杀人凶手上床,你会有什么感觉?” “可要是真相就是这样,我们却不去查证难道这样就好吗?” “当然不好。但是,如果结果证明瓦莱丽是清白的,你怎么去处理这件事呢?” “我会应付得来的。瓦莱丽曾经说过,有的时候,我们需要去消除误解与怀疑。我现在正在做这件事,我很乐意这么做。” 麦金尼斯不说话了。凯茨也陷入了沉思,她给自己倒上酒,满满喝了一口,抬起头,只见麦金尼斯正注视着她。 “我按你说的办。”他终于开口了。 凯茨枕着靠垫,睡在沙发上。原以为这会是个不眠之夜,没想到躺下没多久,她就睡着了。早晨醒来,她闻到了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烤肉味道。 “早晨好,汤姆!”她的心情舒畅多了。 “你喜欢吃鸡蛋吗?”厨房里传来麦金尼斯的声音,“愿意的话,可以拉开窗帘。” 窗外天还没亮,只有几盏街灯照着广场那边。大海波光粼粼。楼下,几辆早早出行的小汽车静静地滑过。“这地方太美了,汤姆。”她不由得兴奋地赞叹起来。 麦金尼斯端着两个盘子出现在门口。“真正美的在外面,是风景美。”他有些黯然,“这里什么都没有,凯茨。” 38 吃早饭时,凯茨说起了有关泰德·斯摩尔失踪的事。虽然所有这些都是从汤姆林森那里得来的第三手材料,可是它们在凯茨心中敲响了警钟。她向麦金尼斯重述了从汤姆林森那里听来的一切。 “如果斯摩尔没跑的话,那就是失踪了、或许是被谋杀了。那么迄今为止,就有了五桩可疑案件:其中两件发生在1月份,剩下的三起发生在11月份。” 麦金尼斯点点头:“从斯摩尔和戴维斯的案件看,凶手作案时间充足。他们看起来不像杀人凶手。” 麦金尼斯答应去查失踪人的下落,并找他妻子谈一谈。事情已经过去10个月了,无论是找斯摩尔本人还是找他的尸体都有一定困难。吃烤面包时,他把话题引到了昨天晚上的事上。他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比利·廷格尔状态不错。 “你认为昨天晚上和那天袭击你的是同一个人吗?”他问。 “是的。” “那么他是不是凶手呢?” “不能肯定,不过倒是有点“怀疑”。到现在为止,杀人凶手的办事效率一直很高。只是到我这里遇到了点麻烦。或许这几天他状态不佳;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或者,还有可能是,凶手正处在某种压力下,他开始出现失误。” 凯茨突然想起什么,她在手提包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片塑料片:“昨天晚上,比利手里捏着这东西,是他给我的。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也许是帽子上的东西,可上面没有线头。”她把东西递给探长。 他翻看着手里的东西:“我同意。” “同意什么?” “也许是帽子上的东西,但上面没有线头。” “对极了!” “那么,廷格尔是怎么说的?” “他什么也没说,甚至不知道自己手里有东西。” “那么范围就大了。” “其中也包括闯进我家的那个人。” “好吧,把它带回去,看看别人有什么想法。”凯茨把塑料片放回手提包。 虽说不顺路,两人还是在上班路上到医院看望了廷格尔。病房里摆满了鲜花,莫伊科·迪本正陪着廷格尔。 “嗨,凯茨!”莫伊拉有点儿尴尬地站起身来,“早晨好,长官,我只是……廷格尔,他……我给他带来了点儿东西来……我要走了。” “早晨好!”麦金尼斯欢快地打招呼道,“很高兴在这儿看见你们。” 莫伊拉一走,麦金尼斯对廷格尔道:“小伙子,今天也不是全为你的健康而来的。不过,看见你康复我真是很高兴。我来是想和你谈谈昨天晚上的事,现在想说吗?” “可以。” “告诉我昨天是怎么回事?” “好吧,事情很简单,我去看凯茨·弗拉德警察,看见她屋里亮着灯,我事先告诉过她,9点以后去她那儿。” “对。” “我来到前门。按门铃前我还整了整衣服。这时间突然开了,我看不太清楚。我被人推倒在地,还被用什么东西打了。” “那时大概几点?” “9点45到9点50分之间。” 麦金尼斯转向凯茨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弗拉德?” “几乎正好10点的时候。” “这么说,凶手在离开那儿以前有10——15分钟时间,在那儿随心所欲地干他想干的事。” 凯茨插话道:“也许是。不过他得避开我,我停车之前,在街上开了个来回。” “什么?” “我在查看街上的动静,我有点儿紧张。” “那么,他顶多有七八分钟时间。” “也不是。如果他在等我的话,就会想到我会先看见比利,不会马上进屋。” “说得也对。”他转向比利:“好吧,小伙子,还记得什么?” 比利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最后他又补充说:“他是个男的,长官。 凯茨见状,扯扯探长的袖子说:“长官,我能不能……” 麦金尼斯点点头,凯茨走到比利床边坐下:“比利,我是凯茨。咱们一起想想昨天晚上的事。放松,比利,躺得舒服点儿,什么也不要想。” 她拿起比利的手,让他闭上眼睛。她的声音柔柔的,比利脸上显出愉快的表情。 “比利,现在你想,你正在局里的电脑前,活儿就快干完了。莫伊拉在吗?” “不在,她8点半就忙完了。晚上她要去打羽毛球。” “看看钟,比利,不早了。” “对,已经9点过5分了。” “什么时候能干完,比利?” “我下去换件衣服,打印机正忙着呢。” “好吧,现在上楼看看,材料打印完了吗?” “印完了,我要去停车场,然后去凯茨家。” “好,现在你坐在车里,到了因科曼街。” “路上车不少,停车位不好找。” “该停车了,比利。” “我停在一辆奔驰车旁边。一出车门,有个老太太从窗口看见了我。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走上凯茨家的台阶。屋里亮着灯,她在。我按了按门铃,没反应。我又按了一下,拢了拢头发……门响了,嗨!凯茨。我说。一束电筒光照到我脸上,我被人推倒了。他胳膊底下夹着什么东西。我想站起来,可是有什么东西打了我……” “比利,你太棒了!”凯茨兴奋起来了,“再来一次怎么样?再放松点儿,现在你正在开车。”她握着比利的手。听声音,比利好像很困。 “我坐在车里,街上全是车,几乎没有停车位了。我把车挤进一辆奔驰和沃尔沃之间,穿过马路去凯茨家,一个女人拉开窗帘看见了我,她很老,一头白发。凯茨家楼上的窗帘动了一下,我跑上台阶去按门铃。门开了,是个男人。一束光照到我脸上。我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打倒在地上。我想爬起来,去抓他,可是他穿着雨衣怎么也抓不住。我好不容易才揪住夹在他胳膊上的东西。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比利,太好了!”放松,你开门看见的那个男人,他长得什么模样?” “像你。” “好吧,他长得你我,头发的颜色也和我一样吗?” “对。” “金黄色的?” “是浅的那种,他的牙很好,他在笑。” “他个子高吗,比利?” “和我差不多,也许稍微矮一点儿。” “比利,记不记得……他打你,你看见他眼睛了吗?” “眼睛?看见了!睁得很大,他在狞笑。”比利想坐起来,凯茨拦住了他。她在比利耳边嘀咕了几句又说:“还有一会儿,马上就完。比利,你看清楚他胳膊下夹着的东西了吗,那是什么?” “它闪闪发光,头上是黑色的。” “黑色的是帽子吗?” “什么帽子?” “比利,放松,先别睁开眼睛。现在,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举起手,看看你的手指,坐起来……”凯茨手里拿着一顶帽子,伸到比利眼前。 “对了,它套在一个金属罐子上,就是那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比利·廷格尔一把拿过帽子,“他打我的时候,我肯定把它扯下来了。” “谢谢你,比利。你想起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你让我再做一次吧,凯茨,也许能想出更多事情来。” “下一次吧,伙计!” 回去的路上,麦金尼斯问:“很有意思,凯茨,这叫什么?” “什么也不是。如果是在舞台上,也许可以称它为催眠术。实际上就是在半清醒状态下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 “要是这就是催眠术的话,我算是服了。” “汤姆,实际上所谓催眠术就是放松。有的时候这很有用。比如说,一个强xx案的受害者不愿意述说被害经过,可要是被‘催眠’了,她就会放松下来,不会再害怕说这些‘丢人’的事情了。比利·廷格尔也一样,他的思绪被重新调整了一下。” “很不错。” “谢谢你,汤姆。” “看起来,袭击比利的那个人倒挺像伯恩利被杀当晚的那个神秘人物。雨衣,浅黄色头发,高度也差不多。你怎么没问衣服的颜色?” “对不起,汤姆。比利一说‘雨衣’我就自然而然的认为它是‘乳白色’的。” 39 回到警察局,这里熟悉的味道,空旷的走廊让凯茨恢复了活力。 麦金尼斯忙得连坐下来的工夫都没有。又有两名工作人员被派往格里格夏协助威斯特和莱瑞做调查。他还要安排化验凯茨的床单等事情。 “一般的化验太花时间了,我找了个熟人,这样周六就能出结果了。” “周六我去格里格夏城堡,我要去那儿和雷切尔·海利度周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瓦莱丽也要去。” “这可不太好。” “怎么?” “去那家妇科诊所。” “我是被邀请才去的,正好去放松放松。” “要是乔治·福斯特知道我们的人又去那儿,准会不高兴。” “可是我算不上是这儿的人,我在休假。” 麦金尼斯无可奈何:“好吧,这件事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可是瓦莱丽和你一起去,实在不太好。” “可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除非把他逮起来。” “我们不能这么做,弗拉德。至少现在还不行。” “您说得对。” 有人送来两杯茶,凯茨在他对面坐下:“这样至少可以掌握瓦莱丽的去向。” “那也只能这么办了。”麦金尼斯坐下来,边说边拿起电话,“你千万要小心,凯茨。” 凯茨极力想像着瓦莱丽要真是凶手,那会怎么样。可是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不可能:“我每天给您打个电话好吗,长官?” “当然好,要是你不想彻底休息的话。” “彻底休息?这案子一天不了结,我就一天不得安宁。我去城堡也是因为老觉得那儿有些不对劲。” 隔壁传来咳嗽声,麦金尼斯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电话通了。 “麦金尼斯探长,约翰街。”凯茨听见他在喊话,“请问莱恩医生在吗?什么?两天!”隔了好长时间,又听他说:“那就没办法了,谢谢。” “怎么,是坏消息?”她忙问。 “这得看你怎么想,弗拉德,今天医生不安排咨询。你还是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休假去吧。回家的时候,记得带上个人。” 9点钟,她和哈里·迪恩出发。车刚转进因科曼街,凯茨不由得颤了一下。哈里和她一起进屋,帮她守着门。 卧室里一股霉味儿。她看了看床,觉得反胃。卧室门口堆着电视、音响什么的。看来这不会是个盗窃案,作案人肯定有什么别的企图。 她从壁橱里拿了个运动包,塞进几件t恤、运动裤和袜子。所有的内衣都乱糟糟地散落在床上,虽然有些看上去还是干净的,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把它们挑出来用了。她从中间拎起床单,把它卷了卷塞进提包。 包塞满了,她又扫了眼这间屋子。玩具小猪们被挪到墙角,上面盖了一张塑料布,就好像它们曾经有生命似的。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可是她知道自己在这儿再也不会快乐了。这一切太可怕了。从前这里所有的欢乐,现在都被黑暗和愤怒埋藏了起来。她摇摇头,没有眼泪,只说了声:“走吧,哈里!” 玛格丽特·奥克利接电话时很爽快。她表示凯茨完全可以提前一天去城堡。她会通知海利小姐,不会有任何问题。 “你什么时候到,弗拉德小姐?” “斥点到5点之间,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们会等你的。” 她拿起背包去探长办公室。屋里的头儿们正在小声议论什么。她敲敲门,走进去。 “什么事?”问话的是布莱克赛。 “早晨好,先生,我送床单来了。” “好吧,让值班警察到这儿来取,你可以走了。” “是,长官。还有,我可不可以问一下,穆尔警官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现在你可以走了。” 她离开警察局,上街买齐了里里外外的衣服,又坐进咖啡店吃了份冰淇淋。已经四天没跑步了,明天她又会长一磅。自己身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可是只要一想到瓦莱丽,还是有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40 车缓缓驶出布赖顿。时间还早,凯茨走马观花地浏览着窗外的风景。她把车拐进小道,发现这里的路名、小镇名真是五花八门,有条街居然叫“快乐街”。 她在小路上转了几圈,拐上大路,脑子还在想着那条“快乐街”。世事变化真有戏剧性,短短一代人,飞ay”这个词就由“快乐”生出了另一个意思——“同性恋”,常常看到这样的尴尬场面:有人会说:“我很快乐”,可话一出口才意识到,用这个词有多么不适宜,它会让人产生误解……现在“同性恋”意味着死亡,意味着凶手。 凯茨沿着上次和瓦莱丽一起飞行的路线行驶着。这里的每个地方都有一个静谧、浪漫的名字。她知道不管这些名字听起来有多么诱人,其中肯定都藏着一段惨痛的回忆。 车渐渐驶近格里格夏,她看看表,现在是12点半。星期三中午12点半,这个时间酒吧里应该人不会很多。她决定先去喝一杯再说。 “醉鬼”酒吧前,各种汽车停得到处都是。凯茨闭上眼睛。她要调整一下,尽量不用审视的目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她要了一杯干白,坐到窗边背光的角落里。她呷了口酒,试图让自己从头到脚地放松下来。一口酒下肚,身子暖和起来。麦金尼斯探长说得对,她的确需要这样好好休息一番。 她想找点儿东西吃,只听耳边传来吵吵嚷嚷的说话声:“好吧,行了!看,咱们的运气来了,帮忙的人来了。”听声音正是威斯特和莱瑞。这时威斯特朝她走来:“嗨,凯茨,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你。是来帮我们一起干的吧?” 两个小伙子像两座铁塔一样矗立在眼前。凯茨实在不希望在这儿碰上他们:“我请病假了,知道了吗?我有个朋友住在附近,我去她那儿度周末。现在时间还早,先上这儿坐坐。” “行,你说呢,弗兰克。”威斯特看着莱瑞,莱瑞点点头,他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一样,凯茨挥挥手,让他们一边一个在自己身边坐下,一块儿喝几杯。 “是不是想告诉我调查有眉目了,小伙子们?怎么样,谁去抓凶手?” “说得没错。”威斯特说。 “真的有眉目了?是谁干的?” “我们猜是你干的,弗拉德。”莱瑞笑了,“每次你一开门就发现一具尸体。只是我们还没想明白,对比奇曼你是怎么下手的。” “少胡扯!”她转过脸,故意不理他。 “好吧,请原谅,小姐。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们在这儿打听到什么了?” “她当然想知道,弗兰克。”威斯特说。 “那就痛痛快快告诉我,你们发现什么了。”她呷了口酒,说话声音甜甜的。 “我就说嘛,你爱听这个。”威斯特得意起来。 “东西倒是不多,”莱瑞还在卖关子,“不过,你……” “废话少说,弗兰克。”凯茨急着听下面的内容。 “我们在这里张贴了四个人的相片:伯恩利、比奇曼、格林,还有戴维斯——就是那个会唱歌,死得有点儿蹊跷的戴维斯。” “我知道。”凯茨说。 “今天早晨总算有线索了。探长来要电话,让我们找一个叫汤姆·道伯森的老头和一个叫路易斯的女人。” “是安妮·路易斯。” “对,今天收获不小。” “四个人都有消息了?” “差不多吧,连日子都差不离。” 弗兰克·莱瑞忍不住插进来说:“安妮·路易斯记得伯恩利和格林7月份上这儿来过。他们俩坐一块儿,安妮还以为他们是兄弟俩。老汤姆则记得在7月份下旬见过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向他打听过去格里格夏城堡怎么走。” 凯茨把四个人的照片堆在桌上。这些照片她没见过。它们显然比她以前见过的要清楚得多。她这时才发现,比奇曼、格林和伯恩利这三个人竟然长得如此相像,简直像孪生兄弟一样。只有戴维斯看上去和其他人不同。他肤色黝黑,粗粗的黑眉毛,长着一副赛尔特人的脸。 “老头儿说,这几年总看见年轻小伙子去城堡。去年下半年,大概是11月份吧,他还见过戴维斯。据说是和他兄弟一块儿去的。” “也就是说长得很相像?” “可能是。” “再和麦金尼斯探长联系时告诉他,还有一个疑点:泰德·斯摩尔。探长知道这个人。要一张斯摩尔的相片。我感觉和戴维斯长得特别相像的那个人就是斯摩尔。” 午饭过后,威斯特和莱瑞打算去城堡调查情况。 “帮个忙,弗兰克。”凯茨语气平和地说,“你去城堡时会看见我也在那儿。我要在那儿呆五天左右,不要显得和我很热乎的样子。他们知道我是警察,要让他们知道我这是在休假,和这案子无关。记住了吗?” “没问题。”弗兰克一口答应了。 布赖顿的消息终于来了:斯摩尔,29岁,黑头发,相貌英俊。从他妻子提供的相片上看,他的确长得有点儿像戴维斯。 第09章 41 从小镇到城堡开车只需几分钟。城堡的大铁门敞开着,凯茨刚要驾车进去,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站到路中间挡住了去路。他身高约有6.6英尺,穿着防弹衣,一排子弹像勋章一样横挂在胸前。 “是弗拉德小姐吗?”他声音洪亮地问,凯茨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儿只有一条路。小姐,请您上路。慢点儿开。” 车道向左拐去,两边草坪上的草被修葺得短短的。开出大约600米后,她来到了那个螺旋状的雕塑杰作前。人工挖出的河流在她右边,为了应付连续不断的拐弯,凯茨不得不降低了车速,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其中。这里的确很美,要是在春夏郁郁葱葱的时节,风景就更迷人了。 城堡此时就在眼前。这是幢古老的英国式建筑。这时她看见一扇边门打开,出现了乔治·福斯特高大的身影,紧随其后的是雷切尔·海利。她今天穿着讲究:白色上装和裙子,头发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弗拉德小姐!见到你太高兴了!你能早来一天,这太好了!欢迎!” 凯茨跨出车门,上前同雷切尔握了握手,还在她脸颊上轻巧地吻了一个。 雷切尔挽着她走进大厅,一边述说着凯茨的到来使她多么高兴。乔治·福斯特也在近旁,他嘱咐一个小个子男人去把凯茨的行李从车里拿出来。 “你喝茶还是咖啡,凯茨?”雷切尔问,“咖啡还要等一会儿,茶两三分钟能送上来。”凯茨要了杯咖啡。 雷切尔边走边热心地说:“福斯特先生说,你是个警察,我们都很惊讶。你最近不忙吧?今天下午你的同事们还要上这儿来。” “我知道,”凯茨不慌不忙地说,“但我和这事没关系。我不参与这项调查。前几个星期我太累了,现在要好好休息休息。能摆脱那些案子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你知道发生在布赖顿的那些谋杀案吧?我实在是办不了这些案子。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上至少一个月。” “凯茨,这回你算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就是要帮每个女人找回真正的自我,完全放松。 “这真是太好了。”凯茨道。 “那当然。”雷切尔的声音甜甜的,“相信我,凯茨。 凯茨笑了。 “现在,我要带你去你的房间。”雷切尔欢快地说,我们给你预备下了最好的房间。你有自己的桑拿浴室,还有一个直接通往游泳池的通道。壁橱里有专门为你准备的衣服。那是我最喜欢的房间。它的前一位主人是一位印度尼西亚公主。” “太谢谢你了,想得这么周到。”凯茨真的很感谢她。 两人穿过五角大厅来到客房区。这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芳香。 凯茨的房门上标着这个房间自己的名字:“芒果。”房间的色调是一种介于木兰和粉红之间的颜色。屋里三张大椅子特别显眼,椅子脚漆成了金色。凯茨不精通家具方面的知识,她觉得屋里的陈设很有18世纪晚期、19世纪初期的风韵。墙上挂着一幅油画;地毯厚厚的,软软的。她真想甩掉脚上的鞋,赤着脚在上面走一走。 雷切尔打开衣柜让客人参观准备好的衣服,然后在两点半时离开了凯茨。衣柜里挂着三套颜色各不相同的运动服,都是宽松休闲的样子。凯茨不清楚它们是用什么布料做的,摸上去很光滑,感觉价格昂贵。 她在房间里四处转了转。这里的更衣室也同其他地方一样豪华,地下铺着红地毯,里面放着一张长长的白色梳妆台。浴室有她在布赖顿的公寓所那么大,里面雪白雪白的,配上镀金的水笼头真是光彩夺目。连浴室里的沐浴用品也是她平时常常梦想拥有而舍不得花钱去买的奢侈品。 她拧开水龙头,想洗一个蒸气浴。泡在水里,她觉得简直要向这里的奢华投降了。她的手指滑过胸前青紫的地方。虽然已经不像先前疼得那么厉害了,不过摁下去还是疼。她闭上眼睛,真想把自己融化在水里。 3点钟,凯茨洗完澡,圈上一块大毛巾走出浴室,她穿上新买的内衣,新袜子,套上宽松的休闲服。这种感觉就像被谁宠爱着一样,慵懒舒服。她趿上一双沙滩鞋走出门去。 雷切尔正在中厅里,她说警察已经来了:“是两个警探,威斯特和莱瑞。你和他们熟吗?” “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凯茨回答,“没有太深的交情。” 约翰·威斯特和弗兰克·莱瑞正在客厅里等着。雷切尔建议凯茨也一起去坐坐:“他们要福斯特先生也过去。福斯特这个人有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还是你机灵些,怎么样?你要是能去,那就太好了。” 约翰·威斯特一本正经地坐在桌旁。莱瑞坐在一边。要从容得多,他手撑着下巴,一副审视一切的样子。乔治·福斯特正站在窗边小声地打着电话,他魁梧的身材几乎挡住了射进屋里的光线。 威斯特先发话了:“海利小姐,非常感谢您这么及时。我们要找这儿的工作人员了解一下情况。另外您要是也能回答我们的几个问题,那就更感谢了。” 雷切尔示意凯茨坐下,对威斯特道:“警官先生,您想了解什么?我可以坐在这儿么?” “请坐。”威斯特边说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据我们了解,这几位先生都来过格里格夏。我们认为他们可能来过您的城堡。”他把被害人的四张照片罗列在桌子上,“您认不认识他们?他们来过这儿吗?” 雷切尔凑过去,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这些照片。她拿起其中一张仔细看了看:“这张很英俊,肤色黝黑。他看上去很面熟,可是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他叫戴维斯。”威斯特说,“约翰·戴维斯。他要是来过这儿的话,很可能是在去年这个时候。” “威斯特先生,这儿的日常事务不归我管,这些事都由乔治·福斯特负责。要是此人真来过,我很可能偶然见过他一面。” “您肯定不认识这四个人吗?” “绝对肯定。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有可能见过约翰·戴维斯。至于另外几个,我从没见过。”她说着,往凯茨身边挪了挪。 威斯特想见见玛格丽特·奥克利。不一会儿,女秘书来了,她向大家点点头,坐了下来。 “奥克利小姐,请您看看这几张照片。”威斯特把照片伸到奥克利面前。 女秘书盯着第一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扶了扶眼镜说:“这是彼得·伯恩利。”她看了看第二张照片,“这是彼得·比奇曼。噢,对不起,刚才那个应该是乔治·伯恩利。这个是吉姆·格林。还有,这个人叫戴维斯,去年下半年来过这儿。” 莱瑞不由得要惊叫出来,威斯特瞥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这太好了,奥克利小姐……” “请叫我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人上这儿来干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到妇科诊所来?” “他们是来吃星期天的午餐的。”玛格丽特说。 “对不起,”威斯特觉得有点儿好笑,“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们是来吃周末大餐的。” “奥克利小姐,您能不能解释一下?” “玛格丽特,请叫我玛格丽特。”威斯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玛格丽特又说:“我们这儿经常有客人来,他们是来参观的,通常夏天的时候来。 “客人,什么客人?难道海利小姐不出席这样的宴会吗?” “对,不参加。” 威斯特转向雷切尔,又问:“海利小姐,您肯定没见过他们吗?” “当然没有,警官先生。” 玛格丽特翻看着手里的一个记事本,又说:“伯恩利、格林和比奇曼是6月28日来吃午饭的,当时海利先生和福斯特先生在场。一起吃饭的还有几位这儿的女病人。雷切尔小姐那时正好在度假。” 雷切尔补充说:“对,我是去一个老朋友那儿,她是个电视制作人,那儿离百老汇不远。” “您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威斯特问, “抱歉,我不能告诉您。”雷切尔回答得很坚决。 威斯特有点儿恼怒,他又问玛格丽特:“为什么挑选这些人来呢?” “很抱歉,这我不能说,您最好问雷切尔小姐。” 威斯特强压住心头的火,只好让玛格丽特离开了大厅。他低头翻看着手里的记录,头也不抬地问:“海利小姐,您能做出解释么?” “什么?”雷切尔坐着问。 “您的这些客人,海利小姐,为什么要挑选这几位先生?” “恐怕我不能告诉您。”她瞟了一眼乔治·福斯特。 “她说得对,”福斯特正在拨号,准备打下一个电话,“的确不能告诉你。我得先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威斯特脱口而出,“你说什么?” “你先等等。”福斯特说着,扭头对着电话说起来:“对,找总督察布莱克赛,现在,有急事!” 福斯特踱着步,很烦躁的样子。他踱回窗边:“对,十分紧急。24小时。对,是个好主意,谢谢。” 说着,他把电话递给威斯特:“总督察要和你说话。” 福斯特大步朝威斯特走去,把电话塞到他手里。电话里布莱克赛在咆哮着,威斯特不住地点着头:“是,长官,5点半。” 威斯特的把电话还给福斯特。因为有更紧急的任务,两人必须马上回警察局。 “72小时内我们不会再来的,”威斯特说,“到时候,各位都在吧?”他回头对莱瑞道:“走,弗兰克,马上回布赖顿。” 送走两个人,凯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到底出了什么紧急事务?福斯特看出凯茨的心事,说:“布赖顿逮捕了一个叫阿沃卡多的人。布莱克赛要刚才两位先生马上回去。” “他们逮捕了阿沃卡多,为什么?” “我没问。不过据说是有根有据的。” 凯茨怔怔地坐在椅子里,心里却焦急万分。她真想打个电话问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放松下来。屋里静得有点儿让人尴尬。她努力地想找话说,幸好,玛格丽特端着饮料走进来。雷切尔先说话了。 “逮捕!凯茨,听到这样的消息你很高兴吧?” “什么?噢,是。”凯茨回答得心不在焉,她正在想瓦莱丽。渐渐地,她的思绪回到了这所房子里,回到说话人的身上,脑子清醒了许多:“对,挺高兴。” “你没事吧?”雷切尔关切地问。 “不,没事。办案的时候我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现在我和这个案子脱离了关系……现在又出了这事。感觉有点儿怪。” “现在把这些都忘了吧。”雷切尔笑着说,“好好享受生活,充充电。今天你放松一下,去游泳,洗个桑拿。明天我带你参观图书室,下午去花园里走走,怎么样?” “那太好了、”凯茨轻轻地说。 整个下午,凯茨都在“放松”。她独自一人沿着走廊走回自己的房间,走廊两边是一扇扇装饰考究的房门,每扇门上都有一个名字。一个叫“佛蒙特”,一个叫“摈榔屿”,还有一扇门上写着“collesno”的字样。凯茨吃过芒果,也听说这“佛蒙特”和“槟榔屿”,却不知道“collesno”是什么东西。房门没锁,凯茨轻轻推开门。同自己房间明亮、欢快、灿烂的格调比起来,这里显得安全,沉稳可靠。屋里的陈设是棕色调的,很有男子气概。一边放着几张墨绿色的皮椅,墙上是几幅粗犷的油画。屋子暗处的扬声器里传来低沉厚重的声音。这里就像——白发老父一样给人安全感。 凯茨一个个房间浏览过去。每间房间都装饰得别有风味。走进不同的房间,人的情绪也会随之起伏变化。她想到了这些房间的设计者和装修师。他们都是一些像杰里米·阿沃卡多那样的人。阿沃卡多现在不是和穆尔在一起,就是由圣或格里夫斯守着。汤姆·麦金尼斯很可能在洗澡,准备换上西装去好好审问一番。 凯茨轻轻走回自己的房间。她猜想写着“摈榔屿”的那个房间应该是蓝、白二色的基调。也许地上铺着沙色的地毯,耳边会传来风吹海浪的声音;至于“佛蒙特”,那大概会是墨绿色的空旷的房间。凯茨简直要着迷了,她不知道环境是不是真的会对人的情绪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她脸上带着微笑,走回房间。警察局里发生的事又浮到她脑海中。她很想打个电话去问个究竟,可还是忍住了,坐得离电话远远的。为了抵御这个诱惑,她决定起来运动运动,去游个泳。没过多久,她身上热了起来,活力重新回到了身上。 42 太阳渐渐下山了。游泳池的水是温热的,水池的长度只有15米。与其说凯茨在游泳,不如说是在池里懒懒地漂浮着。刚才做准备活动的时候出了一身汗,现在她觉得浑身轻松。泡在温水里的感觉就像在天堂里一般。洗澡的时候,她把水温调得热热的。热水哗哗地淋到身上,微微有些疼,凯茨身上渐渐红起来。这样的感觉好极了,她觉得自己终于走出阴暗,看见了艳阳。 她坐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朝镜子里的人笑了笑。镜中的凯茨,一头蓬松的金发比平时看起来温和得多。 一觉醒来已经7:20了,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穿上毛衣,凯茨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起来。现在的她精神焕发,眼睛炯炯有神。 凯茨走在走廊里,远处传来杯盘相碰发出的叮当声。空气里飘来一缕饭菜的香味。她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儿饿了。晚餐安排在吕点,7点半她要去找雷切尔。要是在这半个小时内能有块三明治填填肚子,那就更好了。 “你真及时,真像个受过训练的警察!”看见凯茨出现在门口,雷切尔笑吟吟地道。 “碰巧刚醒。我刚才睡着了。”凯茨说。 雷切尔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看来,你已经进入度假状态了?” “什么?”凯茨朝自己身上看看,“我在家里也是穿得这么随便。这儿既舒适又温馨……” “对,”雷切尔抢着说,“这就是我们当初对这儿的设想目标。来,先来喝几杯怎么样?我这儿什么都有,你想喝什么?” 凯茨要了杯加冰的可乐,两人找了椅子坐下。 “再过5分钟男士们才来,咱们聊点儿什么?” “这些客房太美了。”凯茨说,“雷切尔,你的想法是对的,它们的确能对女人产生作用。我才来了6个小时,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雷切尔流露出自豪的样子:“你真的喜欢这儿?” “当然,在这儿,我觉得满足,像是找回了……” “是不是找回了做女人的感觉?”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做女人的感觉’,也许就像你下午说的,找回了自我。平时的那些烦心事都离我而去,现在我心里只有自己。” “对,你应该是个女人,而不是什么女警探。在你的内心深处,你更愿意成为一个母亲,而不是什么大检查官。女人是天生的情人、爱人、母亲。凯茨,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完全可以闭着眼睛随波逐流。可是一旦选择了某种职业,你就不得不违背天性去努力工作。” “去消除男性的偏见。”凯茨补充道 “说得对,不过说比做容易。”雷切尔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好像在与人辨论一样,“谁也不愿意被人抱有偏见,凯茨。可是即使大家都在同一水平上,男人对女人不存任何偏见,竞争仍将存在,谁都想争个你高我低。” 凯茨笑着说:“雷切尔,幸亏你不是个男的,要不然的话,你肯定要说,女人的位置就是在家庭里。” “我可没那么说。”雷切尔反驳道,“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除去文化差异不说,自然注定女人来挑起做母亲的这副重担。同样去做一件事,女人承受负担要比男人重得多,我们总是在逆流而上。虽然存在这样那样的不平等,我们毕竟还生活在这个有男人的社会里,必须战胜上天赋予我们的弱点。”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女人不该工作,那些权力什么的都该由男人来掌管吗?” “当然不是。虽然生活掌握在人手中,可毕竟男女还是存在差别,做母亲会影响一个女人的事业,而做父亲却要相对容易得多。我的意思是说,一旦女人选择了男人的生活工作方式,内心一定要承受某种压力。这种压力往往连自己都不知不觉。” “这么说来女人不该整天忙于工作了?” “只要她们愿意,那当然可以。我只是说,别看咱们俩现在干得都还算不错,但要意识到内心的冲突和压力,它们有可能是件好事,也有可能是件坏事。”说着她朝门外张望了一眼,“他们来了。” “海利教授和乔治·福斯特走进客厅,结束了这场争论。教授和福斯特边走边谈,神色严峻。只听福斯特说“一个月”,海利教授回答:“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乔治。”见到凯茨也在,两人的脸色立刻缓和了许多。海利先生露出笑脸,福斯特只是微微冲她点了点头。 “和我女儿相处得怎么样,凯茨小姐?”海利教授穿过大厅,走到桌子另一头,“她没跟你争论什么问题吧?你要小心,争论起来她厉害得很。” 两位男士都穿得比较随便。福斯特身穿一件毛衣,海利教授穿一件敞开领子的衬衣。他们这么打扮,看上去比上次要温和许多。 钟敲8点了,雷切尔说:“可以开饭了!” 大家围着桌子坐下。餐桌正中摆着一盆香气四溢的奶油汤。海利教授站起身来为每人舀上一瓢。虽然汤的味道很鲜美,但是凯茨不敢多吃,好吃的东西还在后头。 “好久没吃英国菜了,”凯茨感叹道,“我平时净吃汉堡包、比萨饼,还有中国菜,真正吃英国菜也许一年只有一次。” 海利先生笑道:“这儿的菜也总是变个不停,这要看我们的客人的胃口了。不过,只要有机会,还是能吃到传统的英国风味。” “那么牛肚呢?你们不吃那个东西吧?”凯茨问。 “当然吃。牛肚和洋葱,太棒了!”雷切尔显然很喜欢这道菜。 凯茨摇摇头,表示不合她胃口。 “那么羊杂碎呢?你吃羊杂碎吗?”雷切尔又问, “牛肚和羊杂碎我都接受不了。” “那你尝过这两样东西吗?”雷切尔起了兴致。 “没有……” “哈!”雷切尔的劲头上来了,“凯茨,这就叫偏见。你没尝过,怎么知道它们不好吃呢?也许你的猜测是错的呢?” “那我宁可算我错了,也不要去尝它们。”凯茨扮了个苦相的鬼脸。 海利教授问起凯茨住的房间:“是那个叫‘芒果’的屋子吗?我没记错吧?” “对,谢谢您。这个房间太好了,游泳池那么漂亮,我真有点儿受宠若惊。”停了一下,她又说:“对了,还有一个房间叫‘collesno’,我看里面也挺漂亮的,不过那好像完全是另一种风格。” 雷切尔解释说:“对,每间房间都不一样。设计师就是按着这个要求去做的。它们有的明快,有的温馨。至于‘collesno’嘛,是要在那里营造一种‘安全、可靠’的氛围。”她笑着看看凯茨,“我们需要这些不同的感觉。” “这些房间是同一个设计师设计的吗?”凯茨问。 “不,乔治来这儿以前,我们找了十位装修师,最后选定四位。每个人负责两个房间。我们有‘摈榔屿’,‘佛蒙特’,‘芒果’,‘collesno’……” 雷切尔补充道:“还有‘泰姬陵’,‘绿洲’……” “每个设计师都有自己特定的风格,你能把它们配成对吗?”凯茨好奇地问。 “这倒没想过,父亲,你说呢?” “我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教授说,“装修的时候我不在。这肯定很有意思,弗拉德小姐,吃完晚饭,你可以和雷切尔四处走走看看,试试能不能把它们一对对区别开来。乔治,当时的装修记录还都在吧?” “过会儿我去拿。”福斯特回答。 晚餐的气氛轻松而愉快。红酒的度数不高,喝起来很爽口。餐桌上海利先生是主角。他给大家讲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种种趣事,言辞间透出机敏与幽默。凯茨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海利教授时的样子。现在要是还用“阴沉威严”来形容他,显然就不合适了。 用完晚餐,海利先生离开了。福斯特也准备着去找装修记录,他朝凯茨一笑道:“我向麦金尼斯打听过你,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来这儿干?他一口回绝了我,可我不相信。” 凯茨笑了:“也许你是对的。” 雷切尔在一旁等候得有点儿急:“明天早晨再和福斯特先生谈这件事好吗?走,咱们先去走走。” 两人往客房区走去,雷切尔的高跟鞋跺在没铺地毯的地面上响着阵阵的回声。第一个房间是‘槟榔屿’,这里的布置和凯茨先前想像的差不多。蓝、白二色是基调,连地毯也是白色的。再加上白色的木制陈设,把这儿布置得如同海滩一般。凯茨觉得这里让人有种“附庸风雅”的感觉。 她原以为“佛蒙特”应该显得空旷、开阔。没想到这里居然贴着百合花图案的墙纸。 “我很喜欢这里,”雷切尔叹了口气,“这也是贝丝最喜欢的房间。真遗憾,她要走了。” 屋里摆放着大件美式家具。这里可不是什么风雅的人设计出来的,看风格和‘collesno’有点儿相像。 她们朝凯茨的房间走去,谈起了贝丝走后谁来接任的事。 “这些事都归福斯特先生管。他要对每个申请人进行面试。一旦被录用,还要签署一个什么条款来保证维护诊所利益,不泄露工作机密。” “那是《办公机密法案》,几年前我也签过。”凯茨实事求是的说。 “我想海利先生一般只对不合适的人选进行否决。最后的决定还得由福斯特先生来做。”说着已经来到凯茨的房间门口。 “这里的地毯颜色鲜艳夺目,显然也不是属于“风雅”的类型。凯茨在床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雷切尔,我可不可以申请这个工作——接替贝丝?” “你?” “对。” “我不能肯定,凯茨。我们需要一个受过警方训练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有较强的交际能力。我不知道福斯特是不是还有另外的要求。” “雷切尔,我会认真考虑的。您和您父亲能不能把我推荐给乔治·福斯特?” “真的?你刚才说喜欢这儿,我还以为是客套呢。” “不,我是认真的。我非常喜欢这个地方。我愿意留在这儿帮助更多的女性,换了工作也许对我有好处。”她听着自己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也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 “我会向父亲极力推荐你的,凯茨。我对你很有信心。” “谢谢。”凯茨有点得意。 两人继续一个个房间参观下去。“芒果”的设计风格很简洁,“凯瑞”充满了爱尔兰的情调,“泰姬陵”和“绿洲”显然出自同一设计师之手。和它们的名字相比,屋里的装饰要简单得多。 他们来到一个名叫“down”的房间。“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雷切尔介绍说。房间的门厅很小,屋里贴着昂贵的墙纸,地上铺盖蓝灰色的地毯,墙上是一幅描绘乡间风景的水彩画。 穿过大厅是一个大房间。房间正中放着一张厚重的木桌。木桌上方洒下的灯光像一座金字塔一样,特别引人注目。整个房间都是深色调的,其中一扇墙边是一套同样色调的高保真音响。 “凯茨背靠一个灰色的大靠垫在地板上坐下。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雷切尔问。 “两个音箱小了点儿。要是我踮起脚跟,能看见它们的顶部,这有点儿扫兴。” “是吗?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会到这里来听听平克·弗洛伊德的唱片。” 凯茨嘴上应付着,不住地打量着这面造价昂贵的墙,它的价值几乎抵得上凯茨的整个公寓。 这是一套现代的声控视听系统,凯茨有点儿不知所措。雷切尔熟练地操作着。不一会儿,音乐响起,两人端着咖啡在沙发上坐下。沙发的位置正好在两个音箱中间,坐在那里听起来效果特别好。两人碰了下杯:“你觉得怎么样?喜欢这个房间吗?”雷切尔问。 “这里和别的房间不太一样,不过很合我的口味。” “你不觉得这是个男人住的屋子吗?” “不,它虽然粗犷一点,但挺适合我。” “很有情调是吗?” “说得太对了!” “这是个逃避现实的好地方,你可以和托马斯先生一起来坐坐。” 二人听着音乐,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雷切尔讲述着自己学生时代的事情。谈话越来越随意。她说自己曾经在麻省理工学院做过研究,后来又在几所英国大学里呆过。“父亲名声在外对我帮助很大,不过我还是自己奋斗出来的。拿到学位后,我从事过细胞,繁殖方面的研究。可是后来兴趣转移了,我更愿意直接与人打交道,所以就到这儿来了。” 两人喝得已有些醉意,凯茨半开玩笑地问:“你难道从来没对来这儿的小伙子动过心吗,雷切尔?有些人还是挺有味道的。” “感觉倒是有过,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 “对我来说,一个男人长得英俊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这个人得正直。” “我们挑选男人的时候非常严格、仔细。”雷切尔醉意朦胧地咕哝着,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听到这话凯茨的酒醒了一大半,只听她继续往下说:“我们挑选的男人都是高智商、身体健康、相貌英俊的人。过高过矮的人,我们都不要。我们需要的只是稍稍高出一般的人。”凯茨给她倒满酒,继续往下听:“嗨,凯茨·弗拉德,我真的希望你能上这儿来,咱们俩在一起,我们会相处得很好的,你说呢?”凯茨点点头表示同意,把酒杯递过去。“上这儿来的男人大都不错,要是你遇见这样的男人会怎样?我们对他们做全身检查,把他们的身体数据都存在电脑档案里。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从电脑库里查找。这个主意怎么样?” 她又喝了几口酒:“我们有他们各自的dna档案。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捐献者的真实姓名。” 此时的弗拉德警探已经完全清醒了,而此时的雷切尔却目光有点散乱,沉浸在酒精带来的愉悦中。 “男人……男人都那么自大。一旦有了钱,有了权,他们就更不得了了。”她换了个更多舒服的姿势接着道,“凯茨,我们的客人都是些非常了不起的女性,她们是世界是最美丽的女人。”她打了个嗝,“对不起,她们是最……对,这我说过了。这些女人,她们想要孩子……她们和那些巨头,有权势的男人结婚,甚至还有危险。” “危险?” “对,凯茨。没有什么比自大的男人更危险的事了。” “我……我不太明白。”凯茨自言自语似地说。 “上这儿来,凯茨。”雷切尔软绵绵地斜靠在凯茨身上,“我认为,问题不在这些女士身上。她们那么健康,丰腴。问题出在他们那些自大的丈夫身上。” 凯茨瞪大了眼睛。 “想想看,假如你是卡扎非夫人,我是萨达姆·侯赛因的女人,我们总是怀不上孩子。你会怎么办?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的错。你去医院检查,结果都是没有问题。毛病都出在那个老头子身上。”雷切尔显然是醉了,她抓住凯茨的手,说话声音变得尖厉起来,“如果你是医生,怎么向她们的丈夫交待?你会老老实实告诉他们真相吗?你会不会建议她们上这儿来?” “这儿?” “对,来‘医治’不孕症。” “噢,上帝!” “我们的成功率极高,客人们都愿意上这儿来。”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 “噢,不,凯茨。”雷切尔格格地笑起来,“我们采用了许多技术,比如像捐献精子什么的。男人们不愿意承认自己没有生育能力,更不会让他的女人公开地上这儿来。所以,就出现了我们这种地方,专门为这些人服务。” “那你们的捐献者们,他们会不会……”凯茨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会不会把消息走漏出去?” “不会。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安排人接受精子捐献,再由他们和福斯特先生联系。他们是不允许到城堡来的,甚至不可以进入格里格夏附近20英里的范围。他们都以为捐献的精子是作研究用的,并为此拿到了报酬。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我们才把他们请到这儿来‘协助研究工作’。他们来这儿和女客人们一起共进午餐,让她们自己看‘货’估价。” “天哪!”凯茨不由得惊叫出来。 “取得精子样本以后,他们会收到一封信。信里说明他们捐献的精子不适合作研究用,不过酬金还是通过第三者照付。这事归乔治管。从那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凯茨说,“这些房间是谁设计的?今晚咱们都喝得不少,这些秘密以后再说吧。” “你不想听了吗?凯茨,咱们是朋友,我没醉。” “对,是朋友。我也没喝多。” “好吧。”雷切尔闭上眼睛,“‘芒果’和‘槟榔屿’倒是有些相同之处,不过我并不觉得它们出自一人之手。‘凯瑞’和‘摈榔屿’应该是同一个人设计的。”她睁了睁眼,又闭上叹了口气,“我太累了,实在想不出来了。咱们明天再讨论吧,我得……” “得去睡觉休息了。”凯茨替她把下面的话说完。 “对,我是这个意思。去睡——” 雷切尔挣扎,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凯茨也站起来搀扶住她。 “不用。”雷切尔喃喃地说,“我没事,你自己回房间去吧。”她来到走廊上,凯茨紧跟在后面。来到“芒果”门前,她停住了,梦呓般地说:“晚安,今天晚上很愉快。我喜欢你,有个人说说话真好。” 说完,一边笑着一边蹒跚着走远了。 43 7点半凯茨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要在平时,那显然是要迟到了。可现在是休假,起得多晚也没有太大关系。房间里没有窗。凯茨走到游泳池那边朝外张望着,窗外正下着毛毛雨,有点儿凉,她要打个哆嗦。游泳池的水还是那么蓝。 她说服自己换上运动衣准备出去跑几圈。昨天她虽然不像雷切尔那样喝得酪叮大醉,可是酒精的作用还在身上隐隐作怪。今天还是最好活动活动。 走到门口,她犹豫了一下,这么悄没声息地擅自出门,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先出门再说,看看到底怎么样。她拨开铜制门闩,拉开厚重的门来到门外,天刚蒙蒙亮,地上的草湿湿的,走上去很滑。细雨像雾一般笼罩着她,不一会儿脸上、身上就全湿了。 跑到大门口,她刚要弯下来,转过身跑回去,只听耳边传来“咔嚓”一声,一个身材高大,脸上淌着雨水的男人端着枪横在眼前。 凯茨浑身打了个哆嗦,背后袭过一阵凉气。那个男人抹去额头上的雨水,看清了来人后,放下枪:“小姐,你疯了吗?这会出人命的。”凯茨气喘吁吁地道了声:“早晨好!”加快脚步转身往回跑去。 昨夜的酒精还在作怪,她的头开始疼起来。她想打电话给麦金尼斯,打听阿沃卡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心里盼着麦金尼斯会自己打电话来告诉她案子进展得怎么样了。 冲了个澡,凯茨换身衣服走进饭厅。早餐很丰盛,乔治·福斯特朝她点点头,指指身旁的空座:“早晨好,小姐,去跑步了吧?你好像很热衷于健身?” 凯茨冲他点点头:“对,要是总吃这么高营养的早餐的话,就得一天锻炼两回了。” 福斯特起身取了一点儿咖啡,继续道:“雷切尔小姐昨天说,你对贝丝的工作感兴趣,是真的吗?”她点点头。“你知道那份工作具体是干什么的吗?” “不太清楚,乔治。” “这是一份和当警察有点儿相似的工作。不过也不全是。从外表看,你得是个女仆,还得管做饭。” “还有呢?” “负责这里的安全,警惕这儿的来客,不把秘密泄露出去。这工作很重要,也很难办。对了,你会用枪吗?” “当然,我是获得持枪资格的。虽然没对人开过枪,但是打靶成绩很好,我还抓过坏人呢。” “对,我从麦金尼斯那儿听说了。他们说你干得棒极了。” “乔治,我真的挺想在这儿干的。这是个机会,我相信命运。再说布赖顿的案子现在也已经脱手了。 “你在约翰街和谁共事?” “麦金尼斯探长和穆尔警官。布莱克赛是头儿,不过听说年底他要调走了。” “对,我也听说了。” “你会想他们吗?” “要知道我在那儿呆的时间并不长。我还年轻,得抓住各种机会。眼下这就是个好机会。” 福斯特喝完杯里的咖啡:“好吧,说点儿别的。布赖顿的谋杀案和格里格夏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不敢肯定,乔治。前几天,我遭人袭击后,探长为了我们,让我离开了那个办案组。我只知道受害人来过这儿,还来过诊所。” “那这和阿沃卡多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阿沃卡多也来过这儿吧,你查查,那些房间中有没有他设计装修的?” “从票据上看,没有‘阿沃卡多’这个名字。” “可是我总觉得那间叫‘down’的屋子和伯恩利的房间相像极了,像是出自一人之手。连墙纸都是一样的。虽然伯恩利的装修没有这么讲究,但从布置、色调上来看都如出一辙。伯恩利的房子就是他装修的。”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那房间是‘格蕾丝·杰里米’公司负责室内装修的。” “那就对了!阿沃卡多的妻子就叫格蕾丝,她负责装修,丈夫负责设计。” “知道这些,又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退出了。不过既然阿沃卡多认识被害人,又来过这儿。定罪就只是个时间问题了,证据肯定能找着。” “那么作案动机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 “阿沃卡多不是昨天中午被抓起来了吗?一般由谁审问?” “汤姆·麦金尼斯。” “那好,我打个电话问问他,怎么样?” “那太好了。”这正是凯茨求之不得的事。 福斯特拨通警局的电话,等着人接:“我是格里格夏的福斯特,请找麦金尼斯。”他扬起眉毛,等着麦金尼斯来接电话。 “对,汤姆,我是乔治·福斯特。弗拉德小姐也在这儿,案子进行得怎么样了?……为什么?……有结果吗?……狗屎!……他为什么偷偷溜回来?……他不肯说?……好吧,我会给你回电话的,汤姆,谢谢你。” 凯茨半张着嘴,满脸疑惑。福斯特收起电话:“不是个好消息。这个家伙太狡猾了,没办法起诉他。” “什么!为什么不能?” “不要冲我喊,弗拉德。这不是我的错。汤姆说,的确发现沃卡多曾经在度假期间偷偷溜回来过,可是他曾经说过他有不在场证明,这是个漏洞。” “我也问过他,他说可以证明自己在佛罗里达。” “实际上他确实回来过36个小时,但他坚决不肯说出为什么要回来。这个人硬得像块石头一样。死不开口。” “这36小时肯定有问题。”凯茨满怀希望地说:“能不能先把他扣起来,等找到证据再说?” “不行。阿沃卡多坚持自己是清白的。他还要求麦金尼斯给他化验。” “结果呢?” “结果还是让他跑了。他的血型和凶手的不一样。后来又作了dq-alpha检查,结果也不是他,所以只能把他放了。” “天哪,上帝”!凯茨脸色发白,“这么说来……” “这么说来,就得去找一号目标了。” 凯茨有点晕眩。一号目标是瓦莱丽。她闭上眼睛,怎么想都觉得这事肯定和阿沃卡多有关。这么多巧合,而且他还撒了谎。即使血型不符,凯茨也还是相信他是凶手。 “凯茨。”乔治·福斯特在轻轻唤她,“别太往心里去了,你不是正在休假么。这案子让麦金尼斯去操心吧。” 她抬头看看福斯特:“说得对!我在度假。” 乔治站起身来:“我得走了,弗拉德。关于贝丝的工作的事儿,我晚上再找你谈。” “谢谢你,乔治。” 凯茨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杯子,真想回屋去好好睡一觉,真想这一觉再也不要醒过来。她的情绪坏极了。 还没来得及多想,门开了,雷切尔站在门口。她眼睛亮亮的,一副容光焕发的样子。“早晨好,雷切尔。”凯茨强打起精神,“昨天晚上喝成那个样子,怎么今天精神这么好?” “锻炼!”雷切尔回答。 凯茨再也不愿意多想了,不管怎么样,明天瓦莱丽就要到的。 44 雷切尔早已把参观事项安排得停停当当。她边走边讲解着诊所的大致情况。“百分之七十的客人是来这儿放松保养身体的。她们平时的压力太大,几乎混灭了女人的天性。” 两人沿走廊朝工作区走去。雷切尔继续说:“许多人说过调养具备了怀孕能力,还有一部分人就需要别人捐献精子或卵子什么的事。对,昨天晚上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雷切尔在一扇“诊所”字样的门边按下几个数字,门开了,“这儿所有的病例中,我们只失败过两次。但即使是最好的大夫,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对于一个急于要孩子的女人来说,无法生育真是太痛苦了。” 诊所内布置简单,几台电脑贮存着所有病人以及捐献者的情况。这些程序都经过专业人员精心设计,即使有“黑客”闯入也只能对着这一堆数据兴叹。雷切尔介绍说:“我们都是搞科学的,不太懂一些安全知识。因此和有关部门联系后,他们专门派乔治·福斯特来协助我们工作。” 再往前是图书馆和贮藏室,以及实验区和手术室。“走吧,先去图书室。” 图书室的模样很出乎凯茨的意料,这里完全没有一般图书馆那种沉闷、厚重的气氛。这里色调明快,与其说是个读书的地方,倒不如说更像个休息的地方。 屋里的电脑开着,一遍遍的闪着特定的图案,房间的墙上是一溜小盒子,凯茨不由得盯着这些盒了看起来。 “这里是诊所的中心部位,墙上是贮存的dna档案。雷切尔还在热心地介绍着,“想了解dna档案系统吗,凯茨?只是这些内容很枯燥。” “没关系,我很有兴趣。” “你的生物学怎么样?” “好久没摸,有点儿生疏了。” “好吧,没关系,先喝杯咖啡。” 雷切尔在电脑前坐下,动作迅速地输入几个命令,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几行小字。 “看,这是其中一位捐献人的dna档案,白色人种,男性,29岁。他的代号是q829-136a。这意味着这位先生是89年第二季度第36位捐献人。‘a’表示他的精子已经被采用。” 两人边走边说,凯茨了解到这里的信息保密工作和银行的很相似。书面材料和电脑贮存一环套着一环,非常周密,一般人很难闯入。 “怎么样?凯茨,去冷藏室看看?那里面很冷,不过咱们进去看一眼就出来。幸亏你穿了运动服。” 凯茨刚想说什么,突然电话铃声大作,把她吓了一大跳。雷切尔拿起了电话。不一会,她扭头道:“凯茨,是你的。是麦金尼斯探长打来的。……” 45 凯茨极力保持镇静地接过电话:“汤姆,你打电话来真是太好了。 “凯茨,现在是你一个人吗?” “不,不是。” “你没事吧?” “不,我好极了。我正和雷切尔在一起。她在带我参观格里格夏城堡,这儿真是个迷人的地方。” “过会儿,会有人去你们那儿。瓦莱丽和杰夫,他们要坐滑翔机去。我只是先通知你一声。阿沃卡多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的。” “这个家伙太狡猾了,他布下圈套让我们去钻。至于瓦莱丽,dq-alpha检测结果还没有出来。” 凯茨放下电话,朝雷切尔微微一笑:“瓦莱丽他们就要来了,这太好了,走,咱们去贮藏室。” “跟我来!”雷切尔走到前头带路。 穿过一条窄窄的走廊就是冷藏室。雷切尔边走边介绍着冷藏室的大致情况:“冷库里贮存着精子。它们被分别装在金属罐子里低温保存。冷库平时保持干燥,通风,所以不算太冷,温度大致维持在零下二度左右。” 一扇红色的门挡在她的眼前。“到了,就是这儿。”雷切尔情绪很高的样子。 凯茨原以为这里会像冻肉库一样,周围灰蒙蒙地。但没想到冷藏室里也和诊所没什么两样。里面全是白色,就像你走进了一个晶莹世界一样,周围墙上是一排排白色的壁柜。 “这是什么?” “精子样本,这些全是。七年来,我父亲一直在依靠这些捐献的精子进行dna与相貌方面的研究,我呢,从事繁殖方面的研究,动用一部分精子样本,帮个人解决一些难题,收取一定报酬,只有这样,所有的研究才能继续下去,格里格夏城堡才能运转起来……” 凯茨正听得兴起,只听耳边“哐”地一声,大门关上了。 雷切尔一惊:“这绝不可能!”说着,她脸上显出焦急的神情,“这扇门绝不会自己关上。”她嘴里慢慢念叨着:“这扇门设计得很沉,轻易关不上,”她拿起电话:“我给图书馆打个电话,我父亲在那里,让他过来把门打开。 她拿起电话放到耳边听了一会儿,放回原处。接着又拿起电话:“图书馆的电话没放好,这个电话根本打不出去。”她颓然放下电话,无力地靠在墙上。 “雷切尔,别着急。”凯茨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头脑,“温控器在哪儿?警报器呢?对,这儿有没有紧急出口?” “没有,什么也没有。控制室在外面,没有警报器,平时大家都用电话联系。这里唯一的出入口就是那扇门。” “温度计在哪儿?” “那儿。”雷切尔站在原地,朝一面墙边指了指。此时的温度是零下四度。 “雷切尔,活动活动,站在那儿会冻坏的。” “不行,太冷了,我有幽闭恐怖症。 “不,雷切尔,你没有。相信我,咱们肯定能好好地出这个门。”雷切尔充满感谢地看着她,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 “你再给我讲讲那些壁橱里都有些什么? “里面有个金属筒,存放着别人捐献的精液,另外就是些书面材料了。 凯茨感到身上一阵阵发紧,抬眼一看,温度又下降了一度。她开始在冷藏室里慢跑起来。雷切尔站在一旁,一脸绝望,六神无主地呆呆看着她。“雷切尔,动一动,你有没有和你父亲约好什么时候碰面?” “11点,我们还有事要做,我告诉过你,11点之前肯定能把这儿转个遍。” “现在几点?”温度降到了零下六度。 “9点半。” 糟糕!凯茨虽然自己能挺到11点,可是雷切尔却未必坚持得住。“这儿有衣服吗?有可以披的东西吗?” “没有。”雷切尔动了一下,“只有纸帽,还有聚乙烯手套。” “拿来,把它们统统拿来。”凯茨叫了起来。 “纸帽的形状像浴帽一样,是用贝壳颜色的硬纸做的,周围有一圈松紧带。凯茨脱下背心运动衣,递给雷切尔,“把这些穿上,多戴几副手套。一定要不停地运动。脱下一层衣服,她觉得冻得有点儿难以忍受。开始在冷藏室里来来口回地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能这样坚持多久。只要三个小时内有人来开门,希望总是有的。凯茨在海滩上跑过,在树林里跑过,还参加过马拉松比赛,可是像今天这样在冷藏室里为了活命而跑步,倒还是头一回。 凯茨记得有一次自己还和朋友争论过长跑的乐趣问题。朋友认为长跑是一项枯燥乏味的活动。当时的她对此不以为然,今天总算尝到了这种折磨人的感觉。 凯茨不住地活动着,保持身上的热量,雷切尔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也必须不停地活动,才不至于活活冻死。有好几次,雷切尔想停下来,却让凯茨咆哮起来:“继续活动,只要你还有感觉,就一定能活下去!” 时间又过了一小时,凯茨觉得该发出点儿声响让外面的人知道有人被关在里面。她拿起一个贮藏氮气的容器狠狠地朝门上砸去,砸了几下,她意识到即使这样也是徒劳。温度降到了零下10度。 “几点了?”她有点儿暴躁地拉起雷切尔的胳膊。手套上、手表上蒙了一层薄冰,已经12点45分了。凯茨几乎要绝望了:“见鬼!人都上哪去了!” 她想坐下歇一会儿,可瞥见雷切尔还在不懈地努力活动着。她好像感觉有点麻木了,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不行,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又操起几个金属筒狠命朝大门砸去。 恍惚之中,门仿佛向后退去。她眼前模模糊糊的,栽倒在地。她觉得眼皮很沉,很想睡去。 第10章 46 凯茨仿佛从恶梦中醒来,浑身无力。她想坐起来,可是背后的肌肉酸痛得不行。有一双手扶着她,把她轻轻放回床上。 凯茨耳边传来麦金尼斯的说话声:“谢谢你,杰夫。” 凯茨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她开始感觉到有点儿热,不想再睡了。“雷切尔呢?”她轻轻问。 “她很好。”说话的是海利教授,“我们进去的时候,她还能动。多亏了你,凯茨,太感谢了。”老人的眼里含着泪花。 “她在哪里?” “她就在隔壁,有个女警察正陪着她。” “是莫伊拉·迪本。”麦金尼斯补充说。 凯茨狠狠地咬了下手指,才敢相信。这一切的确是真的。虽然身上热了,可关节部位还是很疼。她向杰夫伸出手去。 “谢谢你,杰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杰夫抓住她的手:“凯茨,我真不知道从何说起。瓦莱丽被逮捕了。” “我知道,我只想知道,今天上午是怎么回事。” “我想和他一起去布赖顿,可他不让我去,临走的时候,他只说了句‘替我好好照顾凯茨’。” “你们早晨是飞来的吗?” “对,坐‘闪电二号’来的,那是瓦莱丽的主意。” “杰夫,把上午的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讲讲。” “其实也没什么,降落之前,我们先打电话通知了福斯特先生。我们是9点15分到的。” “然后呢?” “福斯特先生接我们去了。这回倒是没带枪。他把我们带到客厅,我们本想给你个惊喜,你却不在。福斯特带我们去你的房间,你还是不在。大家等了一会儿,海利先生来了。大伙儿喝完咖啡,觉得你们俩可能去散步了。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你们回来。于是又分头去找。可是连外面的保镖都说没见过你们俩。” “再后来呢?” “瓦莱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简直要挖地三尺把你找出来。他觉得你们俩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了,但就是想不出来到底会是什么事。大家都确信你们俩没出过门,于是又在城堡里搜寻起来。我说也许你们是和我们开玩笑,可是瓦莱丽一口咬定你不是这种爱开玩笑的人。” “已经11点了,海利教授说他和雷切尔约好在11点碰头。说实话我们倒不是特别着急,只是瓦莱丽焦头烂额的,搅得别人也心神不定,他提议打电话给麦金尼斯,就说凯茨失踪了。” “是谁找到我的?” “我和教授,我们到图书室找了4次。可是很显然,你们不在那儿,冷库的门也是锁着的。瓦莱丽也冲进图书室,他发现电话居然没放好。后来海利先生带我们去冷库,于是就听见了你在砸门的声音。” “那么一开始呢?你们刚到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什么意思?” “你们俩一直在一块儿吗?” “对啊,我觉得是。我们俩一直跟着教授先生。” “有没有可能瓦莱丽独自溜走过一会儿?” “这不大了解。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当时我们都在竭尽全力找你们俩。他为什么要溜走?” “你们去实验室了吗?” “当然去了。那里的电脑开着,为此海利教授还有点不高兴。” “然后你们就离开了?” “对。” 麦金尼斯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他很关心凯茨的身体状况。 “我很好,汤姆。只是跑了一上午,有点儿累了。” 这里是海利先生的房间,此时她正躺在他的床上。凯茨下床走到隔壁房间,雷切尔还在酣睡,莫伊拉陪在床边。 “嗨,莫伊拉。”凯茨友好地和她打招呼:“比利怎么样了?”莫伊拉朝她笑笑,作了个“ok”的手势。 一行人来到楼下,麦金尼斯把凯茨叫到一边: “凯茨,检测结果出来了。你床单上的化验结果,被你不幸言中了。” “我知道。” “它们完全一样。甚至和凶手的也一样。瓦莱丽刚给福斯特打完电话,我们就上路直奔这里来堵截他了。估计现在还没审问他。” “你怎么不留在布赖顿,汤姆?” “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你。” “那又怎么样?是同情我,还是可怜我?” “不,我是担心你。还有,阿沃卡多的事还没有了结。” “你不是想知道阿沃卡多和瓦莱丽干了什么勾当吗?好吧,阿沃卡多杀了人,瓦莱丽去奸了,这回总算满意了吧?” “可是这不是事实。” “这当然不是事实。” “那好,凯茨。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说不出话来,强忍着眼泪走到窗边,怔怔地看着外面。此时她脑海里只有瓦莱丽。她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等情绪稳定了些才慢慢转过身,做了个深呼吸道:“就算那些人都是他杀的,可是理由呢?还有,为什么那些人都和这儿有联系?” “我也想不通。”麦金尼斯摇摇头。 “汤姆,为什么人们要自相残杀?” “为性、金钱、权力,还有报复。或者,他们就是变态。” “可是,瓦莱丽绝不可能是个变态者。我了解他。况且,你想想,所有的被害人都来这儿捐献过精子。他们很有可能见过那些名门贵妇。会不会是有些不该公开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了?” “凯茨,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雷切尔告诉我的。这儿专门为一些没有能力怀上孩子的名门贵妇怀孕。他们收集来别人捐献的精子,把他们‘种’到她们的体内。阿沃卡多来过这儿。这事肯定和他有关。” 停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对,让海利教授查找一下,今年7月和去年12月是哪位女士和捐献精子的先生们共进午餐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捐献者相继遭了毒手。查找这些记录是件很容易的事。” 一行人来到图书室,海利先生打开电脑查找起来。 她叫索拉娅,丈夫是中东赫赫有名的法艾王子。他们一直过着富足的生活。王子体恤他的人们,人们也把他奉若神灵。他在牛津上过学。不幸的是,他的兄弟姊妹相继撒手人寰。幸好,现在索拉娅已经身怀六甲。 沉默了许久的福斯特终于发话了:“早先我们对索拉娅的行为也有所发觉。戴维斯的死已经引来了我们的注意。可是,这事涉及到国家首脑,涉及两国利益,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一直在琢磨究竟是谁在为索拉娅效力。可是还没等我们查出结果,伯恩利、格林、比奇曼就相继被干掉了。这一切来得太快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对这儿的工作人员下手呢?” 麦金尼斯问。 “不,不会的。当我们有所觉察时,就派人和索拉娅联系过,保证诊所绝不会泄露半点儿消息。伯恩利是最后一个,他最后成功了。他的基因流到了王子夫人的血里。孩子将一生富有。法艾王子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现在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他的窝里居然有一只“布谷鸟”。 47 一大早杰夫就泡在游泳池里。他的姿势很标准,凯茨热心地想和他一起游上一段,杰夫却不太热心。“出去飞一圈,怎么样?”凯茨提议。 “好吧,回去穿衣服,十分钟后见。” 凯茨利索地换上衣服,来到草坪上。杰夫扔给她一套飞行服:“穿上,这是瓦莱丽的。” 杰夫帮她系好完全带。滑翔机隆隆地响着升空了。 “瓦莱丽要是被指控的话,会被判处终身监禁。他杀了6个人。除非,除非他否认一切。”凯茨找开了话匣子,引出话题。 “否认。什么?” “谋杀行为。你觉不觉得昨天是他把我们关在冷藏室里的?” “你那么想吗?” “不,杰夫,我认为那个是你干的。不过,我还是想听你自己说。” 滑翔机平稳地飞,过了好半天,杰夫终于开口了:“过去我们俩是一对儿。那时我们才14岁,他说那只是玩玩儿。不久,他就开始和女孩子们约会。我倒不太在意。那时我还算不上是同性恋。要是没有和瓦莱丽的这一段,我就不会……” “可是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凯茨鄙视地说。 “有一天,我发誓要他为此付出代价,我搅黄了他和凯茜之间的事。后来,你出现了。可惜你不大好对付。那个下午,我原以为可以杀了你,还挺高兴的。” “那你是怎么让瓦莱丽没有退路的?” “那很简单。每次我都让他等我。这样的话,他一个人呆着,根本就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明。” “是你杀了伯恩利他们吗?” “当然不是。那是阿沃卡多干的。我只是帮了他一个小忙。阿沃卡多时间不多了,我给他出了这个主意。他第一次到城堡时,我在这儿的实验室里干。后来,我们俩就成了一对儿。现在我们还时不时地在一块儿干上一两回,他能让人兴奋。” “你是怎么做的?” “过去我攻读博士学位时,瓦莱丽每周向我提供一次精液样本。不久我就收集了许多,装在金属罐里。” 滑翔机开到了8000英尺高度,杰夫在玩着各种花样。凯茨胃里难受极了,直想呕吐:“可是我相信瓦莱丽,他绝不可能干出杀人奸尸的勾当。” “可惜你只是个小警察,光靠感觉是办不成事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多亏你把我们关在冷藏库里。为了取暖,我头上戴的帽子正是廷格尔从你胳膊底下揪下来的那种,当我用贮存精子的金属筒砸门的时候,我什么都明白了……” “况且,其中一个被害人被害之时,你和瓦莱丽在葡萄牙。” “那又怎么样?” “说明人决不可能是你们俩杀的。肯定是阿沃卡多干的。再说,今天上午阿沃卡多不在,冷藏室的门又是谁锁的呢?你一直管冷藏库叫‘冷库’,只有这儿的工作人员才这么称呼。可见,你在这儿工作过。我猜想,你就是和捐献精子的那些人直接打交道的人。因为瓦莱丽说过。你什么工作都干过。什么挣钱干什么。” “还有你在街上袭击我的时候,我倒在地下最后看见的就是一双鞋。今天早晨,我在冷藏室里被你们发现时。又看见了这双脚。而那时,瓦莱丽已经被带走了。” 滑翔机慢慢地上升,耳边响着隆隆的引擎声。 “瓦莱丽一直很看重你,杰夫。”想了一会儿她又道:“还有,咱们俩人之间没有特别的感觉,你又和瓦莱丽那么亲密。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你是同性恋。”现在头顶是天空,脚底是大海,不远处就是布赖顿。 “你是不是想杀了我?”她问。 “不会,我会自己结果了自己。不过,要是那样的话,‘闪电二号’会把你带到极乐世界去的。” “瓦莱丽需要我,杰夫。他需要我。” “住口!”杰夫咆哮起来。一刹那间。他除去对讲机,解开安全带,一纵身跳了下去。那个身影飘飘忽忽随风而去,再也看不见了。 冰凉的海水冲刷着凯茨的脸。她清楚地记得瓦莱丽说过只要保持镇定‘闪电二号’并不是那么难以驾驭。她摸摸口袋,录音机、录音带都在。海上的风吹来。微微有点儿冷。这里是布赖顿,昏黄的街灯就在眼前。那里还有瓦莱丽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