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鹰》 第01章 1 十二月一个星期一的清晨,寒冷、干燥、幽暗。布赖顿宁静的大道还沐浴在清晨的街灯中。探长汤姆·麦金尼斯慢悠悠地开着车,驶向位于约翰大街的中心警署。在他身旁,凯茨·弗拉德正盯着车窗外,碧绿的双眸炯炯有神,一头金发松散地披在肩头,随意大方而又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街灯接踵掠过,钠灯黄色的灯光将她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 轿车穿过寂静的街道,汤姆陷入了深思,连呼吸也放慢下来。他想着那个现在还逍遥法外的大恶棍;他想着身旁这个生气勃勃的年轻警探;他想着自己已近而立之年;他想着这个姑娘和自己有多少相似之处。 “感觉怎么样,凯茨?” “我觉得棒极了,汤姆。不过还有一点点不适应。” “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得花些时间。” “我会的!”凯茨说。 先是一次损失惨重的失窃,然后又几乎被淹死,住了一礼拜医院后,凯茨这个毛头小警察总算是摆脱了噩运的纠缠,现在暂时住在麦金尼斯探长的公寓里,晚上就睡在他的沙发上。汤姆让凯茨在警察局边上的街角下了车。当他驾车离开时,从后视镜中看见身材苗条的凯茨正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车子向左拐了个弯,消失在街角,凯茨蹦蹦跳跳地向警察局的大门走去。 2 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凯茨几乎能嗅到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氛。回到警局让凯茨感到浑身舒畅,前一阵子积压在心头的阴霾刹那间一扫而空。她推开大门,走过空无一人的接待前台,扫了一眼入口处的陈列柜,目光停留在通告栏上,在那些旧的犯罪公告旁贴了张新的——“通缉杰里米·阿沃卡多”,上面还附了照片。凯茨的眼角露出一丝笑意,穿过乳白色的走廊径直向档案室走去。 来警局前汤姆叮嘱凯茨,早上九点整一定要端杯咖啡到总督察布莱克赛的办公室去报到。汤姆还告诉过凯茨,阿沃卡多仍然在逃,而她已经被调离此案了,将会有许多别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可当问到是什么事时,汤姆却说:“等到星期一吧!弗拉德!” 凯茨走进更衣室,里边一个人也没有。在她更衣柜的门上,贴着一张便条,布莱克赛让她回来后尽快赶到会议室去。“汤姆还说什么九点。”凯茨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朝楼上走去。现在才七点二十五分,确实还早了点,汤姆·麦金尼斯刚才还抱怨说这会儿本应该还在美美地睡懒觉,至于穆尔警官、赛恩警官和吉姆·格里夫斯这些家伙,通常情况下不到八点半是不会在警局出现的。只有诺曼·布莱克赛,只有他一人才乐于在办公室的窗前美滋滋地看着太阳升起来。 一天中的这个时刻总是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墙壁在说话。静悄悄的走廊里只有凯茨一个人,她边走边想着逃过逮捕的那个杰里米·阿沃卡多。他是最近一系列案子的主要犯罪嫌疑人,至少有六起凶杀案都是他干的。她竭力想判断这次他的逃脱对探长和总督察来说可能会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坚信布莱克赛不久将会到苏格兰场去另谋高就。她不知道阿沃卡多的逃脱是否会被当作是总督察的一个污点而记录下来,或是被看作那些遭人嗤鼻的粮事中的一桩。 凯茨来到会议室,推开门。她原以为布莱克赛一定在等着大发雷霆,可是屋里却黑漆漆的,悄无声息。一时间,她反而不知所措。忽然,凯茨听到有人合唱着跑调的“黄色潜水艇”,然后“喀哒”一声灯光也闪亮起来。紧接着她看到有人穿成蛙人的样子——“那一定是比利·廷格尔”,她想。其余的小伙子们都戴着呼吸管和潜水面罩。不知谁在她的桌子上挂了个风车,彩色的小鱼串在线上绕着圈子互相追逐。在她的椅子上有个九英寸见方的亮灰色的东西,像是只章鱼之类的东西。“让我们欢迎这只可怜的小鸟贼吧!”格里夫斯说道。小伙子们脱下面罩欢呼起来。凯茨也禁不住开怀地笑起来,一边还寻找着莫伊拉的身影。莫伊拉·迪本在人群中冲她打了个招呼。凯茨坐在桌沿上笑嘻嘻地说:“你们这群混蛋。” 这时,总督察布莱克赛和汤姆推门进来。诺曼·布莱克赛的大块头把汤姆纤瘦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孱弱,他们俩为弗拉德的归来感到由衷的高兴。汤姆·麦金尼斯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似乎为刚才对弗拉德守口如瓶感到过意不去。总督察手中拿着一个褐色的纸包,大声喊道:“好了,好了,小伙子们。够了!”他低沉的声音总让人觉得是在发号施令。 “今天晚上六点,让我们用香槟酒把弗拉德再浇成个落汤鸡。我请第一轮,然后是汤姆。小伙子们,别忘了我们现在还有工作。” 然后他转向凯茨,一本正经地说:“弗拉德警官,凶杀组和局里其他同事让我代表大家送你一份礼物。小伙子们本来想给你买条土黄色的短裤,可找不到合适的,所以我们只好送给你这个。” 说着他将手中的纸包递给凯茨。凯茨接过来,心里直犯嘀咕。“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鬼花样?” “弗拉德警官,我们建议你好好地读一下,或许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还有,你已经被提名授予‘警察勋章’。” 小伙子们又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凯茨打开纸包,拿出一本书来,书名是《学会飞翔》。 3 快九点的时候,凯茨走进了总督察的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桌后,麦金尼斯坐在他左边。凯茨在桌对面坐下。 “弗拉德,真高兴你回来。”布莱克赛说,“我们手头有个工作,需要一名女警官。从现在起,你被调离阿沃卡多一案。” 凯茨静静地等着。 “在你离开的两个星期中,不幸的事情又发生了。你知道的,阿沃卡多的案子还没完。现在又有了新案子,简直是旧疤没好又添新伤,好像嫌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十天前,在沃信发生了一起令人发指的强xx案。一个少妇回家,当她准备开前门时被袭击,袭击者把她捆在屋里。详细情况你一会儿看材料就明白了。选本警官曾和受害者简单谈过。那个混蛋还伤了她,在她身上烙了印记,他说这样她就永远不会忘记他。” “在哪儿?” “看看报告就知道了。”麦金尼斯说。他的声音和布莱克赛比起来更像是个轻量级选手,但是十分坚定。“这个星期五,又发生了另一起,我们认为是同一个凶手。受害人单身,三十二岁,在卧室被发现。从她的情况来判断,我们认为那个强xx者用同样的方式袭击了她,估计也是在开前门时从后边袭击的,不过还不能确定。” “我们还发现了三起类似的案件,”布莱克赛说,“一起三个月前发生在南安普敦,以前还有两起在里奇蒙。第一起是去年十月,第二起是在今年四月。” “时间间隔短了,长官。” “暴行也加重了,弗拉德。在里奇蒙的第一件案子中,受害者只是被突然击倒。攻击者什么也没做就跑了。里奇蒙的第二起仅仅是强xx。” “仅仅是强xx?” “仅仅是发生性行为,弗拉德,再没更多的暴力。” “抱歉,长官。” “没关系,弗拉德。”说到这里,总督察顿住了,似乎在费力地思考什么。 麦金尼斯插进来,替总督察解了围。“我们确信这五起案子都是同一个人所为,而且他没有同伙。可是这些被害的女子间又没发现联系。其中三个单身,两个已婚。年纪最小的二十岁,最大的四十一。” “那么,你们想让我干什么?”凯茨问布莱克赛。 “逮住那混蛋!弗拉德。” “我知道。可是,长官,到底……” “这其中似乎有一点联系,”布莱克赛放慢了语速,“听说过里奇蒙和金斯顿的姐妹长跑团吗?” “是的,长官。是那种互助的女子长跑组织。她们许多人一块儿外出以保证安全。” “里奇蒙的两个受害者互相可能认识。她们是同一个姐妹长跑团的,应该见过面。第二起案子发生之后,曾试图找到其间的联系,却一无所获。我们想如果你去当个长跑者,没准儿能发现些什么。” “物证方面有什么发现吗?长官,有精液或者别的什么吗?” “在第一起案件中,没有发生强xx。不过我们在第二和第三起案件中收集到一些可用于法医检查的样本。他没射xx精,但我们已经完成了dna检验。” “最后两起呢?长官。” “还不知道。检验报告没出来,还得等两周。” “好的,长官。档案呢?” “五分钟内送到你桌上。” 凯茨起身准备离开时,想起来得问问人员安排。布莱克赛让她坐下,说道:“我们已经忙得四脚朝天了,弗拉德。你知道,阿沃卡多仍然在逃,从那组里我们调不出人来帮你,目前我只能给你莫伊拉·迪本,而且只有两周,然后再说。” “南安普敦和里奇蒙那边怎么样?长官。” “南安普敦由德纳姆探长负责。那一区的督察是彼得·梅森。有事情可以电话跟他联络。” “里奇蒙呢,长官?” “那不太好办。他们原先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可受害妇女都没提供太多的帮助。现在由格里芬警官负责,不过她也没什么进展。” “珍妮·格里芬?我们有过一面之交。” “那就太好了。他们知道我们要派人去,他们会尽力提供帮助的。不过他们手头上也有别的案子,所以别抱太大的希望。” “连格里芬也指望不上?” “连格里芬也指望不上。” 离开办公室,凯茨直奔莫伊拉而去。 莫伊拉·迪本坐在电脑室里一台终端机前的转椅上,穿着黑色的丝袜,没穿鞋,正在按摩自己的双脚。她抬头瞥了一眼凯茨,又低头接着揉起脚来。 “你能相信我昨天走了一整天吗?凯茨。”她冲着自己裹着长统袜的腿心疼地说道,“仅仅因为是个好天,我们就一直走到市中心,比利说我们只走了六英里,但我看都快二十英里了。我看这没人性的比利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也许他刚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下,”凯茨轻声说,“现在还晕着呢。” “比利健康着呢!”莫伊拉咯咯地笑起来。“有什么要效劳的?头儿。” 凯茨露齿一笑。“离开这儿两周怎么样?莫伊拉。” “开什么玩笑!” “说真的。” “我是你的人了。要我宰了谁?” 凯茨把档案掖进她臂弯里。“好吧,莫伊拉,穿上鞋跟我来。” 俩人躲开局里的男同事,从后边的楼梯来到福利餐厅。凯茨向莫伊拉问起她的男友。“凯茨,比利他可不笨,我看他早打算好今天在家休养。欢迎仪式后他就直接回家了。” 走廊里传来一群男人短促的笑声。 “莫伊拉,你真地喜欢他?” “是的,”莫伊拉说。她那双柔和的深棕色的眼睛充满了笑意。“和外边那群家伙比起来,我的比利简直就是天使。” 当莫伊拉端来咖啡时,凯茨已经在唯一一张临窗的桌子等着了。可那儿还坐着几个值夜班的警察,正埋头忙着完成逮捕报告的收尾工作,谁也没理睬她。他们一个个看起来都显得眼神灰暗,神情憔悴,满脸的不耐烦,只想赶快回家,也许连澡也懒得洗就一头栽到床上。凯茨只好另找一张单独的桌子。两个女孩办理一件强xx案,难免会有人从中找乐子的。 凯茨决定先把案情记录放在一旁。在看官方报告之前,她想听听莫伊拉对案情的看法,包括她与受害者交谈的印象。这些和官方报告之间往往有着很细微却又非常微妙的差别。对她而言,无论是那些不着边际、催人泪下的赤裸裸的陈述,还是白纸上用圆珠笔写的模棱两可、内容贫乏的记录,都不足为信。 俩人来到吧台,不锈钢的料理台面腾起阵阵蒸汽。莫伊拉身材高挑,长着一头乌黑亮泽的头发,肤色稍微有些发黑,略带些南美的味道,她的异国情调与她的美丽同样引人注意。凯茨只能猜到莫伊拉为何选择了当警察,但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她怎么会爱上了比利·廷格尔。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因为爱情而假到丧失了判断力却是另外一回事,比利和莫伊拉把凯茨弄糊涂了。“世事难料啊。”凯茨在心里感叹起来。 “香喷喷的黑咖啡!”莫伊拉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那些值夜班的吃光了所有的东西!”她坐在凯茨对面,外面斜洒进来的光线照亮了她的半边脸。“怎么回事,头儿。” 凯茨告诉她是关于发生在沃信的强xx案。 “哦,见鬼!”莫伊拉说道,“我看我还是回电脑房去吧。” “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莫伊拉。没人愿意在电脑房工作。” “你住院时,几乎所有人都在找杰里米·阿沃卡多。”莫伊拉解释道,“约翰大街完全乱套了。两班轮值,取消休假,一切的一切,这简直就是个疯人院。布莱克赛打算在三天之内用掉十二月份所有的加班。我们每周工作六天,查遍了从希尔内斯到伯恩莫斯所有的大街小巷、所有的停留处,就连电视也在不停地追踪报道,布莱克赛调往苏格兰场的事情也暂缓了,而且我还听说在每个机场都安排了特警。这儿大部分的警察都已经佩戴手枪执勤了,有些人还带着机枪。” “场面够大的。” “我告诉你,凯茨。我一点头绪都没有。阿沃卡多的案子太大了,他们抽调不出任何人来处理沃信的强xx案。他们把格里夫斯和我调出来,可他只干了一天就走了,我却得干下去。” “麦金尼斯说连点阿沃卡多的风声都没有。” “一点不夸张。简直是捕风捉影,你的朋友杰里米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 “好了,莫伊拉。跟我说说第一起案子。” “她是个秘书,二十五岁,丈夫在外地开采石油。他的公司知道消息后立刻让他回来了。这家伙人不错。他带她外出几天散散心。”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他们说只是几天而已。我们拦不住。” “我看未必,”凯茨说,“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她刚刚大购物回来,当她打开前门时,那混蛋把她推进大门,在大厅里……我不必再描述了吧。” “我会看档案的。这姑娘叫……” “她的名字叫杰基·恩格斯。” “关于凶手,杰基都说了些什么?” “她说凶手说话很费劲。当他打她时,她脸冲下倒了下去。她认为他身体很壮,也许是在户外工作的。他还嘀咕着上帝什么的。杰基说他说话有点慢,她不能肯定凶手是有语言障碍或是有点不正常。” “没有强xx?” “没有。他只是打伤了她,凯茨。” “他怎么侮辱她的?” “杰基说他说道:‘记住,上帝派我来的。’然后他在她的肩膀上烙了印,她说烫极了。那印记大约一英寸长,四分之一英寸宽。看起来什么都不像。那家伙为什么这么做?凯茨。” “做什么?” “弄伤我们这些女人。难道强xx还不够吗?” “为了告诉他们自己,我们毫无价值。莫伊拉,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对我们是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什么也不是。如果我们至关重要,他们就会有负罪感。” 4 布莱克赛曾答应凯茨,关于强xx案的材料会在五分钟内送到她桌上。事实上她连一张桌子都没有,这当然是件不起眼的琐事了。当她和莫伊拉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吉姆·格里夫斯冲她俩大喊道:“探长说你们或者在电脑室找个角落,要不然就借个小房间用两天。” 他们选择了电脑室。望着外边大家在紧张而忙碌地寻找阿沃卡多,凯茨知道虽然只有一窗之隔,但自己已经置身于外了,怅然之外却又有几分庆幸。她知道阿沃卡多肯定已经躲得远远的。让那些小伙子们跑断腿吧。她手头还有个强xx犯要去抓呢。 莫伊拉问:“要喝点什么吗?”凯茨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那五份报告每份都不超过半英寸厚,估计没什么分量,只有其中一份被翻阅得边上都起了摺子,看起来有人认真读过。这份肯定会比较棘手。凯茨皱了皱眉头,着手研究起档案来。最薄的一份是关于第一起袭击的,受害的年轻人叫布朗。从报告的宇里行间,凯茨看得出格里芬警官认为那个女孩要不是在捏造事实,就是别有隐情。邻居们也没看见什么。当六个月后,一位叫做艾琳·斯塔布斯的四十一岁的女士再次被袭击时,格里芬才又想起往日这份旧的档案来。这个旧的案子事实上已成为一桩死案,而且线索都断了。再次访问布朗时,她倒是提到了姐妹长跑团,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她竭力地想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南安普敦的那起袭击发生在同年九月。受害者是当地一所大学的历史老师。她独自住在一所僻静的房子里,不过报告上注明“已搬离”。案件最初的情形与里奇蒙那两起一致,但是这回在性侵犯的程度和做法上却严重得多。当时弗利特小姐处于半昏迷状态,看不到也听不见。不过第二次访问时,她补充说曾经闻到有什么东西烧着了。她没被烙上印记,这是她比其余受害者唯一少受的伤害。 莫伊拉从餐厅回来,拿出第二份档案也看起来。当凯茨转移到沃信的第一起案子时,莫伊拉拿起了第三份,随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低声咒骂出来。 “喝你的茶,莫伊拉,”凯茨一脸严肃,“别让它干扰你。” “不是案件本身,”莫伊拉说,“是这些档案,看起来没人关心这些妇女受到的折磨。” “你不了解,莫伊拉。里奇门的第一起是桩死案,毫无线索,里奇门的第二起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只能尽力而为。我相信珍妮·格里芬也尽力了。但是你知道,案子太多,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 “我只是希望……” “我们也都这么想,莫伊拉。但是仅凭希望却不可能抓到那个恶棍,是吗?” “是的。” “努力工作就能做到。当然还得再凭借一点运气和科学仪器。” “是的,头儿!”莫伊拉说。她挤出一丝微弱的笑容。“我只希望简·戴利能康复过来,她已经昏迷五天了。如果她是在卧室受到攻击的,那她有可能比其他人多看到或听到一些。什么味道?!” “这茶?”凯茨问,莫伊拉点点头。“可真不怎么样。” 关于最后一起案子的材料很少。受害者是这五起中情况最糟的,现在仍昏迷不醒。饱受蹂躏后的简·戴利下颏和颧骨破裂、颅骨骨折,由于受到过度惊吓以致现在还神志不清。 凯茨感到厌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这岂止是强xx,简直是兽行。戴利的医生说现在只能期盼她能够安全度过危险期。凯茨确信如果不尽快抓住这个畜生,他下一步就该杀人了。让她感到厌恶和恐惧的是她们对于真实情况一无所知,几乎不知道该去问谁或是从何处着手调查。她所能做的只有从头开始,希望先前漏掉了什么。她转向莫伊拉。她知道现在必须得找出点头绪来。 “莫伊拉,和珍妮·格里芬联系一下,看看我们今天上午能不能去一趟。” “今天上午?” “或者再早一点。叫上杰基。在能和戴利交谈之前,我们在这儿干不了什么。” 格里芬正在里奇蒙公园执勤。莫伊拉通过电话找不着她,接电话的是一个督察,她将电话递给了凯茨。 “是谁?”电话里传来冷冰冰的北方口音。 “长官,我是布赖顿区约翰大街的弗拉德。” “哦,我已经告诉你了,姑娘,格里芬出去了,没法和她联系。” “长官,我有急事找她。” “每件都是急事。” “真的是急事,非同小可,长官。我们手头上有个系列强xx案,而且涉及凶杀。” “我已经说过了,格里芬不在。” “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值完班。” “谢谢您,长官。您真是帮了大忙了。”她想装作笑一笑,但一挂上电话,就冲着话筒挤出一个词——“混蛋”。 莫伊拉哧哧地笑着说:“头儿,别让它影响你。” “你说的对。”凯茨略有所思地把四份报告堆在一起,看了眼电话,忍不住又作了个“混蛋”的手势。突然她又心生一念。“就是它!莫伊拉,我们离开这儿。” “到哪儿去?” “里奇蒙公园。莫伊拉,我们要找一个穿着肮脏雨衣的人。”俩人边说边向屋外走去。 向局里申请一辆车还得费番口舌。凯茨说没那么多时间讲废话,干脆开莫伊拉的小福特车去。到里奇蒙有一个来小时的车程。路上她俩谈论起男人来。莫伊拉提起了那个从沃金来的,曾在追捕阿沃卡多中出洋相的黑脸警探。他长得不难看。要是没有比利,没准她会接受他的邀请。“不过我没答应,我和他说了比利。他居然说‘那又如何?’臭男人!” “男人们都一样。”凯茨说。 莫伊拉把手放在方向盘“十点二十”的位置上,还不时地瞥一眼后视镜,就好像正在参加驾驶考试。 “干吗小心翼翼的?”凯茨说。 “那当然。”莫伊拉附和道,“小心驾驶,小心男人!”她按了按喇叭,闪了闪车灯,超过一辆梅赛德斯的大埃斯哥特货车,柔声问道:“你和瓦莱丽现在怎么样?你俩的问题还没解决吗?” “别瞎问。”凯茨说。 “我已经问了,”莫伊拉反驳道,“所以你最好还是告诉我吧。反正都聊到这话题了,就说说吧。要不然去温布尔登的路上怪闷的。” “是去里奇蒙。” “都一样。”莫伊拉两眼紧盯着路面。 凯茨沉默不语,只有风声从车边呼啸而过。 莫伊拉瞥了她一眼。“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和瓦莱丽,到底怎么样?” “我那时已经说过了,他去他的葡萄牙,我干我的警察。” “我听说你不再想做警察了。” “我说过了。他去他的葡萄牙。” “我知道!”莫伊拉说得飞快,声音忽高忽低,“来吧,告诉我你们俩的事。你和他……是不是有别的什么?” “我想是有别的什么了。老实跟你说,莫伊拉,我不是非常肯定。他跑去玩滑翔翼已经有几个星期了。他说要把脑子里的东西想想清楚。” “我想你们已经努力了,是吗?” “是的,我们做了很多努力。不过我现在想,他最好的朋友死了,而且所有一切都围绕着阿沃卡多的案子……哦,他无法确定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你!我想你们的问题不会这么简单吧。” “我并没有说他不爱我,莫伊拉。他不明白我是怎么了,也许我们之间真的有点什么。我知道他怎么想的。” “臭男人!”莫伊拉说。 “只要你喜欢。”凯茨说。 凯茨努力想高兴起来,可她的思绪已经不知飘到哪去了。 5 她们把车停在靠近公园的大门处。那里是私人停车区,莫伊拉拿出一块“警察”的标识牌,放在仪表盘上。 “走吧。”凯茨踌躇满志地说。 她虽然还未考虑清楚该如何着手,不过她知道坐在约翰大街的办公室里干等电话,肯定一无所获。里奇蒙督察的态度让凯茨感到很不舒服,但真正使她心中起伏难平的是那种感觉——正如莫伊拉所说的,珍妮·格里芬让案子溜走了。当俩人一起走进公园时,凯茨再也忍不住了,对莫伊拉说:“我们都体会过办案的压力,但是这次不同了。从没人松懈马虎,但现在,我们中有一个人……” “一个警察?”莫伊拉吃惊地叫起来。 “我是指一个女人。” “哦,”莫伊拉说。 一天中的这个时候很难见到公园的鹿群。但当她俩沿着公园的碎石小道信步前行时,却看到三十来只梅花鹿正在一棵巨大的橡树旁边吃草。鹿群外圈是一只高大俊美的雄鹿,高昂着头颅,灰白色的鹿角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挑衅的光辉。 “多么华贵啊,不是吗?”莫伊拉说道。 “啊,他是主角,”凯茨低声笑着,“真是个出色的男人。” “这些!这些都是他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你是在说他的女友们吗?” “是的。” “当然了,”凯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他是周围所有小伙子们中最高大、最健壮的。你得承认,他长得可真他妈帅!” “他一定棒极了。”莫伊拉说。 “是指性方面吗?” “我有吗?”莫伊拉的声音有点发颤。 凯茨哧哧地笑。“怎么啦,莫伊拉?我怎么看到你脸上有一抹红晕呀?”她停了一下,“你说和比利今晚什么时候见面来着?” “我没说要见面,”莫伊拉慢吞吞地说。她又看了看那只雄鹿,“不过我看回头得给他去个电话……”凯茨听了露齿一笑,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个“一”。 莫伊拉身着蓝色制服套裙,外面罩了件普通外套。她的黑色长袜和那双鞋太扎眼,任何流氓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警察,除非那家伙有毛病。和往常一样,凯茨穿着她喜爱的里维501牛仔裤,配上白色t恤,皮夹克和阿斯克斯慢跑鞋,舒适而且灵活。 在她们左边四五百码远的地方,一串长长的车队正动也不动地趴在公园边的单行道上,两个警察穿行其间。凯茨劝莫伊拉放轻松些,别老耸着肩。她说穿高跟鞋已经够较劲的了,闲散一些看起来会更像个受害者。虽然她们不一定就会碰上那个不速之客,但得提高警惕,关键是要保持警觉又不显露出来。凯茨忘记提醒莫伊拉她是个诱饵了。 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气温终于升上零度。昨夜的白霜开始化去,碎石小道显出黑色来,草地泛出墨绿色的光辉。凯茨抽了抽鼻子,尽情呼吸着新鲜空气。太阳金色的光芒洒在脸上,微风拂过耳边,这天气让人心旷神怡。“上帝,多棒的天气啊!”她长吁一口气,说自己真想立刻跑上一跑。 “你简直是疯了!”莫伊拉说,“你,比利·廷格尔,你们俩都疯了!你们轮着班地疯。我真搞不懂干吗非得这样?多睡会儿不好吗?我就喜欢睡懒觉。” “难道你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冲动?”凯茨问,“难道你从来没有看到一座山想要跑着冲上去吗?” “从来没有。” “难道你从来没有看到林间小道正在向你召唤吗?” “从来没有。” “或者是看到一片长长的海滩,到处是平整的沙子,尖叫着想在上面奔跑吗?” “从来没有。” “什么?”凯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如何对付体能测试呢?” “一年才一次。我会提前两个星期去跑步的。我只要通过考试就行了。” “那么你觉得如何呢?跑完后没觉得浑身舒畅?” “你骗我吧。” “不。”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凯茨,我只觉得恶心,浑身臭汗,又热又累,两腿酸疼。我只要一开始跑,就想上厕所。我恨长跑,谁要是喜欢长跑谁就有病。” 凯茨被激怒了。她摇摇头,嘟哝着:“哦,我的天啊。” “准确地说你的问题是什么?”莫伊拉说。 “问题?”凯茨急了,“问——题——!你是认真的吗?上帝呀。你这个女人,你有没有看过我健美的身体?你是在说问题吗?我是个合格的田径运动员,我可不想要个土豆般的身材。” 莫伊拉想要狠狠地回敬凯茨一下,可她一句也想不出来,只好摆了摆胳膊,干咳一声作罢。 透过灌木丛,他看到了两个年轻女人。她们在谈论着什么,挥舞着手臂。他穿着一身耐克的运动装,一双nb的慢跑鞋。紫色的运动衣背后有一个白紫相间的耐克标志。灰色的慢跑鞋柔软舒适,黑色的橡胶鞋底,鞋两侧都有个大大的银色的n字。在商场里看中这双鞋的时候,售货员告诉他说这双鞋很适合长跑。买下这双鞋后,他还从未用过,只是这次才穿上它到公园来慢跑。可半途中他忍不住要方便一下,只好就近到灌木丛里将就将就,不巧却遇上这两个女人。说真的,他喜欢老一点的女人或是更年轻的姑娘。这样的女人让他有点拿不准。灌木丛里有点冷,他于是走了出来,可裤子却被灌木扯了下来。前面的女人长着一头浓黑的头发。他走上前,笨拙地笑着。只见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了点下颏。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她喜欢我。”但是那女人的眼神却立刻暗了下来,喊道:“凯茨!” 只看见深色头发的女子抢步上前,越来越近。他扭头拔腿就跑,但还是被揪住了。还没容他还手,另一个金色头发的姑娘也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冲他高喊起来:“你被捕了,朋友!”接着他就被按倒在草丛里。他想对她们说,这是个误会,他不过是个长跑者。他只是在跑步,刚才也只不过是想去上厕所,是她们俩吓着他了。他觉着有人用膝盖顶在背上,接着又有什么凉冰冰的东西套在了手腕上。他想把实情告诉她们,可那俩姑娘正在气头上。接着就听到有人跑过来,步履沉重,还有许多嘈杂声。顶在背上的膝盖移开了,他刚想抬起头,一只脚却又把他踩得脸冲了地。他几乎能闻得到狗屎的味道,忍不住哭起来。又有什么人过来了。 “你他妈的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问道,听起来非常恼火。那只脚仍然踩着他。 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道:“你他妈的是谁?” “我是里奇蒙的科尔警官。” “哦,我是布赖顿约翰大街的弗拉德警官,那位……”那只脚又踩了下来。“是迪本警官,同一区的。” “那么你们他妈的……”那男人顿了顿,“那你们在我的辖区做什么?” 又有人跑了过来,脚步较轻盈。一个女人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是他吗?是他吗?” “我估计差不多,”那男人的声音粗暴地回答说,“这两个女警刚刚拘捕了他。” “我来猜猜看,”那个女人说道,“凯茨·弗拉德,对吗?” “唉呀,珍妮,”另一个女人说道,“你认识莫伊拉·迪本吗?” “不,没见过。” “莫伊拉,别去理他了。”那声音低了下来。“莫伊拉,来,来见见珍妮·格里芬。” 那只脚从他的脖子上挪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三男三女正盯着他,他们身后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他们看起来一脸的厌恶。他满眼泪花,想解释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几个女人转身离去。 6 “我们可不关心什么逮捕,珍妮。我们只关心那些案件材料。” “是吗?” “对,那家伙是你们的。” “哦,谢谢你们,弗拉德。你们跑到我们的管区来,差点让我们一个星期的盯梢泡了汤。” “我们没有侵犯任何你们的管区,我们只是要去斯科特大街。” “那你们究竟在这个公园里做什么?” “走路啊。我们下了车,在公园里散散步。里奇蒙的市中心在塞车,我们根本没打算浪费时间替你们抓人。我们有大把时间要打发,所以决定下车舒展一下筋骨。” “那你们为什么要去斯科特大街呢?难道你们没有看过报告吗?” “是的,我们都已经看过那报告了,可那里有什么呢?那是个死胡同。” “那么你们打算怎样?来找我的麻烦?” “不。” “好吧,那么你们俩正在白费功夫,警官。” 凯茨严肃起来。“很抱歉,警官。我们是奉了上级的命令才来这儿的。我们手头有一个令人发指的系列强xx案。案犯可能比刚才你们抓的那个更可怕。一共是五起强xx案,我们上边让我们到所有的案发地去看看,是否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没人针对你,关于里奇蒙的案子你也没做多少调查。有个带些神经质的女孩说一个男人将她击倒后跑掉了,有这回事吗?” 珍妮冷嘲热讽地说:“事后诸葛亮还真是门学问。” 凯茨接住话茬儿,“警官的事后诸葛亮就更有水平。” “哦,当然了,还得是个男的。” 珍妮面子有点搁不住了。凯茨想,这叫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打个平手。凯茨移开话题,笑着碰了碰气得七窍生烟的珍妮的胳膊,温柔地说道:“嗨,有咖啡吗?” 拘捕结束后,珍妮·格里芬把她们带到了一辆没有标记的“全顺”大埃斯哥特货车里。那是他们用来盯梢的。车身被故意弄得脏兮兮的,黑色的玻璃只能从里往外看。车里装配着录音设备,摄影机,还有两个带1000毫米自动变焦长镜头的佳能相机。珍妮气呼呼地把她们领进去,扑面而来是一股怪味,是一种运动场更衣室、妓院或者公共厕所的混合味道。凯茨以前曾经做过监视,对这还算熟悉。但是莫伊拉没有,当她踏进这辆卡车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车厢里一边是一个塑料板凳,在照相机旁边有一块正方形的垫子。凯茨和莫伊拉挤着坐在了板凳上,格里芬拖了把黑色靠背的经理椅坐在对面,头离车顶只有一英尺。莫伊拉仍旧抽着鼻子闻来闻去。格里芬叹了口气,她向下盯着地板上的一个小洞,然后抬眼看着凯茨,“看在上帝的分儿上,跟那姑娘解释一下。” 凯茨正盯着地板看着。她跟莫伊拉解释道:“这是一辆监视车,一旦你进来,就不能出去了,直到你可以离开了,才能出去。所以你只能用这个洞,明白吗?” “还有,”珍妮补充说,“如果你要是和臭屁连天的家伙们一起在这儿,那就更有趣了。因为他们有人认为这是种消遣。” “神经病。”凯茨说。 “那么这可怕的香水味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可怕?”格里芬说,“那是我的香水。” “哦,对不起……” “别这样,”凯茨赶快说道,“珍妮在和你开玩笑,你知道要掩盖其它味道只需用廉价的香水就可以了。” “哦。”莫伊拉像个小孩似地答道。 格里芬挺了挺腰板,问道:“好吧,你打算现在就问吗?” “问什么?”莫伊拉说。 “你不想问问我关于上厕所的事吗?” “没有啊。” “我也没有打算说。”格里芬冷笑一声。 凯茨冲着地板说道:‘当你不得不去的时候,你就会习惯了,莫伊拉。” “什么,珍妮?可是我不能……”莫伊拉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有时你别无选择,”凯茨轻轻说道。 “是的,”格里芬说,“要么你就正襟危坐,自己憋着受罪,要么就蹲在角落里解决。” 莫伊拉仍然感到难以置信。“可我还是不能……” “事情就是这样,小姐。相信我。” “哦,这太可怕了。” 珍妮松松筋骨,笑着说:“事情不是总这么糟,莫伊拉。有些小伙子们还是很文明的。至少当你非常窘迫的时候,他们会想办法让你有一点儿私人空间的。时间长了,你就会学着练练你的肾了。” “那些警察怎么办?他们……?我是说……” “也在角落里撒尿?上帝啊!孩子,他们当然如此。别太天真了,一周以来,为了抓那个嫌疑犯,我每天上午要在这车里呆6个小时,而这些男人们每半小时都要方便一下。他们还觉得蛮有趣的。” “挺浪漫,不是吗?”凯茨问道。 珍妮也喝了杯咖啡,不是现煮的,更没有加热牛奶,而是一杯直接从热水瓶倒出的,兑了劣质奶粉的速溶咖啡,这里的气氛更不怎么样。但是,该死的,谁让是在什么监视车中呢?“干杯!”凯茨说。 她们喝着咖啡,那味道使凯茨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大学时的那些夜晚。珍妮说刚才逮捕的过程都在录像带上了。她按下按键,4x3英寸彩色监视器上出现了莫伊拉和凯茨激烈争执的图像。那镜头刚好可以看到莫伊拉结凯茨看她的手指,可以看到凯茨匆匆瞥了一眼,有点犹豫,然后弯下身去系鞋带。然后那个疑犯从树丛中走出来,扯下了运动裤的前襟露出下体。十倍焦距的长镜头从二百米远的地方拍下了他的脸部,虽然不很清晰,但已足够给他定罪。录像里唯一的声音是从这辆“全顺”车中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从屏幕上可以看到莫伊拉的头开始有些微微后仰,后来当她开始惊叫的时候,可以看到她的头又有些前倾。当凯茨看到她的同伴快速上前去逮捕疑犯时,她向上瞥了一眼,或者说是特意向上望了一眼,行家能看出她当时有些犹豫。 “光凭这些证据,我们怎么能执行逮捕呢?对吧!”听起来珍妮并不太高兴。 莫伊拉挖苦地说道:“我们怎样才能和你联系上呢,珍妮?去做诱饵什么的?你知道我们正等你值勤回来。” “那你是怎样找到我们的,通过指挥中心吗?” “还能是哪儿?” 珍妮停顿了一下。“我想我们应该在办公室谈。” “你能去那儿吗?”莫伊拉笑着说,“那样就好了。” “我们还是走吧,莫伊拉。”凯茨冷冰冰地说,“好给格里芬警官腾出地方来。” “对,照你的头儿说的去做。”格里芬说。 凯茨和莫伊拉盯着这个老女人,并没离开。格里芬低头不语,两眼好像在地板上扎了根。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直起身说道:“好吧。”凯茨意识到格里芬态度的转变是表示愿意提供关于布朗和斯塔布斯的情况,她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可珍妮对里奇蒙的案子又能回忆起些什么呢? “上帝,这是什么狗屁咖啡!”格里芬开了个头。凯茨微微笑了笑。莫伊拉扬了扬眉毛,她觉着那咖啡其实还马马虎虎。 “当时布朗有点恶作剧的意思。”格里芬在椅子里摇晃着。“她才二十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那种只要稍做修饰就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但她没有,你知道那样的女孩吧?” 凯茨点了点头。莫伊拉正在倒咖啡。 “我去看她那天,她穿着一条满是口袋的裤子和一件宽松上衣,看起来稍微有些胖。她告诉我她是在那次袭击前两个月才开始跑步的,并且加入了‘姐妹’组织。” “里奇蒙和金斯顿姐妹长跑团?” “对。不过仅此而已,从这上面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线索了。她没有疤痕,甚至不觉得痛苦。她正是那种让人迷惑的年纪,恣意随行,知道吗?” “不太可信?” “毋庸置疑。” “我知道。” “我们究竟在找什么?我和当地的警察一起在附近进行了走访,我还挨家挨户地进行了调查,但是没有任何收获。哦,有一个邻居说那天街上有一辆电视台的大卡车。我们试着联系了所有大公司,不过没有结果。目击者说那可能是辆多用途车或是辆埃斯哥特货车,她不记得颜色了。” 凯茨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了三个单词。“就这些了?” “到那时为止就这些。后来斯塔布斯女士又遭到了袭击。” “跟我说说。” “大同小异。斯塔布斯女士购物后回家,当她打开前门时,被人从后面击中头部,然后在门厅被强xx。除了第一击和强xx以外,她没受到其他的侵害。她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被强xx时多半也失去了知觉。” “你这么认为?” “很难说。斯塔布斯女士情绪有点激动,当然还不至于歇斯底里。我看你想知道里奇蒙和金斯顿,布朗小姐和斯塔布斯女士之间的联系,对吗?” “可以这么说。” “依我所见,毫无联系,纯属巧合。”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巧合的?” “当我陪斯塔布斯女士从医院回家时,在门厅里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双跑鞋。我问起来,她说她丈夫跑马拉松,因而也劝她参加长跑。只是她跑得太慢跟不上他,于是参加了姐妹长跑团。那是一个完全由妇女们自发组成的松散组织。有了它,她们跑步时就不会落单。” “斯塔布斯认识布朗吗?” “不能确定。当我们向她出示照片时,斯塔布斯说有点印象。我们又回到布朗那儿,她想起了斯塔布斯女士,因为她丈夫曾经参加过伦敦马拉松赛。” “还有其他的联系吗?” “一点儿也没了。” “那姐妹会,她们完全是由女性组成的?” “完全是女性,一个男人也没有。我们曾和其中一些成员的男朋友或丈夫交谈过,但他们人不多,大部分成员都是单身女人。你只要自己去看看就明白了。我想有男伴的女士多半情愿跟他们一块儿跑。” “除非她们跑得太慢了,像斯塔布斯女士一样。” “除非她们跑得太慢了。” 莫伊拉喝完了一暖瓶的咖啡,居然没有用上地板上的那个小洞。她们从卡车的后边钻出来,莫伊拉说她得继续去调查。 看来肯定得去一趟里奇蒙指挥中心做笔录了。凯茨建议给珍妮十分钟看她能不能搞张办公桌来。格里芬又钻进了埃斯哥特货车,凯茨两人则决定回到公园里散会儿步。 英国十二月的太阳一如往日斜挂空中,树林笼罩着团团雾气,雾雹中一缕缕淡黄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倾洒下来。她们在谈论着刚才的逮捕,谈论着她们的巧遇,谈论着布朗和斯塔布斯遭受的袭击。男人们总是习惯于贬低别人,对自己就又是另外一套了。 “今晚你怎么对比利说?”凯茨问莫伊拉,“他很担心你做警察吗?” “这才刚开了个头。他总是对我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干这行’。” “他却可以的,是吗?” “他是男的!” “哦,我真弄不懂。” 莫伊拉笑了。“看看今天这些家伙,那个科尔警官和他的两个同伴。他们今天一句话都没说?” “根本没开过口。我想他们要不是吓傻了就是吃撑了。” “一定是的!”莫伊拉说,“如果今天早上只有我一个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不这么认为,莫伊拉。你看起来完全控制住了局面。” “当然!我简直害怕死了!但相比之下,我更加愤怒。那个愚蠢的变态狂竟然冲我晃他的那个东西。” “你说的没错,他就是个白痴。不过这会儿他可有时间玩他的小把戏了。他们在城南的环城路上可有事儿干了!”凯茨忽然咧嘴笑起来。“够他们忙一阵子的。” 第02章 7 她们原以为在红狮大街警署能快进快出的,但看来打错了算盘,十四年来保守党的连续执政使得文案工作变得越来越繁文缛节。警署是一栋老旧的红砖三层小楼,建于本世纪初。要完成有关逮捕的文案工作是件费劲的事情,但她们失去耐心了吗? “我?”凯茨问。她已经喝掉了十四杯咖啡,现在得去方便一下。“不,当然不。我喜欢伏案工作!” 这个不速之客叫做普赖尔,他没有前科。她已经两次拼错了这个名字。她嘴里喃喃自语,“普赖尔!普赖尔!”她又第三次拼错了。 这回她真失去耐心了。“噢!见鬼!”她把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十尺外的纸箱里。 “真准,弗拉德!”格里芬在门口说,“你一定练过。” “你知道的,珍妮,太多回逮捕了。” “恭喜你们,我们的督察要见你们俩。” “在办公室?”凯茨说。 格里芬笑着冲她们摆了摆手。 “噢!见鬼!”莫伊拉说。她整个下午看起来都忧心忡忡。 珍妮·格里芬的督察叫做兰克,至少六英尺六英寸高,比诺曼·布莱克赛还要高。但是布莱克赛壮得像头牛,兰克却人符其名,又高又瘦,两只眼睛长在一张马脸上。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莫伊拉说:“你听他都说了些什么?‘哦,迪本警官,干得很好,干得真不赖,迪本警官。当你们来这儿的时候没想到要花这么多工夫吧,迪本警官。’上帝呀,我最恨那样的家伙了。” 凯茨说:“亲爱的,我敢打赌,咱们谈话的时候,他对你眉来眼去的。” “我可不喜欢。” “噢,我想你有麻烦了。你听到的,莫伊拉,‘我很快就会去布赖顿。弗拉德警官,也许你能带我去参观参观,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常有料的地方。’他是在说夜总会,莫伊拉。” “真该投诉他。” “投诉什么?他可什么也没做。” 她们又花了一个半小时才完成了逮捕报告,之后又和格里芬重新核对了一遍才离开警署。当她们俩出门时,格里芬悄悄说:“保重,弗拉德。”她冲着督察的办公室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凯茨的肩头。 “我会的,警官。”凯茨故作冷酷地穿过大门扬长而去。 几秒钟后她又回来了,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浅笑着。“我可真糊涂!”她说,咯咯笑着,“忘拿车钥匙了。”格里芬警官一直低头整理文件,几乎没抬头看上一眼。 据说吉尔·布朗很少在六点钟之前回家的。当她们到达时才五点半,她原本准备等上一会儿,可发现灯亮着。她们按响了门铃,很快就有人应答。不一会儿,一个脸庞亮丽的蹦蹦跳跳的姑娘拉开了房门,一边还踮着脚尖跳来跳去。这是她们要找的布朗小姐吗? “是的,是我,再没第二个人住这里了。” “嗯,我们还以为要找一个……” “没这么瘦的,对吗?”布朗露出一张灿烂的颇具感染力的笑脸。“一年前我还没这么瘦。我是个长跑爱好者,你知道的。这很好,不是吗?能使你保持健康。我以前练慢跑,不过现在我正加快速度。你们要进来吗?” “难道你不打算先问一下我们是谁吗?”莫伊拉稍带困惑地说。她仍旧吃惊地张着嘴。 “别傻了。”布朗笑道,“你们是垃圾,不是吗?想喝杯茶吗?” 吉尔·布朗仍然在跳跃着,即使是在沏茶的时候。她像个过分激动的拳击手踮着脚尖跳来跳去:当她住壶里注水时,当她找出三个杯子时;当她从电冰箱中掏出东西时;当她从壁橱中抓出砂糖时。她的生活看来充满了“叮叮当当”和“唏里哗啦”。 “糖?”凯茨不无吃惊地问道。 “我得保持体重。昨天我刚跑了十五英里,今天晚上还要参加个晚会!” “哦,赐予我力量吧!”莫伊拉欷觑说道。 “你说什么,亲爱的?” “没有,我只是不太舒服,仅此而已。” “噢,你应该不错。你看起来相当结实而且也不胖。瞧瞧我,当我刚开始的时候……噢,那时我几乎瘦得皮包骨头。现在我拥有充沛的精力,多交些男朋友也没什么问题。” “找男人对我来说也从不成问题,”莫伊拉说,口气更重、更慢。 水开了,溢了出来,盖子叮叮作响。吉尔·布朗把水到杯子里,还不忘了要蹦蹦跳跳,让人看得心惊胆战。“不。”她说,“看你的样子,我可不那么认为。”她看起来比壶里的水还要沸腾。“你知道,你拥有一张动人的脸蛋。你只要上一点点淡妆,在眼睛周围。使你的皮肤更能衬出你的双眼。” 她们围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坐下,吉尔和凯茨每人拿着一个带有竞赛标志的杯子。莫伊拉傻乎乎地呆坐着。 “第六届图顿十公里长跑大赛!”凯茨转动着她的杯子看着上边的蓝字说。“什么时候,去年十月?” “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比赛。你知道吗?” “成绩如何?” “我想是五十六分钟。那时我还一无所知。开始时我跑得太快了,所以到了中间,我不得不走着前进。” “我知道,是第八届。”吉尔的杯子和凯茨的一样的样式,一样颜色,只是标志不同,有一个不同的象征赛跑的卡通形象。 布朗神采奕奕地说道:“四月份我跑了四十一分钟。在这次第八届比赛中,”她抬起杯子露出上面的蓝字,“我突破了四十六分钟。” “你提高很快,吉尔。你没有训练过度吧?” “据我的教练讲没有。她说我是个天才。他判定我能跑得更快,但需要先减掉赘肉。我现在每天都坚持跑一定的里数,一直要到二月,每周一次山地训练,没什么超负荷的。我已报名参加了伦敦马拉松赛,我可不想受伤。” “我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你,我也练过跑步。如果你需要什么建议……” “狗屎!”布朗忽然坐直了身子。“我说你是谁呢。你也跑图顿的比赛,是吧?你叫什么名字,凯瑟琳还是什么?” “别把我和凯瑟琳·贝勒混淆起来,她经常能赢得大赛的头名,她可比我快多了!我是凯茨·弗拉德。我是今年四月份赛的第二名。” “你跑多长时间?” “三十四分四十秒。我的最好成绩是三十四,哦,是三十一分。” “噢,上帝,真快啊!”布朗大喘了一口气。她晃着手臂,大声地喝着咖啡,被呛着了。“噢,太棒了。抱歉。”她下巴上沾了一滴咖啡。 凯茨没吭气。然后她说:“别着急。吉尔……是叫吉尔,对吗?” “是的,吉尔·布朗,情绪高昂,热爱运动,而且从未被强xx过。” 莫伊拉在一边咬着舌头,直直地盯着凯茨的脸看。 凯茨抬起手臂摇了摇,示意莫伊拉保持安静。“你想告诉我们,吉尔?” “和我上次说的没什么不同。” “我们知道,都过去一年多了。” “都跑过两次图顿赛了。还要咖啡吗?” “我自己来。”莫伊拉说。她站起得太快了,把椅子弄翻了。 吉尔冷漠地斜下身子扶起椅子。“这回不加糖?”她微笑着。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莫伊拉脸红了。 “下班后我回到家,那是周一的晚上。当我开门的时候,一个相当大的家伙背后猛击我。当我醒来的时候,他已逃走了。” “为什么说是个大块头呢?” “我也不知道。总之他是个大块头。可能有个影子,也许是第六感什么的,不过我敢断定他是个大块头。” “是你自己认为那是个男人,还是当第二起袭击案后警官来访问你时你推测如此呢?” “他妈的!”布朗突然说道,“如果一个个头很大的畜生跳到你背后,你难道不认为他要强暴你吗?当然那是个男的!上帝!” “嘿,嘿。”凯茨听起来很平静。她向上瞥了一眼,莫伊拉倒了一半停下来,她美丽的嘴唇又完美地张开了。凯茨用更慢的速度说:“听着,吉尔,也许你不相信我,但是人们所感觉到的通常不是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这是很正常的。” “好吧,我感觉到他身材高大。对吗?” “先别对我咬牙切齿,不过你能估计一下他有多高大吗?” “六英尺二英寸以上,至少两百磅重。” “什么?” “几个月前我的一个男朋友也身材高大,他——” “你想说他有六英尺三英寸?” “可能吧。我只是觉着他很高大,知道吗?至少和我的那个男友一样。” “很好,吉尔。” “还有,他手指尖粗糙。” “像个工人,你是这个意思吗?不是像个农夫?” “不。是指尖。他摸我的脖子,他手指末端硬得要死。差不多和玉米一样。上次我怎么没想起来?” 凯茨知道为什么,因为根本没人问她。她安详地等着。“是这样的,总会有这样的事,吉尔。长期的记忆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这就是我重新又打扰你的价值所在,真的,你非常神奇。” “咖啡!”莫伊拉放下杯子。 吉尔·布朗笑了。“好的!还有别的什么吗?只能有一件事了,我得马上换衣服去参加晚会了……” 凯茨啜了一小口咖啡,这味道让她不由得想起了珍妮·格里芬的热水瓶。 “还有件小事情要占用你的时间,吉尔。请闭上眼睛。曾有人在街上见过一辆电视台的修理车。你能回想起见过它吗?” 吉尔闭上双眼。咖啡腾起的热气萦绕着她的脸庞。 “我想不起来……我当时正回家。我通常在晨报来之前外出跑步。那天我想看图顿的成绩来了没有。我打开门,然后……啊,该死!有一辆埃斯哥特货车停在大街的尽头。” 凯茨问:“哪个公司?”这是个渺茫的期望。 “我不知道。那车头冲着我,看起来脏兮兮的。它也许是辆转播车,也许是辆……我不能肯定。” “我查过布朗的档案,莫伊拉。格里芬警官曾和当地的电台和电视台谈过。离吉尔最近的男性工作人员在六条街之外。所有他们的精力都集中在广播中的热线节目上了,我们可以轻松地将他们集中起来。我认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根本无法做那件事。” 莫伊拉正准备开动车子。她听到凯茨声音中有点什么东西,就说道:“但是?” “我正在想是不是阿沃卡多。他有足够证据表明不在现场。我们得关照一下所有的在理论上有可能对吉尔·布朗施暴的暴躁分子,还得重新查一下有关斯塔布斯袭击中的相关人员。看看从别的方面能不能有所收获。” “吉尔·布朗让我有点吃惊。” “是的,你已经表现出来了。你得注意控制一下你松松下垂的下巴。莫儿,你这样会使我们得不到所有情况的。” 斯塔布斯住得离这儿很近,直线不过一箭之遥的距离。当然要是不熟悉里奇蒙的单行线或是个陌生人也许要花上十分钟。那房子非常普通,三十年代末建的房子,带瓦的栅栏,塑制门窗。她们刚在外边停下车,三盏五百瓦的安全灯“嘭”地一声亮起来。修剪齐整的草坪,草坪上孤零零的两个来客,灯光将这一切映得雪亮,宛若夜场足球赛中要发定位球的情景。屋檐下。墙头上是英国电讯的安全警报系统,直接与交换机连在一起。莫伊拉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打了个冷颤。 凯茨不动声色地按响了门铃。 8 屋中应该有人。前边圆形栅栏围起的房子里黑漆漆的,但有电视的声音从后边模糊地传出来,过道尽头有一缕灯光从门缝下挤了出来。 凯茨再次按下门铃,这次比上次时间更长。从房间深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喊声——“乔治!”然后有一个更低沉的声音应了一声。厨房的灯亮了,紧接着听到脚步声由远至近。“是谁?”语气中透着一股怒气,是那种压抑已久、行将爆发的愤懑。 凯茨对莫伊拉使了个眼色。“让我来。”她冲着投信口大声喊道:“警察!斯塔布斯先生吗?” “是,你们要干吗?” “我们想谈一谈,斯塔布斯先生。外面冷得很。” 门锁应声而开,露出一道不足一英寸的小缝,门上还搭着链子。黑暗中飘出一句话来,“证件?” 凯茨早已拿在手中,立刻打开来。 黑洞洞的大门里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呢?”他冲莫伊拉点了点头,“让我看看你的。” 莫伊拉慌忙在手袋中翻找起来,嘴里喃喃地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凯茨看不见她的脸,但她能感觉到莫伊拉满脸涨得通红。 “我们能进来吗?斯塔布斯先生。” “得等我看到这黑鬼的证件。”斯塔布斯斩钉截铁地说。幸亏莫伊拉没留神。 “谢天谢地。”莫伊拉总算找着了,在空中兴奋地挥舞起来。 他看了一眼,咕哝道:“我看你们可以进来了。”他解开门链,把门打开。“她在那边。如果需要,我会到后头去。”说完转身离去,边走边粗鲁地喊道,“艾琳!是警察!”艾琳·斯塔布斯在里屋,她丈夫步入厨房前,给她们指了个方向,随即在身后把门关上。在房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凯茨看见了他那小小的世界:一台小黑白电视机,一个烟灰缸,一打淡啤酒,晚报翻开在赛马版上。 斯塔布斯夫人坐在一把扶手椅上,高大的靠背,棕色皮革的扶手几乎将她包在其中。扁平的扶手由椅背弯盘而下,她的双手死气沉沉地搭在上头,那儿的皮革已经有点褪色了。她腿上盖着印花羽绒被,看起来很冷的样子。但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在她的对面是个煤气取暖炉,四个火头都开着,烧得通红。屋里简直像个烤房。电视声音大得吵人,斯塔布斯夫人盯着屏幕,双眼灰暗,空洞无神,混浊的眼光让人几乎觉着她半盲,看起来几乎有六十岁。当她开口说话时,脸上毫无表情。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声音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我想,我们能不能……?”凯茨冲电视机点了点头。 斯塔布斯夫人身边堆满垃圾的桌子上放着摇控器,她拿起来接了下“静音”键,电视声突然停止,她们只能听到壁炉中火苗嘶嘶的声音以及透过厨房的墙壁传来的隐隐约约别的电视的声音。斯塔布斯夫人轻轻地抬了下眼皮,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们两人一番,似乎心意已决。 “我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后转过脸去继续盯着电视里寂静无声的新闻。 屋里的温度热得让人难以忍受,莫伊拉看起来已经打蔫了。她冲斯塔布斯夫人笑了笑,问是否能脱掉外套。斯塔布斯夫人表示可以,并示意她们俩都坐下。她告诉她俩,别担心隔壁厨房里她丈夫,他会整晚都呆在那儿。 莫伊拉挑了一张远离火炉并且临窗的椅子坐下,那是一张和艾琳所坐的同样的棕色皮椅。屋里只剩下火炉旁的双人长沙发,垫子都被烤得烫人。凯茨想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和斯塔布斯夫人一样,坐下来。她笑了笑说屋里有点热。 “我倒没觉得。”斯塔布斯夫人答道。 “我知道这会很难,斯塔布斯夫人……”凯茨轻柔地说,“我们当然不愿意……”她顿了一顿,“强迫,但是……”艾琳·斯塔布斯显得无动于衷。凯茨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于是慢慢地握住了这女人的手。‘嘶塔布斯夫人?” 艾琳·斯塔布斯慢慢地转过头来,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到这位女警察粉嫩的手上,抬眼盯住凯茨,眼光中透出万分悲苦。凯茨感觉到两人指尖轻触的地方有些异常。 “你叫什么?”斯塔布斯夫人轻声问。 “凯茜·弗拉德,”凯茨答道,”朋友们都叫我凯茨。” “名字真好听。” 当凯茨握住艾琳·斯塔布斯的手时,本打算引起她的注意就收回手来,但这会儿已是骑虎难下。凯茨感到手有点麻了。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她能感觉得到房间嗡嗡作响,她能感觉得到艾琳脉搏的跳动,她想她能体会到她的痛苦。凯茨不知该再做些什么,她将自己的手挪开,找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伸手再次去抚慰艾琳。她觉得艾琳的身体热了起来。当她抬眼看着她时,她已感觉到艾琳哭了。 “你触摸我了,”艾琳说。煤气炉的火苗嘶嘶作响。“乔治不再碰我了,一次也没有了。自从那之后,一次也没有了。”凯茨抬头看着艾琳的泪水,先是一滴滴的,紧接着泪如泉涌,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像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地宣泄出来。“他不再碰我,一次也不。他说他做不到,似乎那是我的错,似乎是我做错了什么。” “要我们给你弄点什么喝的吗?斯塔布斯夫人。”凯茨轻声问道,她又往旁边靠了靠,试图正视斯塔布斯的脸。“你想喝杯茶吗?” 那女人抽泣着。“不,我没事。我真的没事。”她抬起眼来,眼光一闪,几乎是微笑着望着警官,柔声说道:“继续握着我的手吧,我不在意。” “没问题,艾琳,”凯茨平静地说道,“忘掉那些问题,那并不重要。要纸巾吗?” 艾琳点了点头。 “我这儿有!”莫伊拉说着从手袋中取出一包。 “谢谢!” 莫伊拉松了口气。“不用谢,斯塔布斯夫人。” “给,艾琳。” “没关系,艾琳。我这儿有的是纸巾。” 斯塔布斯擤了把鼻涕。“谢谢,太感激了。”她突然停下并坐起身来。“你们觉得这儿热吗?” 莫伊拉的白衬衣已经敞至脖根。她咳了咳,“有点儿,斯塔布斯夫人。不过要是你觉得……” 艾琳看着凯茨,“要不我们把火关小点儿?凯……” “凯西,艾琳。我说过吧,朋友们都喊我凯茨。” “噢,是的,”斯塔布斯慢慢说。她往上看看,“凯茨,把火关小些好吗?我觉得这儿太热了。” 要去关小火,凯茨就得松开握住的艾琳的手。她迟疑着,艾琳明白了,她笑着,慢慢地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凯茨弯下腰,靠近火焰去找开关,她觉得火苗的热气舔着她的脸。她将开关旋回三档,一时间都觉得有点儿冷了。 “好些了!”艾琳说。 凯茨脸朝前坐在沙发上,两手叠在一起,两肘搭在膝上。她冲斯塔布斯夫人的方向斜倚着,不过不再握她的手了。“该死!”她想起什么,又伸出手摸着艾琳。那女人捏了握她的手,用明亮的眼睛望着她。凯茨想了一会儿。“艾琳,你没接受过心理辅导吧?” 斯塔布斯夫人微微一抖。“不!我不想出去。而且乔治……”她看了眼厨房,“乔治说他也不希望任何人来这儿。” “你最后一次外出是什么时候?艾琳。” “事情发生的那周。”她突然停下来,浑身紧绷,用完全不同的口吻大声说道,“那以后我就再没出过这幢房子,我……”她再次突然停住,坐起身来,推开羽绒被。“很抱歉,警官,自从我被强暴的那一周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外出过。” 四目相投,凯茨看见艾琳和她有着同样碧绿的眼睛。出于本能,她问道:“今晚怎么样?艾琳。” 时间仿佛停滞,凝固的空气似乎在等待着艾琳艰难地做出抉择。她抬起头,脸上挂着勉强的微笑,眼神中流露出心意已决。凯茨下了步险棋,但毕竟是步好棋。艾琳说今晚可以,但出去前得洗个澡,能否等她一会儿。 “当然可以,要帮忙吗?” “不,谢谢,我很好。等我半小时,可以吗?” 她站起身,摇晃了一会儿,稳住了身体。羽绒被滑落到地上。当她走到大厅时,用力敲了敲厨房门。“乔治!我要出门。我出去时你把起居室打扫一下。”她扭头对莫伊拉和凯茨说:“二十五分钟,好吗?”然后转身离去。 凯茨等艾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听到她打开了水龙头,转身对莫伊拉说: “把电视开一下,弄响点儿,我要去和那个阿亚图拉说句话!”莫伊拉听了又吃惊地垂下了下巴。凯茨抬手指着她的下颏:“合上。赶快行动!” 她敲了敲厨房门,没等回答就推门进去了。乔治·斯塔布斯从报纸上抬起眼。 “她真的要出去?” “洗完澡之后,乔治。” 他放下手中的罐头,两眼直盯着凯茨。“天啊!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9 四十分钟后艾琳·斯塔布斯从楼上下来。晚了十分钟,却显得比刚才年轻了许多,看得出脸部的仆妆花了不少功夫。一定是很久没打扮,手都生疏了,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在这间屋子里这样呆上六个月,要想精神焕发改头换面,单靠洗个热水澡可办不到。 厨房门开了,乔治的电视已经关掉。他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听嘉士伯啤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愠怒。凯茨和莫伊拉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凯茨冲乔治笑了笑。乔治抬头看着他的妻子。 “你看起来不赖嘛!”他说。 “是吗?”艾琳回答道。 她们坐进莫伊拉的轿车,凯茨侧着挤进了后座。莫伊拉忙不迭地解释,但是凯茨让她留神开车。 “去哪儿?艾琳。”凯茨问道。 艾琳提议河边有个不错的酒吧。“好的,开车。”凯茨说。 八点不到,酒吧里除了她们只有不多的几个客人懒洋洋地坐在那儿。艾琳解释道:“这是个挺受欢迎的酒吧,但是今晚不会有太多的人,今天是周一嘛。” “这样很好。”莫伊拉说。 “我觉得也是。”凯茨说。“干杯!”她们冲斯塔布斯举起了杯子。 艾琳迟疑了一下,也举起了杯子。“干杯!”她说,“很高兴能来这儿,谢谢。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现在怕得要死。” “我们会抓住他的,艾琳。我保证。”凯茨一脸正气。 “我相信你。” 艾琳·斯塔布斯终于开口了,起初声音很轻,几乎是耳语,语气中还带着紧张和怀疑。她抿了一口金汤力,挺了挺腰杆,声音变得大了起来,脸上重又闪现出光彩。她甚至开始讲一些轻松的笑话。她曾在一家小公司工作,打字,档案,接待,甚至一些销售业务,什么都干。“他们人很好。他们说无论何时,只要我愿意,就能回去工作。可是我办不到。我递上了辞呈,就在那件事情两周后。” 凯茨知道这个女人是多么地希望能将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你知道这很滑稽,”艾琳说,“你从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对吗?我曾在电视上看到人们谈论这种事情,我们也都听说过,对吗?然而,现在它就发生了,而且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不知道现在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这和过去的我判若两人。我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唉!不可能了。我和乔治已经……” “他已经……”莫伊拉轻声问道。 “你是说他已经不愿和我那个了?对的,他再也不愿意和我做爱了。就是这样,亲爱的,那事发生后,乔治就碰都不愿碰我了。” “很抱歉,我……” “抱歉什么?亲爱的。是抱歉我老公这样对我?还是抱歉他克服不了这个障碍?这不是你的错。” “对,可我……” “别再道歉了,没什么。你和你的同伴,在我最需要的这个时候能来看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没有什么好抱歉的,对吗?” “对的!”莫伊拉说。凯茨看得出她并不十分相信这一点。 艾琳笑了。“我想起来这圈酒该我请了,对吗?姑娘们。不,别起身,再来份一样的?” 凯茨抬头看了看吧台。艾琳已要了酒,这会儿她跟服务生正聊得乐不可支。一方面,她的这种转变让人惊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又是意料之中的。这就是凯茨曾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的。她转过头来,“你知道吗?莫伊拉,要是在两千年前,这女人早就会被乱石砸死。那事之前,她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被强暴跟她自己也脱不了关系。也许现在会好点儿了吧。” “一点儿,”莫伊拉说,“就那么一点儿。她老公是头猪。” “乔治的问题是他不能容忍美好的东西被玷污。他对那些无法释怀。”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不,他不是,莫伊拉。他只是个孩子。”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看看他们的家,再看看他那副德性。” “莫伊拉,相信我,他只是个孩子,他也很痛苦。一旦他摆出大男子主义的架势,就停不下来了。有些时候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次触摸,但这些都没发生。有些东西一旦你失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们很蠢,他们本该找人来开解这件事,但是没有。不过相信我,任何人都能解决他们这个问题。” “我看没那么简单。”莫伊拉说。 “我说行。他们之间已经出现转机。这得花点儿时间,但他们最终肯定能重修于好。看看艾琳现在这个样子,哪点像个受害者?我敢打赌,在遭遇这个不幸之前,他俩的性生活一定很和协。她说她把自己的初夜给了乔治,我敢打赌他也是。这就留下了隐患,莫儿。有人捅破了他们的气球。强xx和通奸一样让人难以接受。面对这种事情,你有多么理性无关紧要,关键是发生了什么。” “她回来了。” “我知道。相信我,他俩肯定会好起来的。” 艾琳回来一屁股坐下。“两杯金汤力,一杯橙汁,对吗?这杯大的是我的。干杯,姑娘们!” 凯茨和莫伊拉笑着也端起了杯子。“干杯!琳!” “你们不是在谈论我吗?这会儿怎么打住了?” 艾琳把弄着手中的杯子,莫伊拉面臊起来。她说:“嘿,没事。我不过开个玩笑。” “我们正说着,”凯茨说,“我们正说着我们很高兴你能出来。” “我也是,”艾琳说,“我怕的要死,但我非常高兴我能到这儿来。” “总得有个第一步,嗯?艾琳。” “对。但这一步最难。” “可是你做到了!”莫伊拉说。 “对,我做到了!” 艾琳举起杯子,透过杯中的液体看着凯茨,停留了片刻,然后把杯子放下,低着头用手指拨弄着杯中的柠檬片。“我没有失去知觉,所有的都在我脑子里。”凯茨俩人瞪大了眼睛。“我能记起每一个细节。” 现在什么也不用说,不用问,也不需要提示,四十二岁的艾琳·斯塔布斯夫人开始剥去外壳,扯断心头的锁链,重新燃起心底的激情,重又找回了年轻时候的自己,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艾琳。她开始把一切娓娓道来。 “那天乔治上的是下午班,我在回家的路上顺便去了趟超市。我并没有买太多的东西,只买了牛奶面包和一些肉馅。我准备给乔治做扁面条吃,乔治很喜欢吃这个,每次当他值完班我都会给他做。等他回到家里,我用微波沪热三分钟,他洗完澡就可以吃了。 “我一般五点半下班,所以应该在六点半到家,最晚七点差一刻。我开着一辆旧的阿斯彻,那天我把它停在街上。乔治的斯尔拉比我的要新一点儿,所以我们把它停在我们的私人车道上,那样安全些。我们的大部分邻居都把车停在自家的车道上或停在车库里,但是那天在我们附近的街上却停着两辆轿车和两辆埃斯哥特货车。 “那两辆轿车分别是h字头和g字头的蒙塔戈,两辆车离着不远。因为乔治的斯尔拉也是h字头的,所以我记得。当时我想那可能是两个推销员的车或别的什么人的。两辆货车中一辆埃斯哥特货车是l字头,是自来水公司的;另一辆像是转播车,不过很旧,是f字头。” 凯茨和莫伊拉都摒息静听,尽量不去打断艾琳的回忆。她们周围的另一个世界在喧闹着,酒杯的叮当声,游戏机的嗡嗡声,吧台后边收银机的叮当声以及酒客的笑声和其他偶尔发出的声音,混作一团。 “你过会儿也许会问我,所以现在我就告诉你。我的记忆力通常很好,如果我想去记住什么,那就会像看电影一样清晰。我上学时,我可以看过一页书后一字一句地把它背出来。 “在那停着的轿车和埃斯哥特货车里绝对没有任何人。一辆车后窗上放着一对绒毛玩具。”她停住点了点头,像是在对别人刚才说的表示赞同。“那是辆斯尔拉,乳白色,没准儿就是白色的。那辆蒙塔戈是黑色的,也许是棕色或是暗红色的。我们街上的灯很暗,所以仅仅从旁边驶过没法确定是什么颜色的。 “我把车停在隔壁房屋外面的街灯下。不是为了安全,只是因为那样比较容易锁车。如果那儿有什么人的话,他一定是藏在什么地方,因为当时我什么也没看见。我觉着我的感觉非常准确,那天晚上一切正常。 “我下车后,绕过去取出放在副驾驶位上的东西,锁上车门,然后准备回家。 “乔治是个非常循规蹈矩的人,他通常会为我打开门廊的灯,这样我就不会在晚回来的时候因为太黑而找不到钥匙孔。那天灯没亮着,我也没多想什么。我想也许是乔治忘记了,他偶尔也会这样。 “我的钥匙环上有个小手电,我按亮它,伸进钥匙打开门。接着我就听到他冲过来。他肯定离得很远,因为我们的车道上无处可藏。他速度一定极快,我听到他冲过来时没有时间采取任何行动。 “我几乎已经转过身来——手中仍然拿着刚买的东西——当我转过身的时候,他用力猛击我,把我‘嘭’地推在门上。我用力敲门上那小块脏玻璃,但是没能打碎它,只是伤了我自己,弄破了我的前额。我向前摔倒,只见门像是飞了起来,我脸蹭着地面被拖到门厅里。事情太突然了,我都顾不上害怕了。那就像是我在看一部由我主演的电影一样。 “现在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但是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几乎都晕了过去。我们还在过道上,如果他打算在那儿于的话,我猜也许会被看到。他没法关上前边的门,于是他对我说:‘起来,你这头母牛!’然后抓住我的胳膊。我差不多已经站起来了,但是他又把我摔在地板上。他很快地把门踢着关上了。他说他会一直盯着门的,如果我看他,他就会杀了我。当时我一句话都没说,不过我已经从墙上的一面镜子里看到了他。 “然后他就强暴了我。就是如此。我记得当时我更怕他会鸡奸我,还好他没有,现在回想起来还害怕。 “事情就是这样。当他干完后说了声‘谢谢!’接着他又抓着我的头发,把我摔在地板上。我被摔得睁开了眼,并没有被撞晕,不过我装做那样。我哼哼着,尽量表现出无力的样子。我一动没动,我就一直呆在那儿很长时间。我听到墙上的钟响了七下,想那人已经走了。然后我才爬起身来。怎么样?” 莫伊拉听傻了,凯茨稍微好一些。艾琳看见他了,那个强xx犯? “他又高又重,像个拳击手或者摔跤手。他长着一个拳击手的扁鼻子。他足有六英尺高,浑身肌肉。他拳头很大,手指短粗。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马甲。”她闭上眼睛想了想。“一件像是摄影背心一样的,那种不带袖子的夹克,有许多口袋可以插进各种各样的东西,在这儿和这儿。”她指着自己的胸部。“懂我什么意思吗?” “他是黑人还是白人?艾琳。” “我刚才没说吗?是个白人,而且他还……他还怎么样呢?他没留胡子,下巴上、嘴唇上一点胡子都没有。他长得太光滑了,你知道,就像他一点毛发都没有。知道吗?就像个男孩。” “那他的头发呢?眼睛呢?” “蓝眼睛,基本上可以肯定,不过我想没准儿是绿色或灰色的。”她又闭起了眼睛像在思索。“是绿色的。” “那头发呢?艾琳。” “我想他是个秃子。知道吗,是个光头。他当时戴着顶滑雪帽,不过我能感觉得到在那顶帽子下面什么也没有。懂我的意思吗?” “艾琳,我亲爱的,你简直是人错了行。” 当然还有更多的情况在等着她们,但是莫伊拉说她得喝点什么了。这次轮到她请了,莫伊拉起身到酒吧给自己来了杯白兰地。她终于破了自己的不酒后驾车的规矩。 当莫伊拉去吧台的时候,艾琳说:“并不是那天那个警官的错。是因为我有点不对头。那天晚上,你知道,我感到羞耻。不如说我被彻底打倒了,我不想谈那些事。那次我撒谎完全是出于自然反应。我想我是不会对你说谎话的。并不是说我讨厌她……我只是不太喜欢她而已。是因为她和我,我们之间从没有……你知道吗?我们进行的并不顺利。” 她还记得起那顶滑雪帽。那是一顶纯毛的帽子,边已经掉了。衣服上面有黑色和琥珀色的条纹。凯茨正竭力想抑制住自己那种想和艾琳进行一场辩论的兴奋感。三个小时之前她几乎可以忽略掉这个呆在自家后房角落里的抑郁笨拙的女子,而现在她却希望和另一个坚强、开朗的她成为朋友。她的下一个胜利就在前边等着她,只是她现在只想显得温和些,她让自己再和艾琳多待一个小时。 “忘记斯塔布斯夫人,忘记艾琳,”艾琳曾经说过,“对我的伙伴来说,我是琳,当我们畅饮的时候,我是琳妮。” 莫伊拉回来了,对自己的过失感到抱歉,一脸灰暗、有罪的神情,她的眉骨向前突出着,使脸庞笼罩在阴影中。她坐下后说她给琳来了个双份的。那个吧台服务员比尔说她通常都是要双份的。他还说又看到她重回酒吧真是高兴。她是最棒的一个。 “哦,是的,”艾琳说,“他喜欢我,是的。只要给他一丁点机会,他就会缠着你不放。几年前我拒绝了他,我告诉他我是那种只忠于自己丈夫的女人,记住。”她停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当一切都还正常的时候,像比尔这样的小伙子们的存在是非常有帮助的,他们使得像我的乔治这样的丈夫们不会忽视我们,别想当然地对待我们。” 她们没有再买酒,但是却有一个活泼的男人给琳又买了一杯金酒。他大约四十多岁,挺着个啤酒肚,却脚步轻盈,戴着一副金丝边的圆圆的眼镜,他光秃秃的脑袋泛着可爱的粉色的光芒。 “看见你真是太好了,琳!”他说。他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她们的座位,走向吧台,一个人坐下来。凯茨立即意识到这才是个真正的、宽容的男人。他所做的恰如其分,然后适时地离开,给艾琳留下了他认为她所需要的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他叫菲尔,”艾琳静静地说道,“他是个好男人。当我们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之间曾经有点儿意思,在我遇见乔治之前。就在一年前,菲尔的妻子因癌症去世了。他像照顾婴儿一样地照顾她。我从未想到一个男人竟会那样照顾人的。”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凯茨想问一下关于金斯顿和里奇蒙的姐妹长跑团的事,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她们该离开这个话题了。当她们离开时,艾琳走向菲尔,将一只手搭在菲尔肩上,另一只放在他可爱的光秃秃的头上。凯茨看到他脸上呈现出灿烂的笑容,冲她们挥挥手,艾琳也向他挥挥手。当她们一起走向莫伊拉的小轿车的时候,艾琳依然情绪高涨。凯茨并没有预料到她会如此脱胎换骨。 “你还没有问我关于长跑的事情呢,不是吗?”当她们钻进车里的时候她说,“金斯顿和里奇蒙?是它们现在无关紧要了?还是你刚才忘记了?” 凯茨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笑。“现在别搞得这么无所谓,琳。要不我们还是叫你斯塔布斯夫人吧。是我忘了,可以吗?” “没问题,不过事实正如你所知,我是在去年九月份开始参加这个俱乐部进行长跑训练的。负责组织的那个女士非常的和蔼。冬天的时候我耽误了一些训练。接下来我们十二个成员决定为参加四月份的一次比赛而认真训练,是沿着南安普敦公路而下的一次比赛。 “这个比赛相当受欢迎,因为它每半年举行一次,而且组织得很好。他们的奖品很多,有照片、杯子、t恤,好多好多。长跑团中的一些姑娘们曾经参加过十月份的比赛,她们都说那是她们参加过的最好的赛事。这样我们十二个人一起锻炼,还搞了辆巴士。我跑了五十五分钟。” “你跑过图顿十公里赛吗?艾琳。” “哦,不!叫我琳。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凯茨感觉到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像要呕吐的感觉。她似乎听到吉尔·布朗在说,“开始时我跑得太快了,所以到了中间,我不得不走着前进。” 吉尔·布朗的成绩是五十六分钟。两星期后,她遭到袭击。 坐在后座上凯茨感觉得到后车轮的转动,车在飞速行驶。她想着:“注意路面,莫伊拉。”可是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她俩都在听艾琳讲。强xx已离她远去了,就像莫伊拉的菲斯塔的车轮在路面上留下的痕迹。琳说她打算再去参加长跑锻炼了。她的乐观使她的声音听起来闪闪发光。当她在计划起接下来几个月的时候,她的声音听起来几乎都悠扬起来。只是当她提到乔治的时候,声音才有些发颤。她说,最难搞定的就是乔治了。凯茨并不这么认为,她先前花了十分钟去和艾琳的丈夫在厨房里进行了一场谈话。 她们回到了斯塔布斯的家。前门的灯还亮着,透过开着的窗帘洒在外边的草地上。她们看见当她们的车停下时,一个男人站起身来。那是乔治,只是现在看起来比刚才要整洁些,好像还年轻了一些。房间看起来也换了副样子。她们听到艾琳说:“我不明白……” 三个人一起下了车。乔治已迎到门口了。 “我还会再看到你们吗?”艾琳问。 “当然,我们有个约定。”凯茨说,“伦敦马拉松赛上再见,如何!” 艾琳吻了吻她,说道:“伦敦?真他妈的。”她轻轻吻了一下莫伊拉的脸颊,然后朝家走去。 乔治把房门打开,艾琳踏了进去。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僵硬,不过他没忘记刚才在厨房中和那个年轻的女警官的谈话。莫伊拉已经钻进了她的菲斯塔,凯茨却还等着和艾琳挥手道别。她是对的,他们走到窗前,打开了一扇窗户。凯茨能听到巴里·马尼罗的歌声飘出来,在花园中荡漾。她看见艾琳抬起了胳膊,轻轻朝她挥动。在她旁边,乔治也抬起了他的手,那只结实、多毛的、男人的手臂。他并没有非常明显的动作,不过凯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接着,他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胳膊。凯茨看着那只胳膊最后落在了艾琳的肩上,笑着冲他们也挥了挥手。今晚,还算不错。不,是非常好。乔治和艾琳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是他们已经开始了。凯茨感觉棒极了。 10 当她们赶回布赖顿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今天是漫长的一天,却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非常成功的一天。汤姆给凯茨定了条规矩,如果凯茨要过了午夜才回来,她得在十一点前给汤姆打电话通知他。现在是差十二分十二点,所幸还没有过点。“探长对我挺好,莫儿。我遭窃以后,他收留了我。当我从医院出来后,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搬到他那儿去。” “凯茨,从没有人说过汤姆·麦金尼斯不是个好男人。” “你是说就一个探长而言吗?” “我是说就一个‘男人’而言。麦金尼斯不错。” “那么并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喽?莫伊拉。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不是我那么认为。我曾经在苏塞克斯大学听过一个演讲。那次演讲讲得很有意思,是他们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 凯茨冲着莫伊拉嗤笑了一声。“好吧,既然他们这么说,那他们就是正确的。所以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对吧?一个也不差。” “当然不包括比利。还有你的瓦莱丽。还有我觉得菲尔那家伙也算一个,或者乔治·斯塔布斯。” “还有探长?汤姆·麦金尼斯?” “他也算一个。” 听到这儿,尽管凯茨已经精疲力竭了,但她还是强打精神笑了笑。“我只是想弄清楚,我的判断是否正确。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是指那些所有你不认识的男人,对吗?” 莫伊拉设作回答,相反她只是向前探了探身,装作在更加专心致志地开车。“这个时候太晚了,总会有醉汉闯出来,凯茨。不能不当心点儿。”她双眼直视前方,平稳地朝海边开去。 路边灯光一闪一闪地从她俩脸上掠过。凯茨已经快睡着了,恍恍惚惚中却还在琢磨刚才那些话,突然间觉得有些生气,喃喃说道,“他们说得一点没错,莫伊拉。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艾塞克斯的女孩和所有能动的东西做爱。黑人拥有良好的节奏感和巨大的性器官。所有巴基斯坦人……” “哪条街?”莫伊拉说。 “我在旧水族馆下车,自己走回去。” 她们到了。晕黄的灯光淡淡地照在防水大堤上,风从海面上扫过,吹到海边的路上。当凯茨打开车门的时候,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差不多到午夜了,该回去了,但她还是不放弃用最后的一点儿时间来教育莫伊拉。她把一条腿伸到路上,又转过身对莫伊拉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莫伊拉,所有的女人都是打字员。” “你说什么?我可不是个打字员。” “我知道。” “那你在说什么?” 凯茨叹了口气。“莫伊拉,所有人都微不足道。”她太累了,眼皮都快支不住了。“所有的事说起来都太容易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问题所在。所有的人都明白。” “你在说什么?” “噢,没关系。明天再问我吧,莫伊拉。谢谢你送我回来。” 说着,凯茨离开了。她没有回头看,一直走进了两幢楼之间的阴影中。莫伊拉耸了耸肩,发动了她的菲斯塔。她也很累了,而且有些犯糊涂。她已经把今天的玩笑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她只想知道现在比利在哪儿。 凯茨穿过临街的大门。那是一扇又宽又厚的漆成蓝色的大门,还带着一个从来没人用过的黄铜门扣,汤姆就住在里面的四号公寓。她关上大门,然后摸着黑悄悄地走向楼梯。楼梯是木制的,高跟鞋敲在上面寂寞地发出回声。她走到他房前,伸出左手先摸到房门,试探着找到锁孔,接着将钥匙尽可能轻地顺着手指塞进锁孔中去。看来汤姆已经睡着了,是个好机会,她并不想吵醒他。 她轻轻地推了一下,只见那扇门蹭着地毯静静地向后滑去。她听到了音乐声,是大提琴那缓慢、低沉,令人心情沉重的乐曲。她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只是听出了它的灰暗。 她觉得自己是个侵入者,她低声道:“嗨,汤姆。” “你回来了,太好了,凯茨。” 他坐在他最喜爱的那张高背椅里,棕色的皮革已经褪色,又老又旧的像图书馆中的一样。他手中拿着一杯盛满了杜松子酒的玻璃酒杯,四周散落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a4复印纸。大部分是平整的,有的却被揉成一团。房间里黑漆漆的,只开着一盏阅读灯,这一点灯光恰好能照着汤姆,让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和向下拖着的长脸一览无遗。他看起来比她可累多了。“该死的杰里米·阿沃卡多。” “有什么新情况吗?”凯茨问。她看了眼桌上的另一只玻璃杯,麦金尼斯冲她指了指那个杯子。 “他们仍然在搜捕中,”他重重地说道,“他跑掉了。这是第一个在我面前逃掉的。你知道吗?凯茨。” 凯茨以前只是听过这样的传闻,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凯茨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结束,头儿,他还会回来的。” 凯茨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他说如果需要可以再开一盏灯。当他第二次说的时候,凯茨开了一盏台灯。 “太难以置信了,我竟然让他跑了,让他逃了。我想那一定是因为我们在为你担心。你知道的,凯茨,那是个错误。应该把工作作好,别让个人的事情影响工作。”他把那些散落的纸收拾起来,粗暴地扔进了书橱中。“想给我讲讲你今天的事情吗?我接了个电话,是关于逮捕普赖尔的。” 凯茨觉得很累。“我明天再跟你说吧,汤姆。” 汤姆看起来有些失望。“好吧,既然这样,晚安,女士。明天早上见。”他站在那里说道,但听起来他的声音中有点什么特别的东西。 该死,他想谈谈那件事。哪个倒霉蛋打来的电话,凯茨想改变主意,叫住探长,但她已经犯了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也只能如此了。她对他说了声晚安。 他不情愿地离开了。 11 凯茨从沙发后面拿出她的被子,只用了几秒钟就摊开铺好在沙发上。她已累得实在不想去洗澡了,她迅速脱去内衣,钻进了被子里。她脸朝上平躺着,伸展双腿,盯着天花板上吸顶灯的花型,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不禁又浮现眼前。 运通银行给了瓦莱丽三个星期的假,还建议他把圣诞节的两周休假加在一起,这样就可以休息一个多月。他曾经到医院来看她,两人谁也不说话,就在那里默默地坐着,彼此拉着对方的手,谁都不敢先开口。最后还是瓦莱丽打破了沉默。他说他会一直等到她伤好痊愈,然后他就会尽可能地离开一段时间,越长越好。他会在葡萄牙做一些冒险的飞行,打打牌,喝点酒。等他回来他们就去阿尔曼多餐厅吃饭,然后谈谈将来,谈谈他们俩人的将来。然后他说他爱她,可是他希望这不是真的,她没有哭。 她恢复得很快。他们原本打算让她在医院呆上五天,可是到后来她不断地搞破坏。她的英雄壮举使得医院非常高兴地送走她这个病人。在那个星期六,她就参加了一场青年越野赛。与往常不同的是,她没能跟在苏·迪那特和凯西·百利的后面取得第三名,而是为了第六名和两个颇有经验的老手奋力拼搏。瓦莱丽在终点处等着她。她去洗了澡,换上衣服,然后就开着他的戴姆勒送他去盖特威克机场了。他甚至都没让她熄火停车。 瓦莱丽毫无感情地说:“在我回来之前帮我照顾一下我的车,好吗?”他说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可以随便用车。她说她不敢,因为警局里的小伙子们看到她开戴姆勒一定会叫她神探摩尔斯。当瓦莱丽离开时,凯茨陷入了一种深深的悲痛中。她仍然可以触摸到他,感觉到他,闻到他。她把手放在他刚才坐着的皮座椅上,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她开始转动方向盘,准备离开机场。可是她马上又停下来,她改变主意了,决定不听他的,她停了车,回到机场去找他。在人们懒散的离去的喧闹中她觉得自己像漂在水中的一片树叶,孤立无援,她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全康复。她看着他在小卖店买了书,然后又看着他在一小时后通过安检通道。 星期天她把瓦莱丽的车做了一次彻底的打扫,然后停在后边的车库里,而把她自己的那辆通用老爷车开了出来。她倒不是在意那些小伙子们叫她作神探摩尔斯,她只是不能在接下来的三十多天里天天面对这辆戴姆勒车。一看到这辆车就会有太多的瓦莱丽的事情来打扰她。所以最好这段时间它根本不存在。从未拥有会比想念让人舒服些。明天她就要开始工作了,她得活下去。 她想着艾琳·斯塔布斯和她潜藏心底的欲火,这心中之火难道不是谁都有吗?只不过程度因人而异罢了。她在自己脑海中勾勒出吉尔·布朗的脸庞,布朗小姐那句“你们是垃圾,不是吗?”让自己很不是个滋味;她考虑着她在明年的伦敦马拉松赛中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她想到了忧愁的、姜糜不振的汤姆·麦金尼斯;想到了阿沃卡多;想到了黑色琥珀色相间的帽子……凯茨起身喝掉最后一口杜松子酒,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该睡了。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凯茨发现自己仍是昨晚睡觉时的姿势。她打算出门去做一次跑步训练,跑到罗了再返回来。她希望能保持身体健康。不久她还打算去参加一个自卫术培训班。她悄悄从楼里走出来穿过马路。凯茨头戴一顶棒球帽,纯黑的面料上绣有闪光的银色条纹。海风轻拂,路面上尽是被海风吹来的海盐。她深吸了一口空气。凯茨敷衍了事地做了做准备活动,就出发了。开始进行那种八分钟一英里的慢跑,然后到七分钟一英里。她并没有跑得像往常一样,却比往常更感觉到一种因为疏于锻炼后的那种虚弱感。而且天气非常干燥,她还得坚持下去,因为还有一段四英里快速跑在等着她呢。 等凯茨跑完回到屋里时,已是大汗淋漓,但看起来早锻炼并没有带给她容光焕发,只是使她疲惫不堪。探长已经起来了,看起来精神不错。他大声对她说,如果想搭顺风车去警局的话,她就只有十分钟时间了。 “没问题!”凯茨说着冲进了浴室。浴室里蒸气绦绕,忽然她探出头来,一头金发让人精神一振。“嗨,汤姆!我想是不是一会儿能吃到火腿布丁呀,可以吗?我可以在车上吃!”当他转过身要拒绝的时候她迅速躲回浴室里去了。 她得赶快了,所以她决定洗个凉水澡,只用洗发水洗了头发,然后就出来了,草草把自己弄干。她对自己的一头卷发也不是很耐心,只是将它们湿着梳到了脑后,然后用风筒吹成了平时上班时的发型。接着她一阵风似地奔到了她放衣服的皮箱前,用破纪录的速度穿上衣服冲了出来。今天她穿了一件淡褐色的李·库柏衬衫,棕色真丝领带,下边一条有肥大口袋的卡其布裤子被一条深棕色的皮带束着,紧紧地贴着腰部。只用了八分钟,还不错。 她手拿着早晨的晨练眼出现在汤姆面前。汤姆摇摇头,感到无可奈何。他手里拿着一块三明治。凯茨真想冲上去亲亲他,不过她只是这么想,事实上她只是冲他咯咯一笑,告诉他他们得快点出发了,今天估计又是让人头痛的一天。凯茨准备和他说说里奇蒙的事,可探长说还是回头再说,因为他们得在她吃完她的火腿布丁之前赶到警局。她紧跟着他下了楼。 探长的斯尔拉停在车库里,绿色的大门上了锁。麦金尼斯打开扣锁,递给凯茨,走了进去,顺手推开了大门。当凯茨扶着大门时,他快速地绕车走了一圈,向下瞥了眼车轮和底下的发动机。这是凯茨第二次看见他检查车了,这回她发问了。“真是个旧习惯!”麦金尼斯说,“八十年代我在外交保卫局时养成的习惯。我估计只会花二十秒钟左右,那又为什么不呢?”他上车开了出来。凯茨把大门关上上了锁,不知为什么,她似乎觉得有点冷意,没准儿哪天她也不干这份工作了。 探长和往常一样,在街角上放下了凯茨。她走着进去的,然后下楼去更衣室。还好今天没有四五十个喋喋不休的人在通道里等着她上楼。当她上到楼上时,也该开始记录一下昨晚在里奇蒙酒吧里的收获了。九点钟的时候凯茨已经完成了,她的笔记本上记满了最新的情况,她头脑异常清晰。今天她要去和阿曼达·弗利特小姐谈谈。档案上记录了一个她在切斯特的新地址,不过一箭之遥,开车一会儿就能到。 弗利特原来住在红桥,一个蜿蜒在伊钦河和大片沼泽之间的一个小村子。之前布莱克赛曾经向她描绘过这是一个类似南安普敦的地方,但是交通状况却比那差远了。从林德赦斯特和新弗雷斯特到南安普敦的道路经过图顿,从红桥大桥上跨过伊钦河,是一条交通状况极差,极易堵车的路。过了这离图顿就不过半英里了。 12 莫伊拉在九点过两分的时候终于来了。她从福利社端了两杯咖啡上来。“抱歉,凯茨,我来晚了。”她一边说一边想掩饰她脸上的极度痛苦的表情。“在走廊里我撞见比利了,你知道……” “怎么啦,现在几点了?”凯茨一脸无辜的表情说道。 她俩把已经到手的情况又作了个回顾,然后又把珍妮·格里芬的报告回顾了一遍。所幸的是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因而也不会因此而引起什么争论。 “莫儿,”凯茨又说道,“我已经和指挥中心联系过了,关于我们在里奇蒙的事。你所做的只是一个合格的警官所应该做的,服从命令,仅此而已。这些就是你的职责。我帮你给那家伙戴的手铐,懂了吗?” 从吉尔·布朗和艾琳·斯塔布斯的情况来看,罪犯应该是里奇蒙当地的人,没准和姐妹长跑团有什么联系,或许是公园里的另一个慢跑者。第一起袭击是在十月份,第二起是在第二年的四月份,接下来就是红桥的那起袭击事件了。阿曼达·弗利特是在九月份受到攻击的。一个非常明显的疑点是——这个男人到底是来自里奇蒙,四处活动呢?还是来自图顿,以前曾经在家门口的地方作过案? 凯茨仔细考虑着。“难道她们都参加图顿长跑赛仅仅是个巧合?她们的成绩大致都相同。所以那个罪犯也一定知道这点。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他一定是已经在图顿对她们进行观察,从最佳位置观察她们两个星期后,再下手攻击她们。” 莫伊拉突然抬起头来说:“要么他是在家门口攻击过两个当地妇女后,又在九月份突然出现在图顿,作下第三起案子。” “搞不清楚,”凯茨说,“但是我们得尽快去和杰基·恩格斯聊聊,而且我们今天要去找阿曼达·弗利特。” “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让我们今天去切斯特,是吗?”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不愿意去,莫伊拉。”凯茨把一份档案扔在莫伊拉面前。“这儿有弗利特的电话号码,我们最好试试。先把去切斯特的事放一放。我要去见一下老板,得让他知道我们所知道的。要是和阿曼达联系上了,你先看看能从她那儿知道些什么。比如说她是否参加过慢跑,跑过比赛什么的。好好干,别再去想昨天的那个案子了。” 凯茨敲了敲门,听到诺曼·布莱克赛的声音从里面瓮声瓮气地传了出来,“进来!”那声音撞到墙上被弹了回来。当她推门进去的时候,想起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督察时的情景。那时,他迈着大步进来,像个中世纪的爵士。后来他更像是征服恶龙的乔治,打败野兽的亚瑟。现在他看起来温和而热情。“啊,弗拉德警官!”他说,降低了分贝,“还没抓到他吗?” 凯茨笨拙地笑了笑,笑得很僵。也许督察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差点儿脱口而出,“长官,你们抓到阿沃卡多了吗?”但她管住了自己的舌头。 “这是我的报告,长官。昨天我们大有收获。我们已经得到了有关疑犯的相当详尽的描述。他的长相很特别。我认为他选择攻击对象是有一定的条件的,而且我认为出于他的长相颇为特殊,他一般不在居住地附近作案。” 布莱克赛用手指弹开了报告。凯茨一边说他一边看。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推测这个男子位于m4通道以南,长官。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他多半是来自里奇蒙——最初的一起袭击发生的地方,在他居住或工作的地点附近,是他熟悉的地方。尽管接下来他又突然转向南安普敦和布赖顿,这是他在故意迷惑人。很不同寻常。我打算在贝辛斯托克、吉尔福得、沃金这些地方设法让他出现。这些地方离以前他做案的地方都不到半小时的路程。他也可能来自更远的地方——当斯或是来自滕布里奇韦尔斯方向,但要是这样他得在交通上花很多时间。我认为他开一辆旧的转播车,也许是辆埃斯哥特。我们还有别的线索,运气好的话在本周结束前我们可以查出那个畜生到底是谁。” “你在一天内就搞到了这么多?凯茨。” “是的,在迪本警官的帮助下,长官。” “那你一定是鸿运当头了。” “我想是的,长官。那也许是因为我令人同情的个性所致。” “或是靠女性的直觉,嗯?女士。”那是门口的麦金尼斯探长发出的一句。 “不,长官。记得吗,我们有计算机。” 布莱克赛又说:“你们打算对那些记录怎么处理?” “还没着手做,长官。迪本正在和第三个受害者谈。这儿一结束我也去,然后我们就直接去数据中心。如果他有案底,他会自己跳出来。” “但如果他没有案底呢?” “我不这么认为,长官。我们还没有和警局的数据中心取得联系,找到相符合的内容。没准儿我们能找到哪个倒霉鬼和我们要抓的那个家伙有点相像。但只要他在我们手里,我就会把他揪出来。” 布莱克赛示意凯茨可以离开了,告诉她在出去前要再回来见一下他或者麦金尼斯探长。凯茨站起身来,他笑了笑说:“我还没有对你说你于得非常好,是吗?弗拉德。” “是的,长官。谢谢,长官。” “好吧,那么滚蛋吧。” 凯茨昂首阔步地走过走廊,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作为探长的伙伴,上督察的红名单可是件好事情,而且如果她们能迅速找到那个开红福车的人,她就前景光明了。在进入作战室之前,凯茨的心情相当好。她作了次深呼吸,走进作战会议室。屋里满是男性,她总是往最坏里打算。但是今天有点不同,屋里的气氛死气沉沉的,小伙子们都问声不响。 吉姆·格里夫斯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捂着话筒坐在那里。他用慢慢的悲伤的语气向凯茨问好。“嗨,吉姆,”凯茨说。她尽量想去掉声音中的兴奋。布莱克赛把她从阿沃卡多的案子中调出来真是件好事。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最令人沮丧的事莫过于完成一次没有希望的行动了,所有约翰大街的警官都认为谁也不会逮住阿沃卡多。她开始有点体谅珍妮·格里芬了。 当她回到计算机房的时候,莫伊拉也在一种很兴奋的状态里。阿曼达·弗利特和她的姐姐住在一幢可以俯视切斯特赛马场的房子里。她姐姐说她突然出去了,但十点钟会回来。“看起来她已经从那件事中摆脱出来了,也许搬家起了些作用。她姐姐说她肯定弗利特会和我们谈的。” 她们还有时间去喝杯咖啡。凯茨冲莫伊拉点了下头示意让她一起来,莫伊拉跟着她出来。从计算机房步入会议室无异于从光明走向黑暗,这些失去斗志的警官们一个个行动缓慢,像机器人似地言语迟钝,在为他们的徒劳无功而郁郁寡欢。凯茨甚至想到了“呆瓜”这个词。福利社里的情景稍稍好些。但沮丧的情绪似乎具有传染性,今天连女服务员也比平时沉默寡言了。凯茨和莫伊拉拿起自己的咖啡到一边坐下。马上要到工间休息时间了。 “那个受害者,是叫杰基·恩格斯的?”凯茨慢慢地说道,她的目光停留在屋子里。“她曾经是个跑步者吗?” “可能是吧,”莫伊拉说,“不过刚才我还没问这个问题——但是,是的,她可能是。她与你和里兹·麦克根一样,从来不限制饮食。” “也就是说,所有你说的意思就是她不是一辆垃圾车。” “你可以把话说得好听些的,凯茨。” “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她长跑吗?像运动鞋、运动装之类的东西。” “我记不起来了,头儿。我总不能一直让一个强xx受害者给我罗列她的爱好!” “我知道,莫伊拉,我并不是指责你不好。” “那太好了。” “不过现在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什么?” “假设你和人打赌,赌是否杰基·恩格斯参加长跑。” “赌多少?” “一杯酒,你赌什么?” “那么她是个长跑者。” 凯茨不说话了。她把她的咖啡杯倾斜过来让它绕圆圈,试图让里面的咖啡尽量靠近杯口而不洒出来。她望着远处,陷入了深思,看起来像是她正在和一个遥远的星球联系。“多谢,”她缓缓说道,然后她故意溅出一滴咖啡到桌子上。她用溅出的咖啡在桌上写起来。她重又开口:“一个六英尺二英寸高的黑猩猩样的、秃头、穿得像个雇佣兵的流氓,怎么可能在那五个妇女的家门口袭击她们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呢?难道你不觉着奇怪吗?莫伊拉。” “你在说什么?你不相信艾琳·斯塔布斯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莫伊拉。我只是着急,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们上楼,准备出发去找阿曼达·弗利特。 第03章 13 莫伊拉不愿让自己的菲斯塔跑长途,而凯茨又不太信得过那辆通用牌。凯茨脑子一热,决定开瓦莱丽的戴姆勒250去南安普敦。一坐进这辆戴姆勒车里,凯茨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车里淡淡的皮革味道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瓦莱丽。他说过不写信会好些,这样在他离开的日子里,两人都能更清醒些,可她心里却宁愿他能不守诺言寄回封信来。 从布赖顿到奇切斯特的路不好走,一旦上了朴次茅斯城边的27号高速路后就能一路飞驰了。莫伊拉很喜欢这车,不停地用手抚摸着胡核木的仪表盘。凯茨打趣说,她都快把仪表盘磨得铮亮了。凯茨问莫伊拉晚上是不是要和比利约会,她说是的,然后问凯茨晚上怎么安排。 “四处闲逛呗!也许会去长跑俱乐部开个会,吃点东西,然后早早睡觉。” “听起来不错嘛!”莫伊拉说。 凯茨苦笑了一下。“让自己从阿沃卡多的阴影里摆脱出来需要些时间。瓦莱丽新年就该回来了,这之前我还得独守空房。” “圣诞节怎么安排?” “我想去看看我爸。可现在还定不下来。” 戴姆勒低沉作响的引擎听起来劲头十足,她们终于开上了27号高速路。 “凯茨,如果你和瓦莱丽能重新合好,你会搬过去和他一块儿住吗?” “当然不!”凯茨回答得干脆利落。“我还是想过独立的生活。” “正好我租了套房子,你可以搬到我这儿来。” “便宜吗?” “价钱公道。” “多少钱?” “房租四十镑一周,伙食我们分摊。” “是不是贵了点儿?” “天啊,你别得便宜卖乖了。” “让我考虑一下。” “没问题。” 当她们经过伊斯特利机场时,凯茨接受了莫伊拉的邀请,然后说道:“谷壳!” “什么?”莫伊拉问。 “那畜生。他的指尖很粗糙,像谷壳一样。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想点开心的事,凯茨。” 驶过罗汉姆服务区后,凯茨把车开下了高速路。“但愿梅森能有什么好主意。” 她们离开主路,一眼就看见梅森警官正在路旁等着她们,身后停着一辆银光闪闪的绅宝9000。他高高的个子,身材挺拔,稍微有点谢顶,看上去是那种有几分粗旷、永不言败的男人。莫伊拉解开安全带,“挺帅的,”露出一丝微笑。俩人打开车门,梅森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 “彼得·梅森,”他笑嘻嘻地说,“你一定就是凯茨·弗拉德了。那边那位美人是莫伊拉·迪本对吗?” 凯茨努力不笑出声来,但没能做到。“很高兴见到你。”三人握了握手,梅森显得对莫伊拉有点过分殷勤。 “我听说你们抓到了个强xx犯?不简单啊。” “我们抓人的事是不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凯茨有点不快。 “人们都在说这事。你们逮的?” “手到擒来。” “真有两手!咱们步行去弗利特家吧,这离那儿不远,而且这里比较好停车。路上你们再给我好好讲讲这事儿。” “前头带路,彼得。” 三人走进一条小巷,路旁是缠满荆棘的栅栏。梅森谈起了长跑,“我知道你,凯茨。在上一次图顿赛中你跑了第二。” “我经常参加那个比赛,如果我不是个警察,我能跑得更好。紧张的工作让我抽不出更多的时间来训练。” “我知道那种感受。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想突破四十分大关。结果在上次的图顿赛中我跑了四十二分钟,我恨不得吊死自己。” “别太在意,”凯茨说,“你得坚持下去。” “都两年了,我一直不停在对自己说。” 穿过小巷,一排紧紧相连的房子赫然眼前。左数第三幢房子就是弗利特的家。所有房子都住了人,除了弗利特的房子和另外一幢空着待售,外面挂着某房地产商的广告牌。 “莫里斯·迪本!”凯茨边说边对她笑着皱了一下眉头,“有什么关系吗?莫伊拉。” 莫伊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我看起来像是家中有地产经销商的那种女孩吗?” 凯茨没有回答。“那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呢?彼德,关于弗利特这个案件。” “如果你读过案卷,你就会知道弗利特是在傍晚早些时候被人击中头部的。我们五点钟得知,因此应该是天还大亮的时候。院内所有的住户还在上班,因此周围没有什么人。七号房当时没人租。不久前曾有一对夫妇住过一段日子。男的在离这儿八九英里的法奥雷炼油厂上班。公司在弗利特小姐受害前三个月把他调走了。他现在在阿伯丁工作,薪水要比在法奥雷多大约一万镑。我们当地人聊过他。他们说他是个普通人,是清白无辜的。” 他们站在三号房前的车道上,这是一座很不错的普通三居室的独立房子。没有刷油漆,没有门廊。凯茨朝着前门走去,假装用钥匙开门,然后站在那里。她齐肩的柔软长发飘了起来,一股凉气袭过后背。她倏地转过身,像自卫似的。她向七号房间的门口直望过去,指着说:“他在那儿。”事实正是如此。 他们接通了地产商的电话。一个女人以抱怨的声音说四点钟前不会有人去那里。彼得·梅森说没问题,他们只好破门而入了。电话那端发出了一阵响声。几秒钟后,一个自负的男子接了电话。彼德解释说这是一次凶杀案的调查。他们需要现在进到房子里去。那人发了通牢骚,但是许诺十分钟内将钥匙送到。 “他们正在路上呢,”梅森说,“是很合作的那种人。” 凯茨想起了珍妮·格里芬,她对她至少还了解一些。凯茨连声问他们是否检查了对面的房子。梅森警官看起来并不意外。第一次上门的是穿警服的,但是他们什么也没有做。所有的居民都在上班,“附近所有的地产都进行了检查,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我断定七号房没什么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前门。“这只是一个想法,彼得,但是你知道阿曼达·弗利特在这周围练习长跑和慢跑吗?” “她经常在这儿练习。她在一条我经常练习的线路上认出了我。她说她计划参加图顿俱乐部的十公里赛。” “计划!哪一个赛事?” “她没有说。我猜想她指的是十月份那次,第八届。” “你确定吗?彼得。” “不,我不能肯定,那不过是她随便说说而已。当时离她被强xx已经有日子了。” “如果她参加了,我怎样才能发现她?” “那不会太难。十公里赛是由图顿和艾灵赖恩斯地方上以及图顿长跑俱乐部举办的。上次我听说,赛事指挥是一个叫克里夫·帕克的家伙,他在城里一家保险公司供职,他是一个很有办法的家伙,大约四十或四十五岁。他应该有参赛者的记录。” “棒极了。” “不过,你得知道,有一部分参赛记录是上个月才到达的。因此你只有五成的把握。” “那就假设帕克先生还保留着参赛记录。”莫伊拉说。 “好极了,莫儿。” “是的,头儿,”莫伊拉说。一辆汽车急驶进院子。她转过身,“看,你那神秘的地产商来了。” 莫伊拉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那是一辆很大的车,像是国外进口的。一个身材矮小、形象猥琐的人下了车,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过来。“谁是梅森先生?”梅森大声说他就是。“我有你的——我知道你需要哪把——你的钥匙,先生?” “谢谢,你是……?” “维多。” “你是说维多吗?” “是的,维多。” 两人的谈话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停顿。当维多的目光和梅森相遇时,总是尽量地缩一下身子。梅森也尽量使自己不要太激动。 “嗯,是的,”维多说,“我们进去吧!” 他们跟在他后面,三个人相视一笑。那小个儿男子抽了一下鼻子。 第三把钥匙才把门打开,而且不太顺手。维多用力拧了几下,他们看到他的耳朵都红了。接着门开了,大伙推门而入。屋子久置不用,却依然残留了不少过去的味道;隐约可辨的卷心菜的味道,人的呼吸,细小的尘埃,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 “哦,我们一般是开着中央空调系统的,可是——”维多停了一下,只有莫伊拉在看着他。“我们通常是每天开两个小时……但是有人要求将这两个小时也取消。” 凯茨仍然小心地跟着梅森走着,连上楼梯时也是一样。厨房和浴室的窗户是非常流行的那种,她希望能发现其中之一没有上锁。浴室很干净却不明亮。她向浴缸里看了一眼,水面上漂浮着的灰尘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多。窗户关得很严整,也没有刮痕。莫伊拉和梅森正在楼下,她能听出他们各自不同的声音,俩人还一边开着玩笑。凯茨努力想找到闯入的证据。她走到那间大一点的卧室,地上也布满灰尘。已是午后了。显然对面的七号房在晚些时候也能照到阳光。 沿着墙裙有一层很细的、细菌般的灰色尘土。廉价的窗帘也被一层令人沮丧的灰尘覆盖着,松垮垮地垂在那里。窗扉灰白色的横本整齐有序地排列着。窗台尽管散布着些杂物,但看起来还比较新,比较干净,不像是弃置很久的样子。她回到门廊。电灯开关几乎没有灰尘。她用手电斜着照射墙壁。墙壁上有块地方反射的光线不一样,壁纸上有被擦过的痕迹。有人试图掩盖痕迹。 凯茨回到窗前向屋内望去。斜着能看到阿曼达·弗利特的休息室,几乎能看到和这房间相对的整个卧室。透过开着的前门,前厅的五六英尺的地方也可以看到。凯茨感到有些冷。她转身离开了窗户,跪下身来仔细观察地板。地毯的一块地方感觉有些与众不同,那里有三个小的圆形的凹痕,就像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他来过这儿。 “梅森警官。” “噢?” “您能上来一下吗,警官?” “你叫我上去?” “我在前面的卧室里。” “好的,你怎么不早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既愚蠢又淫秽。她没有多搭理他,梅森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但是她发誓自己要正派为人。 “我在这里。”她听到他的脚步声说。 “彼得来了。”他甜言蜜语地说。凯茨无奈地望一望天,似乎想让仁慈的上帝帮她摆脱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 凯茨告诉他:“那畜牲来过这里。他擦过电源开关和窗台。我想他曾在这里观察阿曼达·弗利特。你来看。”梅森走到窗前。凯茨等了一会儿。“如果你看这里的地板,你就会发现他曾呆过的地方。那边干净的地板,是先前主人放床的地方,但是这儿,”她指着一块不规则形状的平整地板,“这是最近刚刚被碾平的。” 梅森蹲下来看。 “这是什么?彼得。”她指着地上的圆环。 梅森立刻回答说:“是三角架。看,三个圆环,中间是凹下去的。” “是放相机的。” “或者是放望远镜的,二者都有可能。没有办法可以弄明白。” “但是我们知道他曾来过这里,在这里观察。至少我们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被发现。这个畜牲一定是观察了他的猎物和她邻居们的生活习惯。一旦他认为机会成熟,他就作案了。” “我的天。” “有点不寒而栗,是吗?” “是吗?我正在责备自己怎么没料到他在这儿。” “不,你早意识到了,警官先生。你今天上午来看过了,于是建议我们下午来。” “是吗,是这样吗?” “是的,警官。我对你的帮助非常的感谢。” 梅森知趣地赶紧说:“没什么,警官。我们彼此彼此。这是份好差事,你发现了卧室地毯上的痕迹。” “是我吗?” “压力下的敏锐观察,我深为感动。” “啊,谢谢你,警官。” 梅森建议到附近的酒吧去坐坐,他说红桥地区的酒吧他一个也不喜欢,于是推荐了图顿的鲑鱼酒吧。“你知道那儿吧?离图顿十公里赛的起点不远。”他用无线电叫警局派人来取卧室。浴室、厨房和大厅的指纹。当他对维多说他们还要用一周这幢房子时,地产代理商的脸沉了下来,正要表示异议的时候,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当他们离开的时候,莫伊拉低声对凯茨说:“维多是个收藏家,猜猜他都收藏什么?” “火柴盒。” “不对!” “香烟卡,汽车牌,首日纪念品?” “避孕套!” “避孕套……” “是的。” “那我想是没用过的吧。” “我可没想去问他,”莫伊拉说,“他说他已经收集了一千多个了。” 鲑鱼酒吧很有现代味,红砖和玻璃的搭配相得益彰,角落里摆着游戏机,一面墙上高挂的电视里正放着mtv。啤酒很好,彼得说,这里提供很便宜的午餐。他要了一份骨嫩牛排配土豆皮的标准餐。 凯茨说:“你和我有相同的问题,彼得,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当你跑步时,每一磅肉都起作用。参加八百米跑,只要你有决心和毅力,多一点体重不会影响太大。例如汤姆·麦肯和约翰·雷吉斯。但一旦你要参加一英里或更长的比赛,就算了吧!如果你想突破四十分钟,那就限制一下你的饮食,你太胖了。” “我不胖!” “不过就警察而言还可以,当然这是依照通常的标准。” “这正是我想说的。” “但是作为一个长跑者,你就太胖了!” “你曾想过要参加国际比赛吧?弗拉德。” “是的,彼得,你还知道我些什么。在一场马拉松比赛中,超过他跑步体重最低限度的每一磅肉都会花去你两分钟的时间。你扔掉你的这些肉,你的十公里的成绩至少可以减少两分钟。” 梅森点燃了一支雪茄。 “天啊!”凯茨抱怨道,“你一天吸几支?” “两支,在星期六也许会抽三四支吧。” “什么?比赛前还要抽上一支?在饮料点抽上一支?” “不必大惊小怪。” “不是我大惊小怪,警官。” 莫伊拉插话问是否还要添些什么。她起身去拿了两瓶桔汁,还给梅森又拿了一杯啤酒。 梅森有意和解。“你是在说真的,是吗?” “当然,”凯茨迅速说道,“看看我,瘦得皮包骨头一样,是吗?” “我应该说是香甜可人。” “好吧,要是把我放到莎利·冈纳尔的旁边,你就会发现我肥得像头猪,要是放在里兹·麦科甘的跟前,我就会显得像一头肥牛。” “开什么玩笑?” “不,我说的是赛马,”凯茨说,“我首先是一个警察,然后才是个长跑运动员。我确实想过要颠倒过来。我要是全心全意参加长跑比赛,可能还要减八到十磅。那时,我就是真正的皮包骨头了。” “你谈起话来就像是个厌食者。” “我不是,彼得。我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外面有许多像我一样的女孩,处于那种不得不决定自己想干什么的边缘。我愿意做得更好一点。我想把成绩再减少两分钟,在十公里跑中把凯西·贝利和苏·迪诺特远远地甩到后边,但是要做到这些,我不得不放弃我的工作和社交生活。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但她们做到了。” “那是因为她们开始锻炼的时间恰好合适。当时她们还都是小孩。凯西和苏我都认识,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士,但是她们天生就要成为长跑运动员,除此之外,她们什么都没有。我得说她们除了跑步时有那么坚强的意志力外,她们是那种很细致很娇小的女孩子。接近她们,她们的体形真是太瘦削了。先天具有小骨架和强健的肌肉,没有多余的脂肪,另外再加上令人敬畏的献身精神和艰苦的训练。” 莫伊拉拿着饮料回来了,“你们两个还在闲扯跑步吗?” “已经说完了,”凯茨说,“我正告诉彼得说他得减肥。” “减哪儿?”莫伊拉不解地问道。 梅森用手指捏起腹部的一小块肉。“没错,它应该减掉。”他在座位上稍微转动了一下,“我二十岁时,臀部也是紧绷绷的。” “这就是了,彼得,”凯茨说,“做你想做的!” 他向后一靠,深深地吸了一口略带甜味的雪茄。他几乎是哼哼着说:“亲爱的,问题就在这儿。” “保持身材并不是一切,”凯茨斩钉截铁地说,“但不久前,我却靠保持身材而活着的。”她思绪展开来,记起了什么。 有的人跑步是为了减肥,他们跑得快是为了瘦得快。有的人跑步是为了成为最好的,是为了追求进取的。她跑步是为了活着。一连三个多小时,拖着脚跑,不停地跑,四十二英尺,再四十二英尺,直到鞋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直到心灰意冷。但是,凯茨没有死,她不会死。 不远处,莫伊拉正和梅森聊得热火朝天。“白皮肤,六英尺二英寸,至少二百磅重。一双胖手,十指短粗。穿着一件狩猎时穿的上衣。胡须刮得很干净,可能头发稀少或是秃顶。扁鼻子。蓝色或是蓝灰色的眼睛。” “你们找到什么了?照片吗?” “照片式的记忆。” 凯茨听着,让纷乱的思绪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意识里来。她闲散地呆在那里,任凭莫伊拉俩人谈他们的。莫伊拉又说起来。 “我们十分肯定,那个畜牲开着一辆f字头的无线转播车,或是一辆埃斯哥特货车,大概是在拍卖会上买的。他们在原来的车身广告上刷一层薄涂料,应该仍能看到原先的字样。我们曾顺着一条线索追查,但是一无所获。一旦这埃斯哥特货车上了拍卖会,就有可能流失到任何地方去,并且它可能已经几次易手了。在里奇蒙市中心有个叫珍妮·格里芬的警官。她可能有一些新的证人。第二次事件发生时,有几个推销员就在附近。噢,那个畜牲戴着滑雪帽,穿黑色和黄色相间的衣服。我们还没来得及从这主要线索侦查下去。” 梅森突然抢言道:“是不是黑色和琥珀色相间的球衣?参加联赛的新港afc队、沃尔弗汉普顿流浪者队、赫尔斯城市队和瓦普斯队这四支球队的球衣都是这样颜色的。新港队现在可风头正盛,头两年他们叫做新港郡队,后来才火起来的。” 凯茨一个激灵突然清醒过来,插话道:“如果只有这四种可能,我们就该欣喜若狂了。但我曾在球场看台上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色和琥珀色相间的球衣,更不用说还有没参加联赛的球队了。不过,瓦普斯队的事还是值得调查一下的。那畜牲身形魁梧,跑步速度很快,这样看来他踢足球的可能性较大,那他的脸孔就有可能为人们所熟悉。” “我想打断一下,”梅森说,“我们的一些小伙子们参加了足球队,我想他们可能可以提供些资料。” “那双手引人注意。”凯茨说,“我曾绞尽脑汁去想像吉尔·布朗所描述的那双手。她说他的手指很硬而且粗糙,就像考尼什鸡爪似的。” 梅森伸出自己的手,手心朝上,“你看,像不像这双手?”他缩起手指,慢慢地伸到凯茨面前,食指和中指都显得粗糙而干裂。 凯茨一惊,“是的,特别像,可是你是,从哪儿……为什么?” “我是个无线电爱好者。”梅森解释说,“这是因为做焊接造成的。”他将手指并在一起,就像中间握着什么东西。“当焊接的时候,电线会很快变热,过上几年,你的手就会变得粗糙,你就再不会感到电线的热度了。所以我猜想你们要找的人没准是个电子工业方面的工人,一些需要经常接触焊接工作的人。” “电视工程师?”凯茨问。 “很有可能。” “或者曾经是个工程师。”莫伊拉慢慢地说。 凯茨补充说,买这种旧车的人可能还做些修理工作,这样他们就有理由进到别人屋里去。 “天啊!”莫伊拉语气沉重地说。 梅森立即接过话茬:“我可以替你们查一下当地的电视维修公司,就从转播车开始。我的伙计们可以一直查到南安普敦、伊斯特利、法尔汉姆庞皮。” “太好了,干杯,彼得,我们在布赖顿和齐切斯特打听有关转播车的事,但却无功而返,可能是我们并没有调查已退休的工程师。” “还有另一种可能,”梅森说,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它们很粗糙是因为我曾经做过厨师,更糟的是在几年前,我练过柔道。你们练过武术什么的吗?” “他妈的,我可不希望这样,我可不想去逮一个戴着黑腰带的大猩猩。” “你们布赖顿有些大块头吗?” “是的,”凯茨说,“吉姆·格里夫斯足有六英尺高,而我们的督察,诺曼·布莱克赛,他体形就像是个哥斯拉。” “比利怎样?”莫伊拉问。 “不,莫伊拉,”凯茨说。她转身对梅森解释道:“莫伊拉的男友大约六英尺三英寸。如果他转身侧站,伸出舌头,他会给人留下一个拉链的好印象。” 莫伊拉听了有点不高兴。 凯茨笑了,“好了,莫儿。我会注意的,那我们就说比利一点也不臃肿。” “不过我认为他块头威武。” “你说谁?莫儿。” “我说比利啊,我觉得比利身材高大。” 梅森打断她俩,“我突然想到一点,你们俩闭上嘴巴。” “什么?”凯茨和莫伊拉异口同声,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 “那个畜牲。他用焊接用的烙铁烙那些受害者,他不是给她们做记号,他是要烤焦她们。再给我看一下那些照片,弗拉德。” 凯茨打开一个文件夹。 “这就是那些烙印,”梅森指着彩色照片上艾琳·斯塔布斯的肩说,“那个婊子养的是用焊接烙铁烫她们的。” 凯茨刚要开口。 “等一下,”梅森说,“你等下再讲。一共有两种类型的烙铁。一种是工作台上使用的,插上电源,会慢慢变热;另一种是为工程师外出时使用的,是瞬间加热的,叫焊接枪。打开开关后在一秒钟内就会变热。为安全起见开关是弹簧式的。” 凯茨和莫伊拉异口同声地说:“是焊接在一起的。” “说的对,彼得,”凯茨慢慢说,“这是一种焊接枪。” 梅森很兴奋。“我甚至都可以说,等我们逮着那家伙,我们就可以有充足的理由控告他。只要把这些烫伤痕迹和他工具箱里的焊枪对照一下,看看是否吻合。” “只要我们找到他。”莫伊拉说。 14 这一组的警探到另一组的地盘上办案,有一条原则是必须恪守的,在和嫌疑人或证人会面之前必须先和督察或更高级的长官打招呼。有这么一次,都会警局曾拒绝过凯茨调查一个她经办的强xx案。嫌疑人可以免受质问,因为他付了一大笔钱给都会警局,因而获得了他们的庇护。她根本查不出那个坏蛋干了些什么。她所知的只是地方认为他和强xx案无关。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梅森警官亲自带她们去找克莱夫·帕克。他们在一幢现代化的白色建筑的大屋见面,确切地说是在一间隔离的来访者接待室里。四周是玻璃墙,可以俯视皮尔利的老厂区。梅森解释说他们正在调查一起凶杀案,需要对最近参加十公里赛的长跑爱好者进行一次紧急调查。 帕克还不到四十五岁,口碑极好,乐于助人。至少彼得·梅森是这样描述他的。他从电梯里走出来,腋下夹着个a4文件夹。凯茨一眼就认出了他,帕克正是图顿赛事的指挥,但是帕克并没有表示自己是否认识凯茨。看来他并没有把图顿十公里赛的亚军得主就是面前的这位与自己讲话的女警联系到一起。他说他得问一问琼斯——琼斯是他的前任。“我只负责和图顿·赖恩斯整理成绩,确保每个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成绩,包括和比赛摄影师交涉,诸如此类的事务。” “我们希望,帕克先生,你能提供给我们最近几次十公里赛的参赛者名单。可以吗?” “是跑完全程的还是申请参加的?警官。” “有什么不同吗?” “那区别可就大了,我们接到一两千份参赛申请,但那天只有一千人跑完全程。”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梅森说,“要是有可能的话,我们都需要。” “我可以马上给你们提供跑完全程的人的名单,当然是真正完成的人。比赛当天肯定有一些实际上并没有到场的申请者,申请太晚的也为数不少,还有根本就没参加比赛的人。” “有地址吗?” “我们所有的参赛信息都由计算机管理员迪安·理查德负责。他替我发放运动员号码,并统计当天赛事的结果。我们也把参赛者名单和地址送到博克斯·布朗宁公司,它的博克斯·加雷斯是我们的摄影师,他负责给这些赛事拍照。他保存的地址可能要比迪安·理查德的还要多。他们要核实谁付了照片费,谁没有付。我想迪安可能已经将比赛文件删掉,以腾出更多的硬盘使用空间。我不知道他怎样处理原始数据,可能是扔掉了。他承办附近好几个赛事,是个热心肠。” “你有他的地址吗?” 他用指头敲击着塑料文件夹,“在这里。你们所要的一切。我可以把加雷斯先生的住所和公司的电话都告诉你,还有罗恩·琼斯家里的电话。你们也许会有兴趣和简·贝尔以及艾琳·桑福德谈谈。他们两个都为比赛帮忙。艾琳是我们近几场赛事的终点指挥。可以这么说,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迪安·理查德就住在市郊的一个小村庄里——很小巧的一所房子——就在南安普敦至温切斯特公路附近。他不在家,留言电话说如果在铃声后留下电话号码,主人会尽快和他们联系。凯茨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 给博克斯·布朗宁打电话时,没人接也没有留言电话。看来博克斯先生今天不在。他们试着给博克斯家打电话,铃声响了一会儿没人接听。凯茨刚打算放下听筒,那边传来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你好,我是加雷斯,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博克斯先生吗?我是警官弗拉德。今天下午能不能和你见一面,先生?我们正在对最近地方公路赛事进行调查,就是图顿十公里长跑。我们得知您是比赛的摄影师。” “是的,”他声音中带有淡淡的威尔士的口音。 “我们能否短暂拜访一下和您谈谈?先生,就几个问题。我们现在在赫尔斯路的朴次伍德警察局。” “你们就在不远,是吗?亲爱的。” “那么我们……” “短暂会谈?我想可以。但是你们能否等一会儿,二十分钟怎么样?我正在给一个模特拍照,现在还没有拍完。” “当然,博克斯先生,半个小时后再见。” “看你的了,我二十分钟就做完了。再见!” 凯茨放下电话。 “结果怎样?凯茨。”梅森问。 “我不太确信,博克斯说他要做完一个模特拍照的工作。” 在等待的时候,梅森建议喝杯咖啡。凯茨作了一个快速的计算,这几天比平时滥饮咖啡的量要少得多,因此就代莫伊拉一起答应了。梅森瞟了莫伊拉一眼,看她是否会自己说两句。莫伊拉只是甜甜地一笑,简单地说了声好吧。梅森走开了,吹着不成调的口哨。 “我们还要调查一下其他四个案发地点,莫儿。假设那个畜牲有相同的偷窥受害者的嗜好,那他会在什么地方干呢?” “我可以告诉你,在沃信两个地方的房子都没空着的。我记得是的……是的,我确信。” “我没有别的意思,莫儿。但是如果你确实漏掉了什么东西,也不会破坏你警察的声誉。我们两个力量不够,再增加我们30%的警力,撤掉皇冠检查局,我们就会使犯罪率在十二个月内减少一半。” “撤掉检查局?你想……” “你认为我们不行?” “当然,我们可以,我认为这不会发生,你觉得呢?” “正是如此,”凯茨说,“他们很快就要让我们自己付咖啡钱了。难道我没告诉你?几个月前,我在一所地方监狱,溜进去看一位同事,他们有一个干净小巧的微波炉。‘棒极了!’我说。可前台警官告诉我:‘这不对职员开放,只限犯人使用。’我看就快差给坏蛋们配冷饮机了,这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 “总会时来运转的,凯茨。” “你这样认为?我们现在又有了新的法律和条例。天知道,当他们废除时,会发生什么事。” “会改变的;不得不改变。” “是吗?大家都随了大流,就没人会说错了。” “现在,你让我不高兴了。凯茨,我要喝些咖啡。” “你不会等很久的,伟大的彼得过来了。” “你不喜欢他吗?凯茨,我认为他很性感。” “什么?”凯茨说,“在你没被卷进麻烦之前,你要做些事情来保持体内荷尔蒙平衡,莫儿。如果梅森性感,那我就是个禁欲主义者。” “好,你是个禁欲主义者,是吗?” “在一月四日之前是的。” 梅森笑着走了过来。“好了,姑娘们!咖啡来了,还有三块巧克力,怎么样?” “节食只有从明天再开始了,是吗?警官。” “就算是吧。弗拉德我告诉你,我正为下星期天的十公里长跑补充碳水化合物呢。比赛要在树林边的小镇举行。” “齐切斯特?” “没错。” “太好了!” 三人喝着咖啡,莫伊拉和梅森把凯茨的巧克力给分了。当凯茨抬眼偷看了莫伊拉一眼,她顺过头来对着她笑,棕黄色的眼睛大大的,说:“没有事,凯茨!” 梅森又有新情况了。“我在楼下和几个人说了会儿话。其中一个是裁判,对不参加联赛的球队知之甚多。我问他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的球队,你想知道有多少个吗?” “不太想知道,但你要告诉我,是吗?” “除了我们前面提到的四个队,我的伙伴告诉我有九个队穿黄和黑色球衣的,一个队是琥珀色和海蓝色球衣,另外还有几队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 “真见鬼!” “这只是当地的球队!除去新港队,赫尔斯市队和狼队,南港队和东图洛克队,伊塞克斯队不计在内,还有……等一下,我写在了一张纸上,在哪儿呢?按地理顺序,班斯蒂德运动队,科文队,哈范特城队,沃金汉姆队,纽伯里队,特鲁布莱奇队,威尔特人队。还有我们已经知道的的马龙队和斯劳队。” 凯茨看起来有点欣喜若狂。 “实际上,斯劳队穿蓝色和琥珀色球衣踢球的……还有许多连联盟手册都没有的小俱乐部,如萨里的贝辛斯托克队和白叶队。他们的备用球衣也是黑色和琥珀色的。” “帮我个忙,警官。” “请讲。” “如果再碰到懂足球的人,不要再问他什么东西了。” “我知道你很高兴,弗拉德。这就是个好警官应该做的,不是吗?”他咬了口巧克力,那是凯茨的。 “我能扫一眼那张纸吗?警官。” “愿意为您效劳。” 凯茨拿了名单问他们可以走了吗?接着她笑了笑,突然用刚学会的威尔士口音说:“我们去找加雷斯谈谈。” 15 加雷斯·博克斯给了他们一个很容易找到的地址,在南安普敦的贝福德附近的格罗斯夫诺广场。紧挨在它后面的是原先的公共汽车站,现在已经被办公楼取而代之。他们开着瓦莱丽的戴姆勒向右转弯,对面是一排餐馆,接着绕过路易勒·蒙巴顿伯爵的铜像。十一点钟以前的贝福德是恰人的,十一点三十分后就成了臭名昭著的嘈乱之所:回家的食客们吃着鱼和油炸土豆片或是除掉智利香料的羊肉串,喷着酒气,熙来攘往。蒙巴顿伯爵的铜像居然还能屹立不动,凯茨不由得心生疑虑。 “有碍观瞻。”彼得嘟囔一句,车很快就开过去了。 博克斯所住的三层楼房是这个新街区里最大的一幢公寓,公共花园修剪得整整齐齐,喷泉嘶嘶地喷着水。博克斯住在顶层。每到周六晚上花园里都会云集无所事事的年轻人打闹喧哗,但三层楼的隔离已足够让他保有自己的清静。为了见到他,三人不得不穿过两道门,绕了建筑物一周,隔着格子网和他打了招呼,然后再挤上电梯。当发现自己和两位女士面对面站着时,梅森微笑了。凯茨身体前倾去够操作按钮,终于接到了‘?’,可前臂却碰到了梅森堆满灿烂笑容的面颊。 “你们好!”博克斯说,一下子打开门,弯了一下腰,把三人领进屋。一看见他,凯茨就看出,“他刚和人做过爱。”随着其他几个人走进公寓,她还纳闷,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法。整个客厅都弥漫着煮沸的咖啡豆的香味。梅森走在前面,突然在休息室前停住了脚步。莫伊拉反应不及,一头撞到了梅森的后背上。 “请进,我正在煮咖啡,上等的巴西货。是不是挺诱人的?” 凯茨最后一个进门,一跨进门就立刻明白了刚才队伍排头的人为什么会犹豫了。房间很简单却不由得让人吃惊。左边一堵墙直竖着有二十英尺高。从那里,镶着松木的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外墙上,离地板也有九英尺,然后像瀑布一样略带角度地倾泻到地板上,在这面斜墙顶上有五个铜边的窗户。 他们进来时,灯开着,显然是为了营造气氛。休息室大约有四十五英尺长,天花板上淡棕色的条纹,在聚光灯的照射下奕奕生辉,中间离房间的最低端三分之一处有一块坚硬的灰白色大理石,发着光泽,作为咖啡桌。上面,随意放着一架银灰色的哈苏相机,长镜头,一个曝光表和红色的小笔记本。从远处的的某个地方传来博克斯先生的声音,让他们坐下。莫伊拉和梅森各自找了一把有白色皮垫的低椅坐下。但是凯茨还是站着。 “我站着你不介意吧?”博克斯先生一进门时她就迅速问道,“我一整天都坐着,我想站着活动一下手脚。” “请便。”博克斯说。 “我是弗拉德警官,”凯茨正式地说,不露痕迹地用鼻子做了一次又长又慢的深呼吸。 “加糖吗?”博克斯说。很平常的轻松一笑,他的牙齿很白。 休息室一边的高墙上,除了两把磨得很亮闪着光辉的桨、涂成墨绿色的佩剑以及金色的题词外,别无他物。其中之一,即使是在十英尺远,凯茨还能看得出来那都是些大学的名字:皇后学院、巴里奥学院、三一学院、基督教会学院。 博克斯看出了她的惊奇。“牛津八大学院,”他在背后解释说,“我们将其他人挤出了比赛,也就是说我们超过了他们,我们赢得了这些佩剑。” 鲜明的天花板的造型使焦距末端的墙好似一个三角形。凯茨看着那儿说:“啊!这几幅很吸引人。” 对面墙上挂着三幅画,看起来像是一个系列。一幅是八乘三英尺的,另一幅是五乘二·六英尺,最后一幅是一个二英尺长的不规则矩形。三幅画都是灰蓝色的基调,凸现的线条高出墙面几乎有四英寸。画家的笔触很像蜡笔,但是灰蓝色薄雾下的色彩却有一股喷薄欲出的强烈张力,就像所谓的“曼哈顿”。 “画的名字叫做纽约三部曲,”博克斯解释说,“是我在迈阿密北部海岸巴尔港的一个艺术馆买到的。这面墙需要些特殊的东西,我就选了这些画。” “太完美了!”莫伊拉坐在低脚椅子里说,“我觉得我最喜欢的是边上的像尿布的那一幅。” “谢谢,”博克斯说,他朝她微微一笑。“我是一个摄影师。我只欣赏三种东西,美、戏剧和杰作。这些画具备了这三样东西,你们觉着呢?” 莫伊拉被他的话逗笑了,“是的,万分正确,大的几乎像……” “很性感?” 莫伊拉的脸一红,“我觉得是。” 梅森问:“博克斯先生,这幅小的有别的什么特殊用意吧?” “是的,即使我不太走运,买回了一幅尿布,还有一个阳物图腾,那么幸存的它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它看起来还不错,不是吗?” “肯定花了你不少钱?” 博克斯笑了笑,咳嗽了几下,没有作答。他用一个大的竹制托盘把咖啡端了过来。他看到莫伊拉很好奇地望着托盘的造型,就解释说:“几年前在新加坡买的,手工的精品。”莫伊拉惊异地张着嘴:“噢。”却发不出声音来。博克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她稍微侧转身子,向前坐了坐,两膝并拢,双手交叉不安地放在双膝上。博克斯是否注意到了她的紧张不安?凯茨已经坐了下来,庆幸自己穿着牛仔裤。她心里不禁打了个问号:这个家伙过去是干什么的呢? 博克斯边倒咖啡,边请大家自己接口味加牛奶,只是话语里似乎有点弦外之音。三位客人谁也没在意,往自己的杯子里都加了牛奶。 “好,”博克斯略带嘲讽地说,“你们有些太讲究了!”大家这才发现他自己却没有加奶。“现在,我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博克斯很聪明。他先看了看凯茨打过招呼,又转向梅森警官。凯茨立刻就明白了他只不过是礼节性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把目光定格在了莫伊拉的身上。莫伊拉下意识地把两腿往侧面转了转。 梅森开了头。“我们对您的帮助非常感激。有几宗和最近两次的图顿十公里跑有关的事件。我们得知贵公司负责在比赛终点拍照。” “是的。” “我们想看一下吉尔·布朗小姐和艾琳·斯塔布斯太太的任何照片。我们可以向您提供他们的特征和到达终点的大致时间。” “你们有她们的参赛号码吗?” 梅森扫了凯茨一眼,又看着博克斯。“没有。” “但你们有她们的全名和地址?” “是的。” “我们应该能给你们找到的。” 梅森很高兴,稍稍向前坐了坐。“也许您能讲一下您的摄影系统是怎样工作的,博克斯先生?” “当然,我很高兴,趁热喝你的咖啡。” 名贵瓷器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也不同凡响。凯茨也端起了咖啡,看了看莫伊拉,又转眸盯住了摄影师。 博克斯继续说着:“为竞赛摄影有两条生财之道。我们可以在赛前预定,为已付款的参赛者拍照,或者是为每个人偷拍,赛后寄给他们,他们可以买下或寄回。” “您采用哪一种?” “通常两者都用。主要是偷拍,然后赛后邮寄。” “通常情况下回收率高吗?” “非常好。许多参赛者收到终点照片,愿意留下来作为纪念。因此,我们记下我们寄照片的每一个人,再记下返还情况。如果一次不回复,你就不会再得到其它照片。很简单!” “贵公司一定有一个很庞大的信息库。” “是的,我们有。上一次统计时我们文件中大约有七千名参赛者,其中一半是在黑名单上,没有买过我们的照片。其他则是新选手或是已建立关系的邮寄客户。” “工作人员情况如何?”梅森问。 “在公司我们有两个专职人员,两个兼职人员,一个接待员和一个公司会计。比赛那天我们会挑选三到六名工作人员:摄影师、装卸工、记录员和观察员。” “观察员?”凯茨问。 “我尽可能地拍照。但是我们要特别照顾到预先付钱的人。我们在他号簿上划一个很大的x。观察员通常是年轻人,保证我们没有遗漏划十字的运动员。” “用x作为标志?”是莫伊拉,但她立即就闭口不言了,一脸的尴尬。 博克斯注意到了,于是很和善地说:“是的,迪……” “迪本,”莫伊拉说,“警官。” “不寻常的名字。” “我是指莫伊拉。对不起。” 凯茨心里咯噎了一下,她知道莫儿是觉察不到这位先生的别有用心的。她插话说:“那么,加雷斯先生,如果我们给您一个名字,您能告诉我们那个人是否在您的数据库里,或是否买了您的照片吗?” “他们参加了哪场比赛?当然如果我们拍到了他们抵达终点的照片。” “如果?” “我们的摄影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二。我们做得非常好,四五名摄影师用长镜头相机。但是,在偷拍时,有时难免有遗漏。” 梅森问道:“您怎样确切地知道他们的名字和地址以计算总数呢?” “两种方法。我为赛事组织者提供免费服务。他给我参赛表格。我们做好赛者名单然后给他们送回去。如果组织者不愿这样做,我们就从计算结果的人那里复印一份,赛后再汇总。这很慢,但有时没有其它办法。图顿十公里就是这样,不过他们作统计工作的人很不错。” “迪安·理查德。” “是的,迪安用ibm的笔记本电脑,没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加雷斯·博克斯又给三位客人续了杯。尽管凯茨脑袋里的计量仪已经叮叮作响,发出“咖啡饮用量超标”的警告,但她仍就嘴里说谢谢,却忍不住让博克斯再续了些咖啡。喝过珍妮·格里芬热水瓶里的咖啡和赫尔斯路边小馆子里水壶煮的咖啡,再来品尝博克斯这地道的巴西咖啡,纯正的味道的确棒极了,让凯茨欲罢不能。 加雷斯解释说这不是他的办公室,他在这儿只有间工作室,就在楼梯平台对面,但是客户的名单都在计算机里,不在这所房子里。他买了两套这样的房子。在这里有休息室、厨房和两间卧室——他看了眼莫伊拉,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和一间浴室。楼梯对面是工作间,另一间厨房,另两间卧室,另一间浴室,还有一间特别小的暗室。 “在这儿办公是不合规定的,违反了租赁合同。不过这暗室虽然不像我们在办公室的专业暗室一样,但是我在家中用的器械也都是很先进的。” 凯茨突然记起了那个模特。“二十分钟。”他已经和她发生了关系。 博克斯先生表示非常乐意,明天一早就在办公室等候他们的来访,无论是一人、两人或是三人全来都非常欢迎。他给了客人们一张印有他工作地址的卡片。“我知道你们会理解的,对吗?如果真要急用的话,我现在动身去办公室。麻烦的是他们肯定还在为上周日的赛事服务,我们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三位客人连声表示:没有问题。 博克斯又给三人倒了些咖啡,寒暄几句,抬起头来从容地笑了笑。 “明天?九点半,我等你们来。” 第04章 16 离开加雷斯·博克斯的安乐窝时天色已晚,等到把彼得送回赫尔斯路时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姑娘们还有很长的回程路要走,因此今晚的加班就交给梅森来做了。梅森答应晚些时候再给迪安·理查德去电话。凯茨和莫伊拉才安心动身返回布赖顿。要是凌晨三点钟开回布赖顿,一路飞驰的话一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时间,她们两个小时内能到家就算幸运了。绕过朴次伍德总部后她们左转驶人赫尔斯路。来往的车辆已经打开了车灯,班斯蒂德路上也已排起了长龙,无奈地在堵塞中等待。 “我们今晚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吧?” “去看比利。” “高个比利还是大个比利?” “凯茨,你可真有意思。” “不,对不起。莫儿,比利很不错,真的。” 她们穿过洛奇路口驶向一条出城的双向车道。莫伊拉问凯茨她什么时候搬出探长的公寓。 “只要他说,‘赶快搬到莫儿那!’”凯茨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我得先和他谈一谈,我还欠他一个人情呢。” “我看他昨天很疲倦。” “我知道,莫儿。他肾上腺不太好,没有别的。如果他正在追捕某个人或是刚刚抓到他们,他是很有精神的。但如果突然喝下一大杯酒,他就会烂醉如泥。我经常为他担心,毕竟他已不年轻了。” “你认为他会想念你吗?” “不知道,”凯茨说,“我想他喜欢我给他作伴,但他又喜欢自己的活动空间大一些。” “我可不需要什么空间。我就喜欢人多的地方,比如喧闹的聚会什么的。” “也许当初搬进去住就不是这么……?” “就这样定了吧,凯茨。四十英镑算不得什么。” “好吧,既然你已决定,我就搬过来住。” “好主意!”莫伊拉说,“那么你觉得今天的两个家伙,彼得·梅森和加雷斯·博克斯怎么样?” “我告诉过你,莫伊拉,你的荷尔蒙要给你带来麻烦的。” “你觉得怎么样?” “我认为梅森已经结婚了。博克斯,我不知道,但我认为他和他的某个模特发生过关系,就在我们到达之前。” “你为什么这样说?” “他就是这么个人。我可不愿多搭理他。” “我认为他很吸引人,我喜欢他的头发。” 凯茨尽力去回忆博克斯的样子。他是一个六英尺高的大个,凯茨心里不禁嘀咕了一句:今天净碰到些大块头了。头发,顶上剃得很短,但是旁边和后面却很长,盖住了双耳,脑后梳着一条精致的小辫子,末端还系着两个小球用来拉直那条小辫。她记不清他的脸了,只是他有节制的笑和那双黄褐色的、深陷而灵活的眼睛。博克斯使得她很不舒服,是不是他的一意孤行,居高临下地指使人。她觉得这次见面中隐约有点什么问题。是了,应该有人对他说“不”。 “不合我的口味,”凯茨边说边把身子斜躺下来,“我想是这样。” “不过,我喜欢他。” “莫伊拉,你什么东西都喜欢,你需要治疗一下。”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凯茨,你在哪里有胃口都可以,只要你回家吃饭就行。” “是你说的吗?” “比利说的。” “那帮家伙!典型的男人宣言。” “你不同意?你真的不喜欢博克斯?” “你用错了词,莫儿,对我而言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我不在乎’。加雷斯·博克斯有些让人倒胃口。他可能在用餐时调节一下气氛还行,可我认为单独相处就原形毕露了。” “用餐时?调节气氛?” “是的,莫伊拉。你说呢?” 莫伊拉发出粗鲁的声音:“那么他的住处呢?真的没有值得看的东西?他说我可以在我需要的时候去看他的工作室。他说我很上镜,我不像你一样脸色苍白。” “他说我脸色苍白?” “他说的是我皮肤很丰润。” “我也不苍白啊。” 莫伊拉用美国南部口音说:“你真的不高兴了吗?酣心儿。” “我苍白,嘘!” “触着你的痛处了,是吧?弗拉德警官。” “一边去。”凯茨说。 她们随着傍晚的车流缓慢地行驶着,已经能看到朴次茅斯的灯光了,估计还有一小时就能到家。凯茨开始回忆这些天所做的,放松一下大脑,渐渐松弛下来。她还没仔细地看一下观后镜,就猛地一打方向盘要并线,一辆车按着喇叭呼啸而过。“放马过来吧。”凯茨探出脑袋大声嚷嚷起来。 “现在不行,凯茨,”莫伊拉认真地说,“我有点累。” 凯茨慢慢地咂咂舌头,这是她恢复平静的方法之一。两天之内,案子进展得还算可以。她们知道了那个畜牲长得什么样子;知道他是个秃顶,带着滑雪帽来遮盖头部;知道他用焊接枪来对付受害者;知道他的对象范围;还知道了他有偷窥僻,他很仔细,但是…… “莫伊拉,那个畜牲——如果用那么多时间来偷窥,没有老老实实地工作的话,那他从哪里得到钱?他靠什么生存?如果他靠救济过活,那他哪来的钱到处旅行呢?” “他在什么地方开他的埃斯哥特货车?”莫伊拉说,“他在什么时间从他的观察孔偷窥呢?如果他把车停在某个地方,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 “要不他步行或是骑车去那里。” 莫伊拉自言自语:“大概是跑着去的。” “也许他参加赛跑,”凯茨快速地说,“天啊!” “你认为他可能和这些女人一起跑步,然后选择作案对象?他可能参加过图顿十公里赛?” “为什么不可能?”凯茨说,“吉尔·布朗告诉我们她跑了五十六分钟。这和艾琳·斯塔布斯所用的时间几乎相同。那个畜牲也许在同一场比赛中跑,在女运动员中挑选对象。” “天啊,那太可怕了。”莫伊拉说。她嗓音有些颤抖。 “你觉得我的说法有道理吗?莫伊拉。如果我们推理正确,我可能和这个畜牲一起跑步。我可能在人群中超过他。他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我?站在领奖台前的人群中观察我拿到我的奖品。” 莫伊拉想出了些什么,“如果他也跑,凯茨……” “什么?” “如果他参加了比赛,而且跑完全程,那就可能有他的照片。加雷斯·博克斯可能有他的照片。” 凯茨打开左转向灯,把车慢下来,想找一个停车的地方,右边快车嗖嗖掠过。“真不错,莫伊拉。”凯茨说,“他是个大块头,秃顶,戴着滑雪帽。你说的对,如果他在某地参赛,我们就能找到他的照片。我们还可能找出他的跑步成绩,尽管我认为,五十六分钟即使是对一个老家伙来说也是太慢了。” 莫伊拉说:“五十六分钟很慢吗?” “九分钟一公里,真正的慢跑或是边走边跑的速度也就不过如此。” “如果那个畜牲块头太大,又很胖……” 凯茨想了一会儿。“艾琳·斯塔布斯说他很敏捷,他看起来个头很大,像一个短跑选手。他们通常中途不会紧张不安,但我仍然觉得他要比五十分钟跑得快一些。至少少于五十分钟,甚至接近四十分钟。” “因此,梅森警官可能和他跑在一起?” “如果是这样,我不会告诉他,你呢?莫伊拉。” “不,凯茨。不用客气,你是老板,不是吗?” 凯茨终于发现路旁一处地方,把车停下来。她身体仍有些累,但是大脑却高速运转着。她直起身子看着前方,仿佛车窗外黑沉沉的野地里就有那个凶手在奔跑。“他从后面开始!”她突然说,“他和老年人、残疾人还有不参加比赛的人群一起开始跑。然后他从田野里赶过来,拣一个号码。天啊,莫伊拉,那畜牲在挑选猎物。” 莫伊拉安静地坐着,接住话茬提到了阿曼达·弗利特。“她不跑步……” “但是她应该申请参加了,莫伊拉。我肯定她申请了,我肯定他看到了……” “我希望能问一下杰基,我希望……” “现在不用担心,莫伊拉。他还在别的地方跑步,我知道的。” 汽车开进布赖顿,还差二分钟六点。二十五分钟后,她们到达约翰大街的警局。总部地下室的停车场还有约摸一半的车辆,大多是警察们自己的车。没什么特别的,他们总是工作到很晚。凯茨停好瓦莱丽的戴姆勒车,突然想起来又该剧次车了。莫伊拉一下车就伸了个懒腰,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抱怨开来。 “别担心,莫儿。”凯茨开玩笑说,“我们十一点就走。你还来得及买些印度食品,然后回家和比利在床上饱餐一顿。” “天啊!”莫伊拉万分痛苦地喊出声来。 她们穿过一个深黄漆的金属防弹门。为什么要防弹呢,凯茨不明白,她从没有看见它派上过用场。俩人爬上楼梯,踏在硬梆梆的混凝土楼梯上,发出空荡荡的回音。这个时候似乎比早上九点钟的时候还要寂静无人。楼外布赖顿的大街已经慢慢安静下来,已经是星期二下午的七点,快到一周中最黑暗的时候了。可警局里头也许还闹哄哄地乱作一团,这里总是个不夜城,只有到了清晨才会稍稍安静下来。来到一层的厕所,俩人一同冲进去,用冷水草草洗了一下脸,觉得清醒了一些,才又迈步向楼上走去。 当她们踏上最后一阶楼梯时,恰好听到诺曼·布莱克赛在五十英尺外隔着两道门传来的吼声。“真他妈的,汤姆!任何人在这之前不准回家。” 俩人刚走进走廊,就听到有门被撞开的声音,接着又一扇门打开了。汤姆·麦金尼斯大汗淋漓地出现在面前,一边跑一边扭头喊道: “好了,女士们!十分钟内到会议室报到。第五个女人,简·戴利刚刚死了。” 17 会议室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凯茨一进门就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赛恩和格里夫斯坐在东头,旁边是林赛尔警官和瑞德警官。还有几个新来的探员和穿制服的坐在另一边,凯茨跟他们也都有点头之交。大家对两位女士的到来却毫无反应。 “有什么消息吗,先生们?”凯茨问道。回答她的是一片死气沉沉,好像恨不得要把谁吃掉似的,只有吉姆·格里夫斯不太痛快地打了个招呼。看起来凯茨的不合时宜招人烦了。“咖啡!”她扭头对莫伊拉说。 她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会议室只花了六分钟,两分钟之后麦金尼斯探长和布莱克赛督察也到了。会议室里陆陆续续又来了些人,他们大部分都是从外勤现场或是家里赶回来的。凯茨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眉紧锁,一副抑郁寡欢的样子。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告诉她原因了。布莱克赛走向讲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用他那深邃的黑眼睛扫了一遍屋里的人,深深地吸了口气,耸了耸肩膀,抬起头来,这使他看起来更显高大。 “警官们?”接着他又沉默了,瞪着眼看谁敢说话。“杰里米·阿沃卡多,”他拿起一张巨幅照片又停顿了一下,“杰里米……威廉……阿一沃一卡一多,”大家都缩在椅子里。“你们还记得他吗?” 没有回音。 “你们一定还记得他!他跑了!去巴黎了。是坐私人飞机去的?还是坐私人游艇去的?不是!那个狗杂种是从这所警察局的拘留所里,从咱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你们这些饭桶竟没有一个人觉察到,你们还是什么警察?”房间里更静了。 不知道谁的椅子却不知好歹地吱吱嘎嘎响起来,布莱克赛将目光移到瑞德身上,瑞德一动也不动地坐直了身体。凯茨看到他虽然尽量想保持镇静,可脖子却红了。 “现在阿沃卡多逃跑了。我们有可靠消息说,他已经逃到了国外。他在为胜利大逃亡的成功狂欢过后,就立即驾车到了赫尔斯,然后坐一艘货轮穿越了北海。这个,先生们,”布莱克赛在房子里挥舞着一张很小的彩色照片,“是一张明信片。这个赤裸的姑娘叫‘美人鱼’,她住在哥本哈根,眼望着海港。猜一猜准寄的这张明信片?”他冲探长点了点头,示意麦金尼斯上来。 会议室里的气氛简直是折磨人。只有凯茨和莫伊拉没受影响。莫伊拉只是一场角逐中的小角色,太小而不会感觉到有什么责任。她现在只不过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们受罪。凯茨曾经和阿沃卡多一块儿住过医院,又一同出了院。她暗地里就料到阿沃卡多会干出这些事情来。她对他的逃跑虽然谈不上高兴,却怀有那种就像对高强对手的尊敬的感情。她的脑海里莫名其妙地浮出个词来——“骑士般英勇”,但这个词听起来有些怪异。 凯茨听着汤姆慢条斯理地讲着阿沃卡多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詹金斯警官和一个穿制服的留下来收拾这个案子的残局,其他的人明早七点集合。现在他们担心的是和简·戴利有关的一个系列强xx案。简·戴利受到毒打,现在死了。探长说,布莱克赛督察要亲自接手经办此案,他需要早点得出结果,麦金尼斯将做他的副手并且发誓在圣诞节前结案。 “弗拉德警官哪去啦?”汤姆·麦金尼斯说,声音有些严厉,但是当凯茨抬头时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歉意。 她和莫伊拉站了起来,“在这里。” “你能到这里来吗,弗拉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们进展如何?” “先生……”凯茨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有些紧张。 布莱克赛在后台鼓励她:“来吧,姑娘!” 凯茨迈步向前,莫伊拉如同姐妹似地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她走向讲台的时候,所有异性尤其是那些牢骚满腹的部门负责人的目光都盯着她。她试图走得自然一些,但没有用,感到自己有些愚蠢和尴尬。一些下流的词语不由自主地想从嘴里冒出来,凯茨强压了一口气,在心里骂着听众席里的笨蛋们,嘟嘟囔囔地走到台前,向两位上司笑了笑。 “先生们,晚上好!”布莱克赛作了个手势示意她到讲台上来。凯茨登上讲台,转过身,由于紧张而咬着两腮内侧。她环顾一周,大家都默默无语地等着她。弗拉德就像在接受审讯。 “好,嗯,”她干咳一下,清了清嗓子,“四次强xx,现在又是一起凶杀!” “我还没来得及写出文字报告。”她回头望了望两位上司。“十五分钟前,我刚从南安普敦回来。昨天我和迪本警官与里奇蒙的负责人格里芬警官谈过。” 她感到坚定了一些。“我们得到的资料已经可以准确地描绘出那个身体壮得像个高加索人的疑犯。他身高六英尺二英寸,体格健壮,体重至少二百二十磅,或者更重一些。胡须刮得很干净,可能完全秃顶。穿黑色和琥珀色相间的球衣,戴滑雪帽,至少在一次作案时用过。这可能是用于掩盖他的秃顶。 “我们还知道他其他的一些个人特征。凶手体型偏胖,手指短粗,手指粗糙。可以断定他是从事电子行业的,可能是电视维修商。有理由相信我们的疑犯脚程很好,很强壮,还可能练过武术。 “我们确信凶手使用一辆红色福特埃斯哥特货车,车牌f字头,可能是在拍卖场买的。起码已经跑了六千公里。埃斯哥特货车原先很可能是电视转播车,重新刷了一层漆但不太厚,还隐约可以看清原来的字样。电视公司的工程师们都很熟悉这些车辆,因此该车应该能被认出来。 “我们认为一些受害者在受攻击之前曾被观察过相当长的时间,我有足够证据证明,其中一个受害者就是从对面的房子里被偷窥的。今天我们发现四个受害者都是长跑者或慢跑者,都和南安普敦的十公里跑步比赛有关。你们也许有人不明白,十公里就是六又四分之一英里。 “我们有理由进一步认为——我们的嫌疑人在公路赛跑中选定对象,但这一点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他和跑得较慢的一起最后起跑,接着就向前跑直到选定了一个目标为止。迄今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如何选定对象的,也不知道凶手是如何得到受害者的地址的。 “几次攻击都很相似:受害者都是女性,从后面遭到突然袭击,在开门的时候被击倒。五个案例中,没有在家里受袭的案子。我们认为这是因为强xx犯仔细研究过受害者的活动情况。 “攻击变得越来越严重而且频繁。第一例,强xx未遂,发生在去年十月,第二起今年四月,第三起九月,第四五起在最近两周。 “这个畜牲!”她短暂停顿一下,本以为台下会传来反对的声音。“从简单的强xx发展到鸡奸和其他一些性行为,无所不用。最后,他竟发展到灼伤或是做标记于受害者身上。我们认为他是用一种快速升温的焊接枪干的。 “如果有不完全的,很抱歉。明早第一件事就会向督察呈交一份全面的书面报告。还有什么问题吗?” 台下有人大声喊,沃尔弗汉普顿流浪者队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凯茨表示感谢又补充说:“赫尔斯城市队、新港队,至少两个足球俱乐部还有其他十几个非联盟球队也都穿类似的衣服。” “我们将尽力帮助。” “非常感谢,格里夫斯的桌上有一份球队名单,如果有人还知道其他的俱乐部,业余球队或是公园球队,请加上去。” 林赛尔警官在台下说道:“如果你所说的人在图顿比赛中,难道他不在参赛者名单上吗?” “如果他参赛,是有的。一共有八百个男运动员都有可能。” “我们和每个长跑俱乐部联系,通过俱乐部秘书处排除一些成员怎么样?如果这个人参加了某个俱乐部,我们很快就会找到他。如果他没有参加任何俱乐部,我们再用第二种方案。” 凯茨看了看屋里的人,她的信心增加了,语气也坚定了。“我可以说我们还有一条进行调查的途径,明天我们就去。在不同的图顿比赛中有许多专业摄影师给运动员拍照,如果我们的嫌疑人参加了赛事并且完成全程的话,我们有很大机会能找到他。迪本和我与摄影公司的执行经理约好明天见面。” 房间里现在很安静。麦金尼斯探长走到她身边,小声说:“谢谢你凯茨。”接着大声对屋里的人讲话,但声音却显得有些生硬。“简·戴利今天下午死了。她十六点三十八分休克,一个小时后即十七点宣布死亡。由于遭到强xx和电击,她一直没有恢复知觉。现在这已经升级为一起凶杀案。我们有一周时间来破案。大家打起精神来,时间很紧迫啊。” 屋子里传来稀稀拉拉拖椅子的声音。布莱克赛突然站了起来,就像一个愤怒的天使赫然出现。讲台的写字灯从他下巴照上来,督察的脸孔被映照得宛如一个吸血僵尸。低沉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屋里。 “这是一个漫漫的长夜,先生们,接下来的七天里你们也别指望能好到哪里去。任何人回家之前,最后确保明天早上七点钟,你自己和你的搭档都能准时出现。不准请假,不准缺席,无一例外。林赛尔警官和瑞德警官负责列出俱乐部的秘书名单。麦金尼斯探长和我将立即结束今天的会议。任何人要是胆敢坏了明天的事情,当心我打烂他的屁股。听明白了吗?” 18 戴姆勒汽车,擦得锃亮的皮革还有瓦莱丽的气味都统统被留在了约翰街地下室的停车场里。凯茨步行回家,她需要时间好好思考思考。 她已经在汤姆·麦金尼斯阴暗的公寓里住了十几个晚上了。她俩也曾喝醉过两三次;她们谈论犯罪,有时也谈点生活。凯茨把几份案卷放在浴室对面的小柜里,卷起来的睡衣也放在里头,剩下的空间还足够她挂件裙子,一套运动服和几件夹克。汤姆把什么都搞成是暂时的样子,可即便是这样为什么凯茨还对搬出去感到难受呢? 细小的雨点飘落在身上,像冰凉的发梳划过头皮。她不在乎这似冷非冷的天气,潮湿正适合她现在特殊的心境。街道很静,阴沉的天空,闪烁的霓红灯,打烊的店门,一切都病恹恹的,没有生气。路旁水沟里流着细细的雨水,纸屑在地上慢慢地滚动,被什么阻住了,在水涡处打着转几。 她犹豫着还回不回汤姆的公寓去。还是得回去!今天探长让凯茨在总部上台发言,看得出来当时台下弥漫着一种无言的心照不宣。现在关于她俩的谣言四起,玩笑也开得越来越露骨,越来越放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和莫伊拉一起住很合适,不会有什么大的障碍,房租也不成问题,她们之间相处得也很融洽,况且在圣诞以后她就会有伴了。可是,她为什么感到如此心烦意乱? 凯茨到达老斯特思广场时,她已经全湿透了。冰凉的细雨悄悄地潜入衣服里,连睫毛也挂上了水珠,她用夹克的袖子擦了一把额头,等待着穿过马路。车子从身旁掠过,溅起的污水就像喷洒的泥浆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是阴沉的冬季景象,肮脏而没有生气。今天葡萄牙的气温不过二十一摄氏度。没准瓦莱丽现在可能因为滑翔机故障,滞留在什么地方,穿着t恤衫和短裤,盼着夜晚晚些来临。突然她看到一个女人,灿烂地笑着,头发乌黑亮泽,明眸皓齿,棕色皮肤丰润诱人。一丝嫉妒掠过心头,凯茨低头穿过马路。 汤姆的住处包围在细雨和黑暗之中,悲凉地位立在路旁。打开临街的大门,扑鼻而来的是公用走廊里潮湿的气味,凯茨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感到很难受。湿透的鞋子在上楼梯时,甚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凯茨冷得要命,想做点什么运动让身体暖和起来,但不是跑步。 她穿过前门,迫不及待地脱衣服。夹克在扔向椅子的时候掉到了地上,她蹦蹦跳跳地一边向浴室冲去,一边试图脱下一只湿鞋子。一只鞋子掉到地上,凯茨一个单脚跳,又抓住了另一只脚,木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总算脱下来了。”她气喘吁吁地撞开浴室的门,声音却还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 凯茨飞快地脱下衣服,只剩下还算是干的白色内衣。她把衣服一团就塞到了柜子里。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拿磁带,放进汤姆的立体声录音机。她突然意识到应该把门从里面插上。再过一个小时汤姆就该回来了。要是他看见自己只穿着胸罩和内裤在起居室走来走去,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磁带是她自己剪辑的健美操音乐:开始是热身运动,接着是伸展运动,然后就该锻炼腹肌和背部肌肉。伴着《蓝色多瑙河边上的小屋》,凯茨跳起健美操来。先把脖子向两个方面各转了几圈,接着伸开胳膊,尽力上举锻炼身体一侧的肌肉。随着摇摆的音乐,她双腿并拢,站直双腿,胳膊尽力上举,然后又尽力下伸来够地板。如此做了几次,感觉好了一些。麦克的音乐结束后,凯茨深呼吸两次,站直了等着下一首曲子《太阳之舞》。跟着拍子,双臂与肩平后拉伸,向前冲拳,再平举,摆成个十字架的样子。接着是下蹲,将所有重量集中在大腿上,压四头肌,继续出拳,摇摆,一会儿身体热了起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做完这一节后,凯茨大喊一声,又跟着大卫·李·罗斯的《灵鞋》开始锻炼腹部和背部。脊椎紧贴着地板,一条腿平伸,她用胳膊肘尽力向一个膝盖够去,然后是另一只胳膊肘、另一个膝盖。她已经感到收紧的腹部肌肉发出的热量。然后是难度更大的让背部躬起离开地板,她也完成了。在做骨盆上翘动作时,她想起了瓦莱丽,心中一阵莫名的感伤。 许多跑步运动员上身缺乏真正的力量,凯茨想成为一个例外。她每次都会花五六分钟做十个俯卧撑对个蹲立二十个仰卧起坐和十个三头肌伸缩练习。但今天不做了,已经锻炼了五十分钟,汤姆就快回来了。凯茨看到地板上滴落的汗水,感到身体已经舒展开来,自己很强壮也很性感。她拣起夹克,打开插销,冲到浴室,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将水放进浴缸里,高声唱起《灵鞋》来。 凯茨听到了汤姆的钥匙在锁眼里扭动的声音。她从浴室探出头,对他喊道:“别做饭了,汤姆,我们出去吃,已经订了位。我请客!” 十分钟后凯茨从浴室的蒸汽中钻出来。麦金尼斯又在喝他的杜松子酒。她的头发很湿,一缕一缕的,脸上浮现出歉意的神色,温柔的笑了笑。“我并没有预定什么地方,汤姆。但是我请客,我们到哪儿去?” 麦金尼斯没有说什么,只是举了举杯子——有个问题。 “请问。”凯茨说。麦金尼斯没说话。她建议去拿波里餐馆:“你一定知道,汤姆。我们可以步行去那儿,就在巷子里。” “我知道那地方,”麦金尼斯说,“你撒谎越来越容易了。”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听你说不。” “我不会说不的,”他说,“你要告诉我你要搬出去,不是吗?我还可以从中得到一顿免费晚餐。” 拿波里是间意大利小餐厅,在冬季的周二很安静,两人都认识这里的老板。汤姆和凯茨坐在一个半明半暗的角落里,凯茨面朝里间,汤姆坐在对面,背对其他就餐者。汤姆在菜单上要了一些烧烤的红鳟鱼,凯茨点了主食,还要了一瓶她喜欢的卡天努威士忌。在要了蒜泥面包后,他们谈起了那个案子。 “那人是什么个样子,凯茨?” “大块头,容易暴躁,单身,不穷,钱也不多。” “他是跑步爱好者吗?” “他跑步但不是俱乐部成员,即便参加了俱乐部那他也同时在多个俱乐部挂名。这也可能是个独行侠。” “为什么让林赛尔警官来联络俱乐部的秘书?” “我几乎不能对他说不,汤姆。” “他有多强壮?多残暴?” “他至少六英尺二英寸,甚至六英尺三英寸或者六英尺四英寸,至少二百二十磅,也许还要更重一些。除了对女人的残暴以外,他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绅士。” “我们找他的时候,他会乖乖就擒?” “我不这样认为,汤姆。我认为他会殊死抵抗。甚至会逼我们动武。他对任何东西都有气。他想受到伤害。” “讲一下他怎么干的?” “他首先会选择一场比赛,在体育用品商店和运动杂志上有各种赛事的广告,以正常程序报名参赛。他会早一步到达比赛地点,四周平静,他四处溜一圈,然后找一个地方观察其他选手的到来。他从人群中选择一个。也许选择了二三个目标。比赛开始前,他来到起跑线后不远的高地上观察。赛前五分钟,道路上已挤满了人。前面的是瘦高个的,会有一两个女的。接着是参加各种体育锻炼,体格健壮、肌肉发达能跑三十三四分钟的。然后是有经验的老运动员,女人多了几个。再往后还有一般的俱乐部成员、凑热闹的附近居民,这里有许多女人。他仍旧坐在高地上。面前一双双腿经过,白的,粉红的,棕色的。他闻到各种气味,身体的热量、香水的味道。人们如潮般走过他,人越来越多了。扬声器响起来,他站起身来要从人群中挤出来。人群喧闹而拥挤,他越来越生气。 “突然间,他终于和众人分开了,站在人群之外。阳光照着他的脸,轻风拂过面庞,他感到如此放松自如。这些人!他们推搡他,超过他,蔑视他,踩了他的脚,在经过时有人还拍他的肩头,甚至有人对他挤眉弄眼。他仿佛觉得受到了极大的凌辱,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餐馆里很暖和,他们餐桌以外的空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其他就餐者像是迷雾中的幽魂。这个餐馆里,这个世界上仿佛只有这一张桌子,只有他们俩人。凯茨闭着眼睛,缓缓道来。 “发令枪响了,前排的运动员们飞快地跑起来,其中有一个女的。一两秒之后才会轮到我这样的。后边的人们还在往前走着,看着自己的脚。比赛已开始了十五秒钟,最后的人刚站到起跑线上,活动一下,开始慢跑,队伍会延伸几乎一英里远。他跪下来,因为鞋带没有系好。他离最后一个跑步者有三十码远,那是一个有银白头发的小妇人,她梦想能一口气跑完全程。他站起来,做个鬼脸,最后一个开始在后面有节奏地慢跑起来,他在计算,或是找什么人。” 凯茨睁开双眼,长吁一口气。麦金尼斯把手掌盖在威士忌酒杯上,闭口不语。凯茨看着他闪亮的眼白和又大又黑的眼球,这后面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让自己琢磨不透的什么东西。“没有父亲,”她说:“而且我认为他母亲去年夏天死了。” “什么?”麦金尼斯问道。 “没有父母的约束,这很正常。父亲不是离开了他就是死了很长时间。强xx是有预谋的,意思说我们从布朗的案子向后推,就是去年的六七月份。愤怒昭示着失落。我认为他母亲的去世就是原因。” “这是你画的像?” “一些是,汤姆。另一些是我刚知道的。” 麦金尼斯摇了摇头:“不要把这些说给布莱克赛听,凯茨。” 蒜泥面包上来了,是店主的孙子端来的。黑黑的小伙子,约摸十八岁,额前顽皮地飘着一小簇头发。他突然闯进他们的沉闷,就像一只摔碎的玻璃杯,打破僵局。他向凯茨眨了眨眼睛,“你要的酒,对吗?”声音是地道的南部海岸回音。 “卡天努。”凯茨嫣然一笑。这时另一个就餐者向他招了招手。 “等一下,先生。”店主的孙子说。他转头向凯茨又随了一下眼睛,抬起胳膊给他们一人倒了半杯酒,扭身离去。 “他怎么知道她们住处的?”麦金尼斯问。 “我不清楚。也许他在赛后跟踪他们回家。” “有可能。那他得很小心而且很幸运而不致于被发现或找不到目标。” “还有别的什么渠道吗?” “他有她们的地址……”麦金尼斯边想边说。 “在选择她们之前?” “可能。” “每次比赛都有些许不同。”凯茨努力地回想着,“图顿在固定的某一天报名。他们对提前报名的要加收一英镑。他们在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申请表和许多支笔。” “他可以简单地望一下别人填的地址?” “有可能。不!不可能。如果有人仔细读我的地址时,我肯定会警觉的。” “只是一种假设……” “吉尔·布朗和艾琳·斯塔布斯没有在那一天报名。长跑姐妹会在那儿安排了一次旅行。她们提前报名,以便熟悉场地。” “其他三个情况如何?” “不好说,汤姆。我有种感觉,阿曼德·弗利特可能参加过但忘了。人总难免忘掉什么的。她说她从没有在图顿跑过,但是来自谢利的梅森警官说她参加过。” “那么如果他从比赛中得到他们的地址,他一定是……” “中途截取她的邮件?” “一个邮递员?” “或是有权使用记算机记录的。” “比赛组织者?” “我昨天见过他。他大概五英尺九英寸,并且有头发。” “那会是谁呢?” “有一个处理结果的人,叫迪安·理查德,我在比赛中认识的。他有六英尺高,但不是秃头,梅森警官昨天晚上去拜会他了。” “还有呢?” “有一个比赛摄影公司,叫博克斯·布朗宁和博克斯·加雷斯,为图顿赛事摄影。我昨天见了老板,一个叫博克斯的家伙。他六英尺高,扎着小辫。我明天还要去那儿,我们看一下他的职工。” 鱼上来了,一块块白色的鱼肉,上面裹着一层黄油。肉很软,用叉子几乎叉不起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凯茨用又子轻柔地从鱼骨上叉下一片白色鱼肉放到嘴里,立即闭上了嘴,这是一次很严肃的晚饭。她对汤姆笑了笑。 19 屋外海面上还是一片漆黑。闹铃把凯茨从熟睡中唤醒,刚过五点半。凯茨任凭铃声响个不停,好提醒自己现在已经是星期三的早晨,该出去跑步了。昨晚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的余劲还在体内隐隐翻腾,她暗下决心:这回真地应该把酒戒掉。一阵清晨的凉风拂过脸庞,凯茨一骨碌爬了起来,坐在地板上,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的内衣,自己快成一条懒虫了。“起来,弗拉德,”内心深处仿佛有个教练口吻的家伙低声说,“快点清醒过来,伸个懒腰,出去跑几英里。” 凯茨直起腰来,钟表收音机上数字时刻一闪一闪的绿色微光照到脸上。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走进浴室。她打开洗漱镜上方的小灯,看了看镜子中的弗拉德,这曾经是八百米中长跑运动员,最好成绩二分零三点八九秒,而今年夏天却只跑出了二分十五秒。 “你需要锻炼,”凯茨对镜中的自己语重心长地说,“吃一个月的素食,或是搞两周冬训。”刷了牙,用凉水冲了脸,凯茨再看镜子时,脸上已经泛出淡淡的红润来。 十分钟后,凯茨已经站在大街上。明黄色的保暖上衣,灰色的裤子,腰带上别着白色手套,手里拿着桔黄色的马甲。今天的计划是跑十英里,六点回到公寓。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建议她以相同时间跑八英里,凯茨礼貌地告诉它少管闲事。星期三是速度跑,计划就是计划。 凯茨没做例行的准备活动就上路了。三分钟后,就加速到每七分钟一英里的速度,沿着高崖公路经过罗登学校向城外跑去。七分钟后,她已跑出一英里远,空荡荡的夜空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公路上惟一的一辆汽车经过身旁,把她晃得两眼发花。公路下边,黝黑的海水泛着银色的光芒。偶尔陆地上的灯光照到或是船上的夜灯反射到水中时,可以看到细小的白色浪尖在海面上跃动起伏。 现在凯茨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步了。热血涌动全身,双腿有节奏地向前迈进,僵硬的肌肉恢复弹性,头脑变得十分清醒。跑到中途折返点时,她想起了昨晚的事。 汤姆·麦金尼斯说,她说出来是完全明智的。凯茨知道他心里却是想让自己留下来。汤姆解释,布莱克赛知道了这里的情况表示很关心,而且督察和其他同事都说她现在应该走自己的路了。 “能否等到周末再搬?”他问。 “可以。”她笑着回答。 “那么我们周五还可以一块儿出去吃饭?” “再好不过了。” 凯茨调头朝着布赖顿的方向往回跑,步履坚定。眼前,城市笼罩在黑紫色天空中琥珀色的光芒里,人间灯火与天上霞光交相辉映。美丽的景色让凯茨不忍这么快就跑完后半程,她把脚步放慢下来。 从拿波里餐馆回来后,汤姆又拿出了杜松子酒,让凯茨倒两杯。 “给我多斟一些,你有小半杯就行了。” 汤姆的旧唱机上放着《蓝色狂想曲》。伴着古典音乐,俩人一直谈到深夜。一晚上的古典音乐中,其中不少凯茨听起来似曾相识,但要她说出曲名来,就实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汤姆说她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提高修养水平。可话音未落他长叹一口气,语气低沉地说:“也许不对,姑娘。我们没法洞悉一切。” 他问起凯茨的男友——瓦莱丽什么时候回来?凯茨坦白地说,就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时间,至于她们的关系最终会怎样现在还是个未知数。汤姆给自己又倒了些威士忌,说他理解。 “你知道我曾经结过婚吗?”汤姆平静地说,“那时我只是一个巡警。我妻子的姓叫伊丽莎白,嫁给我后随了我的姓,叫莉兹·麦金尼斯。后来我们离婚了,她搬回去住在岛上。再后来她嫁给了一个仍说凯尔特语的小农场主。从那以后,我就没打扰过他们。十五年来我一直是孤家寡人,凯茨。” 那个时候他看起是那么的弱小。凯茨觉得扔下他自己一个人简直有点不近人情。汤姆又倒了一杯威士忌酒,端着酒起身向卧室走去,离开时告诉凯茨还有十八个月他就要退休了,除非这穿肠之物先要了他的命。 最后半英里凯茨把脚步放得更慢,还不到刚才平均速度的一半。她在路边的栏杆旁慢慢停了下来,倚在上面活动活动小腿,伸展一下肌肉。六点的钟声透过晨雾飘送过来,伴着海涛的声音似乎连钟声也潮湿起来。汤姆的公寓就在前面三百码的地方。凯茨缓步走过去,微风袭来,汗水已经变得冰凉。 20 莫伊拉赶到时,凯茨已经在电脑房工作了半个小时,给督察的报告已经打印出来。八点三十五分,俩人开着瓦莱丽的戴姆勒出了城。 在南安普敦谢利大街一个停车就餐的麦当劳店,她们碰到了梅森警官。他说他通常在这里吃早餐。凯茨闭口不提十公里赛跑的事情,她想踏踏实实地吃顿早饭。梅森一边跟她俩说话,一边也没耽误了他丰盛的早餐,先是一份碎肉三明治,接着又吃了一个鸡蛋松糕。这里的咖啡,让凯茨不禁觉得珍妮·格里芬热水瓶里的咖啡味道还真不错。 “那个迪安·理查德可能参过军。”他告诉她们,“他搞的数据库军情六处看了也会自愧不如。他可以随时调阅你想要的任何信息。我拿了一份吉尔·布朗的参赛时间和成绩统计,如果她再跑快点儿的话,就要击败我了。” “那是因为她努力减肥的缘故。”凯茨解释道。 梅森没听出凯茨话中带刺。“斯塔布斯太太跑过一次,在图顿,就在受害之前。我查了阿曼达·弗利特。她也在他的电脑里。她第七届图顿十公里赛报了名,但没有跑。” “五人中的三个,”凯茨说,“我们还得找其他几个名字。” “我查过了,”梅森迫不及待地说,“我看了电脑里有关的资料,你那位受害致死的可怜姑娘——简·戴利——跑过最后一次图顿,十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天。另一位,杰基·恩格斯——她从没有参加过图顿的比赛,但她确实参加过普特茅斯的‘优胜者’比赛。这是在她受害前两天。” “我们已经知道她们参加了跑步比赛!”莫伊拉说。 凯茨没有笑。“那么,可以肯定的是遇害的都是参加跑步比赛的。” “而且也是一位参赛者作的案!”梅森说。 凯茨看着梅森,脸上洋溢出笑容。“那么我得赶紧逮住那个畜牲!”她听见自己居然模仿着麦金尼斯的语气脱口而出,吃了一惊,瞥了一眼莫伊拉。 莫伊拉正在埋头对付嘴里的半块碎肉三明治,没有注意到凯茨。她满嘴食物,含混不清地说:“也许博克斯有那个王八旦的照片,那我们就会得到他的编号、姓名和地址。” “生活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凯茨漫不经心地说。这咖啡的味道真是糟透了。 博克斯·布朗宁公司在市中心后面不远的地方,面积不大,和另一家麦当劳仅有一箭之遥。小小的接待区从地板到天花板都贴满了照片。一面墙上是标准的婚纱照,柔光效果下幸福美满的一对新人,漂亮的小伴童穿着绸衣依偎在两旁;另一面墙上都是工业大亨之类的肖像照;第三面墙上是高质量的黑白照,新秀明星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在巴望着一夜成名。接待员对他们说早上好,这姑娘比墙上任何一位都漂亮。“欢迎来博克斯·布朗宁,现在请稍事休息,我们将把您最美好的瞬间凝固成为永恒。” “这是公司的座右铭吗?”彼得眼睛问着光亮。 “不是,”接待小姐报以微微一笑,“我们每天轮流作接待,每人一天。我是市场部做技术的。” “你太迷人了。”彼得说。莫伊拉在他背后挤了一下眼睛。 “谢谢,请你不要拘谨,来这里就是为了舒心。” “太妙了!”梅森说,“我们来找加雷斯·博克斯先生的。” 凯茨和莫伊拉有些受不住了。 “你们一定是警察,让我给老板挂个电话。”接待小姐的声音已经甜得发嗲了。 莫伊拉和凯茨满腹狐疑地交换了一下目光。梅森则抑制不主内心的狂喜,开始想入非非起来。 “会很长时间吗?”凯茨说得简短有力。她盯着接待员的眼睛,声色俱厉地说:“如果你打暗号,我们就逮捕你。” “我只不过按铃叫他。” 梅森还在继续。“如果见不到你老板,我们的工作不好办啊。”小秘书笑了笑,往前挪了挪身子,把自己红色杯子里的饮料给梅森递了过去。梅森彻底神魂颠倒了。 凯茨在他右耳边上轻声提醒道:“注意一下仪态,别让人把魂勾跑了。” 内部电话响了一下。 “博克斯先生,警官梅森和他的助手想见您……把他们直接带到楼上去?是,先生!”她从内部电话旁立起身子来,抬着头眼睛只盯着梅森。“穿过那边那个门,向左拐,然后上楼梯,博克斯先生在楼上等你们。” 他们离开了。 加雷斯·博克斯果真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他穿着低腰的牛仔裤,扎着宽皮带,穿一件白色尖领衬衫,一条真丝领带随意地打了个结,在胸前松垮垮地来回摇摆,看起来活像个吉普赛人。“早上好!”博克斯笑嘻嘻地说,“喝点好茶吧。” 他们来到一间小房子。一张四乘二英尺的桌子,旁边有三把椅子,已经把屋子挤得无所下脚。“小巧也是美。”博克斯解释说。他看着莫伊拉,“就像是宝石,虽然体积很小却是美合美奂。”墙底子原先是乳白色的,但却被摄影作品完全覆盖住了:杂乱的风景,噘起红唇的美女,体魄健美的俊男,各种证件照、获奖证书、《太阳》杂志的封面,林林总总。有几个镜框内是一组美丽的湖泊,背景乌云密布仿佛蚀刻在天空上,让人想起《呼啸山庄》中的情景。 梅森羡慕地看着它们。“加了红色滤光片?” “我在暗室里又加工了一下。”博克斯说。 “非常古典。”梅森说。 “你喜欢它们吗,彼得?那一张是用佳能ae—1.28毫米的广角镜拍摄的。那一张我是用a1的标准镜头拍摄的。单是我现在所使用的镜头,就比过去刚人行时的全部家当要值钱十倍。不过,我还是对以前的器材情有独钟。” 彼得站起来更仔细地观察那几张照片。“清晰度非常好。” “我用了博格标准相纸和齐氏放大机。那台放大机我记得当时好像花了大约一百英镑。” “我家里也有一台。”彼得懂行似地说,“参加比赛时,我就租用俱乐部的设备。但我只用得起标准镜头,我毕竟只是个穷警察。” “我过去也很穷,”博克斯说,“但那时我就下定决心不再过苦日子受穷。我奋斗到了今天的地位,一方面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另一方面也算是为国家做了点贡献。” “这份《太阳》杂志的封面是你拍的吗?” “那是弗淇,大腿露得太多了,是吗?在龙森拍的。她在那开了家游泳馆。” “多漂亮的腿。”梅森带着欣赏的心情。 “这是我拍的最暴露的一张,”博克斯漫不经心地说,“当时我趴在地板上,架起五百毫米的长镜头,等她下车。我还有她吃早饭的十几张照片,不过相纸没用好。” “我很喜欢,”彼得说,“你是怎样和《太阳》杂志联系上的?” “我们能不能……”凯茨挤进一句话来,装作很耐心的样子。 “对不起,”博克斯对凯茨说,“职业自豪感。我们几乎耽误了正事。”又扭头对梅森说,“呆会儿再说《太阳》杂志的事吧。”博克斯面对凯茨,刚想开口却笑了起来。“你知道吗,你的脸很吸引人,颧骨线条很好。你曾是个模特吗?” 凯茨咬了一下嘴唇。“那么我不显得苍白了!” 博克斯想起来了。“美是没有简单的标准的。”凯茨双臂环抱胸前。“不,真的,”他轻轻地说,“你有自己独特的美。我可以叫它作‘骨感’。” 莫伊拉在椅子里不安地转了转身子。凯茨感到有点脸红:这真是愚蠢的胜利。她尽力去想,这不过是胡扯,但是还是听到自己对博克斯说谢谢。 “没问题,我只是还原了它真实的本来样子。你的身上聚集了美、戏剧性和古典风范。” “昨天你说莫伊拉很漂亮。”凯茨笑了。 博克斯反驳说:“她确实是漂亮,凯茨。”语气听起来像个法国情圣。“莫伊拉是一个具有传统美的女人。看,多美的眼睛,完美的骨骼,诱人的嘴唇。”他现在已不是谈论莫伊拉,而是直勾勾地对她说:“你一定知道自己漂亮,莫伊拉。”他又回过来看了看凯茨。“但有时候只有美是不够的,还要其它的东西,不完美,与众不同和独特魅力。你的朋友很漂亮,你很吸5!人。告诉我,你想要哪一种?” 凯茨没有回答。摄影师的直截了当太过于随便,她感到有些窘迫。 梅森岔开了话题,“女士们,我们好像是来……” “是的,”博克斯很快地换了一种语气,就好像刚才他根本没有对两位女士献过殷勤一样,“当然,你们有她们的姓名和出生日期吗?” 公司的计算机在另一个房间里,这里挂满了在长跑终点拍摄的照片:眼睛要瞪出来的老人,冠亚军并肩庆祝等等。他们发现了吉尔·布朗的三条资料,却只找到了她头尾两次参加图顿比赛的照片,中间的一张不知去向。他们还找到了艾琳·斯塔布斯以五十七分钟的最好成绩冲过终点的照片,脸上笑容烂灿,胜利地挥舞着双手。看着她们的笑脸,凯茨对强xx犯更加愤恨起来,不知什么原因,甚至也憎恨起加雷斯·博克斯来了。 加雷斯用内部电话传了一个名叫莎利的女孩,给了她几个底片编号。几分钟后,莎利回电话说:“我们有布朗的照片,斯塔布斯的只能现放。” “尽快做,莎利。可以吗?” “你不是知道我只为德雷伯工作的吗?” “莎利,现在就做。”加雷斯突然提高了声调,变得冷酷无情。 “谢谢,”凯茨说。 博克斯向她摆了摆手。“要等半个小时。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还有其他一些事情,但我不太知道你能不能帮我们的忙。” “如果你们不问,我就肯定帮不上忙。” “我们想知道一些有特征的人。像行为与众不同的,身材特别矮小或是特别高大的,穿着打扮奇异怪诞的,诸如此类……” “想知道什么?” “你或是你的职工有没有可能记得一些这样的人?或者说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参加过其中一场比赛,你是否可以描述一下这个人?” “简直是大海捞针,你是不是疯了!这个人有什么特点?” “个子很高,六英尺二英寸到六英寸,大块头,体重不轻,大概是秃顶或是戴着滑雪帽,穿着黑色或是琥珀色的球衣。” “一个男子?” “如果你没见过身高六英尺,体重超过二百磅的秃顶女人的话。” 博克斯看起来一片茫然:“没有什么印象。这会儿,我只能想起卡西莫多来。” “没关系,”凯茨说,“无非我们得通过别的途径找到他,可能多费点力,多花点时间。别的就没什么了。” “找到他?” “我们要和有这些特征的人谈一谈。” “你要抓的强xx犯!” “目击者。” “你认为这个大家伙参加过十公里赛跑?” “可能。” “他是嫌疑犯吗?” “我们还不能这样说,博克斯先生。” “你认为他就是你要抓的强xx犯!”博克斯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得意洋洋地叫起来。 凯茨立刻收起原先的客客气气,用公事公办的口气严肃地说:“我们描述的是一个我们想见面谈一下的人,博克斯先生。为了协助我们完成任务,如果你能检查你的记录,我们将不胜感激;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想亲自查看你文件夹中所有的底片和照片。”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博克斯说。 “我认为我们不是的。” “二万张照片!五万,大概有六万张底片!” 凯茨心想:“真他妈的!”嘴里却说:“小菜一碟!” “我的生意怎么做?你们拿走了我所有的照片和底片。我怎么办?生意损失呢,有人补偿吗?” 梅森警官打断他:“这是在调查一起凶杀案。” 博克斯转过身来:“我原以为你们要找一个强xx犯,我读过……” 梅森阻止了他。“布朗小姐和斯塔布斯太太是受到了性攻击,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两名受害者要在你这里查询一下。我们对最近参加十公里赛跑的简·戴利太太的资料特别感兴趣。” “我可以找……” 凯茨说:“博克斯先生,你的公司也为‘优胜者’赛事拍照吗?” “是的。叫我加雷斯。” “好的,加雷斯,我们还要找一个杰基·恩格斯太太。她的住址在沃信。她‘优胜者’比赛中跑了四十二分钟。” 博克斯回到计算机前,嘴里嘟囔着他们应该早一点问他。他找到了恩格斯的文件,关于戴利只有一个很短的文件。他按铃告诉莎利两个编号,电话里莎利很不乐意。博克斯转身面对他的客人。 “我担心,我们看起来不能为你提供更多的关于简·戴利的资料了。如果她真在图顿赛中跑过,我们可能会拍到她,但是很可能拍得很差,比如一只手放在了脸上,或者焦距不实之类的。但如果你们有她的准确成绩,我可以找一下。她可能在别人的照片里,正在她前面或是后面的人的照片上。” 凯茨问:“你能找出大约在某个时间内到达终点的人的名单吗?” “直接找不到,”博克斯说,“我可以给迪安·理查德打电话,或是在各种记载结果的小册子里查一下。他们送给我的大部分成绩册我都保存了。” 有人轻声敲门,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很窘迫,几乎有些害怕。这是蒂姆,博克斯的学徒。据博克斯说,他是沏茶的能手。“蒂姆有些紧张,”博克斯解释说,“他十四岁时因为偷车而两次入狱,但我认为应该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汽车短路打火的人应该能够胜任一个照像馆管理员的工作。他现在于得不错,是吗?蒂姆。” “是的,博克斯先生。”男孩说,“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骑车去,蒂姆,帮一下莎利的忙。” 男孩离开后,博克斯在他身后喊:“关上暗室的灯!”他转身回到客人们身边。“他刚来的第一周,非常卖力。到暗室来帮忙,却弄丢了一卷底片。我当场就想解雇他,但他看起来像只温顺的小狗,我最终还是没下狠心,但我揍了他一顿。从那以后他再没有犯过错误。” 茶是用纯净水沏的,这是真正的茶,不是袋装的,托盘上有正经的茶杯,而不是一般的陶杯。甚至还有一罐糖和一小盅牛奶。这可比典型的工业化产品讲究多了。博克斯说他有一个缺点,喝茶喝咖啡要用最好的原料,正确的搭配,而且上茶也要讲究。“蒂姆也许永远不会像戴维·贝利那样成就大业。”他无所谓地说,“但至少泡得一手好茶。” 博克斯看着莫伊拉给大家倒茶。他在想,为什么不安排他们几个干些活,这对双方都有好处。“我和我的员工们知道近一半的人名,对四分之三的参赛者面熟。我们还知道如何看底片和照片。周四是比较安静的一天。今天和明天我们就能选出所有的底片和图片。如果你们不采纳我的建议,我们也可以先大致地分分类,或者做点什么,这样你们展开调查时能够快一些。你们是否愿意在这里工作?我们可以倒出一个房间来。” 梅森说他觉得没问题,凯茨说她得请示探长。“太好了!”博克斯说,“我们四个人和莎利将以闪电般的速度在四十八小时内干完这一大摊活儿。你们说怎么样?” “我最好尽快得到总部的允许,加雷斯先生。” 十二点钟离开博克斯公司的时候,他们终于拿到了吉尔·布朗的两张好照片——张是在受害前有些皮松肉软的照片,另一张是一年后一个敏捷、强健的女孩充满活力的照片。他们找到了一张艾琳·斯塔布斯的七乘五的明星照,还有一张杰基·恩格斯在芒特巴特体育馆冲过终点时的照片。在她旁边有一个同她一样微笑的妇女,更重要的是那个人穿着蓝色的俱乐部衬衫。凯茨和彼得共同认定这件衬衫是属于“普次茅斯慢跑者俱乐部”的。他们从博克斯的计算机里查到了杰基身旁那位妇女的地址。是打电话的时候了。 第05章 21 彼得·梅森要去喝啤酒吃馅饼,姑娘们决定不去了。临走前他们给加雷斯·博克斯留下了一大堆工作——找出在吉尔·布朗、艾琳·斯塔布斯和简·戴利前五分钟和后两分钟的所有跑步者的照片。那他们的号码、面孔、名字和地址就都会有了。不过博克斯解释说,没准她们周围的人可能会有不少相同的,因为大多数跑步者的成绩一般都比较稳定。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们俩精神不错。看起来调查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她们并不介意和梅森警官一起工作。是的,梅森是个脑袋长在裤裆里的人。只是现在男人大都这样,所以她们对这一事实也就见怪不怪了。 两点半的时候,她们回到了约翰大街警察局。俩人上了楼梯,登了记,拿了给自己的留言。几乎全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有一个神秘的便条,写着让凯茨给○七一打个电话,落款是asap。她顺手把拍纸条贴到手背上,向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警察正用粉笔在一大块白色写字板上写着什么,在角落里还有一个公务员在打字。当问及其他人时,写字板前的警官说他们带着所有的警力去了沃信,而麦金尼斯探长则去了地区警局总部去讨论关于埃斯哥特货车的事。会议室的一面墙上挂着吉尔·布朗、艾琳·斯塔布斯、阿曼达·弗利特、杰基·恩格斯和简·戴利的照片。在照片上方有一行潦草的字迹一一人身攻击、强xx、强xx、强xx、强xx及谋杀。照片下面是关于这些受害者的要求保密的警告。另外墙上还挂着一幅草图——个像公牛一样的人,块头有布莱克赛那么大,很丑,邪恶,一张光秃秃的脸,胖敦敦的短粗手指,一只手拿着顶有条纹的滑雪帽。当凯茨看到他的画像时,她几乎可以感受到他,似乎还看见了他眼睛里的眼白。 凯茨去找督察的时候,莫伊拉去为两个人弄了两杯咖啡来。督察的门大开着,所以还没等凯茨敲门,督察就在房间里冲她挥了挥手。这次总算是没让他公牛般地大喊“进来”而把平静的气氛砸得粉碎。“五点钟!”他对着电话大声说道。然后他放下电话抬头望着凯茨。“弗拉德!”他的口气立刻变得缓和起来,“说说情况。” 凯茨把到目前为止所知的情况清楚而扼要的做了汇报。她说明天上午十点,她们就能拿得到两百来张照片,而且还有五分之一的机会可以得到罪犯的地址。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两天时间就应该有结果了。“我们准备去查一下博克斯那儿所有的照片,希望能找到一两张有关疑犯的照片。” 布莱克赛又问了她许多问题,都是关于强xx案和长跑赛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所有受害者都是练长跑的,长官。其中有四个曾在图顿十公里赛事报名,三个参加了比赛。这三个人的成绩大致相同,并且都是在比赛后不久就受到了攻击。” “他跟踪她们回家,是吗?” “我认为不是这样,长官,不过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我们认为他可能有办法知道受害者的名字和地址。今天下午梅森警官会去和邮政局谈一谈。可是梅森说他的房子和克里夫·帕克的同属于那个区,他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像猩猩一样的邮递员。” “谁是克里夫·帕克?” “对不起,长官。是最近四次图顿十公里赛的总指挥。图顿赛每年举办两次。” “他是犯罪嫌疑人吗?” “不,先生,身高和相貌完全不符。他有一个比较稳定的办公室职位,即使他想犯罪也没有机会。” 然后凯茨向督察做了更详细的说明,她向他解释了有关赛跑摄影的情况,介绍了对成绩进行处理的计算机操作员迪安·理查德。 “迪安·理查德?” “对,看起来很像帕克,长官。他在普尔工作,每天早九点到下午五点,七年来从没有一天缺过勤。” “不会是邮老鼠干的吧?” “我们正在调查,长官,但我们认为不是这样。” 当凯茨回到会议室时,莫伊拉正在等她,桌上还放着两大塑料杯的黄褐色咖啡。她把没穿鞋子的脚放在了格里夫斯的办公桌上,不经意间露出了大半截腿,使得那个正在往白板上写字的警官很难集中起自己的注意力。凯茨见状轻轻推了推莫伊拉。莫伊拉将双腿从桌上挪了下来,结果这次她暴露得更多了。莫伊拉咧嘴一笑,看起来好像有些忸怩不安。传真机在一边发出吡吡的叫声。 凯茨走了过去。泛着光的传真纸的上面注明是麦金尼斯探长发来的,紧接着的是一长串汽车牌号。他还在底下写道:“以上为登记在册的f字头的车。后续还有e字头、g字头和h字头的车。” “来,行动起来。”凯茨说,“你等着所有以e、g和h打头的车辆清单出来。我先把这些拿到资料中心去,在那儿我可以得到这些汽车资料的详细清单。” 莫伊拉喊了起来:“等一下,头儿,还有更多的f字头的汽车。” 实际上一共有四十六辆曾被用作电视转播车的埃斯哥特货车,且车牌都是以f打头进行登记的。其中两辆被公司的工程师买去做为迎接新娘的专车,另外有三辆因车祸而报废,其余的则通过中介公司在汽车拍卖会上卖掉了。他们一共找到了三十六个地址,大多数是在曼彻斯特以北,有四个在威尔士,还有十个在伦敦以南。此外在沃金有一个,贝辛斯托克一个,艾萨尔一个。还有两辆转播车注明被盗。 凯茨给情报部门写了张条,要求尽可能地调动与这个案子相关的警员帮助查找所有嫌疑车的主人。她要去找督察签发一个命令,但是在这之前,她用计算机又进行了一次交叉查找,查找既拥有有嫌疑的汽车又有犯罪纪录的所有人。其中有一个家伙,最后一次出现在伍特福德,在沃金曾犯过不体面的攻击罪。但这个家伙是一个不足五英尺十英寸的人;而另一个沃金的疑犯则是六英尺二英寸!真见鬼。 她穿过大厅跑到了布莱克赛的办公室,敲了敲门联想没想就冲了进去。督察正在埋案疾书。“长官,”她说,甚至没有注意到布莱克赛正在做什么,“我觉得我们找到他了。彼得·爱德华,二十二岁,住在沃金。身高六英尺二英寸,有一辆f字头的电视转播车,一九人九年曾因不体面攻击罪被逮捕。” 布莱克赛拿着什么东西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照片呢?弗拉德。” “还没来得及,我直接过来的,我马上回去收集。” 她红着脸回到指挥中心,调出所有爱德华的档案。他曾在一九八九年因在候车亭骚扰一位十多岁的女孩而入狱。她仔细阅读有关他的描述,六英尺二,二百二十磅,但那是三年前的记录,也许只是个大致的轮廓。那时,他还长着头发。 她重又回到布莱克赛的办公室,这一次比较有分寸,把所有的详细资料递过去。布莱克赛让她通过指挥中心查一下其余的几个地址,挨家挨户地查,然后尽量把这些家伙们都请到警察局接受讯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传真过来的照片。当凯茨正准备离开时,督察突然问道: “弗拉德?” “什么事,长官。” “你看过这个家伙吗?” “只瞥了一眼,长官。” “是他吗?” 凯茨拿过照片仔细端详着,感觉着。她一直看到彼得·爱德华的眼睛里。照片里的爱德华也看着她,灰色的头发,白色的眼球,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她瞪着眼说:“不是,长官。” “我认为也不是,弗拉德。但是我们总得找找这家伙。” “是,长官!”凯茨说,转身离去。 指挥中心开始通过无线电向外发散消息,跑外勤的警官们都和指挥中心联系上了,大家都在争着说话。的确,在十二月份的下午挨家挨户地跑可真不是件好差事。她听到了比利·廷格尔的声音,接着她又听到格里夫斯抱怨说不如让他在外边多呆一会儿,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湿透。办公警官毫不示弱:“谢谢你,○八九。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布莱克赛督察。” “好吧,乔治,”格里夫斯在对讲机中说,‘俄会在四点钟赶回来。” 四点钟,布莱克赛安排地方警察挨个去查那十个位于南部的地址。他要知道谁住在那儿,是否是个大块头,是否是秃头?他还警告地方警官们不要直接闯到家中,只需要打探出埃斯哥特货车车主和他房子的情况。一切安排妥当后,就该去拜访拜访那个爱德华了。 四点过五分,小伙子们都奉命到齐了。关于这次任务的传闻肆意漫延,从凯茨传给莫伊拉,又传到白板前的警官那里,终于在人群中泛滥开来,结果描述变得越来越离谱。当格里夫斯到达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这样:六英尺六英寸高的爱德华·彼得森是个秃顶的瑞士海员,住在南海边上的酒店里,可能携有武器,还可能挟持了人质。而此时那个发起谣言的人却正在一边用铅笔刀悠闲着剔着指甲。 四点十分布莱克赛大踏步走进来,生硬地向林赛尔警官点点头,登上讲台。他在讲台前停了下来。大家都知趣地闭上了嘴,只有格里夫斯仍在眉飞色舞地描述着那些捕风捉影的细节。有那么令人心悸的两秒钟,大家都盯着说话的人,他身边的人纷纷扭头看着别处,耳朵都红了。 吉姆一秒钟后意识到大祸临头时,为时已晚。布莱克赛大发脾气。“格里夫斯!你这个狗屁东西!给我闭上嘴,他妈的!”吉姆缩了缩脖子,双肩下垂,抬起头,脸上涨的通红。“难道我说得不对吗!”布莱克赛说,声音如五雷轰顶,“我们只要能遮住我们想要的人,使用任何方法我都在所不惜。”大家都面向讲台。 三辆车,十个人加上凯茨和莫伊拉,他们将与另三辆车,当地的一名督察和三名警官赶赴布赖顿。六点十五分,便衣已经安插到爱德华家四周的花园,街道的两端也都安排了汽车。灰色的埃斯哥特货车停在屋外的阳台前,纳税证已经过了期,两个磨平了的轮胎,脏乱的车窗。凯茨和莫伊拉坐在格里夫斯汽车的后座上,慢慢地倒向埃斯哥特货车。不知什么原因,凯茨隐约觉得爱德华决不是他们要找的人。当布莱克赛的轿车尖叫着驶来时,她叹了一口气。三名身材魁梧的便衣跑向前门,按下门铃。房门很快就打开了,便衣干净利索地把爱德华按在了地上。爱德华挣扎着,一只断腿裹着肮脏的铸铁模子在地上又蹬又踹。 爱德华被带了过来,一脸倦容,眼睛深陷,怒气冲冲。他的上衣被一些不知什么样的食物弄的脏乱不堪,黑色的头发又脏又乱。腿上肮脏的劣质铸模更加让人不堪忍受。布莱克赛走到半路就厌恶地扭头离开。 “给这个家伙录口供!”布莱克赛咆哮着,挥舞着双臂。“指控他什么都行,譬如说长得太丑陋。我不管是什么理由,一定要指控他。”他往自己的车子走去,中途又转过身来。“检查一下他那该死的铸模。我需要鉴定结果。然后把他关起来!” 布莱克赛走向格里夫斯的车,气得满脸通红。他对吉姆勉强地笑了笑。“他们那边需用要人手,格里夫斯。”吉姆向外看,布莱克赛挥挥手。“去帮帮他们,去吧!我要开这车回去。九点钟一定把我的车开回警局。” 大队人马八点钟回到约翰大街,发现汤姆·麦金尼斯焦急地坐在桌子旁边,等待着消息。凯茨向他认真地点了点头,假装手头有些重要的事情忙活起来。探长皱着眉头,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督察摇着脑袋,“白跑一趟,汤姆。爱德华有问题,但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他走向自己的办公室,冲探长挥挥手示意跟他来。 莫伊拉看起来很累,喃喃地说:“咖啡!”比利走了过来。“你好,比尔。”她无精打采地说,“凯茨和我要去格普普斯酒吧,你去吗?” “好主意!”比利说。三个人边说边走出警局。 “过得怎么样,比利?”凯茨问。 “二十二天没有吸烟了!”他自豪地说。 “你所有衣服都送去干洗店吗?” “送那儿干什么?” “戒烟期间,烟草的味道会让你感觉很难受的,比利。” “我会注意的,”比利说,“可是我没有钱去干洗店。” 莫伊拉拿来了饮料:自己喝桔汁,威士忌给凯茨,一品脱的苦啤酒给比利。她对爱德华的事情非常失望。“没必要,莫儿,”凯茨说,“至少我们可以把对上帝的恐惧推到他身上。这会使他慢慢明白的。” “我只是想我们能找到他,扭着他的衣领。” “也可能只是拍拍他的背。” 比利说:“又找到了几个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的俱乐部,埃什足球俱乐部和一个叫瓦斯普的在坎伯雷盟踢球的周末俱乐部。” “他们都记在格里夫斯的名单上了吗?” “是的,我今天下午记上的。” “你查过你的个人口信了吗?凯茨?” 凯茨门头想着球队的事情。她看着莫伊拉,“什么?” “你有口信,凯茨。还记得吗?”莫伊拉解释说,“打这个电话——非常紧急。当时你把拍纸便笺贴到手背上了。” “我几乎忘了。”凯茨说,她还在想球队的事情。她伸手在夹克口袋里乱摸一气,摸出来一只钢笔、一个小包、备用的发夹,还有一把零钱。另一个口袋是她的证件和那张黄色便笺,上面写着“你会感兴趣的。请打电话,万分紧急!”还有联络的名字d·k·斯诺以及分机号码○七一。凯茨晃晃了她的威士忌,从钱包里拿出五镑的纸钞递给莫伊拉,“拿着它们,莫儿,我得去打个电话。” 电话在休息室外,冰淇淋机的边上。这会儿,上白班的人都回家去了,晚走的还在工作,酒吧里没几个人,电话正好没人用。凯茨把硬币塞进电话,按键拔号。 “世界新闻。” 电话铃才响了一声,就传来了应答声。凯茨还没有准备好。 “世界新闻。”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迅速恢复过来。“我想找d·k·斯诺。” “什么报纸?” “什么?” “d·k·斯诺,什么报纸?你有分机号吗?” 凯茨拼出了号码。 “那是《太阳报》的电话号码。”空洞的声音耐心地解释着。“我帮你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蹩脚的古典乐曲。还没等凯茨辨别出是什么乐曲,已经有人说:“请问找哪位?” “我想找d·k·斯诺。” “德比现在回家了。我能帮你什么忙吗?”声音听起来很轻也很友好。 “我叫凯茨·弗拉德,”她说,“我来自布赖顿。有人给我留了口信,叫我打这个电话,上面说我会感兴趣。” “是凯茨·凯瑟琳吗?那个漂亮的女警官?是你把那架飞机降落到了海上?拯救布赖顿的女孩?一定是你。我是德比的傍晚接待员,叫迪克。口信确实是德比留给你的。我们很担心,我们认为《镜报》和《星报》已经跟你说了。听着,我能否给你打过电话去?” 凯茨低头看了看这部油腻腻的旧电话。“这个电话不能接收来电。” “没问题。我给你一个号码。五分钟之后打来,由接话者付费。我给德比打电话。她会接你的电话的。”他迅速说了○八一这个号码,又重复了一遍,接着问凯茨是否记下了。“我真蠢!”迪克在她开口之前又补充道,“你是警官,你可能都已经录下了我们的通话。”凯茨笑了一笑,放下了电话。 凯茨回到莫伊拉和比利旁边,拿起威士忌,茫然地看着莫伊拉。 “什么?”莫伊拉说。 “什么什么?” “那神秘的号码是怎么一回事?” “《太阳报》。”凯茨说。她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威士忌。莫伊拉用她的钱又买了一份。凯茨靠在椅子上,放松肌肉。她在想,这个德比·斯诺找她会有什么事呢?头一杯威士忌温暖了她的腹部,这一杯则使她浑身都发热起来。凯茨感到全身有股说不出的舒畅。 “那么《太阳报》找一个禁食的酗酒狂干什么?”莫伊拉故意挑衅道。 “凯茨不是个禁食者!”比利迅速说道。莫伊拉棕色的眼睛扫了他一眼。他立刻缩了回去喃喃道:“不完全是……” 莫伊拉的眼光仍然犀利如剑。她叫比利去拿些饮料来。 比利站起来飞也似地逃向吧台。凯茨告诉莫伊拉,她自己也不知道斯诺想要什么。她几分钟后会给他们回电话,她又问莫伊拉为什么对比利这么凶? “我一点也不凶。我只不过是让他规矩些。” “让他规矩些,莫儿?我真搞不懂你。” 莫伊拉还不服气。“我只是给他一个警告,因为他喜欢你。” “人人都喜欢我,就是比利不喜欢我。你知道的。” 莫伊拉咧嘴一笑。“虽然这样说,确证一下也没关系,不是吗?” “不。”凯茨说。 “你说不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要太大的权力。有权力就意味着腐败,记得吗?” “你不要权力?” “我不需要权力。” “你疯了。那你选择什么?” “平等。”凯茨轻声建议。 “我们中间不会平等的。每一个警局都会有三个比利,而我偏偏喜欢我的比利。” 比利回来了。凯茨站起来去打电话,经过比利时,她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回过头来向莫伊拉摆摆手,然后直奔休息厅。 德比·斯诺开门见山,就像和凯茨是多年老友一样。 “迪克说你喜欢别人叫你凯茨,伟大的名字!我对你的英雄壮举——把飞机迫降在海面上印象很深。真不愧为帼国英雄!” “我只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说你很歉虚。我们有必要见一下面。” “为什么,真的吗?” “我们想为你进行一次特殊的报道。”斯诺说,“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很漂亮。我们想给你一大笔钱。” “为什么?” “你的故事。一个详细的专访,有照片。你知道,你应当为树立警察的良好形象多做些贡献。我们读者有一半认为女警官都是饭桶。” “你是说花瓶?” “当然……” “确切地说,给我多少?”凯茨单刀直入。 “二万五千镑。” “不。” “三万镑。” “好吧!你知道有些东西我不能谈吗?” “当然。”斯诺说,“我们完全能够理解。” “三万?英镑吗?” “是的。” “我需要和谁上床?”凯茨问。 “哈,哈!” “我一直想买一辆mx5。” “现在如愿以偿了?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我正在忙一个大案子,”凯茨说,“我们可以在傍晚或是周末谈一谈,这取决于是否紧急?” “合同很急,最好是今晚。” “你当真吗?” “我们离二十三号公路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斯诺说,“我一小时多一点就可以到达布赖顿。合同已经拟好了,就等我们鉴字了。” “我可以有辆mx5……?”凯茨梦幻似地想着。 “我们见面再说。”斯诺说。 “好吧。”凯茨说,“我在一个叫格曹普斯的酒吧,在约翰大街警察局的隔壁。我和朋友们正好经过在这里喝些东西,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我十点钟到那里。” “你吃饭了吗,德比?” “不,还没有。” “我知道有个不错的意大利餐厅,我们不如……” “好主意。要登在报纸上。” “那么等会儿见。” 22 德比·斯诺雷厉风行,十点钟准时到达格蕾普斯酒吧。她披着长长的黑色秀发,瘦而高耸的鼻子,尖尖的下颌,说话很冲,穿着得体,处处散发着诱人的魅力。一进酒吧,德比就穿过桌子和酒吧中的人群,直奔吧台。一分钟后她已经手拿四个玻璃杯和一深绿色瓶的酒转过身来。她把酒瓶放在齐胸的位置,用眼角把整个房子扫了一圈,咔嗒、咔嗒、咔嗒,似乎她已经用眼球给每一个顾客都拍下了快照。最后视线停留在凯茨身上,径直走过来。来到桌子旁,二话不说坐在凯茨对面,惊了掠头发,将酒瓶呼地放在桌子上。 “喝一点!”她说,玻璃杯还在她手里攥着。 凯茨拿了两个。“德比·斯诺,我想就是你吧?” 斯诺放下另外两个杯子,一个放在比利面前,一个放在莫伊拉面前。她拿出名片分给四座的陌生人。莫伊拉大声读出了名片上的内容。 “是的,特色版的编辑。”斯诺说,“你们读《太阳报》吗?” “我只读时尚版。”莫伊拉静静地说。 “这就很好了!”斯诺说。她拿起酒瓶看了看比利,“你能否帮忙……?” “比利。” “好的。” 比利除掉锡铂。瓶子由于冷藏变得又凉又潮。 “你怎么这么快就能得到服务?”凯茨说,“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这儿还卖香槟酒。” 斯诺笑了笑。“我在来的路上时,我的助手就已经先到了。他订了两瓶上好的香摈,然后对老板说是报纸将为这个小酒吧作宣传报道,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派人到别处去取。他们可能将它放到冰箱里快速冷冻了。” “那四个玻璃杯呢?” “你们的老板很乐于助人。几瓶价值六十英磅的香摈还是能办些事情的,我告诉他我是谁,他就告诉我,你和两个朋友坐在这儿。” “你可真不简单啊!德比。” “彼此彼此。” 比利把瓶子放在桌子下面,铆足了劲儿,笨手笨脚地用力往上拔。“砰”的一声,他终于拔下了软木塞。泡沫飞溅,撒了一桌子。比利懊恼地说:“真他妈的。”赶紧将瓶子伸出来。三只杯子本能地举到他面前,比利为三位女士各倒了半杯。三个女人为了不弄湿自己的衣服,都尽力伸着拿酒杯的手。她们异口同声略带讽刺地说:“干杯!”比利的脸涨得通红。 凯茨向德比介绍了她的朋友们。 斯诺很有礼貌地对俩人很有分寸地笑了笑。她又转到自己的话题上来:“你说这里有家好餐馆。” “在巷子里。”凯茨说,“离我们停车的地方不远。” “那么赶紧一点,”斯诺很快地说。她眨了一下眼睛,只有凯茨明白怎么一会事。“比利,柜台还有一瓶香棋,”她说,“是给你和莫伊拉的。我现在要和凯茨离开你们,祝你们愉快。” “谢谢!”比利说。他满脸窘迫地站起来和德比握手道别,膝盖碰到了桌子。 “比利!”莫伊拉低着头说。他一听几乎跌坐回椅子上,但他的手还伸着。 德比·斯诺伸出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比利的手。“我们会再见面的。”她向满脸通红的莫伊拉点点头。 凯茨在前,德比在后,两人离开酒吧。穿门而出时,斯诺尽量委婉地说:“这家意大利餐馆有些独特,我本来停在格朗大酒店,就想顺便在那儿定了两份晚餐。不知你是否愿意去?” 凯茨几乎已经感到了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不了,谢谢。”她强撑面子,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德比。我更喜欢简朴的意大利餐馆。” “当然没问题。”斯诺说,“我的车在那边。”她指了一下路边白色的尼桑风度。“你说不是很远?” 凯茨没有订餐。就是老主顾也要等上五分钟,让他们把桌子收拾干净。她站在吧台前喝着麦芽酒。凯茨在想她已经适应了这些,一种轻松随意的感觉激荡着全身。德比——她坚持要凯茨这样称呼她——轻声问起了关于那架轻型飞机失事时最后关头的问题。“我知道这是不准对外人讲的,”她说。她只是出于个人兴趣好奇而已。现在凯茨唯一能记起的,就是她认为自己快要死去时的荒谬感觉。“当时,就是不可思议的有趣。”她说,“我记得人们抬起头来看。我想和他们招手,但我不能让它失去控制。”凯茨说着的时候,德比深深地点点头。 他们只等了很短的时间。加布里·埃尔走了过来,用他那浑厚的性感的声音向凯茨打了个招呼:“欢迎光临!”他把俩人领到一个厨房里的餐桌旁,帮德比拖出椅子。凯茨自己坐下,并且已经点了蒜泥面包。 “别有风味!”她对记者笑了笑。 “一股蒜味!”德比边说边露出滑稽的怪相。“我明天会吐的。”她抬头看了看侍者又看了看厨房,笑了:“我相信这很值得!” 23 凯茨早就料到,早上到南安普敦路上的谈话内容,主题只会有一个。主要围绕关于太阳报记者的问题。莫伊拉不停地问昨晚《太阳报》的事情。那是怎么一回事?她们为什么想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们什么时候拍照?她必须去伦敦吗?多少钱? 凯茨告诉了她。 “多少?” “三万英镑。” “你在放屁!”莫伊拉说。 “别冲着钱放。” “给你钱了?” “不,还没有。”凯茨说,“不过钱已经花了。” “算了吧。” “他们给了我一辆车。” “别傻了。” “我不傻。当德比问我要多少时,我说我只要能买一辆mx5。她说照片上那车很漂亮,还说他们会和马自达联系,过几天我就能拿到手。” “他们有一个长长的等候名单,是吗?” “不。” “我不相信。” “我也发现这让人难以置信,莫儿。不过在我口袋里有个合同……”听起来凯茨像是做梦。“其实,我更喜欢英国绿色跑车,木制的挡泥板,钢丝轮胎,漂亮的音响。” 莫伊拉叹了口气:“好吧,我明白了。你什么时候把你的灵魂卖给了那个魔鬼?” “我没有!”凯茨说。 “你不必在约翰·梅杰面前脱光衣服?” “胡扯!”凯茨说,“那我宁肯跟探长睡觉。” “为什么要那样?” “我要是拿钱是违反法规的。” 莫伊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有些迷惑。“凯茨,等一下,我觉得你在做一件不道德的事情。” “什么,我?莫儿,你认为我会。” 他们把车停在赫尔斯路的汉普郡警察分局总部去找彼得·梅森。他正在职工餐厅,面前摆着吃得精光的盛食品的盘子,说话时嘴里还塞满了食物。他咧嘴一笑。“这可比麦当劳好吃!” 三个人驱车前往市中心,在汉诺威街下了车,离麦当劳几码远。他们很快下了山,经过游行社,一个建筑协会,书店和公园。她们穿过大街时,凯茨开始谈论彼得·爱德华。 “他是个令人作呕的家伙,那地方也是十足的肮脏地方。督察对他是深恶痛绝,不管什么理由只想把他送进局子里去。据我所知,他们因为他的车没交税,两个磨滑的轮胎,没有刹车灯而拘捕了他。在他家中还有一个女孩,大概是未成年。格里夫斯全力展开调查,但还是找不出女孩的父母。” “又一个混蛋!”莫伊拉说。 “我们要干什么,彼得?” “他们已经检查了所有埃斯哥特货车的车主地址。我们离开太早了,因此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很可能所有的车主都是无辜的。要不然布莱克赛或麦金尼斯就会派我们南下南安普敦了。” “午饭前就知道结果了。”梅森说,“你可以从博克斯那儿给布赖顿打电话。如果幸运的话,我们可以弄到一些照片。” 莫伊拉说:“还有地址,如果那个禽兽参加了赛事,他一定在计算机的某个地方。如果是那样,那只要根据收集到的资料,去询问有关的人就行了。” “除非他用真名真地址。”凯茨反驳说,“不管怎样,林赛尔已经在着手这些事情,我已经放手不管了。” “很明显这个人不会那么蠢!”莫伊拉说,“不会蠢到说出自己的真名真地址?” “为什么不。”凯茨说,“他可能没想到我们会把我们的受害者和他们的比赛联系就来。他可能是个笨蛋。” “你认为不是那样,是吗?” “是的,我认为他使用了假身份。” “那么他如何得到号码的呢?”莫伊拉问。 “在那一天,他一定是参赛当天才参加的。”凯茨停了一下。 连续作案者总是先从自己周围开始,在他们的住处或附近作案。然后作案范围开始扩大,而且计划更加周密。如果那家伙在图顿十公里赛的第七、第八届中用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地址,那他就是在作无谓的冒险。但是他可能在参加第六届时粗心大意。那么第五届呢?凯茨努力分析这一线索。难道图顿的照片不寄给以前的参赛者吗?不,他们一定给他寄过!因此迪安·理查德一定有以前参赛者的名单。图顿把成绩连同申请表一同寄去给那些参赛者。这不就意味着理查德能从任何一届图顿十公里赛中找到参赛者吗? “嗨,凯茨?” 凯茨抬头一看,彼得和莫伊拉已经走出了二十码远,等着穿越双向车道。她抬起胳膊,停在半空中,直到自己的判断完全确定下来。接着,她全速快跑赶上他们。 “彼得,你有迪安·理查德办公室的电话吗?”凯茨由于激动而喘不过气来。 “干什么?” “你有么,彼得?” “是的,我有。”梅森不耐烦地说,“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我认为我想出了好方法!”她指着街对面的小餐馆说,“我们要去喝咖啡,你来吗?” 24 当莫伊拉去排队买咖啡和彼得的小甜饼时,凯茨和梅森坐了下来。凯茨抬头看了一眼,她能看得出他的脸颊因为生气而开始发红。凯茨迅速摆出一副女人的姿态,笑嘻嘻地触摸着他的手甜甜地道歉道: “我很抱歉,彼得。我知道你是警官,只是因为你对人那么友善,人品又那么好,所以我有点忘了。我的脑子很乱,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吧。” 性别是凯茨的另外一个武器,但她很反感自己使用这个武器。当她慢慢松开梅森的手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警官的脸,然后眼神又回到了桌子上,作出一副可爱的暧昧样。 梅森像死人一样毫无表情。他勉强地笑了笑。“没关系,凯茨。你是个年轻聪明的警察。”他像是有刺痛感似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可能你只是有点接触过敏?” 凯茨咧着大嘴笑了一下。“只是接触吗,梅森?” 莫伊拉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凯茨边喝着咖啡边开始解释。“那个畜牲把目标瞄在比赛上,尤其是这个比赛。他在参加第六、第七和第八届图顿比赛时用过真名和真实地址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我敢拿我的工作打赌——他没有。可那之前,就是说第四届或者第五届,他很有可能使用了他的真实姓名和地址。” 莫伊拉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因为他到那时还不是强xx犯。或许在那时他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打算。” “这对我们有什么用?”梅森问道。 “我们要找的人名在第四届或第五届,也可能在第六届图顿比赛中出现过,并且没有在第七届和第八届出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禽兽不会在最后两次比赛中有记录。如果他有,他一定用了假名。我们要好好利用迪安·理查德。他不仅能给我们提供以上信息,也可以告诉我们那个运动员跑出的大概时间。你能想象像他那样体重的人能跑过四十分钟大关?如果我们以,比如说三十八分钟为界来个一刀切,我想是很保险的。” 梅森看起来不是很肯定。“那我们得看多少啊?” “没你想象的那么多。首先我们可以去掉在每次比赛中占三分之一人数的女性。然后我们还可以去掉那些成绩比三十八分少,比五十八分多的人。我们要的人很可能是一个独立参赛者,他是独立的,所以他不太可能在某一家俱乐部登记。但无论怎样林赛尔警官正在与俱乐部秘书们交涉,所以我们可以把此事交给他查看。” “那有多少啊?” 凯茨现在变得非常有活力。“我们要那些在第四届、第五届或第六届图顿十公里赛中跑过,但没有在第七届或第八届跑过的男选手。我们应该看一看参加过最后两次比赛的人员名单,但不用看其他三届的比赛名单。它们中的一个肯定是假名。如果理查德能告诉我们是否他们是最近进入比赛的,那就更好了。” “那么,到底有多少?” “除去速度快的人、妇女、四十岁以上的人——可能只有二十个名字,或许更少。” “为什么除去四十岁以上的人?”莫伊拉问道。 “如果我们想白费功夫,那么看看他们也无妨。但系列强xx犯的绝大多数都处于青少年后期或者二十岁至三十岁的年龄阶段。除去一些老手将更加缩短我们的名单。” 莫伊拉好像没有明白。“老手?” “老练的选手,”凯茨解释道,“男人到了四十,女人到了三十五就成为老手。这将会使他们再次拥有竞争力。一个优秀的男选手在三十九岁时会发现很难与二十五岁的最好选手竞争。但一年以后他会成为老手并且突然会重新焕发出运动青春来,成为一个速度极快的‘新人’!” “那些转播车的情况怎么样?”莫伊拉问道。 “你指什么?” “那些地址。” “可能到现在这些地址已全被查看过了。但我们如果把这些目录与迪安·理查德给的目录相交叉起来,又可以删除一些。谁知道呢,我们或许会走运的。” 彼得·梅森突然加入到谈话中来。“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找理查德。我们没必要亲自去一趟普尔。我昨天就告诉他我们可能需要他,他可以离开工作岗位,在午饭前到达南安普敦。这样行吗?” “很好,”凯茨说,“但我们去博克斯家之前,我想知道昨晚在邮件分检中心的情况。”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梅森间道。 凯茨摇了摇头。 “我大概六点半左右去的那里。那儿有一个顾客联络员,一个叫劳里·贾米森的家伙。我到那儿的时候,他正带着男女老少一大帮人参观邮件分检中心。我在旁边跟着,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那你发现了什么?” “你以后千万记得要用头等方式寄你的信,而且千万不要把零钱放进信封里。” “零钱?”莫伊拉静静地问道。 梅森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它会弄坏机器的。在南安普敦他们每天收回四十镑的零钱!” “那我们那个坏蛋呢?”凯茨问道。 “他们把邮件分检中心叫做‘mlo’。埃斯哥特货车会开到分检车间后门,卸下从邮箱里取出的邮件。它们被钩到一种运送机上面,然后那些信件进去以后就被分成信件和邮包,头等邮寄和次等邮寄。” “继续说。” “那儿嘈杂得很。一个邮件得经过很多道工序。我所看到的大部分机器都是东芝制造的。第一个机器把过大的信件抛出来并且把所有其他的信件翻过来,使传送带的邮件的邮编冲前或冲后。非常有趣。” “那我们那个坏蛋呢?”凯茨又问。 “在早些时候他不可能拿到详细的地址。” “那晚些时候呢?” “那些信封从一个机器里出来被装进大塑料盒子里。一些商业信件会自动被标出绿色小点来代表邮编,但少数一些就必须由操作员来标点,就和所有的私人信件一样。” “他们怎么做呀?” “如果我没看见我就不会相信。那里有很多人排成一个长排,大部分都是男的。他们坐在机器前面,当那些信件一个接着一个经过的时候,他们就把从信件上看到的邮编打进去。” “那没有写邮编的信件怎么办?” “操作员们知道本地的大部分邮编,并且确知所有地方的前三个数字和代表城市的数字。他们真是不可思议,他们以惊人的速度工作,每小时可以处理两千封信件而且几乎不出错,他们很少犯错误。” “那些噪音不会让他们分神吗?” “我问过这个,”梅森说,“我以为他们都带着隔音耳塞,但事实上他们都带着立体声耳机,他们可以选择曲目或者可以带自己的。我认为他们看起来有点像养鸡房里的小鸡,但他们看起来却非常愉快。” “他们中的人有可能偷窃图顿十公里赛的邮件吗?” “不可能。” “那么谁有可能?” “哦,那些工人往信件上加其它机器能够辨别的蓝点。下一个步骤是自动进行的,邮件会被分成本地的、附近的和其余地方的。‘其余’指的是联合王国的其他地区,主要被分成六个地区,所以在那里也是不可能的。” 凯茨有点恼火地说道:“任何办法都没有吗,彼得?” “难说。那里有一个大机器,它把本地和附近的邮件分成一批一批的小部分。随着不同的工作,每半小时工作方式也变一次。这个时候你可能在给信件做标记,而那个时候你必须在哪儿闲荡同时要知道该看哪儿。不仅如此,那儿还有老大哥一样的监督员,他们会像猫一样灵巧地到机器上面去进行安全检查。听起来不太可信,是吗?” “是那样吗?那么邮递员呢?” “啊,这就是我未曾提到的一点。你看,我去过分类室,分检车间——就是信件被送来的地方。那个分检车间,它就在货台下面搬运办公室的旁边。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递送办公室。” “递送办公室?” “对,它就在大街上,酒巴下面,货场的正对面。” “货场的正对面……?” “对,凯茨。你知道吗,有时候你自己上点儿心的话你还是挺机灵的。” “那你去那儿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彼得?” “哪里?” “他们进行递送邮件业务的那个地方!递送办公室。” “我没去过那儿!” “什么?” “在分检车间里,分类所有邮件的真正高峰是从晚上至半夜。那时候在递送办公室里还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因为所有的信件都还在分检车间里。懂了吗?在递送办公室上夜班的人们大约十一点钟才开始收到从分检车间送过来的邮件,可真正的工作直到凌晨五点半才开始。” “那你今天早上去了那儿,是吗?” “没有。” “那你明天早上要去吗?” “不完全正确,凯茨。是你去。” “别开玩笑了,彼得。” “没开玩笑。我猜想你会去那儿的。我已把这点明确地告诉了我的督察,到现在他估计已跟布赖顿说了。你是单身而且这是你的案子。” “我的案子!” “你知道我的意思,弗拉德。是你带我们到这儿来的。”他笑了。“今晚你有地方呆吗?” “什么,你可以提供个地方,是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和我凑合一宿的话。” “我和莫伊拉?” 彼得开始神魂颠倒了。“那是我想都不敢想的美差。” 凯茨咆哮了。“要是我四点半起床,你那个幻想仍旧不会实现的!” “我今晚要去见比利,”莫伊拉慢慢地说道,“我们在警察俱乐部见面,然后去吃咖喱饭……” “啊,爱情!”梅森用一种甜蜜的、略带讥笑的语气说。他盯着莫伊拉的眼睛说道:“莫伊拉,你的故事触动了我的心,请接受我最真挚的同情心。这不是真的,是吗?跟一个警察,难道不也很幸福吗?” 莫伊拉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家伙。她的黑头发在闪亮,她的黑眼睛又深又温和。她的嘴唇有点湿润,伴着迷人的微笑它们分开了。梅森也笑了。 “他妈的!”莫伊拉骂道。 “你他妈的,警官!”梅森也回骂了一句。 “噢,很抱歉,警官。”莫伊拉说道,她也在微笑。“我去你妈的,警官。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25 三人离开那个地方以后,又去了趟博克斯·布朗宁公司的办公室。莫伊拉慢腾腾地走在后面,嘴里不住地抱怨比利,并且威胁着要杀了他。凯茨不得不提醒她,既然穿着制服,就得像个警察的样子,别整天胡说八道。 “我不过是套了层警察的皮!”莫伊拉说。 博克斯那位对梅森神魂颠倒的接待员早已在那里等他们,满脸堆满了过于灿烂的笑容,她对梅森更是笑眯了眼睛。彼得为早晨的这一幕作了充分的准备,他同时在两边都下了注,因为他知道除了接待处这个迷人的小妞外,今晚凯茨和莫伊拉也会在镇里过夜。莫伊拉还在对比利愤愤不平,所以没怎么注意这边的情形。当梅森正搜肠刮肚地与那个接待员套近乎,既想跟姑娘周末约会,又不愿意放过今晚的机会时,凯茨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他被拒绝时的那副可怜相。她后悔在咖啡店里遇见了梅森,她没有而且不可能喜欢彼得。为什么每一个男警察都认为可以随便亲近任何一个女警察呢?为什么他们总是把一些言行强加给女人呢?如果他们不穿制服,这些言行和流氓有什么分别? 她们实在看不下梅森和那个韵味十足的金发女郎情意绵绵的样子,索性先上了楼。加雷斯·博克斯笑容可掬地在等着她们。他用尖锐的目光很快地打量了一下凯茨,当它移到莫伊拉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柔情万种。莫伊拉赶紧把目光移开去。 “我看那位警官对曼迪挺感兴趣,”博克斯咧着嘴微笑着说道。 凯茨也淡淡地微笑道:“你能怪他一个人么?” “我想不能,”博克斯慢腾腾地说,然后有点蔑视地叹了口气。“但曼迪不是什么挑战……” 他仍然微笑着,但凯茨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我们得看好几万张照片,是吗?” “不。”博克斯仍然微笑着,“没那么糟糕。我已经把它减少到四千张了。那儿已经准备好了咖啡和桔子汁,我还定了一点钟lupa吃东西。” 凯茨惊讶地问:lupa?” “意大利语。我希望你们不会介意。我来付钱。” 彼得·梅森一上楼就闯进谈话中来。“我是听到有人lupa吗?多好的地方啊!马上就走!” “我想我没意见。”凯茨说道。 加雷斯·博克斯带他们进了一间剪切室。那里有两张桌子,一个单面开刃的大切纸机和两个小一点的带滚式切刀的切纸机。墙壁上也贴满了照片,但没有任何主题。一张较为突出的是熊熊燃烧的大火——在夕阳照耀下燃烧着的码头,黑烟滚滚升向天空。博克斯发现他们盯着那张照片。 “那是南安普敦,是六个月前了。能拍到这张真走运。我正在离起火地点有几百码的布格尔大街的朋友那里。听到砰的一声我就往外看,看到了火焰。我只穿着袜子就往起火地点跑去,我的朋友拿着我的鞋在后面追我!我没法靠得太近,但我从消防车的云梯上用长镜头拍到了这张。非常戏剧性是吗?” “颜色有点淡。”彼得说道。 “这是新闻照片,又不是参加什么摄影比赛。”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张照片。”莫伊拉说道。 “那就是颜色有点淡的原因。我是在那儿附近速印店洗的胶卷。他们在二十分钟内就给我洗出了几张六乘八英寸的照片。十点新闻的时候它就在地方电视台上出现了。” “哦,是,我也看到过。”彼得恍然大悟地说道,“还上过《回声》的封面,是不是?码头的末日?” “好记性,彼得。在那儿我赚了两倍的钱。我想是一百五十镑,这可真是一笔飞来的横财,但比不上银行抢劫案的独家报道。” “我做梦都想着能拍到这样的照片。”彼得说道。 “我不做梦。”博克斯语重心长地说,“梦只属于那些辗转不能入睡的人。” 彼得看起来有点失望。“那是什么意思呢?” “不管你喜欢什么,”博克斯尖锐地回答,“有准备你才能拍到一些好东西:去事情发生或可能发生的地方,要总得带着一个相机和一个备用相机,去创造你的运气。” “但还是有幸运的成分,加雷斯。” “可能吧,但加里·普莱耶不是说过吗?‘越实践越走运’!” 梅森警官叹了口气。“听起来你应该去当随军记者。” “有机会我肯定会去的,”博克斯温和地说道,“美、戏剧性和古典风范,记得吗?谁不想抓住死亡瞬间或者杀人机器的脸?有什么会比这更具戏剧性?有什么会比这更美?” “美?”凯茨突然说道,“死亡没有什么美可言,没有什么可兴奋的。那只是对好莱坞而言。去看高速公路上的撞车事故,去闻那些臭味吧!去那检验尸体的……” 博克斯显得很平静,没有什么反应。“你在说死人,凯茨。我说的是死亡的那一刹那或杀人的那一瞬间——那个交接点,一个事物的终结:杀人和被杀害那一焦点。是非常真实的东西。” 凯茨在想着一个小姑娘、一位警官被烧死。她感到恶心,咆哮地说道:“加雷斯,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博克斯静静地微笑着,他那双眼睛好像接受了什么提示一样又变得温和起来。“但我知道,凯茨。如果这些使你不安,我很抱歉,但我确确实实地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因为死人而觉得恶心,但我不是在说死人。我不是在说废物或悲剧。我说的是那一刹那,子弹打中身体,身躯失去灵魂的那一瞬间。没有人拍过那样的照片,他们总是晚那么千分之一秒。” 凯茨想继续说,愤怒使她觉得不舒服,她的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博克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脸制止了她。“我们的意见不一致。我很难过。我不会再提这件事情。”他温和的微笑使凯茨觉得受了侮辱。不管怎么样,加雷斯·博克斯溜进她的防御区内碰了她一下。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知道自己肚子里的那感觉是愤怒还是恐慌。“我需要去厕所,”她别扭地说道,“在哪里?” “在楼下,”博克斯回答说,他碰了她的胳膊。“在接待室旁边,曼迪会告诉你的。”她把自己的胳膊挪开。 他转向彼得和莫伊拉。“对了!或许我们得从这些照片开始。” 凯茨下楼的时候,她极力用深呼吸和谨慎的步伐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她后面,她听到了椅子的擦地声和渐渐低沉的谈话声,他们结结巴巴地想打破她缺席以后的尴尬局面。她不喜欢被男人弄得如此窘迫,她不喜欢失去理智。 “去你妈的,博克斯!”她砰的一声推开厕所的门。 26 当凯茨回来的时候,彼得和莫伊拉正埋头查看一大堆六乘四英寸的彩色照片,旁边已经堆了好几百张淘汰出来的照片。加雷斯·博克斯则更有办法,他把那些已经冲洗过的一条条底片放在白色塑料光盒上来查看,偶尔发出一两声“啊哈”,然后把胶片放到一旁。凯茨过去坐在莫伊拉和梅森的中间,但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咳嗽了一声,问彼得有没有给迪安·理查德打电话。 “你在厕所的时候,我打过了。”梅森说,“他两点到这儿来。” “哦。”凯茨点了点头。彼得啪的一声把另外几打照片从左边放到了右边。 加雷斯没有抬头就心不在焉地说:“我本应该早点解释。你们那儿的照片都是从汉普塞尔、苏塞克斯和萨里的比赛中拍下来的。我一开始想这些就够了。问题是这些都是那些没从我们这儿买过照片或在前面的比赛中没交清钱的参赛者的照片。如果你们要找的人买过他的照片,那我们只能从这些底片当中去找他了。我正在把高过六英尺的人的照片选出来。当我们选出足够的底片以后,我马上就让莎利去洗印相片。” “你在看哪些比赛?”凯茨问道,她的声音有点抖。 “我正在看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的照片。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比六英尺稍微再高一点。” “你有第五届的吗,加雷斯?” “有但是……” “我能看一眼吗?其他人好像不怎么需要我。” 博克斯把手里的胶卷看完,递给她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里面别着有三十多版折叠式透明底片袋。“别着急,慢慢来。”他说,“在你能确定自己在做什么之前什么都不要乱放。如果你有什么疑问,马上问我。”凯茨舔了一下牙齿,把文件夹接了过来。“而且尽量不要碰那些底片,哦?它们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凯茨咬了一下舌头。“我不会碰底片的。” 她从前面开始看卡片,发现那些胶片是按照跑到终点的次序来排列的。她把第一版放回原处然后翻到最后一页,把它们拿出来。在散光的反照下,她看到了那些参赛者之间巨大的差距,有独自接近终点的,有慢慢吞吞的,有掉队的,还有一些在规定时间以外到达的小妇人们。褐黄色的身影们意志坚定地跑过终点线,而路旁一些瘦小的男人们则冲着相反的方向,他们已经洗完澡踏上了回家的返程路。 第二版,路旁是那些在第一时间到达的人们,而跑道上奔向终点的选手大多是每九至十分钟跑一英里的人,还有那些刚开始跑得太快而到最后却不得不走到终点的家伙。她的眼睛开始疼起来,因为底片没有颜色,使得她过于集中精力。其中一张有个高个儿,看起来挺壮实。凯茨把它放到一旁然后翻到第三版。 当她翻到第五版时,听到博克斯问:“谁要咖啡吗?”她盯着自己前面的那张底片,心不在焉地挥手表示同意。她揉了揉眼睛,全神贯注于在那张底片里笨拙地移动身子的琥珀色轮廓。这个人长得高,很重。她看了这个人的头。他戴着羊毛制的帽子。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她的胃在燃烧,她的喉咙也变粗了。 “谁有放大镜吗?”她问道。 第06章 27 凯茨凝视着这张半英寸的琥珀色证据,紧紧地盯着它看,好像她要是看别的地方一眼它会溜掉。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一开口她就知道那是彼得。“放大镜?”他再一次靠着她的胳膊,这次靠得更紧。 在镜片的变形效果帮助下,凯茨能够清楚地看到他——身材魁梧,一双大手,几乎跟布莱克赛一样大。在最后的直线跑道上,他明显高于另外一个人,跑到那儿他用了大概四十五分左右,对他这么魁梧,体重这么沉的人来说,这个时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甚至从底片里,她都能看出他穿着标准长度的紧身裤和长袖上衣。再加上帽子他肯定感到很暖和。看到这个身影之后,一股憎恶感使凯茨觉得身上发冷。“我找到你了,混蛋!”她对着那张没有生命的塑料片说了一句。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了。当她再张开嘴的时候,她感到了短暂的,突然袭来的一阵疼痛。 她转向了博克斯。“加雷斯,我们最快多久能看到这张洗出来的照片?” 他们四个人挤进了暗房,化学药品那刺鼻的味道让姑娘们掩鼻皱眉。但男人们倒没怎么注意它。 “你得习惯这种味道。”博克斯说。 屋里的那个暗室安全灯把整个屋照得一片深红,但凯茨还是能看到他的微笑。“首先我会很快洗出一张黑白照片,”他说,“然后咱们把你们的那些底片和我抽出来的这些交给莎利。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可以坐着看一打六乘十尺寸的彩色照片了。” “你真能做得到吗?”凯茨问道,“用彩色底片洗出黑白照片?” “哦,是的,”博克斯自信地说,“质量有点不一样,并且有时候会失去锐度,但你毕竟能得到一张照片。彩色底片有分层而且被设计成能投射彩色,而不仅仅是灰影。当我们洗出黑白照片后,蓝色的部分可能看起来像红色,但这无关大碍。” 他把底片塞入一个夹子里固定住,然后那个架子就咔哒咔哒地进入了一个巨大的,看起来很昂贵的仪器里面。一摁按钮那个禽兽就出现在下面,在光滑的白板上面显得扁平扁平的,毫无生命力。加雷斯·博克斯一边调整放大机上的一个东西一边喃喃自语道:“让图像……变得清晰些……”自己感到满意以后,他挡住了光,底下的板又回到了它原来那单调的陶白色,甚至有点泛着灰色。莫伊拉和凯茨完全被迷住了,但彼得却在赞赏那个设备。 “现在只需要一些相纸……”博克斯说。 “我原以为这些都得在全黑的环境下进行呢。”莫伊拉慢腾腾地说。 “那只是当你把底片装人相机时需要全黑。”梅森说,“你会练就一个灵敏的触觉。” 加雷斯打开塑料盒,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信封。从那里面,他拿出来一大张相纸并且把它放到扩大机的底板上,一个架子咔哒地落下去把相纸压平。然后他把镜头盖打开,蓝白色的魔术光通过镜片照在下面。然后光线停止了照射。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相纸还是那张相纸。 “那不是……?”莫伊拉喃喃自语道。 “耐心点儿,亲爱的。”加雷斯说。 “没有钟表吗?”彼得说,与其说这是一个问句还不如说是个陈述句。 “不需要,”博克斯微笑了,“至少在这里不需要。我在脑子里能掌握从五秒到九十秒的时间。”他走到三个装有液体的盘子中的第一个盘子前面,把相纸丢了进去。大约两秒钟以后他用一把镊子把它翻了个儿。他抿嘴笑了。“来看一眼这个,莫伊拉。这是在摄影术当中最性感的时候。” 那相纸再保持了一会儿白色,然后开始变色。首先出现了淡灰色,然后是黑色,之后是一些线条和形状,然后是令人可怕的男人,他们要找的那个男人,那个禽兽,那个曾经闯入五个妇女的生活并且几乎毁了她们的那头猪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充满畏惧地看着他。突然加雷斯用嘘声叫他们让开,把相纸从写着“显影”的盘里拿出来放进了写有“定影”的盘里。“他,是吧?”他一边把相纸放进第三个盘里一边沾沾自喜地说道。 “我想是的。”莫伊拉说,说得很慢。 “就是他。”凯茨说,“毫无疑问。” “伟大的家伙!”博克斯几乎是笑着说,“好吧,一旦把他洗出来晒干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了!”他走到一个水槽前面,把相片丢进一个巨大的奶油色圆筒里面。开关被打开以后圆筒开始动了,从一边流进新鲜液体的同时,存水通过很多小孔流了出去。他转向自己的客人说:“好,我们去嘱咐莎利。让她用机器处理这一批然后看看我们还得到了什么。”他打开灯的开关后转身要离去。警官们看着慢慢转动的圆筒犹豫了一下。“哦,来吧,”博克斯看着同样的方向对他们说,“他不会去别的地方的!”他打开了暗房的门,突如其来的刺眼阳光迫使他们转过脸去。博克斯把大家领出暗室。“莎利!” 他们知道莎利是谁——前些时候和博克斯在内部电话里通话的女子。但当她啪的一声关门进剪切室时,警官们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穿着白色衣服,一头漂白过的乱蓬蓬的头发,说起话来快如炮弹的高大女人就是莎利。 “这有我的咖啡吗?”莎利问。 博克斯回答说:“没有一杯是你的,莎利。你能用格蕾塔格机器冲洗这些底片吗?” “能先喝杯咖啡吗?” 博克斯叹了一口气说道:“快点喝。” “快点喝也好!”莎利说。她看着彼得眨了眨眼睛。“你还好吗,老兄?” “哦,我先去拿你洗出来的相片。”博克斯从凳子上起身时说的这句话听起来很离题。“莎利,让我们的客人高兴几分钟,好吗?” “没有问题,头儿!”莎利说道。当博克斯离开屋子的时候,她露齿而笑。十五秒以后她转向了那些女人。 “你们对我们那个头儿有什么印象?” 莫伊拉看起来很惊讶。“对不起,什么?” “哦,说吧,亲爱的。他有没有用犀利的眼光,然后再用‘我真的很需要被爱’的目光看过你?见鬼,关于他的那些花招我能写成一本书。在这里的一年里,我见识过每一个他使用的花招,有的是从书中学来的,也有他自己独创的几个。我们的加里喜欢赢。他也经常能赢。” 莫伊拉看起来很不自在,凯茨插进来说:“你经常那样说你的老板吗?” 莎利看起来很惊讶。“为什么不呢?” “好吧,这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你不担心吗?” “不,一点也不。我工作做得很好而且老博克斯也能谅解。” “像你这样对朋友算什么,如果是我,就不买你的账。因为你充满了……” 莎利替她说完了这句话:“敌视!” “对。” “我不是他的仇敌,”莎利说得很干脆,“但我也不是他的朋友。加雷斯不会喜欢我——他喜欢模特儿类型的一一旦假如他喜欢我,他也没法靠近我。他完全不是我要的那种类型。” “那你要的类型是什么样的,莎利?” “有安全感,很平常的类型。” 他们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而来。 博克斯站在门口。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稍纵即逝的笑容,像在阳光下伸展的一条蛇,但那笑容马上消失了。他看了所有的人,然后只对凯茨冷笑道:“那完全不是事实,我否认那一切。”现在他又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你应该了解莎利。她从医院里出来才十八个月。”那副笑容扩展到了眼睛,“莎利说的有些东西与事实不符。她跟你说过狗吗?那是在说谎。我从未吃过生狗,我甚至不喜欢狗。” “不,他喜欢,”莎利站了起来,“但不是很经常。” “好了,好了,现在学做个好女孩,滚到一边去。莎利,那个格蕾塔格机器呢?” “我走了。” 当莎利离开的时候,博克斯走过去好像要拍一下她的臀部,但莎利一脸冷峻的神情,执拗地躲开了。当她走过门口时,博克斯大声抱怨了一句:“你真不知好歹……” 莎利——博克斯的助手,头也没回,昂首挺胸地离开了。几秒钟的尴尬后,博克斯洋洋得意地说:“你们要的人。”手里挥动着那张照片。 “让我看看!”凯茨说得有点快。她的嗓音这时变成了高八度。博克斯挥动着那个黑白的形象。“他是个挺潇洒的混蛋。” 他们围到了最大的剪切板周围。因为是四个人盯着看,甚至这张十乘十三英寸大的照片也只是觉得刚刚好。莫伊拉把胳膊搭在裁剪机上,巨大的弧形剪切刀刃突然动了。博克斯不动声色地把它挪到旁边固定起来。他对莫伊拉微笑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事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凯茨全神贯注地盯着照片上的男子,全然没顾上欣赏身边这温情脉脉的一幕。 “他的名字是伦纳德·科普森·伯克。”博克斯像是在宣布本世纪最伟大的发现。 这就是他们费劲气力要找的人?凯茨心里甚至浮现出一丝失望。他确实是非常高大。可他应该长得像个魔鬼,至少应该长得丑陋一些。可照片上这个二十九岁,跑出四十四分五十三秒的独立参赛者,看起来身心很健康并且很友好,满脸都是“我刚跑出了个人最好成绩”的笑容,甚至缺少一点男子汉的刚毅。他像是那种连苍蝇都不会伤害的温和的巨人。凯茨马上就想到了在《老鼠和男人》里的那个纯朴的农业季节工人。“伦尼!”她说出了那个工人的名字。 “谁?” “伦尼·斯莫尔,”博克斯抢先于凯茨回答道,“一个白痴。” 彼得和莫伊拉好像都没明白过来。 “吃午饭时我会解释的,”凯茨说,“如果我们有吃午饭的机会的话。” 这一瞬间,加雷斯·博克斯意识到该是他充当执行长官了,他满怀欣喜用很大的声音蹦出一个词来“而且……”,然后等着大家都转过身来。三个人满脸狐疑地看着他,各自在心里划了个大大的问号——“而且什么?”“而且……我能给你们提供三个地址以及他参赛的目录,还可以给你们几张他过去三年间其他的彩照。” “你说是现在吗?”彼得追不及待地问道,“马上能给我们吗?” “他的详细档案在隔壁的计算机里。莎利已在处理其它的那些照片。既然现在我们知道他是谁,我就可以找出我们给他拍过的每一张照片。” 28 伦纳德·科普森·伯克参加过第五届图顿十公里赛跑。博克斯·布朗宁公司以包退包换为条件曾经给他寄过他满脸笑容的一张照片。一周以后他们收到了三点九五镑的邮政订单。他们把那张照片寄到在伊舍的一个地址。 当l·c·伯克在第六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中赛跑的时候,他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在对吉尔·布朗实行暴力的两周前,他的赛跑时间比他自己在四月份的比赛时间慢了两分钟。这次冲过终点线的时候他没有举起双手,而且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冷峻、严肃。莎利给他邮寄了另一张七乘五英寸的彩照。这次这张照片与“不要”的字样一起被退了回来。 在第七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中没有伯克,但是莱昂内尔·b·克拉克出现在最后冲刺的直线跑道上,成绩是四十九分零几秒。不走运的是这名参赛者正好抬手遮住了脸,所以这张照片被毁了。莎利没有把这张特殊的照片寄出。 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举行的时候是阳光明媚的春天。有一个戴着“747”号码、跑出五十三分的参赛者使用了比尔·伦纳德这个名字。他在最关键的时刻看向了左方,因此这张照片也变成了垃圾。比尔·伦纳德和莱昂内尔·克拉克都留下了在南安普敦大洋村的同样地址。如果莎利把照片寄出去的话,那信封就肯定会带着“查无此人”的字样被退回来。但是他们毕竟现在还有伯克在伊舍的地址。 兴奋的热劲儿消退之后,凯茨立刻给布赖顿警署打了电话。彼得·梅森则用无线电通话机与在雪莉警察局的德纳姆警官取得了联系。梅森先取得了联系。 “戴夫,对,我们找到他了。对,伊舍!” 布赖顿指挥中心却告诉凯茨说麦金尼斯探长很忙,暂时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凯茨告诉他们说这件事情很紧急,然后听了听彼得在说什么。 “你什么?哦,他妈的……什么时候?……混蛋!”彼得咔嗒一声关掉了通话机。 凯茨听到了麦金尼斯的呼叫声。 她下意识地答道:“是,长官!” “弗拉德,你听说过伯克吗?” “没有,长官。我们一得到他的名字就给你们打了电话。” “你们从哪儿得到的?” “从照片里,长官。” “你们有照片?” “是的,长官。它们效果很好。我们还有另外一个地址和两个化名,莱昂内尔·克拉克和比尔·伦纳德。” “我们也已经得知那个家伙在广播节目覆盖区域里的一个地址,与伊舍的地址比较近。他几个月之前离开了。谁也不知他去哪儿。他一直与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直到她去年死于心脏病。” “而且伊舍橄榄球俱乐部穿的是黑色和琥珀色的……” “在那里已经进行了全面的挨家挨户的检查。赛恩警官已经去了那家橄榄球俱乐部,我们已经知道伯克是一个高大的家伙。一个邻居说他母亲去逝一周内他就变秃顶了。” “关于他去了哪里,我们有什么消息吗,长官?” “没有。他隔壁的一个邻居说是普次茅斯。另外一个人说是南安普敦。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明确答案。” “我们有一个在南安普敦大洋村的地址,长官,不过我觉得这是伪造的。” “你还跟梅森警官在一起吗?” “是的,长官。” “让他跟我说话。” 凯茨把话筒递了过去,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出汗而且把话筒弄得又冷又湿。彼得没说什么就把话筒接了过来。在这五分钟里凯茨第一次想起了莫伊拉。她原来还在给那些相片分类,但现在却坐了起来,全神贯注地听着,想抓住任何信息的片段。 “梅森警官?” “是的,长官。德纳姆警官。是,长官……不太像,长官。那些名字是akas……是的,长官。一个小时之内……是,长官。” 彼得放下了话筒。“你的探长让我告诉你做得很好。他想让南安普敦警察局去查一下大洋村的那个地址,要穿便服,以防万一。他让你和莫伊拉留在这儿,把博克斯这儿的每一张照片都选出来,还有任何其它的地址和名字。” “真有趣!”莫伊拉说道。 “你愿意到镇子里去走走吗?” “你最好是lupa店买一个比萨饼。”凯茨说。 “买两个吧!”莫伊拉说道。 没有彼得,她们的进展明显慢了下来。一会儿功夫,越来越多的形象开始交融在一起——获得个人最好成绩的胜利笑容,精疲力竭、走路蹒跚的运动员们,来自同样的或不同的俱乐部,并驾齐驱地冲过终点线的人们。照片里的男男女女模样各异,有的身材矮小却速度飞快,有的人高马大也跑出了四十分钟的成绩,有的意志薄弱半途而废,有的年事已高却老当益壮。凯茨发现居然还有自己的一张照片——她在跑完艰难的十公里赛以后表情不是很好看——她觉得奇怪,好像那个形象是另外一个人的,一个遥远的,甚至是死人的形象。 她们终于再一次找到了他,一次是以他自己的名字,另外一次是以莱昂内尔·克拉克的名字。在小蒂姆的帮助下,莎利用格蕾塔格机器给每张底片印出了八乘十英寸的照片。无论凯茨还是莫伊拉都无法掩藏她们被这个灰白色的瑞士机器深深吸引住的心情。从开始到结束,在六分钟内,格蕾塔格机器能把一张棕色的小塑料片变成一个大而清晰的杀人凶手的照片。蒂姆解释说底片的“弄干”过程只需十三分钟,并且还说在天气好的时候,他能在半个小时内完成把底片从暗盒里拿出来直到冲洗完毕的全过程。像他说的,五万英磅的机器还真是物有所值的! 彼得·梅森带着一组照片到南安普敦指挥中心去给各个部门散发。十二点半的时候,凯茨和莫伊拉已经拿到了第二组照片。 凯茨决定休息一会儿,这时加雷斯·博克斯正巧经过门口。 “加雷斯,我们还lupa店吗?” 博克斯伸开五指表示请等五分钟。当他消失的时候凯茨笑了,她早先的愤怒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说都已经转到了伦纳德·伯克的身上。 29 “我听说这里是女人聚会的好地方,”加雷斯解释说,“在酒吧的另一边有第二间屋子,能容纳五十个人。” “我讨厌女人的聚会,”凯茨很快地说道,“一大群醉妇会比一大群醉汉更糟糕的!” “哦,我倒是挺喜欢她们的。”莫伊拉说道。 他们要了三份意大利烤面条加干酪沙司,博克斯还要了一瓶弗拉斯卡蒂白葡萄甜酒。他说,这些酒对下午各自保持旺盛的精力大有种益。他们一边嚼着棍子面包一边等着主食,加雷斯问了她们关于伦纳德·伯克的情况。在他搬离旧址的情况下怎么才能找到他?那容易吗?她们能很快就找到他吗? 凯茨解释说,这些都得有一定的条件。 “它依赖于很多东西。我们可以得到他的保险号码,他的银行帐户或是他的信用卡资料,然后根据这些线索追寻他。或者他可能订阅过一本杂志,那么我们也可以通过他提供的地址抓到他。另一方面,如果他深居简出或者干脆销声匿迹,那我们至少在短时期内就不太容易找到他了。不过,我们会寻求公众的帮助或者在挨家挨户的检查中碰碰运气。这很难说。” “你最重要的依据是什么?” “他的行为习惯。一旦我们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喜欢什么,吃什么,在哪儿消磨时间——那我们就能猜到他现在正在做什么。” 博克斯惊讶了。“你已经知道他喜欢什么了。他喜欢攻击女人!” “可他还会吃,睡,做梦,买衣服。我们知道他买了轿车、埃斯哥特货车。我们知道他有电烙铁。在他这整个人当中只有百分之一才是强xx犯。我们要通过其它百分之九十九来抓他。” “我不理解。” “我也不理解。”莫伊拉说道。 “你们仔细听好了。”凯茨边说边往前坐正一点。“一个男人即使犯下了像强xx那样可怕的罪行,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短暂的事情。即使这是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但这不是他的最平常的特性。如果我们只是孤立地看到强xx,可能就很难找到他。” 正餐端上来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凯茨继续说:“他是个素食者而且我们知道他在汉普夏。我们还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并且吃什么。那么我们去问每个素食店伙计的话,可能,只是可能,我们就能够找到要找的人。” 莫伊拉把头抬起来看,拿着叉子和匙的两手一动都不动。“那个家伙是素食者吗,凯茨?” “不,莫伊拉!我不知道,我没说他是个素食者。我说,如果他是素食者,我们就有另外一个途径来找他。” “哦!” “哦,吃你的面吧,莫伊拉!” 凯茨开始吃东西了,偶尔说说话。可谈话的内容无外乎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她根本不经大脑的仔细思考,用老一套的回答来搪塞过去。她忽然意识到,在博克斯·布朗宁的老板眼里,这些内容居然没有引起凯茨的兴趣可能会伤了他敏感的自尊心。可现在她满脑子考虑的都是那个系列强xx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生活习惯?是不是素食者?住在哪儿?如何策划犯罪?怎样抓住他?……等等等等。她没那么多闲功夫考虑其他无关紧要的琐事。 在电影《卡萨布兰卡》里有这样一句话:“任何犯罪都是积恶成习。”直到现在这也是警察侦破罪案的基本原则。这条原则毫无疑问也同样适用于性犯罪。系列强xx犯往往具有凶杀的倾向,如果他们没有被抓到就会发展成为系列凶杀。无论是那些已经落入法网的罪犯,或是那些上了头条新闻却仍然逍遥法外的恶棍,当你仔细研究他们时就会发现,他们性格中总有很多异于常人的共同点。如果强xx犯曾有前科,那么通常情况下并不是就一定是性侵犯,最常见的往往是盗窃或者其他类型的人身攻击。因此从这个角度而言,如果仔细分析案件本身,就可以从中发现很多案件表层之下所蕴藏的丰富资料,加以分析研究的话,甚至可以推断出那个罪犯的完整情况。可老警察们却往往还要依赖于另一个模糊的因素——“经验”。有人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就是狐狸总归是要露出尾巴的。诺曼·布莱克赛也曾经说过系列杀人犯总是会留下同样的特征。 “你在想什么,凯茨?” 她的思路在很远的地方。“什么什么,莫伊拉?” “今晚在加雷斯的公寓里住下来?” 凯茨仍在想着布莱克赛的话。她中断了自己的思路。 “在加雷斯家里?” “是啊,嘎—啊—啦……” “说清楚,莫伊拉。” “加雷斯说我们可以在他的地方住下来。” 博克斯插进来解释道:“实际上在楼梯平台的另一边,你们记得吗,那里有两间空房……” “我记起来了,是的。” “那个‘是的’是对你记起来了的肯定,还是对你要住下来的肯定?” “是的。” “太好了。”博克斯说道。他对莫伊拉眨了眼并且对她俩笑了。他的微笑正是莎利所说过的“我确实需要被爱”那种。 他们两点过五分钟回到博克斯·布朗宁公司;对于迪安·理查德来说,那简直是他到达以后的度日如年的五分钟。他坐在一个角落里,脸上露出很紧张的微笑,手里紧握着一个装有咖啡的塑料杯。他看起来像遭了霜的茄子,蔫头蔫脑的,看到博克斯三人走进门来,悬在半空的心才落了地。 加雷斯·博克斯让凯茨她们尽管使用他自己的办公室,离开之前把另一套间公寓的钥匙留给了俩人。女警官们带着理查德离开了。他看起来还是有一点紧张,不断地把淡棕色的头发从前额弄到后面。当提及曼迪的时候,他的声音有点发抖。 “所有她说的话都是押韵的。有一点那个,哦……” 凯茨觉得事情有点不妙。“我们早点回来就好了,让你和曼迪小姐单独呆了这么长时间。但午饭实在太……” 理查德看起来很痛苦。“哦,不,我的意思是,哦,实际上……” 凯茨露齿一笑,向他道歉。“对不起,理查德先生。我不过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多谢光临。我相信您已经见过了我们的同事,梅森警官?” “我在比赛时就认识他了。” “他跟你解释过我们要什么了吗?” “没说得很具体。只是说有关参赛权的事情……” 凯茨向他作了详细的解释。理查德也给了她答复,就是要知道那些资料,她们得去他的地方。理查德拍着胸脯说自己肯定能帮得上忙,但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住在去温切斯特的公路边。那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个……” “不如说是一个偏僻的小天地。” “哦,对,我……”理查德用异样的眼神看了看她。 凯茨甜甜地说道:“我们把自己的车留在车站了。你能带我们一程吗?” 30 凯茨曾经在大学里与学心理学的朋友辛西亚玩过一种游戏,就是预测不同的人所开的车。卖双层玻璃的商人开的是斯里骑士,护士们开的是菲斯塔,书商们开的是大杰格或者宝马,而经理们则坐在谢拉车里到处走。当时辛西亚正在写她的论文,主题就是关于车辆选择与多种人格类型之间的相互关系。最终她证明了个性与运输之间的关系,而她的论文也获得了第一名。但是辛西亚却怎么也没料到凯茨会去买了一辆二手的通用车,这是不符合她的理论的。两年以后凯茨成了警察。 “你觉得你的梅特车怎么样,理查德先生?”凯茨问道。 “什么?哦,很好。那个……什么,挺经济的。” “这之前是辆什么车?” “什么,哦,我有过另外一辆梅特。在那之前是一辆阿莱格洛。” 凯茨本想问:“你怎么不买辆轿车?”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住的地方还远吗?” “什么,哦,不远。”他换了个低挡。“我们,哦,在这儿转弯。” 那个房子小巧玲珑,看起来挺舒服。两间屋子在楼上,两间屋子在楼下。屋里整洁有序,很显然是认真打扫过了。厨房被擦得闪闪发亮,小餐厅也用吸尘器除去了灰尘。餐桌上放着两本书,另外十几本放在小书架上面。一个ibm便携式个人电脑在一张小桌子上面与两堆参赛申请表格放在一起,那些表格被压在沉甸甸的玻璃镇纸下面。右边是一个定做的架子,上面放着笨重的点阵式打印机。 “这里就是比赛指挥中心!”理查德说道。他打开机器的电源,问女士们是不是要点茶或者咖啡。莫伊拉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理查德看着监视器荧光屏慢慢亮起来,自己也神气活现起来。“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他自信地说。 凯茨坐下来了。“首先,我们想查出伦纳德或伦尼·伯克跑过的所有的比赛。” “中间名起首的字母?” “c。” “从多久以前开始?” “刚开始我们只要两年内的。等会儿,我们可能需要更多。” “没有问题。”理查德说。他的手迅速地在键盘上弹来弹去。凯茨注视着屏幕。一个商标一闪而过,然后出现了疑问表格。在“姓”栏里,他打进去了“伯克”和两个点,然后摁了回车键。屏幕变成了空白,然后出现了一个计数器,飞快地计算着从数百到数千的数字。 “对了,”理查德说,“首先,我把所有的伯克名字的人,不论男女给选出来。过后我们可以过滤掉你们不需要的人。” 机器发出几声哗哗声。 “有七个,”几秒钟以后理查德说道,“伦纳德·c·伯克;莱昂内尔·伯克;还有个名字简写作卜伯克;安和桑德拉·伯克——我认识他们,他们是从罗西来参赛的五十五岁左右的双胞胎——还有戴维·伯克和名字后不带字母‘e’的莱斯·伯克。你们要哪些?” “你能给我们提供所有这七个人的最新的住址吗?” “安和桑德拉的也要吗?” “是的。他们有可能与我们要的人有关系。” “好吧。” “我去帮莫伊拉弄茶去。”凯茨说道。理查德已在那儿制作结果清单了。当凯茨离开房间的时候,打印机已开始工作了。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喝着咖啡——是红山牌的,屋里只有这一种。凯茨的腿上放着几张从计算机里输出来的资料,嘴里嚼着“亲亲”牌巧克力饼干。 她很费劲地对莫伊拉说:“伦纳德,莱昂内尔和l都来自伊舍的地址。戴维·伯克来自庞培。” “你说得对,”理查德说道,“他是个优秀的超级老选手,都五十二岁了仍然能打破三十八分。身材很瘦。” “那就去掉戴维。”莫伊拉很快作出了决定。 凯茨继续说:“莱斯·伯克,没有‘e’字母的那家伙就小多了,只有二十八岁,没有准确的成绩时间,住址是在费尔汉姆。” “还有一个住址在里士满。”理查德说道。 “这可能成为一场恶梦!”莫伊拉说道。 “不,不会,”凯茨说,“咱们重新开始。迪安,我们能看一下那些到达终点的人和他们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 “好!那我们开始干吧!”她边擦去嘴唇上的饼干屑边起身说道。 数据库里面有九千四百八十一个名字。 “不要比四十二分快的。” 六千二百个。 “不要比五十二分慢的。” 四千八百八十八。 “去掉三十五岁以下的。” 一千九百一十一个。 “我们的这些不为所知的伯克先生们当中有谁是俱乐部的吗?” “没有。” “好,没有俱乐部参赛者。” 八百七十七。 “不是妇女。” 四百九十三。 “我们知道伯克在第五、第六、第七和第八届图顿十公里赛跑中跑过。选去那些天在别的地方跑过的人。” “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理查德说。 他们耐心地等着。三百一十二个。 “选去那些去年的地址与十八个月以前的地址一样的人。” 七十六个名字。 “还要咖啡吗?” “要,麻烦你,莫伊拉。” “是的,拜托。” “你能加一些优先考虑的因素吗,迪安?” “多少?” “三个吧——一个是到达终点时间,一个是名字,一个是地址。” “容易!” “太好了!” “还有别的吗?” “输出这最后七十多名的资料。” “很高兴为你效劳。” 打印机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们在哪儿喝这些咖啡?”莫伊拉在门口问道。 在这七十六人当中,迪安·理查德跟其中知道的七个人虽不认识但也算是互相面熟,他们不符合凯茨的条件。名单总数降到了七十人以下。凯茨非常高兴地发现莱昂内尔·克拉克、比尔·伦纳德跟另外一个跑出四十八分钟的人拉里·科普森一起落网了。迪安开始与另外三个数据库建立链接关系,试图寻找新的线索。凯茨把一张纸垫在腿上,在上面写下了1s,2s和3s。从四十四分钟到四十八分的人得了第一号,比那快的人和比那慢的超过四十八分的人们得了第二号。在名字栏里,她把1s给了伯克、布莱克和布拉克,还有克拉克,克拉克(最后有“e”),伦纳德和科普森。 凯茨把2s给了其它姓名以b开头的人,把3s给了余下的人。当她意识到从2s中两个姓名开头的字母是l.b.和l.c.b.的时候,她把这两个升级到了1s栏里。 “完成了!”迪安说,“现在你还要干什么?”凯茨脑子在想着别的事情。 迪安·理查德开车把她们带到赫尔斯大街。一旦面对家里的电脑,迪安早先的羞怯就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高涨的自我肯定。电脑是他自信的来源。在去南安普敦的路上,迪安的自信热度尚未退尽,所以他一直轻松自在地和女士们聊着天。当最后说再见的时候,他那内向的性格终于暴露出来。辛西亚的理论终于再一次得到了印证,迪安的个性和他的轿车类型相吻和了。“什么,哦……我希望一切都,哦……好,那么再见……”迪安努力想把话说得清楚一些。面对两个女警察甜蜜的微笑,他脸都红到了脖子根。 “好了!”当车离开的时候,凯茨轻快地说了一声。“我们进屋里玩玩这些名字吧。”她挥了挥手里的纸和一小张计算机软盘。 “你觉得彼得还会在那儿吗?”莫伊拉问。 “我管他呢!”凯茨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我只是……” “你又犯病了,是吗?” 31 彼得·梅森果然在那里。当他冲她们打招呼的时候,莫伊拉的眼睛都变大了。凯茨往布赖顿指挥、中心打了个电话,但麦金尼斯探长和比利·廷格尔都出去了,她给俩人留了口信。当凯茨转过头来,发现莫伊拉正对梅森警官说,她们今晚要在镇里住下来,她们没有钱住宾馆。她们不喜欢凌晨四点就从布赖顿出发,况且加雷斯·博克斯已借给他们钥匙了。凯茨长叹一声,再一次想起了自己告诉莫伊拉的关于荷尔蒙的忠告。她看了看梅森警官的脸,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这张嘴脸先是感兴趣,然后是友好,现在已经变成一张捕食动物垂涎欲滴的馋脸。也就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莫伊拉已经从无辜的局外人变成了彼得将要猎获的小羔羊。凯茨对他冷言了一句:“大概你今晚要回家见你的妻子吧,彼得?” “什么?嗯,实际上,她去了一个朋友家。” “那么让我猜一猜,彼得。你在找人来陪你。我们今晚在外面吃饭,是吗?” “一,那个……” “好吗?”她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讽刺,“三个人不算太多吧?” “加雷斯不来吗?”梅森问道,“我以为——那个钥匙,你知道……” “知道什么,彼得?” “我只是以为……我只是想,”他主张道,“如果我们都在城里……我们可以……嗯,我是说四个人,吃点东西,然后可以去夜总会或是卡西诺赌场玩一玩。” “你去过,是吗?” “嗯,对。没有什么别的附加条件。就是大家做个伴到城里去玩玩。” “我讨厌卡西诺赌场。”凯茨说道。 “我也是。那去一家夜总会怎么样?” “烟太大,而且妓女太多。” “那在你的地方静静地喝咖啡?” 凯茨纠正了他:“在博克斯的地方。” “那就去那儿。” 莫伊拉急不可待地插进来说:“为什么不呢?” 凯茨心里暗暗咒骂。“哦,莫伊拉。”为什么不?凯茨心里头起码有五十条理由。她们没有干净的衣服,这就是五十个“为什么不”中首当其冲的原因。凯茨无奈地说:“好吧。彼得,你赢了。七点,在博克斯的地方。” 凯茨开着戴姆勒去格罗夫纳广场的时候一言不发。晚上的约会让她再一次想到了瓦莱丽。在南方温暖的冬日下,瓦莱丽一定穿着夏装晒得黝黑。他只顾着干自己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凯茨就有一股无名火直蹿心头。可让她更恼火的是自己居然答应陪莫伊拉和彼得一块儿出去。可是不然的话怎么办?莫伊拉不管怎么说都会去的,而且莫伊拉可能无法处理…… 凯茨满腔的怒火变成自言自语脱口而出。“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弗拉德!” “什么?”莫伊拉问。 “没什么,”凯茨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博克斯公寓的院子有一个很大的、黑色的煅铁大门。莫伊拉摇开大门,凯茨把戴姆勒开了进去。这个大门背后隐藏着一些东西——钱、权力,可能还有优越感。她们把车停在来客停车场里,然后走路绕到了建筑的后面。那里停着几辆非常昂贵的车,从保时捷开始往下排,但最差的也是价格不菲的宝马。法拉利车可能停在车库里。甚至还安装了安全门。是啊,拥有金钱和权力的同时,也拥有了恐惧。面对它,你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这次她们不用通过内部电话呼叫加雷斯·博克斯。莫伊拉挥动了一下钥匙,天真烂漫地露齿一笑。凯茨跟她说不要到处睛看。“看在上帝的分上,迪本。我们进去吧!” 博克斯的便条钉在她们那间屋子的门上。上面写着:“有人会为你们做饭,为什么还要出去吃?”她们看了他的门,那儿有另外一张便条写着:“在你们喜欢的时候,七点以后。”莫伊拉又露齿而笑了。 “小心了,莫儿。你会犯更大的错误的。” 她们进了门。莫伊拉看起来像个小孩,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纯真、无邪与期望。凯茨告诉她收起那种目光。 博克斯的主屋看起来很奢华,很时髦而且很吸引人。客房也可以说奢华,也颇具吸引力,当然比起主屋要逊色得多了。那间大的起居室被分成两间当作摄影棚,大部分七零八碎的摄影用具都被堆在涂着黑漆的日本隔板后面。家具看起来都是松木做的,原色的日本床垫被折起来放在略有弧度的木架上面。 他的公寓里没有灰色大理石台子,代替它的是六英尺长宽的矮桌子,是用原色的松木做的。一盏带有浅黄褐色灯罩的顶灯从吊了顶的天花板垂下来,悬挂在那张桌子的正上方,离桌面只有一英尺的距离。博克斯在桌子上放好了一小桶冰块和两瓶酒——桑塞尔白葡萄酒和黑色的摩萨甜酒。一瓶是烈酒,一瓶是甜酒。是每人一瓶还是分着喝的呢?不管怎么喝,她们俩都被感动了。 从大厅里出来,有一个松木盖的小厨房,台面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的各个表面都闪闪发亮,一点污渍都没有。在食橱里面,各种调味品和瓶瓶罐罐被放得整整齐齐:洋姜,竹笋,蚕豆,胡萝卜。食橱的右边放着意大利面条,西红柿……那里几乎没有脱水的食品,可能是因为这座公寓被使用得较少。房屋里面是有点大干净了。这种整洁使凯茨想起了“与敌共枕”。她淡淡一笑但并没把它说出来。“咱们参观参观吧!”她说道。 她们就像在玩具店里的小孩儿。一:暗房。二、三:卧室。它们的主人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两张一模一样的床已给她们摆放好了,每张床上面都铺着浅灰色的亚麻布,底下垫着新毛巾,枕头上面放着两件t恤。当她们把那两件衣服拿起来,看到了那上面为博克斯·布朗宁公司印制的广告——一个巨大的红眼睛,里面不是瞳孔而是一个相机镜头,还有一行字:“请按快门,留下永久的一瞬间。”加雷斯留了一个条——她们可能想穿件新的…… 莫伊拉看起来很高兴,但凯茨模模糊糊地感到有点不安——好像有一种被侵犯了的感觉。“被污辱”是一个过于强硬的词语,但它是第一个闯进她脑子的词语。她还是没有弄明白加雷斯·博克斯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且她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她越是想他,她的头就越乱。在某种方面,他非常有吸引力,可他身上的某种东西,至今她还说不出来的一种东西,使她产生反感。莫伊拉正站在这间卧室带着的浴室里说着什么。她说话的语调很平,听起来像在悲叹。“噢,该死的,凯茨。到这里来看!” 凯茨跟着这个声音进了浴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墙的松木还有很多反光玻璃。松木是两人间桑拿屋的墙面,它已经被烘热了,还有一个松木板道放在它和澡堂之间。澡堂是传统的浸泡缸和高级的日式浴缸的完美结合。迈上三个台阶,进入里面有一个长长的步台,围绕成一个圆形的大瓷缸。那儿没有那种传统的龙头,只是墙上有几个按钮,澡堂的边上有一个孔。在另外一个松木桌子上面摆着两个东方情调的壶,好像只是奢侈的装饰品。在长架子上面放有奇形怪状的水坛子,里面装满了油,颜色很好看。厕所与坐浴桶都是传统式的。这个地方一尘不染,像展览厅一样耀眼夺目。 “你在这样的地方怎么洗澡?”莫伊拉茫然地问道。她挥手指向那个浴缸说:“你在那里面是站着、坐着还是怎样?” “我不知道,”凯茨说。她在努力想象以前看过的阿拉伯电影。“我想你坐在那里面或者站着,然后有人用肥皂帮你擦洗全身。然后他们把那大罐里面的水往你身上倒。” “噢,真诱人!”莫伊拉喊道。 凯茨进一步解释道:“我想是女人给男人洗澡,以示尊敬。” “什么?” “我不是很确定,可我想对于博克斯来说这是与传统的日式洗澡最接近的,那种日本艺妓给她们的男人洗澡的方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明白,”凯茨说,“不敢肯定。可我想我们俩能一起在这里是件好事。”她微微一笑,但还是觉得好像用一条腿在大风中站立着一样难受。博克斯,你这个狗娘养的!她问了莫伊拉一个问题:除了荷尔蒙以外,她对博克斯怎么想?莫伊拉没有回答,而是仍然到处张望。 “莫伊拉?” “很吸引人,是不是?” “什么吸引人?”凯茨问。 “这个地方的所有东西。今晚谁都不在。你知道的。” 这次轮到凯茨变迟钝了。“知道什么,莫伊拉?” “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加雷斯。” “如果像瞪羚羊喜欢豹一样?那就是的。” “那就是你喜欢?” “我们去打开酒瓶吧。” 凯茨转身走出了屋子。当她走过那两张床时,呼吸变得有点急促。她强迫自己去想瓦莱丽。她仿佛看见一道微光在天空中划曲线,但又看见了那些被害的无辜女人。可怜的女人! “那么多少?”莫伊拉在起居室里问,“你喜欢他多少?” “给我滚开,莫伊拉。我比博克斯更喜欢你。这是个把死人想得很美的家伙,记得吗?我不喜欢他,行吗?” “那很好,因为我也不喜欢。”莫伊拉开始讽刺挖苦人了,“或许彼得更完美一些。那么我们可以呆在家里不外出,一起成为修女,对吗?” “你要是脸朝下呆在那个浴缸里面会很合适,莫伊拉。” “噢,头儿,我们是否变得过于敏感?” “不。” 莫伊拉变得温和一些。“我在想今晚比利会干什么?” “你关心这个吗,莫儿?” “我当然关心了!” “为什么?”凯茨问。 “因为他是我的人。别傻了。” “我傻?莫伊拉,你……” 莫伊拉迅速打断凯茨的话,声音都有点走调了:“这只是谈话,凯茨。我不是真的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喜欢一些家伙接近我,你不是吗?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是吧?我们只是可以在外面愉快地过一个晚上,不可以吗?”她纠正了自己,“我是说,在家里。” “是的。” “那就一切都好了?” “这不是游戏,莫伊拉。” “什么?” “性。” “那当然是了。” “噢,莫伊拉,看在他妈的上帝分上!你需要快快长大,不然你会伤害自己。你说过所有的男人都是强xx犯,还记得吗?” “是,但是……” “但是什么?他们不是吗?他们是不是?” “彼得或者加雷斯不是。” 凯茨正在把瓶塞钻拧进桑塞尔白葡萄酒瓶子里。她很生气。“莫伊拉,外面有很多疯子,像伯克一样的精神病和卑鄙的人。他们强xx,他们杀人,他们是禽兽。他们不关心你长得怎么样或你的举止怎么样,他们有病。可普通的人们怎么样,像彼得·梅森一样的家伙,像加雷斯·博克斯一样的家伙,像你的比利一样的家伙?他们是普通人。做爱是他们生活中必须的一部分内容。他们是男人的,如果他们要你,你不能先对他们挥动红布,然后又抱怨是他们的错。” “你正在说的是,凯茨……我们不能穿得好,看着好看一点吗?” “这就是我们需要的。‘我为自己穿衣服,它毫无意义’,是吗?” “你不会是被瓦莱丽弄疯了吧?” “噢,莫伊拉,你知道你说的话很荒谬。酒杯在哪儿?” 莫伊拉拿出了两个细长的香滨酒杯。 凯茨叹了一声气。“我们坐下吧,圣母德助撒。” 第07章 32 莫伊拉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桑塞尔白葡萄酒,她说太烈了。“我喜欢像莱茵白葡萄酒之类的酒,”她说,“你知道,蓝修女牌或者黑塔牌都不错。” 凯茨把瓶塞钻给她扔了过去。“打开摩萨甜酒试试。如果那个不够甜的话,你就渴死算了。” 俩人坐在折叠整齐的日式床垫上。凯茨坐的是深红色的,莫伊拉的是蓝色的。凯茨微微一笑。“莫伊拉,你有点问题,你有点喜欢挑逗男人。” 莫伊拉把眼睛从酒瓶上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很明显她在努力克制自己,涨红着脸,准备争辩。“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莫伊拉。但朋友之间有时说不定也会变得非常麻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凯茨长叹一声,深吸一口气。“这就是最糟糕的一点,莫儿。你可能不理解。”她抬起头。莫伊拉看起来真的被伤害了。瓶塞仍在瓶子里。凯茨温柔地对她说:“莫伊拉,相信我,你这样下去,等待你的只有意外的不幸遭遇,我是为你好。”她屈身把瓶子从她那儿拿了过来,把瓶塞拧开。 “你和比利怎么开始的,莫儿?还记得起来吗?” “我们是在俱乐部里喝饮料时认识的。” “他当时就喜欢上你了?” “哦,是的,非常直接。” “你怎么知道,莫伊拉?他说过吗?” “不,我就是知道。” “如果他没说,你怎么知道?” “这个……”莫伊拉犹豫了,“嗯,从他的,你知道,笑容,话语里。他约我喝饮料,这些足够了吧?” “可他没说什么呀?” “最初的几次没有,是以后。” “那是你从他的所作所为中判断出他喜欢你,对你有好感。” “是的。” “而且他知道你喜欢他,至少有一点,从你的所作所为?” “这个是……” “那就是说你都不用说什么就给别人,那些家伙留下这种印象?他们能看懂你。你怎么搞的?” “是。我不傻,凯茨。”乌云渐渐地笼罩在莫伊拉的脸上。 “没有人说你傻,莫儿。可我们都在做傻事。今天早上我为了安慰彼得碰了一下他的手,结果是,现在,今晚,他要到这儿来而且我不得不应付他。我碰他应该说也是故意的,那就是一个错误。不过对我而言幸运的是,他认为自己对你更有把握。我想我是脱钩了。” “彼得对我有好感吗?” “我不知道,”凯茨说,“可能吧。但他认为你对他有好感。而且他可能认为他的机会还不错。” “可我甚至没有……” “做什么?那谁是性感的雷克西?” “我只是在开玩笑。” “你当然是在开玩笑,莫伊拉。如果你哪怕有一丁点喜欢梅森警官,你也不会给他任何暗示吧?就像我从没有对加雷斯·博克斯表示过一样。” “你说过你不喜欢博克斯。” “但你以为我喜欢。” “是的。你的行为,还有今天早些时候表现出的易于激动。这些都让我以为你对他有好感。” “而且博克斯也会看出同样的信号,是吗?那么,也许你现在能看出我今晚不是真想在这儿停留。我们有钥匙。我猜加雷斯也有。” “那你为什么留下来了?” “因为你留下来了,而且因为我喜欢去危险、刺激的地方。还有,因为我确实是对博克斯有好感,但同时我也讨厌他,这些正是吸引我的东西。我想解开我心中的一个谜。” “那你会……?” “什么?莫儿。你是想问我会不会跟他做爱?” “嗯,我想我是那个意思。” “要是五年前的话,我肯定会的。那时我有过几个这样的朋友,而且我也还年轻。但现在,不会了。他得做某件特殊的事情来说服我。不,我决不会的。即使不曾有过瓦莱丽,我也不会。” “我几乎忘了瓦莱丽了。” 凯茨微微一颤。“我们需要梳洗打扮一下,而且我还得给麦金尼斯探长打个电话。” “那么就是说,我可以第一个试一试加雷斯的浴缸了?” 凯茨由衷地露齿而笑了。“莫伊拉,请便吧。” 33 汤姆·麦金尼斯这会儿很可能不在家,可凯茨还是往那儿打了电话。第二声铃声刚过,他就接起了电话。“你好,凯茨。” “你怎么知道是我?”凯茨问。 “我听出了铃声。” “噢,对了,”她说,“你想知道那个强xx犯的最新情况吗?” 凯茨把伦纳德·伯克用过的化名,还有早上发现的其他一些可能有价值的资料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汤姆。她解释说,最后七十个名单中大部分当然是清白的。但那些做了优先考虑标记的名字则很有趣。“伯克伪造的那些名字看起来和他的真名相差不是太大,汤姆。很有可能他给的那些假住址和他的真实住址之间也有某种联系,可能是真真假假的变形或者是种混合体。” “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它们?” “莫伊拉·迪本和我在早上五点半要去邮件分拣中心,把那好好查一查。不过七点半我们就得结束。因为早餐以后,我们第一件事就是到赫尔斯路旁的迪安那去,用他的计算机对那些姓名和住址进行一番彻底的分析。” “我们能帮得上什么忙吗?” “我看你们无能为力,汤姆。大部分的地址都在普次茅斯,南海和南安普敦。有一两个在三号公路附近。不过我们现在对它们已经基本心里有数了。梅森警官会帮助我们的。十二点之前我们就能结束。” “好吧,”麦金尼斯说,“九点半之前往约翰大街给我打电话,并且把你们觉得有嫌疑的地址传真过来。你知道我们根本就没什么事情可做。”探长在电话那头非常模糊地轻笑了一声,但凯茨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孤独。凯茨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变得更加温柔。 “我们明天晚上还有顿晚饭呢。还记得吗,头儿?” “叫我汤姆。” 凯茨道了晚安,然后放下电话。 已经六点二十了凯茨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澡。可是莫伊拉还赖在土耳其后宫一般的浴室里不舍得出来。公寓里的另外一个浴室被博克斯改造成了暗房,所以一边是日本式浴缸,另一边是恶臭难闻的药水池。凯茨别无选择,她进到浴室里,莫伊拉正在那儿尽情享受着,嘴里还哼着小曲。浴缸里的泡沫都没到了她的脖子,而且水温高得发烫。凯茨看到莫伊拉的棕色皮肤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来吧,麦当娜。让我也在里面呆五分钟!” “可是凯茨,这……” “是的,我知道这打扰了你的美梦。快出来吧!” 洗完澡以后再穿上脏衣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事情了。来之前没有准备,不过凯茨经常会把一包衣服收起来放在车里,以防万一之需。可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到底现在车里有没有干净的衣服。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她握着前门钥匙一溜烟地跑向自己的车子。一打开行李箱,谢天谢地,凯茨就发现了一整套整洁如新的蓝色的阿斯克斯牌衣物——一件大大的t恤衫,牛仔裤,还有袜子和慢跑鞋,卷在最里面的是真正的好东西——一套干干净净的内衣。这些都是很久以前放进去的了。 凯茨回来的时候,莫伊拉居然还在澡堂里,而且还在哼着歌,凯茨扔给她一条毛巾,告诉莫伊拉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然后进了起居室。博克斯有一套很不错的索尼中型音响设备沿着一面墙放在一个低矮的松木架子上。虽然不是发烧级,但对一个客房来说已经绰绰有余了。音响之间的连线巧妙地用塑料线盒裹住,钉在了木头架子的下面。没有一根电线,甚至是主线暴露出来。在立体声音响架子的上方有一个特制的小吊柜,长度和木架子一样,当然也是用松木做的。吊柜里面是一个存放激光唱片的架子,大约只有四分之一的空间放了唱片。凯茨看了看那些唱片:u2、日本组合“纯红色”,克里斯·雷亚、恐怖海峡,还有十几张重金属乐队的唱片:金属乐队,铁少女乐队,inxs乐队,涅槃乐队……她抽出了那张雷亚的“地狱之路”,因为她知道第二部分的四四拍的音乐有助于思考问题。 当第一部分的引子伴着浙浙沥沥的雨声从音响里倾泻而出的时候,凯茨脱掉鞋和牛仔裤,浑身放松下来。曲子放到两分十七秒时,她转动了一下肩膀,挺了挺胸并且放松了一下脖子。两分四十五秒时,雷亚的歌声终于响起。凯茨开始作上身的舒展运动,开始是两只手,然后是两只胳膊轮换着向天花板抬起舒展。这个热身运动用了整整四分五十三秒。 “地狱之路”第二部分四分三十三秒。跟着音乐的节拍,凯茨咬牙做了二十个快速俯卧撑,她的胃却毫不示弱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她再做俯卧撑,又是咕噜咕噜的声音,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凯茨把俯卧撑坚持到了这段曲子结束。这时候汗水已经滴答滴答地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凯茨抬手选了第十个曲目。接下来的六分钟里,她抻了抻胯部和背部,然后手脚向反方向伸展了一下,最后全身放松,躺在地板上面。一共是十五分二十七秒。凯茨感觉棒极了,心脏有弹性地伸缩着。莫伊拉在门口轻轻地鼓了鼓掌。 凯茨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莫伊拉。你应该试试这些。” “我还不如在澡堂多呆十分钟呢。”莫伊拉说。 “健康表示灵敏。我今晚想变得机灵一点。” “你的意思是你不再喝一杯了吗?” “别傻了,莫尔。” “哦,好啊。你要在哪儿喝?” “在浴室里,”凯茨说,“你清洗浴缸了吗?” “当然。你在努力把自己的屁股弄肿的时候,我已经给你放满了水。它在等着你。我是不是很体贴?” “还可以。”凯茨说。她抱着自己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凯茨滑进浴缸里的时候,她听见了“纯红”唱片的声音。莫伊拉肯定是换了唱片。水有点油腻而且散发着花的香味,非常香,给人一种快感。莫伊拉敲了一下门,拿进来一杯桑塞尔白葡萄酒。凯茨接过来,然后抿了一小口,发出了“嗬”的一声赞叹。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叫贝辛斯托克的选手参加完一个艰难的越野赛跑比赛后,洗着淋浴咯咯直笑的模样。这个选手说过在一个艰苦的比赛以后洗澡比做爱还舒服。凯茨闭上了眼睛,想着这个事情。她想了想自己的身体,然后再喝了一点酒。浴室里有点问。 凯茨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的金发都变松散了。她穿着阿斯克斯牌的干净衣服,笨手笨脚地套进一双白色的运动袜子。 莫伊拉不高兴了,她抱怨凯茨有新衣服穿。 “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莫儿,要时刻有所准备。” “你是什么,童子军吗?” “不,莫儿,只是细心而已。” 没等莫伊拉再说什么,外面传来了嘈杂、刺耳的吱吱声。她看了一眼凯茨,眼神里有一种轻微焦虑一闪而过。 “那肯定是梅森,”凯茨温和地说,“应该有一个内部通话设备在什么地方。” “在大厅里。”莫伊拉说。 “好,我们最好是让他进来,是不是?” “你不能吗?”莫伊拉说。 凯茨出去了,她摁了一下按钮。 墙上传过来一个尖锐急促的声音。“是彼得。” “上来吧。博克斯正过来。我们是对门儿。” 凯茨回到了莫伊拉那里,莫伊拉看起来还有点担心。凯茨微笑着说:“冷静下来,小天使,事情没那么糟糕。要记住,心静自然凉。” 34 他们一开门就迎来了彼得·梅森龇牙咧嘴的笑容。他穿着灰色宽松长裤,一双黑鞋,海蓝色的上装,还有白色t恤衫。彼得的酷装让凯茨和莫伊拉大大地出乎了预料。时钟指向了七点整。 出于礼貌,她们把梅森请进屋来,给他端上半杯莫伊拉喝剩的摩萨甜酒。女士们告诉他今晚博克斯请大家在隔壁吃饭。彼得安逸地坐回了椅子上。 凯茨告诉他不要以为太舒服了。“我们说过七点要出去走走的。” “噢,对呀。”彼得说道。 彼得到达的时候,博克斯房间的门还关得严严的。当他们再出来时,门已经为他们打开了。三人进门以后,顺着音乐声和刚切好的蔬菜的味道往屋里走去。 加雷斯·博克斯停下了手中的准备工作,侧过头来把众人叫进了起居室。他穿着一个塑料围裙,上面画着一个穿黑色内衣的白皮肤女人,夸张的躯干线条在塑料围裙上显得很不协调。他慈祥地微笑着。“我在做泰国菜,”他说,“进来吧。” 那些豪华的起居室、天花板,还有墙上的艺术品再次冲击着凯茨的视网膜。不管博克斯是什么东西,他有一个绝对一流的单身公寓。她努力让自己从思想上把那个人与这房子的装饰分离开来。莫伊拉的嘴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张开。凯茨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莫伊拉慌忙合上嘴巴。在他的大理石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冰桶,里面也放着两瓶酒。 当凯茨正想看清酒的名字时,博克斯又喊了起来。“在桌子上有冰冻了的酒:一瓶桑塞尔白葡萄酒,还有另外一瓶德国酒。请随便。” “有啤酒吗?”彼得喊道。 “在这儿,有很多种。要喝什么你自己决定。”凯茨注意到他对彼得的意外到来不感到丝毫惊讶。 彼得走过去,女士们跟在后面。凯茨拿着那瓶桑塞尔葡萄酒。她很好奇,她想看看博克斯在厨房里做事情的模样。 莫伊拉穿着博克斯·布朗宁公司的t恤,当她走进博克斯的厨房的时候,他开怀地笑了。 “那么你不喜欢你那件吗?”他对凯茨说道。 “那件很好,谢谢。”凯茨说完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它跟我的阿斯克斯不相配,仅此而已。”她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其实无所谓。”博克斯说。他回过身面向他的案板。 “啤酒呢?”彼得问道。 “噢,对不起,彼得。”博克斯迅速回答,“在那下面拿你自己喜欢的。我要喝两瓶贝克啤酒。” “马上来!”彼得说道。 彼得拿着两瓶贝克和两瓶嘉士伯啤酒出来了。 “噢,我能要一瓶吗?”莫伊拉问。 “贝克啤酒?”彼得说。 “不,有很好玩的瓶盖的那种。” 凯茨迅速转向博克斯亲手做的食品。“你这个厨师看起来挺像样的,加雷斯。” “没想到?” “你从哪儿学来的?” 一个长方形的大红木案板上面放着几堆已经切好的蔬菜:除去两端的大葱,被切成小块的红色球形淡味大洋葱,半英寸长的红色和绿色辣椒…… “我在马来西亚住过一段时间,”博克斯只对凯茨温柔地说道,“还有一年是在泰国。一个女友曾经告诉我准备食物的过程就像是做爱前的相互挑逗。你不能在那上面花太多时间。”他没有笑,转向水槽洗了洗刀。当他把刀在水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刀子闪闪发亮。“你做饭吗?”他问道。 “有时候。” “但你总是急急忙忙,对吧?从来没有时间认真准备一下。” “有时候周末与朋友在一起或者其它什么需要的场合,我偶尔会露一手。”凯茨觉得有点头晕,一口喝掉了大半杯桑塞尔白葡萄酒。 “准备过程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每一个食品都不一样。我不是科学家。你好像是数豆豆的那种类型。我呢,我只是把它们洗一洗,切好然后扔进去。有些东西我还真不会,比如象像炒这一类的做法。” 莫伊拉插了进来:“你从未在家里吃过饭,弗拉德,你只活在意大利餐厅里。”她还没弄明白怎么打开嘉士伯啤酒的瓶盖。 凯茨像是自己说谎被抓住了把柄似地看着博克斯。他那黄褐色的眼睛显得很温柔,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没有关系,我们理解。”她知道这就是莎利所说的那种技巧,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小心,弗拉德。”但是大脑的警告还是落了下风,她也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莫伊拉,”她尖锐地叫了一声,“我们在这儿谈论饮食,阿曼多店里的也是饮食。不过你的咖喱肉却算不上什么地道的饮食。” 彼得把莫伊拉的啤酒瓶拿到手里。“库蒂店的怎么样?”话音刚落,瓶盖“嘭”的一声被打开了。 博克斯说话了。“他脑子挺好使,凯茨。库蒂店是孟加拉的。去年它从皇家俱乐部拿到了三颗星,而整个国家里只有两个三星级的餐馆。” 凯茨把手张开挥了挥。“那么是我对咖喱有偏见了。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对咖喱没了兴趣。在我看来,印度食品就像晚上喝完啤酒以后出去吃的便宜夜宵。” “噢,我的天。”博克斯说,“你确实需要好好地接受教育了。” “可能吧。但要使人们忘记过去需要很长时间。以前,出去吃中国菜指的是吃质量差的快餐。而现在中国菜却成了供美食家享受的东方特色。而且同样的中国菜,现在又改头换面被称作是满洲菜或者广东莱,居然价钱又翻了一番。” 彼得禁不住笑了。“这么看来还是泰国人的方法正确。一开始它们就已经很贵了。至于那些咖喱食品……” “我恰好今天晚上给你们做了一些,”加雷斯说,“怎么,你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彼得说,“我的胃口可是好得很呢。” “我的天啊!”凯茨在心里暗暗咒骂起来。 35 四个人围着一个巨大的餐桌就坐妥当,享受着加雷斯精心准备的精美饭菜。 “告诉我,弗拉德警官。你们抓到那个坏家伙没有?” “坏?加雷斯,这个人是杀人凶手。你尽可以用邪恶、病态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他。但是‘坏’这个词,听起来好像你在闹着玩。” “绝对不是。”博克斯的声音里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我不过是对自己的客人表示礼貌。从我个人来讲,我并不太关心这个家伙,但我想你们三个肯定会的。” “这是我们的工作。”彼得直言不讳地说。 博克斯挥手指了指一排浅一点的碗。“薄切的牛肉、竹笋。牡蛎汁;芝麻吐司;猪肉和姜;柠檬鸡肉。那个汁是辣椒,挺辣的。那个则是又甜又香。” “那个绿的是什么?”莫伊拉问道。 “绿咖喱。” “是,但那是什么?” “非常、非常辣而且里面有羔羊肉。” “你应该试一下。”彼得说,“一点点。” 凯茨看着莫伊拉试探性地从彼得的匙里舀出一点点像绿泥一样的东西,转身对博克斯说,“从你的照片和与那些照片相对应的地址,我们现在知道那个强xx犯曾经住在哪儿,看起来他好像是在犯案前后刚刚搬走。我在布赖顿的同事们会努力找出他的新地址。” “那他住在哪儿?” 绿咖喱开始对莫伊拉起作用了,她已经泪眼汪汪、涕泪横流了。莫伊拉迫不及待地扑向桌上的酒杯,可就在这时一个喷嚏差点把酒杯震翻过去。 “伊儿!”凯茨边说边看过来。 莫伊拉终于把酒杯拿到手里,咕噜咕噜地猛喝了一大口。 凯茨向博克斯耳朵凑过去。“我对你很吃惊,加雷斯。”她已经努力在克制自己喷薄欲出的怒火。“你真的不关心那儿有一个系列强xx犯吗?不关心一个曾经杀过人的凶手可能再一次杀人吗?” “为什么?”博克斯温和地说,“那不过是一条线上又多了一个例子而已。我怎么会去关心我不认识的人?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关心,是因为那是你的工作。但那对我有什么真正的意义?我为什么要关心?”。 “人间正义!” “为什么要用假装关心来冒充正派?那些所谓‘正派’的人们晚上会在街上溜达来保护妇女吗?他们会与色情作品斗争吗?他们实际上都做了什么?人们说他们关心,但他们其实不过是在说:‘嘿,我们来谈谈那个强xx案,那个杀人案,那场飞机失事吧。’他们不得不装出关心的样子来。如果他们胆敢承认自己不过是想找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过是想给平庸的生活找些乐子,那么人们就会对他们大皱眉头了,是不是?” 凯茨僵硬了。“天啊,加雷斯!” 博克斯冷静地继续宣扬自己的主张。“我很诚实。我正在告诉你我对在布赖顿的那几个陌生人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而且你却骂我是没心肝的杂种。” “你就是!” “你不应该这样。” “我为什么不应该?” “因为那是错的。那是胡扯。每个人对死亡都感兴趣。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人在车祸中被杀害吗?十五个!我们难道不应该对此做点什么。但我们是否关心那些车祸中的受害者?那些死人,那些伤者。我们真的关心他们吗?如果把最高时速限制降到五十英里的话,你就可以把一个晚上在车祸中的死亡人数减少一半。” “我曾经有一年时间,在做降低车祸死亡率的工作。加雷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有多可怕。你没做过,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样子。” 博克斯盯着凯茨。“噢,可我知道,凯茨。我知道。”他的眼神非常坚定而且明确。“我知道生命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人是怎么回事。人在本质上是很愚蠢的,你不得不面对这一现实。当你接受这一现实以后,事情就好办多了。你跟那些在表面上装得道貌岸然的人们一起竭尽全力……” 其他人都保持沉默,看着凯茨和加雷斯争论。他们听见凯茨发出嘶嘶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想第一次,你就已经听见我说什么了,凯茨。” “你怎么能把交通死亡等同于谋杀?” “交通死亡就是谋杀。每一个政治家都知道这点,每一个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点。” “交通死亡是意外事故,加雷斯!” “不,它们不是。” “你好有经验啊!”凯茨讥讽地笑道,“你在交通行业干了多久?” 博克斯没有理睬。“喝醉酒的司机怎么样?” “忘了他们,说其余的。” “忘了他们?”加雷斯反驳道,“你能忘了他们吗?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关心吗?告诉我,如果我们明天都意识到时速限制降到一半会减少交通事故,那会发生什么事情?” 凯茨觉得自己挨了重重一击。“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膊克斯执意要穷追到底,直至获胜。“即使政治家们都知道这一点,可他们会做吗?根本就不会!没有一个政府会表决通过这一条,而且也不会有人去执行这一条。” “所以你把这个叫作谋杀?” “是的。那是为了速度和经济的缘故,而宁可牺牲部分人生命的有意识的选择。” “我认为这是一种病态的想法,加雷斯。” “不,你不会的,凯茨。你的心理全都写在你的脸上了。你每天都在杀人,我每天也在杀人,没有人骂我们,那是因为那些死亡是被接受了的。一天十五人,甚至二十人的死亡都可能是可以接受的比例,就是这样。” 彼得从莫伊拉身上把目光移开了一会儿,然后问加雷斯是否真地相信这种说法。 “我当然相信!”博克斯的脸像传教士的脸一样亮了起来。“如果我们愿意,我们就可以建造更加安全的房子,我们可以制造更安全的轿车,铺设更安全的路,还有火车、飞机以及小孩的玩具。但它们卖不出去,速度慢就卖不出去,人们不愿意付钱以拯救其他人的生命。事故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这谁都知道。” “这个跟强xx犯与杀人犯有什么关系?”凯茨说道。 “所有的东西都有关系。你可以给每条街配备照明设备,你可以以现在四倍人数的警察在外边巡逻。那会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安全,是不是?但谁来付钱?面对它吧,凯茨。残酷的现实就是这样,不幸正在发生,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彼得忍不住又插进话来,“我们都知道不幸正在发生,伙计。这些女孩儿们也知道。我们是警察。” 凯茨胸中的怒火愈烧愈烈,因为她知道博克斯是对的。 加雷斯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反驳道,“就是这个问题,彼得。我们从电视新闻上看这些不幸,而且从报纸上读到这些,因为它使我们兴奋!我们喜欢它,不是吗?不是吗?我们都需要戏剧性。比夫拉,克拉彭,洛克比。天啊!我们在靠它过日子!” “在克拉彭灾难的遇难者当中就有我的一个朋友。”彼得温和地说。 “那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对吗?” 彼得僵住了,他的手放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是的,她被杀了。”他故意说出这句话,好像要刺激博克斯说错话。 加雷斯只是微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变低了。“那好吧,彼得。我能理解你的自私。那很好,这个灾难直接影响了你,我完全能理解。只是当它被我们完全领会,当它来到我们身边以后,这个戏剧才变成了悲剧。” 彼得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她以前是个警察,”他的语速很慢,神情木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加雷斯。“我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 博克斯富有同情心地说:“我知道,彼得。但火车还是那么快,是不是?它们跑得还是那么频繁,是不是?” “你他妈的知道它们是这样!”彼得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要说什么?” 加雷斯笑了。“有人做错了事情,没有人进监狱。” “英国铁路公司被罚了。” 加雷斯又笑了一下。“是纳税者付的罚金!” “这有什么不对吗?” “告诉我,”博克斯一字一句地说,“有多少人死于克拉彭?三十五人,对吗?” “三十六人。” “那么如果因为我的过错,而致使三十六个人死于非命,我被罚款,会有别人替我付罚金吗?” “你不能这么说。” “可如果我在打斗中杀了一个人,我就得进监狱。为了酒台后的欢畅,还得有多少人在克拉彭灾难中付出生命?五十?八十?这个荒唐的世界到底可以接受什么样的代价?” 空气中隐藏着浓烈的火药味。凯茨突然觉得特别累。酒喝完了,她挥了挥空杯,然后问了一声她能否说句话。“你们介意吗?”她说。两个男人都说不。彼得向她挥了挥手。凯茨猛吸一口气。“这没关系。如果它没有改变,那没关系。”加雷斯动了一下,好像要说话,但凯茨抢先又说了一句:“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大动肝火,加雷斯,我们不能停止说这些吗?” 博克斯垂着头挥了挥手,但嘴里却说:“好吧。” 凯茨说谢谢。“我现在非常想被灌醉,可以吗?”她平淡地说,“这样好吗?” “这个想法听起来不错。”莫伊拉说。 “好吧。”加雷斯彻底放松了,“你们每个人还想要些什么?” 36 要想喝醉也有很多种方法。你可以跟一大群同伴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胡侃一气,嘴里喝着酒,心情却很舒畅。先是喝得迷迷糊糊,然后是思维迟钝,最后是恶心想吐。这时酒不过是烘托气氛的催化剂,其实即便是可口可乐也能让人醉倒其间。莫伊拉常和朋友们这样喝酒。 你也可以一心一意去品酒。坐一大群人中间,专心致志地喝着威士忌和伏特加,周围的喧闹纷繁都与自己无关,只有酒才是你倾吐心声的惟一对象。酒的味道如何没有关系,身旁的人们也无关紧要,交谈也不过是机械地敷衍了事。这时你会越喝越清醒,烦恼却也会越喝越清晰。直到最后一刻,你想拔腿离座时,才发现已经被抽掉了脊梁骨——自己烂醉如泥了。 或者你还可以选择这种方式——明知这琥珀色的苏格兰液体是穿肠毒药,还是硬着头皮往肚子里灌。你就是要和这酒杯。这酒瓶斗一斗,只希望一醉解千愁。今天晚上的酒就是这样。大家喝得沉闷无趣,心事重重。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喝毒药,可谁也不愿意承认,谁也不愿意低头认输。瓦莱丽把这叫作“自杀喝法”。他说如果这么个喝法,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手枪放到自己的嘴里。今天晚上,凯茨就想当一回这样的疯狂醉汉。 谁也没看出凯茨的疯狂念头,大家还在继续展开唇枪舌战。彼得想把克拉彭灾难归咎于英国铁路工程管理部门。莫伊拉则试图替那些工程师开脱,她说他们经常超时工作。加雷斯倒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他已经开始在中间和稀泥,仿佛这场由他挑起的争端现在反倒成了别人的错。他说,那些工程师们也得过日子,如果不老老实实听从部门头头的安排,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要面临丢掉饭碗的危险,工程师们别无选择。他又说,这些压力虽然表面上都来自于管理层,可这些管理层却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们要更新信号机械装置,要保持盈利增长……等等等等。而所有这些压力实际上都来自于政府孤注一掷地要不断延长英国铁路,并且不顾一切地要攫取利润。“当然,还有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年妇女组织,以及那些为了早两分钟到达滑铁卢而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月票旅客们。” 凯茨终于忍受不了,爆发出一声怒喝——“住口!”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加雷斯站起来转身离开,回来时拿来一个盘子,上面盛着酒杯和各种各样的酒瓶。屋里的气氛冷冷清清。他把盘子放到凯茨附近的地上,在旁边的厚垫上坐下来,然后把手轻轻搭在她的大腿上,静静地望着凯茨,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等着凯茨抬起头来。无声的凝视持续了两分钟。 凯茨终于抬起头,凝视着博克斯的双眼,心里却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加雷斯递给她一个厚底座的酒杯。她选择了黑方威士忌,然后问有没有姜。她在等着反驳,但谁也没说话。博克斯给自己拿了伏特加。 七点,大家来到博克斯家中。八点,饭菜已经吃掉大半。九点,吵过一架又回复了平静。十点,四个人已经醉得嘴皮子都抬不起来了。 十点一刻的时候,凯茨躺在地板上,仰面看着莫伊拉和彼得在上面叽叽喳喳地聊得火热。凯茨的眼神中只有置身事外的冷漠。她恍惚记起早上曾对莫伊拉说过有关“心静自然凉”的什么话,但是转眼间就又想不起来了。不过想不想得起来也都无所谓,反正这会儿对莫伊拉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莫伊拉是第一种醉态。她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凯茨也实在提不起精神去帮她。凯茨觉得自己仿佛就像是面带笑容看着一个人从悬崖上掉下去。凯茨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地关心莫伊拉,或者莫伊拉就像是克拉彭灾难中的死难者,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人的过错。凯茨被这个问题弄得精疲力竭,索性不去理会,莫伊拉不过是暂时的“死亡”。没什么大不了的。当莫伊拉紧紧跟在彼得身后离开时,凯茨轻声嘟囔了一句:“早上起来可不要怨天尤人哟。” 37 没过多久,加雷斯与凯茨已经在床上翻云覆雨起来。凯茨几近疯狂,绝望地呻吟着,不顾一切地向加雷斯猛扑过去,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存在过瓦莱丽这个人。当加雷斯在她两腿中间滑下去的时候,凯茨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她感到很热,但不是因为热情或者欲望,她知道是什么原因。当凯茨意识到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时候,她叫他停下来。 “我得走了,加雷斯。”她坚定地说。博克斯充耳不闻。凯茨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我现在得走了!”她说道。 凯茨扭动身体挣脱开了博克斯的纠缠。她闻到了自己身上的麝香味和另外一种刺鼻的味道——恶心的味道。她站在床边,脸上阴云密布。博克斯看起来好像要说什么。 “我没什么,”她赶紧说,“我在隔壁洗一下澡。” 博克斯的脸在灯光下看起来有点发紫。 “必须得去做,”她说,“是不是?” “我也那么想。”博克斯说。 “而且你有一个很大的、阴险的秘密,对吗?” “比你所预料的更大,更阴险,凯茨。” “那你就错了,加雷斯。” “我们走着瞧吧。”他说道。 她问他有没有埃尔顿·约翰的唱片。 “我有他大部分的唱片,你自己挑吧。” “还有那一瓶剩下的酒……” “请便。”加雷斯说。 “多谢。” 凯茨把衣服卷成一团,光着身子离开了博克斯。她找到了埃尔顿的情歌、一个杯子还有那瓶酒。凯茨泡在日本浴缸里,埃尔顿·约翰的“蓝眼睛”荡气回肠,一遍又一遍地勾起凯茨深埋心底的感情。原本被酒精浸没的东西,又重新凸现出来,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不容质疑。凯茨知道自己仍然深深爱着瓦莱丽。凯茨想哭,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眼泪。 38 闹表被定在四点一十五分。它响得太晚了,没能把凯茨从她的恶梦中救出来,它也响得太早了,没让她有充足的时间把身体里的酒精减少到正常程度。凯茨醒过来,醉意未消。公寓是别人的,它带着别人的体味和触觉。她恨不得想跟谁打一架。 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跑步、洗澡、吃早点。莫伊拉现在一定还沉浸在睡梦中。当她从床上翻滚下来的时候,忍不住呻吟起来。她想着瓦莱丽,渴望拿到他寄过来的明信片,渴望听到他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消息,渴望他早日回来。 时间尚早,屋外依旧笼罩在夜色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寒风瑟瑟,街道上冬天的油滑一定还没解冻,不会有什么人。凯茨在黑暗中到处摸索,她穿上那条蓝色的阿斯克斯短裤,上身套了件博克斯·布朗宁公司的t恤衫,穿上柔软的白袜子。当她从卧室轻轻地走出来的时候,阿斯克斯跑鞋还拎在手里。 卧室里没有莫伊拉的身影。来到起居室,凯茨才发现莫伊拉倒在地板上一个鲜亮的日式坐垫上面,看起来好像它是从椅子上东倒西歪地拽下来的。身旁有一个翻倒的酒瓶和一点水痕。水痕是瓶子嘴上的泡沫留下来的。莫伊拉看起来非常吓人,淡紫色的眼影和睫毛育被泪痕弄得乱七八糟,张着嘴巴,显得出奇的丑。 凯茨把瓶子拿起来,然后轻轻把朋友的下巴合上。莫伊拉翻了个身,喃喃自语地继续熟睡过去。凯茨把毯子给她拉上,然后溜出门去。 外面非常黑,只有霓红灯招牌闪着微弱的光,把四下无人的街道衬托的越发沉寂。这是一个的寒冷的早晨,寒风刺骨,她感觉到刺进鼻孔和喉咙的寒冷,但并不在意。她绕着楼房先满跑了一圈,然后跑向一百码以外的多层停车场。 她经过涂有黑色和黄色条纹的障碍物,入口处弥漫着尿骚和夜晚凉气的混合味道。每层楼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在闪烁,当凯茨快速跑过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影子也快速掠过地面上黄褐色的光晕。 停车场一共有八层。到达第四层时,凯茨的肌肉有点酸胀的感觉;到六层时,感觉到它们在燃烧;到七层时,凯茨似乎都已经听得见凄厉的惨叫。距离楼顶还有半层时,凯茨脸色苍白,嘴唇也像结霜了似地一片惨白。她运了运气,抬起膝盖为最后的一跃做准备,就像纵身跃过火圈一样,她向前猛蹿几步,最后一跃,终于来到楼顶。凯茨在一个卷起来的红色消防水带旁边喘着粗气停下来。眼前的这个城市还笼罩在黑幕之下。她休息了十秒钟,然后慢慢跑下来。 第二次的攀爬比第一次少用了一秒钟。在楼顶上已经能看见四周的房顶和前方不远处的大钟。这回凯茨给了自己三十秒钟的休息时间。 第三次她慢了一点,而第四次则跑出了最短的时间,中途甚至还休息了一下。市中心白塔上大钟的两个巨大的针臂“噔”的一声指向了四点五十分。一分钟以后凯茨从停车场慢跑出来,穿过马路跑向公寓。 来到一层,凯茨觉得所有的东西都很亲切,她知道昨晚的事情不可能像酒精一样消失得那么快。周围的黑暗包住了她的情绪,她知道除了让时间冲淡一切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走进电梯,凯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电梯门过了好几秒钟才打开,这已经足够她看清自己。走进起居室,莫伊拉还保持着半个小时以前的姿势躺在地上。 凯茨打开浴缸的水喉,水喉极不情愿地干咳了几声,热水才痛痛快快地倾泻而出。现在起居室也亮起来了,光线很刺目。凯茨一边往浴缸放水,一边叫醒莫伊拉。 凯茨大声叫喊着:“我们必须在二十五分钟以内离开,莫儿。”她已经脱光了,正在往身上探浴液。 什么反应也没有。她又喊了一声。“你可以用我的水。”她溜进浴缸里。“来吧,迪本!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终于有了回音。莫伊拉醒了,嘴里唠唠叨叨地骂着彼得。 当莫伊拉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进来时,凯茨一脸满足地泡在浴缸里。莫伊拉站在门口,看起来很孤独。凯茨抬眼看了看她,不由自主地挖苦了几句。莫伊拉几乎忍不住要哭出来,她转身来到水槽前。 “那儿没有牙刷,”凯茨说,“看来加雷斯·博克斯终究不是完美的啊。” “可我需要……” “那么就用牙膏和毛巾。” “我……” 莫伊拉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凯茨粗鲁地把一个指头放到自己的牙齿上面,解释说:“像这样,你知道吗?” “噢,凯茨……” “你要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就别说了,莫伊拉!” “好吧。”莫伊拉委屈地说。 凯茨问她有没有事。 莫伊拉说当然没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凯茨会不会在澡堂里呆很久。 “我差不多好了,”凯茨说着把一只胳膊拿出来盯着看。“这种类型的红色你会叫它什么?” “龙虾红。”莫伊拉说道。她的声音很平淡,平谈得让人无法回话。 “你不太高兴,是吗?”凯茨说。没等莫伊拉做出回答,她就已从浴缸里走出来。“再过二十五分钟我们就得出发了,莫儿。你能准备好吗?”凯茨想把话题岔开。 “我会准备好的。”莫伊拉说。 当凯茨经过莫伊拉身边时,本能地想问一问昨晚她是否一切顺利。但当她转过身时,莫伊拉已经慢慢滑进那浴缸里。莫伊拉的长叹声听起来像阀门里放出的蒸气。凯茨想:还是另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谈吧。莫伊拉让自己的身体轻轻地沉到水底。她最后的叹气变成了水泡,咕咕噜噜地浮出水面。凯茨转身走出浴室。 39 她们很准时,离开前还喝了加奶的咖啡。下楼梯的时候凯茨还在吃着涂了蜜的吐司。莫伊拉一言不发。 离邮件分拣中心只有一英里多一点的距离,她们缓慢地穿过凌晨的街头,经过旧城墙、黑色的办公室和没有人的汽车站。 “其实不是很繁忙,是吧?”凯茨悄悄地说。 莫伊拉发怒了。她们转向右边,经过教堂附近的大街,眼前突然出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你觉得这够繁忙吗?”莫伊拉说。 原来,邮件分拣中心的旁边是果菜批发市场。街上全部都挤满了车,埃斯哥特货车和卡车都无所顾忌地随意停在路中间。在它们之间,嗡嗡作响的黄色小铲车,吵吵嚷嚷的男人和男孩们穿来过去。空气中隐隐约约地传来蔬菜和柴油的味道。花椰菜和桔子都从木箱里溢出来了。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夜晚世界,让凯茨有一种又怪诞又好奇的兴奋感。但莫伊拉却无动于衷。 她们把车停在双黄线上面,冲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过去。已经是五点二十八分,但还看不见一个邮递员。当她们转过最后一个弯,小心地走在货箱之间的时候,一个女人骑着自行车从她们身后超过去,她那红色镶边的海军服从雨衣底下露了出来。 那个女人吱吱喳喳地对她们俩说:“早上好!” 凯茨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早上好!” 那个女人摇摇晃晃地绕过一堆垃圾,转向右边,在一个大门前把一只手抬起来向她们挥了挥,然后消失在门后。 “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凯茨用手指向那个蓝色的大门,欢快地对莫伊拉说。 “我识字。”莫伊拉说。 “天啊,”凯茨想,“她的脾气可真好。” 梅森警官说过在递送办公室里等她们的是一个名叫彼得·杰克逊的男人。俩人走进那个仍然空着的院子,一个穿便服,黑头发,五官细致的男人在水泥斜面的最上方等着欢迎她们。 “杰克逊先生?” “是我!” “我是凯茨·弗拉德警官,这位是迪本警官。” “你们来得挺及时。” “是吗?”凯茨说,“这话怎么说?” “赶上看繁忙的景象。”杰克逊说道。 他挥手让俩人跟自己一起去看看。“那个高峰……” 当第一批早晨邮递员们进院的时候,莫伊拉转身比凯茨早半秒钟看到了他们,他们零零落落的就像一场足球赛后早先离开的人们。凯茨在想:“他们从哪儿来?”但是在她开口询问之前,人流已经从断断续续变成了细流,然后这个细流又变成了一个涌动的洪流。他们穿过防寒橡胶门帘进来的时候,嘴里还“巴鲁普,巴鲁普,巴鲁普”地哼着摇滚乐。他们大部分都是男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女的。所有人都穿着藏青色和红色的衣服,但大部分人都带着自备的帽子、手套和围巾。 “这就是我的大军。”杰克逊自嘲地说道。 人群到达坡道以后,他开始跟每个人打招呼。乔治、弗兰克、希拉、又一希拉、克莱尔、杰基、斯米勒,一连串的名字和闲聊,他们说话速度太快,连训练有素的女警官的耳朵也听不过来。只听到有一个人,经过他们身旁时大声嚷嚷着“始终要看生活美好的一面”,那些紧跟其后人们马上把这个话题接了过去。 “你们不喜欢他们吗?”彼得问道。看到凯茨的脸上仍然有疑问,他又说:“有两个专车负责接送这些凌晨上班的工人。它们在全城范围内接人,五点三十分准时到达这里。” 在办公室外,一大群说说笑笑的人们,已经分散成三四个聊天的小集团,还有零散的对对好友在一旁谈论着昨天的电视节目或体育比赛。彼得·杰克逊领着她们走进车间。他说起话来喋喋不休,自己却不怎么觉得尴尬,大概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两个警官到底要知道些什么。 “我接到了劳里·贾米森打来的电话,说你们要来,但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吃惊。我们在这儿有自己的检查系统,而且我没想到像你们那样的人会对邮政汇票感兴趣。” “你说得对,”凯茨说。她看着人们在宽广的分拣中心车间里面,有组织地工作着。“我们不是在调查小偷窃案,而是别的事情。” “我想你们准备好就会告诉我?” “对!” “好,我领你们看看这儿的工作运行情况。” 他们走得很慢,就像是在展览会上的游客,而杰克逊就是她们的向导。 “这些通道叫作路。我们这儿有三条,南路房路和西路。从来没有过北路。邮件从主分检区被装在‘本地’邮包里送进来,但只是被分到其中的一条路上。” “到这儿来……”杰克逊快步向前,然后回头向她们招招手。“这些包被吉姆这样的人分类。早上好,吉姆。吉姆在这儿呆了一个晚上,他半小时后就可以下班了。他把从南路来的信件拿过来,然后分到各种各样的路线。” “路线?”凯茨问道。 “邮递员的递送路线。” 他又走到一个堆着开口袋子的地方。 “邮包被拿出来装到这些袋子里,一个袋子就是一个路线。每个路线上都有几个邮政信箱。邮递员自己把里面的信拿出来分类。” 凯茨点了点头。“我们能过去看看吗?” 他们三个从袋子中间挤进去。邮递员们开着玩笑,好奇地看着两个陌生的来客。他们随着一种特别的节奏工作着,用一种看起来不可能正确的,既奇怪又不固定的手势扔着那些邮包和大信封。杰克逊注意到警官们疑惑的神情,在她们开口提问之前就做出了回答。 “你们在看他们胳膊的动作?觉得不可思议?几年前我们就请工业心理学家过来研究能不能改一改他们这种奇怪的手势,以提高效率。他们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结果这就是最好的方法。相信我。” 他们到达了其中一条路的尽头,那儿有一长排桌子,桌子上摞着许多邮政信箱。杰克逊说这叫格架。 “邮递员拿着那些被分到自己的路线的邮件。他走到他的架子前面,然后把那些信件根据地址放进去。这是玛吉。早上好,玛吉。” 玛吉,就是刚才在批发市场骑自行车的女人,她有着一头亮黄色的头发和一双闪亮的眼睛,约摸四十岁左右。尽管她没有把眼睛从那机械性的工作中移开,但仍然知道她们是谁。“如果你们在找工作,宝贝儿们,就别麻烦了。这件事情惟一的好处就是耗时间。” 凯茨看了那个架子,架子上有很多又长又窄的口,那些口下面都是街名和数字,一个数字代表一条路线上的一个公寓、一个房子或者一个办公室。有些地址是用钢笔写成了粗细相间的漂亮的圆形草体。杰克逊解释道:“我们原来有两个人,他们的事情就是写这些街名,或者街名有变动时重写。现在我们用电脑。” 莫伊拉终于说话了。“他们现在干什么,写婚礼邀请卡?” “有一个退休了。另外一个家伙还在这儿,他现在是清洁工。” “好啊,高升了一步嘛!”莫伊拉说道。 凯茨问她们能否看一看诺息伍德房地产公司的架子。克莱夫·帕克,图顿十公里赛跑的经理人住在那附近。 “那个号码是s—六十二,”杰克逊说道,“奇维·鲍勃的路线。” 奇维·鲍勃并不是凯茨想象中的那种刻板的邮递员的形象。彼得·杰克逊告诉她们说,奇维因为他的烟斗,温和的性格还有他的矮个子而出名。他还告诉她们说,奇维还帮着六个领取养老金的老年人买东西,有时候为了排遣他们的孤独,他还会请他们一起喝茶。他的确长得矮、很壮,然而却活泼机灵得就像个博博木偶。他那浓密的灰白髯上面还有自然打卷的髭须,他的眼睛湿润而且安详。 “奇维。这是弗拉德警官和迪本警官。”那个邮递员伸出了他的手。“这些长官想知道一些关于你的路线的详细情况。” “那她们想知道什么?”他安详的眼神不禁让凯茨妒忌起来。 凯茨微微一笑。“我们也不确定。哦……奇维……?” “鲍勃。” “你就跟我们谈谈你的路线好吗,鲍勃。你的路线?你对一个叫图顿十公里赛跑的比赛熟吗?” “我的路线没什么特殊的。我在这里做了十三年,一直是阿韦纽和诺息伍德方面。图顿十公里赛跑是在四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和十月的第一个星期日举行的。” “那么你对它挺了解的?” “我认得它的邮件!”他说。 “哪一个是?” “在比赛之前的最后一个月,他们能收到七八百封来信,大部分是在最后两星期。很多,是吧,过一阵子你就习惯了。我甚至是把它们分着捆起来。” “把它们捆起来?” “当你把你的路线上的信件都拿到以后,你就得捆起来——把那些次要的信件捆在主要信件的周围,这样有利于分发。我把图顿十公里越野赛的信件单独捆起来,这对组织者比较方便。当他们拿到信件时,已经被分成个人信件和比赛信件。” “你把所有你的邮件都分类吗?” “几乎是。那些值晚班的人悠闲的时候会帮我一点忙,他们也不愿意干坐着。但百分之九十八九十九都是由我自己来做。” “谢谢,鲍勃。你帮了我们大忙,很高兴见到你。”凯茨再次伸出了手。跟鲍勃的第二次握手跟第一次一样,让凯茨感到既温暖又有安全感,就像他的眼神一样。 “多好的人啊,”去酒吧的路上时,凯茨对杰克逊说。 “非常可靠。”杰克逊说道。 “完全不是我们正在找的那种坏蛋!” 杰克逊笑了。“如果你们正在追踪坏蛋,那我可以把我的人按字母顺序排个目录给你们。不过,我肯定你们会失望的。” “好吧。”凯茨回答道,“我们能边喝咖啡边谈谈这个吗?” 第08章 40 “彼得,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一个坏蛋通过什么渠道能拿到特殊邮件。”凯茨顿了一顿,“实际上我们指的是图顿十公里赛跑的参赛申请表。” “你们不怀疑奇维吗?” “一点都不。”凯茨说。 “那你们想要什么来着?” “假设你是一个坏蛋,彼得。你想要接近有关图顿十公里赛跑的邮件。你会怎么做?怎么能做得到?” “你们去过主分类办公室?” “我们的一个同事去过。” “好,那你可能已经知道只有这一种可能:为了拿到里面的汇票,他就只能偷偷弄开信封。但是要对任何重要的信件下手就不那么容易了。况且墙上还有单向窗户,监工们在那后面监视一切。” “那么不可能了?” “我说是。如果你们的小偷是常客,他一定会被抓住的。” “我们又回到了原地。” “再说,即使有一千种方法能弄开信件,也没一个人能坚持太久。” “那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什么?” “信件被弄开?” “确实会发生。”杰克逊说,“曾经有一个邮递员注意到,有很多贺卡给同一个小孩儿,他猜想可能是这个小孩儿的生日快到了,然后弄开了那么几张贺卡,还真的有奶奶寄给小孩儿的10英镑钞票呢。如果你知道有多少人在信件里夹寄现金,你一定会大吃一惊。如果他们不是寄钱,那坏蛋根本没理由要偷这些信件。” “那你们是怎么抓到他们的?” “在你接到投诉之前,你根本就一无所知。一巳知道有人没接到邮件,我们就会重点监查有疑点的路线。然后就寄试验信,看它们能否平安到达。最终我们总是能抓到这些邮老鼠。我们总得让老百姓相信他们的邮递员吧。” “人们申请工作时,你们审查他们吗?” “我们有自己的调查员,他们同时也负责清查内部的邮老鼠。我们甚至会录用有犯罪记录的人,不过一旦他有意要隐瞒,我们就决不会要他。” “那么,这条线,”凯茨问,“有谁可能接近它呢?” “值晚班的人、清洁工、邮递员,如果他有相应的号码就有可能;还有,附近路线的邮递员也有可能。” “路线?” “附近的架子。一个负责s六十的人完全有可能从s六十二拿到什么东西,但这样做是非常惊险的。因为,线路经理们,也就是监工们他们的工作就是要防止这类事件的发生。奇怪的行为总是很显眼的。因为每天正常的活动都很流畅,很有节奏,如果某人在做什么不平常的事情,监工们马上就能感觉到。” “那到底有没有可能那么做?” “我想还是有的,但不可能是长期性的。因为毕竟不管怎么说,如果有人偷参赛申请表和现金,他们肯定会从比赛指挥中心接到投诉,是不是?那么我们的调查员就会展开调查。我实在想象不出,你们的那个窃贼是怎么偷到那些东西的。说实话,我们也想知道。” 他们喝完第二杯咖啡,味道糟透了。凯茨怀疑她对自己的胃都干了什么。她宽恕了自己然后站起来凝视着窗外的大厅。她想着信件、明信片、邮包、邮寄广告宣传品、名字、住址、参赛申请表…… 她只能看到人们的头顶和肩膀,他们那有节奏的、流畅的。机械的动作;信件、邮包、信件……她觉得自己的胃都快倒过来了。如果伯克无法进入计算机程序的话,他就必须接近邮件。但彼得·杰克逊说那不可能。那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会怎么样?她在窗前转了个身。 “彼得,你能告诉我关于递送路线的情况吗?当男邮递员和女邮递员离开这儿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彼得·杰克逊觉得实在没什么值得说的了,但他还是把情况向警官们作了描述。他告诉她们,邮递员们有时候在六点左右会有短暂的喝茶休息时间;级别最高的邮递员们有特权得到最有利的路线;而那些新到的人首先会成为预备队员,然后被分到最脏、最冷、最惨的路线去。他还告诉她们关于一大早就摸黑出去的妇女们的事情。一个女递员黑夜被看作是模糊地貌的一部分,差点被车撞死;还有一次,一个女邮递员遭到袭击,不过她尖叫了一声,然后袭击她的那个人就跑掉了。 他们慢慢踱下楼梯。这时彼得告诉她们邮递员是怎样跟自己的助手,通常是个女人,一起处理一个街区公寓里的信件。他告诉她们一个女人怎样挤开电梯门,而当她的同事在送邮件的时候,她又是如何守着邮包。彼得甚至把一些相关的行话也都向警官们作了解释。 “加速”指的是把一辆埃斯哥特货车开出来并且在各个路线的头上把不同的邮递员放下来。 “一起上”就是一条路线上的信件都被捆起来,并且同时准备好一起送出。因为在六点半的汽笛声响起来之前,是不允许邮递员们捆信件的。 三人站在一堆装满了的邮包旁边。“这就差不多了,女士们。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能告诉你们了。” 凯茨问,她能不能再走一走看一看。因为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她想把它找出来。 杰克逊犹豫了一下。“我的确觉得……” 凯茨微笑着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看你们俩都是警察。对不起,恕我失陪了。” 杰克逊慢慢地走开了。凯茨看着他离开,然后拍了拍莫伊拉的肩膀说:“来吧!” 她们又从第一道信件分拣工序开始。她们看着那些信被分类,送到各个路线,而那些个人信件则都被投进它们的个人投信口里。因为彼得没跟她们在一起,因此有几个邮递员主动向她们点头并打招呼。凯茨又碰上了玛吉和奇维。 凯茨试图找到那个让她觉得不太对劲的什么东西,它到底是什么?隐隐约约,似有似无。凯茨到处走,到处看,她期望着有什么东西会突然把自己心头的那种感觉变成一个可以言说的具体之物。但是这次凯茨没那么走运。 “你还有完没完?”莫伊拉终于发作了,一屁股瘫坐在邮包上面。‘他们每周风雨无阻地干上四十一个小时,却只拿到这微不足道的一百六十五镑。他们为的是什么?” 凯茨把她的脚挪到帆布上面。“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他们能得到的全部;但对于大部分人,那是因为它带给他们一个充实的早晨。就像彼得·杰克逊说的,他们中有作家,有足球运动员,还有摇滚乐手。它是收租金的,但没有切人到生活里面去的工作。” “你指的是什么?”莫伊拉问。 “它是一个职业,莫儿。让你保持健康但不又切人到生活里头去。没有压力。” 莫伊拉闷闷不乐。“我可看不出这有什么乐趣可言!” “可当警察就不同了,对吧?” “我说过吗?” “不,莫儿,你没有说过。那你敢现在就告诉我,不是那样?” “不是那样。” 凯茨不相信莫伊拉真地会说出来,但她还是对莫伊拉说:“我们去吃熏猪肉三明治会好吗?它不会又让你想起比利吧。” “两者都有。”莫伊拉回答道。 “那咱们走吧。” 41 俩人什么也没说就从后门走了出来,彼得·杰克逊心情沮丧地向她俩挥挥手道别。走出邮件分拣中心,凯茨和莫伊拉又重新走进批发市场。当她们拐到大街时,几乎所有的埃斯哥特货车都已开走,街道又恢复了黎明时的静谧和潮湿。凯茨十分迷惑,却又无从诉说。宿醉的莫伊拉已经让她应接不暇了。 在货场对面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叫做“匆忙美味”的小咖啡馆,那里面的调羹把总是油兮兮的,估计在每天人们正常上班前它就赚足一天该赚的百分之九十了。凯茨拖着莫伊拉进去后就去点菜。出于健康和个人喜好的原因,在最后一分钟她选择了鸡蛋上司而放弃了黄油面包片,可当她一回到座位上,她就意识到自己是在糟蹋钱。 油腻腻的熏肉,她的肠胃还能对付,可前一天夜里喝的那两瓶酒似乎又开始作怪了。她已经是第一百一十八次在脑子里飞快地掠过那“痛饮一年”的念头了,她已不止一次地想花上一年时间,痛痛快快地喝个够。有一次,在自己还没喝得大醉时,她曾想搞清楚自己究竟能跑多快。 莫伊拉开始同她说话了:“你小时候送过报纸吗,凯茨?” “对不起,莫儿,你在说什么?我正想昨天夜里,我喝得太多了。” “我十四岁时曾送过报纸,你呢?” 凯茨听了有些疑惑:“是什么东西使你想起问我这些?” “那些邮包。它让我想起来当年背着报纸送报的情景。” “我以前常常送晚报和星期天的报刊,”凯茨说,“当时我特别讨厌星期天的报刊。有那么多杂志和别的东西,邮包特别重。所以我总是不得不回到店里去取第二包。” “我总是一次就背两包,”莫伊拉说,“开始时肯定特重,不过用不了多久就会轻了。我就是不想来回跑两趟,所以开始的时候总是特别惨。” “你可真伟大,莫伊拉。“ “不,那时我只不过是身材高大、强壮的女孩。” “那么现在你是一朵容易受伤的花喽?” 莫伊拉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这笑容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你开始理解我了,凯茨。” “噢,老天!但愿不是这样!”凯茨回敬一句。 七点半,她俩吃完饭离开了咖啡店。街上依旧安静,信号灯都是红色的,这使得早晨的到来显得十分遥远。凯茨一直在思考着什么。“我刚刚想清楚,莫儿。我们现在有将近七十个名字需要查,但要是我们回博克斯·布朗宁那儿的话,我们就可以把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从名单中删除掉。也就是说如果博克斯存了档,我们可以查查他的记录,把那些没用的从我们的调查名单中删掉。你说呢?” “听起来很有道理。” “那你到赫尔斯路,和彼得一起查查那里的几所房子。我去博克斯那儿等他开门。怎么样?” “我们不能换换吗,凯茨?” “什么,你想去博克斯那儿?” “要是可以的话,我非常感激。”莫伊拉说,“我只是……”说着就快流下眼泪。凯茨终于恍然大悟,她瞥了一眼她的朋友。只有一件事能让一个女人如此不安——如此心情沮丧,是那种“我不知该怎么办”的不安。 “噢,见鬼,莫儿,”凯茨柔声说道,“你想怎么办?” 42 离开赫尔斯路,她们只用了半分钟就到了贝德福大街。当信号灯的绿灯亮起的时候,凯茨打定主意,不向左拐,而是一直沿着大街向前开。她不能相信自己如此愚蠢——什么休息室、睫毛膏、还有莫伊拉不想再去…… 她沿着大街开着,过了一个路口,前面是南安普敦公园。路左边是一家规模不小的叫做“牧羊人”的酒馆,她把车停在了那儿。而此时的莫伊拉已经开始失声痛哭了。 “要不要我抱抱你,伙计?”凯茨柔声问道。 “不,”莫伊拉说,“我只是想说说话。” 她们的车前边不远处就是一片碧浪起伏的草地,凯茨想自己也许会在春光明媚的早上来这儿跑步,但现在不是时候。 “我确实很喜欢彼得,”莫伊拉说,“我并不介意和他一块儿喝点酒,甚至多喝一点也没事。虽然他稍微有点老,可是他拥有一种比利所没有的成熟的性感。” 从前,当这里还覆盖着树木、花灌和数英亩的草地时,那曾意味着城市化还未来临。而如今当这里已被重重包围,只剩下的这一隅林子,一切又好像是在静静地证明着城市化的到来。 “可是他已经结婚了。出来时我和他提到了这一点。他带我去了一个在往伊斯特利途中的叫做‘和协’的俱乐部。我们在那儿喝了点东西,跳了跳舞。跳舞时我和他贴得很近,因为我非常喜欢他。你知道,当时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意思。如果两个人离得那样近,那男人总是掩盖不住自己的想法,不是吗?可是当时我说我不能那样做,因为有比利。” 两百码以外是一个有着古怪的维多利亚式石板瓦屋顶的公厕,它像一个典型的农舍,散发着小便的馊臭味,公厕门上刻着粗俗的不堪入目的图画。 “我们离开酒吧时,彼得心情好极了。我们在车里接吻,那种感觉真不赖,当时我想我已经把他征服了。我喜欢和他接吻,他吻得很好。那天晚上我们出去玩得很痛快,我想这是给他的回报。” 有些人对性是不顾一切的,只要是隐密、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即使是在满是狗屎的公园边缘的破旧厕所里他们也会…… “我觉得他想那事儿了。男人们都是这样,不是吗?他很高大。他一直往前开。可是当他意识到已经没地方可去时,他说他想把我送回博克斯那儿。” 凯茨禁不住有一种血淋淋的刺痛感。她压抑着自己,不让体内的压力酝酿爆发。她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冲刷干净。 “我们回去时,你已经睡着了。彼得进来喝了一点儿东西。他说只待十分钟。可后来他又开始吻我,还试图做那个,我拼命阻止他。也许我体内的一部分可能是想做那种事,可是我不断地想到比利,还想到彼得已经结了婚。 “可它还是发生了。我拼命阻止他,可它还是发生了。彼得对我做了那个。我喝得太多了,并没有什么感觉。他把我那个了,而且没用安全套。凯茨。” “他强xx了你?你是说彼得‘强xx’了你,莫伊拉?” “他把我那个了,凯茨。” 这个词叫做强xx,这种行为叫做强xx,是一种严重的性侵犯。这是在一个女子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行与之发生性交的犯罪行为。凯茨告诉莫伊拉。 “莫伊拉,彼得‘强xx’了你,你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吗?” “是的。” “是吗?” “是的。” “噢,凯茨。我该怎么办呢?” 你如果踩到了狗屎,没有人会去责备狗。人们只是会注意到你的气味,不想让你把狗屎带到自己屋子里。一个女警官要是控告一名男警官强xx,就好像是她把狗屎带进了屋子。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人们注意到的只是气味。如果他没有用枪顶着你的头,如果你和他都喝得酩酊大醉……如果你们还出去跳舞,而且贴得很近…… 他是不是强迫你了呢?你有没有勾引他呢?你和他出去时难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当时穿戴成那样——你不也说自己看上去很性感吗?噢,你们开始时不是一共两男两女吗?你们撇下了其他两个人出去。你真的已经醉了吗?可现在你却说他“强xx”你? “莫伊拉,你有没有试图阻止他?” “是的,我一直在这样做。” “你说不要了吗?” “是的。” “彼得当时知道你不想和他做爱?” “对!” “他强迫你做的?” “对!” “他强迫你?” “他强迫我。” “彼得事实上有没有威胁你?他怎么强迫你的?” “我记不大清楚了。他当时就是不停。我阻止他,他也不理,他就这么做了。” “你是被迫性交的?” “是的。彼得强迫我。我被强xx了。” 43 “你想过没有,莫伊拉?你想过没有你想要做什么?”凯茨转身问道。在她转身说话时汽车发出嘎吱的声音。她感到心情很沉重,好像莫伊拉的事情的严重性在不知不觉间就使她们两人都发生了变化似的。莫伊拉说话了。 “我不知道,凯茨。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一个慢跑者从车旁经过,跑得很慢但很轻松。他骨骼轻巧,步履矫健,脚上穿着双锐步跑鞋,看来是一个南安普敦的慢跑者。他跑过去时,朝两个女子看了一眼,然后加快了步伐。 “凯茨,我不想让比利知道。” 她们等待着。那个慢跑者迅速地跑远了,跑过一个比较缓的斜坡,然后进了公园。车还在一边停着,莫伊拉止住了哭声。从远处传来钟鸣声,七点四十五分了。莫伊拉嗓音柔弱,好像有什么罪恶的东西梗在咽喉。她目视着跑步者,目视着树林深处,就是不敢抬眼看凯茨和镜子里的自己。 “噢,凯茨。”她说道。 “怎么?”凯茨轻轻问道。 “凯茨,我觉得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莫伊拉。”凯茨发动了汽车。她深吸了一口气,车子开动了。 44 从酒馆的停车场出来,凯茨驾驶着她的戴姆勒向城外开去。这条路途经一座小山,路过一所大学,直通到三十三号大道。在城外,她照着通往罗姆西的路标向左转弯,一边打发着时间一边想着事情。 凯茨不知道自己如果处在莫伊拉的位置会怎么做,至少莫伊拉在自己遭强暴后十二个小时内向一名警官报告了。没有被施行强暴的医院证明,也没有身体上的伤害,但不管怎样,彼得·梅森肯定会承认性交过。可是他只会说自己是在得到同意之后才这样做的。 莫伊拉当时是大醉的,而且很高兴地和彼得一起出去。如果她要向皇家检察厅起诉这个案子,她胜诉的机会充其量也不过五十分之一。她要是向法院提交这个案子,那她的机会大约有五分之一。 即使你为所有女人做点儿什么事,二百五十比一的比例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尤其是它们可以毁掉你的事业,使你众叛亲离。 但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止彼得·梅森已经成为了一名强xx犯,无法使莫伊拉找回她认为自己已失去的东西。 而且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解决这次调查中尚未解决的问题,甚至不能解决摆在眼前的,关于今后应该让谁和谁一起工作的问题。 她们离罗姆西不远了。过桥之后紧接着是一个“u”字型急转弯,她们开到一条泥泞湿滑的单行路上。凯茨向莫伊拉问了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问题:她能否和一个前一天夜里刚强暴过她的男人一起工作、一起交谈,坐在同一辆车里? “如果你不能的话,莫伊拉,我们还真得想他妈的很多托辞才行。” “我不能,”莫伊拉说,“他会……” “那好,莫。你说不能已经足够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凯茨转过头。“我也不知道,我正在想这事呢。” 这条路是回南安普敦的,现在是八点三十分了。途中她们不得不穿过一段被水淹没的路来到一个工业区和m二七一号。她们把那段路称为“船坞”。 她俩最终决定让莫伊拉假装食物中毒。这样她们可以先去博克斯·布朗宁那儿,然后凯茨再打电话给督察,拿这个理由蒙住他。要是她们真能在博克斯那里把六十九个人名全搞清楚,她们就不用去赫尔斯路了。如果真能这样的话,凯茨一个人去赫尔斯路就行,莫伊拉可以找家酒吧歇着。 “这样听起来如何,莫儿?彼得可能会有些怀疑,但这种可能性不大。我猜他听我说了之后会高兴的,所以我也不用害怕他会大发脾气或是到处摆官架子。” 莫伊拉抽了一下鼻子,凯茨想她这就是同意了。 于是她们驾车向市中心开去。 博克斯·布朗宁的接待室已经开门,美丽动人的接待员曼迪小姐已经等在那儿,随时准备绽开笑脸开始她一天的工作。可是空气中像有什么东西阻止了她这样做,于是她仅仅说了声“早上好”。凯茨感觉到一种犯罪的痕迹,然后夸了夸曼迪的秀发。 “昨天做的,”曼迪轻快地说,“喜欢吗?” “只配你,真是太棒了,”凯茨说,“加雷斯在吗?” 博克斯不在,可他的助手莎利在。当她们在楼梯顶端遇到时,莎利盯着看了这两个警官足有半天,仿佛想从她们身上得出什么结论似的。凯茨向她说明了一下有关名单的事。 “没问题,”莎利说,”我们这儿有一套非常好的数据库系统。你们的名单是存在盘上的吗?” “用的是asc2型码。” “好的,没问题。把它交给我行吗?” 四十四分钟后六十九个人名已经减少至十八个了。莎利把asc2型码文件输入电脑,然后把它们转换成数据库初始状态,再与她们的数据库相链接。这时,加雷斯·博克斯已经来了。莎利暂时停下工作给博克斯冲了一杯咖啡。“进展如何?”她回来问道。 十八个名字中有五个是她们已经知道的,是伦纳德·伯克的化名。她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谈论着其他十三个名字。博克斯轻快地走进剪切室,向凯茨和莫伊拉点点头,询问能否帮什么忙,好像昨天晚上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当莎利说她们一切都还顺利时,他说声“很好”,然后就离开了。 “他心情不错!”莫伊拉说。 “我以前也见到过他这样,”莎利重重地说道。她的目光和凯茨的一对,迅速移了开去。 有十三个姓名在博克斯·布朗宁的系统中找不到,那就更不可能在其他摄影者那里寻到蛛丝马迹了。莎利出去找一台打印机,准备连在电脑上将已经缩短了的名单打出来。 “至少这里进展得还不错,”莎利离开后,凯茨说,“你感觉怎么样,莫儿?” “我会活下去的。”莫伊拉说。 “一个人有时会变成一头猪,嗯?” “也许他们都是猪,凯茨。” “什么意思?” “我刚刚想起来今年夏天我去听的报告,就是布赖顿大学那次。他们说所有男人都是强xx犯。我告诉过你。当时我们还吵了一通。你说这种观点是愚蠢的,你还说不能一概而论。” “我们现在不要再吵了,莫伊拉。我们或许谁也离不开谁。” 莫伊拉突然陷入了沉思,好像要竭力解决什么问题。她的声调听上去略微有些怪异。“凯茨,我们要去抓伯克,对吗?” “对!”凯茨说。 “这就是了。除去谋杀,伯克就是个强xx犯,对吗?” “对。” “彼得也是个强xx犯。彼得强xx了我……” “你说这些干什么,莫伊拉?” “那好,尽管彼得……尽管他强xx了我,我还是觉得伯克犯的罪要严重得多。是因为他做了不止一次,还是因为他还伤害了她们?” “她们?” “艾琳、阿曼达、杰基、简·戴利……” “法律认为那是相同的犯罪,莫儿。强xx只有一种。” “但那不是事实的,对吗,凯茨?” “为什么不是?” “彼得和伦纳德·伯克不一样,他只是……” “彼得‘强xx’了你,莫伊拉。” “我知道他做了,可是……” “可是他没干吗?难道你没有拼命阻止他?难道他没有强迫你?” “是,他是做了,他做了,可是……”莫伊拉拼命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澄清什么,好像她在寻找给彼得开脱的借口。“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陪审员,我不会认为彼得对我做的与伯克对艾琳·斯塔布斯做的是一样的事情。” “回去看看你的法律书吧,莫伊拉。” “我知道,正式地讲是强xx,凯茨。可是我和彼得,彼得所做的什么,它就那么发生了。我应该预料到会那样,我也有责任。” “你没有责任,莫伊拉!从没有一个女人因为被强xx而受到责罚的。” “可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凯茨厉声说道:“你没有责任,莫伊拉!” 莫伊拉退缩了。过了一会儿她坐直身子,突然间变得坚强起来。“难道这不能由我自己来决定吗,凯茨?” 凯茨心中十分不快:“你是什么意思?” 莫伊拉坚定地说:“被强xx的是我,凯茨。”她说得很慢,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难道我自己不能决定谁对谁错吗?你会介意吗?我的意思是,你不满意吗?” 45 莎利回来了。走廊里传来她高跟鞋的叮当声和开门的噼啪声,就像一首交响曲。 “搞定了!”她一走进屋子就喊道。屋里两个女人的谈话暂时停了下来但余韵未衰。凯茨好像第一次见到莫伊拉似地看着她。莎利的出现刚好使她摆脱窘境,阻止了凯茨对莫伊拉说她被强xx这件事属于所有妇女该管的范围。 “你们那儿已经搞到了五个化名,对吗?”莎利说,“我这里有十三个名字,还有三个在迈克·尼克森的系统里解读,他们所做的和我们一样。我还打过电话到其他两个竞赛服装公司,他们都没有这三个名字。” 凯茨嘴里咕哝道:“所以我们就只剩下八个名字了,那五个肯定是伯克。” “正确!看来我们七十五分钟的工作成果还不赖,嗯?” “不仅如此,”凯茨说,“看来我们离大功告成不远了!我能用一下你们的电话吗?” 她拨通了汤姆·麦金尼斯的电话,他向她问了早安,语气中带着些许爱意。“早上好,汤姆。我们基本搞定了,现在只剩三个名字了。” “你是打算现在跟我说呢,还是发传真给我?” “就三个名字和地址,汤姆……” “好吧,开始吧。邮件分拣中心那边情况怎样?” 凯茨开始念了,眼睛紧紧盯住了一行行的字。第一个名字是文森特·平克,地址是南海的布雷菲尔德高层区。第二个名字是伦纳德·布雷菲尔德,地址是特雷斯的马格诺利亚街。最后一个是卜李·文森特,地址是巴克斯的平克尼山大街十七号。 “这个混蛋在和我们玩愚蠢的文字游戏!”她喘了口气说。 “时间不会太长的,”麦金尼斯说,“那么,邮件分拣中心那边进展得如何了,凯茨?” “还不太清楚,长官。我和他们线上的一位经理谈过了,他叫彼得·杰克逊。据杰克逊说,弄那些奇怪的信并不难,可要是总能偷到表格不容易。所以我们又回到机房人员那儿去查,不过我敢拿我的工资打赌他们是很清白的。” “为什么伯克要去偷那些表格呢?”麦金尼斯问。 “为了搞到地址。” “凯茨?” “你的意思是他只要……” “看看它们,明白了吧!” “上帝啊!” 长时间的沉默,话筒两端都在思考。南安普敦和布赖顿的公共电话线路发出蜂鸣声。 “好吧,凯茨。我们已经搞到了八个变换位置的地址和姓名的字谜。这个伯克要么是和我们玩游戏,要么他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蠢蛋。” “那么我是继续我的调查呢还是必须先搞清楚那些信呢,汤姆?” “你和迪本把信的事作个了结吧,凯茨,你们已经办着呢。我和督察就拿着这些地址在布赖顿跟那个免息子玩玩。” “好的!” “我说姑娘,我敢肯定布莱克赛会爱上你的。” “我也肯定。” “十点半开始每半小时给我打一个电话。” “没问题,老板。”她还在等着。 麦金尼斯又说话了,非常的谨慎。“那剩下的就是伯克是如何能看到那些邮件了,你明白吗,凯茨?” 凯茨放下了电话,眼神有点空洞。她开始和莫伊拉说话时眼睛还看着那部电话机。真有意思。要是她们不能想出来那只禽兽是怎么样偷信的,这件工作又谈何容易呢?现在她们不得不去想他是用什么办法去看信的。 “警探说伯克并没有给信作记号,莫儿。他只是偷看了一下,然后把那些地址记到自己的本上。有何高见?” “用蒸汽的老办法?你的意思是烧一壶沸水?” “可能吧。” 莎利笑了起来。“听上去好像是在偷看男朋友的情书!” “对!”凯茨说,“怎么看信,这是个问题。如果我们知道他是怎么看的,我们也就知道他在哪儿看。如果我们能猜出来他的手段,恐怕伯克今天就会落网了。” “再来点咖啡吗?”莎利问。 “为什么不呢?”凯茨说,说着看了看莫伊拉。这是个奇怪的早晨,凯茨的一天从凌晨四点十五分开始的,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她感到饥肠辘辘。看来当初没有吃那个熏肉黄油面包是个错误,莫伊拉当时也没怎么碰她自己的那份儿。她们当时一直在谈论着…… “莫儿,在那家咖啡馆里我们都谈论了些什么?” “今天早上吗?” 凯茨白了她一眼。 “你是说今天早上!我不记得了。是跑步吧?你说你不想吃熏肉黄油面包,还说它会使你发胖。” “可是我们谈的到底是什么?” “送报纸。”莫伊拉说。 “我们都送过星期天的报刊……” “邮包死沉死沉的。” “你总是一次背两包,莫儿,是你说的。而我却总是还得再回一趟店里。” “去拿你的第二包。” “提问,莫伊拉!” “什么?” “邮递员要送多少信?” “我猜,不少。” “可是,莫伊拉,邮包有多少呢?” 她径直向电话机走去。 46 “我们把它们叫做小邮包,”彼得·杰克逊说,“每个邮递员都要送一类邮包和二类邮包。会有一辆埃斯哥特货车装上所有的二类邮包,把它们送到事先安排好的邮差送信途中的某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放在灌木丛后面或是别的类似的地方?”凯茨说。 “不。是在某个商店或者公共场所。” “这些地方怎么选出来的呢?” “放邮包的地方?” “对。” “各个邮差自己各找各的。二类邮包上面有一个特殊的标签。邮差们把标签交回来会得到四十二便士。我们在商业区中心有一个报刊商店,效益还不错,一天能赚四五英镑刚好够开销。” 凯茨的手心开始冒汗了,她现在仔细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词。“彼得,奇维有没有二类邮包呢?” “当然有。” “那他在什么地方取这个邮包呢?” “在诺斯伍德路给老人服务的一个林荫密处的住宅,叫布雷菲尔德大厦。邮包一般放在看门人的屋子里。” 布雷菲尔德!那感觉好像一支箭射中屋子。 “邮包在那儿要放多长时间?邮包经过特别密封吗?” “多长时间?那可说不准。也许平均不到一小时吧。邮包是不密封的,是捆着的。要是有人想从邮包里偷信的话我们会知道的。那是我们查寻的第一站。” 如果他们偷信的话,凯茨想,对!但是如果他们只是用水蒸汽把邮件参赛报名表熏开,然后抄录一些名字,再选择……” “彼得,”凯茨感到有些头晕,“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布雷菲尔德大厦的看门人的名字吧?” “以前是一个中年妇女,我想她的名字好像叫玛丽什么的。好像是库伯斯顿,要么是库尔斯任,大概叫这个。大约十八个月前她突然死掉了。我不知道现在的看门人是谁。奇维会知道,他差不多该回来了。” “我们五分钟之后到那儿。”凯茨说。 47 诺斯伍德路和赫尔斯路的警署只有两街之隔。一想到那只禽兽就在如此近的地方出没,彼得·梅森不由感到非常兴奋。她们所有的想法被整个打乱了,包括要保护莫伊拉的脆弱的神经——她不得不独个前来。彼得看到她时还庸容大度地问了声好,脸上没有一丝怀疑的神情。 莫伊拉却对他冷若冰霜。 她俩继续往布赖顿走。诺曼·布莱克赛打来电话,他们认为伯克的真正地址也许就在布雷菲尔德的什么地方,而他们也正打算出发呢。 在向助理主任警官布置完任务的电话之后,总督察就开始前往温切斯特了。那个助理主任警官派出了一辆全副武装的接应车,一队皇家警察和二十四名带着警犬的士兵。一辆小型汽车已载满穿制服的警察在克瑞凯特广场的停车场上整装待发,还有两辆没有标志的汽车停在目标建筑物的两侧三十码处。直到此时,还没有人见过伯克,也没人知道他是否在看门人的小屋里。 有人打电话去社会服务部查询。夜间看门人的名字名单上有叫伦纳德·库伯斯任的,白天的看门人是个叫菲尔德的男子。似乎没有人有有关库伯斯任和菲尔德长相的线索。 办公室在六月份曾对这一带居民作过一次调查,但是没人知道在过去的六个月里有谁新搬进来或搬出去。社会服务部的人自以为诙谐地说,这就好像你从上面往下倒,而他们同时从下面往外漏一样。电话这头的警探听了后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个助理主任警官很显然对这次包围行动,尤其是里面牵扯到一些领保险金的老年人,感到十分不满。他正在从温切斯特往这儿的路上,说希望自己到达之前最好没出什么乱子。 他们决定用水厂的货车先侦察一下那个地方。两名男警探换上南部水厂工人的工作服,开车到了街上,扔下一推工具。年纪大一些的那个再下车去敲门卫的门,告诉他要停水一个小时。 值白班的看门人不在。他们敲了四五个门,得到了一致的答案。菲尔德正在那头修门廊上的灯呢。他们找到他时,他正一边站在梯子上拧玻璃灯罩的螺钉,一边嘴里哼哼卿卿地不知在唱什么。一名警探抬头冲他笑了笑。“是菲尔德先生吗?” 菲尔德名字叫弗兰克,他说很抱歉自己有点迷糊。他昨晚值了个夜班,一个住户半夜三点把他从床上拉起来。原来是那个值夜班的家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挺急的,听说是死了什么人,他必须得离开一段时间。“他的堂弟昨天来找他。他的一个叔叔突然过世了。伦尼问我能不能替他值两个夜班,我就一口答应了。” “伦尼平时住这儿吗?”警官问。 “住这儿,就在办公室后面闲着的屋子里。” “我们能看看吗?” “你们想干什么?”弗兰克问。 警探们掏出了他们的工作证。弗兰克十分吃惊。他们不是要追捕伦尼吧?伦尼可是你所能遇到的最棒、最老实的小伙了,连所有的老太太都喜欢他。警探们对弗兰克说,尽管他会介意,他们也得看看伦尼的房间。弗兰克把房间钥匙给了他们,但却警告说:“我说你们要搜查伦尼,恐怕是弄错了。伦尼这人心眼挺好,从来不做违法的事。” 警探们打开房门时用步话机通着话。嫌疑犯显然已经逃匿,但他的房间里还是有不少的证据足以证明他就是那个系列强xx案的罪犯,包括一些照片。伯克不会再回来了,他给他们留下了一些线索。那个布赖顿的女警探凯茨·弗拉德还在那儿吗?她还在吗?他们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可是他们却在那间房子里发现了凯茨的照片,一张很大的照片,下面还用大头针别着她的住址。 48 一点刚过汤姆·麦金尼斯和诺曼·布莱克赛就到达了。凯茨把一上午的大好时光都浪费在了这个服务社中,因为有严令命她不准离开这间房子,直到她的长官们来。曾有人悄悄地给了她一张她那张照片的复印件和几张伯克房间污秽不堪的照片。她注视着那张她刚跑完越野赛时情景的照片,想从上面推论出些什么东西。使她感到惊奇的是那些越野赛照片说明伦纳德·伯克就在她附近悄悄盯着她。对她来讲这简直难以置信。她相信自己有一种动物的本能,伯克一旦出现她一定能感觉得到。 她越来越感到紧张。当她从准备逮捕伯克的现场离开时,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那些照片她已经藏了起来,现在她越来越不耐烦。到十二点三十分时她已经准备随时向笑着对她张开手臂的人抱以老拳。 她喝着极浓的咖啡,思考着彼得·梅森这个人。他现在该在雪利·尼克那儿,而莫伊拉应该在市中心博克斯·布朗宁那里假装整理东西。老天,那个卑鄙小人梅森今天早上冲她们微笑时的样子真可恶!她正在想着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揍梅森一顿时,探长麦金尼斯走了进来。 “弗拉德!” 总督察跟在后面。凯茨站了起来。 “早上好,长官!” “确切地说,应该是下午好,姑娘。坐吧。” 总督察也走了进来,他冲凯茨点点头。“还好吗,弗拉德?” “很好,长官,我喝咖啡都快喝死了。” 总督察坐在桌子边上,弓着背,看上去好像有点矮。凯茨笑了一下,但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我们有些情况,弗拉德。” “是的,长官。” “现在的问题是,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第09章 49 他们考虑到正在谈论的这只禽兽,这个曾犯下多起强xx案和杀人案的冷血凶手可能就潜伏在她附近。凯茨还能清楚地思考,有条有理地侃侃而谈,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奇,以至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伯克有她的照片。是他自己照的?还是从当地的新闻界弄到的?或者是从像博克斯·布朗宁那类的竞赛摄影弄到的呢? 伯克还有她的地址,是她在布赖顿的公寓的地址。看来至少他还没有太接近凯茨,否则他就会知道凯茨已经搬到探长的公寓里了。 “这说明他像对付其他几个女人一样已经开始盯上我了,”凯茨说,“他是从竞赛申请表上得知名字和地址的。可能是从图顿十公里赛那儿得到的。” “可能是这样,”布莱克赛说,“很可能在那两个妇女在沃信被袭击后你就成为了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他几周后的目标。” “除非他是在那之后盯上我的,长官。在我成为调查小组成员之后。” “那怎么可能呢?”麦金尼斯说,“我们又没在报纸上作广告……” “我只是大胆地猜测罢了,长官。” 布莱克赛又说:“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弗拉德。但我觉得他是在图顿的那次比赛上开始盯上你的更有可能,之后与你参加同一场比赛的另两名女子遭到了袭击,而当时你正在住院。也许他记录过你离家和回家的时间,一发现你没有出现,他就到别的地方找去了。” 凯茨打了一个冷战,看着探长。“你也这么认为吗?” 麦金尼斯说这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我猜也是,长官。” “傻丫头,要是现在你回去的话,他可能还会继续观察。他也许在等待机会。” “这就是说,如果我回去的话,我们就能抓住他?最好我去当这个诱饵?” “这只是个想法,凯茨。如果你……” “我想我不能回到公寓去,汤姆。在……” 凯茨和探长不知不觉间已经互相称呼对方的名字了,而总督察好像既没注意也不在意。“没有人命令你必须要搬回去,弗拉德。你如果不愿意,没人会命令你一定要这么做。” “但是如果伯克已经开始侦察我的公寓的话,他就会知道我并不在那儿。” “正确。”麦金尼斯说。 “所以即使我搬回去,我们也得想点办法让他知道……” “这可不太容易,”布莱克赛说,“我觉得我们办不到。” 凯茨站了起来。“我也做不到,长官。但是我知道一个女人,她能……” 凯茨的方案确实不错。第一步是先雇一批专业的家庭清洁工把公寓里的所有被损坏或弄脏的东西都搬出来清理,然后再按照公寓被窃前的样子再原封不动摆回去。两点钟之前一切工作已经就绪。 方案的第二步就要牵扯到德比·斯诺和《太阳报》了。凯茨已经潜伏多日,准备重新出山,在马自达mx5比赛中扬名夺桂。凯茨清楚地知道前番的清理公寓是十分必要的,肯定有人会把这事告诉当地的报纸。她还知道他们实质上不愿意钱来回倒手,除非直接捐给慈善机构而不是落入一个警察的口袋中。 但是,公众会对这次强暴事件抱以善意,她解释道。毕竟,她是“拯救布赖顿城的女孩”。德比·斯诺肯定乐于给她写文章。他们可以把她的照片贴在公寓外面,以便让它登上南部的报纸,然后伯克就会知道。当他前来找她时,几个警察老手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布莱克赛说资金方面不一定能完全获准。 “为什么不行,长官?”凯茨问,情绪有点激动,“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被新闻界公开之前一切事情都已经定了。” 布莱克赛并没有被说服。“我只能尽我所能。” 凯茨微笑道:“我们还能抓住伯克,长官。那不是很棒吗?” “我不知道……”布莱克赛重复道。 “你就做吧,长官,绝对值!谁会受损失?” “伯克,我希望是伯克!” “可是没有人,没有人被迫到这儿,长官。我要回我的公寓去,我们一定会抓住那个恶棍,那时我们岂不是皆大欢喜。” “我认为我们的探长不会同意的。” “我同意,长官。这值得一试。他只会说不。” 布莱克赛想笑一笑,他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但确切地说那不能算是笑。“好吧,”他说,“那么,你可就一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你可得千万小心,知道吗?” “当然,长官。况且我们已经知道伯克那两下子了。他总是在门前台阶处从人背后下手袭击,我并不担心。只要你高兴,我就高兴。” “那么今天下午你准备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小时属于自己的时间,长官。然后我就回布赖顿去。” “好吧。今天晚上你就住在汤姆那儿?” “睡在他的沙发上,长官。” “睡在他的沙发上,好。” 布莱克赛转身冲麦金尼斯:“汤姆?” 探长站了起来。 俩人起身离开。总督察咕哝道:“拯救布赖顿城的女孩?上帝耶酥!” 凯茨望着他们的背影,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她往空气里重重挥了一拳。她看了看表,现在是两点过十分。她得走了,离开前给莫伊拉留了个字条在前厅桌上,然后去找彼得·梅森。她要让他和她都知道这件事。男人?可能不都坏。可是这一个——他就是一头猪。 50 凯茨已经给雪利的警署打了电话,当时只有一个人在,她就逮住了这个人问话。这个男探长告诉她梅森通常午饭吃得比较晚,而且吃过饭还要在一个叫q厅的台球厅里玩上一会儿。几个小青年在那儿办了这个娱乐厅,从赫尔斯路开巡逻车到那儿用不了两分钟。 凯茨到台球厅的时候在门口被拦住了。她晃了晃自己的证件,绽出一丝笑容,然后径直上了楼,穿过一道漆成栗色的双层门进到台球厅里。 里面有六张台子,都有人在玩,只是梅森没在玩。香烟散发出来的蓝色轻烟萦绕着屋顶上的灯,房间里显得非常昏暗。有几个人在一边儿谈论着女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她没有理他们,走到吧台要了一杯贝尔斯酒,不加糖的。 侍者把酒递给了她。她一边拿钱一边说:“再来一份儿。”然后她就听见了梅森的声音,在吧台另一端的角落里。她猛地端起第一杯酒,手紧紧地攥着玻璃杯。梅森大声笑着。她恍忽听到他说:“得分……”然后又听到梅森的笑声。接着她又恍忽听到梅森说:“那小乖乖。” 她端起第二杯酒,放下钱,慢慢地在台球厅里面转来转去。梅森坐在一个高脚凳上,对面坐着一个家伙,不像什么好人。他们身后还有一处休息的地方,只有两张桌子,陈设稍微讲究一些。这回她听清楚梅森的话了:“……听懂我的意思了吧?”她走到他身后,脚就踏在他坐的高脚凳上,突然间他那带着粉红的秃顶的头显得十分丑陋。他和他的伙伴还在大声笑着,接下来笑声就嘎然而止了。 她动作快捷无比,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梅森的衣领,猛地一拽,向后一拉,只见梅森连人带凳直向她掼过来。梅森倒下时,嘴里大喊道:“他妈的是谁——?”可话音还未落地,人已经重重地摔在地上了。在他倒下的地方有很多烟头。“他妈的,你这个说谎的畜牲!”在他倒地的一刹那凯茨喊道,接着她抬起头来,看到梅森的朋友开始动了。 凯茨的右手边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台球杆。还没等梅森的朋友站起身来凯茨已经顺手抄起一支球杆,嘎嘣一声掰成两截,断开的木茬看起来十分危险。她用断开的木茬顶在梅森的脸上离左眼不远的地方,冲梅森的朋友喊道:“你他妈别动,动一动我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低头看着梅森。他有点不知所措,但却不害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须一动不动。“梅森,你这个狗娘养的!”凯茨喊道,“你还敢腆着脸来这儿打台球,大吹大擂和莫伊拉做爱。你这个狗屁东西!你那不是和莫伊拉做爱,你那是强xx她!狗屎!” 梅森的朋友站在一边儿。他想冷静地和凯茨谈一谈,冲凯茨挥舞着手臂:“嗨,嗨,好了吗?” 她看了看他,她的脸通红,因愤怒而扭曲变形。“你他妈的是谁?” “我谁也不是,”他说道,“就是在这儿玩的一个人。” “你要是这堆狗屎的伙伴儿的话,那你也是狗屎。” “好吧好吧,我是狗屎。可你能不能把那东西放下?” “你他妈给我滚开。” “你一定是凯茨·弗拉德吧,”那个人说道,“凯茨,这又不是执行任务。” “操,你俩狼狈为奸!” “你是弗拉德,对不对?” “你要是再不乖乖坐下,我就把他这张脸撕下来。” “好好好。”他坐了回去。凯茨看了看地板上的这个人。 “我原以为你还是个不错的人,彼得,没想到你却强xx了我的同伴儿。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下次再让我碰到你想靠近莫伊拉或是我,或是想要帮我什么忙,我就阉了你!”彼得的脸上已经渗出血来。凯茨突然发现自己由于愤怒已经流下了泪,而体内更强烈的愤怒马上就要喷涌而出。她把断杆收了回来,扔在地上转身走了。梅森和他的朋友谁都没有动。当她穿过那道门时,突然里面的人像炸了窝一样。她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51 莫伊拉和凯茨几乎是一路默默无语地开车回布赖顿的。凯茨已经习惯了戴姆勒独特的脾气。现在,在这种情形下,它简直就变成了一辆别的什么车。灰黑色的高速公路在车轮下面飞快地滑过,很快又被汽车远远地抛在后面;车轮发出咚咚的击鼓般的鸣叫;在她们右边不远处,灰白色的海浪掠过一道道海水冲积成的泥滩。眼下,凯茨的情绪已经低落至极。 她们回到约翰大街时已经是关门时间了,她们走进去,在记事簿上写道:她们已从南安普敦回来,但准备马上就再出门。凯茨收到一张字条,告诉她说清洁工们已经在清理打扫她的公寓,明天她就可以搬回去住,不过得等到上边给她安排好保护措施之后。她感到心情沉重,却又欲哭无泪。不过她又早已无所谓,随它去吧。于是她丢下工作回家去了。 所谓的“家”其实就是麦金尼斯的那套稍显沉闷的公寓。她进了屋,放下窗帘,抓过一瓶饮料,重重把自己摔倒在沙发里。两个小时后,当探长回到家时,她正极不雅观地趴在沙发上,身边还躺着一只空瓶子。她已经沉沉睡去了。麦金尼斯拿起一条旅行毯盖在她腿上。 凯茨梦见了梅森,梦见了那根断了的台球杆像一支带倒刺的鱼叉深深刺进了他的脸。 麦金尼斯注意到她的不适,他看到她在他的沙发上翻来覆去。但是他无能为力。于是,他只好悄悄离开,去泡了个肥皂浴。 明天早上,她会感觉不一样的。 52 凯茨被烤肉的声音和香味唤醒了,呻吟着睁开了双眼。 厨房里传来汤姆·麦金尼斯的喊声:“醒了吗,凯茨?我在想你一定特别想要什么东西。” “现在几点了?”她问。 “七点了。” “我一定是睡过头了。” “现在是上午七点,凯茨!” “你说什么?噢,我的上帝!” “你还活着,”他喊道,“我趁你翻身时在你头下塞了个枕头。昨天晚上十点新闻结束时你还什么都没盖地躺着,后来我扔了条绒毛毯子盖在你身上,然后就径自上床睡觉了。” 她突然从厨房门口探进身子说道:“不用大声嚷嚷,汤姆,我就在这儿。” “而且已经穿好了衣服,”麦金尼斯说,“真够神速的。” “真逗,汤姆。我还来得及洗个澡吗?” “只有五分钟。” “足够了。” “带上这个。”麦克说着递给她一杯新榨的桔子汁。 “哈。” “我觉得你看上去有些憔悴,凯茨。或许,你需要吃些维生素。” “你说的不错,老板。” “那好,快点洗你的澡去。你只剩下四分钟了。” “我这就去!我就这去!”凯茨嚷道。她转过身离开了。麦金尼斯冲着她的背影喊:“噢,对了,诺曼·布莱克赛来概括你的新闻报道。我本想昨晚就告诉你的,只是……” 凯茨哪里还听得到他说话,她已经关上浴室的门,放着洗澡水,脱衣服准备洗澡了。 “你也得攒点钱,弗拉德,你总得做点什么正经事吧。” 53 早上八点,布莱克赛使踱进会议室,使凯茨感到有些不大适应。这些天她曾经因为在南安普敦而错过了几个这样的电话,而这次的电话同以往相比毫无疑问显得声音模糊,听不大清楚。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电话。这时,莫伊拉同比利一道走了进来,看上去他们还不错。 总督察像通常一样踱了进来,他迈大步来引起人们的注意,他的声音仍然有力地鸣响着,但总让人觉得与以往有些不同。而后,凯茨断定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但不能肯定他们做得好或不好。 “我们对这个系列强xx案的主谋已经十分确定了。他在出生卡上的名字是伦纳德·科普森·伯克,直至今天,我们已有他的七个化名和九个不同的住址。” “伯克化名为科普森在一家仓库里做一名看守员,住在雇主家里。这家仓库离南安普敦的赫尔斯街警署只有一两百码。” 一阵急促、低沉的笑声。 “弗伦西克斯还会在伯克的小贼窝里呆上一段时间。他们今天会整日守在那儿。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弄到了几张被强xx者的照片和一张简·戴利的照片,伯克还在他的墙上贴了张我们自己人的照片……” 谣言是事实,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凯茨,她试图想微笑一下,但看上去笑得有些忧郁。 “伯克已经跑了,我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决定要逃离他的巢穴,但他的确已经这么做了。现在我们捉住他的最佳办法就是把一只羊拴在一片空地上,然后等待时机。” 几张椅子移动了一下。 “那只羊就是弗拉德警官,至于空地,我们选择了她的公寓,我们将利用报纸引蛇出动。弗拉德将会一举成为名人,而我们的目标一定会回来找她。还有问题吗?” 赛思从后面喊着问道,他们是否知道伯克为什么决定要逃跑。 “还不知道,”布莱克赛说,“但我们正在寻找原因。” “整天守护着弗拉德警官,我们是不是得加班啊?” “不,轮班制,时间一到就换班。” 没有别的问题了。 “瑞德今天会给你们布置任务。我们会在门口处贴一张十分简短的保护凯茨的人员的名单和时间安排表。所有人出去之前一定要看一看。” 总督察走了。他刚一离开那间屋子,小伙子们就围着凯茨闹开了。他们谈论一部叫《监视》的电影以及其中理查德·德瑞弗斯和玛德琳·斯窦的性爱镜头。志愿作保镖的人手一定少不了,凯茨看着周围显得有点畏畏缩编。这时汤姆·麦金尼斯探头进来喊道:“弗拉德,你的电话!”这才帮她解了围。她从混乱的人群中往外看时,与他的目光相遇。他冲她咧嘴一笑,对她的困境表示同情,并加了一句道:“是德比·斯诺打来的!” 她抓起了主控室的电话。德比听起来十分兴奋。“我已经和你们的总督察谈过了,看来他同意你可以自由地同我们谈话了。” “不可思议,德比,这可真是个奇迹。他们对我好是因为我们需要从你那得到一点帮助。” “什么?” “你什么时候可以赶到这里?” “到哪儿?你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是在从大都会酒店给你打电话!” “你没在到处闲逛吧?” “我告诉你,凯茨。你的故事将是一篇很好的新闻报道,只要我们稍微酝酿一下措辞,你的故事就能打动各家小报。但我们都是职业高手了,我们之间就不必再讨价还价了。” “那我得先和我们探长说一声。我一小时后到那儿可以吗?” “你愿意来这儿一块儿吃早餐吗?” “那得看‘大都会’那儿是否供应熏肉黄油面包了,德比。” “我会替你看一下的。” 凯茨刚准备说“不用麻烦了”,但那位太阳报社的女记者已然挂断了电话,她急忙四处寻找麦金尼斯。 54 凯茨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走进去见汤姆·麦金尼斯,那笑容只持续了一秒半钟。她看到探长正站在自己的桌子后面,与此同时,总督察布莱克赛和督察梅森也都站在那儿。麦金尼斯问凯茨她想先知道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有好消息吗,长官?” 麦金尼斯让布莱克赛先说。“好消息嘛,弗拉德,就是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没做过任何可以向你提出例行指控的事情,你最近的所作所为中没有什么可以让你失去工作的。” “那么坏消息呢,长官?” “你将同梅森督察共事一段时期,直到伯克的案子结束。” “但是,长官!” “弗拉德!”布莱克赛往前靠了靠,把脸凑近凯茨。她可以嗅到他的呼吸,那是一种阴郁的男子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还有股淡淡的大蒜味。 “注意听我说话,弗拉德。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将同彼得·梅森督察一起工作,直到伯克的案子结束,确切地说是直到我认为时机成熟为止。你能听懂我的话吗,弗拉德?” “我现在明白了,长官。” “那么去向梅森督察——你的新上司问声好。” 凯茨瞪了梅森一眼,但这怒气仅仅表现在她的眼神里。 梅森觉察出来了。 “督察?”她说,“我计划在‘大都会与太阳报社的记者德比·斯诺见面,我们已经约好了,你要一起来吗?” 布莱克赛又向前探了探身。凯茨并不喜欢他,只是在同他接近时,她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男性吸引力。他笑了笑:“非常好,弗拉德,现在给我滚出去,出发吧。” “遵命,长官!”凯茨顺从地大声说道。她看着梅森,“督察,那你呢?” “我们一起去,弗拉德。” “是的,长官。”她转过身,鞋跟叭嗒叭嗒地响着离开了。彼得·梅森同布莱克赛和探长握了握手,跟着凯茨一起出来。 下楼时凯茨身体僵直地走在前面。她能感觉到梅森的目光灼进了她的背脊。她想喊。她转过身,准备出击,然而她却用了她的舌头。 “你究竟怎么做到的,彼得?你们这群可笑的握手言欢派!你,梅森!梅森!” “我的上边坚持这样做。” “你的上边?!” “是的,弗拉德。就是昨天那个被你称作狗屎的家伙。他本可以割下你的脑袋,但他没有。他还可以在半天之内让你离职。” 他们在楼道里面对面地站着。“嘿,你是个强xx犯,” “我的探长又不是聋子,弗拉德。如果你坚持下去,我会奉陪到底,而且莫伊拉也不会从中干干净净地脱身出来。” “别想恐吓莫伊拉。” “我没有。她在什么地方?” “我想她正在对着一大堆电脑做工作,今天早上我没见过她。”凯茨——突然神色沮丧,“妈的,我可不想让她碰见你。” “我们要去哪儿?” “从后面的楼梯下去,”凯茨说,“去车库。” “开车去?” “我得去见德比·斯诺。” “正好我们俩也得谈谈。” “走这边,警官。” 他们开着梅森的卡瓦利尔离开了,凯茨带路。当他们朝着老施泰因街疾驰的时候,彼得叹了口气。还没等他开口,凯茨就抢先对他说: “让我猜猜看,你想说是莫伊拉想跟你睡觉,对吗?是她自愿的,对你而言,那仅仅是普普通通的逢场做戏。现在你想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强迫过她。” “我从来没有强迫过莫伊拉,凯茨,我从未强xx过任何人。” “去你妈的,警官,早上我跟莫伊拉见过面了。” “警官,莫伊拉是和我出去了,我们是一起出去喝酒的。我们跳了一会儿舞,之后接了吻。我们四处闹荡了一阵就回博克斯的备用公寓去了。” “然后你强xx了她。” “然后我们发生了性关系。” “你强迫她和你发生关系。” “胡说,弗拉德!” “你强xx了莫伊拉。” “我们是做爱,她的问题发生在第二天早上。” “她说你强xx了她。” “那是她说。” 她们来到滨海区。从有小圆石的沙滩眺望过去,海峡显得有些波涛汹涌,白色的波浪翻腾跳跃着。他们把车停在德比·斯诺住的旅馆的对面,凯茨有些紧张,但她必须进去。 “我不知道会在里面呆多久,彼得。” “没关系。” “可能得好几个小时。” “我会等着。”他说。 55 凯茨走进大都会酒店用玻璃装饰的接待室,她刚想寻问德比·斯诺住在何处,就见她从一张椅子里站了起来。在她面前的咖啡桌上堆着至少半打报纸,凯茨看到一些像《镜报》和《太阳报》之类的有分量的报纸。 “凯茨!”德比叫道,她脸上堆着夸张的笑容,“见到你太高兴了!” 凯茨问了问报纸的事。报纸是什么?众所周知报纸应该为大众而写,而实际上读那些破烂……? “可怜的、醒悟了的傻瓜。”德比说。 “我看你那儿有《卫报》和《泰晤士报》。” “我在研究,我整天都在读它们。” 凯茨简直不敢相信,“但你实际上并没看《太阳报》,是吗?” “我当然看了,”斯诺生气地说,“而且我喜欢它!”她招了招手,一个年轻的涉世未深的招待立即走了过来,“两杯咖啡,谢谢!”她转向了她的客人。“当我还是十六岁时见到过这样的一场比赛,打入决赛的人将有机会成为一名记者,你所要做的就是用不到七百五十个字概括你一生的经历。我去试了试,我用了八百个字,写到了我的五岁生日。” “你在说些什么?” “当记者需要真本事,一行精辟的一句话新闻绝不会逊色于《泰晤士报》上的一篇社论,甚至更胜一筹。我们要同电视竞争,上帝啊,我们只有五秒钟时间去制造一条新闻,我们的世界是个高速运转的世界。” “是的,但是《太阳报》……?” “一些重大的头版新闻报道甚至创造了历史,例如一两个首都警察倒下……我们仍然活着。第三版有女人的乳头,那又怎么样?英国有六千万女人的乳头,我们只不过每次展示一对罢了,并不是因为公众想看它们,当然……”德比叹了口气,“去吃早餐吧?” 当她们一走进餐厅,服务小姐马上来到德比的身旁,她要了个靠窗的座坐下。从那儿,她们可以掠过王室游行广场一直看到那污秽的大海。凯茨看见了在阳光下的彼得·梅森的卡瓦利尔车,彼得的脸变得模糊不清。她把目光移向别处,她们边喝边谈。 一位招待走过来,德比迅速和他低语了几句,凯茨向外望去。“再来点咖啡吗,凯茨!”德比问,接着就把话题转到了凯茨的父亲。 招待回来时,两只手各端着个托盘。其中的一个里面放着精美的瓷碟,里面盛着块状麦片——这是给德比的。另外一个闪闪发光的盘子里面放着块精心切好的新鲜三明治,白色的面包和黄油,用动物油煎过的脆生生的猪肉切片,还有蕃茄酱。盘子里还有西芹和土豆。只是这肉…… 凯茨惊叫道:“熏肉黄油面包!” “对啊,你刚才说要吃这个。” “可我那时是在开玩笑。我已经吃过早餐了,我会长胖的。” “别担心,”德比说,“你会把脂肪消耗光的。” 于是凯茨咧嘴一笑,细细咀嚼起来。 “你刚才说,”德比又一次说道,“你父亲是被枪打死的?” 采访结束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左右了。在下午两点半,她们会再次见面,然后一起去特雷斯因克曼。德比解释说那位摄影家在午餐时间一定会在布赖顿。摄影师不是报社里的,德比说。报社的摄影全委托给了一家代理处——这是他们的一个规矩。她们分手时,德比在凯茨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只要凯茨愿意,她们一定会拍出很多照片:正式的,光彩夺目的,穿制服的,还有一些穿着比赛服的。是的,也许会有点儿冷,但在滨海区拍上几张会相当不错的。凯茨说透过那件比赛服没准能看见她的乳头。斯诺说,那太好了,她会变得性感而神秘,那样不行吗?就为了一辆马自达mx5?凯茨想。就为了马自达mx5,裸露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笑了笑说道:“好吧,如果你认为非得那样……” 凯茨出来见着梅森,驱车返回警局。梅森说不管她愿意与否,在有些事情上她必须得听听他的意见。要不他就会把她绑起来,塞住她的嘴,好让她没法不听他说了。车内的寒气令他怒气冲冲。“天哪,弗拉德!为什么女人总是既想要熊掌,又不愿意放弃鱼呢?” “你强xx了莫伊拉,”凯茨只是平静地说,“当你试图澄清事实时,你却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会洗耳恭听,但那无济于事。”他换了个挡并发出一阵咒骂,她冷笑道:“你是个强xx犯,警官。” 他们在约翰大街停了车,凯茨说她得上楼去见探长,梅森跟她一起上去。 他们从后面楼梯上去,凯茨心里捉摸着还有多久他们会碰见莫伊拉,她不清楚莫伊拉是否已经和比利说起那天晚上她们出去的事,甚至以后更糟的事。她心惊肉跳,神经高度紧张地缓缓挪动着步子,现在她想要逃跑或者找个人打一架。 “你喜欢这样,不是吗?”她对彼得说,上楼这一路上她喋喋不休地唠叨个没完。 “别他妈的犯傻了!”梅森说。 他们进屋去见探长麦金尼斯。麦金尼斯抬头看了看他俩,问他们是否一切顺利。凯茨一句话没说,梅森则说他们已经去找过德比了。“很好!”探长迅速地说,“好吧,现在我告诉你们,你们的住处已经收拾得非常干净,只是还有些淡淡的油漆味。你不会想到我们已经去过那儿了。隔壁特雷·弗琼斯的房间里已有两个警察了。而现在,瑞德正在你的厨房里喝咖啡呢。” “谢谢长官!” “噢,我把你的床垫和枕头也换了新的,对你来说就是张新床。”然后他把手伸到桌子底下,“还有,这也是给你的。”只见他略带尴尬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大的、粉红色的柔软玩具,是一只小猪。 “是小猪文森特!”凯茨说。 “呃,实际上我想它只是文森特的表兄弟,但至少你有东西可以……” 凯茨抱着玩具猪仔,温柔地说:“谢谢你,汤姆。” “啊,好的……”麦金尼斯说,他咳嗽了一下。“对了!布莱克赛想一点钟见到你们。那时我们就已经将你的安全问题搞定了。你们俩先去吃点东西,一点钟准时回来。” 凯茨犹豫了一下,“我想知道,长官……” “是关于迪本女警官?” “呃,是的,先生。” “有事出去了,去了布朗秀尔。她明天也会去那儿。” “谢谢你,长官。” “你们俩去吧,去喝点什么,呢?” “是,长官!” 他们径直来到格雷普斯酒吧。彼得要了威士忌,而凯茨坚持要自己付钱。他又点了份咖喱饭。凯茨什么都不想吃。他俩在门厅的吧台前坐了下来。 “你能给我个机会说说话吗?”彼得轻轻地说。 “你爱说什么就说吧。” “你会听我说吗?” “你那套我以前都听过了,彼得。” “上帝!” 她看上去冷冰冰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彼得。我也抓过强xx犯,我也曾经在审讯室里开着录音机给他们录口供,听他们用躺在坟墓里的母亲的名义发誓说,是女方愿意的。哪怕那个女人的阴门被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哪怕她的xx道被撕裂——甚至她的脸上被划了一刀,一只眼被打得红肿。他们都会这么说:‘是她喜欢我粗鲁一些的。’” “凯茨,莫伊拉·迪本没有受伤,身上也没有什么肿块,我们发生了性关系,但并不十分愉快。我们喝得烂醉如泥,她不应该那样,我也不应该。事情就是这样,两个警察烂醉如泥。” “是你逼她的。” “那究竟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你强迫了她。” “我没有。” “莫伊拉试图阻止过你吗?” “是的。” “你停下来了吗?” “没有。” “所以你强xx了她。” “不,我坚持着,我试了几次,她是没说行但也没有爬起来就走。” “她说了她不能吗?”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是的。” “她有男朋友。” “我还结婚了呢!” “咖喱鸡?”一位二十来岁的吧台服务员一脸傻笑地站在那儿。“您要的是咖喱鸡吧?” “是的,”梅森说,“把它放下!”他朝桌子指了指。吧台服务员咧嘴笑了一下,但梅森依旧一脸严肃,“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么他妈的好笑?” 吧台服务员赶紧躲闪开并举起了手。“没什么,先生。十分抱歉,行吗?我生就这样一副面孔。” “那么快滚开!”梅森吐出一句话。他转向了凯茨,“在你看来,弗拉德,我就是个强xx犯。如果这样,那么我后半辈子就永远会是个强xx犯了。” “是的。” “那么为什么你不愿意给我五分钟,就五分钟,让我陈述一下事实,为什么你不愿听?你如此确信吗?或者你是担心自己也许是弄错了。难道你和所有那些狗娘养的女人都认为性爱总是一成不变的?” “是的。” “你说什么?” “性爱,一成不变。‘不’永远就是‘不’。” “如果你那么认为,那你和我可不是一类人,弗拉德。” “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梅森盯着他的咖喱鸡,冰凉的外缘已经开始凝结变硬。“我只需要五分钟,就五分钟。”他说。 凯茨说请便,但她所有的结论已经无法变更了。 他把那份咖哩鸡拉到面前,那动作看起来就像他不得不出于某种礼节性原则把几叉子食物硬塞进肚子里去似的,尽管他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他把头抬了起来,但两人谁都不想让自己的目光和对方接触。 “我算是结过婚的,弗拉德,我有一个女儿,七岁了,很快她就会开始谈论男孩子,然后是来月经,再后就会晚归,她将成为所有的喜欢胡说八道的坏小子的目标。” 他快速地扒了两大口咖喱米饭,然后用手抹了抹嘴。“我知道她将面对什么样的生活,我会努力让她懂得男人是什么样的,他们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我会告诉她的。因为我还没有忘记自己的德性。 “但她会去参加各种聚会,她最终将学会跳舞、喝酒,她会去试着抽烟,她会慢慢忘记我和她妈妈对她的警告。即使我们会告诉她要当心,别到处乱搞,别让自己陷入难以自拔的境地。当然如果她能够理智一点,那最好不过——当她第一次爱上某个年轻小伙,而又无法抑制自己的荷尔蒙分泌时——但为什么她们不能?她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道德、原则。” 凯茨瞪大了眼睛,一颗沾了咖哩的米粒粘在梅森的唇上。 “所以,你们这种人说,‘我们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我们知道怎么面对它。如果我需要男人,如果我们想做爱,我们会直接告诉对方。不就是不,因为是就是是。’我今年三十六岁了,凯茨。那种至今仍令人记忆犹新的情形只碰到两次,一次是同一个警官,她告诉我在她做决定时不喜欢被人抚揽;另一次是同我妻子,当我向她求婚时我还是个处男,她说好吧,然后她带我上楼,在她父亲的床上和我做了爱。” 凯茨冷冷地听着,“我在听着呢,彼得,然后呢?” “或许我没理解其中的奥妙,但我碰到过的女人并不总是愿意让你弄明白。我是个有些好色的家伙,她们都知道这点,但她们仍愿意和我玩。有时我想‘我深陷其中了’,但是我错了;但绝大多数时候我是对的。也许她在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来答应你,也许她不是。但毫无疑问,直截了当地说同意的情况太少了,这一点勿庸置疑。和我约会的女人总让人进退两难,弗拉德,那就是游戏的一部分。” “这与你和莫伊拉的事有什么联系吗?” “当然有联系!莫伊拉的所作所为和大多数曾与我上过床的女人或少女差不多。我的婚姻只是名义上的,每个同我一起出入的人都知道。我在四处寻找对象,所以莫伊拉一直在试着让我平静下来?她们都这么做了。如果当我第一次试图干些什么时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那我定会大吃一惊。你想要的是包括抗拒,那是性爱的一部分,这是做爱的常规。” “但莫伊拉抵抗了,最后是你强迫她的。” “不,我没有强迫她。我战胜了她,她投降了。我从未威胁过她,从未把她的手按在地上,从未把她灌得酩酊大醉以至于她对她所做的事一无所知,她是挣扎了几下,但那是象征性的挣扎,她所做的只是说‘不’。” “她确实说了‘不’!” “当你对一种过分举动说‘不’,而那家伙并不认为你说的是真心话,那你会怎么办?” “我会再次说‘不’,直到我确信他明白我的意思了。” “但如果莫伊拉没有这么做呢?” “她一直在说‘不’。” “没有,她没有,我听到过真正的‘不’,真正的拒绝,它们会突然让你停止。女人们会变脸,她们会走开,厉声喝斥你,把你推开。对每一个稍有经验的男人而言,这种‘不’再清楚不过了。当情形十分确定时,你得让你的‘不’听起来十分清楚,明确。莫伊拉渴望得到情爱。她只是不敢肯定她在布赖顿的男朋友是否真爱她。她明确地说过我强xx了她吗?她说了我虐待她,强迫她了吗?” “是你让她做的,你强迫了她,你无视她的拒绝。你强xx了她。” “她是那样跟你说的吗?她真地叫醒你,然后对你说我把她给强xx了吗?” 他把我那个了,凯茨。 莫伊拉,彼得强xx了你,你是想这么说吗? 是吗,凯茨? 是的! 真的吗? 是的! 噢,凯茨,我怎么跟比利说呀? 凯茨抬起了头。如果说她看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彼得眼里乞求的目光。她大约犹豫了有一秒钟,然后就开始下结论了。“我不记得确切的字眼了,彼得,但我看见了她的脸,她的眼泪,我认为你强xx了莫伊拉。你可以一直说下去,但那将无济于事,莫伊拉将永远笼罩在它的阴影之下,也许比利也是。她不准备将它公诸于众,因为她不能。但她认为你强xx了她,我也认为她被强xx了。你在场,你是个强xx犯,你是头猪。” 彼得看上去心灰意冷,他的眼睛黯淡无光,眼神松散,就仿佛刚才他在乞求她赐予他生命而被拒绝。一种绝望的神情从他的眼睛里透出来,一股怜悯之情使凯茨的决心稍稍有些动摇。她迅速地站起来,说她去要些饮料。她低头看了看他的碟子,“慢慢吃你的咖喱饭,彼得。你好自为之,日子还得过下去,不是吗?” 她走向吧台,她知道彼得正注视着她,当她回来时,他已经很平静了。 56 他们回到约翰大街,布莱克赛正与麦金尼斯、赛恩、格里夫斯以及乔治·林赛尔在办公室里,墙上挂着一张凯茨住宅的平面图,住宅楼四周是环绕着的街道,里边是她的公寓。凯茨不禁打了个冷颤。 当他们进去时,正在说话的布莱克赛停顿了一下,冲他们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通往凯茨公寓的路线将穿过经由约翰斯公寓和卡索姆·德瑞斯公寓的防火安全通道,并穿过这座花园,然后从这个楼梯上去。我们已同住在二十八号房的夫妇作了详细安排,二十四号是套空房子。如果伯克的神经系统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他应该会使用这套房子。所以我们必须伏低身子,因为他有可能走进圈套。 “如果伯克按我们的设想行事,那么弗拉德开门时将会冒很大风险,最理想的是,我们能在楼道里捉住此人,但如此一来,我们就无法避免打草惊蛇。除了在弗拉德的房间里埋伏一个人以及在约翰斯的公寓内布置下其他人以外,我们还会有一队人马从外面赶过来,三十六号房对门也会安排一个应急分队。” 凯茨说:“那些家伙集合到我门口需要多长时间?” “我们估记,从楼上下来,出去,穿过大街至少需要二十五秒钟。” “时间太长了,长官。伯克可能早就把我打昏并把我弄进去了。” “是的,弗拉德。我们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但别忘了我们还在屋里埋伏了一个人呢。” 布莱克赛得又开始跟那些人说话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看起来伯克很会对付盯梢,他似乎对街道的情况摸得很熟而且总选在夜深人静时下手。即使我们安排一个哑巴工人在街上干活也难保不把他给吓跑,我们最主要的武器只能是弗拉德自己以及埋伏在屋里的那个人。” 凯茨再次打断他的话:“我们能躲多久,长官?如果伯克不出现,我们该怎么办?他也许比我们想像的要聪明一点,也许他正等待着这么一天,你们撤除对我的人身保护的那一天。” “你今天的新闻报道上有照片,是吗?” “是的,长官。” “他们会将它发表在今天的报纸上吗?” “布赖顿,也许会,长官。但也可能不会,明天发表的可能性大些。” “那么全国性报纸呢?” “只有《太阳报》,长官。他们可以把我的事放在明天早上的头版头条。他们将在这件即将发生的事件报道方面独领风骚。‘拯救布赖顿的女孩’以及所有……我们已经答应他们,伯克的擒获经过将让他们来独家报道。” “噢,是吗,我们已经答应了他们了吗?” “这是唯一能调动他们热情的方法,长官。” “热心公益的精神究竟都跑到哪去了?”布莱克赛说,“它已同社区警方一道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们没在那儿呆多久,他们给凯茨看了看花名册,告诉她谁什么时间会在哪儿。麦金尼斯给了凯茨一件防弹背心,让她穿在她的无袖套头罩衫的里面,凯茨说她从不穿这种罩衫,麦金尼斯咆哮着说,那她现在必须得穿了。 但她仍然得同梅森警官共事,他会在中午午饭时和下午五点半让她下车,他们要演一场他离开她的戏给人看,然后他开车去前面,停好车在那等着。 “瑞德警官白天保护你,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梅森警官将做你的守夜人。他送你下车二十分钟后会穿过后面花园到你那儿,他会守在你的前厅里,如果你们要说话,就把电视声音开大些,因为伯克可能会偷听。” 凯茨问,他们仍在四处寻找伯克呢还是就指望这次行动呢?布莱克赛告诉她,现在有一个军的人在找他,而且每辆经过汉普塞尔的埃斯哥特货车都被拦住接受查看。不久就会民怨四起,他说完就咧嘴一笑。“但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不是吗——抱怨?” 57 德比·斯诺此刻一定在等着他们,穿着她的高跟鞋咔哒咔哒地在“大都会”的入口处踱来踱去。凯茨告诉梅森她得去见她。“我开车送你去。”他说。 她暗示说没有那个必要,她和他一样,也有选择的权力,她不需要他的陪伴,这难道不是与他共同的感觉吗?他指责她不忠于职业,哪怕是暂时性的,他仍然是她的保护人,如果她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们第一个找的就是他。 梅森对她说:“我现在只是在工作,弗拉德。” 他们再次坐上了他的卡瓦利尔。他静静地开着车,一言不发。当他们到达“大都会”时,梅森陪着她一起下了车。德比·斯诺穿着一件长得一直到脚踝的开士米大衣走了出来。那件衣服看上去起码值一千英镑。门卫走上前来刚准备说车停得不是地方,梅森赶紧大声说:“警察!”德比·斯诺伸出了手,梅森握了握,接着他们一同上了车。 天气并不怎么好,可以感觉得到寒风像刀割一般凛冽,大海看上去仍那么恐怖,桥墩底部的周围激荡飘落着白色的浪花。当梅森将车开出汽车泊位时,他极迅速地来了个急转弯,把车开上了马路,然后又挤进了两辆挨得很近的汽车之间的狭窄通道,其中一辆嘟嘟地按着喇叭,而梅森却跟没听见似地继续开他的车。 “你总这么开车吗?”德比·斯诺问。 “我是个职业司机。”梅森说,“会很安全的。” 他们驶进了因克曼排屋。凯茨觉得这里看起来冷清得有点奇怪。她的公寓外停着几辆车,于是他们把车停在对面。凯茨看见那幅镶花边的窗帘急促地拉动了一下,她同梅森和德比·斯诺迅速地低语了几句,说她只是想问个好。 “那是我隔壁邻居,”她解释说,“她是个和蔼可亲的好老太太,她一直很关心我,我只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我们还有时间,”德比说道,“摄影师还没来。” 当凯茨从车里出来之后,她才第一次真正地意识到这风有多么厉害。有时当欧洲气温骤降时,英国似乎就变成了那股来自俄国的恶劣寒流长驱直下的一条通道。她一边躲闪着来往车辆横过马路,一边向躲在窗帘后的勒蒂斯夫人招了招手。 “勒蒂斯夫人!你好啊!你知道吗,我马上就要搬回来住了!我只想向你问声好,看看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谢谢!” “那次被盗后,我把我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 “我在报纸上看见你了。” “是吗?” “他们说你会获得一枚勋章。你还要离开一段时间吗?” “装修!勒蒂斯夫人,你知道……” “我想你会再回来借牛奶的,是吗?” “很可能,夫人。” 凯茨溜走了,她真希望能给勒蒂斯夫人一个拥抱,但她们之间存在太大的代沟,她们很少同警察话别。当凯茨走到台阶底部时,勒蒂斯夫人已经轻轻地关上了她的前窗。凯茨抬起头时,看见一辆大型白色篷车开了进来,勒蒂斯夫人也看见了,并像往常一样作了记录。凯茨没有看见她,只看见了那幅泛白的镶边窗帘动了动,还有她那在前厅幽暗背景映衬下的棕褐色身影。德比和彼得同时从车上跳了下来。 大篷车停了下来,被喷得五颜六色的黑色反光挡风玻璃后面有两张看不太清楚的脸。当车门打开时,凯茨把身子低下来以便看清楚他们的脸,她首先注意到一件t恤衫——红色的眼睛,中间是个镜头,一条长长的磨破了膝盖的牛仔裤——是蒂姆。 加雷斯·博克斯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他脸上光彩异常,他斜着眼向大家问好。“看起来,”他说,“我们注定了要相见。” 第10章 58 当他们站在凯茨公寓前的台阶上时,德比·斯诺向大家解释道:加雷斯·博克斯是他们聘用过的两名南海岸自由摄影师中的一个,他非常棒。他曾几次试图在报纸上出名,而真正使他一举成名的却是他拍摄的反映南安普敦桥墩失火现场的几张照片。 “你还记得吗?那是今年夏天,一场神秘的大火,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烈焰。加雷斯的照片真是登峰造极。” “那些照片上了全国性报刊吗?”梅森问道。 “不,我们把它们买下来了,但一两个小时后发生了一件令人震惊的运动员服用兴奋剂的丑闻案。在那以前,加雷斯的照片本来是大有用武之地的,但那以后它已成了旧闻。然而,那仍然是一种突破,所以并不算太糟。至少他已经在头版上发表过一次作品了。” 博克斯抬着个铝箱朝她们摇摇摆摆地走上来。他觉得似乎有必要道道歉。“那是费尔基的照片,是这些照片给我们付工资。”他耸耸肩,“就像摄影竞赛一样,但只有一天时间。”——他转身看见了蒂姆从大篷车上拖下一只长长的银色箱子——“总有一天,他们会买下我的照片并把那些兴奋剂丑闻之类的东西扔进垃圾箱……” “也许吧。”德比说。 彼得、德比和凯茨上了楼。凯茨的门开着,杰基·瑞德恭候在楼梯顶端。他系着个能装一只短口径的史密斯·威森手枪的肩背式皮套,他一认出是他们就咧嘴笑开了。德比睁大眼看了看凯茨。 “这只是为我们的事情准备的装饰品而已。”凯茨说。 公寓里面的布置给人很深的印象。凯茨完全没有要抱怨的地方。女工们的大扫除完成得无可挑剔,闪电战般的装修也天衣无缝。电视机、立体声音响都摆放在了它们原来的位置上,与其原先留在地毯上的凹痕严丝合缝。有人还在墙角处放了一大簇鲜花,那儿原是她的玩具猪仔呆过的地方。 “这地方真不错。”德比轻轻地说。 “谢谢,”凯茨说道,“我大概一个月前被盗过,这畜牲把这弄得一团糟,我都准备搬走了,但是……” “我们可以在这拍出几张不错的照片,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加雷斯可以拍几张你神情忧郁的照片。” “就照你的办吧。”凯茨说话时心不在焉,“那是什么味儿?我闻到了大蒜味。” 杰基·瑞德手里端着盘热面包走了出来。“这是探长的主意。”他说道,“当你想要卖掉一所房子时,你一定得在你的下注人到来时,端上新鲜的面包。汤姆说那样会使你的房子看上去像个家。我不会做面包,但我在圣斯贝尔利买了这些只用烤二十分钟就熟的玩艺儿。” “噢,太棒了,杰基!” “我们还给你买了两瓶不错的酒。”他又笑了笑说,“它们要三块九毛九一瓶,我想它们一定相当不错。” “那酒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它在厨房里,是红色的。”他走出去,留下了蒜味面包。不一会儿,他大声喊道:“呢,是加里佛尼亚,忠实的伽俐咯·卡伯—尼特—索—威格—隆。” 凯茨大声回复道:“别装出一副下层社会家伙的嘴脸。杰基,把瓶塞钻带过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心情很愉快,她回到家了。她曾那么怕回来,但她错了,那个跳布吉舞的男人已经走远了。 彼得·梅森没有觉察出这种变化;德比·斯诺也没有;杰基·瑞德在厨房里聊天也不可能注意到。但当博克斯拿着箱子进来时,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凭着他摄影师的那双敏锐的眼睛,他看出她重现了昔日的光彩,背也挺得笔直了。凯茨·弗拉德突然之间变得秀丽挺拔,光彩照人,锋芒毕露。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变得那么不同,只知道她已不是原来的她了。凯茨却心里明白,动物们只有在他们自己的领地里才显得更强大,鸟儿们只有在它们自己的巢里才变得更勇敢。她回家了,出外旅行回来了,有一股雀跃的电流在她的身体里哼唱,她突然觉得照片一定会拍得十分出色! “谁想来杯酒?”她说。 凯茨已经将胡乱做成的蒜味面包咬得嘎嘎作响了,其余每人抓了一大块。她因为回到家而如此高兴,她流露出快乐的情形就像面包里流出黄油来。当杰基·瑞德拿着一瓶酒,五个杯子和瓶塞钻进来时,她装作厌恶地冲他道:“你自己觉得这么一瓶酒能喝多久,杰基?”他赶紧跑回去把另一瓶值四英镑的酒也拿来。她又叫了起来:“还得拿只杯子给那个男孩用!” 加雷斯和年青的蒂姆开始布置场景。这时,凯茨和德比正坐在沙发上聊天,两个警官倚在窗户旁说话。杰基·瑞德已经开始谈起实质性的问题。他说起了玩捉鼠游戏的最佳方案,尽管他把用词稍微换了换。 “布莱克赛已经走了。”他说,“你明天就可以搬进来住。但今天不行,一点钟以后我才会到这儿,而有一半人会被绊在别的什么地方。直到明天早上,我们才能编出盯梢组来。”他边用手敲击着他的手枪边补充说,“当然,我放了根大木棍在外头作信号。所以,我们不会有事的,哦?”然后,他平静地同彼得·梅森闲聊起来。不过每隔一分钟,他就向楼下的街道快速地瞟两眼。 凯茨同那位女记者说话时,加雷斯·博克斯以及他的助手则在她们周围高效率地忙着,把他们的设备搭置起来。凯茨无意间一抬眼,看到博克斯正笑嘻嘻地听她们说话。当凯茨注意到他时,博克斯会冲她一乐然后继续埋头工作。 “有一名涉嫌制造几起强xx案的案犯正在外逃。德比,他强xx了五名妇女。最后一个,简·戴利,已经死了,我们知道那个强xx犯的名字以及他的长相,但当我们突袭他最近一次的住所时,他逃跑了。我上司认为我已被列在他的袭击对象名单之中,因为他的墙上有一张我的照片,他还知道我这儿的住所。我们希望他会来找我,然后我们就可将他擒获了。” “那为什么要将这屋子装修一新呢?”德比说。 “在阿沃卡多事件快结束时,这里被一个丧心病狂的夜贼翻了个底儿朝天,接着我又住了几天医院。然后,我就只能在我的探长家里暂时借宿。我在外面已经过三个星期了,我们觉得当我不在时这个家伙可能已经盯上了这座房子。他应该知道我已经离开了,我们需要让他知道我又回来了。” “所以你想让这些照片,这房子,这些街道都出现在那篇报道中?” “是的,但这一定得做得很好,其一,不能太显眼,其二,我不想让每一个看过《太阳报》的淫贼都知道我住在哪儿。” 斯诺笑道:“你是说一个淫贼就够了,是吗?” “完全正确!”凯茨说。 加雷斯和蒂姆已经在窗户对面支起了一块白色的幕布,短腿三脚架上摆着台照相机,镜头向上对准椅背。他们停下来,等待凯茨。那位年轻小伙用嘴呷着酒,极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又酷又才华横溢。博克斯几乎被他逗乐了。 德比·斯诺叫他过来并向他解释这次照相的双重含意。他似乎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含意。 “我想,我们可以在这儿拍几张幽黯、忧郁的照片,”他说,“我们可以让你看上去强壮而意志坚定,如果你能摆些姿势的话,我们也可以拍显得柔弱的照片,这儿的光线好极了。” “我穿什么衣服好呢?”凯茨说。 “你现在穿的衣服就很合适。如果你有夹克也行,反正一些随便些的衣服就很好了,你有在家里穿的便服吗?” “有,是别人送我的礼物,我从没穿过呢。” “那对拍一张单身小姐式的照片再合适不过了,等会儿我们拍照时,你能不能把头发弄湿点?” “一步步来,加雷斯。” 当加雷斯正式投入工作时,他的动作迅速,效率极高,面面俱到,有条不紊。他偶尔会扶一扶她的身体,让她的头稍稍偏一点,帮她弄弄头发,变换一下肩部的姿势。他们同床共寝还只是大约十四或十五个小时前的事。凯茨仍能感受到,他的触摸带来的某种触电反应。但她无法相信博克斯的无动于衷,甚至是冷酷无情。更糟的是,自己竟然也对他十分冷淡。他只是在工作。她没专心听他说话,而他却一直在喋喋不休于摄影师的陈词滥调,诸如:“给我点生气的表情,凯茨。”“给我些哀伤的神情。”她觉得她像在演戏,被人摆弄来摆弄去。 她觉得自己简直无视了他的存在,而他却似乎十分满意这个良好的开端。她开始捉摸他在给谁拍照。 “噢,硬气一点!硬气一点!”这是在拍穿夹克的照片。 “把衣服松开点,现在,凯茨——你得表现得情绪低落,虚弱无力,向下看。”这是在拍家庭便装相。 她又要了一杯酒。接着,博克斯问是否应开始拍跑步照了。 德比醒来说道:“你觉得怎么样,凯茨?你这儿有猫咪吗?” 凯茨换上她红白条纹的毛罩衫和黑色短裤。但当德比坚持说这些照片得去户外拍时,她又回到卧室换了条腥红色的紧身运动裤。虚荣心使她没有穿长裤配红尼龙衣。她仍然有副好身材,如果他们要把她的身条曲线照出来的话,她会展示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他们来到户外,在公寓的外面照了一打相片,然后就向滨海区走去。凯茨穿了件黑色的“法兰克·萧特·哥尔特克斯”毛衣。她慢慢向前跑着,但当她听见大街上只有耀武扬威的西伯利亚寒风的怒吼,而非汽车发动机烧热之前发出的嘟嘟声时,她赶紧挤进了一家小巧、温馨的商店的门廊里,站在那等他们过来找她。由于天气不好,拍照的时间给缩短了些。德比说得没错,寒冷使她的乳头变得坚硬起来,凯茨觉得有点疼。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这篇报道是辆“马自达”,那么我的乳头就已经为它交过路税了。 他们快速地把照片包好,蒂姆开始重新装车,而加雷斯则在与德比讨价还价。尽管为了节省时间,相片得由报社拿去冲洗,但它们的所有权仍是加雷斯的,效果最佳的照片会发表在明天的报纸上。他们商定好了,凯茨能得到一套影印件。明天早上,《太阳报》将刊出有关“拯救布赖顿城的女孩”的先期评论文章,正式文章将于一周左右之后才公开发表。 德比说她不得不考虑要回一趟伦敦了。她准备乘出租车离开公寓,顺道去旅馆取她的行李。出租车到了之后,她与凯茨在公寓门口略略拥抱了一下就乘车走了。凯茨转身问加雷斯,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噢,我不准备走。”他傻笑着说,“既然我在这儿能赚《太阳报》的钱,我想我还是再照些照片留着以后用吧。”然后他又问凯茨今晚能否留他过夜,脸上仍旧带着那副傻兮兮的笑容。 “蒂姆呢?”凯茨问。 “我让他坐火车回去,他有自己的事情。” 凯茨想拒绝加雷斯留下,可她又想到加雷斯以前曾让她和莫伊拉留在他那儿过了夜,因此她想不出什么官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他。 “好吧,”她说,“就住在客房吧。”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博克斯说。 凯茨微微一笑。“主要是因为我们互相还不太熟悉。” 加雷斯回敬了一个笑容,但很快就收敛了。他再张开嘴时面容显得平淡而没有生气。“我觉得我们已经够熟悉的了,凯茨,你不这么认为吗?” 她抬头看了看窗户,加雷斯顺着她的目光向上望去,梅森和瑞德站在窗帘后面,也正看着她们俩。凯茨都能看见杰基·瑞德手枪的枪托。 “今天下午我把我剩下的那部分照相器材放在你这里可以吗?”加雷斯问。 “我可能会出去。”凯茨说,“但是我想它们放在这里绝对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有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那样的人看管着它们?” “对。” “那非常好,不是吗?” “是的,加雷斯,对你的那些器材,你完全可以放心了。” 博克斯准备离开了。他侧了侧身,靠近凯茨道了声“再见”。蒂姆此时已经上了卡车,进了驾驶室。博克斯笑了笑。“我想这个小伙子肯定非常讲信用。”他说,“我从没见过什么人这么迫不及待地等着赶火车。” “再见,加雷斯。” “再见,弗拉德。” 博克斯登上卡车侧面平平的档泥板,身子一族进了驾驶室。车门砰的一声关上。接着卡车的发动机颤了两回才恢复了活力。伴随着“突突突”的声音,车子发动起来,慢慢地驶离了马路边缘的停车线。博克斯的脑袋又从驾驶室的车窗中露了出来。这一次他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凯茨并没有动。博克斯冲她喊道:“我猜,今天晚上的晚餐你想让我顺便买了给你带过来,对不对?” “对!为什么不呢?”她说道。 “看到了吧,”博克斯说道,“我们两个人还是够有交情的!”卡车开上大街,准备拐弯了。博克斯在回去的路上,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凯茨已经回去了,她有些事情还要查一查。 59 不经意的小事有时可能也非常重要。凯茨进来时突然想到那些邮件,但却没有找到。于是她一边往楼上跑一边大声喊出来。 凯茨穿门进来时,杰基·瑞德迅速地转过身,真是要多快有多快。凯茨一问,他便答道:“在厨房里呢。拜托下次进来时敲一下门好不好!” 她走进厨房发现了那些信,六个牛皮纸信封。一封是用红字写的账单,一封是大学的一个老同学写的,两张明信片,还有一个黄信封通知她在一次抽奖中至少赢得了十五万英镑。 最后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比赛人场券。是胜利五号。上次因为住院她已经错过了,这是第二次,定在一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天举行。斯塔宾顿十公里赛跑,是在费尔汉姆附近的平地赛跑。在这一类比赛中她通常发挥不错,包括她的个人最好成绩三十四分零一秒也是在这种比赛中创造的。但她知道那个地方风特别大。不知什么原因,虽然她总能在比赛中拿名次,可她却总不能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她从信封里拿出她的参赛号码,红色的九四八号,钉在了墙上。 她听见瑞德警官和梅森警官在休息室里。她走进去找自己的手提包,顺便问他们要不要茶。他们答应了一声。凯茨来到厨房开始泡茶,顺便把伯克屋子的几张照片和自己的那张叠起来的大照片拿了出来。她把它们也钉在墙上,就钉在斯塔宾顿比赛号码的旁边。然后坐下来盯着这些照片静静出神。 在第二个瓶子里还剩了大约一杯红酒,她喝完的时候壶里的水也煮沸了。凯茨还是在看着自己的那张照片。她穿着一身运动服。当时她好像刚刚在赛跑比赛中击败一位受过严格训练的南安普敦公路赛跑高手,可能还是个苏格兰人。他的名字叫安迪什么的。记时器在照片上没有,可她记得自己用的时间。她在别处也见过这张照片。那次比赛是图顿十公里赛跑,她跑了三十四分四十秒,是她的第二快记录。 她走过去叫杰基把茶沏好,然后拿起了电话。她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佛伦西克斯的电话,然而她想要找的人却不在。 喝完茶他们讨论了一下各自的任务分工。作为警察,他们都知道做保护工作是一个非常令人厌烦的活儿,不需要什么智商,也没有什么刺激。五十次保卫工作也就有一次能真正碰上危险。以前有人曾说过,保卫工作就像乘飞机,一起一落有两三分钟不安,中间的几个小时都十分无聊。对凯茨来讲,情况就不同了。她想她会感觉出来伯克什么时候将会出现。况且这是在她自己的地盘上。她欢迎伯克的到访。 凯茨把话题又扯到了照片上。杰基·瑞德是一个比较平庸的新手,以前他曾在全国警官影展中受到过“高度赞扬”。他说他在当地的比赛中总能赢,可要在大一点的比赛中却总是名落孙山。 “也许你太卖力了。”凯茨说。 “什么意思?” “总是为了要在比赛中取胜而拍照。你应该平时多积累。” “我猜你是不是对这些都明白了?” 凯茨说她很好奇。她想知道一张照片能保存多长时间?机器印制的时间长些还是在暗房里手工洗的时间长,或者两者差不多?又问彼得光凭看一眼照片,能不能判断出它是什么时候拍摄的?如果照片是最近印的他能不能看出来?是不是所有安塞尔·亚当的名作最后都会变黄? “照片要是很旧的话就是很早以前拍的,”梅森解释道,“四五十年代的相机质量不好,现在冲洗技术可先进多了。现在的照片能保存很长时间。一幅照片是不是最近照的很难判断出来,但是你要是给我两张,我就能告诉你哪张是最近拍的。” 凯茨喝完了茶。“我想跑跑步,”她说,“我觉得自己像被关在笼子里。” “别犯傻了。”杰基·瑞德说。 “就跑一会儿,警官。跑到国王大道就回来。我是个运动员,要是我的腿不运动运动的话,我会发疯的。” “不行。” “让她去吧,杰基,”梅森说,“我开卡瓦利尔跟在她后边。那是个公共场所,再说弗拉德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的主角伯克先生,量他也不敢在这海滨胜地的大道上制造血案吧。” “我还是觉得不太好。” “想一想,杰基。这是她平常每天都做的事。这样才显得一切和往常一样。我们不是想把那只禽兽诱出来吗?” “你跑三公里需要多长时间,凯茨?” “如果我跑步之前做了热身运动的话,大概需要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我用十二分钟就能做完一套半健身训练!” 凯茨笑了笑。“那是平常的速度,我还可以跑得更快。警官,可我刚喝完半瓶酒和一杯茶。” “真有意思,弗拉德。”瑞德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出去时小心点儿。” “好像我自己不会小心似的,警官。” 差不多六点钟了。凯茨还穿着那身运动服,外面套着阿斯克斯的田径装。凯茨脱掉外套,走到外面楼梯上。到顶层时她反转过身,后退着下到三楼。梅森和杰基则在一边抱着双臂看着她。 凯茨抬起左臂扶着楼梯扶手以保持平衡,右臂倾斜着。她按下了跑表上“开始计时”的按钮。在跑表的哗哗声中,她跑到楼顶,忽而上忽而下,忽而左忽而右,嘴里还随着动作“一、二。三、四”地打着节拍。看到两个男警官探询的目光,她喘着气解释道:“我这是在让身体摆脱地球引力,非常累!做四分钟……都非常难!这是我知道的见效最快的一种热身方法!”她已经气喘吁吁了。“这个——叫做——哈瓦德——本奇——热身训练。” 彼得·梅森在凯茨前面先出了门,挥了挥手,钻进车子里开始巡七。凯茨几秒钟之后也跑了出来,她已经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了。她先碎步跑了一段,然后加快速度向街的尽头跑去。过了路口,一步迈过一道停车线,她已经到了滨海区。然后她以大约每英里六分钟的速度向城里跑去,还一边数着街边的路灯柱。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酒和威士忌开始起作用了。 顶着风快跑不是件容易事,她跑步的速度已经让她感觉不到空气的流动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看不见的软垫子挡在面前,她得不停地把它们推开。空气的阻力非常大,而且还随着风速的加快不断加在她身上,就好像用尽全力去推一个巨大的枕头,而自己却被捆在那枕头的后面。 她回头找了一下彼得的车,但没有找到。看来他并不关心她。这么说即使那只野兽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他也不太可能飞车赶到把她救走。凯茨一边跑一边用眼睛四处搜寻,搜寻一些东西,或一些迹象,能让她迅速提高警惕。她想现在自己就像是个“健康的柑橘”,对可能存在的危险保持高度警觉但又不相信危险确实会发生。她仍认为自己会感觉得出伯克的出现。 在海豚馆附近凯茨歇了口气,然后往回跑、现在嗥叫的大风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暖洋洋的力量压在她的背上。不幸的是,回来的路上她从顶风获益很少。她以前每小时十英里的速度现在却被背后的风抵消了。她回程的第一英里还是跑了五分二十秒,已经够快的了。半路上,她看到了那个警官,他的车被塞住了,他正冲着步话机大喊大叫呢。她觉得挺有意思,他看上去挺生气,脸都给气红了。 当她回到自己所住的大街时,梅森也拐了过来。她慢跑了一会儿停了下来。一转身,她又感觉到了冷冷的风仿佛生气似地在抽打着她的脸。然后她穿过了马路。 60 凯茨本来是要慢跑的,但她最终还是走了起来。房子之间依然很冷,但是至少她用不着吹风了。她想着彼得现在一定已经挤出了拥挤的车龙,调了个头正向她驶来。她感到他就在几码外的皇家散步广场。 她俯下身系鞋带,这时她离前面台阶还有五十码的距离。由于跑步和风吹的缘故,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她朝空中闻了闻,像是有什么东西。还没等她去仔细感觉却已无影无踪了,她摇了摇头。 刚才的跑步使得凯茨腿上、胳膊上、背上的每根毛细血管,每根大小动脉都张开了,似乎都精神焕发地在等待着殷红的鲜血汹涌流过。由于刚才所做剧烈运动的强烈影响,她的肺部现在也被清理干净,全部张开了,作好了呼吸准备。肌肉也完全舒展开来。 凯茨知道这是暂时的,这只是由于刚才运动的热身作用。这种力量是没有什么因素刺激的。几秒钟内,呐啡呔——跑步者的吗啡,就会开始彻底清洗她的大脑,这是她运动的结果,一种免费的无副作用的上瘾的快感。 凯茨经过勒蒂斯太太的窗子走上自己的阶梯。她没有往后看,但是感到一阵紧张,她听到有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但是什么也没有。她坐下来放松一下脚筋,伸手去够弯曲的脚面。接着站起来,开始把脚后跟慢慢地向后踢去。 就在这时,伦纳德·伯克抓住了她。不是从背后,而是从她下面,从房子的地下室伸出一只肮脏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腿肚。接着这个满脸横肉的大块头狞笑着顺着栏杆从地下室爬上来,边爬边把凯茨的腿往金属栏杆上狠狠撞过去。 凯茨刚要喊叫,他就劈头盖脸地一拳打来。这拳带着呼呼的风声,冲着凯茨的下巴猛击过来,凯茨本能地一低头,拳头从她的耳旁呼啸而过。凯茨躲过了这致命的一拳,也丧失了反抗的关键时机。远处,忽然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凯茨绝望地大叫起来:“瑞德!瑞德!” 伯克狞笑着站在台阶上,凯茨倒在一旁。他紧紧抓住凯茨的脚踝,把她往门里拖去。凯茨挥舞着手臂在空中漫无目的地乱打乱抓,却丝毫也没有伤到伯克。她的腿悬在空中,没有借以发力的基础,所学过的防身术都变得毫无用场。 你的腿,弗拉德!用你的腿!用左腿踢他! 把他的身体作为支点,汲取力量吧! 突然间,凯茨完全停止了对伯克的反抗,任凭伯克摆弄自己。伯克愣住了,凯茨抓住这生死攸关的瞬间,抡起左腿冲着他的脑袋狠狠踢去。一下,两下。伯克的脸上鲜血四溅。他抬起左手捂在脸上,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抓住凯茨脚踝的手也松开了。凯茨腾出右腿,当胸一脚直踹过去。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伯克应声向后倒下,摔到地下室的楼梯上。凯茨嘴里仍然高喊着:“瑞德,瑞德!” 她听到了卡瓦利尔冲上街道时发出的尖厉的声音,接着看到了梅森的脸,他将车撞到了围栏上。梅森冲出汽车的同时,伯克从地下室猛冲上来,举起血淋淋的拳头,像一只被困的野兽一样咆哮着,仿佛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熊。瑞德朝凯茨大喊,让她逃到一边去。他双手端着手枪,蹲下来,指着伯克的胸部,手臂由于紧张微微发抖。 瑞德大喊:“站着别动!警察!”枪响了。接着伯克咆哮着冲下台阶,一只胳膊就像来回摇摆的窗门。梅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侧身闪过伯克的直拳,高高举起手里的警棍,向伯克的手臂狠狠地就是一棒。伯克痛苦地大叫起来。梅森毫不手软,一棒又一棒地打在那只已经血肉模糊的胳膊上。伯克脸朝下趴在地上,疼昏过去。梅森冲上前来,把伯克的双手反剪在后,铐上了手铐。几秒钟后,伯克又苏醒过来,脸上的肌肉由于痛苦扭曲着,双眼死死瞪着凯茨,鲜血顺着脸颊和胳膊滴落到台阶上。瑞德站起来,枪口顶着伯克的太阳穴。 “狗杂种!你被捕了!” 61 这是一次盛况空前的缉捕,警局的气氛与以前大为不同,每个人都在为将罪犯逮捕归案而激动万分,大家都想到牢房去看一看。那天没有人愿意早些回家,就连值晚班的人也闻风而来想看个究竟。警局的看守所里越来越挤,越来越闹,负责监管的警官终于失去了耐性,叫大家都滚出去。他们叫来了警局的外科医生。伯克仍然戴着手铐,没人愿意冒险给这个大块头拿掉手铐。医生们初步诊断后从布赖顿总部叫来一辆救护车。四名五大三粗的穿制服的警察连推带搡地把伯克推进救护车,直奔总部医院。布莱克赛已经接到通知,伯克拍完x光片后,将直接送回约翰大街警局的看守所,等待审讯。 汤姆·麦金尼斯把凯茨扶进他的办公室,关上门。麦金尼斯的声音在玻璃后面嗡嗡作响。“凯茨,你真走运。如果梅森警官晚来一会儿,你就已经横尸街头了。” “不,汤姆,是伯克早到了一些时候。当时我已经感觉到他正在过来。我就是那时抓到他的。” “你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知道伯克会来的,汤姆,他从没打算逃跑。”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凯茨。” “没什么,汤姆,他只不过比我们预料的要早到一会儿,更强壮一些。我还真怀疑他是否服用了什么东西……” “我不这样认为,医生很快就会找出结果的。我们可真是太掉以轻心了,差一点就犯下了弥天大错。你真是万幸,弗拉德。” “他毕竟没有那么聪明,不是吗?没有用埃斯哥特货车。” “不,梅森在三条街以外的地方看到了它。他和我们用无线电联络后就立刻去追你。你当时至少应带着无线电吧?” “我认为伯克不会那么蠢。” “无线电呢?” “我用不惯那东西,汤姆。” “这是你没有死掉的理由吗?” “不,先生,只是一个事实。我已经告诉了你,我以为伯克在一小时以后才会来。我计算过的。” “现在,你只有重算一遍了,凯茨。不到明天上午的报纸出来,你就死活不相信你会有危险。无论如何,在你开始跑步之前,你和梅森警官就已经商定好了,他会在车里跟踪你。你同意了,对吧?” “是的,先生。” “你也答应过跑步时会带着无线电,虽然这可能会暴露身份。你要在明天早上将这点写进报告里。”麦金尼斯停了一下,肩上像是卸下了重担。他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一小瓶酒,接着问凯茨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凯茨说:“给我升职?” 麦金尼斯差点没哭出来,他倒了两杯酒。“喝了你的威士忌,然后填完你的报告表格。别再多想了。我说过,从你加入到我们中的那一天起,就是一个错误。你已经证明我说的没错。” 62 梅森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埋头填写那些没完没了的表格和材料。凯茨在他旁边坐下。梅森抬头打了个招呼,什么也没多说。凯茨拿起一只圆珠笔,开始对付令人生厌的文字工作,一边写,一边咒骂着官僚主义,皇家警察局,还有保守党。没过一会儿,她就再也写不下去了。凯茨对梅森说了声谢谢。 “我只是做我的工作,弗拉德。” “我知道,”凯茨说,“谢谢你做得这么漂亮。” “算了吧,凯茨。” “你救了我的命,彼得。” “是瑞德救了你。” “大概是,”凯茨说。接着她问自己能否请他喝杯咖啡。 “为什么?”他说,“感到内疚,是吗?” “我只是想说谢谢。” “如果你想那么做,你可以明天早上送我到南安普敦。你可能记得,我的汽车已经报销了。” “你今晚在哪里过夜?” “我已在你公寓里定了房间。” “如果你愿意,你就去。” “不怕我会强xx你?” “不,彼得。” “为什么这么想?弗拉德。” “因为伯克,我想。也许因为莫伊拉说的的确有些道理。我不能原谅你对她所做的,但是她是正确的,你做的和伯克做的不一样” “我们之间说话的语气转变得很快,对吗?” “不,彼得,你仍然是个强xx者。” “但是还可以睡在你的小沙发上……” “如果你敢靠近我,我就杀了你,你知道我会的。” “我敢吗?看看你对伯克都干了些什么?” “他不过是罪有应得。”凯茨说。 俩人没再多说什么,又各自低下头对付那些要命的表格和报告去了。写完以后,俩人出去逛了一圈,在格蕾普斯酒吧喝了些威士忌,然后坐出租车到了海边,散了会儿步,然后回到凯茨的公寓。 俩人走上楼梯,凯茨在前,彼得在后。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恐惧感,不会再汗毛倒竖,满肚的怒火也已经了无踪影。她似乎听到遥远的什么地方有个声音在呼唤她。但是现在单独和一个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怎么能去那儿呢?彼得大大方方地坐在她的沙发上,凯茨坐在另一端,新倒的粉红色的文森特酒放在膝头。她看着彼得,喝起了酒。 他们又开了一瓶文森特酒,屋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彼得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他说,当伯克向他走过去时,他没有动,是因为从内心深处他恨不得自已被他揍一顿。 “但是我的身体本能地躲开了。我自己并没有决定要向旁边让,但它就发生了。接下来我就狠狠打他,直到他倒下为止。” 凯茨陷入了深思。“彼得,我对拘捕的过程记不太清了。我只记得自己踢他的脸,他的牙齿满是鲜血。我没想到他摔到地下室后,还会起来。” “因为他很愤怒,”彼得说。她又倒了一些酒。他抬起头向上看着。“最后的结果出人意料地简单,是吗?你觉得伯克最后是不是完全失去了控制吗?你认为这是他之所以犯错误的原因吗?” “我不知道,”凯茨说,“我认为……”她想说点关于加雷斯·博克斯的话题,但是电话响了,声音响彻整个屋子,就像是刀子捅破了皮肤。“讨厌!” “我来接电话?”彼得说。她点了点头。 “喂?” 是警局值班室。麦金尼斯和布莱克赛刚打过来的电话。又有一具尸体。在齐彻斯特发现了一具女尸,死亡时间大约在十二到十五小时以前,遭到过强xx,但是发现没有精液。胳膊上有烙痕。 “麦金尼斯两分钟后来找我们。”彼得说。 他们站在外面等汤姆,风已经变小了,但是夜幕已经降临,潮湿而又阴沉。他们很快就清醒过来。探长的车灯照到湿淋淋的街道,俩人一起上了车。 “伯克九点半被送回了约翰大街。他说他不想请律师,但是我们给他找了一个。他知道我们因为攻击你而逮捕他,他坦白了五名,其中还弄错了一个南安普敦的姑娘。对第六个他却只字未提。” “我们怎样知道她的,探长?” “她姓埃利斯二十四五岁。发现时已经死了,死因是头部刺伤。胳膊上有伯克的烙痕。但是医生说,没有发现精液。那是一个偏僻的农场,不是伯克通常作案的地方,现场有固得异轮胎留在泥地上的车印,和伯克的货车一样。” “天已经很晚了。” “不。”凯茨感到恶心。 他们在老斯特恩向左拐。汤姆·麦金尼斯刚才说,他对最后一次攻击很吃惊。“伯克所做的其它事都很明白,一个典型的全盘招供的人,他为什么要强xx最后一个,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 梅森双手抓住扶手,麦金尼斯车拐得太厉害。“你认为他神经错乱了,是吗?” 麦金尼斯向车窗外吐了口烟。“神经错乱?”从后座上凯茨可以看到他的脸。 他们到达警局时已经一点钟了。 63 麦金尼斯弄醒了伦纳德·伯克。他很平静,安详,说话慢吞吞的,略带歉意,那只完好的胳膊被铐在椅子上。探长问他,他还有什么没交代的?他说没有了。 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坐在伯克的对面,一个叫戈登的律师坐在他右边。审讯室的门开着,彼得和凯茨站在门外。 “最后一位,那个金发女郎,我本不想做的。但是他说她不好,她跟着我。他说只不过是再多一个而已,然后他就会告诉怎样住手。他有我的照片。” “谁说的,伦尼?” “兀鹰。” “谁是兀鹰,伦尼?” “上帝。” “你杀死埃利斯女士,伦纳德?” “谁是埃利斯?” “你今天早上在哪里?伦纳德。” “在布赖顿散步。我到了游乐中心,我喜欢那里的灯光。” “哪个游乐中心?伦尼。” “码头前的那个。” “告诉我们关于上帝的事,伦尼,关于兀鹰?” “我不能。” “你为什么不能,伦尼?我们是你的朋友。” “你们不是我的朋友,你们骗不了我。他告诉我你的情况,我知道你的一切。警察都很坏。” 布莱克赛接着说:“喂,伦尼,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我是诺曼。” “我是伦尼,你是警察吗?” 布莱克赛迅速扫了律师一眼,“不,伦尼,我不是。” “那你是谁?” “我不能说,”布莱克赛说。他摇了摇头伤感地说,“不允许我说。” “你很伟大。诺曼,和我一样伟大。” “对了。伦尼,我们是一样的。” “我是复仇天使。” “我知道。”布莱克赛说。 伯克看起来有些迷惑。他摇了摇头。“那么你,你是?” “我不能说,我一定不能说。我和你一样,伦尼。” “他们也抓住你了吗?” “恐怕是的,伦尼。” “兀鹰会来的。他将拯救我们。诺曼,他什么都能做。他知道一切——你到哪里去?你干什么?他有一千只眼睛。” “我还可以做些事情,伦尼。” “什么事情?” “我可以让这些人都离开。” “你能吗?” “是的,你想让我这么做吗?” “是的。” 诺曼·布莱克赛向后拖了拖椅子。他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接着他突然站直身子,挥舞着手咆哮着:“走!以上帝的名义,走!” 凯茨以前曾听过督察对跑腿警察的叫唤。但是这一次,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出来,刺击着他们的耳朵。律师吓得哆嗦起来。他对律师和麦金尼斯作了个手势,低声喊道:“走!马上走!” 麦金尼斯站起来,戈登站起来。探长扶着戈登的肩一起离开了房间。 “好了,伦尼。”布莱克赛说。他俯下自己大块头的身体,向前探了探身子,直望伯克的双眼。“只有你和我了,伦尼。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是的。”伯克说。 “我要关上门吗,伦尼?” “可以。” 布莱克赛慢慢地走到门边,迈着大步威武又庄严。律师有些不知所措。布莱克赛笑着低声对他说:“不要担心。伦尼·伯克已经离开了这个星球。我只不过想从他那里得出埃利斯的消息。五分钟,好吗?磁带还转着。” 考林·戈登微微点了一下头。布莱克赛笑了笑把门关上。 64 三十五分钟后布莱克赛走了出来,瞪着双眼,暗淡无光。凯茨、彼得、麦金尼斯和戈登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布莱克赛阴沉着脸,一副沮丧的嘴脸。他对麦金尼斯说:“他不上钩,他谈到了前五次攻击,就是闭口不谈埃利斯。上帝还控制着他。他认为我是加布里埃尔,但他不愿谈及齐彻斯特。”他转向律师。“我们在这件事上做的对吧,考林?” 戈登耸了耸肩。 “真该死,考林。你不会有什么不同意见吧?” “他是我的顾客。” 布莱克赛截住他的话:“去他妈的顾客!看在上帝的分上,考林,他是该死的马丁!请注意,考林,现在已经早上一点钟了。我们只想快些完事。” 律师试着表示出一种不为所惧的神情。“你应该从我的角度想一下,诺曼。我顾客的利益……” “利益?他杀了人!” “我顾客的权利……” 布莱克赛话锋一转:“好了,考林。如果你想在这里呆一晚上,你就给我讲你顾客的权利,当你讲完以后,你再告诉我们,我们怎样才能证明他在这些系列凶杀案中是清白无辜的。” “我想和伯克再谈谈。他说他今天早上曾在一个游乐中心。” “他还说过他和上帝谈过话。” “然而……” 布莱克赛气急败坏,他转向汤姆·麦金尼斯。“时间到了吗,汤姆?” 麦金尼斯透过玻璃看着伯克。伯克两眼瞪着天空,呢喃自语,摇着头。麦金尼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那么好吧!”布莱克赛说,“你可以为我们准备些咖啡吗,弗拉德?非常感谢。” 凯茨看到布莱克赛脸上掠过淡淡的笑容。“没问题,督察。送到你办公室吗?” “如果你不介意,弗拉德。” “好的,督察。”凯茨拧了一下彼得的胳膊。“跟我来。”他们一块儿出去了。 福利餐厅里寂静无声,咖啡壶咝咝地响着。餐台里只有面包和无籽葡萄。 “你喜欢吗,彼得?”凯茨说。 “这东西能解酒?”他问。 “保证可以,”凯茨笑着说,“这种葡萄因为能解酒而闻名于世。” 他们坐下来。凯茨没有给布莱克赛准备咖啡。彼得说这不是好主意,她说:“怎么?他们可以等。” 房子里很静,就像早上三点钟的火车候车室。 “真他妈的!”凯茨突然长呼一口气。“我真累。” “艰苦的一天。”梅森说,“当然我们总算是抓住了伯克。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凯茨大笑。“我记不起来了?什么时候?” 彼得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的脸。凯茨的目光中透着一股野性,由于劳累而布满血丝,但是对他的敌意已经不复存在了。 “在你心目中,我什么时候又成为正常人,而不是禽兽了?”他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凯茨看来很温柔,几乎像个孩子。“我想,也许是我们俩人在我的公寓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只是……” “什么?” “彼得,你为什么说你想受到伤害?你说当伯克从地下室冲出来的时候,你不想给他让路。你说,从内心深处,你想受伤害。” “你……凯茨……” “你是什么意思?” “你曾说过,我是猪。” “你还听过更难听的。” “你使我想起了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失去了的东西。我习惯了到处风流,但是你说的一些话使我……” “负罪感?” “不是负罪感。” “是……?” “我不知道,没有答案。但是,我也许真是个流氓。我和莫伊拉发生关系,是因为我们俩人在那样的情形下肯定会这样的。凯茨,你认为是我强xx了她。我没有,但我还真不如那样。” 凯茨呷了一口咖啡,慢吞吞地说:“有人会把你当作是强xx犯,彼得。”她顿了一顿,“或许你是,或许你不是。但有另一个人,她要对你所做的事情讨个说法。你凌辱了她。你怎么说的?你‘占有’她?” “我记不得了。” “你说你占有她,难道那不意味着暴力吗?” “一种暴力。” “一种,难道不也还是暴力吗?” “也许是,我不知道,不,不是。比方说布莱克赛督察,他能控制整个局面的方式,这是人格的力量,一种压力。” “我知道有人称之为高压手段。” “你呢?” “也许吧。但是我不在那儿,我认为有那么一条界限。问题在于这界限游移不定,你的界限可能和我的界限不处于同一位置上?” “你在说什么?”彼得很快地说,“你不是在说我曾经和一个女警睡过觉吗?” “是的。” “我认为我告诉过你——她是那种为数很少的,会走上前来主动要求的女人之一。我们约会,第一晚就上了床。我们喝着酒,我问她是不是希望我引诱她?她让我在字典里查一下‘诱奸’这个字。我查了,其中有一条是‘误导,使坠落’。这种情况下,一个流氓会干出什么来呢?凯茨。” 凯茨站起来用塑料托盘端来四杯咖啡,冲彼得一摆头示意他和自己一块儿去。梅森侧着身子给她推开每一道门。每次他开门,她总是微微一笑,权作感谢。俩人走到半途时,凯茨忽然记起了加雷斯·博克斯。 “真该死!”彼得说,“是我的错,加雷斯给局里打过电话,告诉你他今晚不能到城里来了。电话来时,我正在桌子旁边。我说我会转告你。全力以赴去抓伯克时,我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凯茨原谅了他。“没关系,彼得。我的记忆力比你的还差。加雷斯说过,可能今晚上在我那儿借宿,我全给忘了。幸好他取消了,要不到现在,他可能在我门外都已经冻僵了。” “你那儿有他的一些器材,是吗?” “各种各样的小零件,想想吧,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忘了带走它们。他有自己的车,他可以全部取走的。” “他不是急匆匆地和他的小助手赶到火车站去了吗?” “他说他会信守诺言的。” 彼得说:“就这些?” 他们来到布莱克赛的门前。凯茨敲门,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彼得,你说博克斯怎么会知道我在约翰大街警署呢?” 65 咖啡迟迟不来,布莱克赛和麦金尼斯都等不及了。他们索性打开了一瓶布莱克赛的特酿麦芽酒,对酌起来。当凯茨和梅森进来时,俩人已经三四杯下肚。督察的话也多了起来。 “考林·戈登说,伯克还在坚持他和埃利斯太太的死无关。我告诉他要等一等,我们要驱车去找码头游乐中心的主要股票持有人。” 他给凯茨俩人一杯酒。 “你们的探长已经说服我,伯克至少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没有杀埃利斯太太。她是在晚九点到凌晨二点之间被杀的,而伯克六点以前就埋伏在你的住处。他告诉我们,他在地下室里一直等到午饭时间。我相信他。在你到达前,瑞德警官,从一点种开始就在你的住处。期间他出来进去好几次。伯克杀死埃利斯,然后驾车直接到布赖顿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很小。阿伦德尔附近的公路从今天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一直是阻塞的。我们派了便衣在那里来回巡逻,寻找那辆埃斯哥特货车。”他露齿一笑,喝了一口威士忌。接着他挥手让两个警官坐下。“当然,”他继续说,“死亡时间可能是搞错了,那么我们就得推翻上面的假设。”梅森和弗拉德在喝咖啡和麦芽酒。“那么,”他说,“我们在等咖啡时,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凯茨和彼得同时说:“很好,督察。”他们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和谐。 布莱克赛问凯茨:‘你呢,弗拉德?” 凯茨说:“我们相处得很好,长官。” “很好,”他说,“你们两个谁说点什么?” 凯茨问,能不能再喝一杯威士忌? “你很紧张,弗拉德?” “不完全是,长官。但是我还能喝一杯。” 布莱克赛朝桌子方向点了点头。麦金尼斯拿起酒瓶,朝梅森晃了一下。“你也要吗?”布莱克赛说,“这可是三十镑一瓶!” 梅森说谢谢,俯身给凯茨倒满了酒。凯茨说有些事情让她有点担心。 “什么?” “伯克过去是个长跑爱好者,长官。就是我们去逮他时,他溜走了。在布雷菲尔德大厦的另一个看门人说,伯克的表亲曾到过他的住处。” “一位叔父。” “那么为什么伯克会突然跑掉呢?他从没用过自己南安普敦的地址。他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抓他?他的表亲是谁?有人警告伯克要跑。问题是他是谁?为什么?” 布莱克赛赞赏地笑了笑。“有什么建议吗,弗拉德?” “是的,长官,但是你得先给我一些启发。” “喝麦芽酒。” “谢谢你,长官。”凯茨又呷了一口。她喜欢用力回击,但她认为不能把梅森逼得太急。“我能否问一下,先生——埃利斯太太身上没有精液,对吗?” “汤姆?” 麦金尼斯说:“没有。我们从病理学家那里得到的传真。没有精子是因为强xx埃利斯太太的人戴着避孕套。” “这是伯克的医生说的。” “是的,”麦金尼斯说,“还有致命的刺伤,那里的时间和情况,往常的攻击都是在城里而且是有预谋的,这一次却不是。” “是一次伪装作案?”彼得·梅森充满希望地说。 “怎样作案?”麦金尼斯说,“我们从没有发表过关于攻击的任何细节。” “那又怎么样?” 凯茨站起来。“不是埃利斯受到了伯克攻击,就是警告伯克的那个人自己所为。” “知道谁是坏蛋却又给坏蛋通风报信。”布莱克赛说他有些醉了。 “那意味着什么呢?”彼得迅速地问,“家庭成员?或是亲近的人。” “没有人看见这个‘表亲’吗?”布莱克赛问。 “没有人,”梅森说,“弗兰克·费尔德被他在伯克屋里看到的一切震呆了。他本来是不大急着讲话的。当这个‘表亲’露面后,他正在现场的另一面努力回复平静。‘表亲’离开后,伯克走过去叫他收拾残局。费尔德什么人也没看到。” “会是什么人呢?” “不是亲密的朋友就是和调查有关的人。” 凯茨来回踱着步。“亲密的朋友?不可能,彼得。连续杀人和强xx犯是不会有亲密朋友的。如果他受到保护,那是家庭成员,通常是他妻子。如果有他人牵连,那就是一个同案犯。” 麦金尼斯还在等待着凯茨说出她所知道的。他又稍稍逼紧了一些。“我们十分肯定在前五次攻击中没有同案犯,凯茨。没有其他人涉嫌在内的蛛丝马迹。” “我知道,长官。没有迹象。” “那么?” “是和调查中的某个人有关,和我们有关的人。一个知道伯克或是找出伯克是谁的人。我们告诉他的那个人。” “谁?”布莱克赛说。 “加雷斯·博克斯,先生。” 66 在《太阳报》周日版的前六个版面中,有四个版面被伯克攻击凯茨的戏剧性图片占满;而拯救布赖顿的女孩的光彩照人的照片却被挤到了第九版。这些照片将是他们邀功请赏的证据:那个大块头、满脸横肉、长着一双白色的不寒而栗的眼睛的臭名昭著的强xx犯;那个在自己家门口保护自己生命而奋力搏斗的身材瘦削的女人;那个警局的神枪手和那辆被撞毁了的汽车;最后,一个警官,一个叫彼得·梅森的警官,结束了这疯狂的一幕。 在标题下有这么一行小字——作者德比·斯诺,独家专访。德比·斯诺是太阳报的特色版编辑,案发后的那一天,她从骑摩托车送快件的人手中收到一个匿名的包裹。在没有任何标识的包装里有一张简短的留言,一些图片,一封私人信件,还有一卷没来得及冲印的胶卷。当德比把那底片冲出来之后,警局里立即召开了一个高层会议,决定出于某些原因,暂不将那卷胶卷公诸于众。德比·斯诺的在她的文章里详细讲述了有关伯克与弗拉德的情况,她谈到了她和凯茨·弗拉德短暂却又亲密的交往。她谈到了是如何开始慢慢喜欢上这个拯救布赖顿的女孩,并且说她对这个勇敢的年轻女士深表敬佩。她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大家都了解一下这个现代女警官曾经不得不面对的如何令人难以置信的压力。 在南安普敦对加雷斯·博克斯的尸检过程中,法医们一共看到了三套照片。 一个来自南安普敦雪利警局的西蒙·德汉姆警官在法医鉴定法庭上作了证。他向他们解释,在星期六早上,他是如何带领一队警员去南安普敦去逮捕加雷斯,接着他又发现这个人是如何地吊死在自家开满玫瑰花的花园阳台上。警官进一步解释——在现场有一架已支好的slr相机记录下了那个人的最后时刻。同时他向法庭出示了这些照片。 照片拍得不太好。一位专家解释说,尽管用了高能闪光灯和一秒钟拍八个画面自动马达,但还是有将近百分之九十的真实情况没被拍下来。所以也就没有加雷斯·博克斯从生到死的全过程。预先架好的相机技术性能很差,专家说可能是在匆忙间安装的。所有的遗物只是一封留给警官弗拉德的信。信写得很详细,打印在印有博克斯·布朗宁字样的信纸上。每张纸的顶端都有一行引人注目的话:“博克斯制作——让瞬间永恒。” 加雷斯·博克斯在信中谈到了他的梦想,他的一生和一张绝对完美的照片。他说他很抱歉,其实在警官第一次来找他时、他就知道伦尼·伯克在什么地方。他说伯克很令人讨厌,但是很容易控制。伯克曾认为一旦照片拍出来,事情就会好转起来。他告诉博克斯,他真的不愿再去做那种事了。至于简·戴利,那只是个意外。 “我让他对我完全信服。我有这么多的照片,他以为我是上帝。‘再做一次,伦尼,’我对他说,‘然后我可以帮你,把你从中摆脱出来。’ “但一开始时我就错了,不是吗?我重新复制了一张你在第六届图顿十公里赛中跑到终点时的照片。但是伯克也参加了那次比赛。我知道你会把他找出来的,因为伯克不可能拍到你的照片。你也想到了码头的大火,对吗?当我出现在你面前时,那完全是个巧合。凯茨——你很与众不同。当你说我可以把相机器材放在你那儿,我发现动作中有种与众不同的东西。我想你可能已经猜出了是我,但是我不能确信。但是你知道吗,那天我安排让伦尼在七点以后去拜访你,不是吗? “我和梅森警官打过交道,他不会感到有多么震惊。我们是一伙人,不是吗?你曾在傍晚邀请我……而我最后得到的是一个重重的吻和一声响亮的拒绝。 “那不是你,凯茨。你只是一朵玫瑰,一个花瓶,一个静止的生命。我不能去想念你,那代价太高了。一个连续作案的强xx犯最终变成了杀人犯,他杀了自己。在他自杀之前,他把一切都留在胶片上。我想我拥有了瞬间的人生。 “我把所有的黑白的和彩色的照片都准备好了,我还有一个录相机,万事俱备。但是伯克等不及了,难道他不是吗?我原以为我已完全控制了他,但是我没有。我把他和他的车藏在离齐彻斯特不远的一个偏远的地方。当我第二天早上去看他时,他已经不在那儿了。我打算把他的敞篷货车烧了,可他已经把它开走了。 “不是我去找那个女人,凯茨。是她找到了我,这就是命运。当她赶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我正在找伦尼。我原先并不打算强xx的,这是我们见到后才产生的想法,凯茨。但那时伯克和我都发现了对方。我想最多不过是再来一次。杀人犯杀人时总是很多的目的,但我认为这里还有许多感性的因素在里面。在把那卷胶卷送到《太阳报》后,我又回来拍了一些照片,接着就到布赖顿去等候。 “如果我能先去找到伯克的话,我就去找了。但是他不再玩了。那些我们原计划在你的公寓里拍照的摄影机器简直棒极了。伦尼是个傻瓜,他等不及了。 “他向你进攻时,我并没有预料到。但是我是专业人员,凯茨。我总会随身带着至少一架相机。人们从不会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不是吗?我永远不会真正地看到这些照片了,但是你们将成为头版头条,这一点我知道。顺便提一下,我认为你的搏击很精彩。近来报纸喜欢精力旺盛的女人。不过你是从那里学来这些功夫的? “我确实想过像伯克做的那样去对待你。但我又在想你在我这儿度过的那个晚上。那一刹间我就像死了一般,凯茨。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对我已不那么重要了。但是当你再到这儿来的时候,你又一次击毁了我。是什么造就了你?你漂亮,高雅。如果那天伯克再耐心些——如果那些警察不在周围,你将有好戏看了,不是吗?但至少,我拍下了这些照片。 “hastvista,baby!” “美,戏剧性和古曲风范,凯茨,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吗?” 尾 声 一九九三年一月三日,天气预报说英格兰南部海岸的天气将会又冷又干,大风将在海岸及其附近登陆。上午十一点,汉茨郡的斯达宾顿气温只有华氏四十二度,而这时的葡萄牙却是清爽恰人的六十六度。 两名警官,凯茨·弗拉德和彼得·梅森一起站在斯达宾顿十公里赛的起点旗帜下。和其他九百五十名运动员一样,他们也觉得很冷。他们蜷缩成一团抵御寒风。彼得·梅森感觉已经进入状态了。经过三周的节食,圣诞时他只喝了一瓶雪梨酒,经过二英里跑训练和一些难度较大的八百米的训练,按他的话说他现在已经身材迷人了。他减掉了九磅。 当队伍前头准备出发时,开始下起雨来。凯茨在冲出起跑线时发出了她最后的指令:“前几公里不要太快,彼得,留着劲儿第二轮再冲。” 他们用了三分钟四十七秒钟跑过了第一个一公里的路标。彼得担心起来,太快了!凯茨告诉他不要害怕。第二公里用了三分五十二秒。第三公里三分五十三秒。现在她们很有节奏地跑着。 十九分钟三十二秒,他们已经跑过半程。彼得说他跑得很费力。后半程,彼得用尽了全力,感觉到要保持住步伐几乎已经不可能了。还剩最后一公里时,他们的表分别是三十五分三十八秒和三十五分三十五秒。凯茨在比赛开始时就按下了表。彼得在他们跨过起跑线时才按下表。 最后四分之一英里要绕过一个转盘。还剩下一百五十米了。彼得有望突破四十分钟的记录。彼得看了看表,加快了步伐,撇下凯茨死命向前冲去。他的时间是三十九分零三秒。凯茨慢了一些,三十九分十秒。 凯茨在后面高声叫喊着彼得的名字,可是彼得正不顾一切地冲向终点,两个拳头在空中胜利地挥舞着。 果汁机前堆满了人,凯茨好不容易才挤到前头,痛痛快快地喝了几杯。彼得也在这里。凯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彼得转过身来,身旁还有个女人。甜甜的脸蛋儿,一头深褐色的卷发。“嗨,凯茨!”彼得说。他像个学生似地笑着。“这是安——我的妻子。”女人点了点头。 “谁是跑得第一的女士?”凯茨说,“她的时间是多少?” “我不知道。”安说,“这是我第一次跑。” “珍·海洛普,”人群中有人高喊起来,“我想是三十五分二十秒。” “真,真了不起!”凯茨想。 彼得混身大汗,但是他眼睛奕奕有神。“嗨!”他说,“我今天跑了个最好成绩,你怎么样?” 凯茨朝安笑了笑,又对梅森扮了个鬼脸。“你是个混蛋,梅森。”然后她挥了挥手,转身离去。回到家中,凯茨洗了个澡。当肥皂泡滑过臀部时,凯茨想:“做爱的感觉也就不过如此罢了。”她擦干身体,换上新衣,开上车直奔盖特威克机场。 瓦莱丽乘坐的飞机就要降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