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狗》 第01章 1 弗拉德从公寓的窗口俯视着布赖顿。8点的时候,天空中还阴云密布,一场毛毛细雨把街道洗刷得干干净净,但此刻已是雨过天晴,有气无力的太阳总算完全露出了云端。现在是9点—元旦的9点。弗拉德把杯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抓起了汽车钥匙。她仿佛听见父亲、赛跑教练和内心良知三种声音在议论着。 “一定要从一年的第一个月开始。” “一定要从一月份的第一天开始。”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今天会不舒服的,弗拉德,所以9点5分你出去,上车,把车开出布赖顿,来次长跑。” “在高地上跑上15英里会很有效,凯茨。跑的时候悠着点儿。” 8点40分时,她才一丝不挂地从床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厨房,打开电热壶,把两片面包填进烤面包器。她机械地做着这些事,甚至没停下脚步。然后回到了起居室,向剩下来的最后一只粉色绒毛猪道了声早安就一头钻进了浴室。上完厕所,弗拉德往脸上撩了些水。随后,壮大胆子向镜子里瞥了一眼。镜子里,她的样子可真是不太妙。 她用湿漉漉的手指理了理头发——一头金发看上去灰蓬蓬的,失去了往日金黄色的光泽。“也许是光线不好。”她自我安慰地想,贴近镜子开始仔细地端详自己。 她的眼睛恢复了蓝色——到目前为止还不错——但舌头却出了点儿问题。她看到的舌头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印象中自己的舌头是粉红色的,她怀疑这个满是舌苔的舌头还好不好使。最好先试试看,8点45分了,而且时间还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咳嗽了一下,说出了沙哑的第一句话:“弗拉德警探……” 嗓音如此沙哑让凯茨有些吃惊,但舌头毕竟还是好使的,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她乜视着镜中自己的形象:“凯茨·弗拉德,你真让人恶心。这难道是一张英国赛跑运动员的脸吗?” 她扒开自己的下眼睑,“噢,上帝!”眼睑里全白了,微微泛黄,上面只有一点点红红的、弯弯曲曲的血丝。新年第一号决定是什么呢? 回到起居室时,凯茨提醒自己:“我一定要戒酒,再也不喝酒了,决不喝了。”她坐在床上,套上了一条白色内裤。然后把跑步用的东西收拾在一起,准备吃早饭。 “我一定要戒酒,再也不喝酒了,决不喝了!”她嘴里念叨着进了厨房。面包烘烤器砰地响了一声,面包烘好了。 她随手关上了电热壶。 “到伦敦马拉松赛结束之前我决不喝酒了。” 她把水冲入速溶咖啡。 “只在特殊场合才能喝酒。” 吐司上涂了薄薄一层弗劳拉人造奶油和一点点蜂蜜。 “如果出去的话,可以喝点儿葡萄酒,但只能在吃饭时喝,还有,只在星期六才可以喝。” 凯茨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没有牛奶。“妈的!”她狠狠地摔上了冰箱门。 她曾下定决心从1993年起决不再吐脏字,可甚至还不到9点,这个决心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小口地抿着黑咖啡。心想:“真可悲啊,弗拉德,连你也这样!”咖啡太烫了。她向杯里轻轻地吹着,尽量把这事儿往好里想。这的确是件好事,她必须早点儿结束一些无碍大局的誓言,好把精力集中在几个重要的誓言上面。 她一边喝着黑咖啡,一边最后澄清了第一号决定。“不可喝醉,也不可一个人喝酒,周末即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除外;庆祝一个大案告破或出去赴约除外。”她打算走之前把这个决定写下来。 凯茨渐渐清醒过来了。她走到奈德牌激光唱机跟前,打开唱机。里面已经有了一张光盘。她按了一下“开始”。这是一张波久斯的专辑——天哪!昨晚她真的醉了。她嘴里叨着一块吐司,腿高高地悬在半空,来回扭动着身子套上了一条莱克拉牌长裤。音乐响起来了。穿黑利上衣时,她打算听“纽约的童话”这首歌,于是按“track”跳过中间两首。听“爱尔兰河”的时候她吃完了吐司。然后回到厨房,刷了刷杯子。 布告板的上方贴着她在费勒姆附近参加一次比赛时用的号码和下周六的日程安排。旁边是一张单子,上面列着英国1992年女子800米前10名最好成绩,单子旁边是一幅沐浴在兰萨罗特岛灿烂阳光下的桑塔俱乐部的照片。 除此之外上面就只有两张明信片了,一张寄自佛罗里达群岛,另一张寄自葡萄牙。她打开了其中的一张,重新读了一遍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着一次航班的航班号、到港时间,要求她按时接机。瓦莱丽在旁边画了一张笑脸,也许是在告诉她他们一切正常。忽然间,凯茨感到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她体内涌动,令她春心荡漾。明天应该把车好好擦擦。 另一张贺卡是从迈阿密南部的普兰泰申群岛寄来的。凯茨没看背面,但她知道上面的内容。这张贺卡没有署名,开头是“亲爱的凯茨”。如果再清醒一点儿的话,这个小小的拼写错误也会让她彻夜难眠。卡片的背面写着:“天气可真好。这里的冬季是昂贵的。保重吧。希望93年我们不会再见面。” 她最终不得不把这事报告给她的上司汤姆·麦金尼斯探长。这也是作一名警察的麻烦之一,尤其对于一名女性下级侦探来说更是如此——即使你的邮件标明是私人信件,有了情况也不能瞒着不报。 2 当凯茨在下一条街的尽头猛力地推开自己车库大门的时候,她知道1993年将是她的幸运年。如果前一天晚上上床睡觉时你还只拥有一辆用了12年已经破旧不堪的mgb牌汽车,而一觉醒来却有人送来了一辆崭新的英国产绿色马自达mx5型跑车,而且这辆汽车将归你所有而你却不必花一分钱,而且3年内你还不必为验车操心,而且…… 她盯着车库,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昨晚的酒精仍然在起作用,耳边仍是一片嘤嘤嗡嗡的声响。她的状态不佳,现在驾车也许会算违章。她闭上眼睛,晃晃脑袋,马尾辫在脑后左右甩了两下,脑袋嗡嗡直响,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马自达依然停在那里。“哇,这是真的!”她钻进了车里。 凯茨把车开出车库,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猛地一踩油门,mx5引擎发出欢快的声音!当车冲到街上时凯茨的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到了金斯广场,她把车轻快地一停然后向左打舵,再次踩下油门,她想体验一下这是什么感觉。然后放下车窗,沿着空旷的滨海大道向市中心急速驶去。车在老斯坦因向北拐,经过威斯丁和韦斯特丁,沿a23号公路出了城。 过了帕查姆,a23号钻过一座桥,布赖顿-霍夫公路在头顶上一掠而过。然后,公路和铁路并行,经过了几家农场,在派考伯村分开。凯茨把车停下,在车边做了做准备活动,然后开始绕着田野慢跑,寻找南高地路。 上路之后,凯茨向东跑直奔迪钦比根。她见到左边有两座风车,一黑一白,就像一对小兄弟矗立在路边。小路突然转向,她也沿着小路向北,朝风车跑去。接着再向右拐,左侧是树林,脚上踩着沙砾路,天上太阳又高又亮。 一般说来,长跑时至少需要用15分钟才能把节奏稳定下来。一旦稳定下节奏,她就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最终身体会不由自主轻松自如地一直跑下去并转入漂亮的最经济的状态。然后,她会和周围世界融为一体。这正是她想找到的感觉。 右侧,太阳像一颗柠檬,高悬在天空中。天空灰里透蓝。左侧,大地突然下降,再过去一些是公路、农场、小村庄,星星点点的绿意,地道的英国式田园美景。现在,她已经完全成为这一切的部分。她自由地游弋着。 凯茨违反了规定。她在单独行动,没有带备用衣物就来到高地上,未把路线通知任何人就出来跑步。如果其他人这样做一定会受到她的责备,但是凯茨在按她自己的规定行事。她跑步的往返路线离公路不足一英里,她的腰间塞着一条用来自卫的钻石镶把的真皮短马鞭。 跑在古老而原始的高地上,凯茨不愿让自己太舒服。平稳地跑了半小时后,她开始盼着能向一段蜿蜒的上坡挑战。上坡终于出现了,她憋足了劲,陶醉在肌肉和意念的对抗中。她从腰间摘下眼镜蛇般的黑色的马鞭,轻轻攥在手指间。 大腿上热乎乎的,像是一座大熔炉。热量消磨掉一切令人不快的东西并磨炼着她,肌肉的酸痛则使她变得更加敏捷。将近山的顶点——还有50码——情况变得更为艰难,汗水中的乳酸开始刺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但她仍坚持着,两眼紧紧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只要她在奔跑,只要黑色的马鞭在她手中轻轻地攥着,她就决不会感到孤单,就决不会成为歹徒手下的牺牲品。 上午,凯茨很晚才开车回家。到布赖顿的时候,时间已过了中午12点。汽车沿着高地路行驶,不久路易斯山就展现在面前,又翻过了一两座小山,她就轻松地回到了家。 凯茨把车停在公寓外,进门时头伸到一楼窗户外看了看动静。她感到了一种近乎性欲般的欢喜,下午一定要再开车出去兜兜风。 通常凯茨总是洗淋浴,但今天她却破例泡了个澡。泡在有点儿滑稽的粉红色泡沫里听着起居室的音响里传来的哈里·肖邦的音乐。她在浴缸沿上放了一只高级的水晶高脚杯(这是她惟一的高脚杯)。沉浸在哈里的音乐之中,不知不觉地一丝伤感袭来。她想到了男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她需要瓦莱丽,需要他回到自己的身边。 洗过了澡,凯茨穿了一件宽大的上面印有independence(独立)字样的橙黄色t恤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又倒了一杯德国葡萄酒,把哈里·肖邦的唱片换成了乔·科克尔。她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片涂着胡椒布里干酪的脆薄饼干和从佛罗里达寄来的明信片。拾起地上的电话,打给汤姆·麦金尼斯。 探长的电话铃在空房间里回响着。凯茨等着有人接。她又默数了10声,还是没人来接,就挂断了电话,又拨通了警察局。电话铃响了15声后乔·科克尔用嘶哑的歌喉唱起了“三角洲女郎”。最后,终于有人答话了。 “这里是约翰街警察局。” “我是凯茨·弗拉德,麦金尼斯探长在吗?” “他今天不当班。” “我知道,他在吗?” “你说呢?” “是鲍勃·艾伦吧?别他妈的兜圈子,巡佐。” “好吧,弗拉德。我来给你接。” 滴答两声之后,她听到了汤姆的声音。他听上去十分虚弱。“你好,凯茨。” “一起吃午饭怎么样?”她柔和地说。 “在你那儿还在我那儿?”汤姆有点儿高兴起来。 3 在汉宁顿百货商店后面,汤姆·麦金尼斯正等在唐那泰罗餐馆外面绿白相间的凉棚下。夏日里,八张桌子挤在条纹伞盖下面。餐馆的拉门大敞四开,奶油和大蒜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从咝咝响着的炉子上散发出来,弥漫在整条街上。但是现在,这个地方空空荡荡,最不缺少的就是寒冷。 探长显得有点疲惫。消瘦的身体禁受不住白天的寒气,冻得直发抖。但当凯茨蹦蹦跳跳地向他走过来时,尽管迟到了5分钟,他还是露出真诚的微笑。她也对他笑了笑,只微露出几分歉意。 “让我猜猜。”探长说,“停车去了,对吗?” “这是布赖顿,头儿!” “你可能是从家走来的吧?” “我是个长跑运动员。我讨厌走路。” 他们俩进了酒店。当凯茨经过麦金尼斯身边时,他轻快地摸了一下她的肩膀。这是个宁静的星期五。这个地方几乎没有什么顾客。他们挑了一个靠门的桌子,凯茨背对着墙坐下。探长建议喝杯威士忌,她点了点头。然后,她拿出明信片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 “明信片。”凯茨仰着头慢悠悠地说,“一个喜欢佛罗里达岛的男人寄来的。” 侍者走过来,送来两份菜单和两杯双份威士忌。探长的加了冰块,而凯茨的加了加拿大干白。侍者一会儿又送来凯茨点的一瓶半升的意大利红地勤酒,一客蒜味面包和点缀着火腿和通心粉的唐那泰罗面条。汤姆·麦金尼斯凝视着明信片上的图画,读了上面的文字,然后再看看图画,看了足足有10分钟。上主菜的时候,他把明信片交还给了凯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位朋友寄的,对吗?” “你这样想,汤姆?” “也许是个潜水员,正在尽享阳光。” “就不能想法对付这个家伙吗?” “无能为力。由他去吧。” 麦金尼斯注视了凯茨几秒钟,然后低头看着冒着热气的菜。再抬起头时,凯茨仍在等着他开口,叉子上卷起的通心粉停在半空。麦金尼斯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看上去有点儿苍老但很快就恢复了犀利。突然,他笑起来,伸手端起了红葡萄酒。 “为你干杯,侦探。祝你健康!” 凯茨拿起酒杯,晃了晃,然后喝了一口。她说她本不该喝酒。探长问为什么,她跟他说了周日比赛的事。 “你的状态怎么样,能赢吗,弗拉德?” “也许能得第二名,第三名,但汤姆,我不打算参加比赛。我是想带一带梅森警佐。看看能不能帮他把成绩第一次提高到40分钟以内。” “你们俩现在一切就绪了?”麦金尼斯说。 “可以了。”凯茨说,“看样子能突破40分,不会快太多,但突破40分大关应该没问题。” “今天我办公室里的事糟糕透了。”探长说。 原以为这是个平静的星期五,但至少有10位已喝得醉醺醺的不当班的警察不得不被叫来帮忙。新年前夜不但发生了平时经常发生的一些诸如砸碎窗户、在门口撒尿、划坏人家汽车的事,而且这一夜还发生了至少5起抢劫,两起家庭纠纷和在韦斯特街上的持械抢劫。 “要是就这些,那还算是相当平静的。但除此而外,昨晚还有两起撞伤醉鬼后开车逃逸的案件;两起失踪案,失踪者至今杳无音信,我们迟迟不能结案。” “真是好极了!”凯茨怪里怪气地说,“我还嫌我星期六当班太轻松了呢!” “你本来今天就可以动手干,小姑娘。” “那就更好了。” “我们曾往你家打电话,你出去了。” “我到高地上跑步去了,幸亏你们没找到我。” “别高兴得太早了。其中一个失踪者你认识。” 凯茨忽然间怔住了,好像应该为不知此事而羞愧一样。 “一位名叫克莱尔·库克·布伦的女士。很显然你认识她,至少她丈夫是这么说的。他大约在11点左右给约翰街打来电话,说下午他们曾经大吵过一场,克莱尔6点后出去了。告诉他自己要出去练习12英里跑,要晚点儿回来。” “她是个相当不错的运动员,先生。专项是半程马拉松和马拉松。我好像见过一回她丈夫。他的名字叫戴维?” “丹尼尔。他私下里找你。有人告诉他你度圣诞节去了,周六才能回来。起初他说他等你回来后再跟你联系,但不到5分钟他又来了个电话,说他要来通过官方处理。” “他说为什么了吗?” “因为他感觉糟透了。是吉姆·格里夫斯和他谈的话。很显然,他脸白得像张纸,而且看上去要呕吐。” “你说有两个失踪者?” 麦金尼斯又抿了一口酒:“啊,是一个叫佩图拉·沃尔特斯的女孩。18岁。9点半离开家,告诉她妈妈她要去参加在肖哈姆举办的一个聚会,再也没回家。麻烦的是她妈妈没问这晚会到底是谁办的。这女孩也许正在什么地方和男朋友同居,甚至不知道人们正为她担心,要不然就是去了伦敦参观查菲尔格广场。” “谁经手这个案子?” “雷德警佐、比利·廷格尔和迪本。” “是莫伊拉·迪本吗?” “考虑到我们最好让她忙一点儿,你知道,让她同比利一起多工作几天没坏处。” “那么他们做了些什么?从女孩的家、朋友、同事人手开始调查?” “没有别的办法。太费事了,她妈妈对她女儿去晚会干什么好像一无所知。” “那她父亲呢?” “他做的是一年到头四处奔走的工作,几年才回一趟家,现在知道的他的最新地址是南威尔士。” “听起来很有趣。” “现在你该知道为什么让比利·廷格尔和迪本处理这个案子了吧?你可以同我和鲍勃·穆尔一起处理肇事逃逸的案件。我想,需要进行大量的调查。这件事非常适合你做。” “鲍勃·穆尔什么时候回来?”凯茨问。 “星期二。”探长说,“他告诉我他正盼望着再度与你合作。你高兴吗?” “噢,我简直迫不及待了。”凯茨说。看她要发脾气,汤姆又说:“这家伙不喜欢女警察,凯茨。但自从开始干警察以来,你已经取得了两次相当不错的成绩。他会回心转意的。他有点儿目光短浅,但毕竟是个好警察,给他一次机会吧!” “你是了解我的,汤姆。” “所以我才这么说,弗拉德,我太了解你了。” 她不去看他,向侍者招招手,要了一份甜酒咖啡。她满足地抿着咖啡,品味着暗褐色的香甜和意大利白兰地的醇香。麦金尼斯又叫了一杯双份贝尔酒,喝完之后,凯茨说她很满意,最好和他一起去警察局,顺便看看库克的案卷。麦金尼斯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只是个玩笑而已。 “你这样说我太高兴了,姑娘。这样星期天你就不必来上班了。” “噢,谢谢你,先生!”凯茨说。她想表露出愤怒但不能。查看几个案子会让周五和周六的时间过得快一点儿。到了星期天他们可能需要整整一个拔河队才能把她从瓦莱丽床上拉起来。那时,她就再也不会想什么工作的事了。 他们离开餐馆后斜穿过汉宁顿,穿过诺斯街和城堡广场一直走到老斯坦因。路过帕维伦,凯茨问探长:“汤姆,你刚才说克莱尔·布伦出去练12英里跑?” “丹尼尔·布伦说的。” “知道她的跑步路线吗?” “他说她到体育中心,从那儿开跑,肖哈姆路。这些案卷里都有。” “噢,好的。”凯茨说,她想知道哪一个体育中心,附近是否有一处4英里长的短距离跑步路线。凯茨不止一次地和克莱尔·库克·布伦一起跑过。800米中克莱尔会彻底输掉。她的步速不够快。在10公里处,她会列居第二位,至少比凯茨慢1分钟,但在半程马拉松,像去年在朴次茅斯举办的ibm半程马拉松赛中,她和凯茨的成绩非常接近。她适于超长距离跑,越远越好。在马拉松赛中,她要比凯茨快15分钟。如果提高步速,她本能成为世界水平的运动员。她和凯茨年龄相仿,而且她们曾一起谈论过一两次训练方法。星期四训练往往非常痛苦。凯茨建议她:“别跑得太长,保持体力。但尽量快地跑每一英里。” 6个月来,克莱尔一直在试图练习提高速度,她们上次见面时,她还每周四晚上作“4英里快速跑练习”。出事是在周四晚上。如果克莱尔·库克·布伦打算跑步,她应是从前门出去,包括热身活动的时间,半小时后回来。那么这一晚余下的时间她干什么了呢? 凯茨沉默了5分钟,大步流星地跟在“咔咔”走着的探长身后。他们拐上了爱德华大街,走过慢坡。凯茨咳嗽了一下,然后问起了布伦的婚姻情况。 麦金尼斯耸耸肩膀:“她丈夫说他们的婚姻还不错,只是时常争吵。他说,他们争吵大都因为丹尼尔反对她把那么多的时间花在训练上,此外两人关系很好。” “但她每周四晚出去好几个小时?” “是的,还有周六、周二。经常从体育中心回来。周一、周三、周五她只在房子附近慢跑一下,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 “不过是出于同行的嫉妒,汤姆,克莱尔·布伦成绩越来越好,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她的训练安排。” “得了吧,算我没问。”麦金尼斯说。 4 这是一个忙碌而安静的法定假日,又是一个星期五。下午,约翰街警察局里,食堂空无一人,停车场只停了一半的车。开门关门时发出的咣咣的声响回响在空荡荡的黄色走廊里。整个警察局静悄悄的,像一个太平间。即便有更多的人当班,这时候也应该开着“熊猫”车四处巡逻或挨家挨户地寻访。现在是下午1点,四周一片寂静。 他们从正门进去,径直走向探长办公室。汤姆·麦金尼斯快步向前走去。凯茨则在离他五个门的地方停下来,拐进了一间办公室。屋里空无一人,只有凯茨进门时发出的声响回荡在房间里。传真机忽然传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一张打印纸缓慢地从里面卷曲地滑出来。在吉姆·格里夫斯的办公桌上,烟灰缸里吉姆丢弃的烟头散发出一股香烟的气味。两个塑料杯子倒扣在棕色树脂托盘上。溅在外面的饮料正慢慢地冷却、干结,等待着清洁工来打扫。在家平时最讨厌香烟味,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凯茨的桌上有一张字条,莫伊拉·迪本要凯茨和她联系一下。“星期一之前我一直休息,希望你能来个电话。咱们一起去吃顿饭如何?” 在警探的办公桌上没有任何关于逃逸者的材料。计算机房里也什么都没有,在大多数时间里凯茨就和莫伊拉泡在这间计算机房里。凯茨走到鲍勃·穆尔的办公桌前,但也没有什么材料。她刚要张口骂人,身旁的电话铃忽然响了。她连忙接了起来。“汤姆?” “你来一下。”汤姆说。 两起肇事逃逸案发生在几小时前,其中一件两点半发生在舒斯特街。所有的目击者都是后半夜的醉鬼,但其中的四个人都跳到一边,没被高速行驶的卡瓦利尔sri型汽车撞上。那辆车正沿着皇后大街以“至少每小时60公里的速度飞奔,开得像疯了一样,在诺斯路钟楼附近猛然转弯,他妈的一直向我们冲过来”。这辆车可能是红色、深蓝色或绿色的,也可能是黑色的,这几个刚刚纵情狂欢过的人都在商业街上同一家银行工作,其中一个目击者看上去很体面,是一个25岁名叫罗兰·普劳特的男子,被抛到引擎罩上,越过了汽车顶。他是惟一一位没能及时躲开的人,但有可能看清了汽车颜色。他身上多处骨折,受了严重的内伤,处于深度昏迷之中,正在中心医院接受特别护理。尽管没死人,但此案被作为危险驾驶致死案同等对待。 “现场发现了一些头灯的玻璃碎片,以及保险杠上的橡胶,但没有油漆,所以无法确定颜色。最有可能是黑色的。如果是卡瓦利尔牌,找到它的机率是五万分之一。” “没人看见车牌号或司机吗?” “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位认为司机是一个很胖的家伙。” “这会增加找到的机率吗?增加到三万分之一?” “如果我们幸运的话。”麦金尼斯说,他拿起了几份黄色的材料递给凯茨,“如果它是卡瓦利尔牌。预感到我们会幸运吗,弗拉德?” 第02章 5 大多数当地的售车展览室都开门,但他们的修车厂都歇业。这是法定假日。这时候,老百姓们都喜欢在“自己动手”商店消磨一上午的时光,下午再找个地方自己打个小家具。如果不愿做这些,又不想看老电影,他就可以去售车展览室。或者随便看看,或者了解一下本年度新推出的车型。“我们经营得很好。”一个老板说,“断了修车的念头吧。明天我们会有一些部门开始上班,但想修车,那要等到星期一。” 凯茨为周六和周一的情况介绍会准备了一份材料。调查修车厂的最好方法是通过巡警或整天开着“熊猫牌”跑的警员。社区警察了解应该见谁和应该说什么,他们也知道哪家修车厂最可疑以及刑事调查部应对哪些人格外注意。应该检查的帮助窝赃的汽车修理厂太多了——而他们对这些地方了如指掌。 汤姆·麦金尼斯正在处理两名失踪者的案子。两个失踪者都不像会被攻击的人,所以这算不上要案。探长想敷衍一下,过了星期五再说。当凯茨打电话调查其他逃逸者的情况时,他显得厌倦而不耐烦。 “你该调查各种颜色的sri车。” “我知道,先生,但我准备给底下人安排点儿事做。我们最好双管齐下。” “等一下。” 凯茨等着,拿出了莫伊拉的字条,同时在心里默数了17下。 探长又拿起了电话:“一辆西尔拉牌汽车,黑色,除了一道滑行痕迹以外什么都没留下来。噢,有个孩子把腿摔断了。” “一个孩子?” “15岁,事情发生在从狂欢的聚会回家的路上。你相信吗?” “事故发生在什么地方,汤姆?” “在a27大街,离阿尔本大街不太远。一个女孩正在过斑马线。汽车没有看见她们。她们都穿着深颜色的衣服。” “她们?” “被撞的女孩正和她女朋友一起走。她的朋友大一些——看上去将近16岁。她惊慌失措,坐在地上大声尖叫,直到一辆过路的汽车停下来。她说十几辆车经过,但他们只是减速经过她们。司机们可能都喝醉了不敢停下来。那个最终帮忙的家伙也喝酒了,但至少还有些人情味。我们的交通警察也很有人情味,放了那司机一马。他们录下他的口供,然后让他赶快滚回家。” “这时几点了?” “大约早上3点。离出事时间大约差一刻钟,差10分钟。在不长时间之前发生了持械抢劫。” “没用汽车吗?” “没有,我们看了录像。在罗弗的三个街区,所有案犯都穿着连巴拉克拉瓦查式帽的厚大衣,有一个杂种还在摄像机前比比划划。” “谁在办这桩案子?” “鲍勃打算办,但他还想办一桩肇事逃逸案出出风头。真是个不怕忙的人。” “一定是想成为探长。”凯茨说。 “他什么时候想当探长,都能坐上这个位置。”麦金尼斯说。他说的可能对。 “那我该让手下人干点儿什么?”凯茨问。 “密切注意送去修理的福特牌、埃斯克特牌和西尔拉牌汽车。检查任何送去大修前部的沃克思豪牌汽车,尤其是检修头灯的。发现陌生的顾客和可疑的人及时报告。两周之内,每处地点每天都要检查两遍。警察要进到厂里亲自检查。去布置吧。” 凯茨打出了任务单,把单子留给了值班的警佐。她穿了一件加泰罗尼亚rebelt恤衫和黑色的莱克拉牌紧身裤。脚上穿的是耐克鞋,这不是她最喜欢的鞋,但穿着上街也马马虎虎。 她给莫伊拉·迪本去了电话,装作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但是,好,七点半到你那儿怎么样?莫伊拉说那很好,比利要加班到很晚,所以她正闲得无聊。 “你打算呆在家里,还是打算出来走走?”凯茨问。 “我要告诉你一些事。”莫伊拉不紧不慢地说。 “那么,我们呆在你家吧?我带些比萨饼过去?” “不。”莫伊拉回答,她顿了顿,听起来似乎并不喜欢比萨饼,“我们找个地方,我想我需要振作一下。” “那么七点半见,莫。” “谢谢,凯茨。” 凯茨离开警察局,走回城里。她觉得莫伊拉在电话里有点儿反常,但转念一想,反正晚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当凯茨上车时,她的车已经超时停车15分钟了,但没有传票,所以她对着天道谢了一下,然后上了车,直奔肖哈姆。凯茨脑海里一直在搜索着那儿是否有一个体育中心。 街上车不多,凯茨开着她的mx5型汽车沿着霍夫的滨海大道行驶,走过了波茨莱德海滨和南威克。过了阿道河上的大桥——这儿原来曾有过一座链式吊桥——就上了通往南兰辛的a259号公路,肖哈姆就在她的左侧。当车下了桥,到了兰辛一侧时,她看到了一些公共厕所和右侧的像是一个休闲中心的大楼,对面是一些土房子,十来艘水上船屋。凯茨把车停在大楼外面的砂砾小径上。 中心锁着门,门上的一个牌子告诉她这是阿道室外活动中心,她很快地向周围扫了一眼,想看看克莱尔·库克·布伦跑步前会在哪儿更衣。很显然这儿没有能换衣服的地方,或许克莱尔会在公共厕所换衣服?一个男人会这样做的,但在漆黑一片的冬夜,公共厕所似乎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凯茨排除了这种猜测,慢跑到桥边去查看船屋和河。 靠海的肖哈姆是一个15英里长的半岛,潮水来的时候只高出水面几英寸,凯茨忽然想到,如果全球变暖海平面上升,船屋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环绕肖哈姆一周大约有3英里,这是克莱尔理想的跑步场地,如果在南威克有地方换衣服,克莱尔最多能跑5英里,她可以从她换衣服的地方一出来就开始慢跑,跑过大桥,跑完整个岛,然后再慢跑回来。这里有路灯,所以她最有可能选择这里。 凯茨有一只用旧的公文包,放在mx5的行李箱里,已经买了好长时间了,但至少暗码锁还好使。她把密码调在7-4-7,打开了包盖,在这个被凯茨称为百宝箱的包里装着各种物件:全国地形测量局制的地图和一些a-to-z版地图,一对手枪,一个呼叫器和一个非法携带的催泪筒。在一个单独的箱子里,放着一些工具——有些是合法的——一根麻绳,一个备用的风箱皮带,一段保险丝,一个土地测量员用的可折叠的软梯,现在她要找的是地图。 克莱尔·布伦有可能在两个地方换衣服,诺斯街和威斯滕街之间的社区中心,或者更远一些的南威克体育中心。从体育中心到海岸路要经过两个右转弯,到凯茨刚才停过车的诺福克桥大约有2英里。如果刚才凯茨所推测的克莱尔的速度训练的路线是对的,那么她就跑了7英里,而不仅仅是4英里,但这并不奇怪,长跑运动员经常跑得更多。凯茨感到很幸运。她直接向那里走去。 6 过了老巴恩路就是南威克体育中心,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座典型的70年代的建筑,难看的钢窗将混凝土外墙分割成一块块的。这里只有一块不大的场地,所以停车场里车不多,只有几辆xr3型汽车停在里面。大楼的背后是一块铺着草坪的操场,克莱尔·布伦可以在400米跑道上进行速度练习。克莱尔·布伦是个老派人物,一英里一英里地增加自己的训练强度。属于典型的以数量来代替质量的训练方法,当布伦同意尝试一下4英里速度练习时,凯茨感到很吃惊。克莱尔是个长距离跑的选手,凯茨所认识的大多数长距离选手都认为进行速度练习就像在服用毒品。 凯茨用mx5的计程器测量了一下从河边到体育中心的距离,汽车的计程器一般不大精确,但马自达显示单向为2英里,加起来,正是凯茨所估计的7英里。向肖哈姆的大桥热身慢跑本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至少这段路上有灯光。冬天的夜晚出来跑步不是件容易事,无论如何,凯茨知道,克莱尔要挑选的正是这样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 她走进接待室,有机玻璃墙后面,一位四十出头的妇女正在收票款。她身着运动服,肥胖的身材和她身上的运动服以及这里的运动氛围很不协调,但她的面孔还是很和善的。 “步行去了?”女人笑着说。 “什么?” “步行健身法,对吗?你看上去累极了。” “其实……”凯茨掏出自己的证件,微微一笑。 “噢。”接待员说,“你不太像个女警察。” “不像吗?”凯茨好奇地说,“那么,什么样的人才像警察呢?” 接待员的名字叫布伦达·温特,她告诉凯茨,通常星期四晚上她不值班,但昨晚她凑巧给一个同事代班,“这个克莱尔,她的外貌特征和你差不多吗?” “是,但她是黑色的短发。” “30岁左右?” “对。” “请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我感觉她是这儿的成员,我并不认识她,但昨天六点半来的一个女人有点儿像这个人,她没有预定任何场地。” “她不会的。”凯茨说。 布伦达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另一个人,一位40岁左右的名叫尤斯顿的妇女。克莱尔·库克·布伦同丹·布伦先生合办了家庭会员证,“这样更便宜一些。”她解释说,“克莱尔和沃辛一起跑。她真是位出色的运动员。如果我没记错,她在去年奇切斯特半程马拉松赛中获得了第二名。” “听起来很像是克莱尔。” “她昨天晚上来过这儿。”尤斯顿夫人说,“星期四她大半都来这里跑步,她喜欢7点钟时跑出中心,8点之前回来。我想她十分热衷于此,因为每次跑回来她都精疲力尽。” 那女人作了个鬼脸以表示她认为克莱尔·布伦完全疯了,凯茨感到有些不自在。“这正是为什么她能这么棒的原因。”她说,她尽量不把挖苦表现出来,“这叫训练。”然后语气柔和了许多,勉强现出一丝微笑,“我想你可能不知道她开什么车吧?” “不知道。”尤斯顿说,她对接待员微微一笑,“可能是迈拓牌,我隐约记得是一辆黄色迈拓牌,但我拿不太准。” 凯茨点点头,又对接待员说:“布伦达,昨晚8点时你在吗?” “我整晚都在这儿工作。” “你看到了克莱尔?” “我跟你说过,当她六点半来时,我见到她了,但你要问我什么时候她离开中心去跑步或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可难住我了。晚上一开始太忙了,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凯茨说,“我想这无关紧要,现在只是例行公事。” 尤斯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把身子向布伦达·温特这边探了探,对凯茨笑了笑:“呃,你不是在说出了什么事吧……” 凯茨笑了笑。 “不,我没说,是吗?” 7 现在是四点半,天已经彻底黑了。凯茨有两种选择,马上去见见丹尼尔·库克,6点以前回去匆匆地冲个澡,再去莫伊拉家,或者先回家冲个热水澡,休息一下。第二种选择看上去更好。当然还有第三种选择,那就是,对丹尼尔不予理睬,直到有一天他收到老婆寄来的绝情信,品尝戴绿帽子的滋味。她在脑子里想像着克莱尔的男朋友的样子。 丹尼尔·库克是那种四肢发达的家伙,不是赛跑运动员,但身体十分结实。凯茨试图回想起他的模样,她模模糊糊地记得他星期天经常在公园里踢足球或做其他的运动。确实,她不喜欢去见他,但一种责任心促使她要求自己以积极的工作迈进新的一年,去库克那儿,她下了决心,所以没有继续沿着滨海大道去霍夫,而是向左拐直奔汉格尔顿。 库克·布伦家的房子看上去宽敞而阔气,在西霍夫高尔夫路的背后。这所房子已经用过多年了,对于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而言卧室多了一些。但毫无疑问,每间卧室都有配套的卫生间,凯茨把车停在私人车道上的一辆黑色高尔夫gti的后面,前面还停了一辆黄色的迈拓车。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么说克莱尔·布伦不是一个失踪者或一个离家出走者,她只是私自跑出去在外面呆一阵罢了。 凯茨按了一下门铃,一边听着让人心烦意乱的电子门铃的音乐声,一边下意识地做着屈伸运动,活动着小腿上的肌肉。没人来应门。她又按了一下,又一阵音乐叮叮咚咚地回荡在大厅里,门厅里响起了脚步声,透过毛玻璃能够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门开了,丹尼尔·库克没刮胡子,两眼无神地出现在门口。 “噢。”他说,“你,有什么消息吗?” 凯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消息?我想……克莱尔不在家吗?” “你最好先进来。”他说。 他们穿过了大厅,大厅里装饰着绿色和金色毛面墙纸,地毯上是花花绿绿的图案,一切都很不协调。起居室的墙壁被抛光了,风格和大厅差不多。看上去好像库克·布伦家是从一个中世纪的毫无品味的夫妇手中买来的这套房子,并且从此再也没有重新装修过一样。屋内有一个巨大的嵌着绿色镀金镶边的三件套家具,一张柚木桌上面散放着杯垫和一个古怪的球型器皿,凯茨猜那是装饮料用的,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个柜子,透过敞开的门能看到里面放了一台较新的电视和一台新牌子的录像机,在柜子的上面放着一张装着镜框的丹尼尔和克莱尔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克莱尔微笑着。 除了这张结婚照以外,几乎看不出这个家是属于克莱尔·布伦的,其余能说明这是克莱尔家的东西是壁炉上放着的一些银质奖杯和一张照片,照片上,克莱尔和另两位女选手三个人自豪地举着伦敦马拉松赛的奖牌,对着镜头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那是在伦敦马拉松赛吗?”凯茨看着照片问。 “1991年。”库克回答,“她总是说起这件事,她是她们赛跑俱乐部里第一位取得这么好成绩的选手。” “她成绩是多少?”凯茨问。 “我不知道。” “是在3小时以内吗?” “也许吧。”库克说,他走到窗户跟前,茫然地注视着外面,“但我不想知道,不是吗?我不在那儿。”他贴近窗子,面对着一片黑暗,嘴里的呼气凝结在玻璃上。玻璃反映出他的脸,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个周末我没有去伦敦。我不愿意让克莱尔每晚出去,她知道这一点。自从她迷上训练之后,我再没看过她比赛。这就是我们吵架的原因。新年前夜我希望和她一起出去,当她告诉我她要出去跑步时,我要她滚,再也别回来。”她转过身,几乎要掉下眼泪,“但我不是当真的,这只是一时冲动。克莱尔说赛跑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凯茨尴尬地移开了目光:“但她没有开车?” “没有,她把车留在了车道上。她经常开车,但有时不开,当她想多跑几英里时,她就把车留在家里,慢跑到南威克,在一个小帆布背包里带上要换的衣服。这要根据她的计划而定,一个女孩常开车捎她回来。” 凯茨感到心烦意乱。她觉得应该走走,如果在她当班的时候,库克抑制不住感情,那么这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但她现在不在当班,这个失踪朋友的丈夫几乎要抽泣起来,她不想这样,她咳嗽了一声:“我想随便看看您不介意吧,丹?” “看什么?”他问。 “什么都行,所有的东西。”凯茨说,“在我思考时愿意随便走走。有时在随便溜达的时候能获得启发。它能帮助我提出正确的问题。” “什么问题?” “这很难说。”凯茨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走走看看。” “想喝点儿什么吗?”库克问。 “好。”凯茨说,“你在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我在喝伏特加和黑蔗子酒。” “伏特加和黑蔗子酒?” “你想来点儿别的吗?” “不,伏特加就很好。”凯茨说。 库克走到矫揉造作的球形容器前,打开盖,拿出了一瓶伏特加和两个又高又细的玻璃杯。他倒酒时,凯茨问他是否知道克莱尔跑步的路线。 “我从来不想知道。”他说,“所以我从来也不问。”他向她摇了摇手中的烈性甜酒,“来多少黑蔗子酒?” “和你一样。”凯茨说。 “那么你不知道克莱尔昨天在哪儿跑的?”凯茨喝了一口酒,问道。她能感到伏特加流入自己的胃里。一股果味冲上鼻子。 “去南威克,体育中心。” “但你并不知道确切的路线。” “不,不知道。”库克说,他显得十分坚决,“在昨天晚上之前,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不在乎她去哪儿。” 凯茨又喝了些酒,黑蔗子酒。 这是个坏消息。黑蔗子酒太浓了,当凯茨轻轻摇晃着酒时,玻璃杯壁染上了浓浓的紫色。丹·库克可能想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但凯茨可不想。她要了茶。 “你泡茶时,我上楼看看,你不介意吧?” “你想散散步。” “如果你同意。” 库克喝了剩下的伏特加。“我们的卧室,在前面。”他说,“克莱尔在前面那扇门的楼上有一间办公室。” “那么我很快地看看那儿。”凯茨说,她仍有点儿结结巴巴,尽管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含含糊糊地问:“行吗?”仍在求得主人的同意。 “如果你一个劲地站在这儿问我,那你什么也干不成了。”库克说,矜持地笑了笑,“你去吧,茶好了我会喊你。” 8 楼上有更多相同的装潢,几乎所有东西上都是花的,绿色和棕色混在一起,不协调,让人感到压抑。所有油画都蒙着灰,灯罩着上去像刚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在楼上,凯茨曾感到奇怪何以从布置中看不到克莱尔的样子,现在她明白了在这儿也看不到丹尼尔的。 在把头探进卫生间,这里相同的花纹装饰得更多了,马桶盖上有一个粉红色棉布的罩,正好同浴室的台阶和卫生间的地垫相配。连备用的手纸卷上都扣上了一个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的洋娃娃。 在后面大一些的起居室里有令人赏心悦目的开阔视野,可以一直眺望到海边沙丘,但现在棕色的窗户被拉上了,凯茨伸出头,望着下面在屋内灯光映照下的修剪整齐的花园和维多利亚式的街灯。难以置信的是,当她适应了半明半暗的光线后,能看到一口小井,一些小矮人环绕在带白点的红色混凝土蘑菇周围。有一个小矮人也许不太合群,正坐在金鱼池边耐心地钓鱼,头上的小帽潇洒地歪在一边。她简直难以相信。 这个房间自成一套,里面的家具更加古旧,大约都是40年代后期的家具,散发着一股杏仁上光剂和樟脑丸的气味,到处都是空空的——抽屉里,门后面,床底下,衣橱上都没有什么东西。凯茨又朝窗外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下楼去了。 主卧室大约有15到18平米,粉红色,饰满了皱边,屋里只有一张普通的地毯,屋里惟一一件70年代以后的东西要算是放在墙边的制作精良的小橱了。所有的地方也都空荡荡的,抽屉里和小橱柜里除了灰尘和零零星星的死苍蝇以外什么都没有。在卫生间里,加长的粉色浴缸很干燥,一尘不染,似乎从未用过。晶亮的玻璃杯里放着一把牙刷。一个十分干燥的丝瓜络搭在喷头上。凯茨紧皱眉头,离开了这个房间。 隔壁是丹尼尔的房间,隐约有一股男人的气味,床没有整理,几件衣服乱七八糟地团作一团堆在墙角。房间里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抽屉柜和一个高高的衣柜,上面贴着棕绿色塑料镶板。衣柜里,下面放着一摞夹克和两双鞋,上面挂着三套西服、十件衬衫和几条领带。西服口袋里是空的。一切都平平常常。 不久前,墙皮曾被刮过,想要进行装修。后来可能丹·库克放弃了这个念头,暂时刷了一些乳漆。在靠单人床的墙壁上挂了一张镶着棕色镜框的一支足球队的合影,队员们都身着绿色队服,旁边放着一面队旗,也是绿色的。小伙子在1990-91年周日联盟杯决赛中取胜,干得不赖。 凯茨在球队合影中寻找着丹尼尔·库克,他在前排,脸上现出愉快的微笑。一只白色足球夹在两只脚之间。她看着锦旗,忽然又回头去看合影,小伙子们都摆出一副古典的姿势。两手放在膝盖上,严肃地盯着镜头,但丹·库克,他旁边长发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和另一边黑头发的胖子则不那么严肃,他们的胳膊交叉着,手放在彼此膝盖上。毫无疑问他们在笑着:真是好“好”小伙子。凯茨毫不怀疑他们感到这十分有趣。从一场比赛归来的路上,他们可能会把屁股亮出微型汽车的窗外,嘴里唱起下流的凯旋曲。 在装修期间,丹·库尔没铺地毯,在床边光光的地板上放了一把椅子,上面是一台便携式的小电视,房间的另一侧有一个三层的书架,摆着二十几本书,架子上没有摆满。《第三帝国的兴亡》同《海特报告》和《性的乐趣》放在同一个架子上,挤在旁边的还有《sas求生指南》。在书架顶上是一堆《枪支和弹药》杂志以及一堆特里·普拉特切特作品的平装本——除了暴力就是性。 丹·库克的枕头下压着最近两期《花花公子》。凯茨发现了一些更淫秽的杂志被胡乱塞在床垫下面,并不是藏在那儿。克莱尔·布伦也不会说她不能偶然地发现它。凯茨有点儿不解。如果克莱尔和丈夫这样完全分着过,为什么他们还自寻烦恼地呆在一起呢?为什么不一刀两断,像其他劳燕分飞的三十几岁的夫妇那样各奔东西呢? “茶两分钟之内就好了!”丹·库克向楼上喊,凯茨看了一眼旁边的房间,回答说马上就来。 凯茨撒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但谁会在乎呢?她走进了克莱尔的房间。 9 _克莱尔·布伦的房间非常冷,到处都是白色的,一张窄窄的沙发床上蒙着雪白的床罩,床头,松软的单人枕头上放着几个白色的垫子,轻轻地靠在墙边。地板是全白的,床也铺着白色的绒垫。 墙是白色的,上面空着,什么也没有。浅浮雕上刷过了一层又一层乳胶以致于一点凹凸感都没有了,很难看出原来的样子。一张廉价白色密胺书桌挤在床头和克莱尔仅有的另一件家具——一个带有银色把手的白色的衣橱之间,一扇门被书桌紧紧地顶死了。没有椅子。但当凯茨打开另一扇衣橱门时,她发现挂着的衣物下面塞着一个白色的小凳子,一切放得随随便便,一切都很柔和,而且所有的东西不是纯白就是乌黑。 写字台桌面是纯白的,一个污点都没有,擦得干干净净,惟一的瑕疵是角上的一个缺口,曾被精心修补过了,但留下了一个三角形的疤痕。写字台左右各两个带银把手的抽屉,凯茨拉了拉第一个,没拉动。她又使劲拉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英寸的缝,能看到里面放着小刀和铅笔、剪子,墙钉、图钉,一套几何用具,各种各样办公用具,她隐约地感到有些诧异和不安,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库克正叫她下楼,她得离开这儿。时间总是不够用。当从克莱尔素朴的房间出来时,听见丹尼尔在下面喊她。她没回答。只是从楼上冒出头来,她身后盥洗室的灯亮着。丹尼尔正在大厅里仰着头向她微笑。 “麻烦你把浴室的灯关上。”她说。 喝完茶之后,凯茨问起了他们的婚姻情况,并不非常正式,她解释说:“克莱尔会不会故意呆在外面,或者……也许……”她抿了口茶,“这样说十分抱歉,但她会不会和别的什么人走了?” “不会。”库克说。 凯茨想到了楼上分开的房间完全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的风格,“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她说。 “我们没有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库克重复地说,“克莱尔和我,我们——”他放下杯子,凯茨向上看着,“我的,我们——”他停住了。 “你们的房间是分开的,丹。” “我们一直这样。” “一直?” “是的,你看,卧室并不是重要的,我只想要你们找到克莱尔,把她带回来,这个要求过分吗?” “事情可能不像你想的那样,丹。” “你是什么意思?” “克莱尔刚离家22个小时,她通常要在10点或11点才回来,这就是说她只失踪了18个小时。你说你和他吵了一架。用官方的话说,克莱尔不能被认定是失踪者,警察不会找她的。因为这么做没有理由,如果我们把每个短期找不到的人都看成失踪者,那么我们就不用干别的了。” “但你仍然来调查了?” “因为我认识你,而且我认识克莱尔。” “可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这么想毫无根据,丹。克莱尔28岁了,身体健康,智力健全,你们俩大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离开了家,想呆在外面教训你一下。相信我,这种事我们经常遇到。” “她也许会被车撞了,现在她可能正躺在哪个阴沟里。” “是的,丹,但她也可能趴在一瓶酒旁边酣睡或者坐在餐桌旁向她最要好的朋友倾诉内心的烦恼。” 凯茨刚想接着说:“当然她也可能正在和自己相好的交媾。”丹尼尔打断了她,告诉她克莱尔没有朋友,她从不在外面过夜——而且——他不得不再说一遍,他知道她不会同其他男人私奔。凯茨走神了,几乎没在听丹·库克讲话。库克的声音没完没了地起伏。凯茨眼前忽然呈现出一幅生动而淫秽的克莱尔做爱时的画面。一片阴影掠过她,她的眼睛一亮…… “什么?”凯茨说。 “我说克莱尔和我心心相印,我知道——我的……” 凯茨被拉回现实中,离开了克莱尔,与此同时,淫荡的幻像淹没于黑暗之中。她猛地一颤。 凯茨感到这一年开了一个坏头。“我不该……”她停下来看着丹尼尔·库克,他看上去垂头丧气的,几乎彻底绝望了,“我只能说,我会找到我能找到的东西。”他的脸上稍稍露出振奋的神情,“我要看看能否劝劝头儿多给我一点时间,去找找看,但我不能承诺太多。” “一定找到她。”库克说。 凯茨又看了他一眼。他的一切都黯淡而可怜,她只能说:“我不敢保证,丹。”忽然她想离开那儿,她从工作中感染上的悲伤已经够多的了。这样替别人分担忧愁实在太傻了,如果她喜欢过丹·库克也许更简单,她想到了在面包车里的那些小伙子,从一场刚刚结束的比赛归来路上的粗鲁的歌声,喷溅的嘉士伯啤酒的气味。一阵强烈的冲动使她想对丹尼尔·库克说些残酷的话并离开他,可她却说:“我会尽力的,丹。”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第03章 10 当凯茨离开丹尼尔·库克的时候,她不得不强迫自己慢点儿开,不要一个劲地挂挡,把mx5开得飞快。她急于离开这所房子,某种冲动搅绕着她,确切的感觉语言难以表述。那个地方,那里的气味,它的特点都让她不舒服,而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在驶向霍夫的时候,她让车速慢下来,想着那个地方的古怪之处以及克莱尔和丹尼尔分居两处的原因。库克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大男孩,还没有完全长大成人,因而在成人的世界里还不能应对自如。尽管他有英俊的外貌、乌黑闪亮的眼睛,但总是显得不太自然,或许还有几分羞涩,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他绝望地想找到克莱尔,凯茨并不感到奇怪。没有她。他的生活可能会一团糟。 波茨莱德海滨,零零星星污秽不堪的工厂在她右侧一闪而过——根本不像明信片上的南海岸——然后,她滴滴地按着喇叭,经过了维多利亚女王塑像。就要到家了,她开始振作起来,暂时把库克·布伦的事忘到脑后。“先回去洗个热水澡,晚上同莫伊拉来个一醉方休。”凯茨高兴地盘算着。当她将车停在房前时,忽然感到了一阵暖意。 她的时间不算宽裕,所以她打开灯,急匆匆地进了厨房,往里热壶里灌了点儿水。烧上水后,赶紧走进起居室。还有点儿时间,她把乔·科克尔的唱片换成了《火爆摇滚2》,然后她回到厨房冲了一杯超浓咖啡,带进了浴室。她想活动活动,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当“节奏杰克弗莱奇”一曲结束时她已脱下了衣服。当她舒服地躺进水中时不禁笑了。只要一坐进麦提浴液的泡沫中,一切烦恼和不适就会烟消云散。 从浴缸里出来后,她感觉好多了。用毛巾擦过身子后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她收拾起衣服穿上,心情不错。离开公寓时,凯茨穿着白色asics跑鞋,乔·布劳格牛仔裤和柔软的蓝色棉布衬衫,但里面衬了一件松领口的长袖连衫衬裤。这身打扮使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白色丝绸贴在扑过爽身粉的皮肤上感觉好极了。她把头发梳得直直的,向左边分开,披在肩膀上。 她到达莫伊拉家里时七点半整,前门开着,她还没按门铃,就听见莫在里面大声喊:“进来!”此时她正在一边吃着土豆片,一边看伊斯特·安德斯的录像。 “等我两分钟。”她说,“马上就完了,喝杯酒吧!” 凯茨皱皱眉,倒了一杯酒,在旁边坐下。电视里,迈克尔兄弟正在车库里筹划着一桩阴谋,他们的车库建在一架铁路桥下面,但据凯茨所知,住在桥下你是不会听到来往火车的声音的。兄弟俩都膀大腰圆,但凯茨怀疑这部片子的导演是否知道他们的穿戴和发式都是伦敦同性恋的样式。她胡乱地琢磨着窝赃的修车厂和逃逸者的事。 过了两三分钟——对凯茨来说好像过了15分钟——莫伊拉终于开口了,“这兄弟俩里面你喜欢哪一个?格兰特,还是他弟弟?” “哪个都不喜欢。”凯茨说,“一个是怪人,另一个大肥了。” “菲尔不肥,他挺可爱。” 凯茨站了起来准备走。“好吧,莫。”她说,她喝光了酒,“你说得对,菲尔·迈克尔挺可爱。”她朝门点了点头,“但如果他不肥,世上就没有胖人了。” 莫伊拉白了她一眼,“吃印度菜还是中国菜?”她说。 凯茨选择了印度菜,于是莫伊拉挑了一家印度餐馆,这是瑞切蒙德路上的一家小餐馆,门口挂着一个蓝色有机玻璃的招牌,里面透出白色的灯光,招牌上写着“东方之梦唐杜里餐馆”。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嘉士伯啤酒有售。” “经常来这儿吗?”凯茨问。 “我和比利是这儿的常客。” 凯茨笑了。 有很多空桌,她们在一张摆了一碟小菜铺着一尘不染的台布的桌子旁边坐下。侍者走过来:“两杯深(生)啤?”凯茨笑着点了点头。 “考比勒(拉)还是嘉撒(士)伯?” “考比拉。”凯茨说,她向莫伊拉笑笑,“两份。” 侍者低下头:“马上就好。” “怎么不喝嘉士伯?”莫伊拉边看菜单边问,没抬头。 “考比拉又怎么啦?”凯茨说。 “那是外国酒。” “你在该死的印度餐馆里,莫。” 莫伊拉嘟囔着,对点什么菜还犹豫不决。“你的意思不是我必须喝他们的啤酒吧?” “为什么不呢?” “他们是印度人,他们怎么知道如何酿造啤酒?” 凯茨看了看莫伊拉,她不是在开玩笑。 “哦,真让人受不了!”当侍者回来时,凯茨叹息道。 她们吃了一些印度炸面包片,吃得太多了,在面包上抹了印度酸辣酱。凯茨的第一道菜是一盘唐杜里肉鸡,莫伊拉吃了一道对虾,等着上主菜时,莫伊拉告诉凯茨她的月经已经过了三周还没来,她现在很担心。她和那个家伙之间发生的事已经有四周半了,她跟比利什么都没说,她望着凯茨:“我该怎么办?” “你的月经以前来迟过吗?” “从来没有,凯茨。” “你做过检查吗?” “我害怕极了。”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如果你怀孕了,莫,你打算怎么办?” 莫伊拉咬了一口面包,“我不知道,凯茨。”她说,又一口把一块华夫饼干咬成两半,“我想最好先和你商量一下……” “哦,太好了,我是谁,知音大姐吗?” “只是……” “只是什么?” “我是说,如果不是彼得的那就是比利的。” “噢,上帝呀,莫伊拉,为什么你就不能管住自己?” “你知道为什么。” 凯茨心软了:“好吧,莫,让我们想想办法。” 凯茨没要米饭,而是吃了馕,和莫伊拉说话时在酱汁里蘸了蘸。莫要了杰夫里齐小羊肉,对凯茨来说太辣了,但显然莫不怕辣。 凯茨说,我不得不问,真有可能是比利的,对吗?你们也真的干了那事?噢,是的,莫伊拉告诉她,他们从南安普敦回来的那天,比利已经辛辛苦苦地工作了两周。那天晚上她答应了他,她认为这是一种补偿,你知道…… “你没跟比利说彼得·梅森的事?” “天啊!当然没有,比利会崩溃的。” “听其自然吧。” “但如果我怀孕了,凯茨,我就不得不跟他说。” “说什么?” “噢,我几乎不能……” 凯茨指了指莫伊拉的杯子:“你想来一杯吗?” “为什么不呢?”莫伊拉说。 凯茨招呼了侍者,向他端起了杯子并举起了一根手指。 莫伊拉眯着眼睛:“你不再来一杯吗?” “我要开车,莫,我想你说过这家餐馆不会做啤酒。” 莫伊拉坐直了:“我的确说过,但为什么我不能喝杯嘉士伯?” “那算是啤酒吗?” “类似考比拉。”莫伊拉说。 “都是你肚子里的小家伙的错。”凯茨说。 “什么?” “你看上去得了食物妄想症。” 11 凯茨第二天8点15分来到警察局,比正常的周六工作时间早到了一刻钟,比汤姆·麦金尼斯晚了三刻钟。7点钟的时候她出去跑了跑,只轻松地跑了4英里以消耗掉昨晚在印度餐馆增加的卡路里。 食堂安静而寒冷,通常一旦人坐满了一半,屋里就会吵吵闹闹,烟雾缭绕。但现在却冷冷清清,散发着股霉味。 她要了5杯咖啡和一大堆袋糖,付了钱,沿后楼梯上到了微机室。还有点儿早。当她进来时,鲍勃·雷德正要出去,这是今早露面的第一个警察。 “早上好,弗拉德。” “早上好,中士。” 连问都没有问,他顺手拿了一杯咖啡。 “喜欢咖啡吗?”凯茨以一种夸张的讽刺口吻冲着雷德的背影说。 “你办公桌上有一个留言条。”雷德说。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举着塑料杯说:“哦,谢谢你的咖啡,弗拉德。” “不客气。”凯茨说,然后微笑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 字条是莫伊拉写的:“十二点半我们出去一下好吗?”莫伊拉的“出去”是指一起去药店。昨晚她曾半开玩笑地提起过,但心里确实希望凯茨能答应。凯茨说:“早上打电话给我,我们再做安排。”她不在乎在精神上给莫一些支持,但她觉得整件事有点儿傻,好像一个人不大好意思去买避孕套一样。 凯茨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箱里:“可怜的莫伊拉,你真是太神经过敏了。”正在这时,鲍勃·桑特领着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走进来,边进门边开着下流的玩笑。格里夫斯不在其中。桑特一看见凯茨就径直过来,咧着大嘴,一脸傻笑。 “弗——啊拉德”他说,张开胳膊,“我们刚才还谈论你。想一块儿生个小宝贝吗?” “啊哈,当然啦,鲍勃。”凯茨说,她从桌边站起来,向大家晃了晃咖啡,脸上挤出做作的笑容。“真是好主意!”她甜甜地说。 “忙完了,我留给你45秒的空。” 她麻利地把茶盘和咖啡发给大家。转过头去,色迷迷地瞥着桑特:“哪,鲍勃,我们有一分钟的时间。” 她仍在笑着。 她对旁边的人说:“一分钟够干两次的啦。” 又是平常的一天。 12 快到9点的时候,鲍勃·穆尔到了,如果是探长进来,凯茨并不觉惊讶,但穆尔警佐就是另一码事了——他可从来没有工作尽职尽责的名声。过了两分钟,凯茨把他的表现归于参加了警官进修培训后的“三分钟热血”。也许培训时哪个小头头让他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也许他确实在觊觎着探长的位置。 “弗拉德。”穆尔准备对她发号施令。 “你好,警佐。课上得怎么样?” “好极了!”穆尔说,“现在我对犯罪问题了如指掌,我不了解的东西少得……” “一张邮票就放下了。” “蚊子的xxxx上就放下了。” “那很好。” “非常好!”警佐兴奋地说。他总是自以为是,凯茨觉得他好像掉了几磅肉。 麦金尼斯探长曾决定将两起逃逸案放在一起调查。穆尔告诉凯茨,事实上这样做十分明智。因为大多数调查都可以同时进行。凯茨什么话也没说。 “所以这是你和我的事,弗拉德。星期一我们再去找尼克·贝里和朱莉亚·琼斯,你没问题吧?” “这样好极了,警佐。”凯茨说,也许这真是新的一年。 穆尔继续说着:“探长想把手同时伸到三件案子里面去。他完全搞错了,但毕竟明白在发生肇事逃逸案与城里的持械抢劫并非毫无关联。他打算让我们集中精力调查两宗肇事逃逸案,而他去看看抢劫案的录像。我已经看过了。有个杂种对着摄像机做着下流手势。” “我听说了。”凯茨说。 “你说什么?” “昨天探长提过这事,警佐。” “妈的。”穆尔嘟囔着,“你怎么不早说,弗拉德。” “对不起,警佐。”凯茨柔缓地说,“我只是一个小警察而已。”她笑了笑,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她不由得在想为什么麦金尼斯没有说?这个小小的不快本应避免,也许他忘了。 鲍勃·穆尔摇摇头,他好像不知道是否该发火。他把火压了下去。“巡警要检查修车厂,鲍勃·阿兰今早在步行街说的。”他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但假期里开门的不多,我们可以留到星期一正式开始行动时再进行调查。” “那么我们今天干什么,警佐?” “我们去和受害者谈话,他们都在接受治疗。” 凯茨问中午他们是否回警察局吃饭。 “噢,为什么?” “噢,没什么,警佐,我已经约了莫伊拉·迪本中午一起喝咖啡。” “我们能在12点回来,弗拉德。和她约在十二点半,不,我们可能还会耽误一会儿,告诉她1点钟再来吧!” 凯茨软绵绵地说了声谢谢。 穆尔说:“我的车10分钟内出发。带上一部对讲机,我和你一起走。” “一人一部。”凯茨说。 凯茨还没拨完号,他就出了门。 他们开着鲍勃·穆尔的西尔拉车。车绕了远,直奔a23号公路,凯茨刚要问,警佐嘟囔了一句:“打算买我的《体育生活》杂志,附近就有……” 他们在一条满地纸屑的街上停下。一些商店歇业,栅栏门紧锁。穆尔下了车,走进报亭,不一会儿,拿着报纸和两块巧克力走出来,一坐下来又开始嘟囔。 他把两片巧克力放在盘子里,“有一片是你的。”他说,凯茨看看巧克力,明天比赛又会慢10秒钟。但穆尔能吃,我也能吃,“干杯,警佐。”她说。 他们在韦尔达克路向右拐,路过一个巨大而昏暗的桥洞。桥洞用脏兮兮的砖垒起,60或70码宽,50码高,凯茨当巡警时,每次来这个地方总是浑身起鸡皮疙瘩,直到今天坐车经过这里,她仍觉得毛骨悚然。高架桥下的空间像是一个教堂,但为什么这种巨大的空间会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她也说不清,她曾进行过洞穴探索,上帝保佑,“我讨厌这个地方。”她尖声说道。 “让人浑身发抖?” “它让我起鸡皮疙瘩。” “我只担心柱子后面的低拱会塌了。”穆尔说。 他们左拐右拐,终于到了医院的地下室停车场。穆尔把车停在标有“医生”字样的空位上。他们走进了医院,穆尔大步流星地去登记,凯茨溜达着跟在后面。她欣赏着医院里布置的鲜花时忽然发现了一个表情悲伤、若有所失的男子,那人身穿睡衣,外面套了一件古里古怪的罩袍,出奇地瘦,坐在铺着暗绿色聚乙烯薄膜的轮椅上。刹那间他和凯茨的目光碰在了一起,他看上去十分孤独。凯茨感到有点儿不好意思,快步走了过去,突然间,她对某种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两分钟后,穆尔回来了。 “普劳特仍在接受特殊护理,但已经醒了。那个女孩在矫形外科,她今天上午要回家,但我们可以先去看看她,稍后我们再去见普劳特,他不会走。” 13 詹妮·富勒顿精神焕发地直坐在床上,正在和过道对面一个银发灰脸的瘦老头聊着。她脸上奋地散发着红光,蓝色的眼睛不时向一旁瞥一眼,抛出一串串粗鲁的玩笑。她鼻子上有一个金色的鼻纽。 “哈。”她说着,发现了门边的两个人。“小猪!”老头轻声笑着,然后痛得抽搐了一下。她咯咯傻笑起来:“嘿,乔治,小心包皮环割的伤口。” 穆尔数着床位核实,凯茨站在门口。他们不希望被打扰。 那姑娘对他们大叫:“我在这儿。” 他们走过去,老头正自己咕哝着:“这是臀部移植不是包皮环割,这是臀部移植。” 他们走到富勒顿床前,富勒顿斜着身子,绕过他们,冲着老头噘起嘴唇:“今晚我们继续,乔治,好吗?”她眨眨眼睛,坐回原位,冲着凯茨笑笑,“他是个大淫魔,你知道,一只畜生,他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 鲍勃没有反应,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叫詹妮·富勒顿?” “没错。”那姑娘钻回了被单,露出石膏模型和穿着黑色短衬衫的漂亮的线条。 凯茨点点头:“感觉好些了?” “感觉好极了。” 穆尔笑着说:“很好!我们能谈谈星期四晚上的事吗?” “谈吧,朋友。” 穆尔一动没动。凯茨掏出了随身带的笔记本:“你是詹妮·富勒顿?” 詹妮·弗埃德温娜·富勒顿一周前刚过完15岁生日,在学校里拿到了普通教育证书,她打算进娱乐业管理专科学校而不参加高考。 “我是我家第一个高中毕业的。我妈想让我参加高考上大学,尽管我告诉她,我想开一家体育中心,用不着上大学。” 那天她告诉妈妈两点回去,她急急忙忙地和朋友们一道往家赶时,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我们刚刚上了大路,我走在克莱尔前面。我们好像正要拐上一条小路。正在我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大车过来了,开得非常野。我没看清它,没注意到车的牌子和型号,只是觉得它非常大——像一个索冈车或是类似的什么车,然后它迎着我的汽车撞了上来,我的精力集中在第一辆车上,所以根本没想到会有第二辆车。我直着往前走,他躲开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躲开我的,但他肯定是个他妈的好司机。我正好撞上了后面汽车的后轮。还算幸运,我被撞得转了一圈,最后倒在地上。克莱尔走过来时,我试着站了起来,当时腿还能动动。接着好像听到‘咔嚓’一声,我就又倒下了,直到这时我发现才受了伤。” “你看清撞你的汽车了吗?” “不,他好像在同另一辆车——那辆大的——赛车。我说过我的注意力集中在第一辆车上,我没看到。” “你说你撞上了车的后轮?” “对。” “所以你一定看见它了,车轮,汽车的后部。” 詹妮看上去有点儿生气了。“你被车撞倒过吗?” 凯茨被问得措手不及:“是的,有过。” “那你该知道那情形。”詹妮说,“所有思想几乎都停止了,我正在想着第一辆车。那些灯好像正好在我上方,我想:噢,他妈的!我突然感到真傻。我想我得闪开,接着,他向旁边一闪,哇,他要躲开我了!——呀,不好,我还会被撞上!来不及害怕,你知道,一切好像已经发生了,像电影上演的那样。” 凯茨开始明白了。“好的,詹妮,我并不是想让你难过,我们想找到撞倒你的那辆车的司机,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一切,我们要搞清楚你想起的每一件事,如果你能——” 穆尔警佐突然打断了她的话,从凯茨后面探过身子:“现在我们走吧,弗拉德,这孩子太难过了。” “我想——” “她受够了,弗拉德!” “这就对了。”富勒顿说,“你的头儿说得对,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就像我说过的,整个事故就像一场梦一样,如果非要我猜是什么撞上了我,那可能是辆福特车、埃斯克特车或是一辆西尔拉——但我不关心这个,就是其中的某一辆,懂吗?” 14 穆尔警佐快步走出了矫形外科病房,没有给凯茨说话的机会。凯茨很想留下来,她很清楚,如果方法得当的话,詹妮·富勒顿能想起更多的情况。 重点护理病房在楼下。穆尔一直走在前面,跟凯茨保持一步的距离。凯茨停下来想和他说几句话,但他仍快步向前走。当警佐同病房的护士小姐说话时,凯茨泄气了,不值得为这事大吵大闹。 护士小姐精明而自信,黑眼睛,暗褐色的头发盘在浆过的帽子下。她有一种独特、高贵、通晓一切的气质,足以使病人冷静,使警察服气。她一再强调罗兰·普劳特仍十分虚弱。 “当我说5分钟了,就是说你们该走了。” 她冲穆尔队长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在说:“我比你有劲儿,到时候不走就给你推出去。” 他们走进病房,里面只有两张床,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的是挂着吊瓶、浑身插满管子、接着电子监控仪的普劳特。各种各样的仪器围在他身体周围,使凯茨奇怪地联想到建筑模型或被丢弃的木偶。普劳特下巴摔裂了,增加了说话的难度,话从捆着铁丝的牙缝里挤出来。 “刑事调查部的?” “我是穆尔警佐,这是弗拉德警探。” “惊叹?” “我是说警探。” 普劳特嘟囔了一声,眼珠吃力地转了转。凯茨想像着他的痛苦,他像浑身上下巨痛难忍,看上他一眼都会让人浑身不舒服。鲍勃·穆尔说话了: “罗兰·普劳特先生,我们不会打扰你太长时间,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我问,你回答是或否,行吗?” 普劳特表示同意。 “全名是罗兰·文森特·普劳特?” “是。” “你在巴克利银行工作?” “是,搞电……脑……” “工作5年了?” “是,大学毕业后就在这儿。” “这个事故……” “什么?” “你打算去干什么?从晚会出来打算回家?” “新年前义(夜)晚会。” “新年前夜?” “是。” 穆尔记下来。“你能记得撞你的车的情况吗?” “不。”听起来十分痛苦。 “什么都记不得?车的颜色?型号?司机?” “不。”普劳特打断了他的话,“是……在环后……大道。头灯都亮着。” “皇后大道?头灯都亮着,你什么也没看见?” 普劳特点点头。 “你的朋友?你的同事?他们猜汽车可能是一辆sri?” “什么车都有可能。看不……” 警佐大失所望。他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说:“你能告诉我们什么事吗?普劳特先生?” 普劳特发出了深沉而痛苦的声音,然后示意他们离得近点儿。他所有的动作都十分小心,他像有意躲避着疼痛,穆尔把身子探向他,普劳特又摆摆手,他探得更近了,像在倾听濒死人的忏悔。凯茨在后面听着。普劳特的声音气喘吁吁的,几乎有点儿生气,他对警佐低声说:“是洛利。”他说。在他眼睛中有一种古怪的神情,“我的名字叫洛利。” 穆尔迅速直起身:“是吗?” “是的。” 普劳特明显控不住脸上的肌肉,痰从牙缝里冒了出来。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凯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块纸巾,把痰轻轻擦掉。他点点头表示感激。她用目光示意他放松一些。然后他低声说了什么,凯茨听不清,所以她也像穆尔警佐那样探下身去。洛利的呼吸酸溜溜的。这时她感到他的低语中隐含着笑意。 “我想,一个杂种不值得一谈。” 这个笑话不新鲜,但它出人意料。凯茨没有动,然后她直起身,普劳特呲牙笑着。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声回答:“是我吗?”她的脸绯红,“或者是说警佐?” “该走了,弗拉德。”穆尔说。 15 从离开病房到大步走到违章停车跟前,警佐没说一句话。凯茨感到他的头脑在急速翻腾,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他的脖子和耳朵仿佛比平常更红,但凯茨不敢肯定。 当他上去打开车门时,她正在入口处。他微微回过头来,好像思维又恢复了平静。 “对,弗拉德。”他说。 他缓慢地把车开出了医院,小心地开着车,仿佛在说:“我们聊一聊。”他好像在想詹妮·富勒顿是一个死胡同,但“这个罗兰·普劳特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事。” “下一步怎么办,警佐?” “我想我们应该找富勒顿的同伴谈谈,那个发出尖叫的人。她住在肖哈姆路,我们得去和所有和普劳特一起喝酒的哥们儿谈话,无论我们愿不愿意,他们像是一群软弱卑鄙的小人,他们都是巴克利银行的,所以最好的选择是星期一去找他们。你可以去办这件事,我去找那个姑娘。” “星期一?” “是,星期一,星期一就来得及。” 他们到了医院南面的一个十字路口,穆尔把车开上了左边的岔路,这条路是通往布赖顿。马里那方向的车行道。 “你急着回去吗,弗拉德?” “不是特别急,只要1点以前到就行。” “那一块儿去喝咖啡吧。”他说。 穆尔知道在马里那的一家意大利餐馆,一个很大的地方,他告诉她,那里的夜总会是个好去处,能喝到咖啡。 “会开门吗?”凯茨问。 “我说了我们能喝到咖啡。” 她没有接着问。 他们在一个大窗子前坐下等着卡普契诺咖啡,穆尔看上去和平时有点儿不同。凯茨不知道有什么不同,但他确定不同。 “汤姆说你在伯克一案中表现得很出色,弗拉德。” “我想还可以。” “他说我应跟你更努力地工作。” “他是这么想的。” “他想女警察是很有用的,他不认为她们应该被送回家去看孩子。” “照顾孩子很重要。” “你想去照看孩子吗?” “不。” “那么说不那么重要吗?” “我想我不适合干这个,警佐,我不知道该怎么看孩子。” 咖啡上来了,泡沫溅到了凯茨的小碟上。 “我听说在南安普敦你跟警佐吵了一架?” “这事已经过去了,警佐,我当时的反应有点儿过火。” “像我对女警察那样?” “如果你这样说,也许吧,警佐。” 穆尔抿了口卡普契诺咖啡,一点棕色泡沫沾在了上嘴唇上,他又喝了一口。 “探长跟我说我一定要试试看,弗拉德,所以我会试试的,从今天开始怎么样?新年新气象,如何?”凯茨根本不信鲍勃的话,但说些应景的话也没什么,她笑了笑,别人能撒弥天大谎,她为什么不能?“你说得对,警佐。”她把半块红糖放进了咖啡。 “你会弄没泡沫的。”穆尔说。 凯茨笑笑:“泡沫总是太多了。” 第04章 16 在返回警察局的路上,鲍勃·穆尔告诉凯茨他现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除了这两起肇事逃逸案,他还有一起案子尚未了结,而且还要马不停蹄地调查有组织的抢劫。 “在我们培训班上有一位警佐。他说伦敦警方现在确立了新的目标策略。它建立在一些老思想上。大量的罪行往往是由少数罪犯犯下的。这种思想要求把视线集中在这些人身上,将他们绳之以法。不要在一些小痞子和一次性犯罪的混蛋身上浪费过多的时间——那只会把事情搞糟。我们应该针对那些‘职业罪犯’。这种思想还能防患于未然。” “如果你那么忙,警佐,为什么还揽上持械抢劫的案子?” “为什么不呢?” “你刚说过你忙得不可开交。” “我说过吗?” “你说过。” “我就是不喜欢那些婊子养的,就像这个警佐说的你拘捕了一个就能澄清一批案子。你至少应该同时办几宗案子。不仅如此,有些混蛋会在你背后用棒球拍袭击你,我们应该准备些‘进攻性武器’。” “我懂了。” “我要剁掉他的手指头再让这个婊子养的吃下去。” “你这么厌恶他们。” 穆尔脸涨得通红,眼睛盯着前面的路面,“我恨透他们了。” 凯茨也随声附和:“警佐,我也是。我们一起干吧。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帮忙。只要我能帮上忙。” “我希望如此,弗拉德。” “我没有理由不这样做。”凯茨说。 快到约翰街时,他们不再谈了。 17 警佐把他的西尔拉车开进了自动的升降门,进入了地下停车厂。他停下车,门在他身后关上,把影子投射在车上。 “今天上午你什么都不用做,弗拉德。”穆尔说,“也许你可以用这段时间整理一下办公桌。星期一下午向我谈谈从那些银行职员那儿了解到的情况,我们从那里出发。” 凯茨走了,身边他听见西尔拉的轮胎在地上发出的吱吱的声音。她穆尔毕竟不是汤姆·麦金尼斯,但他确定没向自己大吵大嚷。自己应该运动运动。 刚11点30分,所以凯茨先给莫伊拉打了个电话,希望把她提前叫出来,为她排遣郁闷。不能马上通话,所以她把电话开在“免提”,让它响着。她在旁边整理着东西。一分钟过去了,仍没人来接电话。她想莫伊拉一定是为让自己轻松一下进城买东西去了,或是去了“母亲培训学校”随便转转。 她感到无所事事,所以往丹尼尔·库克家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她恼火地放下电话。她不太明白为什么刑事调查部在周六还上班,其实真是无事可做。 凯茨下楼到食堂喝咖啡,决定一直等在这里,在最后一分钟买了一份埃科思点心。明天比赛中又会慢10秒! 点心上的葡萄干让她想起了几周前的一天深夜从南安普敦回来后她在警察局同警佐消磨了半小时的时间,她一直想弄清楚什么使他让人讨厌,她曾讨厌过彼得·梅森,和他作对,但现在她要还债了,明天她要在费勒姆10公里公路赛中指导他。这真是个有趣的世界。 办案的时候,凯茨曾和莫伊拉及梅森在南安普敦的一家小酒吧里聊天。凯茨说彼得大胖了,莫伊拉不同意。凯茨是指对于一个严肃的赛跑运动员而言体重太重了,但莫伊拉和她的看法完全不同,她想控制饮食会得上厌食症。他们俩都疯了,莫伊拉说,像她的比利一样疯狂。 凯茨闭上眼睛,她仿佛看见莫伊拉的脸,那是一张美丽而单纯的脸,她仔细地盯着那张脸,搜索着她懊悔的眼泪。 但现在可怜、愚蠢的天主教小母牛怀孕了,或者——很快——测孕纸将由粉变蓝。她本应向莫伊拉推荐避孕药。 凯茨打了个寒战,她感到对不起莫伊拉,但她能想的只有“感谢上帝没把这种不幸的命运降临在我头上”。也许除了黑暗幽闭的空间,凯茨最害怕的就是怀孕,她担心的并不是有一个孩子,而是这会使生活彻底失去条理,担心自己会成为生活的奴隶。可怜的莫伊拉已经感到懊丧了。 凯茨上了楼绝望地想做点儿什么来打发掉这一小时的时间,当她发现自己正心不在焉地整理着鲍勃·雷德的办公桌时,不由惊讶地叫了一声。如果她有长指甲,现在应该磨一磨,上光,再涂上指甲油。无聊的星期六!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出丹·库克的电话号码,给他拨了一个电话。还是没有人接。她忽然想到,也许,克莱尔已经回家了,或者至少跟丹尼尔联系过,告诉他自己一切正常。是的,如果是这样,他也许早就打来电话通知警察局了。但他没有,凭自己的经验她知道人们常常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决定给汤姆·麦金尼斯的办公室打电话,看看另一个失踪的女孩沃尔特斯的案子有何进展。探长那边也没人接电话。她忽然悟到为什么会有人纵火,她现在就想放火烧掉办公室,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做点儿什么。还有15分钟到1点,她下了楼,去等莫伊拉。下楼时,她脑子里反复琢磨着詹妮·富勒顿所说的两个车的比赛,第二辆车,那辆车差点儿杀死詹妮,她说正因为另一辆赛车……凯茨漫不经心地想着第二辆车正在追第一辆,便到了门口。 她把大厅里每张海报都读了两遍,莫伊拉还没到,她又把一篇“寻物”广告读了四遍,1点过2分,莫伊拉出现了,凯茨非常恼火。 “上帝啊!莫,你看现在几点了?你知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18 买测孕纸花了10英镑。她们就近找了一家小餐馆的卫生间去测试。凯茨没进去,莫伊拉在里面边做边向她描绘。莫伊拉从卫生间里出来,洗了洗手,当她把手烘干时,第二条测孕纸也变蓝了。 “祝贺你,莫。”凯茨说。 “噢,该死。”莫伊拉说。 她们上楼去为小阿尔伯特即将诞生庆祝。 这儿离警察局不太远,但他们不想看见任何穿制服的或刑事侦查局的人。大部分小伙子在警察俱乐部喝廉价啤酒,即使他们出去——一般只有刑事调查部的小伙子们才这样做——他们也只去“葡萄园”。她们在这儿是安全的。 “你来点儿什么,莫?和平时一样?” 莫伊拉擤擤鼻子:“一杯桔子汁。” “我要一杯和平常一样的饮料,你不介意吧?” “不。”莫伊拉说,“给我也来一大杯。” 她们坐在被敞开的门挡住的地方,凯茨问莫想怎么办。 “我打算结婚。” “结婚?但莫,如果——” “如果什么?凯茨,比利也想结婚,有什么问题呢?” 凯茨喝了口酒:“你能决定你……要……我是说,你没有想过别的的法子吗?” 莫伊拉看了她一眼,“天啊!凯茨你不了解我。” “你的意思是?” “我是个天主教徒,凯茨,但即使我不是,也不会那样做的,发生的事就一定要顺其自然。如果我的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那我必须要留着他,不管他是谁的。” “他是什么意思?” “阿尔伯特。” “好的。”凯茨柔和地说。她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她希望永远也不要遇到。 “孩子是比利的。”莫伊拉从容地说,“我知道是这样。” 凯茨点点头,再做什么或说什么都没有必要了。“我去去就来。”她很快地说。 凯茨回来之后,她感到莫伊拉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甚至觉得她黑黝黝的脸颊上又重现了微微的红晕。这真是荒唐。莫伊拉能够焕发生机,但至少需要半个小时! “已经三周了,笨蛋。”莫伊拉说。 “我……” 莫伊拉打断凯茨:“凯茨,我在检查之前就怀孕了。” “怀孕了?” “我说的就是。” “莫,看上去你很高兴能怀孕。” “是的,为什么不呢?” 从早到现在只吃了点儿快餐和埃科思点心,所以威士忌起作用了。凯茨感到燥热。她想尽力让自己清醒点儿。她冲莫伊拉摇了摇头,表示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莫伊拉显然安于自己的命运——和比利的。看上去一旦她下决心,她就正常了。现在她正在勾画着自己将来的样子:穿着16码的宽大的衣服,身后跟着一大群白胖胖的孩子。 凯茨真想赶快见见比利,看看他的反应。当凯茨问及比利时,莫伊拉回答:“不,我还没跟他说呢!” 19 凯茨两点半回到了约翰街。办公室里好像有两个人在讲话,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上了楼,但楼上也是空空荡荡、寒气袭人。她出去找莫伊拉的时候,没有人来过,凯茨并不高兴,她脑子里想着给丹·库克打个电话,但却拨通了探长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他就接了。她不再猜测为什么楼里空空荡荡了。 “我能过去和你谈谈吗,先生?” “来吧。”麦金尼斯说。 她走了40码,来到汤姆的办公室,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探长的桌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塑料杯底还剩有大约1英寸的酒。垃圾箱里放着一个空的三明治玻璃纸包装袋。 “贝克三明治。”他说,“对虾蛋黄酱。你出去了?”他举起了杯子,“还有威士忌。” “我和莫伊拉一起吃了午饭。”凯茨解释道。 “她好吗?” “她很好。可以说精神焕发。”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 她告诉麦金尼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可以做,对肇事逃逸案件的调查要等到星期一,对所有的修车厂的逐一检查在这之前也无法进行。 我怀疑寻找克莱尔·布伦是否正确,汤姆,我知道按官方规定她不是一个失踪者,但我告诉丹我能帮上忙。我粗略知道周四晚克莱尔在哪里跑步。“哪儿?” “周四那天她快跑了几英里,我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曾经劝说过她这样做,我猜她是在岛上进行快速跑训练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她围着肖哈姆海岸训练。” 麦金尼斯露出了怀疑的神情:“我想她周四跑了很长一段距离,你们把这种练习叫什么?长距跑?” “长距离慢跑练习,她曾经进行过这种练习,但我劝她换一种练习方式。” “但她告诉她丈夫要出去几小时。” “是的,但这是另一码事,汤姆,我想克莱尔非常像是跟别人私奔了。” “你知道是谁吗?” “我还不能肯定是不是这样!” “但你打算今天下午查个水落石出?” “反正在这儿也没什么可干的,汤姆。所以我想我可以开车去南威克,沿着克莱尔跑步的路线跑一圈。我是因公去跑步的,所以应该先找个人打声招呼,免得别人说我下午跑出去偷懒。或许这楼里只有你我二人了,所以我来找你。头儿,你看行吗?” “带上对讲机。别忘了上回的事。” “你看行吗?” “走吧,弗拉德。” 凯茨刚要走,看到麦金尼斯从抽屉里拿出一瓶威士忌。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今晚有什么安排吗,汤姆?” “没有什么。” “想不想吃点儿意大利通心粉?” “在你那儿还在我那儿?” “在我那儿。”她说,忽然眼睛一亮,“带瓶勤地酒来,我再做点儿通心粉。” “七点半?” “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汤姆。” 麦金尼斯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带上该死的对讲机,弗拉德!” “是,头儿!”凯茨边说边出了门。 20 凯茨回到办公室,拿了跑步的东西就出发了。以往每次出去,一走到门口,准会有紧急电话找她。这次可千万别这样,她想。她希望在有限时间内多跑些路,所以她决定即使有人来电话,也不接。 来到停车场,凯茨下意识地寻找自己过去的那辆旧mg车。对她来说熠熠发光的mx5太漂亮了,几乎不像是自己的车。而引擎发出的rammpp的声音分明告诉她,这辆车确实归她拥有。上帝啊!这太美妙了! 凯茨打算赶在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开始跑,所以她以最快速度赶到南威克。到了体育中心,停好车就急急忙忙地进了楼。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她出示了证件而且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自己来这儿是为办公务,人口的看门人仍然坚持只有交了70便士才能进去。无奈,凯茨只得交钱,但要了收据。 她进了中心,不到10分钟就换好了衣服。她穿了一件莱克拉紧身衣,外罩一件海利不以森牌上装,还戴了一副白手套。鞋是经常穿的asics。即使只是随便慢跑,她也要让脚舒舒服服。 刚出发时她跑得很慢,她发现从体育中心到肖哈姆的路不止一条。她也很难断定克莱尔到底走的是哪条路,但如果自己是克莱尔会选择最短的路,于是她沿着加德纳路据了两个弯,上了a259号公路。这次跑步与往常不同。她要边跑边寻找什么,猜测周四晚上的情况。 一上主干道,凯茨就直奔沃辛。她跑过了几家小店铺、装着双层玻璃的商店、一家邮局和一家煎鱼土豆条店。路面上坑坑洼洼的,如果天黑情况会更糟。一路上有许多路障、道路岔口和修车厂门前乱糟糟的空地。凯茨仔细地记住这些特征。她不紧不慢地跑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路面,大约8分45秒1英里。她脑子里不停地琢磨着,猜测克莱尔·库克·布伦当时的情况,猜测着她会怎么跑,会从哪儿跑。 凯茨到了阿道河上的那座桥上。左侧是一座改造过的小平房,过去曾是存放链式吊桥机械装置的地方。现在小房上开了一个了望口,从那儿能看到河周围的景色。凯茨停下来欣赏着四周的景致。在河的下游有一座步行桥,左侧是几十家水上船屋。她正要继续跑,忽然耳边传来了几个孩子的说话声,还伴有砸打金属的声音,一会又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好像有人在桶里面大声说话。 她看了看桥的周围,什么也没发现。然后又听到一阵砸打声和这些搞破坏的家伙的叫嚷声。她向桥下看了一眼,一个小脑袋一闪而过。“坏小子。”凯茨边想边走了过去。 桥下,在桥端和河堤之间,有一面用碎石和砖垒起的墙。旁边有五个孩子,都穿着滑板手常穿的那种松松垮垮的大裤子,其中三个大约十二三岁,还有一个不是发育得不好就是更小一些。第五个孩子显然最大,几乎已经是成人了。15岁上下,看上去像个孩子头儿。他们都叼着烟。 “你们好,小伙子们。”凯茨说,“你们在干什么?” “你是谁?”大一点儿的孩子问。 “我叫凯茨。” “这不像个人名。” “是个人名缩写。” “什么的缩写?” 凯茨没理他,而是打量着那个最小的孩子,宽松的裤子,肥肥大大的拉瑞德牌牛仔上装,还倒戴了一顶棒球帽,脚上是迈克尔·乔丹式的球鞋,鞋舌头邋遢地伸在外面…… “嘿,小乔丹,你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没什么。” “那你们在砸什么?” “你问弗里可。” “谁是弗里可?” 其中一个答道:“我是。你是谁?”凯茨转过身。弗里可戴着一顶上面写着“奥林帕斯”的棒球帽,大大的运动鞋,身上是红灰相间的肥大的衣服。凯茨笑笑。 “我说过了,我叫凯茨。我刚才在桥下。那边。”她向头上方指了指,“当当的声响吓了我一跳,所以我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我们打算把锁砸开。” “什么锁?” “门上的锁。哪个狗杂种在上面安了把锁,你知道这是我们经常藏东西的地方。” 凯茨走过去。在男孩的头上方有个不容易发现的金属门。她微微地低下头才看清它。门安了个锁扣,上面挂着一个硕大的恰伯锁。锁已被弗里可用大扳手砸出了浅浅的印。但弗里可肯定是在浪费时间,即使他用大锤子砸,锁也开不开。打开锁的惟一办法是用钢筋钳子,当然还有用钥匙。 “我们把烟放在里面了。”弗里可说,“上星期。我们一直这样做,这儿是藏东西的好地方。我猜那个狗杂种肯定发现了我们的烟,可能把烟偷走了又故意上了锁。可恶的狗杂种!” “我想烟不是买来的吧?”凯茨说。 “噢,当然是买来的。我们擦车挣钱。我们可都是些守法的好公民。” 弗里可觉得这话很可笑,得意地大笑起来,其余的孩子也哈哈大笑。“我们本打算把几个小妞也带来,但她们觉得这地方太吓人了。你知道……” 凯茨耸耸肩,转向大男孩。他没笑。 “你叫什么,孩子?” “丹尼。” “你一定是最大的,丹尼。你像是他们的头头儿。” “差不多吧。” “就是说你是了?” “差不多吧。但所有的主意都是尼培出的。” “尼培是那个穿瑞德的,是吧?” “对。” “好,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凯茨抓着丹尼的胳膊走到一边,在离那扇小门十几码靠近河边的地方停下。实际上他们刚才一直站在凯茨刚才欣赏景色的地方的下面。 他们站的地方有股臊味,但居然没有涂鸦之作。凯茨讲话时故意发出笑声。她知道其余的孩子都在看着他们,他们看上去都显得迷惑不解。穿着瑞德牛仔装的小家伙急着想知道情况,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再点上一支烟,猜他们在说什么。凯茨说完话往回走时,丹尼高兴得飘飘欲仙,喜形于色。凯茨让他走在前面好向别人通报情况。他说话时不时偷偷地回头看看她。 “那个凯茨,她是个电影经纪人!她是莎朗·斯通和布鲁斯·威利斯的好朋友。”他又看了一眼,凯茨连忙移开目光,“他们打算在这儿拍个电影。电影里斯通应从这出发,划船在桥底下过去。” 三个男孩很快地看了凯茨一眼,然后把脑袋凑在一起。 “事情是这样,凯茨说这地方在拍电影之前一定要保密。她说她能给我们搞到布鲁斯·威利斯的签名照片。” 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凯茨,冲她笑了笑。 “她还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他们拍电影的时候,打算找些临时演员,全部临时演员都要在阿道室外娱乐俱乐部挑选。她说电影今年或者明年开拍。她还说挑临时演员时,如果我们在那个俱乐部她就能安排一下,选中我们。” 现在四个男孩一齐向凯茨这边看。她耸耸肩,摊开双手,“是这样。”孩子们高兴得击掌祝贺,摘下帽子相互拍打着。她这才发现其中一个戴着汗带。 她走上去问:“这是什么,孩子?你在球队里?” “对,夫人。”尼培说。 “完全正确!”丹尼说。 “完全正确!”其他三人也随声附和。 凯茨又笑了笑。“这把锁就这样吧?我是说现在我们就让它这么挂着吧。” 戴汗带的孩子笑了笑,同意了。 “非常感谢!”凯茨说,然后她又想到了汗带。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金奇。” “那么,这种汗带在街上能买到?” “我不知道。我捡来的。像不像史泰龙?” “你能不能……我……” “你想戴戴?” “你真认识莎朗·斯通?” 凯茨叉起手。“我们……” 金奇摘下汗带。她想让这孩子说出他在哪儿捡到的汗带。但她要尽可能问得自然,不能引起他们的怀疑。小孩就像水银,稍不小心就会滑落,洒得到处都是。 “你想卖掉它吗?金奇?” “你出多少钱?” “噢,我不知道,你捡到的,是吗?1英镑。” “去你的,5英镑。” “金奇,你在哪儿找到它的?” “在那边,那片菜地。停着辆大车的地方。” “告诉我确切的地点,我会给你5英镑的。” “你跟我来。”金奇说。 金奇带凯茨去看,他们从河边往上走了40码,光线亮了一些但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冷。 “就在这儿,我想。”他说忽然又改主意了,“不,在那边。”他快步穿过石子路,走过一个打翻的油桶。“我们正在附近玩,尼培把这桶踢倒了,他正要把这东西滚到河里。但它太沉了。” “那么,这是你发现汗带的地方?” “对。” “我想你没发现别的什么东西吧?” “你想知道什么?” “剧组里有个人在这地方跌了一跤,他可能丢了点儿什么,我们正打算找我,你知道……” “你是说这个汗带是哪个明星的?” “不,他只是个摄影师。” “是这样。”金奇慢悠悠地说。 “非常感谢,我们不会忘了……” “噢,对了。”金奇说。 凯茨蹲下身,像是一个农民蹲在地里一样,她想找到点儿什么,想得到些线索,但什么也没有。她的第一流的——有人说是蹩脚的——直觉消失了。即使她把汗带抓在手里,她也找不到任何线索,没有黑暗,没有危险感,没有恐惧。她十分失望。她真想得到什么令人大吃一惊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 如果是一个人,也许她会试图同克莱尔·布伦融为一体,她只能试着找到什么,在冥冥中获得某种信息。她甚至会“运用内心的力量”。 但两英里的慢跑之后,她停的时间太长了,身上热量散尽了。现在方感到了夜晚的寒意,跑步时出的微汗冷冰冰的,使她有些发抖,像得了重感冒。 她感到恼火、焦虑,像是在等电话时那样,但她越是让自己放松下来,越是觉得某种重要的感觉正在离她而去。这种失去敏感的滋味是凯茨从未遇到过的。凉意和寒气笼罩着她,没有消息是坏消息。一切都如此正常,这使她感到不安,她简直希望…… 凯茨仍蹲在石子路上,她从地上抓起一小把灰白相间的石头,凑近它们,一股土味混杂着轻微的柴油和大海的气息。她让石子从指缝滑下去,最后一颗石头留在了无名指上,粘乎乎的柴油使它粘在了手上。有一首诗——是莎士比亚写的?凯茨在脑子里搜寻着,诗句像克莱尔·布伦一样虚幻飘渺:“从一粒沙里看世界,将永恒纳进一个时辰……”很像,但不准确。将天堂放入一个时辰了?还是将“鲜花”?都不是。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有点儿不舒服,自己离题太远了,她竟然在重温自己的英文课!天哪!“嘿,嘿!”这是金奇在叫她,打断了她的思路。 “对不起。”凯茨说,“我是要……”她又溜号了——是布莱克吗?——金奇又打断了她的思路。 第05章 21 凯茨将她刚刚放在莱克拉牌紧身裤口袋中的一张叠成半寸见方的五英镑的钞票拿出来递给了金奇。金奇咧嘴一笑,将汗带递给了她。他可以花1.95英镑再买一条新的,但凯茨对此不感兴趣。她现在感到冷极了,想马上回运动中心去。最糟的是她现在不能拼命地快跑,因为脚下的路非常危险。 当她第一次与孩子们交谈的时候,凯茨使用了她那带有温布利的家乡口音。两年的寄宿学校生活,三年居住在默西塞德郡的经验,数年在欧洲的生活以及与美国男友18个月的相处,这一切都使她可以说出不同口音的英语。 她的口音起初带有西爱尔兰腔,但随着她的四处漫游,渐渐又带上了冰岛腔。她是个不错的演员和高明的说谎者。当她试图让丹尼相信她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的朋友时,她又使用了熟练的新罕布什尔口音,而现在当她说“我要回去了”,用的是路易斯安那人的那种慢吞吞又字字拉长调的口音。反之,当她说“再见”的时候,她又向他们表现她的讲话中英国英语味是多么足。他们对此印像深刻。 跑了两三分钟之后,凯茨把速度由大约9分钟1英里调整到8分钟的匀速慢跑。首先是她的已经被汗浸透的衣服开始发热,这大概是最令人讨厌的感觉之一,之后又出了些新汗。 她又开始想那些孩子们。除了丹尼并不太笨之外,其他的都没什么教养。她很高兴她对他们撒了谎,如果这能使他们从前门进入室外活动中心的话,那就达到目的了。她知道如果她直接说出地点他们无疑会讥笑她。那个中心是同性恋者去的地方。如果她那样说,他们就会问她是不是黑社会的,或者是不是警察。她猜他们至少会去一次,她可以悄悄地同那儿的头儿聊一聊。 四周零两天的时间玩儿爱斯基摩人的小艇,他们就会忘记布鲁斯·威利斯和莎朗·斯通。不管怎么样,她想办法搞来一张照片,她做出承诺…… 天渐渐暗了下来,凯茨脑子里无法继续思考下去,而同时跑得更安全了。当她跑过店铺,店里的烛光斑驳地映在人行道上,与迎面而来的汽车所射出的强劲的前灯光柱相比是那么微弱无力。 凯茨现在系着而不是拿着汗带。她在想为什么以前她从未使用过汗带。除了看起来俗气之外,带着它很不舒服。而且随着跑步者的运动他们会变得越来越紧。发带也会出汗,当它趋于饱和状态时,会散发出大量走味的含盐份的水滴,流入人的眼睛里。她知道感到越来越紧只是一种错觉,但她曾经看到马拉松运动员在接近终点时都会发出尖叫以释放这种感觉。 克莱尔·库克·布伦也系着一条柬发带吗?凯茨记不清了,那些刚刚开始慢跑的人,尤其是胖子,爱系束发带,很少有真正的运动员戴发带,如果戴了他们也不会注意它,就像戴眼镜,已经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她回到了运动中心,看门人仍在入口处忠于职守,她要求与布伦达·温特和尤斯顿太太谈谈。 “该喝茶了!”看门人喊道,对凯茨瞧也不瞧。 凯茨收起她刚刚挤出的笑容,接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门人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说:“哦,好!我这就找她们。” “太好了,谢谢。”凯茨一边说着,脸上一边重又浮现笑意。 尤斯顿与温特一块儿走了下来,尤特顿太太走在前面,先走到有机玻璃跟前:“唉,弗拉德警探!” “你好,我想……” “还要提问题吗?你想进来吗?” “我想没有必要。” 尤斯顿太太看起来很失望。“噢,那么……” 凯茨严肃地说:“你已经描述过库克·布伦太太,你能再描述一次吗?” “为什么?难道你把你的记录弄丢了吗?” “不,尤斯顿太太,我们正在调查一些事情,你描述了布伦太太的大概特征,但是你记不记得她戴了哪些饰物?鞋、手套或者别的什么?她是不是戴着手套,拿着个随身听录音机,或者别的什么?” 凯茨仍旧系着束发带,一滴冷汗滴在她的脸上。 “她没拿着随身听,也没戴手套……” (“看着我的头,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戴了什么东西吗?这个!”凯茨心里喊着。) “我们看不到她的鞋,当然,从柜台后面看不到……” (那么,该死的束发带呢?) “不,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要转移的话题,凯茨,不要!) “非常抱歉……” “你呢,温特太太,你能回忆起什么吗?” 凯茨轻轻地动了动束发带,一滴汗滴在地板上。 “不,我回忆不起来……” “什么都回忆不起来?” “是的。” 凯茨把汗带从头上摘下来,前额上留下了深深的印。汗在头上聚在一起,慢慢地滴在柜台上面。她做了个鬼脸:“克莱尔曾经戴过这类东西吗!” “噢,是的。”布伦达说,“我想她和你一样,戴了这么个东西。” “我想不起来了。”尤斯顿太太说。 22 凯茨抓过她要换的衣服但是没有去冲澡也没去换衣服,她宁愿在自己的浴室里洗澡也不愿去公共浴池。钻进马自达车后,她在座位上垫了一块毛巾以使她的宝贝车弄不上脏兮兮的汗渍。在去因科曼街的路上,她想着汗带和意大利通心粉。 她非常希望运动中心的那一个或者两个女人主动说出克莱尔·布伦曾系着一个汗带,经过提醒,她们一个说是戴了,一个说不知道,她感到这条线索几乎要断了,不可能再有任何进展,她本想去克莱尔在俱乐部的熟人中去碰碰运气,在斯达宾顿10公里比赛中或许能碰上几个。她盘算着,通心粉,奶油,一些黑胡椒以及约翰·威斯特熏金枪鱼片,噢,还有朱利可靠林牌玉米和一瓶格瑞吉奥酒。 她刚买了一些古典音乐的激光唱片,其中一张很便宜,另有一张封套上印着尼格尔·肯尼迪,听起来倒像一种性病的名字,《四季》还不错,但她一旦精力集中,就好像是在听bbc的图像测试卡。 她停好车钻出来,走进前门。当她走进自己房间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油画颜料的气味,但房间看起来非常漂亮,正处于历史的上升阶段,小猪文森特放在沙发上,在它旁边很远是维多利亚二世,一个穿着粉红色上衣和褶边内裤的小母猪娃娃。凯茨并不傻,如果她外出时他们不在老地方,那就意味着…… 她顺手打开了音响,从厨房回来后,她按下开仓键拿出那张滚石乐队的唱片,换上一张格瑞·格里特尔的唱片,他并不喜欢格瑞·格里特尔,当然不。但有时候她要提神的时候,你知道…… 她很快地冲了一个澡,走出浴室,用毛巾将身子擦干,从床下抓过一瓶上等勤地酒,从床头柜中拿出瓶塞钻开瓶后将酒放在旁边,以便让酒在她更衣时散发出香味。 她的肚子仍然很平坦,但是可能还没有她所希望的那样结实。她穿上一件白色的比基尼内裤,听见歌中唱道:“你想抚摸我吗?”她突然意识到,再有不到24小时,她就又可以和瓦莱丽在一起了。噢,太棒了,快来吧!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他的影子,身上开始感到一阵燥热。她很快穿好了衣服。 走出卧室时,她已穿上了另一条莱克拉紧身裤,这件海军蓝紧身裤一直到她的小腿,小腿以下是一双全新的加厚的特大号的白袜。她没戴胸罩,上身穿一件男式长袖浅蓝色纯棉衬衫,衬衫下摆松垮垮地盖在她的屁股上,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她的体形,凯茨自己感到很舒适,很性感,但在别人看来却显得一点儿也不性感而且有些随便。她断定男朋友会为之陶醉,但那个汤姆·麦金尼斯却一点儿也不会为之动容。他会非常准时,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勤地酒。 汤姆于7点28分到达凯茨门外,7点29分按响门铃,7点30分准时进入凯茨的房间。他拿着一个包,凯茨让他把包放下,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并说了一声谢谢,他却转过身,表明他对酒毫无兴趣。 “你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我……” 她看着包里的东西,一瓶未开封的怀特-马奇威士忌,一些马维林蒸馏水和一瓶低热量的加拿大干白。 “为什么是低热量的,头儿?” “你是运动员,不是吗?” 他们走进屋去,凯茨将他安置在沙发上,将两只小猪放在沙发的另一头。汤姆注意到了这个屋子里的新变化。 “我把它叫‘维多利亚’第二。”凯茨一边开威士忌一边说:“莫伊拉·迪本送我的圣诞礼物。” “还留着文森特作伴吗?” “我想是的,不管怎么样,她很甜。” “但有点儿太妖艳了。” “她们都是。”凯茨一边给他递杯子一边说。 文森特是汤姆·麦金尼斯买给凯茨的,是在她搬进这所房子时送给她的,那东西的姿势让他很尴尬。 “你自己没买一个新的吗,凯茨?” “压根儿就没有。”凯茨说,“我能,但我还没得到保险金呢。让小猪们在那儿呆着挺好的,是不是?那样更有意义。像文森特和维多利亚一样,它们都是送给我的礼物,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当我走在乡间小径上或者别的什么路上,我看见一只真正讨人喜欢的小猪,我会买下来的。但我不会拿着一个空白支票簿去,买下它们替代我的小宝贝。” “当然不该。”麦金尼斯说,他微笑着并举起杯,“干杯!”凯茨说:“为1993年!” 23 凯茨想一边吃着通心粉,一边谈论克莱尔,而汤姆·麦金尼斯却决定谈论阿沃卡多,凯茨抬起头,睫毛上下呼扇着,等待着汤姆对她的手艺作出评价。 “还能是谁,汤姆,我不认识任何住在佛罗里达的人,我认识的人中也没有谁在那儿度假。” “会不会是一位老朋友呢?” “根本不可能!汤姆,你读一读上面的内容,这是阿沃卡多。” “你已经把你的生命押在上面了,是吗?” “这一点儿都不可笑,但的确,我愿意。” “那么你认为我们该做些什么?” 凯茨一边抿着姜汁威士忌,一边说:“我认为我们什么也不要做,汤姆,可以假设,我们互相转告阿沃卡多正在佛罗里达消磨时间。我们了解他,瑞根警察局了解他,亚得警察局了解他,他已上了政治保安局的花名册。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你可以告诉他们明信片的事。”麦金尼斯轻声说。 “天哪!不。”凯茨尖声喊道,“他们会找我会谈进而会把枪口对准我。我就不能吃警察这碗饭了!”探长点点头。“这正是我所想的……所以?” “没有什么所以了!某个职业杀手,涉嫌的职业杀手,给我寄了这张明信片,他并不是在恐吓我,我不是惟一知道他相貌的人,我想这没有什么。” “那么他为什么给你寄明信片?” “我不知道,也许他喜欢上我了。” “他是同性恋。” “可能他是双性恋者!” “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写这张卡片。” “我也一样,我们现在能换个话题吗?” “好的。”麦金尼斯说,“这份意大利饭真好吃。” “你喜欢吃?” 他点点头。 凯茨等着再加一些通心粉,然后抬起头。 “你难道不问问我关于克莱尔·库克·布伦的事?” “不!” “为什么不?” 麦金尼斯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然后看着凯茨:“因为……因为,有个女人,她有一个情人,有天晚上她没有回家,她不能做出合理的解释以洗清在一出丑剧中的嫌疑。”他的灰眼睛中充满泪光,但泪光中还闪着坚毅,“你可以,因为你是你,凯茨——你可以做任何别的想做的事——但是你知道我们不能随随便便就把这事看成是私奔,除非我们有正当的理由。” “如果我说我有一种感觉,那么……” “我信任你,但是我从不轻易下结论,你必须拿出真凭实据。” “但是——” “你知道我曾说过,‘别说但是’,凯茨,另外一个女孩18岁,来自肖哈姆,我们不能。” 凯茨尖声打断他的话:“肖哈姆,我从没想过……汤姆……” “什么?” “如果克莱尔·布伦失踪了,有人在肖哈姆见了她最后一面,你会怎么想?” “我想,纯属巧合,我可能会以另一种方式看待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但是我还是要说,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出丑剧?” “当然有证据?” “什么证据?” “克莱尔·布伦戴着一条束发带,我在她长跑经过的路上发现的,我不知道是她的,但是——” “在哪儿?” “在259号公路和阿道河交叉的一个老链式吊桥下面。如果克莱尔需要停一停的话,这个地方恰好是个合适的地方。” “停下来喘口气?” “小便……” “噢。” “那地方很背,她能够——” “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凯茨,但是你知道我无能为力。” “我知道。” “所以?” “我答应过丹尼尔·库克。” 麦金尼斯将两个杯斟满酒,放下酒瓶,之后将双肘放在桌子上,双手支着下颌,作出一副沉思的神情,最后他开口说道:“凯茨,你要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先确认一下你还活着,不要跟鲍勃·穆尔去呼和浩特!” 凯茨并非高兴过了头,但她不知道她该做些什么或者探长该如何去做,或者该说些什么直到将真相弄个水落石出,她知道她该把这事放一放了,她更加关心的是她处理这个案子缺少真正的感觉。她工作的时候习惯于依赖直觉去发现事实的真相和剖析情感,这种直觉有时强烈,有时微弱,但那种围绕在克莱尔·库克·布伦周围的事实上的和情感上的绝对的空虚,在她看来如此地不近情理和令人难堪,她告诉了探长。 “那么,你的意思是,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我想是这样。” “我应该感觉到的,汤姆,我想有某种感觉,但令人奇怪的是我的反应当中的绝对的虚无感,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如同克莱尔根本不存在——我的意思是她并未失踪,——我的意思是就像到处什么都没有,没有关于她的暗示,没有任何细微的差异,什么都没有,就像她距我很远,或是隐藏在暗处,有时,比如说我想起汗带,她的汗带,也许,我想获得某种情绪或者别的什么,但偏偏什么也得不到,绝对地什么也没有……” “那么你很担心吗?” “在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失去了什么,还有……” “我以前曾告诉过你,凯茨,我们不该再相信直觉……” “我们的电脑?” “是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汤姆,但我知道你认为那是一派胡言!” 麦金尼斯咧嘴一笑。当他又拿起酒瓶时,酒瓶已经空了。 “难道一个男人不能在这儿喝一杯吗?”他问道。 24 凯茨站起来接通咖啡磨的电源。汤姆站起来径直向起居室走去,凯茨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威士忌,她在试图回忆起她曾和汤姆谈的关于直觉,以及直觉是否存在,直觉怎样成为对信息的无意识分析的结果的话题。情况就是这样,对于克莱尔·布伦,她任何感觉都没有,因为她没有信息,她正处于相信自己的直觉的危险之中,她不是占卜者,她通过证据与可疑对象交谈来解决问题,通过判断他们在说谎,并诱使他们道出实情来解决问题。 她在上厕所之前想到应该给丹尼尔·布伦打个电话。 周六晚上八点半左右,丹尼尔·布伦在铃声第二次响起时接了电话。 “丹,你好,我是凯茨·弗拉德,有什么新情况吗?” “没有。”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你能帮我一个小忙吗?” “什么忙?” “在你的正厅里是不是有一幅克莱尔的照片,克莱尔91年在伦敦与她的一些朋友的合影?” “是的。” “你能把它取下来拿到电话旁边吗?” “为什么?” “你拿来之后我会解释。” 之后是“哐啷”一声,库克放下了电话。 “你在听吗?” “丹,我在听。” “你到底想干什么?” 凯茨向汤姆·麦金尼斯挥挥手,放松一下,她只需一分钟。 “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抱歉,丹,我发现了点儿线索,我想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你认识照片中其他的女士吗?第二件,你能描述一下克莱尔的样子吗?” “她的样子?” “她很累吗?” “不,噢,是的,她看起来很累但很高兴。” “她穿了什么?” “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还戴着一个奖牌。” “她的头上呢?” “什么也没有。” 凯茨记得那幅照片。她还有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丹尼尔。克莱尔的前额,有什么特别?” “她的前额?” “是的。” “没什么异常,还可以看到戴过汗带的痕迹。” “汗带?克莱尔经常戴汗带吗?” “她跑步的时候戴。” “我想你已经记不得汗带的颜色了吧?” “她系过一条粉红的,其余的都是白的,那条红的洗过,我知道,因为我……” 凯茨在听丹说完和克莱尔一块儿跑马拉松的朋友的名字后挂断了电话,丹尼尔不知道她们的地址。她自己有必要和她们接触一下吗?电话簿上一般只列出那些丈夫的名字,电话铃响过后还有很长的回声,深邃的房间里显得又冷又空旷。凯茨感到一丝凄凉,尽管她不喜欢丹厄尔,但也感到对不起他。 过了一会儿,当她和汤姆酒足饭饱之后,他告诉了她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的父亲个子也很矮,他说,他的祖上在作坊里工作,从事着将羊毛从羊背上剪下,再经许多工序制成地毯的营生。他们住在狭小的屋子里,小屋紧挨着作坊,是很多排房中的一座,周围的四条街道都被这项工作、作坊和作坊主联系在了一起。由于汤姆一直在安静地喝酒,他的英语中的那层虚假的外表慢慢消失了。 “我爸爸每天工作12小时,他每天晚上在酒吧里玩多米诺骨牌,妈妈在作坊里作临时工作,从周一到周六每天工作两小时。她养大了我和另外两个兄弟,还有两个兄弟幼年时就夭折了。” “但你后来成了一个警察。” “是的,作坊关闭了,我爸爸又找了一份新工作,在另一个作方里干活,在布拉普顿和卡提塞尔之间。” “我小的时候就梦想当一名警察,所以我在达到必要的年龄之后马上当了一名见习警察。” “你现在还和家里有联系吗?” “爸爸和妈妈都已去世,我的兄弟弗兰克也死了,我的小弟弟詹姆斯现在生活在新西兰,我们每年通一两次信。” 几杯威士忌下肚,凯茨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她现在感到十分伤感,为汤姆也为自己,上次一块儿喝酒时她得知,汤姆已经离婚15年了。他曾经告诉她自己已经15年没和女人发生性关系了,她简直不能想像这么多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15年,能有她活在这个世上时间的一半长了。孤独寂寞,没有爱情的滋润。她感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无以复加的悲伤。 有一次,她去汤姆家,汤姆告诉她这是个孤独的地方。他家光线昏暗,摆设简单。当她凝望着窗外破晓时分海滨美景时禁不住感叹道:“这个地方多可爱啊,汤姆!”可他却提醒她,她说错了,应该是外面的景色可爱,这房子空空荡荡毫无生机,他已经孑然一身地过了15年了。 25 早上5点45分15秒闹钟铃响之前凯茨一觉醒来。昨晚她和汤姆·麦金尼斯并没有喝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但是他俩几乎喝光了麦金尼斯带来的怀特-马奇酒和格里吉奥酒。 她打算上午10点30分出去跑步,不,准确地说是去比赛。现在这有些滑稽。她的头像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晕乎乎的,嘴里更是五味俱全。她真想就此安静地死去,但她不能,她得去完成自己的计划,除了从自己舒舒服服的被窝里爬起来,做自己该做的事以外别无选择。她已经答应了南安普敦的警佐,她得在斯达宾顿10公里比赛中带着他一块儿跑,最后让他在40分钟内跑完全程。不久前彼得·梅森救了她的命。他是个浑蛋也好,不是浑蛋也好,反正自己欠他的情。她得带着他以6分半钟1英里的速度跑完6.32英里的距离来还上这份情。 闹钟被调得很早,所以她能出去跑上几英里,使自己从昨晚酒精造成的萎靡不振的状态中摆脱出来。她是个懒女人,所以她抓过昨晚穿的内衣和莱克挂牌紧身衣。如果不穿这些脏衣服,她可以穿一件衬衫,但她没有,所以她从衣柜中取出一件asics上装套在外面。她的计划是出去热热身,不要太剧烈,慢跑上一英里左右,然后原路返回——就是说总共跑三到四英里,目的就是清醒一下头脑。 斯达宾顿的天气总是很冷,而且总是刮大风。在那儿一半的比赛都要在雨中进行——这也可能是参加新的一年中第一次比赛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本应晚些时候在斯达宾顿出现的天气却提前在布赖顿出现了。凯茨一到街上就一下子清醒了,几乎要打退堂鼓不跑了。眼球后面又一阵胀痛。她还是艰难地出发了,准备承受痛苦。 跑到因科曼街的时候,凯茨开始恨布赖顿了。她恨整个世界,恨这世界上的一切。 穿过马路时,她感到狂风和被风卷起的海水飞沫把她的眼睛吹得生疼,她忽然恨起跑步和健身来了。她不愿做大运动量的有氧锻炼,讨厌做屈伸练习,对热乎乎的羽绒被和蓬松的枕头以外的一切东西都不感兴趣。她已经湿透了,冻的浑身打颤。干脆死了算了。跑了600码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置身天国了。 凯茨现在感到了一种纯净的愉悦,雨水仍在抽打着她的脸庞,她的皮肤仍被刮得生疼,但现在她已经超越一切了。她笑了,带着一种纯粹的、纯净的、受虐狂似的骄傲。上帝?不必多说了。和她相比上帝早已是等而下之了。 凯茨敢肯定此时此地只有一个长跑运动员才能理解她——理解她那种因技冷受冻、上下湿透了仍在坚持跑步而产生的自命清高、无法无天、受虐狂式的自豪感。一想到温暖舒适的环境,这种自豪感就会油然而生。凯茨本可以躺在床上尽情享受着雨水——她能承受这种痛苦而且喜欢这种感觉是因为她本可以坐在被窝里,面前摆着煮得半熟的鸡蛋,冒着热气的奶油吐司和一杯散发着清香的茶。 如果没有床,没有奢侈舒适的享受,凯茨将无法体验到付出的愉悦和超越个人软弱一面的幸福。 寒冷使她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她又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想到了丹尼尔·库克和克莱尔·库克·布伦。对整件事情,她一直觉得莫名其妙地不舒服,就好像库克夫妇之间的某些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她一样,仿佛库克夫妇关系表面上的正常的背后的不正常会败坏她、玷污她,给她造成某种消极影响。她突然感到库克·布伦夫妇非常古怪,他们的出现使自己改变了一贯的思考方式。她对自己插手此事感到十分恼火。她不喜欢丹尼尔·库克也几乎不了解克莱尔。当她加速快跑一英里时,设想着这件事最好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接着她便忘了库克夫妇的事情。 她现在正跑在通往罗廷狄思的路上,就要跑到洛狄恩青年妇女学校了。大多数的案子你却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比如入室盗窃,洗劫商店、强抢,以至于很多凶手都在记忆中淡没了、被遗忘了。但是有一些犯罪、一些案件你绝不会无动于衷、漠然视之。比如那些针对孩子和老年妇女的犯罪,丧心病狂的谋杀、敲诈勒索、强xx等等。然后你会把某种气味、某种感觉、某种厌恶带回家,案件中的一幕幕就会经常不分白天黑夜缠绕在你的脑际。你会常常听到精神病患者和死不改悔者格格的笑声,看到发生在你所爱的人身上的罪恶。这也是为什么凯茨从未去儿童庇护所工作的原因。她知道她无法处理那类案件。她知道有多少恋童癖干了无数罪恶的勾当。她难以将对这类罪行的印象从头脑中驱散,这些会使她感到心惊肉跳。 第06章 26 凯茨恰好在10点之前赶到了斯达宾顿。但停车场在小镇的另一侧,步行到约会地点浪费了10分钟时间。她想自己赴约一定迟到了,没想到彼得·梅森来得比她还晚。他一见凯茨走在前面就赶紧叫住了她:“我以为我来晚了呢!”他边说边赶上来,“该死的交通简直像噩梦一样。你怎么样?” “这就不必你费心了。”凯茨自信地答道。 彼得·梅森是南安普敦的一名警佐。凯茨是在最近一桩案子中与他结识的。当时她正和莫伊拉·迪本一起寻找一个特殊的病态的强xx犯。一天晚上,莫伊拉和彼得外出吃夜宵,后来就上了床。第二天,莫伊拉对这事的反应表明那晚梅森几乎是强xx了她,然而她不能把这事泄露出去,而且也不能正式控告一名警佐。凯茨不管这些,并试图去控告他。幸运的是,凯茨没有因此砸了自己的饭碗。过了一阵,当凯茨不得不再次和彼得一起共事时,觉得所有的事并非总是“黑白分明”、“钉是钉,铆是铆”。彼得虽不是绅士,但凯茨认定他也不算是强xx犯。为此,凯茨费了很多心力才想通在与男性的竞争中如何把握正确的尺度。现在,莫伊拉怀孕了,梅森极有可能是“未知的父亲”。 无论那晚彼得与莫伊拉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凯茨现在都可以接受了。而且她也渐渐地开始理解彼得了。最终,莫伊拉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对生活的前景也有了新的设想。她打算生下这个孩子并竭力说服自己这是比利的孩子。也许事实真是如此。如果真是这样,莫伊拉和比利将是幸福的一对,比利知道后,会高兴得飘飘欲仙。 凯茨和彼得讨论着比赛。凯茨一直心不在焉,但彼得却没看出来。“除了圣诞节,我不再狂喝暴饮。三周前每次跑20英里,大上周每次跑16英里。我还坚持了800米速度训练,一切都按照你的建议做的。现在我减了9磅。” “休息得怎么样?”凯茨问道。 “上周一我进行8公里计时跑,平均时间是3分40秒;周二晚上做了些柔韧练习;周三,跑4英里花了25分钟。周五我慢跑了5英里;周四和周六休息。” “干得真不错。” “不,你说得对,我沉溺于酒精之中已太久了,该是重整旗鼓的时候了。” 凯茨赶忙说:“你那件事并没错。” 凯茨极力不去想瓦莱丽和葡萄牙。彼得无意间问起她的男友什么时候回来。这又勾起了她的思绪:“今天下午我去盖特威克接他。” 当他们挤作一团准备出发时。气温接近零度。现在葡萄牙的气温大概在华氏70度左右。瓦尔也许正排队准备登机,依旧穿着短裤与t恤衫。生活有时真让人难以捉摸。 起跑领先的选手很快就会因起跑过速而气喘吁吁。经验证明在前2公里时加速一秒就相当于最后2公里时减慢三秒。凯茨告诉彼得沉住气。发令枪响了。眨眼间,彼得离弦箭似地冲了出去。凯茨紧随其后。“帮帮忙,彼得。”凯茨嘘声提醒他,“沉住气!” 在3分40秒时他们跑过了一公里标识,跑得有点儿快了。彼得马上显得很焦虑,凯茨告诉他不要着急。接下来的两公里跑得不错,在半程处计时器显示是19分32秒,比预计快了38秒。 当提示枪声响起时,天下起了雨,可凯茨和彼得对这毫无察觉。凯茨全力帮助彼得,而彼得惟一关心的只是坚持跑下去。在半程和5英里处他都创出了个人最好成绩,但现在他真的顶不住了,要减慢速度。 凯茨朝他大喊:“想赢就得坚持住。”于是他接着跑下去。当跑到9公里标识处时,离终点只有半公里多了,凯茨的表显示是38分38秒。梅森现在所要做的就是放下包袱顺利跑完。凯茨把这些告诉了梅森,他嘟囔着。他只能坚持,不过在他注视前方时,眼中闪烁着坚毅的目光。 在计时赛最后,他们跑过一个环形路口,这时终点就要到了。梅森看了计时器,猛然加速,全力向前,如果加速的话凯茨也赶得上他,不过她想如果这样……于是她仍然依原来的名次到了终点,时间是39分10秒,这是她三年以来最差的成绩。梅森已消失在人群中,领先大约四到五名。 不过凯茨最后还是找到了他。这位警佐双拳在空中挥舞,眼睛因成功而熠熠闪亮,有人喊道获胜的女选手的成绩是35分20秒,比凯茨的最好成绩慢一分半左右,她很快地想到了失之交臂的奖金并随即把它抛到脑后,转身去淋浴。在终点处,彼得·梅森和一位身材矮小、有一头黑色卷头发和甜甜圆脸的女人在一起。凯茨猜那一定是他的妻子,他们决心重新开始。想到这儿,凯茨暗自庆幸,幸亏没向梅森提及莫伊拉的事。 在淋浴处,跑得最快的那些女选手已经冲洗完了。一个叫塞利亚的选手认出了凯茨,朝她笑了笑。她是个身材有些矮胖的“新森林队”的成员,她浅浅的肤色使凯茨想起了莫伊拉。尽管不擅长此道,可是无疑她获得了奖牌。凯茨向她表示了祝贺。提到自己,凯茨回答说,她并不是来参加比赛的,只是为一个朋友带跑。那么她的朋友跑得如何呢? “突破了40分大关。”凯茨粲然一笑,“我不得不竭力帮他跑完全程,现在他觉得这全是自己的功劳。” 凯茨将全身打满了肥皂沫,起伏的泡沫温柔地裹住她的全身。她突然想到瓦莱丽就要回来了,她闭上眼睛,听任水流打在自己的身体上。哦,计时跑磨破了她,调整并重新恢复了状态,增强了体能。现在她觉得棒极了。滚烫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肩膀,舒缓了每根神经末梢。如果她是个男人,现在一定会勃起。想到这儿,凯茨觉得有些脸红,裹着浴巾离开了淋浴间。20分钟后,她已经打算驱车前往盖特威克,她很想知道瓦莱丽见到她这辆mx5型赛车时会说些什么。 雨停了,一束深橙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照着地面,凯茨很想把“马自达”的顶棚放下,但想想觉得自己不一定走运,没准儿会伤风,就放弃了这个主意。她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搜寻着自己熟悉的面孔,每发现一个熟人,她就会轻轻按响喇叭,因为没人会想到凯茨就坐在一辆品味不俗的绿色小赛车中,只有几个人挥手向她问候,偶尔有人喊一声,大部分人都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凯茨对这些反应都欣然接受。她想站在屋顶上大喊,他们会谈些什么呢——自己得到了却向别人炫耀?哼,凯茨想,如果你得到了,就得让他们承认。 这时她看见了詹妮斯·帕斯菲尔德,来自托顿的一名老手,今天排名第三,而且在前不久的一次环城赛中排名也在凯茨之前,当时凯茨状况不佳。詹妮斯是名很踏实的运动员,训练很刻苦,人很瘦。当凯茨冲她按响喇叭时她茫然地挥了挥手,似乎在想,这家伙到底是谁呢? 看到詹妮斯,凯茨想起了克莱尔·库克·布伦。这时她瞧见了几名沃辛队的女队员,心中一喜。她把车开向左边,让后面的车辆超了过去,然后向那几个女队员打招呼。其中两个人认出了她,向她走了过来。 “凯茨·弗拉德。” “你今天怎么了。”一个人问道,“你还跑步吗?” “是的。”凯茨简单地回答着。她不想谈跑步的事。“你们当中谁认识克莱尔·库克·布伦?我想找到她或者和她一起参加1991年伦敦马拉松比赛的同伴。” “1991年?” “现在别问了。”凯茨说,“其中一个叫弗朗丝·托马斯,她像是金色头发,另一个个子矮,是褐色头发。我记得她叫简妮或是珍恩。但不清楚她姓什么。” “那是简·罗伯茨。”其中一个人答道,“在赛跑方面她与克莱尔很合拍,虽然素质不及克莱尔,但她能挺下来。我们的教练却不希望她这样,教练觉得她训练过度。” “你有她的地址吗?”凯茨满怀期待地问。 “比这好得多,她今天来了,去到俱乐部的巴士上找找,她不会落后很多的。” 简果然在小面包车上,她根本没去淋浴,而是正在费力地换下湿淋淋的运动装,既没向司机也没向坐在后座的几个女队员的丈夫炫耀她的成绩。凯茨问了声好,没去理会换下来的运动衫,径直问她是否叫简·罗伯茨,克莱尔·库克·布伦的朋友? “我就是,你是谁?” “我叫弗拉德。” “凯茨·弗拉德?” “是的。” “你今天参赛了吗?” 凯茨分开了话题,在简换上新运动装时,凯茨说想和她聊聊。这一下子分散了简的注意力,弄错了换衣服的程序,结果不留神露出了rx房,后座的三个男人嘘声一片。另一个女队员喊道:“嗨,停一停好不好,这里还有几个好小伙呢!” 简很快地瞥了她们一眼:“难道你觉得他们没见识过这个吗?”随后又转问凯茨,“你想谈什么?” 凯茨迅速地答道:“噢,我下午3点得到盖特威克,时间不太够了。我可以晚些给你打电话吗?这事很重要,不然我不会……” 27 也许有近路,但凯茨决定还是经由布赖顿去机场。她非常了解穿过奇切斯特和河伦戴尔的m27和a27号公路,不太可能在穿越城郊时抄错了近路,倒霉地变为荒野的鬼魂。 高速公路挤满了赶着要与亲友共进周末早餐的人(或是由于亲友来访而外出的人)。a27号对百万富翁和难民一视同仁。凯茨让她的mx5在高速公路上稳在80迈,在双车道公路上保持在75迈,缓缓驶过了阿伦戴尔。 当她颠簸地驶过混凝土桥时,视野中的城堡使她记起刚盖好桥时曾打算把它移走。林塞尔警佐的哥哥是有名的桥梁工程师,他的名字后面的头衔要比他名宇中的字母还多。乔治曾告诉过凯茨,他哥哥不知道有关桥梁的那些事——包括为什么有时桥梁会坍塌——根本无须知道。可又是他跟凯茨谈起阿伦戴尔桥的无聊的事的。乔治的消息贫乏无味,虽然他不想这样,但的确催眠般地乏味。凯茨想,幸好他哥哥不是妇科医生。 凯茨一直沿着穿过沃辛的高速公路开着车,在她绕过威克时离丹·库克的房子不足100码。从环布赖顿公路拐上a23号公路后,凯茨驶向克劳雷,引擎震颤着又恢复到75迈的时速。 2点刚过凯茨就到了北侧候机厅,假设瓦莱丽没有错过飞机的话,他应当在2点55分到达南侧候机厅。瓦莱丽几乎像飞机遵守时刻表一样遵守时间,所以“假设”是多余的。凯茨停好了车,去绒毛玩具店逛了逛。在米老鼠和12种大小不同的泰迪熊的旁边摆放着一排漂亮的粉色小猪。凯茨并没打算买上一只,但她可以抚弄一下它们。 半小时之后,她在南侧候机厅和阿尔伯特一起喝咖啡。阿尔伯特是一只时髦的小猪。阿尔伯特是和凯茨仅约会过一次的法国男孩的名字,也是对莫伊拉肚里的小胚芽的称谓。这阿尔伯特戴着深色墨镜,穿着最时髦的背心,不像以前的阿尔伯特,他一定不会咕嘟咕嘟地喝汤。凯茨又叫了杯咖啡。 扩音器没有播放飞机延迟的消息,所以凯茨想该走了。这时她才意识到这几根本没有扩音器通告。她看了眼显示屏“没有公告”,当她得知瓦莱丽至少要晚到75分钟时,狠狠地诅咒了一句。 面对着小阿尔伯特,凯茨在这样的时候通常冲口而出三字经被咽了下去。于是她去打了几个电话,给探长、莫伊拉或简·罗伯茨。她先拨通了莫伊拉的号码,凯茨决定来次小把戏。响到第二声时,莫伊拉接起了电话。 “是妈——妈吗?” “滚你的,弗拉德。” “猜猜我在干嘛?”凯茨问道。 “呃,盖特威克,喝咖啡,飞机晚点了,你买了只宠物猪。” “哦,天哪!莫,你在跟踪我?” “政保处。你见到那个穿橙色衬衫的小子了吗?” “没有。” “很好,那不是他?” 凯茨停了一下:“你告诉比利了吗?” “还没有,不过昨晚我们过得相当不错。”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时机成熟时。我还不知道,也许会在他求婚时吧?” “你是说比利·廷格尔还没求婚?你不是错过机会吧,莫伊拉?” “是这样的,上次我们一起去吃咖喱饭时,他说‘莫—莫’。” “莫—莫?” “是这样的,凯茨—瓦兹。” 凯茨险些笑背过气:“咖喱饭?” “比利说:‘莫—莫,如果我们订婚的话,是我搬到你那儿呢,还是你搬到我这儿?’这算求婚吗?” “应该说很接近了,莫。” “也许吧,他今天下午会来。所以我想让他正式求婚,看看情况再说吧。我宁愿在他知道我有了孩子之前已有了准备。” “别拖太久了,莫。” “不会的。你知道我明大会和他一起办案吗?有个叫沃尔特斯的少女参加aivol新年晚会时失踪了,我们负责这桩案子。情况也许不太糟,她很可能正和某个混小子鬼混在一起,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都不敢告诉她妈妈呢!” “小孩子总是缺乏主见……” “也许,不过有时她们只是喝多了,忘了回家,有时她们因为太害怕而不敢打电话回家,结果拖得越久,事情就弄得越糟。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凯茨。” “比利什么时候过来?” “该到了。他今天两点钟就下班了,会直接到这儿来。” “赶快告诉他,莫。” “我一定会的。” 凯茨听到了微弱的门铃声。“他来了!”莫伊拉说。 凯茨刚想说再见,莫伊拉已喊道:“等一下。”接着话筒就被撂在一旁。她听到一声微弱的“比利——”和低沉的一句“嗨,莫—莫”这类的话,接着听筒又被拿起了,“你还在吗,凯茨?” “是的,莫—莫。” “我,别闹了。”莫伊拉说道。听筒里隐约传来比利的声音。 “我可以放下电话吗?”凯茨问。 “比利想和你说件事。” 稍隔了一下,那边传来了比利的声音。 “你还好吗,弗拉德?” “我还能怎么样呢?” “你还没听说吧,你调查的那桩案子里失踪的妇女出现了,今天早上她回了家,一身烂泥。她根本就不能和她丈夫说话,只是浑身脏兮兮地坐在那儿。” “真他妈的,她还好吧?” “据我所知,当她丈夫与警察联系时,警察试图与你联系上,可你不在,麦金尼斯也找不到。最后他们跟朱莉·琼斯去看看那女人到底怎么样,可朱莉根本无法应付,最后找来了家庭医生,给打了一针镇静剂,让她上床休息了。” 凯茨缓缓说道:“谢谢你,比利,我……”突然她听见了关门声。 “凯茨。”比利突然秘密地压低了噪音,“凯茨?” 凯茨也同样回应道:“我听着呢,比利。” “莫伊拉刚刚去了——厨房。” “是吗?” “凯茨,我想问问她,我想问问她是否想……是否想订婚,那么,凯茨,你怎么想呢?” “我想她正等着你去问呢,比利,快去吧。” “那我会的,谢啦,凯茨。” “不会有问题的。”凯茨回答。 凯茨对比利的态度本该再好些,可克莱尔的消息太出乎她意料了。猛然问她觉得周围的一切残酷而生疏,她竭力想弄清楚,可是她想要控制住时,她周围的一切都在飘移不定。克莱尔·布伦回来了!烂泥?她放下了听筒,这时她隐约听见了莫伊拉的声音,凯茨喃喃的道别声只传向了地面。 不知怎的,凯茨觉得不太舒服。 28 4点06分,从机场的广播里凯茨得知瓦莱丽乘坐的飞机下午4点04分降落。她离开了咖啡馆,10分钟后到了海关出口加入接机的人流,人们却伸直脖子等待着推着推车出关的旅客。在涌动的人流渐渐消退之后,他出现了,明亮的蓝眼睛,推着手推车,正与身边的一个女人谈笑。凯茨感觉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愤怒,她仍然站着,脸上毫无表情,终于他看见了凯茨,并向身边的女人说道:“她在那儿!” 当瓦莱丽和那个女人走向她的时候,她依就漠然地等在那儿,那个女人个子很高,长着一头半红半黄的头发,穿着件米色的微带皱褶的纯棉质地的上衣,举止镇定自若,就像是一个广告部经理,或一名电视演员。 凯茨讨厌她。当她走近时,看到她可爱的浅褐色眼睛,温柔的微笑,整齐的牙齿,凯茨心中的怨气又多了几分。瓦莱丽叫道:“凯——茨!”并俯身在凯茨的脸颊上吻了一下,他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凯茨闪到一边,并向那个女人伸出了手。 “凯茨。”瓦尔兴奋地说。在凯茨看来有点儿过于兴奋了,“这是玛丽埃拉,我们在飞机上认识的。” “你好。”凯茨漠然答道,她本想声调再冷淡一点儿,但玛丽埃拉确实太美了,使她心中的怒气不由得消却了许多。 “很高兴见到你。你叫凯茨,对不对?这是缩写吧?你的全名叫——?” “凯瑟琳——” “我的名字和姓之间的名字是卡塔琳,我们有共同之处。”她的声音受过很好的训练,但有一点—— “玛丽埃拉是半个英国人。”瓦莱丽说着突然决定把手推车推出人群,“她说另一半是各种欧洲血统的混血,但主要是俄国和波兰血统。” “他总捉弄我,无论我说什么。有时候很像我的父亲。” “玛丽埃拉在伦敦工作,但她却住在多金,我说我们可以送她一程。” “你说什么?”凯茨厉声说。 “我说我们可以在去布赖顿的路上捎她一段。你开车来的,对吗?” “是的。” “啊,那就行了。” “噢,那不一定。”凯茨答道,她想看到他尴尬的表情,“我开我的车来的,但里面只有两个很小的座位。” 瓦莱丽的朋友马上明白。“噢,真的吗?瓦莱丽告诉我他有一辆非常漂亮的老式车,戴姆勒,我猜他以为你会开那辆车来。” 凯茨向玛丽埃拉笑了笑,但很快就收起了笑容。“瓦莱丽有句口头禅:‘不要瞎猜,多了解情况’。”她回过头想看他有什么反应,“是吗,瓦尔?” 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玛丽埃拉急忙给他解了围,“这真的没有什么,我可以坐出租车或者给家里打个电话,我丈夫会来接我。” 丈夫!凯茨多么喜欢这个字眼儿! “我想我可以送你回家。”凯茨关切地说,“我可以把你送回家后再回来接瓦莱丽。”她看到玛丽埃拉的眼睛眨了一下。“我敢说瓦莱丽不会介意的。” 瓦莱丽现在很难堪。下飞机时他是个信口开河看似魅力四射的男子,而现在却成了一个被晒在一边的傻小子。凯茨现在感觉好多了,“去喝一杯怎么样?”她建议,“玛丽埃拉可以给家里挂电话,我们可以一边聊天一边等她丈夫来接她。”她太高兴了,甚至没有在丈夫这个词上面加重语气。他们向酒吧走去,两个女人走在前面,瓦莱丽推着手推车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瓦莱丽去吧台的时候,凯茨和玛丽埃拉聊了她的工作。“噢,不。”玛丽埃拉对凯茨的第一次猜测报以一声尖叫,“当然不是!”她想公共关系的观念十分有趣,“你不用猜了,我告诉你吧,我是个工程师。”她说。 凯茨的眼睛向酒吧上方看去。“瓦莱丽从不知道多要点可乐。” “我的工作是检测桥梁所承受的压力。”玛丽埃拉说,“检查它们是否安全。” “我——可猜不出来。” “什么?遇到一个女工程师,你觉得很奇怪吗?” “我不该这样说,但的确如此。” “不用道歉,这种事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只是纠正错误,然后我接着干我的工作,我觉得我很称职,即使是最固执的人最后也会认识到这一点。”她笑起来,将长发甩向脑后,“而且自从我为他们挽回了超过5000万美元的损失,他们就总是对我言听计从了。” “你是说5000万美元?” “我的公司经过调查和分析可以得出结论,计算出销毁一座旧桥和建造一座新桥或者加固一座旧桥的花费,二者之间的差异,有时我告诉他们根本没必要拆那座旧桥,所以节省的5000万的费用也许可以建两座桥。” “两座桥?” “也许没有这么多,但是销毁的费用可能很巨大,那是我公司开展的另外一项业务。” 瓦莱丽回来了。凯茨告诉玛丽埃拉,她认识的一个警佐,林塞尔警佐有个哥哥和她是同行。 “你在开玩笑!”玛丽埃拉说,“你知道他的全名吗?” 凯茨告诉了她。 “天哪,太不可思议了。”玛丽埃拉回应道。 “他是我们的公司的创建人,他在圈子里是很受尊重的。” “乔治已经告诉我了。”凯茨很快地回答道。 “唉,真是太巧了!” “并不一定。”凯茨说,“我经常见到警察。” 瓦莱丽说:“你们俩聊什么呢?” “数学。”玛丽埃拉答道,“非常专业,拓扑学。” 凯茨幸灾乐祸地看着瓦莱丽:“可能你不懂,瓦尔,这是一门研究形状和空间的学问。我们正在讨论到底怎样才能在一个有两个座的跑车里塞进两个女经理,六个手提箱。” “多大的手提箱?”瓦莱丽问。 玛丽埃拉试图让凯茨相信,她所从事的工作一点儿也不乏味,她走过世界各地,她做出过事关数百万元开支的决定,而且有很多故事!英国政府出台了一个新的指标,用以证明一半以上的桥梁不足以承载交通,有一些甚至被认为不能承载它们自己的重量。 “那是胡说,当然,就像你可以证明大黄蜂不能飞!” 玛丽埃拉又给每人要了一杯饮料,然后他们继续聊着关于桥梁的话题。凯茨对瓦莱丽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态度。即使和一个旅行伙伴聊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笨蛋也不该和她那么一起兴致勃勃地走出海关,真该死!看在上帝的份儿上,这可是他们的会聚! 凯茨提到了阿伦戴尔桥,这件事乔治告诉她已经解决了。“噢,是的。”玛丽埃拉解释道,“中空的桥台上面的桥面不结实,路基沉降导致桥台发生移动,这样可以通过填加一层碎石柏油材料来抬高路面,这种方法既经济又可行,是一个聪明设计的经典范例。” “什么是中空的桥台?”凯茨说。 她的朋友笑了:“下次,也许我会告诉你,凯茨,它并不像你想的那么乏味,这确实是一个令人兴奋的领域。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我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下次再问我关于麦得威桥的事吧。” 当他们最后离开的时候,凯茨要去拿瓦莱丽的旅行包,这是她对瓦尔作出和解的表示,但这只是在让他预付了停车费之后,这样他们才能走出停车场。他哼了一声,还是让她拎着那个包,然后他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凯茨给了他一个戏弄的吻。 玛丽埃拉的丈夫来把她接走了,他和他妻子一般高,黑头发,戴着眼镜,相貌极为平常,他们交换了地址并表示以后电话联系,也许他们会联系,也许不会—一事情就是这样,但到了分手的时候,凯茨已经开始真正喜欢上玛丽埃拉了。她想也许有一天晚上他们四个会一起出去消遣一下,至少瓦莱丽已经完全知错了。 当然凯茨走近mx5时故意视而不见,她注意到瓦尔斜眼看了看。她停下来好像要休息一下,然后问他是否喜欢它? “这车挺好。我想。”瓦尔说,“给我时间,我能把你的破mg修得一样不错。这车显然是个放荡女人的车……” “这车。”凯茨慢悠悠地说,“是这个放荡女人的车。” “哪一辆?”瓦莱丽问。 “绿色的mx5。” “你喝多了吗?” “挺多,但还能保持清醒。”她走出去打开了行李箱。 “你是认真的吗?” 她打开了驾驶室的门。 “你是认真的……但是你究竟……” 凯茨钻进车里,只剩下他站在哪儿,他和那个行李箱都大张着嘴,最后她不得不摇下车窗,告诉他装好东西然后上车,他挤进车的样子就好像这辆车是他们偷来的。“我很吃惊。”他说,“甚至可以说大吃一惊,我猜你不想做出解释。” “不想!”凯茨答道,然后她笑起来,把车驰离了停车场,车轮在光滑的路面上发出短促而尖利的声响。 第07章 29 瓦莱丽彻底投降了。他已下定决心,只要她能解气,做什么自己都不会反对。从驶出停车场那一刻起,除了说声:“开车!”他就一直做出一副缩头乌龟的样子,脖子缩在肩膀上,双臂抱肩。当他们上了a23号公路,距布赖顿还有不到50英里的时候,凯茨的手突然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我真想你。”她说。 “两手把好方向盘,弗拉德!我也很想你。我们为什么不找个地方停下来?” 她问瓦莱丽是什么意思,是找一个餐馆停车吗?饿了吗?不,瓦莱丽说。他是想找一家旅店。他是认真的吗?他那么饥渴地想要她吗?是认真的,但并不是急于与她做爱,瓦莱丽说。他是想今晚他们应该呆在一起。也许去他那儿不是个好主意,回来的第一夜不行。 “好吧,我想汽车后座是个好地方——” “什么后座?”他说。 “还有个主意。”凯茨建议去她的办公室。 那这也不合适,即使她的探长不介意,那也不行;的确不行,这怎么可能? “你说得太对了。”凯茨一本正经地说,“那就只有一个选择了,就是——去我的公寓!” “我想这——” “修好了,当然,重新装修一新,是的,我在两周以前搬回来住了。” “没问题吗?” “不,没问题。”她说。 “好,如果对你方便的话。” 凯茨轻轻地拿开放在他大腿根上的手。 “如果对我方便的话,上帝啊!” “就是说你也同意了?”瓦莱丽说。凯茨瞥了他一眼,他正像一只猫一样呲牙笑着。 “你这个坏家伙!”她说。 到了因科曼街,他们找了一处停车的地方,看到莱蒂斯太太家的窗帘掀开了一角。他们下了车,拿出行李,然后上楼。凯茨让瓦莱丽拎着两只箱子,她自己则一路小跑进屋,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一切——打开灯,准备好唱片,打开电热壶,准备洗澡水。一些女孩宣称她们希望自己的男人和她们见面时最好粗鲁一些,最好是浑身汗津津的。但凯茨不是,她总是希望他们先洗个澡,然后在身上抹上爽身粉、护肤油什么的。 她忘了上回已经在奈德唱机里放了一张唱片,格里·格里特尔开始唱:“我是领袖,我是领袖……”妈的,怎么是这东西!她赶快将唱机关掉,换上另一张唱片。“莫伊拉的前车之鉴。”她说着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 “噢,多难听啊!”耳边响起了瓦莱丽的声音,“我更喜欢典雅些的曲子。” 凯茨看着他。他一手拎着一个箱子站在门口,正温柔地笑着。典雅点儿的摇滚,瓦莱丽? 她想,不,也可能,但最后她决定说实话已经太晚了。 “喜欢《四季》吗?”她问。 他们最后折衷了一下,一起听乔治·迈克尔的歌。这时候水开了,水壶发疯般地叫着,壶盖咔嗒咔嗒地上下跳动。他们一块儿往厨房里跑,瓦莱丽后背倚着不锈钢水槽,一只手伸进了凯茨的牛仔裤里,当凯茨把嘴凑上来上下吻他时,他猛地抱起她。她身上的衣服已被瓦尔脱去了四分之三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浴室里的洗澡水还在哗哗地流着。 “操!”她骂了一声。 “这还用说。” “洗澡水。”她说,“快放我下来。” “噢。”瓦莱丽答道。 她系上最上面的衣扣向浴室走去,刚出门忽然转身说:“来点儿茶,浓一点儿的!” 浴缸里的水刚满了一半。她把水笼头开得这么小,一定是受了某种心灵感应的支配。她翻出一瓶价格昂贵的香水,把它洒在澡水里面,屋里马上充满了一股馥郁的清香——一种介乎于香草和玫瑰之间的清香——她喜欢香草的气息——她关掉了水龙头。 回到厨房时她手里拿着一瓶格瑞吉奥酒,瓦莱丽转过身递过来一个摆了杯子、茶托和牛奶罐的托盘。“茶好了。”他说。 “噢,干得好。”凯茨说,她拔出勤地酒的软木塞,在瓶口闻了一下,陶醉在酒的醇香里,瓦莱丽笨拙地凑过来吻她,她也回吻他,全然不理马上就要被碰洒的茶杯。“该洗澡了。”她说。 30 凯茨让瓦莱丽先去浴室,以便在她敲门进去之前给他一点儿时间。他躺在喷头下面,一块法兰绒搓澡巾羞怯地盖在他的私处。凯茨穿上一件绸制长睡衣,忽然想到尽管他俩彼此倾心,爱得发狂,但在一起只有过一夜缠绵,或许两个人都还有些羞涩。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还能容下一个人吗?”凯茨冲着浴室温柔地发问。 他直身坐起,法兰绒澡巾立刻凸起一块。凯茨脱去睡衣,溜到他背后。他说:“这儿。”并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这儿吗?”凯茨说,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啊——嗯——”瓦莱丽低声地呻吟起来。 凯茨扭动着身子靠近他,双腿蜷缩在他的大腿之前,双足抵住他的小腿,扭动身子时她娇小的rx房不时擦着他的后背。她开始抚摸他的额头,她那指甲剪得很短的纤纤指尖先是在他额头上划着小圈儿,然后慢慢滑向他的脑后。他的头发几乎没沾水,所以凯茨捧起水润湿了他的头发,又在他的头发上抹上一些香水。她的手开始缓缓用力,以致于手指隐隐作痛。瓦莱丽又开始呻吟。她抓住他的一缕浅褐色的头发用力拉扯,“噢,宝贝儿!”瓦莱丽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 当凯茨一直抚摸到他的私处时,她的动作开始变得轻柔,水柱喷泻在他们的身上。她把胳膊靠在他身上,肘部内侧紧贴在他的肩膀上,手掌根部则放在他的后颈上,然后开始用手指抚摸他的枕骨,用大拇指揉压着他的延髓。瓦尔又在低声呻吟,那声音听起来就像一只猫在快活地打呼噜。 “再加点儿热水!”凯茨小声说。一会儿她又撤回手,轻轻摆弄瓦尔的下巴直到他紧紧靠在自己身上,把他油乎乎的脑袋贴在她的胸前。这是一次老式的、极为漫长的洗浴,但即使是这样,瓦莱丽的双膝还要弯起来,双脚踩在喷头上。“我要帮你洗洗脸。”凯茨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瓦莱丽无力地点点头,他已经懒得说话。 她开始轻轻地捏揉,挤按他的下颏和眼睛周围的皮肤,温柔地抚弄着他的脸,他的耳朵,他的额头,他的鼻子和他上唇的唇线。在她忙活的同时,瓦莱丽发出一阵阵沉沉而含糊,充满倦意的呻吟。她又开始抚摸他的发际,她的动作变得舒缓,她精心地将他的头发向后拢,不厌其烦地抚弄着。这时他已经睡着了,甚至打起了呼噜。 凯茨静静地依偎着他,轻轻地抚摩他额前的短发。水凉了,也可能是他们已经适应了水温,他们的身体紧紧缠绕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们已将一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享受着水里置身巅峰的满足和极乐。她静静地躺着,怀中抱着他的情人。她突然感到一阵酸楚,不知不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这种感觉真是太少有了,她不想失去它。这种感觉是那么短暂,转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想,她要一次又一次地乞求他留下来,就像她以前做的那样,但有一天他终将离去。她紧握双拳将他弄醒,他的头发还绕在她的手指上。她强迫自己将刚才的那些胡思乱想都忘掉,让瓦尔再添点儿热水。 31 凯茨没有被她那个经常在预定时间之前响铃的闹钟所打扰,她没有出去进行4英里跑,而又与瓦莱丽在床上度过了一个小时。当然,可怜的男人对此负有一定责任。她在闹钟响起来之前的10分钟,即5点15分醒来。她望着黑暗之中闹钟的表针在“咔咔”地跑着,想迫使自己重新进入梦乡,但不到一分钟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起来了。她看着瓦莱丽肩膀上那白皙的肌肉,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紧接着又强迫自己不去想。她溜下床去小便,然后又像一个幽灵一样回到起居室。 她接着进了厨房,慢慢地小心地将水壶灌满,伸手打开开关。所有这些都是在几乎关着的两扇门后进行的。她给自己冲了一杯又浓又黑的速溶咖啡,并用塑料小勺不声不响地搅拌,根本没有影响夜晚的宁静。当她蹑手蹑脚地溜回起居室,她解开缠成一团的耳机,接在奈德音响上,开始聆听艾尔顿·约翰的情歌。此时此刻她真想大哭一场。 昨晚做爱之后,他们安静地睡了过去,直到9点凯茨才醒过来。她想出去走走,瓦莱丽说她简直疯了。最终他们又互相让步,决定一起去阿曼多。凯茨认为那儿和自己家里一样。 现在她躺在自家地板上,思考着似乎是不可思议的问题。一个男人能够真实地、完全地、永久地进入她的生活。她的生活曾经有无数可能,她可以选择做一个情人,女朋友、漂亮的女孩儿、母亲和妻子,她可以支配自己的生活,而男人的介入则改变了一切。 她如何解释自己无法接受哪怕像瓦莱丽这样的好男人的支配?她如何解释她不想把自己柔弱的一面示于世人面前?她不想变得女人味十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后选择当了警察,而且还成了个算是不错的警察,不顾一切,执迷不悟。她知道一个女警察要像男人那样去思考,像男人那样去控制他人,摆布他人。事情证明男人在日常生活中会像做爱时一样,迅速投入进去,再摆脱出来,像开车时加减油门一样随心所欲、游刃有余。相形之下,她却无法做到这一点,任何女人都无法做到。 这就可能解释昨天她为什么在洗涤时哭泣,现在还在哭泣。她为什么翻来覆去地听“情歌”和“蓝眼睛”。她似乎走在一条羊肠小径上,来路和去路都是希望渺茫的深渊,走向一端会失去瓦莱丽,走向另一端将失去自己的生活。这就可以解释她为什么总是和那些奶油小生般的混蛋们鬼混;这就什么也不会失去,这样的混蛋总是有很多。 最后她干脆什么都不想了,把音乐调到“小安妮”这首歌。她站起来,耳机线被拽直了。她开始随着音乐左右摇摆,她要用舞蹈驱走黑夜,驱走周围的幽暗。她跳了一首小曲子,然后借着昏暗的光线翻了翻唱片,找到了约翰·列依的“裸鱼”,她直接调到第二首歌,放小了音量。她拔下了耳机开始做俯卧撑。 做完10个之后,她稍稍休息了一下,又做了10个。感到有些乏力,再做10个。她停下来,直坐在那里,胳膊抱着双腿。音响里嘈杂的吉他声使她想起“甲壳虫”乐队的一首歌。“革命”的前奏,她第一次听那首歌时才十三四岁,后来在上大学时,“甲壳虫”乐队又复出了。她使尽力气打算再做5个,但15秒钟之后不得不放弃了。她站起身开始做简单的双手抱臂的下蹲动作,这时音响中传出“冷火鸡”这首歌。她随着约翰·列依的嘶喊晃动着身体以排解心中的痛苦。她又做了十来次下蹲就躺在了地毯上,音响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地映着她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瓦莱丽站到了她旁边,轻轻地抚摸着她。她背过身去,眼泪顺着脸淌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仍紧紧地抱着她。 “我们会在一起的。”瓦莱丽说。 她心里说“永远也不会的,即使到最后。” “你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亲吻着她的前额。 “喂。”他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莫伊拉也曾这样说过。 32 七点半的时候,凯茨把mx5停在约翰街警察局的楼下。一大早瓦莱丽把戴姆勒250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发现车子很干净,他轻轻地亲了凯茨一下,分手前摸了摸她的脸蛋。早饭时,他们边津津有味地啃着吐司边相互抚摸着,但是没说什么。瓦莱丽本能地感到哪怕是一个用错的词语都会使凯茨大哭一场或引发两人的争吵。早上他喜欢喝茶——凯茨刚刚发现这一点——他能吃下凯茨吃的两倍的吐司。他是一个非常地道的新型男人,温柔而结实。一想到这些,凯茨就会想起一位朋友也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男人。“温柔而结实?”凯茨说,“就像是手纸?” 寂静的办公室里黑洞洞的,凯茨打开灯,灯光驱散了黑暗,但房间里寂静依旧。警察们不会来得这么早。她在屋里踱来踱去,忽然发现几张办公桌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上面随意堆着文件、纸屑,未经整理的收据和其他杂物。凯茨对鲍勃·穆尔的办公桌格外感兴趣。她走到桌边,在桌角旁坐下,伸了一个懒腰,一边匆匆地翻着桌上的文件,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她没发现什么,只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上午的安排,她扫了房门一眼,然后看了字条上的内容。 凯茨离开桌子。她十分恼火,然后走向门口,想喝今天的第一杯咖啡,也想经过探长和局长的办公室——让他们知道弗拉德警探一大早就来上班了是没有坏处的。她穿着她那件日常制服,扎了一条皮带,硬石牌夹克,和asics运动鞋。她的脚步声太轻,所以当路过探长办公室时故意咳了一声。 凯茨喜欢自己穿衣的方式。如果所有刑事调查部的警察都按汉普郡警察着装的方式着装,她会觉得非常别扭。当她在汉普郡和莫伊拉以及梅森警佐一同办上个案子时,凯茨发现那里的女警探都穿着裙子。当她问及此事时,彼得·梅森轻描淡写地回答:“这是规定!”好像“规定”二字是以解释一切一样。于是凯茨开始解释穿得像个舞女的女警探在追歹徒时会多么困难。 “要是需要马上翻过一堵6英尺高的墙,裙子会多不方便!” 梅森说他知道这个问题,但他认为这很有趣,他说,要是他们一起翻栅栏的话,他一定要让姑娘们先翻。 汤姆·麦金尼斯的办公室里灯光通明。布莱克赛出去了,所以她轻轻地敲了敲探长的房门,想进去闲聊一会儿。房间里没人答话。当她转身正要离去时,麦金尼斯正向她走过来,理着身上的衣服,他是刚上厕所回来。 “弗拉德!”他叫道,像往常一样富于表情。 “早上好,先生。”她说,“我刚才想你是否——” “是关于库克·布伦吗?据我所知她已回家了,而且一切正常。” “能不能和您谈几句,先生?” 麦金尼斯一言不发地进了屋,但没有关门。凯茨尴尬地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重新敲敲门,暗自埋怨自己的笨拙。作为一个警探,同时又是探长的朋友,在礼仪方面火候是很不好把握的。 凯茨坐下。麦金尼斯拉开一个抽屉。凯茨咳了一声,他抬起头,觉得凯茨的眼神好像在问隔壁布莱克赛的情况。“布莱克赛今早出去了。”麦金尼斯平淡地说,“他10点钟在路易斯见郡警察局长。”他从抽屉里拿出半瓶威士忌。 “我不会匆忙下结论的,弗拉德。”他盯着她的脸说,“我嗓子发炎了。” 凯茨静静地坐着,探长往杯子里倒了些怀特一马奇酒,一仰头,含了些酒在嘴里,咕噜咕噜地嗽起嗓子来了,嗽了足有半分钟。嗽完了嗓子,又嗽嗽牙,然后把威士忌咽了下去,他冲凯茨笑笑:“不能浪费了,你说是吗?”凯茨也笑了,咳了一声,眼睛一亮:“其实,汤姆,我的喉咙有点……” “喝点儿薄荷汁吧!”麦金尼斯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抽屉。 探长的目光中闪烁着某种东西,他把一切安排好之后就坐下来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当他开口讲话时,凯茨捕捉到了他的一道目光,这是一个年轻的、桀骜不驯的人,在巷战中或许会异常勇猛,平时却总会给上司惹麻烦。但无论如何他总会出色地完成任务,抓到坏人。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则是另一种人,圆脸、红红的脸颊,梳得一丝不乱的红色卷发。麦金尼斯跟凯茨说莉兹是个岛民,20岁的时候就已经显得老成聪颖。她一定猜出了这段婚姻延续不了多久,但她仍努力地维系着。这说明她对丈夫爱得有多么深切。 结果婚姻还是失败了,但这不等于她不再爱他了。突然凯茨能够理解汤姆·麦金尼斯了,他可能已将伊丽莎白带回了岛上,离婚后他可能会同娶她的男人握手,除了一张妻子照片他会让一切逝去。他搬到英格兰南部住下,然后再往南方走,直到她远离了作为一个男人的最大的失败为止。她相信汤姆以前曾说过的话,从那时起他一直过着独身生活。 “局长或许会多呆一段时间,我想,但别说是我说的。” “布莱克赛?他们会为阿沃卡多的案子追究他吗?” “不,这种事常有,我想这事背后还另有文章,但是——”麦金尼斯往前坐了坐,低声说,“我想他很喜欢在这儿多呆一阵,弗拉德。他的妻子不愿意搬家,一点儿也不想搬到亚得那儿去。” 上帝啊,凯茨想,警察里还有这么合拍的婚姻吗? “我想诺曼十分喜欢在这儿再呆上9个月,看着你工作。他一直很喜欢你,小姑娘,就像我一样。我想他认为你将前途无量。我也这样想,我说过的,他希望看到你在工作上开个好头儿。” 凯茨惊呆了:“布莱克赛想关照我?” “嗯,姑娘。” “上帝啊!” “他不是想和你那样,这家伙是真的关心你,弗拉德。” “我从没说过——” “你是没说过。” “我只是十分惊讶。” “布莱克赛曾抓过很多恶棍,12年前他从打伤他的人那儿夺下了猎枪并杀了他。和鲍勃·穆尔一样,他也不信女人能当好警察。所不同的是,他比穆尔聪明些,知错必改。他对你很感兴趣,弗拉德。” 凯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想起了一件事。她把话题又转到了克莱尔一案上。她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但又说不出原因来。 “你不认为这只是女性的多心吗?” “不,先生。他们家很……嗯……古怪。还有一点也值得怀疑。比利·廷格尔说克莱尔回家的时候满身是泥,一句话都不说,是吗?这至少有点儿特别。” “但这并不是一件警察应该过问的事,凯茨。” “但如果——” “弗拉德,她已经回家了。她没受伤害。你又不是个社会工作者。” “但是——” “也不可能是个社会工作者。” “不会的,先生,但是我——” “对你赛跑搭档的感觉不好,弗拉德?好,那么你下班后去看看她,喝杯好茶,谈谈话。” “先生。”凯茨说。 “别那么多心,弗拉德。” “不是多心,先生。” “好了,还有别的事吗?” “先生,还有肇事逃逸案。我一直在想是否应听听电话录音——那个从外面打进来的电话……” “为什么不跟穆尔警佐去谈?” “我会的,先生。但现在我在这儿而且只是分析。你说一个司机停下来,冒着被拘捕的危险。他是喝醉了,但他是个好市民打了电话。你说当交警赶到时,他们放那司机走了。” “是的。” “好,为什么他们没有怀疑这家伙就是肇事者?” “我不在那儿,弗拉德。也许他们看了一下车,没有任何撞过人的痕迹。也许他们忙着救那个女孩,帮救护车的忙。” “谁先到的呢?救护车还是交通警察?” “我不敢肯定,但是我记得当我们的人赶到现场时,救护人员正从救护车上下来。” “这难道不有些蹊跷吗?” “什么?” “一辆救护车比警察巡逻车还要先赶到出事现场?” “我也没听说过这种事。” “我曾当过一年多的交通警察。我们总是第一个赶到现场。” “你想说什么,弗拉德?” “没什么,先生,但我想听听控制中心的录音。” “干什么?” “听听事故发生时打进来的电话。或许我们接到了两个电话,或许出事现场那家伙认识开车肇事的醉鬼。” “你怎么知道肇事司机喝酒了?” “我不知道,但这很可能,先生。而且我们只能以离开现场、隐瞒事故不报起诉他。” “也许是她。” “什么?” “你说‘他’。” “噢,是吗,先生?我没注意。这是个口误。下回说话时我一定注意‘政治准确性’。” 麦金尼斯点点头,“好吧,弗拉德,我会听听录音的。今天下午跟你说说情况,怎么样?” “那太好了,先生。” “知道今天上午要做什么吗?” “还不知道,先生。我还没见到警佐。” “那他桌上呢?” “你说什么,先生?” “你没为他整理桌子吗,弗拉德?”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先生。” 麦金尼斯打开了一份文件。当他抬起头,看见弗拉德还站在那儿若有所思。 “你还在这儿,弗拉德。” “先生!”凯茨说,转身要走。 “问问为什么很好,警探!”探长说,“你今早还没干什么事吗?” “其实,我正打算去喝咖啡。” “好,快走吧,弗拉德。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33 凯茨快步走了出去,又快步来到楼下食堂,最早光顾的一批警察已离开半小时了,上白班的警察和几个便衣侦探刚刚到。她走到柜台前要了12杯咖啡并抓了一把袋糖,然后回到楼上。过去谁要来晚了就只能喝凉水了,但现在,她可真是个热心的好姑娘! 她回到办公室,用脚踢开门。屋内那个高大的身影一定是比利·廷格尔,就好像笑的时候嘴咧得几乎会卸掉下巴也是他的标志一样。 “你求婚了?”凯茨问。 比利点了点头,眼珠不住地转。 她同意了,真是天大的喜讯! “喝杯咖啡。”凯茨说道。 凯茨给自己拿了一杯咖啡,也为莫伊拉留了一杯。当她走向鲍勃·穆尔时,他格格地笑起来,说别人对女警探凯茨的赞誉看来都是真的。“干杯,弗拉德!”他举起了杯子。 莫伊拉抬起头,咖啡没有了,她大喊:“比——利!” 比利看了一眼房间对面正噘着嘴的莫伊拉,放下手里的杯子,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把凯茨替莫伊拉拿的那杯咖啡递给了她。经过凯茨身边时,凯茨低声说:“你本来就该拿两杯,比利。” “你该提醒我。”比利说。 凯茨转向了警佐问道:“今天干什么,警佐?”穆尔告诉她——他们要开着他的熠熠发光的西尔拉去检查3家沃辛的汽车修理厂,然后再去看看波格那一瑞吉斯的一家可疑的修车厂。 “我们可以晚些时候再去找当事人,弗拉德。先来检查一下这四家修车厂,因为我想其中至少有一家在做违法生意。现在我只对肇事逃逸案感兴趣,我要告诉他们,这周余下的时间除了这件事我什么也不干。我们没有合伙人,我看不上他们。让那些‘熊猫’车停在街角直到我们能用得上它们。” “你不打算让我去搜集些证据吗?” “当然,我他妈的要这样做,弗拉德!我们只是要等天下雪,就这样!” “我发现西尔拉比昨天亮了不少,警佐,你从今天起要焕然一新了?” “不。”穆尔说,“我的大女儿,林德塞。她找了一个在汽车美容中心工作的男朋友,那家公司叫大鸟?星期天来我这儿,带来了全套干活的家什,什么电子抛光器、上光蜡什么的。女儿说他想表现一下。我说我可以考虑。他免费为我擦洗了车好向我显示他有多能干。” “你不打算给他钱吧?” “我当然要把钱给他。” 第08章 34 咖啡碟里的钱有点儿少,但付餐费是足够的。凯茨从不知道这样就行了。她用勺子搅动着硬币,把它们弄得湿淋淋的,她心想一有空儿应当把它们擦净。虽然现在就有时间,可她想和莫伊拉简单聊聊比利。她想知道他求婚时夸张的样子和所有感人的细节。他送花了吗?莫伊拉给他讲有关阿尔伯特的事了吗? 可莫伊拉却没有这个意思。凯茨不清楚她是仍在自责,还是心绪欠佳;反正她的举止清楚表明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有两次凯茨指了指屋角,希望能去那儿聊聊,莫伊拉立刻变得匆忙起来,甚至于把比利也拉了进来。好吧,凯茨暗想,当事情弄得一团糟时,告诉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差10分9点时,穆尔警佐决定出发了。他向凯茨大喊了一声,提醒她该走了。他特意让凯茨先走,把西尔拉车的钥匙抛给她,告诉她,由她来开车。他们先去沃辛的马菲金街,他去找kj汽车修理厂和马丁汽车“医院”的伙计们聊聊。而凯茨去街那头儿“布朗兄弟”汽车修理厂打听情况。在那儿,凯茨定会大吃一惊的。 凯茨从后楼梯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停车场里还充斥着早晨的那股特殊的气味:挥散不去的蒙蒙烟尘,酸雨的味道,凹凸不平的泥坑的气味,脚步经过后留下的烟草与汗液的混合气味。这股气味凯茨一下就嗅得出来,和船员对扫热铆钉的反应,面包师对烤面包的味道一样敏锐。 穆尔的西尔拉车胡乱停泊在一个角落里,什么也掩盖不住那股呛人的烟草味。凯茨走过去,在打开车门前思忖着,车里的烟灰碟一定塞得满满的。虽然一打开车门,里面混杂着除臭剂、速效清洁剂的味道,她还是就嗅出了这股味道。这股气味就好像是赛马场,早间赌场或挤满人却什么也做不成的火车餐车的味道。 她启动了车子,并倒了出来,等着穆尔警官。气味似乎渐渐消失了,或许已融入了她的体内,将她裹了起来,使她很快就适应了。别人却很可能诧异:“天哪,凯茨,你这是在什么鬼地方?” 出口处的电子自控卷帘门还关着,在昏暗的光线下,透过挡风玻璃,凯茨看得出车身被擦得熠熠发光,玻璃雪亮,铬黄钢闪着光泽。 车里,除了呛人的烟草味以外,西尔拉车里散发着一股难以捉摸的独特味道。与车的外部相比,里面勉强还说得过去。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会告诉穆尔他未来的女婿还得学会许多东西。 穆尔“砰”地一声掉上防弹门后出来了。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咄咄逼人。凯茨打开了车灯,穆尔穿过停车场向这边走来,紧攥着双拳。凯茨觉得他似乎刚和谁吵过架。 上车的时候他说:“该死的汽车在高地被发现了,烧成了空架子!”随后“砰”的一声坐了下来,“一塌糊涂的圣诞节,这车很可能是从诺斯路肇事后跑的,要真这样的话,我们抓住车主的惟一办法就是他来警察局自首。” 凯茨耸耸肩,的确如此。 穆尔敲着仪表板,“我们走吧,弗拉德。看看我们能不能在另一个混蛋也有这样的想法前把他抓住。” 大门“营营”地打开了,一缕阳光射了进来。凯茨觉得精神振奋了一些,在车由灰暗的地下驶进向公路时,她打开了车窗,沐浴着清新的阳光,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七八秒。这时警佐系好了安全带,朝她吼道:“你他妈的怎么了,弗拉德?” 凯茨转过头:“什么他妈的怎么了?” “这该死的风。”他说。 “风又怎么了?” 这时,他们沿着山路下行,仍在第三挡。 “关上它,这太他妈的冷了。” 凯茨关上了车窗,沿着老斯坦因开过去向后转过码头,径直沿着海滨开着,西尔拉车轻溅起路上的雨水。在她左边的墨绿色的英吉利海峡看起来既新鲜又死气沉沉的,裹得严严实实的老人们迎着风在码头间缓缓地走着。 警佐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感受到春天欢乐的气息,凯茨也是如此。 可她想自己总是尝试一下,即使不成功,也可以说已经试过了,在车经过布赖顿中心时,她问持枪抢劫的案子有何新进展或者肇事逃跑的车有没有新的线索。 “没有。”穆尔简单地回答。 “是暂时没进展,警佐,还是不会有了呢?” “没有。” “只是‘没有’,是真的没有?还是你觉得没有?” “麦金尼斯说得对。”穆尔无可奈何地说。 “他说中了什么?” “咱们合不来。” 凯茨笑着盯着路面:“咱们会合得来的,警佐。” “维多利亚雕像,在这儿向右拐。”穆尔说。 向右转过了维多利亚像后,地势缓慢地升高了,在a27路段,他们拐向了左边,这时已接近了金石广场,也就是交通肇事的现场。凯茨问穆尔是否知道事故的发生地点,穆尔让她把车停下来。 观察了一分钟后,他说:“就在这儿。那个女孩子上山,急冲了出来,车由市中心驶来,沿着路的这边。”他又朝着城镇那个方向走了50码,然后转过身来。 “从这儿看,如果那个女孩确实像她自己所形容的那样猛冲到车前,即使当时那个司机完全清醒,他也几乎来不及刹车。这样看来女孩和司机都有责任。” 凯茨看着穆尔:“可这得由法庭裁决,对吧?” 他盯着凯茨:“是的,弗拉德,我们只要抓住他们就行了,让皇家检察院来裁决。” 警佐猛然蹲下身子,低头看着接近事故现场的白色pvc保护桩神情阴郁地陷入了沉思。接着凯茨看到他用手比划着,模拟车子猛地偏向手的后部,也就是车后侧撞上了詹妮·富勒顿的情景。他的拳头猛地攥紧了,似乎要狠狠地砸在自己的腿上。当他站起身时,说:“蠢货!”凯茨清他说的是富勒顿。 路上的刹车痕迹表明司机竭力想避开女孩,开始是急刹车,后来又冒着翻车的危险拉了手闸。“这个司机不像是喝多了。”凯茨说,又看了看刹车的痕迹,接道,“反应这么敏捷,不管他当时喝没喝多,他也肯定是个相当出色的司机。詹妮·富勒顿真是很幸运。” 穆尔耸了耸肩:“这回你说对了,弗拉德。” 他们去到西尔拉车那儿,坐了进去,向那三家沃辛的车厂开去。路上,警佐告诉弗拉德他去处理前两家,她赶到半英里外去拜访第三家“布朗兄弟”,凯茨说他已经说过了。 “噢,是吗?”穆尔说,“不过还是万无一失的好!” 马菲金街背靠着布赖顿-朴茨茅斯铁路,是老旧的阶梯形地段。穆尔要去的两家修理厂在与一段狭长的租用菜地相对的一个黑色大坑的后面。这种地方肯定会藏着几件罪案或马吉·撒切尔所吹嘘的所谓“小买卖”。 kj汽车修理厂是间位于巷子尽头的由波纹铁搭起的小建筑物,凯茨把车停了下来,由于停车过猛,前轮把泥坑里的脏水溅了出来。警佐下了车,低声嘟囔着走过泥泞的碎石路,在凯茨将车掉头时,她听到拉门的金属转轴“嘎吱”的声音,有人大声抱怨着:“穆尔,你他妈的又来干嘛?难道你来得还不够烦吗?” 当凯茨缓缓启动车子,反向打舵时听见警佐说:“进去,肯尼。”他用两个圆滚滚的手指作出射击的姿势指着车厂。好像是这手势起了作用,肯尼走了进去,挥动着胳膊,毫无疑问在抱怨着警察的侵扰。穆尔向凯茨喊:“在马丁街口等我,弗拉德。别耽误工夫。” 35 由隔着马菲金街的两排破木屋再向上一点儿就是“布朗兄弟”汽车修理厂,虽然很近,要到那儿还得大费周折。凯茨不得不把车停在铁路弧形隧道的边上,步行通过昏暗的障碍重重的隧道。地下通道里光线暗淡,滴着水,潮湿而阴森,好似劫匪和强xx犯经常出没的地方,从这里路过的女人都会觉得有点儿心惊胆颤。 隧道的中间有个大泥坑,大得可以在里面颠球,深得足以溅湿凯茨的501s和弄湿她的运动鞋。现在她明白为什么穆尔让她来“布朗兄弟”汽车修理厂了。她的脸一下绷紧了,穆尔打错了算盘,凯茨心想。她一下警觉起来,准备随时出手反击可能的偷袭。她感觉到插在腰间的那柄马鞭的力量,为了保险,凯茨把手放在腰后侧,握住了马鞭。平安出了隧道,凯茨长出了一口气。 “布朗兄弟”汽修厂被漆成绿色,在院子里摆放着出了事故的车辆残骸。厂主的名字叫怀特,凯茨并未询问原因,如果他喜欢他本可以不干这行而去拍电影。当凯茨问他时,一名技师在附近忙碌着,没有一丝戒备的气氛,也没有任何恐慌的神色,或者“啊,又见面了,你们这群该死的警察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总和我们过不去,干嘛不去抓几个真正的罪犯?”一类的指责,他们清清白白的,他们提供的惟一有价值的线索是,在马菲金街后面的那两家汽车修理厂可能在纽黑文与波莫培之间从事可疑生意,不过只是猜测,因为他们总骚扰像他们这样的做正经生意的车厂…… 凯茨离开时提醒他们注意车辆大修或者遮盖式修理的情况…… 他们答应会向警察局报告的。 凯茨穿过隧道,又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没遇见任何可疑的家伙。当她坐在车里时,感觉脚上运动鞋“咔喳”作响,后悔不如绕个大弯去车厂呢。她把热风和风扇开到最强挡,让热风慢慢地把自己吹干,情绪也随之好起来。 当她沿着马菲金街的小巷向回疾驶,看见有几个人在租来的菜地上用耙子和锄头料理着花椰菜和土豆。凯茨忽然想起了爷爷和自己的一个叔叔。他们俩也曾这样辛勤耕种,没有任何添加剂,也无须在收获之后贮存三个月才上桌。她几乎已忘了这样种出来的土豆是什么味道了。 一时兴起,凯茨猛地刹住车,喊了声:“你好!”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慢慢踱了过来。旧羊毛衫外套着件粗布工作服,戴着顶平帽,红铜色的强健的大手里握着把锄头。在他走近的时候,凯茨看见帽沿处有铁路的帽徽。 “想来看看?”那个人问道,“想买块地?” “是这么想的。”凯茨说。 “你没什么机会了,孩子,真对不起,亲友优先,除非你8年前来,现在名单上还有两个人等着呢。”他笑着伸出手,“顺便说一声,我叫杰克。” 握住他的手,凯茨说:“凯茜·弗拉德,叫我凯茨好了。” 杰克又笑了笑:“想来点爱德华土豆吗?” “爱德华王?长成了吗?” “下个月长得会更好些,但现在也不错。” “我真想尝尝。”新鲜的刚种出的土豆强似陈土豆百倍,凯茨禁不住开始计划一顿美餐,不知杰克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再来点儿菜豆和花椰菜怎么样?” 凯茨喜出望外:“太棒了!我该给多少钱?” “想付账?别傻了,小姐,如果你真觉得欠账的话,可以在任何一个下午到马菲金街13号来坐坐,和我喝杯茶。我现在孤单一人,你来坐坐再好不过了。” 凯茨喜欢上了他:“好啊。” “早上别来。”杰克细心地补上一句,“一般我九点半到早饭时在这儿,所以下午来正合适。” “可能得等几天,杰克,我是名警察,现在正在办案。” “我有的是时间,宝贝。” “我肯定。”凯茨真的很喜欢这个老头,“我改天一定会来。” “好极了。”杰克说,“我把这些土豆装起来。”他转身走了,就像凯茨会跟过来似的。凯茨正想着是否要跟过去,听见了穆尔的声音从巷子那端传过来:“弗拉德!” “我老板。”凯茨歉意地说,“我得去了。” “我马上给你把车装好。” “我回来时取怎么样?” “好主意。” 凯茨坐进西尔拉,有点儿脸红。在“布朗兄弟”汽修厂她只呆了很短的时间,可没想到穆尔警长行动也很迅速。当她把车停在巷尾时,在西尔拉车发光的车身上又溅上了更多的污水。穆尔紧绷着脸坐上了车:“你他妈的,在那玩儿什么呢,弗拉德?” 凯茨打算撒个谎搪塞过去,但还是照实说了:“我买些菜,在菜地的那个老人那儿,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完了。” “我也没想到。” “对不起,警佐。” “我猜你在布朗那家厂子一无所获吧?” “一无所获。” “这两家修理厂也一样。” “然后去哪儿,警佐?” “波格纳·瑞吉斯,到那儿再跟你解释。” 凯茨慢慢把车转过来,这一次转了个小圈,以尽量不再溅上脏水。穆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她没再加以指责。车离开时,他快速瞥了眼k*j车厂的拉门,通过后视镜,凯茨看到大门紧关着。 杰克等在门口,拿着一个运输袋,装满了东西。凯茨停下了车子,摇下车窗。杰克撑着袋子,凯茨把菜又取了出来。穆尔向后靠着,更加不高兴地怒目而视。 “谢谢,杰克。”凯茨又特意加了句,“真的很感谢你。” 杰克愉快地说:“这是我的荣幸,希望能很快见到你。” 杰克目送着车开走了,想着里面那个眼睛熠熠闪亮的女孩和阴郁沉思的男人。 去波格纳瑞吉斯也是白跑一趟,走访了三家修理厂,全都一无所获,十一点半他们驱车驶回布赖顿,12点回到了约翰街,花了10分钟停车,上楼,做每名警察从不“厌倦”的文书工作。 鲍勃·穆尔给凯茨一个小时休息,外加一小时午饭时间。他告诉她两点半回来,巡逻报告那时会送过来,凯茨会有许多事要做,你还有什么私事吗?没有。好极了,4点钟他们要谈话。凯茨说没问题,随后,凯茨给瓦莱丽打电话,“骗”他晚点儿回家,给莫伊拉留言让她晚上8点后给凯茨回话,然后拨通了克莱尔·库尔·布伦家里的电话。 没有人接,铃声响过了14下,凯茨放下电话,又重新接通,这次她把电话声调到低音处并利用这会儿做完了一项报告,如果克莱尔在的话,现在她肯定不想和任何人聊天,电话忙音响着,一分,两分,三分……在凯茨写报告时,这声音好像催眠一样,最后凯茨不得不挂断了电话,还有1小时45分钟。“他妈的!”凯茨抓起了包,向停车场走去。 36 凯茨驾驶着她的mx5又穿过了前街,驶过汉格尔顿,海水看上去跟以往一样污浊不堪,老人们仍旧裹得严严实实的,步履迟缓地散着步,该是回到冷冰冰的家中或吃顿期盼已久的生鱼片午餐的时候了。 汽车音响正播放着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汤姆·麦金尼斯推荐给她听的。听着它,很想在任何一个地方把车停下,不去理会什么克莱尔·布伦,充分享受一下自己的自由。经过维多利亚雕像时,前边和左边停着几辆破旧的起重机。停车的欲望荡然无存了。 凯茨穿过旧城区,朝着高尔夫球场开着,一边想着路边这些房子修建的时候,惟一的塑料还只是合成塑胶,固体还不是个粗俗的词,美国还值5先令,可现在……在凯茨到达库克家路口时,叹了口气。 那辆黄色的迈拓车停在房子外面,这意味着很多可能性,不过凯茨有种强烈的感觉,虽然没人接电话,但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凯茨决不会无功而返。 凯茨没有按门铃,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又敲了几下,屋内没有回音。她按下门铃,一阵刺耳的铃声之后,楼上有了回应,有人沉声答道:“来了!”的确有人在家! 上次凯茨来的时候,是丹尼尔·库克高大的身影从门玻璃上映出来。这次是他妻子苗条娇小的白色身影。门锁打开了,门链拔了下来,随后,门不是被“砰”地一声打开,而是被一点点地悄无声息地拉开。克莱尔·布伦出现了,光着脚,穿着一件白色的售货员的大褂,手中拿着一把4英寸长的刷子,手上和头上粘着白色乳剂。 “你好,凯茨。”她轻缓地说,“我本以为你早就能来。” 凯茨跟着克莱尔进入门厅,又到了厨房,克莱尔打开电热壶之后,她们又来到楼上克莱尔的卧室,进屋时,克莱尔告诉凯茨她正在重新粉刷房间,房间真该刷刷了。她估计马上就干完了,干完后她就能踏踏实实地与凯茨谈话了。 进了卧室,凯茨仅能从未干的涂料处判断出哪儿是刚刷过的,哪儿是过去刷的。克莱尔给这间漆上白色的房间又涂上了一层白色。浅浮雕上隐约的图案已完全看不见了,仿佛克莱尔的最终目的是不刮墙皮就把墙壁弄平。在漆最后一个角落时,克莱尔说她买了张新桌子。“是吗?”凯茨搭讪地问,“什么颜色的?”“我拿不准买白色还是黑色。犹豫了好一阵。”克莱尔把手中的刷子放在桶边,“最后我选了白色。” 水开了,克莱尔迅速结束手上的活儿。沏茶的时候,她看上去和平时并无二样,只不过说话速度慢了一些,措辞也更谨慎了些。对长跑选手而言,她们都不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见方糖和小甜饼。所以她们端着茶去了客厅。面对面地在扶手椅子上坐下。出于直觉,凯茨没开口,等着克莱尔先说。 过了一两分钟,克莱尔向前坐了坐,转着喝完的茶杯,略微有些不自然:“凯茨,你最近跑得怎么样?” “还能保持状态。”凯茨平淡地说,“周六我在工作,所以错过了汉茨环城赛,周日我绕着斯达宾顿慢跑了10公里。” 克莱尔吸了吸鼻子:“由于我没出门,我想在汉普郡赛中我的运气肯定不会好,下次我开始训练时,队里可能不会欢迎我。” “那你为什么没训练?” “我不能。”克莱尔答道。 “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 “因为不太方便。” “嗯?” “我和别人在一起。” 凯茨睁大了眼睛:“啊……” 克莱尔停了一下,看着凯茨说:“我和丹尼还没谈过这事。” “谈什么?” “我去哪儿了。” “克莱尔,你去哪儿了?” “我刚告诉过你。” “不,你没说。”凯茨反驳道,“你只是说和别人在一起,并没说去了什么地方。” “我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克莱尔,你知道我会为你保密的。我们得弄清这个周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克莱尔提高了声音,抓着杯子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什么也没发生!” 凯茨坐直身子,现出了不快的神情:“克莱尔,你知道吗?全郡一半的人都在找你。此外,还有另一个失踪者!当我们煞费苦心地四处找你的时候,一个叫肖哈姆的可怜的18岁少女也失踪了。”凯茨在说谎,可这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孩子,她有哮喘症,到现在,还没一点儿线索,我们只能动用一半的力量去找她,因为我们还得找你!可你现在却说什么事都没发生?你真浑蛋,克莱尔。” “肖哈姆?” “是的,克莱尔,想想看,你还能想起来吗?周四晚上,7点左右,你去哪儿快跑了3英里?那些小土屋,船屋,阿道桥,再想想看?” 克莱尔面如土色。 “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凯茨,我——” “到底他妈的为什么?” 克莱尔的脸色又恢复了常态:“你能发誓不说出去吗?” 凯茨急忙接道:“我下班了,现在不是办公事。” “很抱歉。”克莱尔站了起来,准备回到厨房,“什么事也没发生,凯茨,我只是没打电话回家,就这些。” “克莱尔,告诉我原因。” “不。”克莱尔说,“你尽管冲我大喊大叫好了,可我不能说,真的。”她又加了些茶,当回来问凯茨是否再来一杯茶时,凯茨已经走了。 37 每个人都知道朋友是可以选择的,而家庭却是无法选择的。每个赛跑运动员都知道,当开始跑步时你只能半自由地选择与谁一起从运动场出发。与一个每英里比你慢两分钟的人结伴的话,他就得受苦了;与一个28岁、10公里只跑半小时左右的人同路,你就得受苦;政治、宗教信仰、性魅力和体臭都可以置之不理,选择跑步同伴的首要标准是,跑得有多快。 凯茨和克莱尔·布伦一起跑出跑回,因为克莱尔很出色,她不像凯茨那样爆发力强,短距离跑得很出色,但她的耐力很不错,除却800米跑以外,她与凯茨很合拍。即使如此,她们也在一起跑过一两次800米。跑800米的时候,凯茨让克莱尔提前10秒起跑,然后在后半程追上她,最后领先她56秒到达终点。当她们跑得更长时,成绩就很接近了,如果超出了14英里,无论她们谁也不能跑得很快,所以可以毫无问题地结伴跑步。克莱尔话总是不多,她们俩搭档即使不是天作之合却也说得过去。 可现在凯茨快被她以前的跑步搭档气疯了,简直怒不可遏。车开出狭窄的小巷时,她狠踩了一下油门,转上主干道后,又再次加速。当她和克莱尔说起那个叫沃尔特斯的女孩时,她编造了假话,而现在,她突然有些莫名地感到内疚,还有些激动不安,很担心那个女孩子遭了厄运,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全是克莱尔·布伦的错。她不知和谁混在一起几天不回家。她为什么不在电话留言中告诉凯茨并让她撒手别管呢? 一辆蒙提各车上的家伙和她胡闹,她飞驰而过,机械地做了个手势,仍然想着克莱尔的事。该死的克莱尔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给凯茨出了个不知该怎么办的难题。 那个在蒙提各车上的狗杂种为了出风头故意降慢了车速,挡在前面慢悠悠磨蹭着,使得凯茨很难超车。凯茨挂上二挡,6000转的转速使发动机发出了尖锐的声音,车冲上了隔离桩的另一面,当车呼啸而过时,凯茨的手一直按在喇叭上:“我他妈的现在糟透了,布伦。”她大喊着,只在把手伸出窗外做个“v”形时,才把喇叭刺耳的声音停下来。她还在想着整件事,还不算完。但她必须先和麦金尼斯谈谈。 凯茨在通常的半小时午餐的时间后返回了约翰街,圣和格里夫斯都坐在办公桌前,他们身上飘着一股浓重的咖喱粉和嘉士伯啤酒的气味,奇怪的是竟没有雪茄味。凯茨一进门圣就感叹道:“哦,我的生活之光!” “你也是我的生命之光。”凯茨接道,“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在鲍勃·穆尔的桌上有给你的留言条。” 格里夫斯插话说:“比利使我们改邪归正了,如果像他那样的木头疙瘩都能得到像这样的姑娘,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圣补充道:“而且,你说过,你不想……” “一个星期别呼吸,鲍勃,我就是你的了,说定了!” “让我想想看。”圣答道。 凯茨走到鲍勃·穆尔的桌旁,在一张顶端潦草写着“弗拉德”字样的a4纸上找她的两份留言,旁边还有今早的一张便条。凯茨瞥了一眼,在kj车厂的旁边画了三个红色的对勾,在马丁修理厂和布朗修理厂边各有一个对号。她拿起了自己的留言条,两个电话都是从南安普敦打来的,一个是舍莱警察局的梅森警佐,另一个标着个陌生的名字,詹妮·威尔金森,在好奇心驱使下凯茨先给那个女士回了电话。 凯茨不知道坐在巡佐的椅子上是否合适。她决定冒险试一试,拨通南安普敦的电话后,她向后靠了靠。响第二声时,电话被接了起来,一个训练有素的声音传了过来:“您接通了‘冰屋’,需要我们为您效劳吗?” 凯茨说她找詹妮·威尔金森。 詹妮·威尔金森是谁呢,凯茨心想。 “你是谁?” “我是凯茨·弗拉德,威尔金森小姐让我给她回话。” “我就是詹妮。”电话那端回答。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不记得我了?” “让我想想看。”凯茨停了停,忽然记了起来,“特里夫·琼斯的女友?” “特里夫被保释出狱了,我刚听说皇家检察院不打算继续追究此案。在他被逮捕时受到了非法侵犯。” “可他犯了罪。”凯茨说。 “你我心里都有数,特里夫也知道。他本来打算认罪,可他的辩护词证实由于谋杀指控威胁着他,他才入室盗窃的。” “你能肯定皇家检察院终结此案了吗?” “是的,但我不是为这给你打电话的。” “为什么?” “我怀孕了。”詹妮说。 “哦,这又不关我的事。” “我满怀希望,这是特里夫的孩子,以此为开端,每件事都突然开始向好的方向转变。我很想谢谢你,特里夫现在为迪克松公司工作。他说这亏了你帮他,如果你再遇见他,你可能认不出他了,他很上进。” 凯茨确实已经忘了这件事。也许确曾给南安普敦缓刑官打了电话,本能地加了句“给他个机会”之类的话。她并没有忘记特里夫·约翰·琼斯这个人,只是记不起他和詹妮·威尔金森在一起同居。 凯茨是在刚做警察的第一周遇上琼斯的。他的被捕对她而言是个好的开端,一对一的对抗,只有他、凯茨和凯茨的那条马鞭,圣和格里夫斯正朝他们这边赶来。这只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但感觉已过了很多年。 “我替你们感到高兴。” “谢谢。”尴尬的沉寂,“怀孕”这个词又出现在凯茨的脑海里,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凯茨心想。 “是这样。”威尔金森说。在她说话的时候,凯茨似乎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降低了:“特里夫知道些事。” 这件事只能发生在凯茨身上,像圣和格里夫斯都有各自的情报来源供给他们线索,鲍勃·穆尔也付给他的线人10英镑20英镑来取得线索,可凯茨的线人却在50英里外,去那儿女警员得穿上制服套裙。她暗自想,“真倒霉”,随后她说她会尽快再与詹妮联系。 她一放下詹妮·威尔金森的电话,就拨通了南安普敦森舍莱街的电话找梅森警佐,接电话的警员低声嘟囔着:“你说的是弗拉德?”然后告诉她等着,在电话里,她听见“笨蛋”二字,另一个回敬道:“去你的吧!蠢驴。” 当彼得过来接电话时,凯茨对他说:“良好的电话礼仪?” 彼得没有笑,“我们得谈谈。”他说。 第09章 38 “弗拉德,我刚刚听说,这是真的吗?” “什么事?吉米的案子被驳回了?” “不,是关于莫伊拉的事。” “什么事呀?” “我听说她——” “晒黑了?” “不。” “重新装修了餐厅?” “不。” “我投降,彼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从不看猜谜节目了吧?” “她怀孕了,凯茨。” “别瞎说。” “我是认真的,你难道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彼得,我是莫伊拉最好的朋友,你觉得她如果怀孕了,会不告诉我吗?你从哪儿得知的?” “我只是听说。” “你只相信你听说的,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弗拉德?” “别这么激动。” “那这不是真的?” “想想看,彼得。莫伊拉和我无话不说,我是说她什么话都跟我说。可她怀孕了,却不想告诉我。” “那么,她要结婚又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莫伊拉与比利订婚是因为她想要结婚,而不是她不得不这么做。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彼得,不过我希望你没有为这付出什么代价。” “我听说她存有一张药剂师……” “哦,是吗,听说过阿斯匹林吗?牙刷?橡皮套?也许还有鹅口疮?” “那这不是真的?” “我跟你说过,彼得,如果莫伊拉怀孕了,她会第一个告诉我然后才和别人说,别自寻烦恼。” “天哪!”凯茨似乎看得见他松开了领口,脸色也和缓了下来。 “彼得?” “什么?” “你来参加孩子的洗礼吗?” 电话的那一端,传来了一声惊噎,或许是强忍惊骇,像是吞下了假牙、急性脑出血或心肌梗塞的声音。这一端,凯茨自鸣得意地窃笑着。 “天哪,弗拉德,你真是个恶魔。” “你这么看?”凯茨应声道,“你指的是哪种?” “最恶的那种。” “这就是说你不肯帮忙了?” “什么?” “我需要你帮忙。” “是认真的吗?” “当然,彼得,我有个街头朋友提供的线索,是在南安普敦,我不想特意为此跑一趟,所以我想咱们可以合作一回。” “线报!” “对,社区线索供应。” “他要什么价?” “我想是免费的。” “我们也这样免费接受?” “当然,你觉得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彼得警佐答应等她的消息。凯茨给詹妮·威尔金森打电话,告诉她,她的一个同事会去拜访她,詹妮觉得特里夫想直接告诉凯茨,凯茨解释说布赖顿这边有个要案,她脱不开身。詹妮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我不知道,特里夫是否喜欢这样,不过好吧,让你的同事和我联系,我会和特里夫解释的。” “你真是个天使,詹妮,替我向特里夫问好,告诉他,等你们的孩子出生了,我会去看你们的。” “谢谢你给‘冰屋’打电话。”声音又变了。 “一家公司?” “是的夫人,不太红火也不太大,卖冰激凌。” “祝你生意兴隆,詹妮。” 当她给彼得打电话告诉他詹妮的电话号码时,是一个友善的警员接的电话,凯茨告诉他,她是gui诊所告知梅森的检查结果的。彼得很显然缺乏幽默感,他接过电话时,指责凯茨给他的私生活抹了黑。凯茨觉得这很好,他当警察的时间太久了。“记住,彼得,这是我的线人,他现在被释放了,别伤害他。” “假使……”彼得说道。 39 凯茨放下电话,对自己的表现感到非常得意,把彼得·梅森气得冒烟,在她的记忆中,她还从未干得这么漂亮。“我本可以成为政治家,如果再笨些的话,我准行。”凯茨这样想着。 她抛了枚硬币,决定是不吃还是去餐厅买点什么,结果输了,于是下楼买了最后一块玉米甜饼和一听减肥可乐。她进屋的时候,穆尔正堆坐在椅子上,她一进门,就不厌烦地喊道: “你怎么居然没长胖,弗拉德。” 凯茨告诉他:“高肌肉比率,高新陈代谢。” 巡逻报告车都没传来什么新消息,似乎那辆肇事逃跑的车被锁进了车库或被丢在了哪个湖里,当穆尔告诉凯茨持械抢劫一案也毫无头绪时,布赖顿北面一家有些“嗜好”的家庭团伙中的至少两人有着极佳的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他们与人在霍夫的一家夜总会发生冲突,从10点到早餐才决出高下。 “我不太知道其他的常规,那天是新年的前一天,肯定没有人会驱车那么远去恶作剧,怎么单选了这一天?” “那时是两点半,对吧?” 穆尔更正了她:“是两点一刻。” “好吧,也许这是桩蠢事,一群街头小痞子外出搞破坏只是为了寻开心,他们灌多了黄汤就外出砸了家商店。” “不,这是团伙作案。”穆尔说道,“有预谋,有接应。” “他们抢了许多东西吗,警佐?” “两部录像机——两部便携式录像放像机,他们受到了干扰,只拿了这些就拔腿跑了。” “他们被撞见了?我们能从谁那儿得到证言吗?” “不行,现场录像只能知道他们作案时被某个人撞上了,他们犹豫了一下是否该杀人灭口,另一条出路就是溜之大吉,略微迟疑一下,他们带着便携式录像放像机,很快溜走了。” 凯茨问道:“目击者被录下了吗?” “没有。” “我们能提出指控吗?” “监视器只录下一个片断,而且不是作案场面,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现在呢,警佐?” “盯紧我们掌握情况的那些窝赃的家伙,也许会有些好运气,其实——”穆尔突然坐直了身子,有活儿干了,“我们下午就去旧货店转转。金石路那桩车祸案暂时还不会有什么起色。” “要我去吗,警佐?” “不,弗拉德,我想你该留在这儿给每人来杯茶。” 凯茨想了想,这是句讽刺——“要我去?” “警探,别像个受气包似的,走吧!” 40 布赖顿被称作“海边的小伦敦”,有着自己的特色:迷人的海边女郎,覆有遮荫板的长椅,一个小型码头。它由帕维思恩、格伦德、麦特我普尔和雷恩斯几部分组成,还有一家叫做“皇后之冠”的小酒馆,招牌上却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雷恩斯还有几家特色商店和旅游商店。 如果朝背向大海的方向,穿过诺斯街,沿着庞德街走的话(皇后之冠,在诺斯北街的尽头右侧,正对着斯坦因),所见的就不是刚才的雷恩斯了。景像截然不同。这里,挂在腰间的挂包和装满零钱的印度手织袋取代了电子收款机,水晶取代了水晶玻璃,二手书店、素食餐馆、打磨旧式剃须刀的工具、巫师、按摩师、旧衣服、意大利纸牌一应俱全。街道只有一个出口,又很窄。停车压根儿就不可能,每周有一半的时间都挤满货摊,在这方圆一英里之内,从珐琅质的顶针到焦炭各色物品,云集其中。在这里找不到规规矩矩的“公民”,到处都挤了另类人。 他们生活得更好吗?凯茨不太清楚,她自己也曾尝试过,把头发染黑,染绿,再编成辫子,头上戴着珠子,脖子上挂着珠子,光脚穿双拖鞋在土耳其游荡一年,又乘火车去了希腊和欧洲,之后她停了下来。 现在凯茨成了一名警察,不可多得的正直守法的好公民。可她还是喜欢无政府的气氛,反叛的感觉。当她想到自己的性格时,就会想到双面人,她惟一的问题是不知道哪一面是坏的。 她也曾于过嬉皮士那些马虎谋生的活计,虽然她喜欢这样,但最后没能坚持下来。那些年长且头发已然灰白者,戴着叛逆者式的约翰·列侬眼镜,是在为他们的生活方式辩护,认为他们没成为规规矩矩的公民是合理的。但凯茨最终认为这样的生活并不是选择的结果,只是因为这些人年轻时尝试这样的生活之后,再未停止过。他们与那些每天奔忙于伦敦维多利亚车站的西服革履的公务员并无二致,都同样地陷入了生活和惯性中。对凯茨而言,他们之所以这样生活,只是因为他们不能再做别的事了,而不是他们想去做。 对凯茨而言,她从不觉得这是嬉皮士的生活的终点,在离开英国26个月之后,她又回来了。在办公室里找了份差事,又在酒吧的柜台站了3个月以找回从前的感觉,并在银行里存了些钱。之后,她就加入了警察组织。 在污秽和法律之中,她现在站在了另一面,与一个胖警察一起外出执勤。凯茨知道这地方一半以上的人都会把他俩视为刑事调查部的警察,并认定她想抓住其中某个人并检查他们出售的录音机以防是来自新加坡的赃物,他们不会真正地了解凯茨。她从未动摇过。 警佐感到有点儿受不住了,“幸亏我他妈的不是那个荷兰小男孩?” “说什么呢,警佐?” “你瞧,他装出女同性恋的样子。” “这很有趣。” “弗拉德,你是打算停车呢,还是整天绕着这些骗子和疯子转来转去?该死的ufo飞到这儿,绕一圈也得向火星飞去。” “你曾做过很久社区巡察工作吗,警佐?” “停车,弗拉德。” 可那儿无法停车,最后他们把车停在一家新开的商店的基石旁,鲍勃·穆尔走了进去,告诉凯茨去找个地方停车,并说她很容易再找到他。 凯茨驱车离开时,警佐进了商店,把车停好后,凯茨不得不跑了半英里左右去找穆尔,她问了两家商店,都说他刚来过又走了,最后在一家名为“回收商店”的铺子里找到了他。店主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儿,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店里摆满了包和拖鞋,他说他不做电子产品的买卖,不划算。 “继续这么做你的生意吧。”穆尔说。 下一家要拜访的铺子还隔着几家店,其中有一家旧古董书店,一家素食餐馆,那店的名字是“奇氏奇异市场”,听上去有点儿美国化,旧货店的名字大都如此。进门之前,穆尔停了下来。 “一个销赃的据点,但只出一两次小纰漏就被我们抓住了,没犯过什么大事,过去帮过我们几次,至今为止还没太倒霉进监狱,让我们搞定他怎么样?” 在刺耳的足以让聋子退避三舍的铃声中他们走进了店铺,里面只有一个顾客,一个反戴着红色棒球帽的又瘦又高的男孩。“警察。”弗拉德说,男孩倒吸了口气。 接着他喃喃地向柜台后说了句类似“过会儿见,奇先生”之类的话,就很快溜了出去。凯茨打量着奇,一个漫画式的邋遢老头,头发几乎全秃了,只剩下一撮头发,一件很可能以前是白色的衬衫,灰色的羊毛外套被钥匙、香烟、火机压得向下坠着。他走出柜台,微弯下腰,摘下了手套向穆尔做了个热情欢迎的手势,黑色的指甲突兀地从手套里露出来,一说话露出了满口黄牙:“穆尔先生。”穆尔瞧都没瞧那只伸出的手,奇慢慢地缩回了手,好似狄更斯笔下的人物,交叉着双手,将脏兮兮的两只手绕来绕去,等着穆尔开口。只短短两三秒钟,他就像等了一辈子似的头越来越向前倾斜,开始是好奇的,后来是受了惊吓的,穆尔又僵持了几秒钟开了口:“指控他没错,弗拉德!” “可穆尔先生……” “怎么?”穆尔说。 奇龇着黄牙露出谄媚的笑容:“我什么也没干,真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在后面藏了‘私货’?” “这不公平,穆尔先生。” “去你妈的公平。”穆尔抢白道,“带我去后面。” “为什么?” “我们看看你那些音像货。” “您清楚我不再卖电影录像带了,长官。” “不是带子,是机器,我要看看你的录像机。” “我没有新的东西,先生,您到底要找什么?” 穆尔转头对凯茨说:“我才是警察,对吧?” “当然,警佐。” 店主的腰弯得更低了,最后他妥协了:“我很抱歉,穆尔先生,请这边来。” 穆尔愉快地答道:“这就对了。”又对凯茨说:“照看一下店面,弗拉德。” 当穆尔和奇通过一扇装有铁栅栏的玻璃门向后走的时候,凯茨四处打量一下。奇正竭力解释着他已洗手不干多年了,并随声应着:“是的,我们知道……”在门要关上的刹那间,凯茨听到“哗啦”响了一声和低弱的“是的”,她希望再来这样一声,自己就可以跟过去看个究竟了。 凯茨突然对那些旧唱片产生了兴趣,在玻璃柜台里码放着密纹唱片和45s,最边上的一张是一个身着苏格兰短裙,露齿而笑的圆脸男孩,站在银色的湖泊前面,毫无疑问,他的妈妈正站在照相机那边。凯茨打开盒盖时,里面的唱片突然像飞碟盘一样,飘然落地。又传出一阵撞碰声,吓了她一跳。又是“砰”的一声,吓得凯茨一缩头,可这次是门被打开了。穆尔正在说着:“不错,很好,给我看看。”“它们在保险柜里,穆尔先生。” “弗拉德。”穆尔叫道,“看我们找到了录像机。” 奇朝凯茨略一点头,似乎很高兴看见她呆在这儿。 他把几张粉红色的纸递给穆尔警佐,“给你,穆尔先生。”他说着,有点畏缩不安,“我告诉过您,完全合法。”凯茨感觉到后腰似乎有些出汗。 41 奇以每部125英镑的价格买进了两部索尼录像机,打算以双倍的价钱出手,这次他们可不能因这个逮捕他,因为他有两张手写的商店收据,上面标明是10月份以现金形式售出的。他说:“很显然,这是不想要的生日礼物,凑巧一天得了两部。” “噢,我烦透了。”穆尔边说边走向汽车,胳膊下各夹着一个装有录像机的口袋,“甚至连凭这些控告他都不成。一份好的案情摘要能把我们活吞了。可控方律师都不会碰它一下的。” “他们在哪儿搞到的收据,看起来我们得和店员谈谈。” “谈过了。”穆尔说,“在他们袭击商店时拿走了收据簿。” “该死,我们怎么能逮住像奇这样的窝赃犯?” “几乎不可能。” 当他们驶入地下停车场时,天已经黑了。港湾被昏黄的灯光轻轻地笼罩着。穆尔警佐还是情绪低落,凯茨试探着想找出症结所在,他仍然情绪厌烦,为什么呢? “那么,弗拉德,现在你要充当我的忏悔神父?” “不是这样,警佐,你很少有超过一小时以上的情绪低潮,所以我猜你在为什么事烦心。” “很多恼心事,很多。” “什么,是工作吗?” “为什么不是呢,我们抓住了歉疑犯,控方律师吻了吻他们就对他们说拜拜了。在这儿一半的恶棍恨我们,另一半觉得我们是废物。” “还有些新烦恼吗?” “新的一年,弗拉德。迈步向前,想着大干一场。两天后,就又身陷泥潭,办着毫无希望的案子,还得和奇这样的社会渣滓打交道。” “我们总会逮住他们的,警佐?” “这让你感觉好些了,是吗?我不是麦金尼斯,但我也想把歹徒们都关起来,我开始干的时候,公众也是这么想的,可现在我没那么自信了。”他打开了车门,又向后靠了靠。 “我想我们会抓住那个车祸肇事者的。”弗拉德说。 穆尔打算下车了。“哦,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凭感觉,警佐。” 他下了车,在关上车门前又探了下身子:“大名鼎鼎的弗拉德,对吧,你不想说清原因吗?” “还不行,警佐,现在还只是种感觉。” “上帝救救我们。”穆尔边说边关上了车门。 现在差不多五点半了。凯茨下了车,仔细地锁好车门,让穆尔警佐走得远远的,这样她就不用和他一路上楼了。她上楼时,特意绕了一个大圈,算计着时间,主管警司应该走了,但探长还应该在。她停在门口,仔细听了听,确信没有听到什么,便以女孩子特有的方式,轻轻地敲了敲玻璃。 “进来。” 她推开了门,向里面探着头,“我能占用你5分钟吗,长官?” 麦金尼斯看上去很疲倦,“来坐下吧,小家伙。” 她进去了。 42 “警探,你打算从哪儿开始呢?”探长说着,并不看凯茨,而是侧身打开了底下的一个抽屉。 “先生,磁带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还有其他事吧?”他给凯茨倒了份酒,给自己倒了双份。 “我有好几桩麻烦事;克莱尔·布伦和一个可能的线人。” “线人?” “是的,先生,不过他在南安普敦,所以我还不清楚——” 麦金尼斯递给凯茨一个塑料杯:“我认识他吗?” “特里夫·琼斯。” “特里夫·琼斯?10月份抓住的那个窃贼?” “是的,就是他,他现在工作了,他的女朋友怀孕了。他现在被保释出狱,而且我今早听说皇家检察机关不打算继续追究这个案子。” “你觉得这个痞子会对我们有帮助吗?” “我见了他才能知道,不过我了解他和他女友,我想他是真的打算改邪归正。” “不过他在南安普敦?” “是的。” “你想怎么办呢?” “我让梅森警佐去和琼斯的女友詹妮·威尔金森聊聊,他下午给我回话。” “他说什么?” “我还没回我自己的办公桌,我得在你逃避开之前先找到你。” “我不会逃跑的,弗拉德。” “在你离开之前,长官。” 麦金尼斯喝了一大口酒,慢慢品着,然后向前倾了倾身将胳膊肘靠在桌上。 “好吧,凯茨。”他盯着钟表,“很可能南安普敦的线人想为这座城市尽些力。这可能使你厌烦,不过依我看,你最好把这件事交给梅森或他的一个伙计。” “我也这么想,不过琼斯可是我第一个真正的线人。” “这就叫做生活,凯茨,不过至少他们欠你份人情。向银行里投些钱不会有害处的。没准哪天某个警员就会帮你一把。我们都需要朋友。” “那么你对我的跑步搭档又有什么建议?长官,我想她不愿与我打交道,今天早上,她看上去有点儿古怪,对我来说这不太好。” “那你想怎么样?” “呃,我想再吓唬吓唬她,警告她别浪费警方时间或其他一些类似的,如果她打电话来——” “凯茨,你认为发生了什么事?” “不清楚,长官。我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儿躲躲闪闪的。有近三天的时间,她失踪了。当她回家时,又弄得一团糟。朱莉·琼斯说她几乎崩溃了,然后他们给她服用了镇定剂,她不想和她丈夫谈这件事,而她告诉我她有了别的男人……” “出了个大麻烦?” “是的,长官,如果只是有了别的男人,她偷偷告诉我就行了。她的态度,让我迷惑不解,事情不太对头。” “那我们去拜访她,给她点儿压力怎么样?” “什么时候,长官?” “现在怎么样,弗拉德?” “给我些时间去办公室看看有人找过我没有。” “10分钟后,我们出发。” 凯茨回到办公室,鲍勃·穆尔正等着她,门还没关上,他就朝着凯茨大嚷: “你他妈的到底去哪儿了,弗拉德。” “什么?去厕所,和探长谈话,哪儿着火了吗?” “弗拉德,你在和我一起工作。” “没错,不过我想我们今天已于完了。我来是要还你车钥匙,然后咱们各走各的。” 他递过一些留言条,“有你的留言。” 彼得·梅森让她马上回话,五点三十前他在办公室;莫伊拉在晚上八九点时给她打电话;瓦莱丽留言说他今晚得加班——是太专心于工作?——她应不应该给他打个电话? “欢乐今宵,呃?”穆尔说。 凯茨吃惊地瞪着他:“你看了我的留言,警佐?” 他摊开了双手。 凯茨侧身把车钥匙扔到他手里,转身嘘了口气,拿起了邻桌上的电话,拨通舍莱警察局的号码,现在差10分6点。凭她对彼得·梅森的了解,他该已经回家了。响了五声。“汉普郡警察局?” “请接梅森警佐。” “明天八点三十才出勤。”声音听起来有点儿烦躁,“要留言吗?” “不必了。”凯茨口答。她恨透自己竟不幸猜对了。 43 汤姆·麦金尼斯不可能硬把自己挤进凯茨的mx5,不过他们可以开他的斯考匹奥。这时鲍勃·穆尔正好路过。 “你和警佐相处得怎么样?”他一边问,一边拿起了外套。 “挺好的。”凯茨说。 他们进到停车场,穆尔正急速倒着西尔拉,刹车时,他一手轻弹着方向盘,猛地一换油门,车胎在前冲时发生刺耳的声音。自动卷帘门刚一开,车就冲了出去。他还漫不经心地左右看了一眼,似乎很在意是否有车经过似的。凯茨感觉到探长的气愤,不过麦金尼斯什么也没说,看起来探长一点儿也不想评论此事。当凯茨进到探长的车里时,半开玩笑地说:“好了,长官,是按穆尔的样子开还是快点儿就行呢?”麦金尼斯继续开着玩笑:“开快点儿也不错。”当探长系好安全带时,凯茨启动了车子,随后,他又补充道:“别为穆尔警佐担心,他是一个好司机,经过大风浪的。” 凯茨谨慎地没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可说的。 夜晚的交通拥挤不堪,通常只需10分钟就能到汉格尔顿,却足足用了半个小时。他们在库克·布伦屋门口停住了车子,故意跨步上了甬路。麦金尼斯敲了敲门,又按响了门铃,紧接着再敲门。这一切都是在15秒内完成的。起居室里的电视被关上了,门被“砰”地一声推开,随后门厅的灯亮了,丹尼尔·库克打开了门,看到他们,有点儿感到意外。 麦金尼斯态度生硬地说:“警察,我们想找库克夫人谈谈。” “我是库克·布伦。”丹尼尔答道,“她在楼上。” 凯茨与麦金尼斯进了门。“请你把她叫下来。”麦金尼斯说,“重要公务。” “噢,好的。”库克边说边挥手把他们让进客厅,“稍等一下,我上楼去。” “恐怕弗拉德警探得和您一路上去。” “什么?” “警探。先生,我以为你明白。” “不,我不知道。”库克回答着,想再说点儿什么,一些可能应景的话,比如,看看这儿,警官,这儿怎么样,但麦金尼斯预先制止了他,急促地说道:“对不起,先生,我刚才说过,事务紧急。” 丹尼尔·库克的肩膀明显地垂了下来,他转身向楼上喊:“亲爱的。”探长暗示凯茨跟着他。在他上楼的时候,凯茨紧随着。 这时克莱尔出现在楼梯顶端,她并没有穿着她粉刷屋子时穿的衣服,可看上去有些新的白色乳漆。“噢,克莱尔。”丹·库克停了下来,向上看着,“这是——” “我看见了。”克莱尔说道。 44 “我去烧壶茶。”克莱尔·布伦说,停都没停,径直走向了厨房。麦金尼斯向凯茨点了点头,凯茨随着克莱尔走进了厨房。当她走进去时,克莱尔转身对着她。 “你不必这么做,凯茨。” “我必须这么做,克莱尔。” “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的。” 克莱尔把纯净水倒入壶中,从橱子里取出四个杯子,并打开糖罐放在一边,她机械地做着这一切:“你想知道些什么?” “真相。”凯茨回答说。 克莱尔告诉凯茨,他叫蒂姆·哈希特,是个不错的人,教师,比她大一些,不,还没结婚而且暂时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是的,他也是个长跑运动员,不,他不在沃辛。他不是为了寻开心,他爱克莱尔。 “决不能让丹尼尔知道。”克莱尔恳求道,“他不该知道。” 当杯子装满时,凯茨问:“我不明白,既然你和丹尼尔呆在这样一所房子里,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不,我不能,还不行。丹尼尔需要我。” 克莱尔拿着一套碟具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撒谎。”凯茨反驳道。这是一所冷冰冰、缺乏爱的房子,如果克莱尔坚持呆在这里,绝不会因为她爱丹尼尔·库克,“你说的全是假话。” 克莱尔对凯茨的挑衅无动于衷,走了过去,取了一个盘子做为托盘,温柔地问道:“我们回客厅,好吗?”凯茨不得不让开,免得撞上她,可当克莱尔擦身而过时,她说:“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她们回到客厅时,丹·库克与麦金尼斯,还在尴尬地聊些闲话,男人式的,中性的,却不很友善。库克慌忙起身,清理出一张茶几放茶盘。克莱尔向麦金尼斯粲然一笑:“你的茶里——” “什么也不用加。”麦金尼斯答道,“我是麦金尼斯探长。” 克莱尔放下茶盘,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伸给了麦金尼斯:“我刚刚还和弗拉德警探说,你们对我的关心使我很感动,你们的工作太出色了。” “库克夫人,这是我们的职责。” “是库克·布伦。” “我们的职责,库克·布伦夫人。” “我能做什么……”克莱尔说道,她瞅了一眼她的丈夫,像只狸猫似的悄然一笑,走过去,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探长,现在说说看,你们究竟想了解些什么?”在克莱尔坐下的时候,麦金尼斯开始问道:“库克·布伦夫人,你星期四下午六点至六点半之间离开了家,在星期日返回的时候,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而且衣冠不整,是这样吗?” “是的,探长。” “我要求你明确讲出星期四6点至星期日早晨你的去向。你愿意解释清楚吗?是否需要你的丈夫回避?是在这里进行陈述呢,还是去约翰街警察局?” “我对丈夫没有隐瞒过任何事,探长,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我也不打算去警察局。” “那么,你想在这儿向我们做出解释?” 克莱尔拿起了茶杯:“警官,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呢?” 如果麦金尼斯改变策略,还有一丝希望。他没有坐直身子或瞪起眼睛,相反,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柔缓地说着。他的声音就像罗比·彭斯将少女比做玫瑰时一样悦耳,可在凯茨看来他就像要把一只小狗扔进水里一样残酷。“库克·布伦夫人。”他缓缓地开了口。 即使他们不能控告克莱尔妨碍警务,也可以对丹尼尔·布伦这样做。即便指控不成立,布伦夫妇的私生活也会在法庭上公布于众,当然了,所有的家庭都不想自己的隐私被公开,在这儿说清事情,就可以避免布伦夫妇出丑,想到这儿,麦金尼斯觉得胜券在握,眼中含着笑意,柔声道:“库克·布伦夫人,别让这件事弄得尽人皆知。” 克莱尔微晃了一下,她看了看丈夫,又看着麦金尼斯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这整桩麻烦事都不过是个误会。” 第10章 45 在接受基本训练时,教官们教会了见习警探凯瑟琳·g·弗拉德不少东西,比如说,勇敢与愚蠢的区别;独断与侵害的界限;或一次隐约不定的宴请是“理性力量”的禁区。 教官们还曾读过一两本戴斯蒙德·莫瑞斯或其他一些有关身体语言的心理学教程,并择其要点简单地传授给与凯茨同期受训的36个非常精明非常敏锐的年轻的新手,如果在他们询问疑犯时,疑犯快速地擦一下鼻子,就说明他内心恐慌;而且警探应避免直视对方或用手捂住嘴。教官们曾经强调过,注意倾听,并观察他的举止,因为身体不会撒谎。不过,凯茨曾经想过,这一套对那些精神变态者、行为变态者、演员、骗子、魔术师或其他读过有关身体语言书的家伙们可能不适用。 不过,虽然库克夫妇并没有读过这样的书,也没玩过类似的骗术,当他们其中一人说话时,说的似乎是真话,可凯茨却从另一个人的举止中看出前一个人在撒谎。 “那天下午,我们吵得比平时更厉害,我想我失去了控制。我朝克莱尔破口大骂,她说不管我愿不愿意她都外出跑步,我说不管她愿不愿意,我也要出去。” “那你瞧,我没打电话回家,因为我知道丹尼尔不在……” “我去了本地的俱乐部,有点儿喝多了,虽还没喝醉但已不能开车回家,只好走着回来。当我到家时,克莱尔不在。于是我越来越担心,最后给警察局打了电话。” “我朝着南威克慢跑,我有时这么做。于是我就沿着这条特殊路线跑着,我心神不宁和烦躁的时候,跑步能帮我理清思路。不知不觉之中,我跑了大约8英里。通常我只是在肖哈姆快跑三英里。” 丹·库克插了进来,对麦金尼斯说:“克莱尔喜欢在周四进行轻快的短距离跑,然后与其他的跑步者在活动中心喝点姜汁啤酒。”他朝克莱尔笑了笑。 “我想可能是由于吵架,我不太清楚,当我在岛上跑步的时候,正像他们说的,我转了个弯。感觉糟透了,不得不停了下来。我去了一家船屋。”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丹尼尔又插嘴道。 “丹尼为鱼狗队踢球,他的一个队友在肖哈姆的阿道有所船屋。我感觉自己实在支持不住了,就去了那儿。他给我一杯茶并让我躺下来,直到我感觉好些了。” “蒂姆·哈希特。”丹尼尔说,“中场核心球员。”克莱尔继续说道:“我一定是睡着了,我醒来时已经11点了,蒂姆喝了点儿酒,我感觉好些了,于是也喝了些酒。我对丹尼尔非常生气,结果就喝多了,不得不暂住在蒂姆那儿,他还有一张空床。” 麦金尼斯说:“星期四的晚上就这么过了。” 克莱尔接着说:“周五的早上我起得很晚,头疼得厉害,好像要裂开一样。蒂姆不在。我在等他回来的时候,又喝了几杯杜松子酒。蒂姆回来后,跟我说,他已经给丹尼尔打过电话,并把事情谈清了。” “结果弄错了。我想是我又喝多了。蒂姆回来说的是我应当打电话给丹尼尔,我却听成了他已经给丹尼尔打了电话。我不太清楚或者这只是我单方面的愿望。当我没有出去给丹尼尔打电话时,蒂姆以为我还是有点儿不高兴。” 丹·库克笑了:“你听出了来吧,探长,这不过是个误会。” “那么星期六的下午和星期六的晚上呢?” 库克很快地接道:“无论晴天雨天,我在新年的第一个周末总要去南高地路。” “这并不妨碍克莱尔打电话或回家。” “可那时我不在,探长。” “可是你在,弗拉德警探在星期六的晚上给你打过电话。” “那时我的确在家,可克莱尔可能以为我出门了。每个新年的每一个周末,我们都会步行去高地,在旅馆住上一夜,在周日的时候回来。” “库克·布伦夫人,你说你以为蒂姆已经和你的丈夫解释清楚了。难道这不意味着你打算回家或你丈夫接你回去吗?” “不是这样的。” “不是?” 克莱尔笑了笑,在她的笑容时藏有一丝得意,但很快被遮掩住了。“我们在圣诞节时就曾吵过,起因之一就是新年的徒步外出。我告诉过丹尼尔再也不想在新年第一个周末徒步外出了,他却认为自从我迷上跑步后我就变了。” 麦金尼斯依然面无表情。“现在我从头分析一下,库克·布伦先生和夫人。你说库克·布伦夫人外出跑步,感觉不适,就去了一位你们朋友的家,碰巧,他正住在附近。库克·布伦夫人之所以没打电话回家,起初是因为她感觉不舒服并对库克先生很生气,随后她以为库克先生不会在家。接下来的一天,由于误会,她以为库克·布伦先生知道她在哪儿,而且已经步行去了高地,就不再急于回家了。” “没错。”克莱尔答道。 “是这样的。”丹尼尔也随声附和。 “那么泥是哪儿来的?库克·布伦夫人又为什么情绪低落?” “周日一早,我和哈希特先生吃过早饭后,就一起出去跑步。沿着河岸向上游有一条通往北面的路,路上有一座旧的人行小桥,蒂姆打算跑步送我回家,然后他再回去。我觉得我体内还残存的酒精成分扰乱了正常功能,在我们接近桥附近的a27路段时,我被绊倒了,摔进了泥沼中。那个坑很大,我浑身沾满了泥浆,而且被吓坏了。蒂姆把我送回家,看到丹尼尔在家我有点儿吃惊,整个周末弄得一团糟,我觉得自己整个垮了下来。一定是那时候丹尼尔给警察和医生打了电话。” “我们能和哈希特先生谈谈吗?” “当然可以。”克莱尔答道。 凯茨见过布莱克赛以及所有警察狂暴的样子,她知道圣和格里夫斯会以不友善的、恶意的、威胁的态度反击,可她不知道麦金尼斯会如何开口。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过了大约15秒,也许20秒,他抬起头,直视着丹尼尔,微笑着,以一种极其柔和的声音说:“你们在说谎,而且是弥天大谎。” 麦金尼斯的恫吓,只能唬住些小角色和鲍勃·圣和吉姆·格里夫斯这样的警察;不管怎样,丹尼尔以为警察都是这样。可这是一个“警察与罪犯证据法案”的时代。如果说麦金尼斯是把长柄锤的话,就是那个锤头,更尖锐,也更致命,而且更重要的是,更符合公众的要求。摄像机和录音机对这样低声的恫吓都无能为力。 麦金尼斯又一言不发了。屋中一片沉寂。凯茨忽然记起一个商人曾对她讲过:“报个价然后就别开口——谁先说谁就输定了。” 麦金尼斯知道凯茨了解的情况,虽然还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凭着直觉“噢”到了些东西。库克夫妇只是把夫妇间的争吵作为惟一的借口,如果他们还能保持镇静,他们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假设凯茨与麦金尼斯巧言利诱或威言恫吓的话,那么会收效甚微,而且,迟早,一份禁止令会摆到他们的桌子上。 凯茨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她知道要仅通过一瞥就能使库克夫妇引起恐慌对她来讲还太难,库克夫妇的反应是静默的,看得出他们大吃一惊,有点儿吓呆了,谁会首先开口呢。丹·库克“赢”得了这愚蠢的一秒钟:“我妻子和我说的全是实话。” “完全属实。”克莱尔·布伦接着道。在无形的压力之下,他们有点儿惊慌,可他们都不是笨蛋,岩石般静静的傲慢是惟一的良策。 麦金尼斯疲惫地说:“你第一次与约翰街警察局取得联系时,你说你妻子在每个周日、周二和周四的晚上外出长跑,并告诉值班警官你妻子在那晚外出进行12英里的长跑,是这样吗?” “是的,可我——” “当弗拉德警探来访时,你又重述了这一事实,对吗?” “是的,可是——” “库克先生,是你当时在说谎,还是现在在说谎呢?” 库克略微愣了一下,按原有的思路继续着谎言:“这只是……这是简略的说法,我知道克莱尔外出4个小时左右,但没必要说清她外出和朋友喝酒聊天,诸如此类的细节。” “没有必要?如果我们有理由怀疑谋杀,我们很可能按另一条更长、更为不同的路径寻找克莱尔。你把警方引向了完全错误的方向。” “我很紧张——有点儿担心。我并不打算——” “我对你的打算毫无兴趣,库克先生,我只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浪费了警方的时间并加重了其中一名警探的负担。我将向我的上级报告此事,如有必要,将对你提出起诉。”他测了下身,暗示凯茨该走了。库克明智地点了点头,几乎表示赞同。 “探长,我很理解您的处境,而且我知道您只是尽职而已。我清楚我所提供的情况不很像合理的解释,可事实往往是杂乱一团的。我希望在这件事上您不要因一时意气而提出控诉,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只能在法庭上见了。” 麦金尼斯站了起来,脸紧绷着,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的口气听起来仍像念教科书一样,凯茨觉得他并没真的气急败坏。丹尼尔·库克嗅出了胜利的味道,自鸣得意地伸出了手,笑着说:“那么法庭上见。” 麦金尼斯笑着回答:“噢,库克先生……” 凯茨站在那儿。库克显然觉得麦金尼斯最后这句的音调很好笑。“你这个笨蛋。”凯茨心想,“这语调一点儿也不好笑。” “就这样?先生。”凯茨问道。 “好的,我们走吧。” “等一下。”凯茨说,她打开了手袋,坐在椅子扶手上的克莱尔盯着她。凯茨一顿乱翻,就好像女人常犯的那种手提包的笑话一样。最后,她松了一口气说“啊”。 麦金尼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凭感觉,知道这是第一回合的反击。当凯茨抬头的时候,她看到他正盯着丹尼尔·库克。 “哈,在这儿。”凯茨高兴地说,她取出了那条白色的棉质汗带,举了起来。停了一下,她才开口:“布伦夫人,我敢打赌,你以为它再也找不到了。” “是的。”克莱尔接过汗带时说,在她低声致谢时发箍掉在椅子上,她看上去好像被谁猛地击了心脏一掌似的,“我——噢,谢谢你,凯茨。” 凯茨说没关系。他们本该留下来再试一试,但麦金尼斯作出了决定。“不用送了。”他说,他首先走出了客厅。随后,凯茨点了点头:“库克先生和库克夫人,再见。” 46 凯茨和汤姆探长默默地开车离去。前面在黑夜的夜幕笼罩之下,一排排车灯在公路上匆匆地闪烁着掠过,车内悄然无声。凯茨和汤姆一边在冥思苦想,一边翘首等候汇入这正在过往的车流之中。五分钟过去了,麦金尼斯开口说道:“喂,凯茨?” “什么事,探长?” “这件事你怎么看?” 要是在平时的工作现场检查时,汤姆探长也许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但此时此刻他这么一问,让凯茨觉得他好像是在迷惘之中寻求帮助。不知为什么,凯茨开始有点儿为他担心了。 “那是克莱尔的汗带。”凯茨直截了当地说。 “然后呢?” “我们是在链式吊桥附近找到的。” “这我知道,弗拉德。” “当我把它交给克莱尔时,她表露出的神情不只是为此感到惊讶,而且是大为震惊,这便意味着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个办法使他们的谎言不攻自破。一看到那个汗带,克莱尔吓了一跳,我觉得整件事真的有点儿——” “蹊跷。” “什么?你再说一遍,汤姆?” “蹊跷。”麦金尼斯重复了一遍,接着又问道:“可是到底又是什么地方让人感觉有点儿怪怪的呢?” “是丹尼尔·库克的态度问题吧?” “他在耍我玩儿,想要把我气疯了。” “那又是为什么呢?你认为是为了克莱尔的缘故吗?他对她说过些什么吗?” “我这只不过是随便猜猜罢了。” “猜猜看,他会说些什么?” “我想他会说‘看我长得这副身板,对付那些愚蠢的警察真是绰绰有余了。别忘了,亲爱的,你曾经亲眼目睹过我做事的风格。’” “你是这样想的吗?” “要知道,凯茨,那可不只是一次简单的会面,这个杂种在和我们耍花招,而我却根本看不出他在耍什么花招。真见鬼,我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汤姆,如果是耍花招的话,他们夫妇二人都在搞鬼。我记得当我和克莱尔·布伦一起沏茶时,她跟我谈到了蒂姆·哈希特。这个人,她说无论如何不能让丹尼尔有所察觉,然后我们就回到了起居室,可是当我打算绝口不提哈希特时,你们却开始若无其事地谈起他,哈希特的名字像空气一样飘荡在屋内,充斥着整个房间,就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让人忌讳的话题。” 他们开车离开了老斯坦因区,驶向警察局。 “凯茨,你有时间去‘葡萄园’喝一杯吗?” “就一杯。” “那一共就要一杯双份的吧。” “为什么不呢?”凯茨反问道。 麦金尼斯从酒吧间回来,带了两大杯贝尔一杯还加了加拿大干白。“凯茨,假设丹尼尔·库克得知他的妻子在与别人私通,她先是去和哈希特见面,跟他私奔,打算和他呆在一起度过新年,可之后她又在周日回来了,告诉她的丈夫一切都结束了,库克也许早对发生的这件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又不愿公开地承认。他之所以不给我们透露一点儿风声是因为一旦公开他将无法面对这一不光彩的令人尴尬的局面。” “那他们夫妇二人为什么又接着提起了哈希特这个家伙的名字呢?为什么他们建议我们可以去查查他呢?还说那样做再好不过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丹·库克抓到了他妻子的什么把柄,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她。” “汤姆,可是从他妻子身上看不出有什么被逼的暴力行为。” “你能肯定吗?” “我能,因为我太了解克莱尔了。” “那么,这又会是什么原因呢?” “你指的是什么,头儿?你的意思是克莱尔在受她丈夫的摆布吗?我认为丹尼尔没有威逼他的妻子,我们甚至还没弄清楚丹尼尔是否是在企图挽回面子。” “好吧,弗拉德,就算你说的有道理。真见鬼,如果不是这样,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凯茨试探性地问道:“会另有其人吗?”麦金尼斯谨慎地点了点头。凯茨站起身说道:“汤姆,当我把汗带还给克莱尔·布伦时,我敢打赌,她看上去着实吓了一跳,她显得极不舒服,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凯茨正要往酒吧间方向走去,却又转过身来说:“克莱尔似乎并不怕她的丈夫,这一点我感到很奇怪。他控制着她,我认为是她的丈夫在支配着她,但她并不感到害怕,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的丈夫。” 她说完走过去拿酒,此时,凯茨心里琢磨着最好是把这个疑点先搁置一段时间,总会水落石出的。在为贝尔酒付账时,她想到了哈希特这个人:35岁左右,一个擅长跑步的运动员。凯茨想不出他还有别的什么特殊的地方。库克·布伦曾经说过他是一个踢足球的,足球运动员不经常跑20英里——长距离的跑步训练会削弱他们的体能。不幸的是他在跑步中受了伤,结束了运动生涯。所有的这些似乎都是谎言,但那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一切都是从哪儿开始的?凯茨边转身边想着哈希特这个人。她认为他们得去试探一下这位半途而废的运动健将。 “那谁愿意去一趟奥斯·阿黛尔斯?”凯茨刚一坐下,麦金尼斯便开口说道,“出差费要自掏腰包,你要是去那就太傻了。” “探长,你是在用你不去那鬼地方来证明你聪明过人吗?” “噢,弗拉德,我是傻透了,但我想你现在需要一位男士来送你回家。” 47 “探长,我们是直接去还是先喝一通再说?” “正经点儿,弗拉德。” “开个小玩笑而已,头儿。从电话录音带中,你得到什么信息了吗?” “有点儿眉目了。” “说说看。” “在2点47分,有一位女士打来了电话。她说:‘我想报告一起刚发生的公路交通事故,在金石大道附近的公路上有一个女孩被撞伤。’” “你说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吗?” “是的,是一位女性的声音,不太年轻。刚过两点半,她把电话打进了rta。声音听上去很悲痛,好像是在挣扎着坚持把话说完。” “汤姆,我想打进电话来的肯定是个男的,你不是说是一个有点儿神经崩溃的男子打进电话来的吗?你还说当时在现场的交警还叫他快点滚开呢。” “我是这么说的吗?” “是的,探长。” “我不记得了。我当时在听磁带,刚一听到rta有电话打进,我就停了下来。你是说有两个电话打进来吗,弗拉德?” “我听说打进电话的是个男的,如果你说是个女的,汤姆,那就一定是有两个电话打进来。” “要么就是我们搞错了。”麦金尼斯慢悠悠地说。 凯茨瞥了一眼她身边的这位朋友说:“汤姆,你感觉正常吗?” “哎,小姑娘,我只是有点儿被弄晕了头。” 汤姆喝了一大口酒,放下杯子接着说道:“我在想,也许下一次他们卷土重来时,我应该去度假。”他又大笑着说,“我开始觉得自己正在变老,要是这样下去,我们一起办案时很快你就得照顾我了。” “那当然啦!”凯茨说,“你知道谁在交通处工作?” “大卫·肖特。” “噢,我认识那家伙。”凯茨高兴地说,“他可是个好搭档,和鲍勃·雷德、穆尔合作过,对吧?” “弗拉德,这么说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呢?” 凯茨微微一笑说:“是的,探长,我可是在办案呢!” 汤姆照了照镜子说:“凯茨,你不介意再接手一个案子吧?” “你得到家后再说。”凯茨严肃认真地说,“值勤处在传我们,我们现在得去一趟肖哈姆。” 麦金尼斯耸了耸肩:“弗拉德,我打算买一双长统靴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 “啊,汤姆!”凯茨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还不知道你这位大忙人还会想着这类事。” “你在说什么?”麦金尼斯问道。 凯茨看了看他,他果真一脸茫然的样子。 “买礼物送给我这类的事情。”她说。 看在麦金尼斯的面子上,凯茨又开上了她的mx5去执行他们的第三个钟头超工时而又不给报酬的工作任务。汤姆探长先把车停在了山上,这时凯茨的车嘎嘎地在他旁边驶过,然后汤姆打开车灯,尾随着凯茨驶向前方。车开到因科曼街的拐弯处时,凯茨打开了紧急信号灯指示向右开。汤姆探长在海滨区停车等候,这时凯茨开着她的运动型汽车急速闪进一条狭窄的通道中,然后驱车缓慢地转回到汤姆的停车地点。汤姆摇下车窗,凯茨上了他的车,他问道:“弗拉德,感觉到这里热了吗?” 凯茨并不觉得很热,答道:“有一点儿。” 汤姆探长开车驶回车道上,向肖哈姆方向驶去。 “汤姆,你记不记得第一次你告诉我克莱尔·布伦没回家的情况?丹尼尔·库克打来电话说克莱尔出去训练了,那是12英里的长跑。” “那件事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我知道,汤姆,对不起。刚才我开车经过时,脑子里突然闪出了一个念头:丹尼尔·库克改变了他编造的克莱尔周四跑步训练的故事;他说克莱尔是在练习12英里的长跑,然后他又随口谈起她在做快跑训练。”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凯茨。” “嗯,难道你不感到奇怪吗?至今他还相当狂妄,说起话来拐弯抹角。你认为这只是个口误吗?” “你说呢?” “我想克莱尔一定告诉过她丈夫说我知道她每周四都做短跑练习。她明白我必须得了解这一情况,因此她事先告诉了他。他随意编造出克莱尔周四晚上练长跑的谎话,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识破了这一弥天大谎。” “你到底想得出什么结论?” “出于某种原因,克莱尔·库克·布伦和丹尼尔·库克一定是串通好了的。不论发生了什么,克莱尔都是同谋。” 他们在红灯处停下车来。“凯茨,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夫妇二人都在撒谎,这会把案子引向何处呢?” 凯茨摆了摆手说:“开进那条花园路。” 48 斯考匹奥穿过阿道链式吊桥,这时潮水已退去,左边第一条是通往五六十年代建成的不太整洁的住宅区的环形公路。它环绕着整个海岛,向前一直延伸到海。在他们右侧,第一圈房屋看起来低于海平面,背靠着由海水围成的高墙。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在堤岸上可以看到被海潮冲刷过的一排排水上船屋,远处悬挂着的霓虹灯照射出暗绿色灯光正在逐渐隐退。 “我们还没问过哈希特的地址呢。”麦金尼斯说道。 “水上船屋有地址吗?”凯茨问道。 麦金尼斯驱车缓行,然后向左拐弯,沿着一条狭窄的车道驶向海边。前面有一个简陋的停车场,一端由海岸封死,汤姆开车冲了进去。一边汤姆慢慢地沿着堤岸基地开着车,另一边凯茨将头伸向窗外,寻找哈希特的住址。凯茨手里握的是一个沉甸甸的金属探照棒,晃动不定的光柱直射远方。大约每30英尺的地方就会有一段看上去歪歪扭扭的阶梯,两边系着白色的绳索,上面标出“私人住地,闲人免进”的字样。一些杂乱无章的手写标牌摆在台阶顶端,上面分别用不同的手迹刻着船屋或船屋主人的名字。 凯茨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哈希特”名的字样。 “我们真的那么笨吗?”汤姆问道。 “是啊!”凯茨说。她下了车,穿过潮湿的由砾石铺筑的小路,脚下的皮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们一致认为应该试试第三家船屋,那是一艘灰色的改装过的鱼雷摩托艇,船头上放着一副作龇牙咧嘴状鲨鱼齿骨。汤姆在一旁守候,凯茨小心谨慎地抬级而上。她沿着这些急转台阶到达了顶端,上面是一条小路。 凯茨按了按门上的铜铃,尖利的响声在空旷的泥淖里回荡。“哗啦”一声,门帘拉开了,现出一张长脸,然后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那里,30岁左右,一头黄中带红的短发,瞪着一双古怪的眼睛。 “喂,你好,宝贝。想当海盗吗?”门那头传来甜美的声音。 “我可不认识什么海盗。”凯茨说,“我在找一位名叫蒂姆·哈希特的家伙,我想知道他是否住……” “隔一个门就是。”眼前的男子温柔地说道,“上面写着‘海滩’二字。” “是他吗?” “那是船的名字。蓝黄相间,红色的甲板。” “十分感谢。”凯茨说完停了一下。 “不客气,你不认识我真遗憾。”那个家伙说。 凯茨嘴角上翘,冲他淡笑了一下说:“你真讨人喜欢。” “愿意来点儿红酒吗?” “有点儿冷。”凯茨说,“况且我是和我的——爸爸一起来的,他还在车里——我,嗯……” “我叫弗雷德·克尔米。”这个家伙在快关上门时马上说道,“如果你下次开车经过,欢迎你和我们一道去拜访他,要是你愿意的话。” “你是美国人吗?”凯茨问道。他说话时不带口音。 “认得很准。”弗雷德说,“我从俄克拉荷马州来,但我出来的时间比在俄州生活的时间要长。”灯光下他的脸呈灰绿色,凯茨看到他在微笑着告别。“我叫凯茨·弗拉德。”凯茨说完,门便咔嚓一声关上了。 凯茨在门外琢磨着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否被弗雷德听到了。突然门开了一英寸,从里面伸出一个拳头,竖起了一个长拇指。原来他听到了,凯茨咧开嘴笑了笑,转身朝汤姆的车走去。 “喂,头儿!”通过敞开的车门凯茨问道,“你是和我一起进去还是呆在那儿等着受冻?” “你说呢?”麦金尼斯说。 “汤姆,你留在这里作后援,我一个人去试探哈希特这个人就可以了,但是一定要让引擎发动着,打开车灯,要让他知道你在这儿,这样我才放心。” 麦金尼斯头朝后仰说:“只限10分钟,凯茨。” “绝对没问题!”凯茨说,“今晚我可要去见世面。” 看到汤姆探长已经闭上了眼睛,凯茨转身离开,走进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正像那位长着姜黄色头发的美国人所描述的那样,哈希特的船是黄、蓝、红三色相间的,但是红漆已经褪色,留下残迹斑斑。在霓虹灯的照耀下,表层的黄色已变成了紫褐色。凯茨走到近处,突然闻到了一股油炒洋葱的味道,她马上感到饥肠辘辘。午饭只是意思意思罢了,今天一整天都过得很漫长。 这条船有点儿像一艘游艇,但凯茨不太确定,小船、轮船,快艇和船速是她的四大无知领域仅次于古式家具,英国历史和克利夫查·德的板球击分数。 她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旅游时恰好是坐在诺丁汉运河上的一艘狭窄的小船上,眼前的这艘游艇可比她当时度假坐的船更大、更沉、更长,所以它也许是远洋游艇。过去英国经济发展时期,你常常会看见这类游艇往来于泰晤士河上。 凯茨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只到踝节部的短袜,走到了甲板上,找到了一个门,抬手按了按微光照射下的塑料门铃。“多有情调啊!”凯茨发出由衷的感叹。这时里面的电子音响传来了勃格的歌曲,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重击声,像一个醉汉从床上摔了下来。“等一下!”有人喊道,然后门开了,洋葱味立即消失在屋外的河面上。 凯茨险些晕倒,她立在门口问道:“是蒂姆·哈希特吗?” 他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仔细看上去并不是很丑,但他却长着一双贪婪的小眼睛。 “你找我有事吗?”他问。 凯茨出示了证件,微笑着说:“我是弗拉德警探。克莱尔·布伦告诉了我们你的名字。我进来你不介意吧?” 第11章 49 “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哈希特探出身来向凯茨身后望了望说。凯茨设法向屋内打量,但他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是和汤姆探长一起来的,他正在车内。” “哪一辆车?” “如果你再走出几步就可以看见了。”凯茨说,“他就在那边。”她用手指了指,“看见车灯了吗?听到音乐了吗?” 麦金尼斯正在放乔治·格什温的音乐,至少凯茨认为是格什温的作品。几个月前,她还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汤姆坚持让她慢慢学,格什温是他们一起喝威士忌时提到的作曲家之一。 “是‘美国人在巴黎’。”哈希特说。 “是吗?”凯茨又想起了“蓝色狂想曲”,说她更喜欢那一首。她装出一副很在行的样子,因为三个月的音乐熏陶已使她成为这方面的鉴赏专家。 “我也这样认为。”哈希特把门拉开说,“你喜欢他的‘f调钢琴协奏曲’吗?” 噢,浑蛋!是那首非常感伤的曲子吗?无论如何她得试试。“我发现整个乐曲的基调有点儿低沉,是不是?” “嗯,对你来说那是格什温作品的风格。”哈希特说,他点头把凯茨让进了屋。 凯茨走过哈希特身边时感到有点儿不安。门口地方很窄,哈希特尽量避免碰到她,而事实上,如果哈希特表现得不那么敏感,而是很自然地碰到了她,她也许会觉得好受些。凯茨已习惯于面对那些平时表现得很敏感的男性,所以她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处理好此类事情,而这一次哈希特的彬彬有礼扰乱了她的芳心,这是违反常情的。 凯茨刚一走进室内船舱——也就是哈希特的家,便感受到了它的温馨。不仅仅是室内温度和热气腾腾的食物所散发出来的浓郁香味,四周那细长的围墙,厚重的窗帘、磨光了的木质地板,都给人一种田园般质朴的亲切感。室内装潢绯红色和暗灰色相间,就像一个茧状保护层或是子宫孕育地,住在这里让人有一种安全感,尤其当外面下雨时,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它使凯茨想起了医院里的红毯子、和蔼可亲的护士和呛人的oxo饮料。 “我还得弄弄我的饭。”哈希特边说边冲她摆手,示意她坐下,“我给你倒杯酒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一块牛排怎么样?”凯茨建议道。 “我可以弄一杯红酒。” 凯茨心里想拒绝,可嘴上却说:“请来一杯吧。”哈希特递给她两杯泛着微光的酒和一个深色的酒瓶,上面的商标直对着她。 “啊,太棒了!周一晚上来点儿不同的!” “我正等个客人来。”哈希特说。 “她迟到了吗?”凯茨边想边说出声来。哈希特没吱声,转身走向小电炉和铁制的小煮锅。凯茨饱受饥饿之苦,她说:“饭闻起来香极了!” “你要是不停车进来坐坐那就太遗憾了,是不是?”哈希特冲着铁锅说道,然后又抬起头问凯茨:“你能舍得把杯中的酒放在菜里一点儿吗?”凯茨当然舍得了,但那似乎又有点儿太浪费了。“你肯定我舍不得吗?” “我只有这么多了。”哈希特说,“可是菜里还得加点儿酒。” 这杯酒凯茨还没来得及闻闻或品尝一下。她悄悄地叹口气,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到厨房的壁龛处,从哈希特身旁挤了过去,开始往锅里倒酒。她低头看着发出咝咝响声的油锅,里面有洋葱、蘑菇和黄油……蒂姆·哈希特在火苗上翻动着油锅,一小团蓝色的火焰喷出又转瞬即逝,凯茨几乎淹没在这做饭的香气和闷人的热浪中。近处有一排面包条。“我可以吃吗?”凯茨边问边拿了两条,随即嘎吱嘎吱地咬掉一条,然后走回休息室喝酒。 “我要是知道……”蒂姆说。 “别担心。”凯茨坐在休息室里说道。 凯茨知道这是个坏习惯,但她经常认为她可以通过人们的家具和书柜来判断一个人。她隐隐约约记得曾经在哪儿听说过美国人买书常常看封面的颜色是否均匀,书本的尺码大小是否合适。她不知道那些供应商卖书是否靠的是一种情绪感染或者是以一种意像示人。“先生是要买‘受过教育的折衷主义者’,还是愿意买那种‘被公认的学者’书?”“我们的‘朦胧诗’系列书量颇丰,也许一些女士们还需要占据一半书柜那么多的女性主义书籍……” 蒂姆·哈希特的船体造型决定了他们家具的形状。两个狭窄的书架刚好塞进角落里,向上直顶船舱,一个数码长的平装本诗集半隐半现地放在其中的一个书架上。酒的味道不错,凯茨边喝酒边看书柜里摆放的一些心理学学者写的书,有米尔格莱姆、马蒂、斯金纳、弗洛伊德,以及一本市瑞安·金南写的一本精装版《邪恶的摇篮》,另外还有许多关于朝鲜的书籍。 华丽的天鹅绒把船屋全方位地笼罩起来,更增添了它的严实感和固有的舒适感,整体效果和克莱尔·布伦那医务诊所似的白色住房迥然不同,它远非一般设计者所能达到的。凯茨尽量把克莱尔和蒂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这并不容易。 50 这时,厨房里突然火光闪亮并发出咝咝响声。凯茨抬起头,看见蒂姆·哈希特正冲她咧开嘴笑起来,身后的食物冒着热气。 “那么。”蒂姆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友好亲切的笑容,“克莱尔都对你讲了什么?” “她给了我们你的名字。”凯茨重复说道,“她说你可以把本周末发生的事情讲清楚。” “你想知道什么?” “嗯,首先,哈希特先生,你能澄清一下你和克莱尔的关系吗?” “什么关系?” “你和库克·布伦夫人有着一种亲密关系吗?” “克莱尔都说了什么?” “我问的又不是克莱尔。” 蒂姆突然低下头,从烘烤箱中拽出什么东西来,然后抬起头,说道:“不错,我们是很亲密。” “你现在还和克莱尔·库克·布伦私通吗?” “我说过我们一直很亲密。” 哈希特正看着自己做的饭。凯茨站起身来,一是为了看看他在干什么,二是为了重新调整一下二人的高度。“这种事情还在继续吗,哈希姆先生?” “我不知道。”他说。 蒂姆在一个八边形的盘子上叉着薄片肉,吃的像是沾着腌泡汁的小牛肉。他用匙舀起由蘑菇碎块调制成的汁浇在肉片上,然后把碟子放在托盘上,转身走向凯茨。碟子旁边紧挨着一小碗新鲜的沙拉。蒂姆走了过来,凯茨请他再为她把周末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描述一遍。蒂姆说,他很愿意,但得等他吃完饭。 汤姆给凯茨留的10分钟已经到了,她本想出去告诉探长一声,但又不想冒着寒冷的晚风出去。这样等下去,汤姆可能会使自己变得紧张起来,但实际上他没有。凯茨决定冒险试一试。如果汤姆前来敲门,凯茨可以直接向他报告,然后再对这位讨厌的家伙态度亲切一点儿。蒂姆·哈希特好像在专心致志地吃他的肉。凯茨拉出她的两用无线电话呼叫总局,当然她这么做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是专做给蒂姆看的。电话接通后,凯茨证实她是弗拉德警探,一点儿没错。她仍在船屋这儿,和她在一起的还有汤姆探长。哈希特听着她的话,但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吃他的饭。凯茨注意到他的沙拉动都没动,肉只剩了一口,其余的都已吃光。 蒂姆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唇说:“我为本郡议会工作,就是在路易斯辛办事处,克莱尔也在那儿的法律部门工作,我在公路部工作。克莱尔和我认识已经有5年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朋友。我已经跟你讲过我们一直关系密切,但我否认我们之间正在或已经发生了性关系。” “告诉我本周末发生的事情。”凯茨说。 “克莱尔一定跟你讲了她经常在这个岛上练习跑步。她从南威克运动中心慢跑到这里,然后再绕着环形公路。她是抄近路从停车场穿过来的。有时,她看见我屋里的灯亮着,就会停下来,进来休息一会儿。我们可以喝杯咖啡,然后她再慢跑,回到运动中心去,偶尔我会让她搭我的车回去。” “那么这个周末呢?” “我正要说到这儿。她丈夫狗屁不是。我们两个碰巧曾在同一个足球队踢球,鱼狗足球俱乐部,但是时间一长我就受不了了。那天下午克莱尔和他大吵了一顿,她出现在这里时,显得非常不安。我给她倒了杯茶,可她后来又要喝烈一点儿的酒。最后,我们一起醉得不省人事。那是新年前夜,我独自一个人,她也是,我们彼此互相照顾。” “你们那天一起过夜了吗?” “是的,都赶在一块儿了。但不是以你想像的那种方式。我们同床而眠,但没发生过性关系。我们两个人都对性生活不感兴趣,况且当时都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11点钟左右我起了床,出去散散步。我给克莱尔的丈夫打了电话,告诉他说克莱尔在我这里。他知道我住哪儿。大约6个月前,克莱尔在岛上跑步时扭了脚脖子,我帮她弄好了。当时她正一瘸一拐地经过这儿,我把她带进来,让她坐下,并给她的丈夫打了电话。他来了,把她接了回去。” “我告诉他克莱尔和我在一起,他说他并不介意。他说他要离开一阵子出去走走。他每年都如此。我告诉他我想克莱尔只是一时生气,做了一些疯狂的举动。他在电话里胡扯了一通,用尽脏话大骂克莱尔。我只好等着他骂个够,然后我问他是否想让我给克莱尔捎个话,他说告诉她一切都未改变,他们已经两清了。” “那么,周六和周日两天呢?” “周五我们又喝多了,我们从周四晚上一直没有真正地清醒过来,周六的情形也差不多。我把我的一些衣服借给克莱尔穿,我们又出去了几个小时,但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呆在家里,吃饭、喝酒、到处闲逛。” “周日,我和她沿着小河一起跑步时,她跌倒了——不是掉进河里,潮已退去——而是掉在了那片泥地里。她弄得一团糟,头发、脸、衣服,全都沾着泥。原本是很严重的事,但她看上去如此滑稽,我情不自禁大笑起来,足有5分钟,我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 “然后你去了她家?” “是的。” “蒂姆,你真的很爱克莱尔,是不是?” “你说什么?” “我说你实际上很爱克莱尔。” 哈希特从碗里夹起一根生花椰菜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与克莱尔,蒂姆,我谈的是你和克莱尔两个人的事。” “我们只是朋友,我已和你说过了。” “那么你为什么为她撒谎?” “我没在说谎。”哈希特大口咬着蔬菜说,“我已把发生过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 “我知道。”凯茨假装友好地说,她停了停,然后又叹了口气,“可是你所谓‘千真万确’的话和克莱尔所说的有点儿出入。” “嗯,那么说有人弄错了。”哈希特说,“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他夹起一个胡萝卜条,像是把一件战利品举在她面前,“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他嘎吱嘎吱地咬着,眼睛直盯着凯茨说,“千真万确,警探。” 凯茨被这次谈话弄得精疲力尽。“既然是这样,我就走了,但我敢肯定我们还会再谈的。我在哪儿可以找到你?” “我工作时间从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大多数晚上都在家里,周三晚上我在摩尔格兰足球俱乐部训练。” 凯茨伸出了手说:“我希望这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蒂姆说,“你完全可以相信我。” 51 当凯茨回到车上时,汤姆正坐在向后倾斜的驾驶座上打瞌睡。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格什温的曲子仍在播放着。凯茨打开了车门,他放下双手解释道:“弗拉德,我眼睛是闭着的,我并没睡着。” 凯茨咔嗒一声系上了安全带,“啊,是f大调钢琴协奏曲!” “我真高兴,这次我没有屏息。”麦金尼斯说。 车内温暖多了。麦金尼斯开动车子,绕着环形公路一直向左拐弯,车子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之中。当他把车开到船屋顶上稀稀落落晃动着的灯照不到的地方时,汤姆问情况进展得如何,凯茨说:“真狡猾。” “什么意思?”汤姆问道。 “哈希特叙述的故事和我们从克莱尔和她丈夫那儿听到的差异不太大,但还是有不同之处。汤姆,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们是否都在讲真话,他们会不会提前已经设计好了?” “那要真是如此呢?” “探长,那我们就应该再套套他们三个人的话。” “凯茨,为什么?你到底想了解些什么?” “他们在对我们说谎,汤姆,我只是想知道其中的真相。为什么丈夫、妻子和妻子的男友会这样勾结在一起?一点儿也讲不通。” 汤姆开车差不多上路了。“可能讲得通,也可能讲不通,凯茨,但是坚持一下,这实在不能算是一次重要的审问。克莱尔·布伦出走了几天,然后又回来了。我们为此事感到很恼火,感到不大对劲儿,所以我们一直在找他们谈话,我们对一切事情仍持怀疑态度。在我看来,他们没做什么越轨的事。” “甚至浪费警察办案时间也没错吗?”当他们又开上公路时,凯茨问道。 “这件事我拿不准!”麦金尼斯说,“既然已过了吃晚餐的时候,我们就免了吧。我们不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也不清楚什么事将会发生,但你不能只是因为他们看起来似乎有点儿滑稽可笑而调查别人。” “哎,汤姆,事情还是有点儿古怪。克莱尔说她掉进了阿道河,对吧?浑身沾满了泥,蒂姆·哈希特说周六他借给了她几件衣服。如果说她全身是泥回的家,她穿的是蒂姆的衣服还是她自己的?若是蒂姆的,那她自己的衣服是怎样处理的?她是把它随身携带的,还是留在了哈希特的家里?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你问过哈希特没有?” “我还没想过要问他。” “我们也没问过克莱尔·布伦衣服的事。” “是的,我们没问!”凯茨突然嘘了一声,“我们没打听过那件她总是留在运动中心的衣服。慢跑过后,她砰砰地脱掉她要换的衣服,那些衣服要是不在那儿的话,她是什么时候取回的呢?” 他们开车驶向霍夫。麦金尼斯决定放弃这桩棘手的案子。“凯茨,本案毫无结果,它会让你很挠头,肯定会使你心烦,可是你也不必再在这件事儿上浪费任何时间了,诸如某个家伙为什么决定和他妻子的情人谈谈这类事情,我们已经失去了兴趣,我想在我们开车赶回之前,最好把这件事丢在脑后。” 他们驱车转入因科曼街,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凯茨总感到有点儿不舒服。二人要各回各的住地,她马上要回到她那空无一人的公寓里,汤姆探长要回自己的家。这时凯茨才意识到她肚子里有多饿。“想不想到我那里随便吃点儿什么?”凯茨问道。 “那得讲个条件。”汤姆说。 “什么条件?” “今晚我要忘掉库克·布伦一家的事。” 凯茨情绪低落下来,“好的,头儿,只是我还有一个问题,问完我就闭嘴不再提了。克莱尔·布伦在和丹尼尔·库克分居,他们分室而居,不在一起生活。克莱尔·布伦大约一周一次把她们卧室刷成白色,她讨厌她的生活。我打赌她要是爱她的丈夫,我就不当警察。她有一个情人,那么为什么她还和丹尼尔·库克呆在一起呢?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搬出去。” “这能算是一个问题吗?”汤姆问道。 “不能,但无论如何,请帮我分析一下。” 汤姆探长哼了哼,身子往前倾探,靠近正在行驶的车轮,他没看凯茨,而是注视着前面沿街正向他们缓步走来的一对夫妇。“你是说女人内心总有一种巨大的动力在促使她离开她的丈夫。如果她留下来继续和自己的丈夫生活下去的话,那么她一定有一种相反的情感,另一种动力,强烈得足以压倒离开她丈夫的动力。这种力量效果巨大。” “汤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呢?是恐惧吗?” “可能是怜悯吧。”汤姆说,“或者是贪婪。”他耸耸肩,“或许是羞耻。” “我不明白。”凯茨喃喃地说道,“克莱尔并不同情丹尼尔·库克。这些日子里,我没发现她有什么觉得羞耻的地方,没看到她害怕什么或是渴望得到什么。我真为她的控制力而震惊。” 探长打开车门,顿时一股寒气向车内袭来。“凯茨,你的意思是你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会贪心吗?” “你说对了,探长先生!”凯茨大声说着钻出了汽车,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麦金尼斯锁好了车门。还有许多事情是眼前这位年轻的警探所不知道的,包括“女人为什么会贪心”之类的问题。他们穿过公路,向街口走去。“我不了解的事情是很多,但我肯定知道一个人什么时候要喝醉酒!”凯茨心里的这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52 汤姆没呆多久,这期间他把一罐金枪鱼和凯茨匆忙做成的奶油酱搅拌在一起狼吞虎咽下去,另外还喝了一杯勤地酒,外加他特别喜欢喝的苏格兰酒。喝完之后,他变得有点儿愤世嫉俗,凯茨预感到他回家之后肯定还会豪饮一些威士忌。盘子里的菜一扫而光,只剩下了浅黄褐色的油渍斑斑,到处杯盘狼藉。凯茨想起了汤姆那昏暗的公寓,竟一时冲动,想要伸手抚摸一下他那指关节细窄的双手。 “弗拉德,多保重。”当凯茨关上门时汤姆说道。 瓦莱丽的电话响了12下,没人接;莫伊拉的电话至少响了10下之后,传来了她气喘吁吁的声音:“有什么事?” “是我,凯茨。” “噢。”莫伊拉大感失望地说。 “啊,谢谢你,莫伊拉!” “我们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然后莫伊拉接着说道,“比利向我求婚了。” “真为你高兴。”凯茨说,“我的祝福恰是时候吧?” “他是昨晚向我求的婚,比利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我说是的。我们决定明年初结婚。” “明年?可是——” “当然除非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才会改变一切。” “诸如怀孕之类的事。”凯茨说。 “嗯,很有这个可能,凯茨。即使采取了一些措施,意外仍有可能发生,不是吗?” “那么说一切都很顺利,对吗?” “对极了!”莫伊拉说。 “你的案子办得怎样了?” “你是说沃尔特斯?” “你还有其他人要查吗?” “对不起,凯茨。我们没调查出太多情况,但是事情已经有点儿眉目了。我们已经找到了与她交往的大部分人,他们一致认为她没有男友,她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名叫沙伦·克拉克的女孩儿;她认为皮克西没干那件事,她仍是个处女。” 凯茨不敢肯定自己听没听错,又问了一遍,“你是说皮克西吗?” “是的,她的真名叫佩图拉,但是人们管她叫皮克西。” “为什么叫她皮克西?” “我还得好好想想叫她皮克西的原因。”莫伊拉突然怒气冲冲地顶撞了一句,电话那头接着停了片刻,稍后莫伊拉又开腔了,“凯茨你看,时候已经不早了……” “噢,没错。”凯茨声音里充满了歉意,“你还是回去睡觉吧。” “警察局见,弗拉德警探。” 电话猛地被挂断了,电话这端响起了嗡嗡声。凯茨又试着给瓦莱丽打了一次电话,电话响了30下,最后她不得不放下电话。她喝掉剩下的一杯红酒,坐了下来,瞪着一双大眼傻傻地盯着电视里的“十点新闻”节目。 53 伴随着电子闹表的闹声,凯茨周二的一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拉开了帷幕。若是任凭闹表再继续狂响10分钟的话,就到早晨5点钟了。凯茨独自醒来,想着昨晚当瓦莱丽最后给她打电话来“只是想问候一声”时,她请他过来一趟,但他并未做此努力,他说:“亲爱的,我已无法走出去了,我刚刚享受了一顿大餐,痛饮了一整瓶酒,我无法开车。”他们只好在电话里说了两分钟的悄悄话,然后彼此互道了声晚安。 凯茨决定去肖哈姆进行一次匀速长跑,既是为了办案,又可以锻炼身体。来回大约有11英里,全程都是平道,还有3英里是围绕小岛做环形跑步,所以她总共要跑14英里,这对于一个工作日的早晨来说运动量过大了,甚至对于长跑选手的劲敌克莱尔·布伦来说也是够繁重的训练任务了。凯茨需要开车开出几英里把路程缩短到8英里,这样就比较轻松了。 外面天气极糟,但这是布赖顿一月里的天气。此时正是早晨5点10分,这样的鬼天气是无法凭着个人的意志而改变的,凯茨从房里出来,浑身冷得发抖。她沿着大街朝海边停车的方向走去,远处闪烁的霓虹灯给眼前的一切罩上了一层雾霭,偶尔传来的嗡嗡声使凯茨产生阵阵耳鸣。在海滨大道的那一边,点点月光照射在海面上,只有移动着的暗影呈现出波涛的轮廓。凯茨感到自己的呼吸在发生变化,当它从体内游离出来时,她感到了呼吸的沉重与痛苦。 凯茨上了车,开始是往前开,然后又倒车进入了空无一人的主车道。轻轻打开的车灯像突然瞪大的双眼,破坏了灯罩的线条。凯茨沿着锯齿形的海滩地平线开着车,左边有一排排海滩小屋,右边有几盏路灯,旁边摆放着几张躺椅。附近一度被废弃了的假日公寓现在已被出租,那里既冷又不舒适。凯茨此时想到了某处公寓里住着的那些被逐出家门的单身母亲,她们在半明半暗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聆听着落下的水滴声和孩子们的哭闹声。 凯茨曾经利用业余时间帮助过那些无家可归的被人遗弃的人,曾伸出过援助之手,也曾故意装作视而不见,但她更情愿开车驶回,远离这些人群,去抓那些坏蛋来告慰她的心灵。这并不是因为她漠不关心,有时她感到自己像在用茶匙尽量舀于一条正慢慢充满的湖泊。 使凯茨感到更糟的是,她知道这些大楼都是赚钱机器;在某些地方,一些人正睡得舒适而又香甜,而另一些人还在忙于养家胡口。长时间以来,凯茨都试图劝慰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她痛恨这种无助感。凯茨又往前行驶了半英里,尽量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可是各种思绪仍旧固执地涌进她的脑海,挤压着胸口。她在心里问自己:“那至关重要吗?他们是在踩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身上离开歌剧院的吗?” 这原本该是轻松容易的跑步训练现在已使凯茨身心疲惫。她糟糕的精神状态使训练变得跑跑停停。一英里过后,维多利亚女王雕像被抛在身后,她逐渐忘记了那些生活在最低层的不幸的人们。这时她又想了让她心烦意乱的克莱尔·布伦,她对所发生的事感到困惑不解,到底该用什么逻辑来解释克莱尔的行为呢? 凯茨又想到了丹尼尔·库克。车子开近阿道大桥时,她开始后悔不该帮助他,然后开始咒骂他,她暗下决心此案给自己带来的折磨一定要由他们来偿还。凯茨突然预感到克莱尔的失踪案会以一个奇怪但又无罪的解释而告终,但当她开到桥头时,她的大脑又告诉她这一切绝不会如此简单。 此时离天亮还远着呢。商店招牌和汽车维修站发出微弱的灯光,偶尔,近处的几盏街灯勉强地照到那边已退潮的海面上和灰绿色的泥淖中。凯茨慢慢地从桥上跑了下来,远处在深灰色背景映衬下隐隐呈现出不同色泽的船上住家的轮廓。在那条凯茨曾遇到那位身体单薄但有一双神奇眼睛的美国人的船上,有一盏小灯在闪着耀眼的光芒。 凯茨精力充沛地向前跑着,她可能使出85%的劲儿,大约用了6分钟跑了15英里。当她向岛上的环形公跑去时,一辆小车从她身旁经过,照亮了她的路,然后又把她抛向了黑暗之中。她把这座小岛看作一个典型的陷阱,它逐渐隆起,一片空旷,但是对此处发生的一切又沉默无话也不予倾听;在这种地方,一次突然的甚至是持续不断的袭击,可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更糟糕的是即使有声音也不会被人听见。凯茨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这条路线可能会有危险。既有一路上不期而遇的正在行驶的汽车,又有夜间无所事事、到处闲逛的流浪汉,他们似乎有所等候,不是在等她,不是特意的,但却是在等,像蛤蛎一样一声不吭,又像鳗鱼一般狡猾无比,直到最后有什么东西逼近时,便突然消失,不见一丝踪迹。 凯茨又一次对库克·布伦、哈希特这些人感到气恼。当他们在这场愚蠢的小游戏中被弄得晕头转向时,失踪的皮克西·沃尔特斯还没有找到。据了解,她最后就是呆在这附近,要么已经经过,要么就是在这附近失踪的。凯茨认为皮克西·沃尔特斯已经死去。无论她跑得多么卖力,内心这些可怕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 第12章 54 凯茨开车一路上经过了许多店铺,车的后灯照亮了里面的柜台,其中一个是报刊销售部,一个是理发店,另一个是自动洗衣店,紧接着是一条布满水坑泥地的车道,这是通往海边停车场的出口。凯茨拐到那里,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要去看看海边船家的冲动,这也许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但它终于战胜了自己对黑暗和未知事物无力虚饰的恐惧。 凯茨开车冲进了停车场里一处黑洞洞的凸地,来自住宅区的微弱灯光和悬挂在海边围墙上用来照路的刚能够用的灯光在此交汇。此处真是黑得出奇,好像所有的黑暗全都是从更黑的某个地方游离过来,依偎着大海和后面的花园,在此安营扎寨。上面一两处船上住家里的早起者或是通宵未眠者已点亮了琥珀色的灯光,便屋内显得更加温馨。 眼前每一处并列的木梯好像都是灰色的条纹布,上面粗略地涂写着“私人住地”的字样,其中一处字的结尾处少了最后一笔。凯茨改变了以往的习惯,沿着海岸向前跑着,直到发现了一处没有标着恶劣字迹的台阶。凯茨向上慢步潜行,她觉得自己像个贼,摸索着弯弯曲曲的木梯,感受着夜晚、海水和潮湿的气息。她在台阶顶端停了下来,作贼心虚地竖起了耳朵,然后又转身朝海边方向跑去,心里琢磨着这条街叫什么名字。当她经过那位瘦弱的美国人家门口时,她发现屋内没有开灯。 凯茨自己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但是她现在就在这儿慢慢地跑着,左边是船屋前前后后杂乱无章的花园,差不多每一座花园都有一些在废铜烂铁或木块上刻成的造型迥异的雕塑品,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让人无从下脚,而且每一座花园都有一个从纤路直通到船屋的摇摇晃晃的小桥,有的带着大门,有的安有小的通道,大多数入口处都再一次刷写着“私人住地”的字样。 凯茨跑近蒂姆·哈希特那艘五彩缤纷的大船,屋内柔和的桔黄色灯光下映照出蒂姆的上半身。凯茨匆匆地扫视了一下旁边的另一盏灯,这个灯光更加昏黄,照亮了他的整个脸庞。哈希特此时正在透过玻璃窗向外凝视,很明显他并未看见凯茨。凯茨突然想到屋内的窗户有可能像镜子,里面灯光明亮,映衬出外面更加漆黑的一片。一想到这里,凯茨停下了脚步,向屋内挥了挥手,蒂姆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反应。凯茨心里烦躁起来,转身向海边跑去。 凯茨加快了速度是为了克服恐惧心理,这样可以使自己产生一种强大的力量,但为了不冒跌倒的危险,她没跑得太快。左侧的船上住家变得越来越稀疏,再没了灯光。前方是一片泥潭的广阔的大海,除了住宅区后身的浴室和厨房有灯光外,四周几乎是一片彻底的黑暗。凯茨浑身僵直地停了下来,她感到此时的自己不堪一击。她不喜欢这种状态,对自己感到很焦虑。她急匆匆地往回赶,脚下噼啪噼啪地踩着小路,远处一只狗在吠叫,同时另一盏灯咔嗒一声打开了。她跑回停车场上面的第一排台阶。 凯茨尽可能安全地穿过了停车场里一片黑洞洞的洼地,再一次跑到了住宅区内静悄悄的街道。这时她已把一种女人从未感受过的脆弱、孤立无援感抛在了身后,所有的恐惧都在逐渐消退,前面及时出现了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主要公路、街灯和过往的车辆。她迅速转身往前方跑去,心里咒骂着自己的愚蠢和无能,并且还固执地坚持她那完全是胡思乱想出来的所谓“体验夜晚”的鬼主意。要知道无论她有多么勇敢、多么聪明,跑得又有多快,她毕竟是个女子,只有野兽才在夜间行动,而她又不是野兽。 凯茨边留心着脚下的路边继续向前跑着,穿过了大桥。这时刚刚溜走的恐惧感转移了回来,一种焦虑在心底悄悄滋生,凯茨又开始关注着佩图拉·沃尔特斯。她心里惦记着她的下落,她在哪儿,她又是谁?一个幻像、一种感觉在她脑海中相继闪过,那位皮克西需要她,她正坚强地等待着。 凌晨的气温接近零度。凯茨气喘吁吁地向布赖顿跑去,嘴里呼出的气息变成了云状的雾。尽管寒意袭人,可凯茨体内因跑步产生的热量使她浑身仍笼罩在一层暖气之中。她想起了蒂姆·哈希特。当她向原路跑回时,他屋内的灯已经关上了。她想到了弗雷德,那个高个子的美国人,也许她的路过已打扰了他,他屋内的灯还在亮着。她又想到了皮克西·沃尔特斯。 “坚持跑到那儿,伙计!”凯茨边跑边大声地自言自语,她的话类似在什么地方念的祈祷文或保证书。在过路人看来,这种祷告词就像是从呼吸时喷出的气体中发生。 55 远处的大钟敲响6点钟时,凯茨正在因科曼街尽头锁车。今天早上她总共跑了大约6英里,可她情绪低落,心情非常不好,全没有往常健康幸福的感觉。一走进前门,她拍打着自己的脸,想要恢复原来的状态,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楼梯走向了自己的公寓。进屋后,她打开立体声音响,把声音弄得大大的,室内立即喧闹起来。 7点钟,凯茨来到了约翰街,她宁愿呆在办公室里忙点儿什么,也不愿坐在家里郁郁沉思。刚才在海边跑步时肆意涌出的恐惧现在仍在她脑中纠缠不清,像洪水一样到处泛滥。她为佩图拉·沃尔特斯感到难过,今天她要弄清楚他们是否让她加入到这桩少女失踪案中。 刚过七点半,麦金尼斯探长走了进来,当时凯茨还在喝她的第二杯咖啡。她听见他到了,希望自己能在20分钟之后,也就是比鲍勃·穆尔提前半小时见到他。汤姆一坐下,凯茨就敲响了他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吧,弗拉德。” 凯茨走了进去说:“你知道会是我?” “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笨?”汤姆探长嘴里嘀咕着。 麦金尼斯正喝着酒,又砰地一声打开了一瓶有着浓烈薄荷味的切伯酒,凯茨向他讲述了自己的感受,表示她愿意加入到沃尔特斯失踪的调查案中。“探长先生,请不要告诉警佐,我只是认为我得参加处理这个案子。我真的无法解释其中的原因,我就是想帮着做点儿什么。” 麦金尼斯拿开酒瓶,低头看着抽屉说:“上帝啊,弗拉德,要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鲍勃·穆尔,他很可能会不干。” “探长先生,我能加入吗?” “我倒并不介意,现在库克·布伦的事情已了结,但你得请求你的警佐同意,看看他怎么说。” “当然,探长先生。” 麦金尼斯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尽量想出一些要说的话,然手向前探了探身,“那么,小姑娘,你今天忙着做什么?” “我想更多的是给那起抢劫案跑跑腿,探长先生,我得在汉普郡找到梅森警佐,你记得我的那位线人吗?梅森正在和他谈,昨天他一直想和我碰个面,不巧的是我们俩总错过见面机会。” “你现在可以用我的电话跟他联络一下。” “太早了,彼得·梅森在一家esso机构工作,9点钟才到,每周六、日休息。” “在刑事调查部可不行!” “啊,不,探长先生,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现在他正试着挽救他的婚姻,大约在上个月吧,所以目前他正打算着要安定一下。” “那么你准备把你的线人介绍给他?” “正像你说的那样,探长先生,此外我别无良策。” “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目前是这样的,先生,除非你能给我充分的理由让我回到库克·布伦夫妇的案子上,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我仍然想不通这件事,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定会的。” “别老是揪住问题不放了,凯茨。” “是的,探长先生。” “联想也不要想了。” “这我做不到。” “我警告你,弗拉德!” “是的,探长先生,我接受警告!” “那么好吧,弗拉德,现在你去吧,做个样子,当你的警佐进来时呆在你的办公桌旁。” 凯茨起身离开时,想起了录音带:“录音带听过一遍了吗?” “弗拉德,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别我一走进办公室就向我扑来。”他在另一个抽屉里翻找着东西,“我想今天早上把这个录音带交还过去,现在你先走吧,我会再听听的,如果有其他什么感兴趣的地方,我会对你的头儿喊一声的。” 凯茨犹豫了一下,此时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掠过脑际,一想到这,凯茨便如坐针毡,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全身仿佛被火燃烧一般难受。 可凯茨还是鼓足勇气说:“头儿,我在想我是否有机会可以亲自听一听录音带?我8点30分才当班,我真的想……那对我来说会很有用的……” 麦金尼斯深吸了一口气:“天哪,弗拉德,这个想法可真过分。”但他还是站起身来,让凯茨跟在他身后,他挥舞著录音带走了出去,“去一号会议室!” 给总控制台打电话的时间是2点46分52秒,电话内容很简短,“附近发生一起公路交通事故,a27号公路,在金石大道附近。”之后,值班警察问了一个问题:“打电话的人可否再把事情讲清楚一些?报一下自己的姓名好吗?”这时记录开始波动起来,“我说的是在足球场附近有一起交通事故,一个人受了伤。”这位妇女话还没说完便挂断了电话,经查电话是从普雷斯顿路打来的。 他们继续放着磁带,还有两个与本案无关的电话,第二次打进来的电话时间是3点03分,目击证人没有一个是男性,之后再没来电话报告此案,麦金尼斯最后关掉了录音。 “很明显,打进电话的是个女的,凯茨。” 凯茨生气地说:“头儿,我可没说打进电话的是个小子。” “我知道是我说的。” “那么我们是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那得查查看,弗拉德。” “那救护人员呢?我们和他们联系过了吗?” “根据记录是2点51分。” “但是他们是在我们警员赶到之前到的事故现场的。” 麦金尼斯拿起电话用力拨着号码,接通电话时后他向对方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电话另一端表示了反对。他真想让他们从头到尾听一遍原来的录音带,他告诉对方这是非常紧急的任务,他们答复说那要花好几个钟头。 “弗拉德,我们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好等待。我建议你先去忙别的事,我这边一有消息便会通知你。” 凯茨只好先离开,此外并没有别的事可做。 56 8点一过,鲍勃·穆尔走了进来,这比他轮流值班的时间早了25分钟,比他平时上班时间早了大约15分钟。当他走过门口时,凯茨正往南安普敦打电话,她异想天开地想和梅森警佐联络上,可是电话那一端却是年轻的鲍勃·戈达德警探,他答应只要彼得·梅森一走进办公室就让他马上回电话。 “当然除非我出去执行任务碰不上他,你明白干我们这行总是这样的。” 穆尔情绪不佳,他去见过歇斯底里的詹妮·富勒顿,显然尖叫是她所能做到的最理想的事情。“一个地地道道的魔鬼!”他坐下时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当我向她调查有关交通事故的情况时,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什么事故’。” 凯茨只是略感吃惊,詹妮·富勒顿胆量过人,并且一点儿也不笨。凯茨本想再多考虑考虑这个案子,但是当时警佐抢先把她拉走,给她分配了一个任务,派她去调查另一桩抢劫案。穆尔问她去见过巴克利银行职员了没有,凯茨说她还没有,她认为关于那起案子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这是我的活儿,弗拉德!” “警佐,你的工作是什么?” 穆尔的脸阴沉下来说:“应该由我决定哪一桩案子需要进一步调查,哪一桩需要放弃。” 凯茨道了声歉,然后她边想边纠正他说:“实际上这得由探长来决定。” “说得对!”穆尔咆哮着,“你说得没错,你现在最好放弃此案,我一会儿就去和探长谈谈,告诉他案子已经结束了。” “好吧,警佐。”凯茨故作轻松地问他,“要喝咖啡吗?” 当凯茨从咖啡厅回来时,鲍勃·穆尔已离开了办公室,凯茨用一个警局专用的盘子盖在了正冒着热气的杯子上,以免咖啡冷却。时候还早着呢,凯茨想做点儿什么,便给彼得·梅森打电话。这次又是戈达德接的电话,“不,他还是不在。”他说,然后停顿了一下又迅速地加了一句,“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他刚到。”电话里只听戈达德喊了一声“糊涂虫”,还有一声应答,这是凯茨第二次听到有人这么叫梅森了。他不算是特别地糊涂,凯茨感到有点儿纳闷,梅森是怎么得到这一雅号的。 电话里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是凯茨·弗拉德吗?” “早上好,彼得!” “昨天我一直想找到你,告诉你一声你的线人打出了一张王牌。” “说明白点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新年刚过,你接了一桩抢劫案,在布赖顿大街中央的电器商店,对吧?特里夫说他知道是谁洗劫了商店,他说这伙盗贼想让他做一名司机加入这次盗窃,但他拒绝了,他在尽量当个好市民。” “他的女友怀孕了。”凯茨说道。 “是的,我见过她,这妞儿长得不错,高雅大方。这伙贼正威胁着不放过你的线人,所以他决定要是离开一段时间情况会有所好转。” “我们已弄到了其中几个家伙的名字,你要告诉我的就这些吗?” “很好!”彼得得意地说道,“我们不仅弄到了他们的名字、地址,还知道这伙飞贼正藏身于何处。” “彼得,快告诉我我的线人都说了些什么。” “可以向你透露一点儿,弗拉德。” “去你的,彼得,别忘了我对你的帮助。” 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有点儿忸怩,“噢,好让我感动啊!” 凯茨咬紧牙关耐心地听着。 “弗拉德,你有纸和笔吗?” “求求你,快说吧,警佐。” “准备好了吗?” 凯茨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不发作,“是的,警佐,我准备好了,别卖关子了,我正在洗耳恭听你说的每一句话。” “那好吧,弗拉德,在我告诉你之前,我们得讲好一个条件,我要和你们一起参加这次搜捕行动。” “要是我拒绝呢?” “不管怎样,我都要参加。” 浑蛋!凯茨心里骂道,她把电话放在膝盖处抬起头,仰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长吸一口气,面带着虚伪而轻松的微笑,拿起话筒说:“喂,你好,是梅森警佐,我们这里人员有点儿紧张,你和你手下的几位年轻小伙儿可以到布赖顿来一下以解燃眉之急。” “啊,我不知道。”梅森说,“我们这儿的事情也有点儿紧急,而且正缺人手……” “求求您了……” “那好吧,凯茨。”梅森突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11点钟之前将会赶到,你看怎么样?” “对于您的慷慨帮助我不胜感激,警佐。”凯茨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道。 “这样说话好多了,弗拉德。” 凯茨放下电话,等着告诉鲍勃·穆尔这个好消息。 57 鲍勃·穆尔从探长那儿回来后,凯茨告诉他梅森警佐正在从南安普敦赶到这儿的路上,他带来了关于抢劫案的消息。她预料到鲍勃听到后会有点儿不高兴或发点儿小脾气,但并没想到他会气疯了。只见他脸色涨得通红,冲着凯茨大吵大嚷起来:“弗拉德,你到底在跟我耍什么花招?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你是一个警探,而且只不过是个见习生,你在搞什么,把人从外面弄进来插手这个案子?”鲍勃瞪着眼睛气鼓鼓地骂道。 “警佐,我没把任何人弄进来,是梅森警任自己要求加入的,我收到过一位在南安普敦的线人的电话,梅森代我去见他。昨天下午我们没有联络上,今天早上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了解到了这伙抢劫犯的一些情况,他想参加这次拘捕行动,他没给我留下任何选择的余地,事情就是这样。” 穆尔低声咕哝了一句:“上帝啊!女人真该死!” 凯茨感到情绪稍微平静了些:“他以前来这儿办过案,警佐,就是那宗强xx案,他和鲍勃·雷德还有我一起工作过,是局长把他拉过来的,他工作相当出色。” “我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把我的案子弄得一塌糊涂!” “警佐,我想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梅森不会像你那样一直呆在这边处理案子的,他总会抽身离开的。我想他之所以想插手这个案子,是因为他的线人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将犯罪团伙捉拿归案的好机会。”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弗拉德!” “忘记它又会怎样,警佐?” 穆尔怒视着凯茨,她以为他会出其不意向她袭击过来,可穆尔却从她身边冲了过去,扬长而去。 “该死的,真见鬼!”有人在她身后骂了一句。 接下来,凯茨只好埋头处理工作,她想起了巴克利银行,便给那里打了电话,一个女人接了电话,凯茨说她想和经理谈谈。 “是关于银行透支的事吗?” “我是警探弗拉德。” 对方没有吱声,电话里传出了咔嗒一声,接着是短暂的沉默,然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你好,我是副经理皮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凯茨向他解释了一番,说她需要再和那起罗兰·普劳特事件的目击证人谈一谈,并问自己是否可以到他那里和他们见见面。 “这恐怕不行,我们给全体职员放了三天假,想让他们尽快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那你们那里这几天不是人员很紧张吗?” “是的,但那也比留他们在这儿工作出很多错误强。” 凯茨向他要了一份证人的联系地址,皮克说这好办,他让证人们交上一份,然后10分钟之内发传真过来。她对此感到满意。突然她又有了一个想法。 “皮克先生,你能把名单上第一个人的名字和地址给我吗?” “当然可以。”皮克说,“请稍候……” 凯茨听到了哗啦哗啦的文件声和皮克在电话里的呼吸声。 “啊,找到了!”他说,“你是要第一个人的,对吗?” “就一位。” “好的!就在这里,梅·威廉斯沃辛。” “太棒了!”凯茨说,“那么地址呢?” 凯茨记下了第一位证人的地址,又胡乱地给穆尔警佐抄了一份,然后马上离开了,临走前告诉旁边的警员说要是穆尔找她就说她去找一位目击证人谈话去了。 “我一小时之后就回来。”凯茨说道。 58 凯茨开着mx5跑车,但是她无心观赏身边一闪而过的海景或是那些在冬季里慢慢开车兜风的人们。她以每小时大约40英里的速度开着,走的路线和上一次陪同警佐去汽车修理站时所走的大体相同。凯茨一开到a27号公路时就一下子想了起来,现在她知道她去的是什么地方了。如果时间够用的话,她会到那家物资配置机构去拜访一位老朋友。只要是离开约翰大街,做任何事都可以。 梅·威廉斯辛因为精神上遭受到了新年意外事件的强烈刺激,所以决定和她的男友离开,出去开心地玩两天散散心,至少这是隔壁邻居的一位佣人提供的信息,只见她卷曲的头发上围了一条头巾,脸上露出一种萎靡不振的疲倦和忧郁的神情。 “要我告诉她一声说你在找她吗?”女佣问道。 “不,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凯茨说,“我只是路过……” 凯茨说完转身上了车,又往前开了几条街,来到了马菲金大街和一条通往那里的简陋的单行车道。为了使这辆双座轻型汽车不被罚暂停使用,凯茨在一条主要街道处停了车,向着汽车修理站走了一百多码。 “你是来搜集更多情报的吧?”杰克一见面便问道。杰克正在修理汽车,凯茨在旁边观看了几分钟之后,把这位老朋友叫到了大门口。他总是不慌不忙,凯茨对他的这种平静的生活感到十分羡慕。 “我只是顺道路过,杰克。”她说,“你到这儿多久了?” “20分钟。”杰克说,“你可以根据我的行踪来调整表上的时间,上一次我告诉过你,我每天都是9点过一刻准时到这儿,不早不晚。” “啊,是的,你是说过,可我忘记了。” 这位铁路工人大笑起来说:“这话我可不相信,年轻的女士,既然你来了,那么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呢?” 凯茨歉意地笑了笑,“事实上什么也不用做,我真的只是路过,只是想进来和你打个招呼。” 杰克耸耸肩说:“那好吧,想喝杯茶吗?我去把水瓶拿下来,它在车库里。” “为什么不呢?”凯茨反问道。 杰克咧开嘴笑了笑,转身向里面的小屋走去。 凯茨坐在用箱子堆成的凳子上,上面盖着一条旧的军用毯子。她呷了口茶,味道很浓,里面加了点儿消毒牛奶,它使人想起自己的孩提时代,“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凯茨高兴地问。 “啊,还不错。”杰克亲切地回答道,“你好吗?你那辆车修好了吗?” 凯茨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什么车?” “你那辆红色的西尔拉,你没在这条单行车道尽头的一家喷漆行里修一修吗?” “我开的是运动赛车,杰克,一辆双座轻型汽车。”凯茨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道,“可你是不会知道这一点的,是不是?我们第一次遇见时,我是坐在西尔拉车里的。” “对,我可是在周六见到你的,不是吗?那辆车被轻微地碰撞过,尽管如此,修起来还是很快的。我当时还以为你们可能有点儿问题,当你和那位胖伙计开车回来时,我想你可能会发一阵牢骚的,要知道行事莽撞会闯大祸的。那它现在没事了吧?他们工作顺利吧?” 凯茨心不在焉地说:“是的,很好,杰克。”她在沉思,脑中闪现出一个问题,一辆红色的西尔拉,那能说明什么呢?在布赖顿会有多少辆这样的车呢?一千辆?五百辆?还是只有一辆?它是一辆与众不同的车吗?她取出了电话。 “是的,完全正确。”一阵简短的信息交流之后,她告诉总控制台,“沃辛,我是凯茨·费拉德,请你转告穆尔警佐我正在根据线索追查案子。” “谢谢你的茶,杰克。”说完冲杰克会心地一笑,杰克此时像一个害羞的年轻人,他双眼低垂,“我得回去工作了,要知道,杰克,这是我的工作需要。” “下次有空一定再来。”杰克悄悄地说,“是在下午。” 凯茨又微微笑了笑。 “我答应你。” 第13章 59 凯茨从物资配置中心走出来,向左拐,走向停在公路上她的车旁,她迅速地钻进车内,发动引擎,车子一溜烟似地开走了。 凯茨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大约开出了一英里。她正想办法把问题搞清楚,把有关案情的所有细枝末节、蛛丝马迹和当时周围环境的影响全都放在一起考虑,想着想着,凯茨突然掉转方向开车横穿公路,驶进了一个停车场,又从后门穿过去,车后留下了汽车排出的尾气,和轮胎摩擦地面后的橡胶屑混着尘土一起飞扬,把旁边的一位正在骑自行车的过路人吓了一大跳。 凯茨从公路旁拐入,经过了马菲金大街,又转向了行车道,车子在路上颠簸地行驶着,凯茨心中祷告着但愿老杰克还在料理他的简陋的修车场。当她把车开到小巷尽头时,那辆红色的西尔拉赫然出现在眼前,那是鲍勃·穆尔的车!只见拱起的车覆盖了一层被溅起的泥水,刚刚喷过的油漆使得原来的红漆更加熠熠生辉。凯茨下了车,走近去想要仔细地检查一下这辆车,她发现了新喷上的红漆和新换的挡泥板,虽然车子经过了精心处理,但那格外夺目的贴着崭新商标的玻璃窗和用纸掩盖的裂痕明显地证明了一点:车子的主人犯了罪。 不久以前,莫伊拉·迪本被迫做了个没有赢家的赌注:指证另一位警察还是保持沉默?结果莫伊拉一直嘴巴紧紧的,不向任何人透漏一点儿风声,现在凯茨也面临同样的问题,这个案子的结果尽管不涉及个人,但她的处境肯定会更糟。 看来这位闯了祸逃走的司机一直活得不错,受过警察培训还是大有用处的。车子是辆红色的西尔拉,如果它被拿去修理,那会太抢眼。很明显那位打进电话的妇女也是受人指使的,她先是说“公路交通事故”,然后又改为“我是指发生在金石大道的公交案”,谁告诉她是“公交案”呢?她是一位救护队员的妻子…… 还有一件让人怀疑的事情,穆尔警佐对这个案子及那桩银行抢劫案一直怀有如此高的热情。他曾带领凯茨去了汽车维修站,在已经知道该在哪家开始调查工作的情况下又派她去调查第三家;在和富勒顿的谈话中,这位目击证人迅速地闭紧了嘴巴不泄漏任何风声;詹妮的伙伴也对调查案情的进展毫无任何帮助——这至少是根据鲍勃·穆尔的片面之辞得出的。 就连录音电话的时间现在也可以讲通了。一位失去控制的警察在回家的路上撞倒了一个人,如果他停下车,那他就死定了,但如果他还有些人情味的话——他本来几乎是从她旁边擦身而过的,至少她应该负担一半的责任——他在一家公用电话亭旁停的车,不是给警察局打电话,他们也许可以查出他的声音,他呼叫了救护队,使得护理人员迅速赶到了那里。然后是自己的妻子在突然袭来的震惊中被他从床上拖起,指使她在离家半英里处的一间电话亭里给警察局打电话,紧接着这位警佐又开上妻子的车驶向没有标出未被破坏的出事现场,结果却发现了那位受伤者安然无恙,当时在交警局工作的巴克·肖特认识鲍勃·穆尔,他告诉穆尔先回家,因为这起车撞人的事故不归他处理,他说:“鲍勃,你最好别管这事儿,看你上气不接下气地在这里晃来晃去毫无意义……” 这一切似乎都是可能的,但仅仅只是一种可能,凯茨还是不敢妄自断定。能使她做出这样推断的一件东西就是这辆车——在凌晨两点半,它正从布赖顿开出,穆尔住在市中心,刚离开a23号公路之后,他又去了哪里呢?那些作证的女孩们说当时这辆车正追着一辆车型更大的汽车——这一点并不符合她的推理。 因此本案还是疑团重重。凯茨打进电话,警佐急急忙忙地从里面冲了出来,凯茨又嘟嘟地按了一下车喇叭,15秒钟后穆尔从门缝里走了出来,身后漆黑处有淡蓝色的焊接电光在闪烁。他看上去脸色灰白。此时凯茨心里还是犹豫不决,下一步她该怎么办呢? 60 穆尔大步向她的车走过来,尽管脸色灰白,他看上去还是很健康。他把手放在了车子挡风玻璃窗的顶部,目光直视凯茨命令道:“警察局需要我们马上回去,弗拉德,马上!” “警佐?” “我们在肖哈姆的牡蛎养殖场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凯茨听后没有任何触动,“可是我——我不……” 穆尔身子前倾,挡住了她的光,当凯茨再一次盯着他的脸时,她断定她已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他们二人此时都意识到了他们之间还有些事情未了,但不得不耐心等候。穆尔冲她怒吼着,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声音中夹杂着一种古怪的腔调,一种伤感,甚至还有一丝怜悯在里面,“下一次再说吧,弗拉德,别忘了把你他妈的手机打开!”说着他向自己的车走去。 穆尔开动了西尔拉,但他没从凯茨的车边挤过去,而是停了一会儿,车后喷出一团被消耗了的灰白色的尾气。车内白色的方向盘上,穆尔握紧了拳头,凯茨看出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凯茨挺直了身子,把车推到了第一挡,这时她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内疚,这看起来真有点儿荒唐可笑。她沿着湿漉漉的车道行驶着,她感到他那阴沉的脸上一双喷着怒火的眼睛正逼视着她的后脑勺。凯茨飞快地行驶在公路上,企图与后面穆尔的车拉开距离。他们先后赶到了约翰大街,趁着穆尔的车沿着斜坡急速后转时,凯茨下了车,走过停车场。这时穆尔也已停了车,打开车灯,当凯茨从他面前经过时,她听见穆尔的车突然向前直冲,又尖叫一声戛然止住,凯茨飞快地跑向后面的台阶。 警局二楼里一片骚动,人们不停地被唤来唤去。杜格·辛普森正尽力劝说两位地方议员马上离开,乔治·林塞尔从办公室里探出头冲着比利·廷格尔高声叫喊,鲍勃·雷德手里拿着一个电脑监视器从身边经过,浑身紧张得直出汗。 “你死到哪儿去了,弗拉德?” 凯茨转身刚回答说:“去调查——”雷德已没影了,凯茨感到受了冷落。尸体是皮克西·沃尔特斯的吗?她想去问问汤姆警官,但她清楚她不能。凯茨走进了喧嚣而又嘈杂的刑事调查部办公室,似乎一切都混乱无序,人们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可凯茨知道关键时刻还未到。半小时后,他们将会整理出第一份关于案情的简要介绍,到吃午饭时,一个挨一个的屋子里将要容纳30双脚,而其中一双将很有可能就是凯茨本人的。办公室内叽叽喳喳乱作一团,什么也比不上g28号案子——一起突然死亡案——能使整个警局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 凯茨突然看到远远的一边正站着莫伊拉,便冲她大喊:“死者是皮克西吗?” “还没弄清呢!”莫伊拉高声回答。 凯茨连推带挤地走了过去,问道:“尸体是在水边泥地里找到的吗?” “是在旧牡蛎养殖场里发现的。”莫伊拉边说边把乱七八糟的文件放在胳膊上,“我听说死者是个女的,发现时全身一丝不挂,有死前发生性行为的痕迹,有人估计她年龄稍大点儿,听他们说死者不像是沃尔特斯。” “谢天谢地不是她。”凯茨张开大嘴喊道。 “案子仍是悬而未决!”一个警员飞跑着经过时说道。 凯茨慌慌张张地说:“是的,我——”她感到有点儿奇怪,“我只是担心——” 接着传来穆尔的声音,震得屋子嗡嗡响,“弗拉德!马上过来一下!” 凯茨吓了一跳,脸色显得很苍白,然后又迅速地恢复过来,接着大吼道:“是的,警佐!” “你那位从南安普敦来的警佐已经到了,他和探长在一起,准备行动吧!” 凯茨表情严肃地问道:“关于g28案子,你了解到什么了吗?” “我知道他妈的鬼,但据鲍勃·阿兰讲,很可能是谋杀。” “为什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穆尔开始生气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九点钟新闻吗?” 凯茨从他身旁擦肩而过说:“你是说他们正在办公室里吗?” “没错,凯茨,快点儿。” 凯茨马上去了,身后响起了一阵仪器的相互撞击声。凯茨拐了几个弯儿,此时她心里很高兴,因为噪音终于消失了。 61 整个警察局里人声鼎沸,其声势像一艘巨轮上柴油发动机发出的那种幽远、强大而又无法阻挡的鸣响,凯茨抬手轻轻敲了敲探长办公室的门,没人听见,第二次敲门时她几乎砸碎了门上的玻璃。 “进来!”麦金尼斯喊道。 凯茨打开门,看见了彼得·梅森的背影,他微笑着转过身来,凯茨突然想起了上一次在这间办公室里见到他的情景。 麦金尼斯做了简明扼要的介绍:“这位是梅森警佐,从汉普郡来加入你和穆尔警佐的案子中,帮助处理新年早上的抢劫案。” “我们直接去逮捕他们吗?” “不,梅森警佐的线人——你的线人——已经告诉我们这伙罪犯藏在什么地方了,那里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赃物。我们先要找到被盗的货物做出记录,拍下照片,然后再开车去接汤米和他的伙伴们。要是用其他方法行动的话,有人可能会抢到我们前头来。” “好的,头儿,那么这伙犯罪团伙现在住在哪儿?” 梅森听到这儿冲她咧开嘴笑了,麦金尼斯说那只是为了给你一个小小的惊喜,弗拉德,这位警佐将会带你去那儿。 “要拍照吗?” “尼克·莫顿马上就到海边沙滩去,我们已安排过让一位警员去取回胶卷,尼克将呆在那儿等你。” “因此是我们三人一起行动吗?” “暂时是的。鲍勃·穆尔正领着三个人去监视麦克林托克。一旦那边准备好,你与尼克和警佐就可以去帮他们把罪犯逮捕归案。” 凯茨此时感到身体有些虚弱,她的情感和大脑正在矛盾中交锋,她急于想知道刚刚找到的尸体是不是皮克西·沃尔特斯。 “头儿,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死在牡蛎养殖场里的那位女子的情况?她是不是叫沃尔特斯?” “我们还没弄清她是谁,但至少可以肯定是她有30岁。” “谢谢,头儿。” “咱们以后再谈,弗拉德。” 他的意思好像指的就是今晚。 “是的,警官!谢谢你,警官先生!” 探长的态度很明显地变得温和多了,他扫了一眼彼得·梅森,然后又回到过头看看凯茨,“很高兴见到你们两个又走到一起办案。” 凯茨转身离开探长办公室,彼得·梅森先留下要和探长再谈点儿事情,随后就到了凯茨这儿。 “我们得开一辆货车。”梅森说,手里晃动着一些钥匙,“我可是不会开这种车。” “谢谢你,糊涂虫。”凯茨说。梅森把钥匙扔到了她手中。 这辆货车简直就是一堆废铁,车身黑黑的,两旁点缀着小星星。凯茨一发动引擎,发动机内便发出巨大的回声,二人赶紧躲避。停车场远处和另一端有人在高声叫骂,他们沿着威廉姆斯街开着车,又经过了爱德华大街驶向了老斯坦因。 “沿着海滨公路开。”梅森用手指了指说道,“我被告知先开车到波茨莱德海滨,然后横穿过去”——梅森看了看纸条说,“开到肖哈姆。” “尸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探长说穿过那边小河的公路,再往上开出几百码就到了。” “是链式吊桥。”凯茨脱口而出。 “是什么?” “链式吊桥,它现在不在那里,原地已建起了一座新式桥,可人们还管它叫链式吊桥。” “那就是布赖顿式的逻辑思维吗?” “不,警佐,人们把它称之为这是对口头流传下来的过去一种说法的巩固与加强。” “我们把它叫做习惯,弗拉德。” 他们沿着海滨公路开车前行,经过了凯茨住的那条大街,这时警佐迅速地点点头问:“这是你住的地方……” 凯茨看了看,嘴里嘀咕着什么。“上一次他们一起也是在这条街上办案,当时正在处理一桩案子的收尾工作。那正好是浴血奋战的关键时刻,手拿武器的警察正在想方设法地捉拿住一名连续做案的强xx犯。当时那个吸了毒的高个子罪犯紧挨着他和凯茨。案子是不久以前了结的,可那时的生活和现在完全不同。” “你还在为那个案子担惊受怕吗?”梅森问道。 “只有在我想起那个案子时。”凯茨冲着挡风玻璃说道。 62 货车一路咔嗒咔嗒地向前驶去,像一个染上轻微抑郁证的振动器在嗡嗡作响。凯茨此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谋杀案,死者,出事地点全都纠缠在一起,反反复复地在脑中出现,每一次都会有所不同,那种感觉如此奇怪,仿佛是处在早上的半梦半醒之间。幻想中的点点碎片一起在脑中翻滚,但每一次又都是从不同的角度出现,像是校对过的手稿在脑中闪现。 大学时代的一位男孩子——他在那里没呆多久——曾经对她说过巧合与直觉是上帝向人类显示他存在的两大特征。他随意赐予一个天赋,悄声与人交谈都证明了他确实存在着。“上帝以任何更加直接的方式与你交流,你都会知道。”他说,“但你不能明白,你只有相信,因此上帝给予我们一切信息,但只有少量是真理。他从不做具体的解释,他知道绝对真实的论证只会创造出一个阳奉阴违的令人讨厌的世界。信仰产生动力。” 这位男孩同时还相信有飞碟存在,这真是一个耻辱。记忆之中他身体高大,他那用锈了的剃刀刮过的脸上总是红肿肿的,他叫什么名字呢? 凯茨不知不觉地驶近阿道桥。灯光一闪她迅速地从幻想中恢复过来,摇了摇头,突然意识到她曾坐着自动驾驶车来到过这里,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整个过程。正像通常那样,产生这种意识总会使人感到担心和焦虑。如果有个小孩突然在车前方经过,她是否会及时作出反应?她是否该停下车来?或者是某位胆小如鼠、面颊粉红的女警察倒霉地碰到了这种情况,另外一名警察会说:“伊文斯夫人,我们可以进来一下吗?我恐怕给你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是一个警察所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 凯茨紧咬住双唇内侧,直到出了血。货车停了下来,右边的指示灯在闪亮着,凯茨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想像,在脑中对自己大喊:“是的,是的!冲至前头!”有人在后面嘟嘟地不停按喇叭,凯茨瞪眼看着反光镜。“他妈的!”她骂道,“滚开!”凯茨很想从货车上跳下去,给这个混蛋留个记录,因为他使她紧张不安。 “有个沟,弗拉德!”梅森说道。 “我知道。”凯茨开车绕了过去。接着这辆货车开始威胁他们要抛锚,凯茨又试着继续开动,发动引擎冲了过去,最后终于搞定了。现在凯茨有点气疯了,“今天下午这辆破货车真没有用,废铁一堆!” 梅森指了指路,“把车停到那边,侦探!” 凯茨恶狠狠地说,“我的名字叫凯茨,彼得。” 他望着她咧开嘴笑了,“噢,你生气的模样我很喜欢……” “去你的!” “小心!别撞了那辆巡逻车!” 这辆货车是停在砾石路上的第六辆警车,其中有几辆是警队的车,还有两辆未注册的刑事调查部的车。过了小河,在室外运动中心旁边还停着两辆蓝白相间的车。下面的小河盆地处站着六个人,黄色的柱桩标出了尸体摆着的位置。此时尽管是退潮期,但他们仍不能四处走动。 在泥滩上站着的那些家伙们除了局长之外都穿着高统防水靴。局长穿的是绿色的惠灵顿长靴,靴子沾的粘泥比那些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忙着做事的同伴们的胶皮靴上的泥还多。他长得高高大大的,凯茨看见他正挨着尼克·莫顿站着,此时尼克正在现场不停地拍照。只见一块条形的帘遮住了尸体的四分之三,只露着伸直的青色的双脚侧放在泥地里,尸体还没僵硬。“这妞真可怜。”警佐说道。 当他们慢慢地跳下货车时,一辆白色的小型公共汽车从河的另一边驶入,六七名警察鱼贯而出,都穿着黄色的高统防水靴。他们像企鹅一样笨拙地往前走着。他们的负责人下了一个简短的命令,他便开始顺着河岸缓步走去。其中第二个警员长得又高又瘦,经过河底时脚底滑了一下,滑出十二英尺远,当他企图停下来时身体一下子翻了个,脚下的泥水形成一道道条状纹路,脸上沾满了泥浆。 “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肯定是比利·廷格尔。”凯茨说。 一想到此时此刻的严峻形势,凯茨尽量憋住不乐。但当比利设法站起来时又跌了一跤,即使站在这边,他们也能听得见其余人的大笑声和喊叫声。凯茨注意到那几个家伙中唯一没有大笑的人,身材略微矮小,体态更加丰满圆润,臀部长得像女人的形状,那个人是莫伊拉吗?在晃来晃去的头部和健壮的大腿之间,凯茨看不清这个人到底是谁?突然只听见怒气冲天的一声大喝把所有人都震住了。笑声戛然止住,七个警员蹒跚走去。现在凯茨看清了那个女的是莫伊拉,脸上沾了一道道泥的是比利。 梅森双手放在屁股上,向砾石路边走了几码远,然后又停了下来说:“我认为他们是不会在那边找到更多的证据的。”接着又沮丧地加了一句,“潮水会把一切都冲走的。” “他们必须得查看一下,警佐,他们不得不那样做。” 警佐转过身来耸耸肩,当一名警员死里逃生或目睹过太多的尸体时,或明白了为案子的忧心忡忡和只是看热闹之间的不同时,他就只能是故作轻松地耸耸肩。 “你看见过许多像g28号尸体吧,弗拉德?” “没数过,警佐。我在交警队呆了一年,感觉糟透了。几个月前刚抓住的两个凶手,其中一个家伙突然窜到我面前。” “你睡眠好吗?” “睡得像个婴儿一样安稳。” “你经历过的最糟的事是什么?” “我可不想谈它。” 他又耸了耸肩,“很滑稽我又开始讲了我曾经历过的最坏的事。那时我还是个警探。”凯茨听到这目光转移到了别处,但他已开始讲了,所以就得讲完。“当时我们正在未注册的车上监视几个窃贼,都是年轻小伙儿,那可是三年前的事了。” “啊,真的吗?”凯茨目光注视着河流问道。 “这两个家伙闯入一个大房子里,很显然他们在准备行窃。我们故意给他们留了一分钟时间,然后再跟进去。可当我们正要打算进去捉他们时,他们却高声尖叫着跑出了屋外。要知道他们都是硬汉子,但当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向我们伸出双手,乖乖地等着我们给他们戴手铐。” 凯茨隐约地感到有点奇怪,“那么房子里有什么?” “后来经过调查原来屋子的楼下住着一位老人,她的儿子住在楼上。一天这个儿子上楼走到小屋里,就坐在那儿死了,而那位可怜的老人则被锁在楼下——她的儿子安排好了一切——她就这样靠着一点儿猫食不可思议地活着。一切都未改变,除了在楼上死去的儿子。” “这真让人恶心。” “我告诉你这是我曾经历过的较糟糕的事。” “最糟糕的事。” “我是这样说的。” “不,警佐,你说的是较糟糕。” “大多数尸体都会腐烂掉,但这一具尸体没有。这个家伙坐在那好几个星期,有点像融化一般,好似比萨饼上滴淌下的奶酪。当这两个窃贼走到楼上去时,一看到眼前的尸体就几乎被吓死了。他们这么快跑出来,我们还以为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们呢。其中一个家伙长得黑黑的,径直跑出来。现在他整天泡在那个高呼‘哈利路亚’(意为赞美神)的教堂里不敢出来。” “另一个怎么样啦?” “我记不起来了。我有那个家伙尸体的照片,下一次我办完案就给你带来,好吗?” “我可不想看,警佐。” “那么你难道不喜欢吃比萨饼吗?” 63 他们看见尼克·莫顿最后终于摆脱了在河底中心的窘境,他打了个手势,看上去像是在招手致敬,然后又猛地一下把相机包轻松自在地搭在了肩上。他小心翼翼地向河岸走去。身后布莱克赛迅速地向警队人员做手势,然后他抬起头向他们这边张望着,好像是突然感到了凯茨和梅森警佐的存在,他抬起一个手指,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们在那儿。 “尼克已经知道了该走哪条路。”梅森说,“在那边。” “在那边吗?”凯茨问道。 梅森没理她,嘴里咕哝着走了过去,他来到桥边。凯茨紧跟其后。 “东西是在这里吗?”凯茨问道。 梅森走到桥旁,迅速弯下身绕过了混凝土桥边,那里正是她过去曾和那群街头仔站过的地方。梅森轻击一下大铜锁。 “我们需要一把钥匙。”凯茨说。 梅森举起手说:“你的意思是像这样吗?” “是的,彼得。”凯茨说道,“就像那样。” 彼得把钥匙插入大锁里,把它弄开后又递给了凯茨。锁头太重了,凯茨接着的手感到了意外的沉重。那个活板门仍是紧紧关闭着,经过多年的被人故意破坏,门闩和纹沟已合不上口。 “想要螺丝刀吗?”凯茨好心好意地问道。 梅森嘴里咕哝着,“不,谢谢,亲爱的……”他拿出一把瑞士军刀,上好了油,在门缝中撬起了一小缝,把门板卸了下来。他们走了进去,梅森右手拿着探照灯说:“弗拉德,到这边来看看!”桥内回荡着梅森的声音。 凯茨在他身后把头挤了过来,他们面对面站着,中间只隔了一盏灯。 也许这里一定藏有劫获的两台录像机,但是也很难说清。只见里面挤满了一箱箱大大小小的电子设备,简直像一个中等仓库,所有的箱子上都有“远东”字样,即使是随便地扫上一眼,都尽是些索尼、日立等名牌,每台机器的建议零售价都高达二三万英镑。 尼克·莫顿开车赶到了,警佐伸出头向外喊道,“在这里,尼克!”然后转身对凯茨说,“你留在里面别出来,弗拉德,尼克拍照时可能需要个助手帮忙。” 凯茨看不到警佐的脸,只好冲着他的腰说:“别紧张,彼得。”然后又加了一句,“把那个该死的门打开。” 凯茨在里面继续搜查,一股金属味和各种箱子散发的气味交织在一起。 梅森的头从开口处伸了出来,像是玩偶匣中揭开盖子就跳起来的小木偶。“那边是什么?”他愚蠢地问道,说完他狂甩着头一下子又不见了。凯茨注视着这些箱子就像注视着这几起抢劫案发生的全过程。她听见尼克·莫顿正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而梅森则冲着他大笑,然后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周围一片漆黑,凯茨一刹那间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她听到彼得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尽是一些粗话,像是一个说话不清的小男孩,声音生硬,听不出一个字,像是出了毛病的扬声器发出的嗡嗡声。接着在黑暗中一种莫名的恐惧向凯茨袭来,她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那是完全的黑暗,一种纯粹的黑暗,没有一丝闪亮的光,没有一点缝隙,甚至也没有从外面倾泻进来的一丝亮光。此时源于孩提时代的一种恐惧感冲击着凯茨的心灵,她僵立在那里,一起一伏地喘着气,一动不动,被吓得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 这两个人就这样把凯茨独自撇在那里大约有一分钟,而凯茨完全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当他们用曲柄把金属门打开成方形让空气和光线进来,他们没看见凯茨,她正缩成一团,那是一种人在孤独中自卫的姿势。彼得向上爬了进来,用手碰碰她,说了声对不起,这时凯茨身体才动了一动。他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算了吧,弗拉德!坚强点,我们只是开个小玩笑。” 凯茨稍微安心地看着他,各种想法一古脑儿地从脑中闪过,包括纪律处分。在他身后的对面,凯茨看到了光亮。她冲他咒骂道:“你这个蠢驴!”说完冲了出去,她听到彼得在后面大声地道着歉。凯茨真想杀了他,不是因为他吓倒了她,而是他看见了她软弱的一面。当凯茨倒在地上时,她感到双腿已不听使唤了。她的目光充满了愤怒,足以使尼克吓得不敢吱声。凯茨挣扎着跑开,在距离桥有数码远时她才可以站直身体,当凯茨停下转过身来时,她看上去脸色很难看,紧握的拳头砰地一下敲在了货车的侧身。 第14章 64 尼克拍了些照片。他们把一货车的电子设备从桥边搬走,这之后凯茨告诉他们二人她为什么在里面感到如此害怕,“对不起,我知道这只是个玩笑,不过你们选错了对象。” 凯茨挖了个坑,她不得不拿着梅森的手电筒再返回到里面去,这次尼克可不打算再和她玩什么游戏了,否则要是凯茨出来的话,她肯定会杀了他。 他们腾空了地下室里的四分之三面积大小的空地,凯茨把立体声音响系统和录像机搬到了活板门处,梅森把它们抬下来运到外面去,尼克再把一个个箱子拖到货车那。这样他们三人便形成了一条搬运路线。如果这些货物是一桶桶炸药的话,那整个饲养场便早就会被炸为平地。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尼克点了一支烟,梅森也抽出一支烟,看看凯茨之后又放在了一边。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父母就离婚了。我的妈妈最后和一个名叫格兰哈姆的家伙组成了一个新家。我从来没有真正地想过要和他融洽相处,但我们还是做到了。当我长到大约十岁或十一岁时,我正经历一段很磨人的周期,‘周期’这个词毫无疑问是个很实用的词。我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和我的亲生父母搞好过关系,如今在这特殊的日子里,我甚至更加频繁地引起我继父的反感。一次我的妈妈外出去了,当时我们正住在韦姆布莱,而她去了伯明翰。我本想和我的一个伙伴出去,可继父不让。 “在那些日子里我从不向任何人屈服。我们大吵了一顿,我想我可能是大骂他什么,或是冲他挥了挥手臂,我记不清了。他要打我,但最后关头还是没打,他克制着自己,只是用手抓住我的胳膊,我动弹不了,所以就向他吐了一口唾沫,正好吐在了脸上,他可真是气急了,但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们就僵在了前屋,然后他拎起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我弄出去,锁在地下室里。 “我把头伸向他冲他大声叫骂了一阵儿,我当时并没感到特别地害怕,只是快要气疯了。我家的地下室在房子后面,我在那里大吵大闹,搅得他不得安宁,因此继父就走到了前屋,关上门后大声地放着音乐。 “最后我闹累了,就坐下来等继父放我出去,我只是有点害怕,但不是完全地怕得要死。我从不喜欢黑暗,可是渐渐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开始越来越感到害怕。 “但后来继父并没有回来,我的妈妈在从牛津到斯特拉特福的一个危险得出了名的三条小路交叉口处遇到了车祸,她伤得极其严重。因为她没有给继父打电话,所以继父便往她要去的地方打,她当然没有在那儿,最后他报了警,警察查出了她已被送往牛津的一家医院里急救。而对突如其来的打击,继父百感交集,他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去看她。可当他到那时,她已经死了。 “我当时对此还一无所知,我在黑暗中对时间的流逝没多大感觉。他们让继父走到另一间侧室里镇静一下自己,他呆在里面很长时间不肯出来。他们不让他看我妈的尸体,他只好离开了。他去了一家只许在外面卖酒的一家酒馆里,买了一瓶威士忌,坐在一家公园的凳子上狂饮起来,不知身在何地。后来他一定是睡着了,当他醒过来时已是清晨,他花了好长时间找到自己的汽车,然后他想到了我。 “葬礼完毕的几周之后,他给我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说他回到家中,在地下室台阶底端找到了我。当时我蜷缩成一团,僵硬不动。他把我抱了起来,但即使我呆在楼上,我的身体还是缩成一团,不能伸开。继父喊来附近的邻居,告诉她妈妈的遭遇,这位邻居开始还以为我本来长得就像一个球,因为我刚刚听见他说我妈妈已经死了,我更加不会动了。最后他们打电话叫来一个医生,给我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当我醒过来时,我的身体可以伸开了。” “真见鬼!”彼得说道。 65 尼克和彼得决定把箱子中剩余物品都塞进尼克的车内,尼克从工具箱中翻出工具,临时赶制出一个灯,把它紧紧夹在大梁一边。凯茨又爬回到了桥口,她现在冷静下来了,脑中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去世后的那段日子,她不是在特意讲述着什么,可一句句话像刚从沉封已久的往事回忆中被任意挖出来一样,偶尔还闪现出奇特的光芒。现在眼前这两位警佐对她很亲切,每当他们走到小门跟前时,脸上总挂着一丝微笑,手在头上轻拍一下。 凯茨没有告诉他们她曾和格雷厄姆·波特彻底而又绝情地断绝了来往,她事后清醒地意识到当时即使把她锁起来也是合情合理……那些时候她情绪变得很极端——她感到如此孤立无助,以致于当外面下着暴雨时只好把她关在屋内。她日子过得糟透了,曾经有段时间当她想起了她妈妈时,格雷厄姆就得跑到外面去找人来帮忙。卡片上还记着她母亲驾驶着自己的微型汽车开出公路的日子,凯茨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她一直无法克服自己的软弱无能,只能是等待着事情的发生。她害怕黑暗,这对她所处的困境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除了四个箱子外,他们把所有剩下的都装到了车上,在易坏的箱子上横绑着一条带子,车的后盖被高高地顶起支在空中,他们考虑得很周到,决定在桥里留点东西,以用于监视,这样凡是带着钥匙到这来的人他们都可以及时抓获。凯茨不得不指出要想对这座桥做出细致的安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如果第一天他们把货车停在一处废弃的空地上,看上去没人看管,有人就会在半夜里把车轮卸下。 “你说的没错!”梅森说,“有人得睡在箱子里面,这是我们肯定能当场捉住盗窃团伙的唯一办法。”说完他看了看凯茨,好像是她会主动愿意这么干似的。要是他真那么想,那他一定是蠢极了。 “我情愿和你睡在一起。”凯茨说道。 梅森咧开嘴笑起来,“那可是一笔好买卖,你睡觉时打呼噜吗,弗拉德?” 凯茨走开了,至少他们差不多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现在可以回警局去,彼得停止了手里的工作,开着其中一辆车要到鲍勃·穆尔的监视地区去,混着一起工作一点也不划算。他们锁上活板门,弯下身从桥底下钻了出来,彼德跟他们讲起了他的一段经历,他的那辆满装着赃物的未被注册的车被人掉转方向开走了。全部追捕仅仅发生在24小时之内,当匪徒从车上下来时,又因缺少证据而当场释放! 尼克听后大笑起来,“我喜欢追忆往事。” “我也是。”彼得说道,“但我可不会把那次闯祸看作是我留下的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凯茨和警佐登上了货车,而尼克却上了他的那辆超载小车,凯茨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她还处在忧郁的回忆之中,她有过一些愉快的体验,受到过几次嘉奖,在某些行动中表现出色。她现在可是一名侦探,做一名侦探对她来说很重要,她经常在想要是她曾经因把事情弄得太糟而不得不离开刑事调查部的话,她就会干脆一边干得彻底,一边离开警局。 梅森开动货车,接着冲尼克·莫顿接了按喇叭,让他在前面带路,离开了停车场。尼克的汽车因车轴上承载的东西过重而使车身很低,看起来它只得在这崎岖的公路上缓慢行驶。 “我们可真走运。”梅森抿着嘴轻声笑着,“尼克因装过重危险的货物而有可能被某位工作积极的交警拦住开罚单。” “还是干我们的活吧,先生。你知道对于一辆超载的小汽车来说在哪应该可以被拦截呢?” “对不起,警官,这我可没想过。” “你随身带驾驶证没有?” “我恐怕没带,警官。但是我有逮捕证,行吗?” “嘣嘣!”他们一块大叫起来。 66 他们走进梅森警佐的车内,发现鲍勃·穆尔的车就停在刘易斯公路下首,也就是处于伦敦公路和莫莱斯康勃车站之间,紧靠布赖顿附近。当他们把车开过来时,穆尔故意看了一下表,梅森耸耸肩,而凯茨和尼克·莫顿则侧着头看其他地方。 梅森走了过去和穆尔迅速地谈了几句,点了几下头,又微微地用手轻弹着头,然后走了回来说:“里面肯定有犯罪团伙中的三个人,只是我们不知道第四个人物是否也在屋内。地点是在埃普森街第四十五号。穆尔说麦克林托克一伙人有点难对付,没错吧?” “我还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呢。”凯茨说,“但是据我听到的,他们整个家族尽是些亡命之徒。” “我去看着车,之后……”尼克建议道。 “不用了。”梅森说,“穆尔警佐和他的手下人已把花园和墓地包围得滴水不漏。他们期望麦克林托克会从后门飞跑出来——他们经常这么干。我们穿过前门,只须上前去敲敲门,让他们明显地认出我们是谁。” 凯茨坐在车座上晃动着身子说:“要是早知道会有一把椅子朝我脸上飞过来,我今天早上就不用如此费力地梳妆打扮了。” “真滑稽,弗拉德我们敲门进去——”他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表,“还有三分半。” “要对一下表吗?把所有警员的表都调整一致,对吗?警佐。”莫顿说道。 梅森转过身来说:“那么你来报一下时间,可以吗?” “小儿科。”尼克说。 警佐开动他的汽车,这可比他们原先驾驶的那辆货车快多了,而且开得更平稳。 “太好了!”他说,“我只要慢慢地转过弯……” 顺着一排长长的笔直的由红砖和细碎的鹅卵石混合建成的大楼走就可以找到埃普森街第四十五号,这里每四座楼都有连接一条狭窄的通往后面庭院的拱起的小径。大约10年前,麦克林托克家涂上了一层细碎的鹅卵石,曾经是红色和粉红色相间的花岗石现在已呈暗淡的灰白色,窗户已被换成了白色的pvc双层玻璃,同样装有pvc的前门玻璃在从上面照射过来的光线下呈现出斑斑污迹。 彼得·梅森先按了按门铃,接着尽量把旁边的铝制信箱弄得咔嗒咔嗒地作响。他们原本想要故意弄点噪音,可三英寸长的塑料电刷的绝缘体把他的不客气的砰砰敲击声变成了美妙的啪啪声,梅森生气地一直接着门铃,可是屋内嗡嗡响起的音乐使他们这个弱小的缉捕队一下子丧失了像特警巡逻队那样的声势。 “是玛格丽特吗?”屋内一个妇女粗声粗气地喊道,“别再按那个该死的门铃!” 门开了,露出一张干瘪的脸,愣愣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真见鬼,你找谁?” 梅森说:“是玛丽·麦克林托克夫人吗?我们是警察,你的孩子们在家吗?” “他妈的!”这位妇女骂道,“你的搜捕证在哪儿?” “我们不需要搜查证,麦克林托克夫人,我们想和你的孩子们谈谈,现在就谈!你是让我们进屋还是要我们因故意妨碍警务人员办公而拘捕你呢?” 这位老妇用脚抵着门的底部,手松松地搭在了门把上,很显然她知道这是最好的守住通道的方法。再往前强行迈出五英尺肯定会使她的那支斜插的脚往后移开。麦克林托克虽然看上去好像很脆弱,但是凯茨能够想像出她要进行抵抗。 梅森冲着屋子大声喊道:“萨米、比利、特里、弗兰克,我们是警察,别耍我们!” “他们不在家。”玛丽·麦克林托克说道,是时在屋子里面有砰砰的落地声响起,她咧嘴笑了笑,从门口处往后退。 凯茨和警佐冲了进去,凯茨听到尼克·莫顿在对那个老女人说了些什么,并把她逼到前面的客厅里,靠在一边加以看管。这个混蛋真狡猾,凯茨心里想着闯进了厨房,这时正好看见了一个家伙跳进了花园里,尼克却在一旁低着头看着那位老妇人,而我们却得去阻截三四个疯狂的抢劫犯。 凯茨?踏上了厨房里被人安放的工作台,紧跟着匪徒从开着的窗户那跳了下去。她不知道哪位是麦克林托克,但他个子长得高大,粗粗的大手紧握着一个时髦的棒球球棒。 “到门口那边去!”梅森看到凯茨跳进花园时喊道,“我正在想办法开门。”凯茨跳在花园里一块湿漉漉的沾着狗屎的草地上,这时麦克林托克家老四跑到了后门口,把门拽开后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转过身来看着凯茨。 梅森大声喊着,他不能从门里出来。 “噢,这个混蛋!”凯茨骂道。 67 花园里当弗兰克发现他正被一位比他矮四英寸、轻八十四磅的女警察追捕时转过了身,凯茨见势不妙赶紧抓起离她身边最近的一个草耙。弗兰克咧开大嘴,脸上露出令人厌恶的笑容。如果这是一条黑漆漆的小巷,又是一对一,凯茨肯定早会跑掉了。 麦克林托克身穿汗衫和牛仔裤,没穿鞋。他长着一副坏人相,脸上带着疤,一个破烂不堪的鼻子和剃得精光的头,凯茨被他这副尊容吓了一跳。她心里想:“上帝啊,这个大块头很可能会一把把我抓住,在警佐从窗户跳出来之前将我吃掉,咬碎,再一口一口地吐出来。”她下定决心要向他进攻,先是嘴上说几句以便拖延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她举起草耙斜斜地横在胸前。 “只是一个小家伙,弗兰克。”凯茨说道,“你在想什么?还在幻想逃走的机会吗?” 说着凯茨把草耙转了个,让耙尖冲着他,真见鬼,梅森到哪儿去了? “来吧,弗兰克,你怎么啦?你真是个胆小鬼!” “你说我是个胆小鬼?”弗兰克恼怒了,但他还是没抬起球棒。凯茨以为要是她再坚持一会儿,他就会发现她在发抖。这时她听到了梅森正咕哝着从窗子里出来。 “该死的婊子!”麦克林托克恶狠狠地骂道,接着翻身跃过了栅栏。 总算挨过去了,凯茨心里想。她一直暗暗希望弗兰克快点跑开,她现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跟上弗兰克并保持一定距离,直到他精疲力竭为止。 “不值得一跑,弗兰克!”凯茨嘴上边喊边迅速地向旁边的栅栏瞥了一眼,以弄清有没有人在另一边埋伏。 凯茨并不是尽力要抓住弗兰克,只是想和他保持距离。此时她能听见从墙的另一边传来的脚步声,接着又听到了彼得·梅森的喊叫声,这说明他正处于一种有利地形。其他人又喊道:“冲到前面那条路上去!” 麦克林托克跑到前面的一个花园里。每当凯茨跃过一个栅栏时,他肯定是正从一个花园的墙头翻过,跳进另一个花园里。凯茨本可以很轻松地跟上他,只是她还得想办法抓住他,给他戴上手铐。她手里仍然拿着草耙,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武器的话,她是没有办法对付眼前这位长得如此强壮的弗兰克的。 凯茨跑到另一处栅栏那,迅速地跳了过去,看见他还在跑着便扔掉了手里的草耙。要是有武器,凯茨会感到很安全,可是她知道如果她使用它的话,她会受到纪律处分的。弗兰克会起诉她的,但是她必须得使用武器,她的信条是“要安全第一,先保护自己的脸蛋要紧,然后再去想怎么对付那帮宣传人员。” 弗兰克正在翻过下一个栅栏,凯茨紧随其后,这时两个人同时看到了特里正朝他们这边跑回来,在隔着几个花园远的地方正有两个长头发的警察在追赶。凯茨已经跳进了花园里,便几乎立刻意识到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时弗兰克跳了回来,转身面对着她,凯茨咽了一口唾沫。在弗兰克身后的是特里,他正向上爬栅栏,栅栏板在空中摇晃起来,当特里还在顶上时,他看见了底下的凯茨,咧开嘴不怀好意地说:“瞧瞧,我们碰到了谁?” “我们得成败机会均等,是不是?小家伙们?”凯茨急忙说道,“是要公平点,还是要再等等几个兄弟?” 基本规则就是那些只在培训学校发挥过作用的规则。现在对于凯茨来说,如果她为自己的容貌担心,最好的办法就是要么赶紧翻过栅栏往回跑,要么就是试着跳到那条在两座房子之间的小路上去。她看看在栅栏顶上呆着的那个家伙,又看看在地上站着的弗兰克。她急命地想要逃开,但是她知道她不会这样做,也不能这样做,她可不是尼克·莫顿那号人,她只是和他一样感到害怕,但她不会躲起来。 前后两方在跑步不到一分钟远的地方都有警察,但是如果这两个家伙想要袭击的话,他们很可能会在警察到来之前就会给她造成非常严重的伤害,特里已跳了下来,斜眼看着凯茨。他可是一个强xx犯,做过拉皮条的生意。 “你好,宝贝儿!”他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打算整天坐在栅栏上不下来呢。”凯茨说,“你在兄弟中排行老几?” “我是特里,我的朋友们都叫我‘猪猡’。” “为什么那么叫?”凯茨接着问道,她没听见警察在逼近。 弗兰克打断她的问话,“因为他要耍猪猡。”他们大笑起来。 “别他妈的胡闹!”鲍勃·穆尔骂道。 68 穆尔从小路里径直一个人走了出来,手里没拿警棍,冲着特里迎面就是一拳。两个人一下子打成一团,混乱中把弗兰克绊倒在地。穆尔先站起了身,给特里戴上了手铐,又抬腿向弗兰克的耳后踢去。弗兰克蹲在那儿,脚还停在原地,鲜血渗出淌到了亮光光的黑色的皮鞋上。穆尔身上有的地方沾上了血迹,他大喊道:“弗拉德,快铐住那个家伙!”特里在地上边痛苦地扭动着边嚷嚷着他的胳膊断了。穆尔在他的耳畔轻声骂道,“我就是要把它打断,你这个笨猪!”然后又高声命令弗拉德快点行动,大约五六秒钟过去了,凯茨终于反应了过来。“警佐。”她边答应着边急急忙忙地动手。“用我的!”穆尔又喊道,冲着他的腰部点了点头。 “警佐!”凯茨回答道,感觉像是受到了责备一样。穆尔抬起一个胳膊,露出了腰带上挂着的手铐。特里痛苦地吼叫着,凯茨拿着手铐,不等特里呻吟着要试图蹒跚地站起之前便给弗兰克的手腕上戴了一副。凯茨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向他的头部压了下去,趁他向前跌倒之际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臂,咔嚓一声铐住了他的手腕。这时两边办案人员的身影已跃过栅栏,跳在了地上把他们几个团团围住。“是谁踩了一堆狗屎?”有人问道。 凯茨在蹭着鞋往前走,想办法把这堆狗屎从她训练时穿的鞋上擦掉。她感到万分气恼,橡胶鞋底上的花纹塞满了地上的废屑,凯茨翘起脚向后看了看,这堆狗屎怎么这么臭? 本区居住的差不多都是亚洲人,他们渐渐地围上前来观看到底出了什么事。其中几位是长相俊俏、皮肤黝黑、身穿精致校服的男孩,还有一两位步履缓慢,穿着传统的宽松丝绸长裤、举止得体的长者,屋内娇羞的妻子脸上带着面纱,藏在镶有蕾丝花边的窗帘后,瞪着一双大大的棕色的眼睛注视外面的动静。彼得·梅森漫步走到一位年纪最大的老人跟前,彬彬有礼地向他鞠了一躬。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向长者做着解释,校服上系的领带在随风飘动。 “请代我们说声对不起。”彼得说道。 这个男孩微微点着头向老人解释着。这位胡须几乎全白了的老人嘴里用急促不清的话来回答着,语调中充满了无可奈何的伤感,他的话中提到了“麦克林托克”这个人的名字。 “谢谢你们。”这位小男孩说,“他们是这条街上留下居住的唯一的白人家庭,也是唯一的曾经给他带来麻烦的一家人。”彼得听后展开双手,为自己同种人的劣迹而向老人表示歉意。 这个小男孩笑着,凯茨走到他跟前,这时他才注意到凯茨。他礼貌地问道:“嗯,这位女士,需要一支沾着肥皂水的刷子吗?” 凯茨脸红了。“谢谢你。”彼得说道。 萨米已被铐了起来,押送到了停在后面小巷的一辆警车上,他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当他意识到特里和弗兰克也已经被抓到了的时候,神情更加沮丧。这时警察们又开始讨论起比利,麦克林托克家的老四,是已从后门溜走成了漏网之鱼,还是根本就不曾在那儿。正在讨论中,只见尼克·莫顿从四十五号房宅中走了出来。他满鼻子是血,用一块手帕在不停地擦拭着正在流血的嘴,他们便一下子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尼克咬着沾着血腥粘腻腻的松散的牙齿气急败坏地说:“当你们这批人都在花园里围捕犯人时,我被偷袭了。” “是比利干的吗?”有人冲着他的脸点点头说。 “不,该死的不是他干的。”尼克说,眼睛闪着泪光,“是他那见鬼的妈干的!” “你想把她关起来吗?”穆尔问道。 “我宁愿就这么样吧,警佐,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 “我们最初应该把她交给弗拉德。”穆尔说道,“但是那样的话,你们可能就不可以从花园栅栏上跳下去了……” 穆尔警佐转身走向汽车。在每一辆警车的后排上都坐着脸色愠怒的麦克林托克。“干得不错,弗拉德,警局见!”然后他又望了一眼尼克·莫顿摇摇头将车开走了。 莫顿吐了一口粘乎的血,“他妈的,我可是一个给现场拍照的摄影师。” 彼得·梅森挥手叫他们回到车上去,“喂,别把血弄到我的车上。”凯茨坐在车的前排。这时彼德马上意识到一点说:“比利现在很可能在去往大桥的路上,我们得赶到前头,躲在桥附近埋伏起来。” 说完他系上安全带,伸手去够他的无线电对讲机。 “不行。”凯茨说,“如果我们把车停在那里,他是不会靠近的。” “你说的没错。”梅森说。 “但是如果他到那儿的话,我们就在里面将他擒获……” “好的。” “那么我们最好先让尼克在约翰大街处下车,警佐……” “最好如此,弗拉德。” “啊!真该死!”尼克坐在后座上骂道。 凯茨转过头来看他,只见他的手帕上放着两颗牙和一滩黑乎乎的血,她冲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这年头真不应该相信任何人,是吧尼克?” 69 他们开车驶向布赖顿,一路上为了绕过交通红灯,避免塞车,凯茨在车内高声喊着向左拐还是向右拐。尼克则坐在后座上呻吟着,发出沉闷的咕噜声。他唯一一次能打起精神清清楚楚讲话是当他决定告诉他们实际上并不是玛丽·麦克林托克突然袭击他,而是比利·麦克林托克从楼上下来时,她用拐杖将他绊倒,这样他撞到了他们家的铁铸的火炉上,碰掉了两颗牙。 彼得将车停在警局门前他留在车内,尼克进去打电话叫警队的外科医生,凯茨则飞快地忙着给鲍勃·穆尔草拟一份电传,有人告诉她案子有了消息,但凯茨正忙着追捕一名逃跑,所以告诉他必须往后推推。凯茨转身又上了车,5分钟之后,他们赶到了桥边。 “里面稍微有点安静下来。”凯茨说道,“他们一定是已经挑出人来处理g28号案子。” 彼得看似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那么难道你不想插一手吗?” “我已经牵扯进去了。”凯茨说,“我只是不知道确切地该怎么办。”他们既没有制定出一个可行的计划,也没有向探长清楚地汇报过,但他们有一点可肯定的是比利·麦克林托克或是他的手下人将会很快来到大桥这边转移证据。 “我可以悄悄地逼近大桥处,在那儿看得到公路。”凯茨建议道。 梅森扬了扬眉问道:“这算是一种帮助吗?” “别自以为是了,警佐。” 他们开车驶过布赖顿公路,开到一处简陋的停车场,在那可以俯瞰牡蛎养殖场。彼得·梅森停下车。 也许是因为先前的发现令人兴奋,紧接着又抓获了三名通缉犯,但是当他们看到身穿统一制服正在停车场处等候着他们,看到沿着河岸有用木桩固定着的蓝色和黄色的警示带时,他们实际上本不应该再感到吃惊了。躺在河床上的那具女尸改变了这里的一切。即使是她的尸体最终已被转移到距离现在站着的现场大约150码远的地方,他们仍然得遵守侦破凶杀案的规则——禁止进入出事现场,这种规定使整个地区的人感到异常愤怒。停车场被围了起来,一位面露厌恶神情的警官在四处闲逛,看来比利绝不会来到这个地方藏身的。 “今天上午这个地区还没有被围起来。”梅森说,他像陈述这一事实会使蓝黄相间的警示带突然消失了一样,“我想他们不会围得太远。”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凯茨说,“还有什么别的主意吗?” 一个人朝他们缓步走来,凯茨一下认出了他的脸,但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了。 “认识他吗?”梅森问道。 凯茨努力地想着说:“不太确定,不过我猜是叫约翰吧。”那是她曾见到过的脸孔之一。 这位警察神态轻松地走到车旁,警佐微微地笑了笑说:“下午好,约翰!” “下午好,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到这个地方你有何公干?” “在这停车并非犯法,是不是?” “是的,先生,没犯法,但是我恐怕今天你不能在此处停车。附近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凶杀案……” 梅森抽出他的办案证件,“梅森警佐,南安普森。” “旁边坐的这位是你的同行,弗拉德警探,约翰大街。” “噢。”警员应道,他翘起衣服的翻领冲车内喊道:“他们正在等你,警佐你和弗拉德警探。” 凯茨探过身来说:“我们已给穆尔警佐发了电传……” “等一下,弗拉德。”彼得小声咕哝着,他从车里下来,打了个手势示意和警员到一边说几句话。他们低着头谈了大约1分钟,然后彼得走回车内。 “我对约翰解释了一下我们的情况,不管怎样,咱们正好赶上了这个地区的警察戒严,我们得另找办法抓比利。目前警察局里高层人马都已出动,早把比利吓跑了。我还是先回警署,看看我们是否能够和穆尔配合查出些什么线索。” “你说的都是废话。”凯茨说,“现在正涨潮,比利打算在什么地方行走呢?是在水面上吗?” “约翰说布莱克赛负责这个案子,他是按常规办事。” “他一直如此。”凯茨说。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得跟他谈谈。” “我会小心的。”凯茨喃喃地说。她坐在那里,向后仰着头。他们开车向约翰大街驶去,一路上凯茨紧闭着眼睛。 第15章 70 彼得把车停在约翰大街的停车场。他们踏上后面的楼梯,这时二人都意识到他们还在饿着肚子。想到这时的餐厅里的午饭已变成了残羹冷炙,还是想个更好的办法填饱肚子吧。要是让穆尔或是麦金尼斯碰巧看到他们俩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到那时再跑着躲开也来不及了。他们买了一袋油炸马铃薯片,每人一块汉堡,在四楼的一台机器上冲了一杯咖啡。 凯茨把吃的拿到了刑事调查部房间,飞快地吃进去,然后去见警佐。这时有人大声喊着问她是否注意到她得到了一张办公桌。 在新的警佐办公室里,鲍勃和彼得正在一起,很长时间以来,刑事调查部一直在闹着要和警署分开,现在终于发生了,到处都挤满了新桌子,还要给警探们留更多的空间。 “你去哪了,弗拉德?梅森呢?” “警佐,你难道没收到我的电传吗?” 穆尔不吱声,只是盯着她看。 “我们去过电子装置所安放的地方,警佐它藏在桥内,我们估计到在我们找到电子装置之前,比利可能会设法进行转移。” “弗拉德,可是我们已经找到了。” “警佐,比利还不知道这一点。” “是的,我知道,我和梅森警佐还没有碰到。” “还有一堆书面报告要写。” “总得写这些东西。” “那么就去整理一下吧。” “是的,警佐。”凯茨准备离开。 “逮捕中没有使用草耙吧?” “是的,警佐。” 凯茨走出刑事调查部房间来到自己的新办公桌跟前,它被挤在格里夫斯的办公室和计算机室之间的一个小小角落里。要不是有半层楼被分给了儿童保护所,这里将会有很多空间。凯茨没有注意到此时彼得·梅森正坐在她的新椅子上冲她咧嘴笑。凯茨去取了一些逮捕表,当她回来时,彼得已把信纸去掉皮,把它们递了过来。 “你人缘不错啊!”他用戏谑的口吻说道。 “这你还不知道吗?”凯茨反问道。 “我可猜不出来。”他沮丧地说,“但是——”他嘎吱一声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四脚——“我还没得到小费哩。” 凯茨没理他说了什么,拘捕证被填好后,黄色的信纸才算是派上了用场。彼得·梅森往旁边挪了挪,但是东西还是有点挤。凯茨小声嘀咕着。彼得问她:“地方太紧张了,是不是?” “在儿童保护所搬进来之前,我们还是有很多空间的。” “我明白了。”彼得说,“我认为那是因为插进了刑事调查部的办公室,他们已有足够的人手来调查凶杀案。” “有时那就是他们要做的事。”凯茨说。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彼得说,“但是过去没有他们,我们也照样能破案。” “再不会有那样的情况了,伙计。” 使凯茨感到茫然的是儿童庇护所好像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样,他们现在的规模还在不断扩大。而且对于他们占用警署地方的做法居然还没有人公开表示抗议。对于这样的一个机构永远不能妄加指责,一旦媒体舆论有所抬头,说好说坏或是只以赢利为目的都是不行的。凯茨本人并不反对保护儿童的措施,只是对这个机构发展的规模——现在有刑事调查部一半大——而感到不可思议。 “彼得,你记得在我们有儿童庇护所之前的日子吗?” “我们没有虐待儿童案。” “现在我们有了。”凯茨说。 “那么你认为所有那些孩子都是在受虐待吗?” 凯茨拿起一份表格说:“我怎么知道。” 尽管凯茨当警察还没几年,但是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大家都在传说迈克尔·瞿华德要准备撤销警察局里一些高级警员的职位,取消大部分监密人员的超时工作,签定定期合同,清除多余的便衣警探和诸如此类的闲杂人员。甚至还有传言说刑事调查部和警局总有一天会合并在一起,凯茨不相信这类传闻,但是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会提出辞职的,她会去私人侦探或是移居佛罗里达,在那里工作。 另一个广泛流传的说法就是他们打算要取消犯人保持沉默的权利,在法庭上也不再会有为这样的权力进行辩解的机会,那样做可真是太好了。凯茨主张公民自由,但这种自由只有在上街安全的情况下才能受到保护。对于那些惺惺作态、高声叫嚣要做良好市民的匪徒因过于关心、利用自己的权力而最终逍遥法外的案子,凯茨见得太多了。她又开始埋头于填表格了。 “上帝啊!我恨死这些书面报告!”她轻叹道。 71 1.搏斗中没有使用草耙。 2.我们已为弗兰克提供了充足的无条件投降的机会,均遭拒绝。对峙了一会儿,他称警察为“你们这些婊子养的”,并企图潜逃。 3.弗拉德警探紧紧追赶妄图逃窜的嫌疑犯,并截获了他和另一个同伙。事后得知他叫麦克林托克,拘捕行动发生在埃普森街第二十五号的后花园里,那里是a派太尔先生的住处,案发时不在家。 4.在前面提到过的弗兰克和特里二者在拘捕过程中对弗拉德警探均公开持威胁的态度。正当他们向弗拉德通过来时,罗伯特·穆尔及时赶上前来予以援助,制服了特里,并在弗拉德的帮助下给犯人带上了手铐。弗兰克在拘捕中不慎摔倒,仍作垂死抵抗,企图冒险袭击两位及时赶来的警察。弗拉德在和弗兰克搏斗中及时将他拿下,并成功地套上了手铐。 5.正在这时,布劳德金斯探长(4848),爱兰德探长(956)赶到现场,后面还紧跟着来自汉普郡警区的彼得·梅森警佐。直到这时案犯们才不再做出进一步抵抗的姿态。 “你应得一个a,而不是三个b。”梅森说,他正从凯茨的肩膀后看着。 “你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吗?”凯茨反唇相讥,“你当时还在设法从麦克林托克家的橱窗缝中挤出来,而我们却在阻击犯人!” “我当时正好在你身后,弗拉德。” “你意思就像尼克一样吗?” “嘿,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啊!” “是的,好吧,你表现得没那么差劲,你正好越过篱笆像一位10公里的赛跑选手。” 匆匆写完书面报告已是4点钟了。这是在拘捕一般犯人,一起普通的公路犯罪案,不是大案,要是大案的话,其中的书面报告得需要有从十二页到四十页不等的办案过程说明罗列在一起。 鲍勃·穆尔在门口一伸出头,凯茨就看见了他,他在向一位警探大声下命令。彼得·梅森也已写完了办案报告,并给妻子打了电话,他们在电话里谈的时间很短,放下电话后,彼得的脸上掠过一丝沮丧的神情。 接着彼得问凯茨:“对于比利这个人我们打算怎么对付?” 凯茨抬起头用目光扫了扫周围的人,发现没人正注意他们二人的谈话,便又说道:“我有种感觉,警佐会为此感到很头疼,要是你直接向麦金尼斯探长汇报怎么样?也许他会向我们建议撤掉戒严装置,以便对通缉犯的藏匿之处实行谨慎的监视。” “那穆尔会怎么看呢?” “我不知道。”凯茨说,“没有他的带队,我也能自己调查。” 72 看到探长和凯茨在一起进行单独谈话,彼得就先离开了。之后凯茨又打电话给瓦莱丽,他的秘书告诉她他刚刚“出去”,换句话说,意思是他“在卫生间里”。凯茨只好说几分钟之后再打过来。 克莱尔·库伦给凯茨留下了她家的电话号码,她先是周末失踪,而后又回到家里,整个过程前前后后都被弄得扑朔迷离,可一句“什么也没发生”使凯茨不得不放弃对整个事件的继续调查。电话响了有好一阵子,凯茨刚打算要再数三下,克莱尔接了电话,“喂?” “我是凯茨·弗拉德。”她说。 “我们能见见面吗?”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柔和。 “在你家吗?” “不。”声音开始有点生硬。“丹尼尔周二要去踢足球,我打算出去练习长跑,这还是我回家以来的第一次训练,我们定个地方谈谈行吗?” “在哪儿?” “我正想要慢跑大约6公里,地方随你定。” “好吧。”凯茨说,“到我家来怎么样,我是说7点钟?6点钟左右我会给你打电话提醒你一下。” “不!”克莱尔断然拒绝了凯茨的建议,“我那时不在家,这样吧,七点一刻之后我赶到你那里,我会等到七点半,如果那时你还没回家,我们再约时间见面。” “你需要我的地址……” 瓦莱丽从卫生间出来之后给凯茨回了电话,“今天我去你那行吗?”他问道。 “可以,但得稍晚些时候。”凯茨说,“8点15左右我在公寓里等你。” “你还得洗澡,还有跑步,这是老习惯了。” “是的,我7点钟要出去跑。” “想不想让我早点儿过来,先动手做点吃的?” “为什么不呢?”凯茨反问道。 “工作中出了点儿问题。”瓦莱丽措辞谨慎,缓缓说道,“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你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现在不方便,晚上见而再说,喂,你最近怎么样?” “我一直很忙,瓦尔……” 办公室里有人在和他说话,停了一会儿又接着说,“好吧,凯茨,就谈到这。” “谢谢你还记着打电话来,瓦尔。” 他挂了电话。 凯茨又试着给玛丽埃拉打电话,对方接起了电话,“你好,我是玛丽埃拉·芬奇。” “我是凯茨·弗拉德。” “噢,你好,凯茨!瓦莱丽好吗?” “情况不太令人满意。”凯茨说。 “我可不可以知道你不满意的原因?” “当然可以啦。”凯茨自我嘲讽地说,“我认为他一直在想让我从上午9点到下午9点工作,这样当他回家时我可以为他准备好茶。要么就干脆不工作在家呆着,把自己养得胖胖的。” “男人嘛,他们全部如此,但是像我们这样的小女人整天呆着,很快就会感到不满足。” “你又来了。”凯茨说。 “我怎么啦?” “说起话来就像你的老爸。” “对不起,只是偶尔像一回。” “喂,那不是什么大问题。”凯茨轻松地说,“我想那很招人喜欢。”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一小会儿,“谢谢你。”玛丽埃拉最后说道,“我打电话——我打电话——是为了看看你能否过来和我及我的丈夫吃顿便饭,就在本周末,时间是星期六,还有别的一些朋友。” “你请瓦莱丽了吗?” “还没呢。” “玛丽埃拉,你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总是在关键时候接到任务,我当然愿意去,如果可以的话,我肯定到。” “那瓦莱丽呢?” “当然得和他同去。” “到时候我再告诉你那座桥的故事。” “我也有一个故事要跟你讲。”凯茨说,“我们今天在桥内发现了一堆被盗的赃物。” 玛丽埃拉大笑起来,“可惜不是家具、电视……” “你说什么?” “你周六来,别忘了带你的男人一道来,我到时候再和你聊,好吗?” “就这么定啦。”凯茨说。 73 凯茨去见鲍勃·穆尔,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打拘捕麦克林托克的表格。办公室里只有穆尔一个人,他站在窗旁,低头凝视着下面的公路。 “警佐,你要检查一下吗?” 穆尔转过来,“填得正确吗?” “是的。” “那就不用检查了,是不是?” “我非常感激你,鲍勃,多亏你及时赶到,制服了那两个家伙。” “有多感激?” “什么意思?” “弗拉德,你说你谢我救了你,没让你挨打或是更糟,你对我有多感激?” “我不清楚我——” “詹妮·富勒顿一案你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试着不去想这件事,我们一直也都很忙。我还没决定呢,现在正忙g28一案,把麦克林托克捉拿归案……” 穆尔面色凝重地坐了下来,“你瞧,弗拉德我们也别拐弯抹角了。如果你要去见探长,就去吧,别让我整天忐忑不安的。” “我不想那么做。” “弗拉德,也用那种方式对我吗?” 凯茨望望身后敞开的门。没人,她关上门,说:“鲍勃,我们谈谈好吗?” “鲍勃·雷德四处乱窜,但……” 凯茨坐下来,“把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 有人轻拍了一下门,“什么事?”穆尔高声问道。 门口伸进一个头来,“警佐,探长想找你谈谈,他也想见弗拉德警探,他问半分钟内你们能否一起去他那里。” 说完,那个头又迅速缩了回去,门轻轻地关上了。 穆尔面色苍白,“我想你刚才说你还没决定?” “还没有!”凯茨赶快说,“探长一定是为了别的什么事要见我们,我想梅森警佐也在他办公室里。” 穆尔身边有一个橱柜,上面有一听可乐。他起身拿过来,一下拉开拉环,灰褐色的泡沫溢了出来。穆尔骂道:“狗屎!”凯茨没想别的,随手抽些纸巾递了过去。“谢谢。”穆尔边说边擦衬衫,橱柜和抽屉。“我想你认为我当时正开车外出,喝酒肇事后不负责任地一逃了之,对吗,弗拉德?” “我不知道,警佐。” 穆尔走回到椅子旁,“可我不是不负责任。” 凯茨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等着穆尔叙述事情的经过。他坐了下来,喝了一大口可乐。 “那天晚上我一直待在家里。林赛带男友回来跟我和琼吃晚饭;你见到琼了,对吗?”凯茨点点头。“12点钟时我们迎接新年,然后大约1点钟,我带他们去参加林赛一位朋友的聚会。在家时我们四个人喝了几瓶果酒。12点刚过时我还喝了点别的酒。当我开车把家里人送到那时,有人又给了我一杯白兰地。我想都没想就喝下去了。弗拉德,这下我可喝多了,可我头脑还算清醒。但我知道如果那时有人要检查我是否酗酒驾车,我一定通不过。” “你开车回的家吗?” “一路上我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即便让我闯红灯,我也不想冒那个险。我停过一次车,一位总部派来的警佐向我挥手,示意我继续开。” “但你却开车撞了他,又向城外开去。” “我知道,我正要讲这个。”他扫了一眼窗户。 “我目击到一起抢劫案。当时我正好开车穿过市中心。麦克林托克正在倒车,从音像店的橱窗中穿过。我没多想,就掉转车头冲过去抓这帮劫匪。到处都是玻璃碎片,我觉得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人知道我是便衣。他们发现我时先是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一起冲了过来。劫匪中有两个人手里拿着一些小棒球棒。” “是圆场棒球棒。”凯茨说。 “我没准备当时就跟他们较量。他们显然也认为还是溜走为妙,警报已经被拉响,警车马上就会赶到现场。” “他们开车仓惶而逃。我本该开车继续赶路,但我没有,我开车尾随其后。一定是麦克林托克这个该死的家伙在开车,他以60迈的速度在市区里开车,到公路上时又增加到80迈。我尽量和他们保持一定距离以便跟踪,同时还希望他们在前面的十字路口翻车或被巡逻车截住。但是,弗拉德,要知道事情总是这样,当你需要身边有位警员时,偏偏就没有。” 凯茨盯着穆尔的眼睛几乎落下泪来,在她面前坐着的男人正在讲述他的一段生活遭遇,他可能要因此坐30年牢。 “这时那位叫富勒顿的姑娘突然走了出来,我试图躲开她,而且差不多做到了。她只是轻微撞了一下车的尾部,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我迅速将车掉过头来,发现她伤得并不重,她坐在那,头脑清醒地对她的同伴大声喊着,我从来没做过这样可怕的决定,我知道要是我去救她,我就被拉去做测醉分析,一定会被查出喝多了酒,无法控制自己。我坐在车内考虑了大约5秒钟,然后开车离开了事故现场。一切都错了,我知道是我的错。这时林赛还在谈她的婚事,琼仍然和病魔斗争。一切一切都将离我远去。沿着公路我又开出大约一英哩,然后我打了个电话叫救护车。驱车回到家后,我开出琼的车,让她从btk拨打999。接着我又回到现场,当时巴克·肖特正在那,他发现我喝了酒,让我赶快离开。” “周六你又去了k&j?” “是的。肯欠我个大人情。几个月前我让他的一个孩子免去牢狱之灾。” 这时,凯茨开口解释道:“我是在一家物资分配机构遇见那个老家伙的。第一次我看见他时,他就说:‘不能回避一下吗?’我以为他是说他已经看见我们到过修车场了。” “那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是不是?” “是的,警佐。” “那你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 “鲍勃,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警察这一行你已经干了5年了,你可能会告发我吗?” “我说过我还在考虑这件事。” “探长让半分钟内去他那。”穆尔说,“我们最好一起去。”他站起来,身上好像只有一点力气。“弗拉德,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小忙?” 凯茨也站起来,“你要我做什么?” “一旦决定,请先通知我一声。”穆尔说。 “好的。”凯茨说。 他们一起去见麦金尼斯。 74 “请进,鲍勃!”汤姆·麦金尼斯说。他的办公室门是敞开的,彼得·梅森正在边上一张椅子上坐着。“过来想想办法,看如何对付麦克林托克这个盗窃团伙同时又不破坏证据。” “汤姆,我们目前还不能向你保证什么,我们已经抓住了三名劫匪,很快也会将比利拿下的。” “鲍勃,就像上次拘捕中其他伙计们抓他一样。这次抓比利也是如此,如果他能回去拿赃物的话。” “这次他是不会走近啦,那里布满了警戒。” “我知道,鲍勃。我们已经和局长商量过了,我们打算把尸体从河边移过来,这样我们可以对那个地方进行监视。我们可以脱下警察制服,给你的犯人以足够的余地靠近。” “具体地说,我们该做什么?” “等待比利出现,他一走进去就抓住他。” 彼得·梅森从座位上向前探了探身说:“鲍勃,问题是我们没有地方可以藏一辆监视车。如果比利是个有头脑的人,他会先观察一下再走近。他很快就会发现我们在那儿设了埋伏。” “要是看得见的话,我们可以装作一对正在调情的恋人,我们还可以拿掉挡风玻璃。” “我们想过这个法子。”麦金尼斯说,“弗拉德,你刚才的主意提出来过,即便这样我们也要派警车轮流守候。” “什么意思?”穆尔问。 探长冲梅森点了点头,示意他从办公桌上拿下一撂纸。“鲍勃,我们的建议是用三辆汽车,两名男警和两名女警分别坐在里面,大约每半小时轮流开进或开出这个地区。一对在停车场等候,另两名警官紧随其后作保卫。” 麦金尼斯继续说:“我们会经常派人开车到这个地方,当一辆车开进时,另一辆就离开。我们尽量不打草惊蛇。” 凯茨咳了一声,“头儿,夜里大部分时间那儿都有人。想想看比利会不会那么愚蠢,在众目睽睽下卸下一堆棘手的货物?” “可能不会吧,弗拉德,你的意思是——” “为什么不让这个地区一直有警察守卫,直到夜里十一二点,然后得装作撤离,与此同时在周围布置下警员,那就不会有问题了。” “那从现在到那个时候。他们该做什么呢?” “休息几小时也不错,长官。” 麦金尼斯看了看穆尔警佐,“你说呢,鲍勃?” “对我也不错。” “好吧!”麦金尼斯说,“那就这么办吧。我们已经派廷格尔和迪本在那守着——这是他们主动要求的。很明显,比利·廷格尔已经在加班加点地干活了。梅森警佐说他也认为停下来休息一阵为好。鲍勃,你也可以放松一下,四处转转,对吧?” “我是这么想的,就这样吧。” “好的,我会把其余挑出来的警员留下给你作备用。” 鲍勃·穆尔走向门口,“到我办公室去。”其他人起身跟随,麦金尼斯冲凯茨点了一下头,说:“鲍勃,我要和弗拉德警探谈谈,她过一会儿再去。” 他们一出去,麦金尼斯便柔声问道:“你想了解g28案子吗?” “当然啦,长官。” “死之原因是溺水,到目前为止,还不能断定那不是一起事故。在河的上游找不到死者的衣物,看来明天还需要进行一次更为彻底的现场搜寻工作。我们还没弄清死者的身份。我们只知道她的年龄,三十到四十岁之间,发生过性行为,不久便溺死在河中,如果是遭人强xx,死者身上并没有施加暴力的痕迹。只在手腕和脚踝处有几个轻微的伤痕。看上去什么东西曾刮蹭过死者的手臂,但法医还不能肯定是什么武器或工具。” “打破了什么地方?” “我不懂你的话。” “你说法医看见死者身上有伤痕?” “是的,一种灼伤的痕迹,在胳肢窝。” “胳肢窝!” “是的,你怎么啦?” “我猜她的衣服可能被流浪汉捡去了。汤姆,那可以证明死者是自杀。” “是一个女流浪汉吗?” “我只是猜想!” 麦金尼斯在他抽屉里翻了一通,凯茨猜他可能在找酒。 “关于这条河,我们已经和两位专家谈过了,其中一位认为死尸一定是涨潮时顺着水流向上漂,退潮时又漂了回来。我们推翻了这种说法,她没死那么久;另一个专家认为死者一定是落入或跳入水中,在上游大约四五英哩处。” “噢,太棒了!我们可以在河的两岸六七英里内的某个地方找她的衣服。” “不错,这就是我们下一步进行搜索的范围。” “可这案子要不是谋杀案呢?” “看上去不像,只是有点滑稽,死者身上的伤痕有点可笑。就像你的朋友克莱尔·布伦一样可笑。这也正是我想跟你说的。” “今天她给我打电话了,我已约她今晚在我的公寓里谈谈。我们要一起跑步,然后再聊一会儿。” “小心点,凯茨。” 凯茨有点吃惊,“这话什么意思,小心点?我只是要和一位长跑搭档一起训练!” “凯茨,你是一名警察,你没有搭档,防着她点,我只是开了个玩笑,但记着防着她点。可制止一些狗屁法官把案子搞糟。” “汤姆,你认为这个案子成立吗?” “我们还没找到线索,我只知道这位女子和她的丈夫都对我们隐瞒了实情。他们从我们一进屋就对我们说谎,而且一直在说谎。” 第16章 75 凯茨很少在5点钟下班,只有这一次。要是有那么一天11点半她还没开始工作的话,她一定把那一天当成她的幸运日。 穆尔警佐在忙着安排午夜开始的监视行动。当他提到在什么地方集合时,凯茨建议在船屋附近一个简陋的停车场里,也就是距离比利的“阿拉丁山洞”半英里处,离警戒地区直线距离大约有200米。穆尔同意了。接下去彼得·梅森将有六个钟头的空闲时间。完全是出于好意,凯茨建议彼得去她那儿。凯茨又给瓦莱丽打电话,想告诉他今晚家里可能会有点乱,这次接电话的又是那位秘书,瓦尔早就下班了,他去了体育馆。从事与人打交道的行业真不容易。 凯茨搭彼得的萨伯车回家——正如彼得所说,他们没必要费劲去找一块空场来停两辆车。彼得热衷于同凯茨聊天,可是凯茨没这兴致。她是不得不给他提供一个消磨这几个小时的地方,她并不想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她想起了皮克西·沃尔特斯和克莱尔·布伦,想到了淤泥,河水,接着又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死了还不晓得是谁,人们如何沦落到如此孤独的地步? 夜幕快要降临了。对凯茨来说,没有酒精的刺激,就连夜色也显得很晦暗,很漫长,她突然对彼得说:“把车开到船屋那,送我到肖哈姆。” 警佐刚把车开到路旁准备右拐,“为什么?”他问,声音就像在执行任务。 “我想去,不行吗?我领你看看那儿的船屋,你会为那儿的景致着迷的。” 天开始下雨了,“就像看一幅干巴巴的画一样。”梅森说道。 彼得这人很不错——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们绕过高峰时的车流,又绕过几个停车场,开到大桥处停了下来。他们左右环视,在警戒区内,公然停着一辆拥挤的像“三明治”式的货车。这肯定是鲍勃·穆尔或麦金尼斯探长安排好的。那是一辆宽大的车,底色是白色的,上面喷着蓝色和红色的彩条。很明显,那是在提醒过路人:“喂,看,警察在这儿。”凯茨能看见了约翰·辛吉,警员已经躲进车里避雨,凯茨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情形已经不只一次了。她心里没怪他们不在雨中守着。当警察并不容易。 凯茨和彼得开车驶向公路,接着又开进一个停车场。那停着六辆小汽车和货车。他们缓缓靠近时,他们又看到八辆,其中有两辆紧挨着楼梯口。 “一家一家地找吗?”梅森问。 “我猜是这样。”凯茨说,“他们一定是挨家挨户地敲门,看看今天早上谁不在。” “那现在你想干什么?” “我们先到上面去看看。”凯茨说:“跟警员们打声招呼,再跟几个居民聊聊。” “万一你一时走了眼怎么办?”梅森说。 “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凯茨说,“也许我们可以再等5分钟。” 他们等了5分钟,10分钟,但每次看表时,他们都要向窗外看看,好像有人在给他们提示。外面豆大的雨滴不断砸在他们的挡风玻璃上。警佐决定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但发现拨不到他要的频道。凯茨试着安慰他,他该觉得自己很幸运,但彼得并没往心里去,他随意调换着波段,这时两名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警员走下了台阶。 彼得冲他们闪了闪车灯。在光线照射下,他们的脸呈现亮白色。他们迅速低下头躲开这刺眼的光线,凯茨一下就认出了他们,那位穿着一双黄色大水靴的警员是哈里·迪斯,和他一起的那位丰满的女警官叫朱莉亚·琼斯。她是个性格倔强的姑娘,一周量三次体重,曾热烈追求过尼克·贝利。这一对搭档踩着雨水向他们起来,警佐俯身打开了车门。 哈里站在朱莉亚前面,他低头向车里看,认出了凯茨就上了车的后座,彼得使劲敲着加热器。哈里悲喜交加,低声嘟囔着。这时他已擦掉了脸上的雨水,嘴里不停骂道:“真讨厌!”朱莉亚也上了车,咣一声关上车门,跟着骂起来。 “一下子就淋湿了,是吧?”凯茨问。 “真他妈的活见鬼!”朱莉亚说,“你来是幸灾乐祸地看我们的惨相吗?” “不是,真的。”凯茨感到受了伤害,“我来是为了帮助几位同事,挨家找找看,我以前来过这儿,见过几个人,其中一个叫蒂姆·哈希特,长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是个美国地方佬。” “我也见过他。”朱莉亚说,“他是夜校的老师,住在中间那个船屋里,紧挨着前面摆着鳄鱼牙骨的那间屋。” “他是哈希特吗?” “我说过了,他长着一双大眼睛,屋内有一个木制的壁炉,说起话来带着有趣的地方口音。” “你把我弄糊涂了。”凯茨说。 76 驳船是红黑两色的,上面漆黑一片,窗子里没有灯光,玻璃像瞪着的眼睛。甲板上银色的光冷冷地巡视着。雨水夹在风里,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阴沟,溅起一团水雾;大海,河水和茫茫夜色,这正是黑暗降临前最后一丝昏暗的光亮。 凯茨穿着“高瑞泰克斯”牌夹克衫,虽防水却挡不住地狱般刺骨的寒气。她的牛仔裤只用了几秒钟就湿透了,现在颜色也变暗了,像绳子一样从屁股往下垂着。只有裤角还在风里啪啪地摆动。寒气和潮气不怀好意地在凯茨身上寻找最脆弱的部分:那双穿着雪白棉袜、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痛苦的脚。 她成功地说服了彼得给她几分钟,并说服其他人等在车里。她头上没戴帽子,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替她挡风遮雨。雨水肆虐地在她周身流淌,还滑进她的领口,她能感觉到她在淌鼻涕,粘粘的液体很快和雨水混在一起。当她机械地伸手去擦鼻子时,嘴里尝到淡淡的咸味。 “只几分钟,好吗?我不会有事的。” “你疯了,凯茨。外面真是他妈的可怕极了!” “弗拉德,朱莉亚和我已经查过所有那些船了,你还想干什么?” 她已经打开了车门。“5分钟,行吗?4分钟。就让我去看看那两条船吧。” “哈希特不在那儿,凯茨。” “4分钟。”然后她一头冲进了雨里。 她下到船上,船身摇摇晃晃的。甲板是蓝色的,因为泡了水显得颜色很深。整个甲板是平坦的钢板,铆着螺丝钉。她抬起手去按门铃,雨水打在她的手腕上。她按下去的时候,光线暗了一下,似乎有反应。她想听听里面是否有铃声在粗鲁地响。好像听见了,却又不敢肯定,风声和雨声一刻不停地灌进她的耳朵。 这可没有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她,更没有为她斟酒的双手,即便她用拳头使劲地捶那扇门,也没法得到哈希特的一点点回应,只有当她没好气地用脚踢门时,才得到一点补偿——门动了一下,从活页上脱离下来一些。所有她能听见的还只有雨声。 她朝门框的右边挪了挪,离铰索远远的,往里张望了一下。她猛地用手推了门一下,又猛地缩回手来,就好像门是活的一样。门荡开有大约6英寸,伴随着潮闷的、沉重的声音。她能听见的还只是雨声。 彼得和其他人就在汽车里。他们离得很近,只要30秒钟他们就能冲上台阶到她这来。潮乎乎的,是的,令人窒息的潮冷,是的,但他们就在那儿,没问题;他们马上就能到这儿来,来分担她的恐惧,减轻她的疑惑。 他们都是有风度的男警官,他们就在她附近。凯茨知道彼得、哈里和朱莉亚都在不远处,不会出事的。在这儿她应该使用她的无线电、她的大脑和常识。她不该进去。 警察的成文规矩写得很清楚:如果有疑问,请求支援并在原地等待。凯茨明白这规矩。你如果只是用脚趾头碰碰这条线,那你的错误还不算太严重。但你的进展也不会大,你呼叫总部并傻等在那儿,在线的那边可能有一个孩子死掉了或发生了一桩自杀案。没人会说什么,你得自己诠释这规矩,别犯大错,也别想有大的突破。 无论你最后能找到什么恐惧的心理总是一样的。未知的才真正是问题所在,这也正是为什么会有这么条规矩。“请求支援。”就是这么回事,再没别的规矩了。 可凯茨现在想的是警察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她要努力做到的警察间的默契。也许哈希特的驳船里有点不对劲,如果真是这样,那哈里,茱莉亚和彼得连屁也不会放一个就会出来让雨浇个一团糟。他们会从梅森那台暖和又干净的汽车里冲出来在半分钟内赶到凯茨的身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逃生。以后他们可能会在警局的休息室里边喝咖啡边闲谈这件事。谈上一个月……但是如果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凯茨硬是把这三个警察拽到暴雨里…… 第二条不成文的规矩同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区别有关。它与女警员不再保有“女”的关系,即便凯茨不大惊小怪地把其他人都叫上船来只发现了一个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空舵手室,也没人会说什么。她信书本信得有些过分,这是可以理解的,她只是个女警探有点紧张而已嘛。当然可以找几个人来帮她,而且他们也料想会这样,一个匹夫的做法可能会有所不同,但那是因为他是个匹夫,你可以等着瞧。 凯茨知道对付恐惧的窍门就是把它消灭掉,迈着最勇敢的步子来对付每件可怕的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探过门的侧柱,摸索着想找到灯的开关。十几岁时看的恐怖片的记忆让她的手颤抖起来,她突然想到会有另外一只手,一只毛茸茸的手,碰着并拽住她的手,如果这是一部电影,也不会有现在这么真实地让人的身体变得僵直。这时该有闪电划破夜空,雷声应在她的头上作响,她的心跳声会越来越快,和她的呼吸一样变得急促,神秘的音乐也该悄悄爬上人的听觉神经。 她的手在木板上来回上下移动,但什么也没摸到,她答应过自己只做这点事,打开灯,然后如果必要的话就像奔丧一样逃生。但什么也没发生,她将手探向更深处,上下摸着,一旧油画,有年头了,画下面的木板墙,还是什么也没有,当她停下来时,感到她的脉搏,神经,氧气和唾液都挤在她的嗓子眼儿撕打得正欢呢。他妈的,真他妈的。 再往里一点……现在她可能错过灯的开关了,手伸得太远了,真黑呀,太蠢了。找到开关,只“咔嗒”一下打开它,然后就溜回车里去,不然就只好把牛仔裤里的手电拿出来了,只有小小的半英寸长的光柱。这次可是自己制造恐怖气氛了,因为你得紧紧跟着灯光。 她用手臂接触着木质的画面,内侧的那肉感触着是否有塑料的突起物,然后,接近她的肘关节处…… 碰到了,她把手臂缩回来,手落在开关上。再喘一口气,咔嗒——她做好准备面对可能出现的苍白的或血淋淋的尸体,或是吊在天棚上的什么东西,或乱成一团的场面,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普通的家用餐桌,一木书背朝上以便记住页码的诗集,酒杯和瓶子。 角落里有一双长靴,肥大的袜子塞在靴口上。这是一个农家的厨房,海尔弗特的一个冬夜,厨房是空的。 77 凯茨听见车喇叭在叫,几个短声,然后一个3秒钟的长鸣。她又环视了一遍房间,就走出去来到雨中。她走了大约5码。等到能清楚地看见车子就停了下来,然后挥挥手,闪动手电筒,车的头灯闪了一下。她又回到驳船上。 雨水仍在涂过漆的金属甲板上肆意流淌。她的跑鞋是橡胶底的,踩上钢板上吱吱响,她走回舱内,喊着哈希特的名字,与其说是期待会有人回答,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灯是亮着的,她也有些适应了,桌子是昨天夜里她在它旁边坐过的,还有哈希特的书和红色的家具。 “喂,蒂姆·哈希特,我是弗拉德警探,我们见过,就在上个……” 这样喊真是太蠢了,哈希特可能仍在工作,或坐在车里,在回家的路上。他说他在刘易斯辛工作,每天从8点半到下午5点半。现在还不到7点。可能他正在车上等着交通堵塞解除,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并为自己感到难过。凯茨觉得很冷。 凯茨也不想有那些奇怪的念头。但朱莉亚曾把蒂姆·哈希特描述成一个高高的,英俊的男人,如果她没说过他很瘦,高个子,红色的短发,漂亮的眼睛,凯茨是不会犹豫的,也不会说“你盘问过他?在哪儿?” 朱莉亚完全误会了,“当然是在他那条破船上。你说还能在哪儿?” “他的哪条船,朱儿?”凯茨问这话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真他妈的,凯茨!当然是他的驳船。你什么毛病?” 凯茨说:“没什么。”她拿不准什么地方不对头。就告诉他们说她要去查看一番。 所以如果朱莉亚跟那个美国人交谈过而他就是哈希特,那前一天晚上他为什么在另一条船上而且称自己为弗雷德·凯米呢?如果他是弗雷德,是住在另一条船上,那他为什么今天早上又出现在贝兹号上,并且扮演蒂姆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很干燥。“我找一个叫蒂姆·哈希特的人。” “贝兹号上,倒数第二个门。” 那个美国人有可能是哈希特吗?有人叽哩哇啦地来敲门他就把她干掉了?但是后来,那个长着一双猪眼的小矮子,告诉凯茨说他才是哈希特。那个美国人应该能料到这一点。 “蒂姆·哈希特?” “谁要找他?” 然后凯茨曾经回到下面看见汤姆·麦金尼斯坐在他的车里。她只离开过1分钟,也许是1分半,但也是够让什么人从一条船上打电话到另一条船上。 他的确说过他是哈希特吗?没有。但他认识克莱尔·库克·布伦。所以,如果在贝兹号上煎牛排的那个家伙不是哈希特,那他就只可能是那个高个子美国人的同伙了。因为他在一分钟内就编好了一个故事,做好了撒谎的准备。没办法,蒂姆·哈希特有5英尺7英寸高,且其貌不扬。那个美国人,可能他就叫弗雷德·凯米吧,却说他自己是蒂姆·哈希特,为什么呢?就因为他在蒂姆·哈希特的船上! 这就是凯茨现在为什么想上去看看的原因,突如其来的直觉让她为哈希特的安全担忧,朱莉亚说过她上午8点时跟那个美国人聊过,凯茨并不是真的认为他会潜伏在什么地方,但她并不确信她一定就找不到蒂姆·哈希特,她最近已经习惯了被绊倒在尸体上的经历。 朱莉亚不太乐意,但她很坚决。“哈希特说他今天白天和夜里都不在家,他说他很忙。忙着照顾他的小矮子!” “他的什么?” “他说‘小矮子’我猜他准是想显示一下他变得多像英国绅士,这不管用。” 克莱尔·布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件怪事,这件事不仅逼得她说谎,她丈夫说谎,而且还使得哈希特把这谎言继续下去,然后在哈希特的船上就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居然被警署打去的例行公事的电话吓了一跳。难道朱莉亚撞上了一桩入室抢劫案?那个美国人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许哈希特就在周围但不愿现身? 所以凯茨知道她必须去把船里外搜一遍。就这么定了,可是总得找个理由——鬼才知道什么理由——但她总是听见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说发生了一些怪事。但她发现了那扇没上锁的门。她知道她的判断是对的。她慢下脚步,不仅是因为害怕,而且是感觉到要发生的事正像上涨的潮水一样向她压来。她进去了,结果什么也没看到,看到的只是一个再正常、整洁不过的房间,贝兹号的舵手室餐厅好像没人用了。只有当地报纸上连载的马丽·塞勒斯特,这正是凯茨得下到船腹舱里去看看的原因。她还不得不告诉自己哈希特不在那儿。她敢肯定他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被一排湿淋淋的红灯堵在路上,她走下楼梯。 78 舵手室的地板看起来像是橡木或袖木的,磨损得很厉害,人类长年活动的痕迹,诸如踩踏,打翻的茶水,擦拭和打蜡,已经像面具一样把地板原来的样子遮盖得无影无踪了。 她是否可以想想楼梯呢?通向底层甲板的楼梯,就在厨房过去一点,很陡,安着硬木的扶手。俯身下楼之前,她想找找灯的开关。要知道她还不太自信,至少是还有些胆小。外面,风呼啸着从船身上掠过。 还有另外一个棕色的电灯开关,又宽又厚,像是安装在古屋墙壁上的东西。她咔嗒一声按下去,一盏黯淡的灯从楼梯的底坐上发出同样昏暗的光。楼梯脚下好像是一个卧室,有一种淡淡的暖暖的潮气。凯茨发现自己下楼时身子向后仰着,总怕头会撞到上层的地板或倾斜的天花板,直觉告诉她它们就在前面,就在前面4英寸处。下到底部,她从感觉空荡荡的那间屋子走开,跟随着另一种感觉,另一种气味朝蒂姆·哈希特的卧室走去。 那儿还有一个开关,一对旧的连接器和另一盏昏暗的灯。屋子里潮乎乎的,凯茨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什么可怕的,奇怪的或突然的发现。哈希特的床是黄铜制成的,很陈旧,被子没完全垒好,毯子很随便地盖在被上,枕头上还有躺过后留下的皱褶,床边的柳条小桌上有几本罗希·李的平装书,有一盏读书用的台灯。旁边地板上放着一部电话机。 她眯着眼睛往橱柜和黑木门后的凹室里看了看,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衬衣,几条裤子和几双鞋……架子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内衣,没有袜子,只有一个球拍和一盒带红点的球。哈希特已经走了? 她走出来,经过小小的浴室来到第二间卧室。这里比第一间稍冷一些,也有点潮,有一张空床,毯子卷成筒形——这是间客房,门后是洗衣机,装满了衣物,洗衣粉和柔软剂放在上面,还有空气清新剂,一架小的蓝色卷纸器,一盆刚插好的蜡灯和一个便宜的塑料电筒。她又回到上层。 第三次进到舵手室还是觉得很温暖。从炉子里扑出夹有粉尘的热气,空气里有一种木材和香料的味道。这次她觉得屋里很空。放在屋子一头的书架已经被挪空了,上面有一条灰尘落成的线,很明显是一排书背造成的,凯茨向上扫视着,头顶上架子上的书仍能让人觉出哈希特对诗歌的偏爱。她仔细看了看。他的品味似乎不太具体,从威廉·布莱克到斯毕克·密利根他好像都喜欢,那些书一本换着一本,足有10英尺长,中间没有空隙可以将餐桌上的那本书插回去。凯茨把书拿起来,在翻开那一页上折了一角。她把书塞进夹克里就离开了。 其实没有必要去搜那个美国人的船。但凯茨决定按规矩办。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做了一次深呼吸,就又冲进夜色中去了。拽船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溪流。她快步走去,当她到达那条船时,她确信里面没有灯,但反正她也已经到了甲板上,就试着去开门。正如她所料,门锁得很严。 当她回到萨伯车那儿时,彼得·梅森正在抽雪茄。车内很干爽,很暖和,有烟草的味道。凯茨怎么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厌恶香烟却对雪茄这种更昂贵的燃烧草叶的方式毫不介意,她正想说点什么,梅森就张嘴报复了。 “你他妈的敢说话,弗拉德。” 凯茨没去赞扬他的雪茄,而是说“看来哈希特跑了。他的衣柜都空了。” 另外两个警察都不见了,毫无疑问是去什么地方避雨了。凯茨的双脚周围开始冒出白色的气体——她可以很精确地猜出它们的感觉。彼得·梅森身上干干的,但情绪很糟。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朱莉亚·琼斯以为你迷路了,她觉得你是小题大作。” “她可能说对了。”凯茨说,“关于诗歌你了解多少?” “关于什么?” “诗歌,你知道……” “你想要哪个数?” 凯茨咕哝了一声。 “零。” 凯茨似乎闻到了水烧热时的味道,“现在,为什么我已经猜到那一点了?”她说。 警佐突然想起来“站在燃烧的甲板上的那个男孩?” “那不算数。”凯茨说 “我们在维娜斯号上?” “还是一样!” “那零就基本上是正确的了。”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从停车场倒出来,他们来到小岛的公路上。 “现在几点了?”凯茨说 “7点过5分。” “差不多。”凯茨说,“有人要去找我。” “8点?”梅森说 凯茨做了个鬼脸,“5分钟以前。” 79 7点25分他们到了因科曼街,肖哈姆到布赖顿的路有一半都成了水路,要不然他们还可以更快一点。这是彼得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水灾”,他像个新手似的把萨伯车一点点开过去。在百分之八十的路程上引擎都在出怪声,以罢工相威胁。这之后,彼得对于有水的路面就备加小心了,尽量走高的路面,挂低挡,而且不停地改变速度。 他们回到家时,警佐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车停在了凯茨的公寓门口,克莱尔·布伦的黄色迈拓车还停在那儿,就在街对面往下几码处,正对着莱蒂斯夫人的车,凯茨的邻居现在一定乐得要命,每隔半分钟她就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窥视一次,一边看着外面的车一边叨咕:“还在那儿,真怪。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真怪。” 如果克莱尔不是很有耐心,就是用凯茨回来晚作借口以逃避从车里出来去跑步。在城里这虽算不上是很好的避雨处,风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即使这样,雨水还是让人感到很冷。这种天气去跑步真是糟透了。凯茨从萨伯车中出来,轻轻挥了挥手,有一只手也摆了摆算做回答,克莱尔打开了她的车门。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骑手服,里面好像是一件运动衣。她向凯茨和正从驾驶室里钻出来的警佐走来。走近一点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天空,好像想说:“我们在开玩笑,是吧?” “你好,是的。”凯茨说。克莱尔用一种尖刻的眼神望着彼得。 “哦,克莱尔,这是侦探梅森警官。”凯茨解释说,“他家里住宿方面出了点问题,我想让他在我这挤一挤。” 克莱尔冲警佐点了点头,又朝凯茨说:“这种天气!” “这天气是够呛!”凯茨说,“进来吧!” 10分钟后,他们都裹着毯子围坐在加了热水的烈性酒旁边。柠檬汁从塑料瓶中倒了出来,威士忌很便宜,蜂蜜是从塞浦路斯进口的,但是,天哪!它们搀在一起可真够劲儿,很难决定是该用杯子来暖手还是用来喝酒,最后他们决定做些让步:喝了第一杯,当中央供暖系统开动时把第二杯抱在怀里。 凯茨把配酒的原料都准备好了(连警佐也能配出烈性酒)就一边喝一边走进卧室把那一身湿透的行头脱下来。能湿到这种程度的情况对凯茨来说很少发生。如果穿得更少,可能会出现更糟的情况。但那只可能是她在沼泽中穿行,做越野训练或追赶一个lok的pb以便得到100镑头奖时才会发生的情况。但像这样被浇个透心凉,又不能跑步以获得热量就是另外一回事,她觉得非常不舒服。今晚她能想像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如何走到克莱尔·布伦喷吞的烟雾旁边,她真希望那个女人已经走了,更糟的是阿道桥上的夜间警戒还没有解除。想到要同彼得·梅森一起度过六七个小时,凯茨并不太高兴。 但彼得很高兴。他真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走运。两个还不到30岁的女人,而且都是跑步爱好者,说些悄悄话,谈谈关于各人的长处和训练计划绝对没问题。 克莱尔说话很注意用词,总是停顿半天才答话,像一个陷入无望的错误约会的女人。其实并不是这样,克莱尔想说话,但只想对凯茨一个人说。可是只要梅森在旁边她不大可能有机会和凯茨单独谈话。她没想过梅森会出现在这儿。凯茨必须把他打发走,越快越好。 凯茨想再喝一杯暖暖身子,就朝厨房走去。她不经意扫了一眼挂钟,才觉得这第三杯应该换成茶。她一边把壶坐在火上,一边喊着问克莱尔想不想听音乐。 “想听什么?” “你随便吧!” 然后她喊梅森,问他能否过来一下。 彼得进来时,她碰碰嘴唇,又指指她已写好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让我和克莱尔单独待一会——很要紧。” 他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小声咕哝:“我他妈的得出去?这种鬼天?”凯茨点点头。 “多长时间?” 凯茨将她的两个手指交叉成十字形,半个小时,他掀起三个杯子。 “噢,太棒了!”他说。 他们用托盘托着三个茶杯从里面走出来。克莱尔已经把音响打开放进了一张菲尔·柯林斯的唱片,还不错。喜欢就听,不喜欢可以当作没听见,音乐很轻松地在屋里流淌。 彼得听说克莱尔1991年在伦敦曾跑出过2小时54分的好成绩。他有些吃惊,并向克莱尔表示祝贺,他呷了一口茶,说:“我一会儿要出去喝一杯。凯茨,去把我的衬衫和其它东西拿来,我喝完这杯茶就走,你们自便吧。” 他的谎撒得很圆滑。“等你回来我们做点吃的。”凯茨说,“你估计要多长时间?” 他站起来说:“半小时,40分钟。这样吧,我不在时你们女孩子可以说点私房话。” 克莱尔没有反应。 “出去时别太用力关门。”凯茨说。 第17章 80 男人一离开,这两个女人间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凯茨虽然怕喝醉,但还是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又给克莱尔倒了一大杯。现在暖风很热,屋里有些闷,但还算舒服,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也能感到温暖的气流在身上流淌,菲尔·柯林斯的曲子也慢慢归于静寂。 “我很高兴我们不用去跑步。”她说。 “我也是。”克莱尔说,“我有个好借口。” 凯茨把那杯多一点的酒递了过去,克莱尔接过来就喝了一口,然后才笑道: “我不喝威士忌。” “我喝,但也只是情绪低落时才喝。”凯茨说。 “多长时间一次?”克莱尔问。 现在轮到凯茨笑了,“一个星期我得喝两三瓶呢。” “真的?” “当然不是。如果我一个人,就喝一大杯,有很多时候我一点也不喝。男朋友来时我喝得会多一点,但他喜欢南方酒,我喜欢勤地酒,我上司就喝这个。” “你们一起喝酒?” “只在以字母‘y’结尾的那一天才一起喝。” “哦,是这么回事。”克莱尔说 她们沉默了几秒钟。凯茨期待着克莱尔说话,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冷静,克莱尔盯着金黄色的酒,玻璃杯的边儿和凯茨的三头小猪,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走过去把文森特抱在怀里。当她开始讲话,也是讲给文森特听的,凯茨只能算是无意中偷听到的。 “我不知道该从哪说起,该说些什么。” 凯茨谨慎地试探着,“时间不太多。” “你不会懂的,没人能……” “那是文森特。”,凯茨说,“他是个好听众。” 克莱尔转过身来,仍然抱着小猪。他那粉红色的身体贴在她胸前,那张猪脸在她胸口处蹭来蹭去。 “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什么……我……” “过来坐下。”凯茨柔声劝道,一边拍拍身边的垫子,“把你的朋友也抱来。” 克莱尔仍然紧紧抱着那只小猪。她笑了笑,傻傻的,“他很漂亮,是吧?” 凯茨又拍拍坐垫,“他自然有他漂亮的时候。”克莱尔走过来,坐下,端起她的杯子。 “我可以再给你倒满。”凯茨说,“但如果你再喝就得坐出租车回家了。” “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酒。”克莱尔说。她强笑了一下,“再喝一杯威士忌我就能飞回家去了。” 凯茨在沙发上盘起腿来,“彼得快回来了……” “我知道。”克莱尔说。 她用一个问题打开了话匣子:婚姻是不是泡妞一样?她不是在什么地方读过婚姻就是一场阴谋吗?女人不就是被她奴役着,被逼迫着提供性服务来换取安全和食物吗?不是的,凯茨说她想女人并不是这样的。 “那跟一个男人,或一头猪混在一起是为了钱,这么说是不对的了?” “我答不出来。”凯茨说,“我懂得太少。” 但她会这么做吗?会吗? 不会,凯茨说。 克莱尔的脸色突然亮了一下,似乎心中做出了一个抉择。她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说道: “我和丹尼结婚时,我18岁,他19岁。” “我15岁,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跟他约会。我们第一次做那种事是他强迫我的,那时我什么也没说。但现在我会说那是强xx,后来他对我很好,我想就是这么回事。” “22岁以后,我才开始明白丹尼对我所做的不是爱,他利用我,伤害我。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这些,就好像,就好像我被什么控制了。然后我开始认为可能是我身上的某些东西使得丹尼尔想对我做那些事。” “1987年的某段时间,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我只说了一句‘不再继续下去了’,就试图离开。但我没能走得太远,我自己没存过钱,父母也都死了,所以我去找丹尼尔的父母。丹的妈妈,桑拉,似乎能理解我。她拥抱了我,在储藏室里给我弄了张床,说我爱住多久就住多久。” “丹的父亲很守旧,很古板。一开始他不理睬这件事,后来他开始跟我说话,同我争辩,说婚姻是永存的,我必须跟我丈夫待在一起。他是个强有力的人,总能让事情像他想的那样进展。他们告诉我说我不太健康,需要帮助。丹尼尔是个好人,如果我连这一点也意识不到的话,那我一定是有毛病。” “不知怎么回事,后来我就住进了圣科德克医院。他们让我吃药,甚至给我做了ect。后来有一天桑拉来带我回家,她把我带回他们家,我们到家时,丹尼已经在那儿了。在我住院期间,他已经搬回他父母家来住了。他们为我们弄了一个双人房间。我回去时傻乎乎的,任由他们摆布,我回到丹尼尔的房间里,又跟他一起睡觉,又让他利用我,又一次。” “后来桑拉死了。有一天她觉得不舒服,三个星期后就死了,是癌症。我只能跟他们父子俩待在一起。后来阿诺德,就是丹的父亲,解释说他修改了遗嘱。我们必须一起生活直到他死后5年——我们得觉得快乐,如果我们继续生活在一起,就将共同拥有房产;如果我们分手了,这所房子就归慈善机构。” “他们家很有钱。丹的祖父以开办连锁新闻发布站而起家,他死后,丹的父亲继承了他的财产。他的事业一直在扩大。1985年,阿诺德死于心脏病突发,他留下差不多300万英镑给我和丹平分。但5年之内我们拿不到一分钱。律师读了一封信,是阿诺德写给我的。那老头觉得我配得到他一半的财产,我们必须守着这座房子和里面的房间,要让它们保持他死时的样子,而且我们必须一起生活。每个人都认为我们很幸福,直到他死后的第5个周年纪念日,也就是1994年8月。” “我就这么熬过来了。丹尼尔仍然随意摆布我,但我一直想着5年后我就能有150万英镑了。我一直存着这个梦想。那时我32岁,可以有足够的钱离开了。” “我一直都有工作,但我一直很沉默,很消极。这是处于丹尼尔控制下的另一件事,他完全控制着我的经济命脉,每天给我一点钱,从不让我步行去上班或干别的事。” “结婚后我的体重直线上升。后来出院后升得就更快了。我认为这只是个人形象的问题,我是躲在角落里的胖女人,没人会注意我,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但从遗嘱被宣读那二天开始,一切都改变了。我可以看到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 “第二天我就开始节食。午饭后步行40分钟而不是去睡大觉,后来我又开始早起游泳。丹尼尔不喜欢这样,但我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了。我告诉他我这样做是为了看起来更健康更幸福,这样我们就可以拿到那笔钱了,他很喜欢这个主意。” “11月份,我开始跑步。我本来打算跑1英里然后再返回来,可3个星期后我才做到一口气跑完1英里。又过了两星期我就可以跑个来回了,然后我找到一条4英里长的路线。到了圣诞节,我可以跑完全程了。4个月我掉了28磅。新年来临时,我已经很认真地对待跑步了。” “你也跑步,凯茨,你能懂的,你发胖过吗?” “没有。”凯茨说。 “哦,他们说人可以藏在脂肪后面,他们说得没错。我越瘦,就变得越结实。6月份时我又可以穿12码的衣服了。我每周跑40英里。工作的人都认为我出了毛病,但我没有。我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当我跑步时,我是自由的。待在户外,我就是我。” “后来我参加了长跑俱乐部。真让人吃惊,居然没人认得我就是那个接受过心理治疗的拐角处的胖女人。等到我听见有人议论我时,我已经在那待了一个星期了——‘骨干美人’。我高兴得像风筝在天上飞。我回到家告诉丹尼尔我要搬回储藏室去。他想欺负我但我还是搬过去了。他能看出来我一天比一天强壮了。第二天晚上,他喝醉了,然后强xx了我。他用东西塞住我的嘴,把我强xx了。” 她一定看见凯茨稍微低了一下头。 “你看,凯茨,我是强壮了,但我还不自由。丹尼尔知道我想得到一些东西,我想要那150万英镑。他知道我不会再逃了。” 尽管不想这样,凯茨还是悄声叫了出来: “上帝呀!” “事情没那么糟,凯茨。你要是知道你自己都能学会忍受些什么,你会大吃一惊的。每次发生了那种事,我就把屋子重新粉刷一遍。我已经学会了解除对方武装的窍门,学会了如何避免那种事。3年中这种事可能只发生过十一二次吧。” 凯茨盯着克莱尔,那是一张她无法解读的面孔。“星期一你就是在粉刷屋子。” “是的。”克莱尔说,“但那是另一码事。” 81 “我是在运动中心遇到蒂姆的。他在那打球。我和另外一个跑步的人待在吧台那。那是个从沃辛来的女孩子。那时我仍在努力锻炼我的社交能力。我听见蒂姆对什么人吟了几句诗,很惊讶。每当跟丹尼的关系陷入僵局时,我就会去读诗。那些其实都是多福在美国发行的一些便宜书,每本还不到1镑。我读艾略特,艾米莉·迪金森和克里斯蒂娜·罗塞蒂。迪金森和罗塞蒂都过着隐居生活,可能这正是我喜欢她们的原因。” “无论如何,像我刚才所说的,我听见那个人在引用诗句,觉得很惊讶,就走了过去。我跟他聊起来,他人很好,我想他感觉到了我的困难处境。当时他和三个打球的人在一起,那些人都是典型的酒鬼。说话都是色迷迷的。我尽量不去理他们,就问他刚才引用的是什么诗。他笑了,从凳子上下来,在他的运动袋里掏出一本书,问我是否有兴趣一读。当时我真不敢相信。他把书递给我时,我能通过那本书感觉到他的存在。我说:‘我怎么还给你呢?’他就说:‘别傻了,我们能找到对方的’。” “那是一本利物浦的诗集,跟我一直在读的东西完全是两回事,我走到哪都把它带在身边。那是我的秘密,是我对付丹尼的力量来源。那种感觉好极了,像吃了禁果一样。” “那之后每逢周二、四晚上我都去运动中心,但有几个星期我一直没再见到他。我习惯于把他的书放在我的运动服里面,挨着我的皮肤,他像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无论到哪儿我都带着他。” “然后有一天晚上他又来了。那时我刚跑完一圈,坐在那喝桔子汁。我正要去接着做些快速运动,他走了过来,微微一笑,说:‘你觉得那本书怎么样?’” “在认识蒂姆以前,我真正认识的男人只有两个。我不记得我自己的父亲了。我对男人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丹尼和他父亲。丹尼虐待我控制我;他父亲以另一种方式虐待我,控制我的生活。但蒂姆感兴趣的是我,我怎么想,我在乎的是什么。” “从那以后我们每个周二、四见面。我仍跑步,只是到了那两天晚上我就尽快结束锻炼。冲个澡,就跑到楼上酒吧间,抓起一杯桔子汁等他来,就像个小女生。他真是太好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个月,没有别的事发生。我们只是谈书籍,谈诗歌和他的船。我们的确走得很近,但没发生性关系。而且我们从来没把我们的关系延伸到酒吧之外,我们之间有关系,我想是有的,但是是那种深层次的,因为我们没有过肉体上的接触,两性方面我们什么事也没做过,这很奇怪吗,凯茨?” “不奇怪,克莱尔,这很温馨。” 克莱尔微笑着,眼睛亮亮的。 “我想蒂姆可能已经感觉到我有问题。他只是试图表现得有风度。但这件事怪有意思的,除了运动服蒂姆从来没见过我穿别的衣服;而我每次见他时,他的衬衫上也总是汗渍斑斑的。无论如何,没人能指责我们打扮好去幽会!” “但你们的关系的确又发展了?” “那是在夏天,我知道蒂姆住在肖哈姆附近的一艘船屋里。我每天天蒙蒙亮时去跑步都希望能见到他。从那儿走有点绕远,但也没有太大关系。我经常沿着拽船路长跑,时不时停下来舒展一下四肢,就为了能瞥他一眼。” 克莱尔停下来,看着凯茨,“我是不是很傻,凯茨?” “不。”凯茨说。克莱尔当然不是在冒傻气。她悄悄地希望能保留住她的纯贞,18岁时像梦一样灿烂的纯贞。但她明白她的童贞早已一去不返了。从入学开始凯茨就给别人身上留下过伤疤,自己身上也被别人留下过疤痕。现在她对一些轻触的反应是麻木的。她的伤口虽然都愈合了,但她清楚用带着伤痕的肌体去感知事物是多么难。 “那是个可爱的傍晚,红色的太阳挂在天边,河水涨高了,像液态的黄色颜料。我已经跑了10英里,沿着拽船路走时我看见了蒂姆。你知道那种感觉,浑身上下散发着热量,嗯,那时我就是那种感觉,很惬意。然后我就看见了他。他正在甲板上工作,光着上身,穿着一条短裤。他正在修一扇窗户,我知道他已经很疲惫了,但我那时并没想到这点。我一边迈开步子走过去,一边呆呆地盯着他的身体。我直愣愣地走过去,没有一点淑女风度,我能记得的下一件事就是一屁股坐在那儿,一边把扎进我下巴里的小石子弄出来一边仰头望着他。” 82 “那天晚上我们做了那件事,我记不清细节了。我记得蒂姆把我抱进他的船屋,我看见了他所有的书。我惊讶于他给我洗伤口时麻利的动作,他让我坐下,然后去厨房端来一碗温水,里面还加了点dehol。我觉得很疼,他非常温柔地擦着我的伤口,把沙粒弄出来。然后他用手指梳理我的头发,然后他吻了我,我就哭了起来。我几乎就记住这些,但我知道我们上过床。卧室在楼下,一切都很朦胧,模模糊糊的。我只记得爱,记得他的温存。” 凯茨拿起酒瓶晃了晃,克莱尔摇摇头。 “蒂姆与我所知道的任何东西都不同,他是个男人,但他似乎并不是被性欲驱使。他经常只是拥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对我很温柔。有时我觉得他只是在照顾我,就好像我是一只伤了翅膀的小鸟,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慢慢恢复健康。我们做爱的时候,当然不太经常,他的动作也很缠绵,很温柔,好像蒂姆不想显露出他的动物本能。” “给我讲讲他。”凯茨柔声说,“他长什么样?” “你不是见过他吗?” “你还是给我讲讲吧。”凯茨说。 “他和你我差不多一般高,身体瘦长而有力,那得益于他对登山的爱好——蒂姆说登山可以除去所有多余的脂肪。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很短,笑起来很好看,眼睛也是黑色的有些深陷。但使他看起来与众不同的不是他的长相,而是他讲话的样子,内容,他的善良和他对别人的关注。” “他打球,爬山——他还踢足球?” “他不踢足球。” “但你说过,你丈夫也说过,说他——” “我撒谎。” “那他不踢足球吗?” “蒂姆不踢足球。丹尼认识别的船上的一个家伙——他为鱼狗队踢足球。所以我们编造故事时,才说蒂姆踢足球,一个偶然的机会丹尼发现了我和蒂姆的事,就担心我会离开他。我不会离开,但丹尼并不知道我不会。我们必须解释说我们周末外出去干了什么,我们必须继续让大家觉得我们的婚姻很美满。” “啊!”凯茨说,“这说明了一件事,我在你家看见过鱼狗队的照片,而里面没有蒂姆。” “丹尼认识的这个酒鬼长得相当高,而且他的头发很短,是姜黄色的。丹尼说过从前他的头发很长。去年夏天全剪掉了。他,丹尼和鱼狗队的另一个家伙,叫做杰夫·怀特的,他们仨扮作大兵,穿着迷彩服,每个周末做救生工作,用彩球互相射击。” 凯茨咕哝着说:“我知道那玩意儿。” “男人有枪,就会出现糟糕的事,你说对吗,凯茨?每次过完一个周末,丹尼总是变得很好斗。要是他出去过周末,回来就更可能强迫我。有一次他说杰夫说他曾幻想找一个12岁的女孩,把她关起来并把她训练成一个性交机器。杰夫可能是在开玩笑,但丹已经不正常到了幻想这么做的地步。” “但你还是留下来了?” 克莱尔点点头,“我告诉过你蒂姆是个工程师,那也是假的。丹尼的另一个住在船上的朋友是个工程师。他为乡政府作道桥养护工作。杰夫跟他在一个部门。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同在一个足球队。他也算是个工程师。” “他们俩都在刘易斯辛工作?” “是的。” “那蒂姆在哪上班呢?” “蒂姆为他自己工作,在布赖顿他有一家商店。他修缮古玩,制造一次性的家俱。他做的东西很可爱,但他从不把它们搬回家,因为船上很潮。” “你最后一次跟他讲话是什么时候?” “星期一通的电话。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你可能去找他。” “可他见到我好像很意外。” “他有表演天赋。” “我刚才就该问的,丹尼尔靠什么维生?” “他照看那些新闻发布站。他有很多经理和高级职员替他打理日常事物,所以他只管理一下库房。他们成批买进来,做些利大的买卖,就像史密斯那样。丹尼开着一辆货车为那些站点输运杂志。” “听起来很好笑。” “丹尼其实不用工作,他说他只是不想待在家里。” “准确地说他都什么时间工作?” “那工作只花五六个小时就够了。他通常从下午2点干到晚上8点。他9点左右到家——那时我一般已经出去了——下午我睡觉或干点什么。” “今天晚上他会去踢球吗?” “我不肯定。这种天气他们不会踢球的。大多数人都会回家去的;可能会有六七个人去鱼狗喝上几杯。” “杰夫呢?” “哦,他绝对会去的,杰夫和丹尼很要好。” “那弗雷德呢?” “弗雷德是谁?” 凯茨一脸惊奇。“就是丹尼的另一个踢球的朋友。他也在那些船上呵。” “弗雷德?他叫杰克!你从哪听说他叫弗雷德?” “我一定是被弄糊涂了。”凯茨说。 “一定是这样。”克莱尔说。 如果凯茨走运,在彼得·梅森回来之前她们还可以聊上大约10分钟。瓦莱丽在停那辆戴姆勒,要是平时,他可能就到楼下了。到目前为止,凯茨除了了解到那个帅气的美国佬有好几个名字而且喜欢扮演牛仔外,一无所获。如果运气好还会有十分钟——她们还得谈谈关于那个周末的事。 “那,克莱尔。”她柔声道,能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周四那天出了点事是吧?你想告诉我吗?” 克莱尔点点头,“但我必须先问你一件事。”她顿了一顿,盯着凯茨的脸,“蒂姆好吗?他出了什么事呢?” 83 “蒂姆为什么会出事呢?” 克莱尔看起来忧心忡忡,“到底出了事没有?” “据我所知没有,为什么会出事?” “你知道他是否安全吗?” “并不直接知道,可能,如果你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任何事。就是我今天给他打了三遍电话,我也打到商店,他没去过也没打过电话,或留下口信。” “你认为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只是担心,丹尼很生气。他仍认为我会和蒂姆私奔,他可能……” “什么,克莱尔?他可能伤害蒂姆吗?你认为他会吗?” “当然不是他自己干。” “那你凭什么认为会出事?” “我没这么认为。我只想和蒂姆说话。” “告诉我周四的事,克莱尔。” “我不能!”克莱尔说。 “我不是担心你,克莱尔,告诉我周四的事,我帮你找到蒂姆。” “怎么找?”克莱尔说,眼中充满了泪水。 “相信我。”凯茨说。 84 除夕,克莱尔暴风雨般从家里冲出来,对丹尼很气愤,气他还想让她跟他继续这场游戏,气得忘了拿钥匙。她已经受够了,她不要再伪装,不要冲着观众笑,不要和他手牵手去参加那个愚蠢的新年聚会,假装是一对幸福的夫妇。 她一开始跑得很快,是为了离他远点,让肌肉有些痛感好冲淡怒气。一英里之后她慢了下来,换成长距慢跑的频率。忧虑慢慢消失了,她想起了蒂姆。 如果身后真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在跟着她,那她也没在意。但现在回想一下,无论是谁但肯定有个人,气愤中她漫天目的地逛着,大体方向是朝着肖哈姆去的。没人会知道她当时在哪儿,要去哪儿。无论跟着她的那个人是谁,他都不可能事先知道她会在离蒂姆的船屋半英里处停下,跑到桥下面去待一小会儿,无论他是谁或者是什么东西,那只是一团会动的黑影,没有面孔,她只是觉得手臂突然一阵刺痛,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她醒来时,周围是完全的黑暗,真切而又麻木的疼痛。 过了一段时间,她才调整好感官,意识到这梦境不是梦,这个恶梦是真实的。嗡嗡的耳鸣,还有痛楚,都是真实的。 但那黑暗,她体内细胞的微弱运动都是那么虚幻。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闭上眼睛,又睁开,什么也看不见。她只感到房间在轻轻地晃,黑暗在呼吸。她记起来曾挨过一击,像作ect时一样被用刀搁了一下,记起那些面孔,俯下来的人身上穿着白外衣,麻木的雾中人。恐惧越来越紧地攫住她,她觉得她的大脑像做梦一样在搜寻着什么,想对自己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正在发生的事是虚无的。正是这种绝对的虚无才使得她如此恐慌。 最后她开口说话了,声音从她的身体里飘出来,在那个空间里发出回声。 “喂,有人吗?求你了!” 然后她听到“告诉我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是个男人的声音,但又像是台机器,这声音叫她想起卡拉ok伴奏带,做作,带着重声和回声。 “告诉我你的名字。” 但她没法回答他,她吓坏了。 “你现在很安全,但你必须告诉我你的名字。” “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在心里悄声道:“克莱尔,我叫克莱尔。” “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叫撒丽吗?不,你不是撒丽。你叫琼吗?不,不是琼。那你是苏姗吗?是玛格丽特?还是祖?” 她沉默着。那个声音回响着,没有呼吸,完全是机械的。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周围仍是无尽的黑暗。她寻找着,感觉着那个声音。这时她才想起伸手去摸,也直到这时她才感觉到她被铁链锁住了。她尖声叫了出来。 “我叫克莱尔!你是谁?” 那个声音消失了,周围又恢复了死寂。只是偶尔好像能闻到一丝海水的腥味。 又开始了。那种折磨,那个声音,然后又消失了,什么也没有了。黑暗那么浓重,她的眼前几乎冒出金星。她觉得神经都起了火,在她的体内化为灰烬。她想起了彼得·潘和温迪。她觉得冷,就说: “我很冷,你愿意帮帮我吗?” “你会爱我吗?”那个声音说。 “什么!”她说。 “你会爱我吗?”那个声音重复说。 “爱你?” “是的,克莱尔,爱我。然后你就会觉得温暖了。” 她想发脾气,想打人,但没人可以让她出气,也没什么可打,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渲泄激动的情绪,怒气在心中翻滚。她觉得自己又变回从前那个样子,软弱,无力而且肥胖。 “我能做些什么?”她冲着黑暗问。 “爱我。”它说。 “如果我不,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那个声音说,“你和我在一起是安全的。我保证你的安全,但我想要你爱我。” “因为我在保护你,我把你从你自己手上救下来了。” “怎么救的?” “我了解你。我知道你都干过什么,我认识你的情人,住在河上的那个小个子。我知道你背叛了丹尼尔·库克,背叛了你神圣的誓言。我可以为你洗去罪孽,拯救你,爱我吧!” 她瞪着那黑漆漆的一片,她又感觉到钢板浮在水面上的晃动。她第一次开始计划,回忆并思考这一劫难过后的生活。那到底是什么,那个声音?她什么也感觉不到。那些话?只可能是认识她,能看到她的人。这种味道?是的!钢板!冰凉的铁锈!盐?油漆? 一艘船!她是在一艘船的最底层!是的,又一次晃动,非常轻微,一艘大船,平静的水面,港口,有遮拦的港口。 “你不说话了,克莱尔,这可不好。我想我该走了。可能我会离开几天。你害怕老鼠吗,克莱尔?蜘蛛呢?” “去哪?什么时候?你会——求你了。”克莱尔说。 “求我什么?爱吗?你害怕吗?” “我他妈的当然怕得要死,你这杂种!” “嘘,别这么激动。我只离开几天,回来后给你洗洗干净,如果你被咬坏了,我就修好你。克莱尔?” 她体内正在变冷,变僵,好像要死了一样。 “什么事?” “当我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你会叫我回来吗?” “滚你妈的!” “到时你会叫的。但是,克莱尔,必须有爱。只有你能请求我,我被派来让你看清楚你犯的罪行。拯救你并把你从罪恶中拯救出来,但我做不到,我需要你的爱,你要我回来吗?” “不。” “但是,克莱尔, 别让我回还也别说再见, 一直向上,直圣指天国的云端, 空中托着闪闪发光的钟表, 报时虽准谬误却也不小, 我和黑夜之间已很友好。” “你真恶心。” “我从雨中走开——又从雨中回来, 我已然超越了都市最遥远的光彩。” “我宁愿去死!” “不,克莱尔,你不愿意死。谁愿意去死呢?除非是那些生不如死的人。爱我吧,我会让你安全。” “去你妈的!” “你要光明吗?要水吗?毯子呢?” “去你妈的!” “我曾俯视都市中最寂寥的小苍,也曾见过更夫正把更梆敲响, 我垂下眼帘,不愿把一切诠释明白。” “滚开!” “我会很快回来的,克莱尔。我答应你。我从来说话算数。”他头一次开始走动。那个声音也开始挪动,它正渐行渐远。 “这里风景优美,深沉而忧郁, 但我必须去实践我的诺言, 进入梦乡前路途还很遥远…… 进入梦乡前路途还很遥远……” 她大声喊他,她叫他回来,不要说再见。独自待上一小时也会让人忍受不了。同黑暗相比这个声音就不那么可憎了。她宁愿去爱那个声音。 “我爱你。”她说,“你让我爱你吗?” 脚步变慢了。 “你的汁液在流淌? 你这样想念我? 你的皱纹需要耕耘?” “‘是的。’我说,我乞求他,凯茨。他对我耳语。我不得不爱他,跟他交谈。他得确信我是爱他的。后来他又重放了一遍那盘磁带,问我还爱他吗?我说是的,他想再来一次吗?上帝帮助我,凯茨。” 克莱尔没有哭,但她的眼神直勾勾的,尖刻而没有光彩。然后她告诉凯茨她一直对自己说那只是一只公鸡。“她以前也这样过,她决定活下去。” “然后他吻了我,凯茨,他吻了我。然后他悄声说‘现在,克莱尔,要对你的男人忠诚。’我觉得他挪开了,然后什么东西碰了我的肩膀一下,我又昏了过去。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河里,水深有一两英寸的地方,在铁路桥和铁索桥之间。我仍然穿着运动服,被埋在泥里,我爬出来时脸朝下,我觉得我该庆幸没被淹死。我感觉像被吊起来过似的,两个肩膀都疼得要命,好像有人故意掐过我。” “接着你去了蒂姆的船?” “他抱着我,抚摸我,然后我们又喝了几杯。我问他能否让我洗个澡,然后我就待在那。一遍又一遍地洗头发,让浴液从我身上冲下去。我的脑子里突然咔嗒一声响。我走出来,擦干身子,来到我的男人身旁。我说我得停下来,到了早上我们会担忧的。我仍有点不清醒,但我开始考虑要离开丹尼并放弃那笔钱。” “但蒂姆讲了一个和你的一模一样的故事?” “我让他这么说的。星期六我对他讲了关于遗嘱的事,还讲了丹尼对我的折磨。我本来想告诉他在船上发生的事,但我没说。我只说有个人绑架了我,把我扔上一辆卡车,后来我设法逃脱了,逃跑时掉进了河里。我并不认为他相信我的话。他只是问:‘你就告诉我该对丹尼怎么说就得了。’” “星期六我回家时,身上穿着丹尼的衣服。他开车送我。我带着那套脏运动服。丹尼看起来并不吃惊。那时我正打算离开他,成为一个船屋里的主妇,如果蒂姆愿意的话。” “突然我觉得脊背发凉,也许发生的一切都是丹尼安排的,是他指使人恐吓并强xx我的,我想如果真是他,那他一定会找人伤害蒂姆的,所以在最后一分钟,我改变了主意。” “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凯茨。我丈夫是个十足的讨厌鬼,但我怎么看他也不像有那么多心眼儿可以操纵这一切。我们编了那么个伤感的故事,因为我们认为那样会让你丢掉线索。蒂姆只是因为我求他才那么说的,我向他保证我们会摆脱困境的,但我需要这些谎言为我挤出一点时间来考虑这些事,他是为了我才说谎的,凯茨,他不是个不诚实的人。他说他只会为我说一次谎并要求我以后不再对他说谎。这就是他在电话里所说的。尽管我看不见他,但我知道我伤害了他。我想就在那时我才意识到为了那笔钱我正在牺牲我的爱情。” “丹尼尔知道你们之间的谈话吗?” “他在听分机。我们得让所有人知道我们要说什么。” “然后我就和我的探长去拜访了。” “丹尼说你可能认为我们在说谎,但最后警局能查到什么呢?我仍在试图理出些头绪,但我并不打算说出船上发生的事。” “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不说呢?” “那个人把所有我做的事都录下来了,凯茨,每一件事。就像从黄色电影上截下来的一段对白,我听过的,记得吗?听起来每一秒钟我都觉得发疯。如果他们有朝一日抓到那个人找到那盘磁带,我可没脸再听一遍了,没有。” “但你被强xx了,克莱尔,你知道的。” “我是被迫的,是的。但他说过他不会伤害我,他只是跟我交谈,劝说我爱他。” “你被强xx了,克莱尔。” “但那又像是别的,像我和丹尼之间。” 凯茨坐直了,“那就是强xx,克莱尔,任何法庭都会这么判的。” “没有法庭会这么判的,我不会去作证。如果有机会让我找到这个人,我会杀了他或找人杀了他,但我不会出庭作证,告诉人们他让我做了什么,再听一遍那盘磁带。” “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克莱尔。” “什么!” “最起码还有另外一个受害者。” 克莱尔的脸色变得惨白,“噢,凯茨,不……” “但我不能肯定蒂姆到底出了什么事。看起来他好像走了,但他丢下了他的诗集和球拍。” “他不会那么做的。” “你指走开?” “丢下他的书。” “我也这么想。有一本诗集被单独拿了出来,没留下什么信息,但我得告诉你,说不定蒂姆是出了什么事。” “那是本什么诗集?”克莱尔问。 “书在我卧室里。我只记得第一行: 剧痛过后,正常的感觉渐渐复苏—— 神经堂而皇之地就座,像坟墓——” “就是它!”凯茨说。 “先来的——是寒冷——然后是昏厥 最后是撒手人寰——” 克莱尔抬头向上看去,眼里充满了泪水,她开始轻轻抽泣。 “我不知道蒂姆还有迪金森的诗。”她说。 “再喝一杯吧。”凯茨说,“今晚你就住这了。” 她站起身来去打电话。 “能把那本书给我吗?”克莱尔说。 第18章 85 凯茨把电话打到约翰大街要找布莱克赛,他们说局长去查夜了。她请他们找到他,并让他跟自己联系。她又给控制台打电话找穆尔警佐——问他能否到她家来一趟,还找了麦金尼斯探长,能不能让他尽快来个电话?她还要了女警员,他们能否紧急出动到她这来? 她刚放下电话就听见瓦莱丽开车到了大门口。他有钥匙,彼得·梅森可没有。瓦尔从楼梯上来时,梅森一直在按门铃。她走进厨房灌满一壶水,放在火上,然后她把咖啡壶也拿出来灌满,电话铃响了,她去听电话时,瓦莱丽走了进来,并告诉她在门口他发现了什么。梅森警佐长长出了一口气。她拿起听筒: “我是弗拉德警探。” “弗拉德,我是布莱克赛。” “非常紧急,长官,你能到我家来吗?” “什么?” “长官,已经出事了,我正在和一位公民一起等女警员。” “是性攻击吗?” “是的,长官。河里的女尸是谋杀。” “我15分钟后到。” 她放下电话转过身去跟瓦莱丽说话。他本来盼着能和她安安静静地吃上一餐,享受二人世界,所以有些恼火。凯茨刚扬起眉毛来要说话,电话铃又响了,她抱歉地摆摆手,拿起听筒。 “弗拉德。” “我是鲍勃·穆尔,你干什么?我正喝茶呢。” “谢谢你来电话,警佐我必须跟你谈谈,出了点事,肯定是你从来没听说过的。今早河里发现的尸体现在看是起谋杀。我正在调查之中,很可能我们的计划要中止了。你能来吗?” “哪儿,你家吗?” “dcs正往这来。我也给探长留了个信。你知道梅森警佐也在这儿。” “约翰街出了什么事?” “那只是个花招,警佐。” “给我半个小时。”他说。 “彼得,你们已经认识了吧?这是瓦尔,到今晚为止,他一直是我的男朋友。嗨,瓦尔。” 瓦尔可不觉得有趣,“谁要喝茶?”他说。 “给每个人都倒一杯。”凯茨建议,“然后再烧一壶水,我在等局长。” “太棒了!”瓦莱丽嘟囔说。 “糟糕的情况出现了,瓦尔,真对不起,这跟恐怖分子有关。” “你的恐怖分子。”他刚张嘴电话铃就响了。她听电话时,他就走开了。 “弗拉德!” 电话里咔咔响了一下——是斯科特的声音,口齿有些不清,可能是怀特·马奇酒的功劳。 “汤姆,谢谢你这么快就来电话了。你能来一下吗?我有些线索了,这有个人不能再等了。” “我要喝茶。” “给我10分钟。”凯茨说,“水已经烧上了。” “我还要喝上好的怀特·马奇酒。” “局长马上就过来了。” “现在离岗就合法了。” “10分钟。” “一会见,小姐。” 彼得·梅森正在一堆激光唱片中乱翻。她拍拍他的头告诉他说没有斯雷德的碟,他傻笑了一下,她走过去想看看瓦尔。 水壶里水沸腾了,水装得太满,都溢出来了。瓦莱丽刚刚关上火。 “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她说,“出了件糟糕的事。” “我已经在美国申请到了一份工作。” “什么!” “2年的合约,比我现在的薪水高一倍。” “他妈的!”凯茨说。 “这是什么意思?”他说。 “那你是要去了?”她说。 “我来就是要跟你谈这件事!” “正好撞上一桩谋杀!” “火上烧油,是吗?”瓦莱丽说。 “什么?” “爱情和法律。” 《帕普警士》开头的声音从休息室里传过来。 “噢,真有创新精神。”凯茨说。 “我有一个星期的考虑时间。”瓦莱丽说,“他们付的钱够两个人花,我来是想——”凯茨的脸色冷淡下来,求求你,上帝,可别让他提到结婚——“想说也许我们应该结——他妈的!我骂过自己了!”电话铃又响,凯茨趁机逃走了。“我去接了电话就来!” “我是凯茨·弗拉德!” “喂,凯茨,我是莫伊拉。这个时候还要加班到底要干什么?我想我和比利可能会早到一些。但我们去加班前要吃块比萨饼。” “莫伊拉你真他妈的没救了。你们只是扮作夫妻,如果你那真有个流氓你连他的领子都碰不着,是不是?” “我只是开个玩笑,凯茨。” “无论如何,你算了吧,这有条更大的鱼。” “但我们需要更多时间。”莫伊拉说。 “那就快点吧。不管怎么说,你们得去我们碰头的老地方,你们会有用武之地的;即便没有,你也得在那待上几小时真到他们说用不着你了。” “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g28,河里的女尸。看起来像谋杀,但还没完全弄清。” “我们马上来。” “这主意还不坏,莫。我们已经有几位客人了,从南安普敦来的。” “噢。”莫说。 86 汤姆·麦金尼斯是第一个到的。在dcs来之前,他刚好有足够的时间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威士忌。克莱尔说她们必须单独谈谈——单独而且很要紧。瓦莱丽拼命使自己表现的像个绅士,但这很难,他可不是个傻警察,克莱尔一遍又一遍地读蒂姆留下的诗,想从中看出点名堂。《帕普军士》已经说什么好看的了。 瓦莱丽和克莱尔坐在一起,也试图和她谈那些他从没读过的诗。凯茨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手放在他腿上。 “宝贝儿,你知道今晚我真想和你在一起,弄来这么多人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晚一点我到你那去吧,好吗?你说几点呢?” 她看着他,意识到深爱的人要远离自己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他低头望着她,她一字一字地说:“我爱你。”然后又大声说:“这样不太好,亲爱的,但是警局正着手侦破……” “我最好还是先走吧。”他暗示说。 他站起身,她陪他走到门口。 有10秒钟时间,她站在黑暗里看着他走进大厅,背后传来音乐和交谈声。当他的脑袋消失在楼梯下面,她转身进了门并上了锁,房间里的光线马上显得亮了一些,说话声也清楚了。 汤姆·麦金尼斯正在谈关于《帕普警士》,好像是说这首歌刚问世时他才三十出头。凯茨很快给他做了个总结:这首歌刚唱红时她才2岁,可是现在这首歌怎么好像属于她这代人呢?“这可不是《维尔像册》。”他口齿不清地说,“这是那些‘幸福啊,甜蜜啊’的玩意。” “我不愿把你们俩分开。”凯茨说,笑一笑,又冲克莱尔点点头,“但我得和探长待上一会儿,马上。”汤姆转过身点点头,凯茨对彼得说:“如果局长来了,让他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会让他进来。” “没问题。”彼得说,“你有左轮吗?” 他们走进凯茨的卧室,麦金尼斯走路摇摇晃晃的。她站在那儿,他坐在她的床上,身子下面的床单是淡蓝色的。那是不久前为她的乔迁之喜他送她的礼物。 她吸了口气,“汤姆,你是否从别的角度想过?” “当然。”他说,“想过五六次呢。” “从警察这个角度呢?” “三四次。” “有多正经?” “唉,这根本不是谋杀。” “但你根据什么这么说呢?”凯茨说。 “我顶着脑袋呢,这就是根据。”麦金尼斯说。他现在说话已经找不准重音了。“那本书绝不是根据,就是这么回事。你得跟着你的感觉走,你的内心告诉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凯茨最后似乎弄懂了些什么事,她说谢谢,碰了碰探长的手臂。他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像一双老人的眼睛。 “得做个好的抉择,小姑娘。”他说。“我一直这么做。” 他站起身要离开卧室。 “汤姆?” 他走到门口站住了,手拉着门把手,“他是个好警察,凯茨,他只是犯了个错误,仅此而已。” “谢谢,汤姆。”她说。 探长出去了。她坐在床边上,俯下身,臂肘支在腿上,让自己平静下来。她站起身,穿过套间的门,能看见浴室的镜子里自己的影像。她走进去,向前倾着身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绿眼睛有些扁,金黄色的头发有些暗,但还不是灰色。她看自己的时候样子有些恶狠狠的,她想起了瓦尔,不免有些动摇,但她很快又想起克莱尔·布伦除了一本诗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有河上那具无名女尸;还有皮克西·沃尔特斯。 她洗了洗脸,水很凉,皮肤有刺激感。她再照镜子时,脸色红扑扑的。她张开双手梳理头发,把它们扎成一个马尾,揪着发梢直至发根疼痛。当她这样注视着自己时,看到她的瞳孔很窄很黑。她松开手走回客厅。麦金尼斯和克莱尔坐在一起,他在翻看她的书。她刚说句什么,微微笑着,他也答了一句: “啊,小姐,自由和威士忌同在!” 87 甲壳虫乐队唱到“这儿,那儿,到处”这句时局长就到了。凯茨下楼去给他开门,很高兴自己来到楼下,这样就可以说说话。布莱克赛看起来要把门廊都塞满了。门厅的灯照出他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这样做最好,弗拉德!”他说。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又停下两辆车,车灯照在他俩身上。“那又是谁?” “穆尔普佐,长官。我还要了一个女警员。” 他们等着警官从车里出来,然后冒雨跑过来。另一辆车停在路对面,下来的是哈里·迪恩斯和朱莉亚·琼斯。他们身上是干的,凯茨猜他们准是轮着值班来着。她等他们都进了门廊,就把他们都送上楼。她对警佐所做的就是很快笑了一下,而他可以把这一笑理解为任何含义,她最后一个上了楼。如果能体半天假,她得把门厅打扫一下。 彼得·梅森本来能表现得好点,但他没有。他还没关上cd机,诺曼·布莱克赛就走了进来,正好听见《黄色潜水艇》的合唱部分。警佐赶快走过去关上cd机,但错误已经铸成了。更糟的是,汤姆·麦金尼斯正对着烂醉如泥的克莱尔·布伦引用更多彭斯的话。他看见布莱克赛时刚好举起杯子。局长怒目而视。 凯茨一头扎了进来,“你能等一会吗,长官?” 她转过身去,让朱莉亚带克莱尔进卧室去。探长放下手中的杯子,很有风度地帮她站起来。克莱尔一走出这间屋子,布莱克赛就炸了: “你们他妈的在干什么呢,汤姆?” 麦金尼斯咧着嘴傻笑,“这是弗拉德警探的派对,诺曼。” “弗拉德?” “请坐,长官。” 她一把把那只粉色小猪从沙发上推了下去,抖抖坐垫。布莱克赛坐在那儿,粗大的手臂搭在靠背上。鲍勃·穆尔从厨房拉过一把餐椅,倒着骑在上面。 “好啦。”凯茨说,“首先,我为把你们都弄到这儿来而道歉。我本应去约翰街的,但这有一个受了点刺激的女人。她需要我,她有点醉了,没法去警局。” 她看得出布莱克赛仍在努力板着脸。 “这位女士名叫克莱尔·库克·布伦。星期五那天她丈夫来说她失踪了,但星期天她又回家了。布伦夫人和我是私人交情,长官。今晚她来看我,对我讲了这个周末发生的事。她所提供的情况使今早我们在阿道找到的g28看起来非常像一桩奸杀案。”她感觉到在场的人都坐直了身子。她喘了口气:“我认为这个杀人犯现在至少还囚禁着一个女人,他现在控制着她。” 88 “克莱尔·库克·布伦星期五下午从在汉格尔顿的家里出来做长跑,有人跟踪她。她朝肖哈姆南部那个小岛方向前进,但到铁索桥下停下来小便,这之后很快她就被袭击并被制服了。根据她的描述,她很可能被注射了毒品。” “布伦夫人醒来时认为自己是在一条船的腹舱中。然后那个绑架者用一种最残忍的剥夺人感官的方法来恐吓她,强迫她与之性交并进行其它性行为。布伦夫人在被迫的情况下不得不表现出对这些行为抱主动态度,而这一切都被录了下来。袭击她的人不停地播放那盘带。由于这一点,我不敢保证能说服布伦夫人在法庭上作证。” “经过各种各样的性行为之后,布伦夫人的袭击者似乎满足了。他对她几乎变得友好了。然后布伦夫人又被击昏了,她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离阿道不远的淤泥里。她从河里爬出来,到附近的朋友家去寻求帮助。” 她直接对布莱克赛说:“很显然,长官,这个动机是可能造成今早这样的g28的。一个被淹死了,另一个得以逃生。我认为我们要抓的这个人心理变态,很严重,是个很恶心的人。” 凯茨还没说完,但局长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他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找到值班的警察,下达了几道命令。他要12个警员,6个刑警,让他们一个小时内到达。从肖哈姆出发的所有航运停止。现在,控制——他们最好封锁纽黑文,至少到早上。 “好了,弗拉德!”他一边放下电话一边说:“还有什么?” “剩下的部分还不确定,长官。但我有理由相信住在肖哈姆某一条船屋里的人可能跟这事有关,甚至可能就是那个强xx犯。昨天我去查过那些船并和一个叫蒂姆·哈希特的谈过,他是布伦夫人的一个好朋友。我还和另一个人说过话,那是个ic-1男性,大约30岁,很瘦,短发,颜色有些发红。他说他叫弗雷德,布伦夫人认识他,但只知道他叫杰克,长官,而且今早女警员琼斯跟他说过话,那时他在哈希特的船上,并说他自己是蒂姆·哈希特。” 哈里·迪恩斯咕哝着说:“一家一家搜,长官,我们根据那具女尸找线索。” “我想这个杰克或弗雷德是被警察吓着了,说他自己是哈希特只是想把警察打发走。” “我们事先没法知道……”哈里张嘴说。 鲍勃·穆尔是话最少的,他叨咕说:“算了吧,哈里。” 凯茨往那边扫了一眼,哈里的脸有些红,她接着说:“布伦夫人和哈希特先生有一段婚外恋,长官。今晚我又到过那些船。哈希特不见了,他的衣服都被拿走了,但我说不准他是不是逃走了。” “为什么可能不是他自己逃跑了呢?” “他很喜爱诗歌,长官,但他把他的书都留下了。他打球却把球拍也扔下了。我上过他的船,他也没锁门,这很可疑,没什么只言片语留下,什么也没有。有一本诗集被留在外面,是翻开的,是艾米莉·狄金森的诗。但那并不是‘我走了’那类的诗,而是跟克莱尔的问题更有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克莱尔正拿着这本诗集,长官。它是以‘剧烈的痛楚’开头的。她说那正是她对被强暴这件事的感觉。她说那也可能是在说如果蒂姆离开她,她将会痛苦地想死。但她说她知道蒂姆不会为她留下这本书。她还说他没有狄金森的诗。她说他本应给她留下某首罗塞蒂的诗。” “当我离去时,请记住我。”麦金尼斯说,声音大小刚好能让她听到。布莱克赛的头没转动但眼睛也往那边闪了一下,然后又重新看着凯茨。 “我想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发生了恶性事件,长官。我想很可能是蒂姆·哈希特出了什么事。” “这家伙为什么要害蒂姆呢?”布莱克赛问。 “他是丹尼尔·库克的一个好朋友,长官。丹尼尔·库克是克莱尔·库克·布伦的丈夫。我相信是他向库克先生告发了库克先生的妻子和哈希特的关系。库克先生希望这场婚外恋结束,并不想引起公众的注意。这里面有复杂的关系金钱的问题。这笔钱多到值得干掉哈希特先生的程度。” “是多少,弗拉德?” “150万或300万镑,长官。这取决于你怎样看这笔钱。” “天哪!”梅森脱口道。 “我们有足够的理由去搜那些船吗,长官?” “是的。”布莱克赛说。 89 凯茨再回到那些船上时已经有了十二分的勇气。她还带着手电筒,12个警员,以及他们发出的噪音,和一辆准备做紧急救援的卡车停在下面。他们靠近那个美国人的船的同时6个警员迅速占领了哈希特的船屋。4个警员,局长和梅森警佐去找那个美国佬,凯茨同鲍勃·穆尔及4个警员去搜贝兹号。他们把汤姆·麦金尼斯扔在家里沙发上了,克莱尔·布伦平躺在凯茨的床上,朱莉亚·琼斯留下照顾她俩,听着斯门的歌,想着尼克·贝利,这可是凯茨帮了大忙才做到的。 哈希特的船上仍是凯茨早已经历过的那种怪异可怖,没人居住的感觉。但是这一次,打开了所有的灯,周围又有十几个人走来走去,凯茨觉得胆子大得出奇,比上一次无法控制的害怕心情好得多了。 没有什么新线索,没有哈希特在或不在的迹像。警佐对凯茨咕噜了一声他们就下楼了,分别留了两个人在舵手室和外面。雨已经停了,所以他们只觉得冷但不会被淋湿,在楼下,穆尔看见了盛满衣服的洗衣机。 “我们已经发现过这个了,是吧,弗拉德?没人会把要洗的衣服留下的。” “我见过这个了,但没给它上锁。”凯茨老老实实地说,“我吓得要命,总觉得黑暗中会突然冒出什么怪物。” “无论如何你不该到这儿来。” “可能是不该来,警佐。” “他拿走了球。” “瓶子。” “什么?” “瓶子,警佐。甚至马吉·撒切尔也没有球。”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弗拉德?” 上帝,他真地错过了!“没什么,警佐。” 当他们回到楼上,一个dc找到了蒂姆的表。 “找到什么了吗?”穆尔说。 “是的。”警员说,“在那边桌子底下找到了这个。” 还是块tag表,看来至少值200镑,是那种你不会随便乱放的东西。杂志上做广告总是把它们配在潜水者,登山者或游艇驾驶员结实的手腕上,最近则把它们戴在潜水员的手腕上。你通常不会丢掉这样的表,除非你把它从山上掉下来,不小心把笨重的仪器砸在它上面。 “好了,弗拉德。”穆尔决定了,“我把所有的‘非常可疑’都交给你,只希望你的伙计布伦没制定一个长期的爱情计划。” 凯茨气得要命,即便是穆尔,说这样的话也太没品味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警佐。” 他看着她,“怎么啦,弗拉德?” “没什么。”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凯茨,如果我不笑,就得哭。” 他们在贝兹号上留下一个警员,就到别的船上去了,所有的船舷窗里都亮着灯,有人影闪过,沉思的面孔。门都是开着的,偶而有音乐声飘出来,在拽船路的一头有条狗在乱叫。 透过玻璃窗他们可以看见布莱克赛的脸。警员们留在小路上,形成一个圆形的阵容。凯茨和警探上船。留下守卫跳板的警员正冻得发抖,他刚转过来要拦他们就发现役这个必要。他又缩回到他的外套里去,侦探们上了船。 “鲍勃!”他们进去时,布莱克赛的声音没有任何倾向,他正和彼得·梅森一起翻着几本杂志和枪支手册。他们刚翻到一页,上面写着“自我保护——(1)大声报警,喷辣椒水,穿防刀刺或防弹背心”,广告都被用红墨水笔圈上了,有的旁边还打了个大惊叹号。 “你对这东西知道得多吗,鲍勃?” 穆尔看了看,摇摇头,“你呢,弗拉德?” “有时候我不会介意多穿一件防弹背心,长官。” “在美国的时候。”他说,“他们才不那么干呢,如果你全副武装地出去,他们能干死你。” “他们应该使梅斯棍合法化,长官。” “那抢银行的人就可以用了,是吧?” “长官,无论如何他们都用梅斯棍,而且那样的话像我这样的女人如果在公园里碰上无赖就可以还击了。” “说得容易。” 布莱克赛又看了看那些广告。“电击器,往脸上喷辣椒水,天哪!他们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90 杰克·冈兹的一张鱼狗队员的照片镶着框挂在墙上。他在照片上微笑着,那对眼睛很特别,似乎因为某种罕见的偏见变了形,并不吓人,而是有些病态地瞪视着,照中附近摆着几面小旗,是丹尼尔保持并欣赏的地方。在同一面墙上还有一张艾尔斯多的画,画面很有光泽,呈现出虹般的绿色,蓝色和黑色。画的是栗色的腹部和红色的脚,下面还用针别着一个注释:“猎食时,鱼狗从水面的树枝上潜入水中,然后,尽管有着漂亮的外表,他就变成了一个无情而有效的捕猎者。” 那儿还发现了其它东西,一卷卷的绳子,望远镜,一条睡袋,手电筒,还有和救生物品缠在一起的烟草叶,但每一件都没什么可疑。任何一个外出者,露营者或住在海上,海边的人都有这些。刑侦部的人正在来的路上,但他们找不到手铐,皮面是或可以作起诉证物的磁带。杰克·冈兹不仅长得帅,而且狡猾得很。 他们在厨房的留言板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在“冈兹的留言板”和一张紫色食蚁兽的照片下面是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工作电话和职务:桥梁部维修组组长,他的姓后面是一串词的缩写。 鲍勃·穆尔站在后面。局长正盯着一张电话号码表出神,他正在看一个缩写“dc”。凯茨说:“是丹尼尔·库克的缩写。” “那mac呢?” “不知道,长官。” 正在这时穆尔嚷着“耶稣基督”冲进客厅来。他们都吓了一跳,一起转过身来。 “我猜对了!”他喊道,“我早见过那个杂种,只是没想到,那是比利·麦克林托克——他在那张足球队的照片里,就在那三个坐在前排把手放在彼此膝盖上的猪崽子后面。出什么事啦,弗拉德?” “你什么意思?发生了什么事?”凯茨随着他的声音走进休息室。 “我怎么会知道?” dcs走进来,“有人愿意讲讲这个人的来龙去脉吗?” 凯茨转过身来,“对不起,长官,这个美国人,杰克·冈兹为鱼狗足球俱乐部踢球。如果看这张照片,这个人就是冈兹,但他的头发现在剪掉了。这个是丹·库克,这个是杰夫·怀特,他和冈兹在一起工作。” 穆尔指着照片说:“这个黑头发的傻大个就是威廉·麦克林托克。他和他兄弟们是几起商店抢劫案和暴力袭击案的案犯。” “这就是你今晚要去抓的那家伙,鲍勃?” “是的,长官,直到出了这档子屁事。” “他有工作吗?我指不抢商店的时候。” “他画画。他没他兄弟们那么壮,能干些工业上的零活。按合同干活或在工厂做工,都是这类的活。” 凯茨突然有种怪异恐怖的感觉,她似乎能听见皮克西·沃尔特斯的声音,觉得一阵恐慌,还有黑暗,压倒一切的黑暗。突然间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但那太离奇了,她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凯茨需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请原谅我失陪一会儿,长官。” 没等他回答,她就径直走到了甲板上。 她没去理会那些埋伏在船尾部的警员,而是一直问前走,作着深呼吸,但仍觉得有点恶心,河对岸灯火闪亮,汽车在铁索桥上行驶。黄色的玻璃窗和闪烁的电视屏幕,人们在喝可乐 “弗拉德你没事吧?” 她转过来,是彼得·梅森。 “我没事。”她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有手机吗,彼得?” 警佐从里面兜里摸出一个小型诺基亚。凯茨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 “你要干嘛?”他咧嘴笑着说,“你要订比萨饼吗?” 凯茨翻着她的手袋,“你怎么猜到的?” 梅森环视着水面。 “我喜欢这个电话,彼得。”她按着电话键。 “得了,弗拉德。”彼得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约个人。” 有人接电话了。“玛丽埃拉?” “我是大卫。”一个声音说,“她出去了。” 该死!“她什么时候回来?” “是女士间的聚会,很晚,半夜吧,也许更晚。” 该死!真该死! 她狠狠吸了口气,跺了跺脚,慌乱地看着水面。 “大卫!” “干嘛?” “大卫,这很重要,你能找到玛丽埃拉吗?” “什么,现在?你是认真的吗?” “我认真得要命,大卫。你能找到她吗?我得跟她讲话,这极其重要。告诉她,让她给凯茨·弗拉德打电话,马上!” 她转向彼得,“你的手机号码?” 他告诉了她。 “大卫,让她给我打电话,这非常,非常要紧。我告诉你一个手机号。如果她找不到我,让她往我家挂电话,那儿会有人听电话的。等她打通了,让她把她知道的关于麦得维的所有事都告诉接电话的人。” “你的手机号?” 他给他念了号码。 “大卫,多谢,让她给我打电话。” 她关上电话,警佐就挨着她站着。 “这他妈的都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凯茨说。 “可我已经问了。” “我的探长有一次告诉我不能肯定的事先不要说。我现在想的还不太肯定。” “布莱克赛一直在跟码头上的人谈话。唯一在肖哈姆滞留了几天的船是条挖泥船。它还在这儿。码头警察已经分布在这条船的各个部位上。没什么发现。” “唉,该死!”凯茨说。 “什么该死?”梅森说。 “我有幽闭恐怖症。”凯茨说,“你爬高怎么样?” 第19章 91 恶心的感觉消失了,凯茨又开始发抖。肾上腺素过早地在身体里跳动。她觉得皮肤上有刺痛感。他们回去找局长和穆尔。她先开口道:“对不起,长官,我没吃午饭。” “我们得去拜访怀特和库克。”布莱克赛说,“谈谈我们的朋及冈兹先生。” “我们有怀特的地址吗,长官?” “我们有他的电话号,从交换台问到的地址。” “那他住哪儿,长官?” “蓝辛,离学院不远。” “我能去吗?” “可你不是不舒服吗?” “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就好了,我现在没事了,长官。” “鲍勃,你呢?” “梅森警佐和弗拉德可以去蓝辛如果他们愿意。我可要睡觉了,丹尼尔·库克离得近多了。” “那好吧!”布莱克赛打了个响指。“我们在这留6个警员,两辆车。每条船上总要有一个人,让他们每小时轮流值班,直到我下达新的命令。” 鲍勃·穆尔朝外面走去,凯茨跟上他:“有句话说,警佐。” 他站住了,她垂下眼帘。 “外面说吧。”他说。 凯茨往外走去,听见梅森和dcs说了句什么,布莱克赛的粗嗓门又答了一句。她走到甲板上,鲍勃正盯着淤泥看,她走到他身边:“警佐?鲍勃?” 穆尔转过身来,目光一片澄清,她笑了。 “我考虑过了。”她说,一边伸出手。 他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多谢。”他说,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放开她的手。“小心点。”她说。 她走开时觉得很轻松。 92 彼得·梅森把车从岛上开到公路上,径直朝布赖顿方向驶去。他们刚穿过铁索桥,凯茨就告诉他向左拐。他们顺着河边一条窄窄的路向上开去。绕过铁路,穿过老桥,来到a27号公路上。 “别迷路。”凯茨说,“走错了,这就像电线汇集处。” 他们打了个左转,滑上引桥。桥上那800英尺的支撑的钢索悬在阿道上空100英寸处。凯茨又问了一遍,彼得的手机是不是肯定开着呢? “开着呢。”他说,“就像半分钟前你问的时候一样!” “电池没问题吗?” “弗拉德,它现在插在车上呢!” “学院到了。”凯茨说,“看见灯光了吗?” 怀特家在一条路的尽头,是一座维护得很差的小屋。外圈的附属建筑随便地围着,屋顶是波浪形的,脏兮兮的。一条大狗拴在链子上,疯了一样地在周围30英尺内叫着,跑着,每次呛着了才停顿一会儿。 “天哪!”梅森说,“但愿那条链子结实点。” 没有灯,周围也没停着什么车。屋里看来冷清而空荡。他们仅仅是出于礼貌而敲了敲门,但直觉告诉他俩家里没人。 几分钟后他们离开了。顺着小巷走着,他们的手电照出一只红狐狸瘦瘦的轮廓。它站下了,一边晃着脖子,一边盯着他们看,然后躲过他们钻到路边树丛中去了。 “我们到桥上后能停一会吗?”凯茨说。 萨伯车停下了,梅森看着凯茨好像她要崩溃了一样。“相信我。”凯茨说。 狐狸消失在了夜色里。他们从小巷开到公路上,然后又回到通向山顶和布赖顿的一条石子柏油路上。他们身后蓝辛学院教堂前门的辉煌灯光笼罩着一切。这让凯茨想起了牛津的尖塔和瓦莱丽。接下来她就能听见阿莱德·威廉的声音和合唱队男孩们的声音。 夜渐渐深了,路上也越来越静。但不时还是会有车子同他们擦肩而过,大约30秒钟一辆。 “你要我在哪停车?”彼得说。 “桥的第一个跨度前面就有一个修车站。” 彼得把头灯打到最亮。几秒钟后,他说:“我看见了。”有一辆载货卡车停在那,只有三个轮子,一个千斤顶把车身弄倾斜了。 “撞车了。” 他们停在卡车后面,那是一辆j-reg型号的车,没有厂家的标志,他俩从车里出来时手里都拿着手电。两辆车夹着风飞驰而过。 那儿没人。“一定是没带备用轮胎。”彼得说。他绕到前面,“是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条:‘去找新轮胎,沃拉·普拉特’。”他又走回来,关上手电,把它斜靠在肩上,像扛着支枪,凯茨用手电指指河岸。 “我想去那边。”她说。 93 彼得知道现在她是崩溃了,尤其当她说“把电话拿来”时。 “你看。”他说,跟着她向河岸走去,“如果你想做爱,回车里有什么不好?” “你正经点!”她说。 他们刚走到河堤下面天又开始下雨了。他们的手电装的都是卤素电池,但即便这样,黑暗还是很浓重。 “应该在这儿。”凯茨自信地说,一边穿过埠头上的树丛走向河边。 “到底找什么?”彼得说。 “空的桥墩。”凯茨就像在引用名人的话以自抬身价,“乔治·林塞尔说肯定有一个是空的。你带钥匙了吗?” “我的钥匙对你有什么用?” “乔治说所有的锁都一样。要不然管理委员会就得有上千把钥匙了。” “那门在哪儿?”他说。 凯茨拨开几棵小树,“在这!钥匙呢?” 乔治说得没错。凯茨打开那把大锁,取下来,推开门,雨滴打在金属上啪啪地响,她淋湿了,但不要紧。她冲彼得晃了晃手电。 “我在你后面走。” 彼得摇摇头,“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窝囊废!”凯茨说。 她走进去,里面大得令人吃惊。房间像个大厅,到最深处大概有60英尺深,40英尺宽,七八英尺高。墙和天花板上都是狭长的水泥带。 “他妈的!”彼得在后面说。 “歇会儿吧,你。”她说,“我们得干活啦!” 她转过身来,看见彼得把电筒放在下巴颏下面,像个食尸鬼。 “小心点门。”她说,“要是门锁上了,你就死定了!” 那儿有一堆堆的金属,旧栅栏,带着大大小小窟窿的防风设备,她模模糊糊地记起来,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把这一带叫做“鬼哭桥”,当地人都抱怨说有鬼魂和妖精。有好几个科学家和工程师正经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原因,就是那些防风设备。积累了几个月经验,他们才设法把这段桥封锁了起来,这就是旧址。 凯茨仔细环视着四周,但除了几个罐头盒,一堆金属器皿,几十袋水泥外,这个地方基本上是干净的,甚至没有猫或鸽子到过的痕迹。据说乔治他们是第一批进来的人。 “至少这儿是干的。”她说。 彼得正要张嘴说话,电话响了。 是玛丽埃拉从一个地下室打来的。 “什么?不!你挂了吧!”凯茨说,“两分钟后再打给我!” “信号不清楚,彼得。”她说,“我们得出去。” “在车里信号更清楚。”彼得说。 “好吧!” 他们走出来,锁上门,然后一步一滑地爬上长满草的堤岸。雨下得很大,他们回到车里时已经湿透了。 “快插上!”凯茨叫道,“快!” 彼得启动车子,把雨擦和暖风都开到最大。过了一会儿,又不得不把暖风调低一挡。玛丽埃拉还没再打电话,凯茨紧张得要命。为了找点事干,她报告卡车的车号作一下交通工具检查。 控制台的女孩听出了她的声音,“还没睡吗,弗拉德?” “我没法睡。”凯茨说,“男人太多,时间太少……” 女孩乐了,“是阿诺德·库克公司注册的。那是个新闻发布站,对吧?没有报告遗失。” 凯茨没听清,她正抬头看着桥冠,在公路中间,路两边的护栏中间,有胶皮扫过地面的声音,一件黄色夹克一闪而过。 “天啊?”彼得说,“在这时候,这种鬼天里干活!” “你能再说一遍吗,杰克依……” “是福特运输卡车,是阿诺德·库克公司的,那是家新闻发布……” “谢谢。”她又看了看公路上,车窗上已经没有雨滴了,一辆过路车闪着红色的屋灯上了山。没有夹克衫,没有干活的人。 然后她注意到那也没有作警告用的三角标志。 她又向对讲机说:“杰克,你能帮我联系上穆尔警佐吗?” 94 凯茨从车里出来,雨下得正大,她走到卡车那试着拉拉门,又看了一遍那张条。她往驾驶室里看了一眼,手电筒的黄光照出几张纸,一卷绳子和一个铁皮容器。 她转到后面,雨水在她脸上淌着。这回借着手电的光她看见了一个大袋子,一条灰色的毯子和一堆其它什么东西。 “彼得!” 她转过去看看警佐彼得坐在挡风玻璃后面,嘴形好像是“什么?”然后指指胸口。萨伯车里的光把他照得亮亮的,她挥挥手,但他并没下车。她就走了过去,穿过车侧面的电子窗对他说:“我们得进那辆卡车里去看看。” “我鞋里有个钉子。”他说。她走开了。 最后,当她拿着一根钢条从卡车里出来时,他也从干爽的轿车里钻出来,抬头看着雨,好像敢于再试一试似的。 “你干嘛呢?”他含含糊糊地说。 要看着他,凯茨就得盯着雨幕,她的眼睛很疼,就喊着: “我想我们已经找到蒂姆了!” 彼得拿着撬,把它插入卡车货仓的门缝里并用力推。凯茨站在一码以外,拿着他的手电,锁头结实得要命,门一动也没动。 “试试底下。”凯茨说,口腔里聚集了许多唾液。 “他妈的没用!” “我来帮忙,争取把一角撬弯。” 梅森在门底部一角处把铁条弄得出响。门没动,上面包的铁皮却卷了过来。凯茨把地上的手电滚向路边。她把手放到门下面,什么东西割了她一下。 “再来一次!”她喊道。 梅森又用力撬了一次,货仓门上出现了划痕。凯茨用力拉门的底边,梅森一边使劲一边嘟囔:“他妈的……” 锁头断开时哪的一声,是金属断裂的声音。 梅森大叫:“成了!”凯茨被反弹到地上。 一辆车鸣着笛慢吞吞地开了过去。凯茨站起来,已经湿透了。她捡起手电,问: “你能看见吗,彼得?” 警佐看不见。他拿过手电,朝地板上晃了晃。凯茨从他旁边上了车,里面有种特殊的发霉的味道。一边前进,她一边晃动手电。突然她看见远处一端的内壁,立刻倒吸了一口气,喊道:“彼得!”他挪了过来,黑暗消失了,但光线在颤抖。 “看在上帝的份上。”彼得说,“你看一眼吧!” “好吧!好吧!”凯茨喊。她一把把毯子拽下来,只抓住一个角,就像弹簧一样向后跳了回来。 她先看见的是衣服,看尸体前你总是先看见衣服,“噢,上帝!”她说。 但这一次没有尸体,没有血淋淋的场面。他们找到了蒂姆的书。 95 他们回到萨伯上,试着接通了控制台,她找穆尔。 “没劲。”杰克伊说,“我们已经派了一个警员守在他家周围,他一回来就能联系上。” “好的。”凯茨说,她想了一会儿,“我们在布赖顿跨过阿道的桥上,你能通知局长吗?弄几辆车来?” “布赖顿路,阿道桥,好了!”杰克伊说。 凯茨松了一口气。“好了!”她跟彼得说,“我们去跟那些夜班的工人聊聊。” 她下了车,走过头灯,来到驾驶舵一边钻了进去坐在司机后面。她拍拍彼得的肩膀:“从右边的车道开上桥去,慢慢地开。” “干嘛?” “我想看看那些工人都在哪。” “那些夜勤的人会收拾我们的,我们可是停在快车道上。” “冒次险吧!” “这么着急干吗,凯茨?你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吗?” “不能!”凯茨说。 “怎么他妈的不能?” “帮你干什么,弗拉德?” “找到皮克西·沃尔特斯。”凯茨说。 “谁?” 96 再等一会儿也没多大妨碍,凯茨告诉他。“比利·麦克林托克把偷来的东西都藏在桥里,对吧?” “对。” “他怎么会想出这个主意呢?你以前知道有的桥中间是空的吗?” “从来没想到过。” “比利为鱼狗队踢球,跟冈兹和怀特在一起,他们都是县里的工程师,管理道路和桥梁。可能是他们给比利出了这个主意,克莱尔·库克·布伦被囚禁时她认为那是条船,我们也这么想。金属,油漆,铆钉。她说关她的那个地方在动。非常轻微,所以我们认为那是条大船。小桥是固定的,彼得,但大桥是动的,像呼吸一样。” “是我太迟钝还是怎么回事?” “不是,彼得,你很正常。人们从来不抬头往上看,这就是为什么敌人会埋伏在树上。我们的街道都很陈旧了,对吗?建筑呢,二层,三层或更高,但我们见到的只是比较新的那一点点,第一层楼,不锈钢和玻璃。我们把桥看成通行用的工具,鸽子、老鼠和街上的孩子,他们把桥看成鸟窝,鼠洞和捉迷藏时的藏身之处。” “那你是想说……” “克莱尔·布伦就是被关在这儿,在这座桥里。” 他们以步行的速度向前开着。凯茨身体前倾,用电筒来回照着钢质路障中间的地带,每20码就有一个长方形的出入孔盖,四角都成弧形。这些出入孔中间到处是汽车上的废零件,螺钉,螺团,碎屑,甚至还有油漆罐和刷子。 她数到第十,十一,十二个盖时感觉有些晕车。这时他们来到一个出入孔前。 这个出入孔盖被漆成黄色,即便在手电的光下也显得很鲜艳,它被挪在一旁,是生铁的,很重。旁边是一个里层盖,是较轻的合金,这个盖也被放在一边。 “停车!”凯茨呼吸急促地说。 他们下了车,往回走了5码,刚才那个黄色夹克衫就是在这闪了一下,黑夜中的一抹银光和一双野兽般的眼睛。 他们翻过路障,两个人中间有一码的距离,就连这段距离上也布满了垃圾。她听见彼得踩上了一个螺栓,在那儿骂骂咧咧的。 他们走了过去。彼得勇敢地走过去,用手电往里照着。 “圣母啊!”他边说边向后摔去,脸色苍白。 凯茨走过去。 彼得仰面躺在地上,好像需要感觉一下桥身的存在。 “看在上帝的份上,凯茨小心点!那不是空的,这个出入孔直接通向底层,通向200英尺深的地方!” 她用手和膝盖向前爬行,将那些废零件都挪开。她爬到洞边,向里看去,她看见的是海水,河水和一条长长的通道。 “我给搞糊涂了……”她说,一脸迷惑,“如果那个工人就是从这下去的,那……” 正在这时候他们听到突突的引擎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未知世界,恐怖而令人困惑。然后他们又听到火车头的咣咣声,钢轮走在钢轨上的声音。他们面面相觑,各种恐怖的鬼怪形像都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似乎任何时候他们都可能会面对什么怪物。 凯茨盯着彼得苍白的脸,“是从底下传来的!”他们感觉到它在滚动,那个东西,火车,站车,反正都在他们下面运动,然后凯茨透过洞口看见了一些金属框架,钢丝编成的地板,一架梯子,油漆罐,工具箱,之后她又看到一顶白色塑料帽子,那件夹克衫和操纵引擎的人。她感到身上一阵凉意。 彼得看着她,还是有些惊讶,凯茨把手放在唇上,又拍拍自己的屁股,警佐仍是一头雾水。但当她把手铐拿出来时,他点点头,把自己的也拿了出来。他俩从那个工人的视力范围内走开了。 97 一个脑袋冒了出来,洞口很窄,那个工人仔细挪着身体,上臂的肌肉在洞口四周蹭来蹭去,他的双手一定还扶在梯子上,因为他的肩膀出来后,他还在向下看,扭着身体把手臂和手也解脱出来。这时,两个侦探从他身后冲上来,一边一个把他制服并铐上手铐。凯茨用手电朝他脸上照去,是丹尼尔·库克。 一丝绝望的神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他挣扎着,想退回洞里去。侦探们向后拉他的胳膊,他就像个被钉在地板上的臭虫似嚎起来。 “马上出来!”彼得说,“不然我们把你的胳膊拧下来。” 库克点点头。 “不,让他待在这儿!”凯茨小声说。 她移动了一下,让他能看清她。但她的手并没松劲,所以他还是很疼。 “下面是谁?”她直冲着他的脸喊。 “没人。”库克也叫着回答。 “皮克西·沃尔特斯在哪儿,你这杂种?” “谁?” “那个姑娘,她在哪儿?” 库克呲牙咧嘴地笑起来,她觉得恶心。他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真是他妈的贱种!”凯茨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她站起来拉着他的胳膊朝他身后跑去,跑到最远处时他叫唤起来。这时只听见一声断裂的声音,他带着哭腔嚷着:“上帝啊,上帝啊!” “把他拽出来!”凯茨说着,一边把她的手铐打开。她的手腕很疼,她想她可能伤着了什么地方。 梅森把库克拖到地面上来。他的脑袋耷拉着,警佐检查了一下说:“我想你可能把他的肩膀弄脱臼了。” “你不满吗?”凯茨说。 一辆过路车慢下来想看看怎么回事,上面有两个人,凯茨冲他们摆摆手。 “我得下去找找皮西克·沃尔特斯。”她说。 梅森把库克铐在路障上。他把凯茨的手铐取下来还给她。 “等等后援吧。我们说说话打发时间。” “你听见库克说了?”凯茨说,“这下面没人。” “所以我们等着就行了。” “我不能。”凯茨想哭,“你不会明白的,下面的人可能会是我。” 警佐看看凯茨,很快说:“好吧,我来。” “你永远也到不了那个平台上。”凯茨说。 “我闭着眼睛。” “谢了!”她说,“不过不会有事的。” 她走到库克旁边,“下边是谁?” “没人!”他说。她用手里筒猛击他的臂膀。 “上帝!我说过了!那儿没人,他们已经去了——” 他突然住了口,凯茨抓住他的肩膀。他看来好像要晕过去了。 “他们去哪儿了,丹尼?” 他疼得发抖。凯茨举起电筒。 “纽黑文。”他说。 98 凯茨把手电放在洞口边上,倒着进入洞口,滑到梯子上。她向后倾斜着身子,目光经过自己的胸和脚看着钢丝地板,透过这层地板她能看见水面,落差至少有100英尺。她紧紧抓着电筒。最后一刹那她向彼得要他的电筒作备用,她也不知道是否应该这样做。 她爬到洞穴的地板上,桥内壁从四周向她压迫过来,但在平台和墙之间有条2英尺宽的沟,直接通向下面的河水。如果让彼得来,他一定一惊一乍的。他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她走到边上,向下看看水面,又抬头看看钢板,这确实像条船,金属,铆钉。在她面前甚至还有一扇4英尺高3英尺宽的门,用螺钉闩住了。 她想打开这扇门。但转念一想,如果库克用这个移动的笼子在桥下行动,无论他从哪来,这条路都不会通。 她又转到弓博旁边,发动机还热着,散发着气味。上面有一个按钮,原来像是红色的,后来被粗糙的手摸成金属的原色。她按了一下,它开始动起来,听着像个小型拖拉机。 她用手电来回打量这台机器,上面有一个横杆,标着“e-w”。她想可能是指“东-西”,就选定了“西”。她觉得震了一下,然后平台开始移动了,并发出咣咣的声音。她对自己很满意,拿手电往墙上照去。 平台向西移动时墙向东运动。大多数地方的油漆看起来都很干,很旧,但没人碰过。她知道外面正下着大雨,而她却在一个隐蔽的,干燥的,完全不同的世界里。 她仔细观察着,这个笼子移动得很慢,像一种动物悬在树上向前蠕动。铆钉,铆钉,镶螺栓的门,门,铆钉…… 她已经来到了河中间的平台上,现在她离刚才彼得和她看见的那个连接处已有大约50或60码了,她很快向后望了一眼,看见那座桥,像一条有生命的蛇一样跨过水面。 她转过去看了看没上锁的内壁,马上就明白了,伸出手把那个横杆拔到中间,运动停止了,只剩下轻微的晃动,但这是桥身在上升。她坐下来。她已经做到了简单的一步。 那里面不会是漆黑一片,她有手电,有两个呢。里面也不会太小,门是四乘三英尺的,管道至少是十乘十英尺的,她轻声自语道:“那儿不黑,不会被关在里面的。” 她俯过身去,咔嗒一声打开门闩,门闩打开时发出一种特别的冷冷的金属的声音。她把手塞进门底缝隙中,拉了一拉,门重得惊人,但还是荡了开来。 里面的黑暗似乎能发出回声,她赶快爬出来,试图不去想,但还是想起了佩图拉·沃尔特斯。 “坚持,皮克西,坚持住……” 她怎么也不可能预料到洞里面的形状。它比她想像的高得多,高得足够使电筒发出的光最后融入黑暗之中。8英尺高,大概10英尺宽,像一个高高的没有地板的房子,很干燥,电缆贴在离地面5英尺高的墙壁上。 她停下来听听动静,能听见的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听不见雨声,也听不见路面上车辆的过往声。她是在一个箱子里,虽然很大,但仍是个箱子,她照照前面,看见一个大大的椭圆形洞口;又照照后面,是另外一个大箱子,更长的桥。 她还没想好是否该喊几声,如果这儿有人,冈兹或怀特,那她的喊声就会使他们保持警惕。如果他们不在这儿,那就无所谓,她只会帮助皮克西·沃尔特斯。于是她喊道:“喂?” 第一声她几乎没叫出来。她突然记起一部电影。那是个人室抢劫者,但不能出击。一个警官大喊:“吐,你!吐呵!”她了试,咽了口唾液,深深吸了口气。 “喂?”这一次她听到了回声,回声跑过去又跑回,相互碰撞,有些吓人,似乎连她的身份也改变了。她不再喊了,开始走动。 在第三个大箱子里,她发现了床铺,一个录音机,一个一次用的电池,一瓶水,一个炉子和一些吃的。她还发现了一个医药箱,最顶层是一卷沙布。 在下一个箱子里,她找到了皮西克·沃尔特斯。她坐在一个大板条箱旁边。裸体外面裹着一条褐色的毯子。她手里拿着一个大杯子,里面还冒着热气。凯茨看到她的眼睛时,知道她挺过来了。她抬头看看她的救星,微笑了一下,然后又低头去喝她的热饮。 “别轻易下结论。”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凯茨跳了起来,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她的手电帮她认出了比利·麦克林托克,同时,他的手电也径直照在她脸上。他的另一只手上拿着一个麦克林托克球棒。 “这和你想的不一样。”他说,把球棒放到地上。 凯茨仍然很紧张,吓得直想上厕所。她集中一下精力,恢复了沉着镇定的本性。然后她把手伸向第二支手电,一个用来照明,另一个防身。 “你是谁?”她说。 “比利·麦克林托克,队员中的一个。” “我见过你的照片,你,冈兹还有库克和怀特。” “我跟那些变态杂种们可没关系!” “可你在这儿。”凯茨说。 “我知道。”麦克林托克叹了口气,“如果我想伤害你,我刚才就那么干了。” 他向那个女孩子走去。“看见了吧,没事了。很快就带你出去。” 皮克西抬起头,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又转向凯茨。 “我是流氓,对吧?我可能会跟警察打斗,但也得公平。一个女孩子,我是个男人,可不是禽兽。那帮家伙,圣母呵,他们都不正常。” “你怎么来这的?”凯茨说。 “我藏在里面并找到了这个姑娘。那些人以为我要跟他们一起干呢,我只是等待时机好带她走。” 凯茨看看那个女孩,点点头。 “他很好,是正经人。”她小声说,“他照顾我,给我弄了些可可奶。” 凯茨稍微放松了一下,“你是不是卖过一台立体声电视机给库克?” “是。” “是他告诉你的关于这些桥的事?” “是冈兹干的,那个美国人。” “那丹尼尔在这干什么?” “纠缠这个姑娘。他们最后都用她。库克就是想拥有她,你知道的。”他做个“强xx”的口形,“但冈兹说不行,他能让一个姑娘求他那么做。” “其他人也这么干吗?” “不,冈兹说如果他们碰她,就杀了他们。” “他能吗?” “噢,能的。我只在街头打过群架,但冈兹,他可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他好像在一支特种部队待过。” 凯茨蹲下身子,“那哈希特呢?还有别人吗?” “我不认识叫哈希特的人,只知道有这个小姑娘。库克常和冈兹拿一个叫克莱尔的人开玩笑。” “开玩笑!” “是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到底能有多真,你知道的。” “我们从这儿出去吧。”凯茨说。 麦克林托克用两只脚来回跺着地板。“我倒不太急着出去。” “我们不会抓你的,比利,我保证。” “那我兄弟们呢?” “他们正被逮捕,比利,我无能为力。” 他伸出手,“你不错。” “谢谢。”凯茨说。 99 他们穿过那些正方形的大箱子走出来,找到门,爬到外面运动着的平台上。麦克林托克隔着毯子抱着那个姑娘。凯茨问他为什么不径直离开,“还有我兄弟们呢。”他答,“再说这也挺有趣的。” 她重新发动引擎,选择“东”。平台抖动了一下,然后重新向河中间移去,她看了看那个苏格兰人和那个小女孩,《美女与野兽》。皮克西头一次突然决定开口: “他们都是人渣。但我就是不肯,那个稍微文雅一点的说他能说服我,我说,只要我屁股上还有眼儿,他就休想。” 凯茨夸她勇敢,说要是换成她自己,她可能就挺不住。 “她是个聪明姑娘。”麦克林托克说。 凯茨让平台停下。他们头顶上就是出入孔,她来到梯子底下,向上喊:“彼得?警佐?”她想看清是什么东西砸了下来。 她坐起来,觉得很疼,脸上有血。她下巴疼得很。皮克西正呜呜地哭,甚至连尖叫都不会了。怀特正企图把她从比利手里抢过来,比利另一只手挥着那根球棍。 她摇摇头。这时冈兹走过来用什么东西碰了比利一下,他哼了一声就倒下了。然后那个美国人转过身来看着凯茨:“你是海盗吗?” 凯茨没理他,眼睛都白了,“那是什么?” 冈兹笑起来,“这个吗?” 她顺从地点点头。 “3万英镑。”冈兹说,“一次短暂出击的成果。别人就得不到这些钱,他们能吗?” “他们杀人。”凯茨说。 “只是有时候杀。”冈兹说,“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把你打昏。那可有点副作用,就像抽羊角疯,但这不是我的问题。” “你对我的警佐怎么了?” “和比利那孩子一样,在这儿。” “那丹·库克呢?” “他脖子断了,摔下去了。” 她轻轻动了一下。她碰了碰下巴,下颏骨好像碎了。冈兹说:“关于这个可真对不起。我掉下去时,你正挡着我的路。” “那现在怎么办?”她说,“你一定知道我们的车已经上了路,我下来之前通知他们的。” “嘿,你就应该说‘你身后有人用枪指着你呢。’然后我就说‘噢,是的,我要栽了’。” “那很有趣。”凯茨说。 “噢,是你很有趣。”冈兹说。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像雪堆里的两个窟窿。有一小会儿,凯茨真正看清了他:“你要有麻烦了。” 他朝怀特和那个女孩子走去。怀特突然倒了下去,皮克西和他倒在一起。冈兹看着手电的武器:“哇,一下干倒两个,怎么样?” 皮克西呻吟着。凯茨说:“蒂姆·哈希特死了吗?”她在想这种袭击多长时间会来一次。 “快死了!”冈兹说。 “那他在哪儿?” “他对诗的品味很糟,不喜欢美国诗,对惠特曼不太熟悉,认为弗罗斯特太腻,而狄金森太不成熟。” “他在桥里吗?” “被捆上了,没别的事做,只能想着他的女人。” “天哪,你真是变态!” 他想了一会儿,歪着头:“嗯,是的。” “他们会找到你的。”凯茨说。 “可能吧。”冈兹说,“但我们会有一段时间待在一起,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电梯通道,通风系统,下水道。” 他走向她,“我们可以走了吗?”然后他大叫了一声,“噢!” 皮克西·沃尔特斯用球棍打了他一下,但只是女孩子的一棍,要吓他一下足够了,但不足以打倒他。他转过身,气得脸都黑了,“你这条小母狗!” 凯茨这时向他冲去,心里清楚自己撞上他时只有一条路可走。他被她撞倒时咕噜了一声,转过脸和她的脸凑在一起。他们撞到洞壁时他狞笑着,和她滚在一起,向水里摔去时他仍在狞笑。 “吻我!”她试图把他推开时他说。她看见他的眼睛,牙齿,然后他放开了她。落入水中前一瞬间她翻过身来,认为自己自由了。一切都停止了。 尾 声 蒂姆·哈希特是在纽黑文的吊桥里找到的,被塞在一个新添好的框架里。他很疼,刚被弄出来时很痛苦,但他还活着,算是走运了。他被囚的那部分桥身定于1998年重新刷漆。 克莱尔·库克·布伦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失去那300万镑了,但房子,那些白色的房间自然遗留给她了。她想还是有点运气。一旦房子被卖掉,她打算把钱存起来,毕竟,住在船上省点。 比利和莫伊拉等午夜过后才决定夜勤结束了。dcs拒绝理睬他们要加班费的要求。彼得·梅森也算走远,半夜醒来时发现头疼的父母就在身边。 六辆车和二十个人包围了肖哈姆的布赖顿公路大桥,一个小时之内就把它翻了个底朝天。有些人决定接通控制后,确认一下弗拉德留下的口信,杰克伊把它翻出来,一字一字地重复了一遍,“布赖顿公路桥,那你们在哪儿呢?” 然后他们破译密码,冲天发誓。“也许你们可以试试别的桥。”杰克伊说,“a27号路那座大个的。” 瓦莱丽1点15分赶到了医院。麦金尼斯探长和穆尔警佐离开病房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儿。他们对凯茨说她没什么大毛病,可是她像火鸡一样被绑到天亮。那时他们才又见了一面。 瓦尔说:“关于美国……” 她做了个手势,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 他贴近她,想看看她耳朵里有没有淤泥呢。 “我想。”凯茨说,“做爱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