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婚姻,一直分居[七零]》 1 真假叶烦 一九七四年,夏,首都 早几天叶家来了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和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夫妻俩见着陶春兰就说年轻姑娘是她亲生的,陶春兰养了二十五年的闺女叶烦跟她没有血缘关系,其实叶烦是这对夫妻的女儿,当年他们和陶春兰在同一家医院生孩子,阴差阳错抱错了。 陶春兰差点气晕过去。 因为这事,陶春兰现在的状态不复从前,一向笔挺的肩背佝偻着,眼球充满了血丝,坐在沙发上还需要扶着扶手。 “烦烦,你是怎么想的?”陶春兰望着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不希望她左右为难,可眼底的希冀泄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叶烦这辈子只有一个妈,就是陶春兰同志。至于这突然冒出来的两位,叶烦不会认。 因为叶烦早已不是叶烦。 现在的叶烦原本生长于二十一世纪,小镇做题家,在大城市卷到车卷到房,卷到存款卷到猝死。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叶烦很后悔,若有来世她一定保重身体好好活着。 然后叶烦活了。 好消息是叶烦年轻了十几岁,在一个十八岁少女身上活了过来。坏消息是提前了大半个世纪,穿到上世纪六十年代,赶上高考停止,摆在叶烦面前三条路,一是当兵,二是下乡,三是嫁人。 小叶烦幼时体弱,陶春兰不知花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血才把她养健康。期间一向坚定的无神论者陶春兰同志还把她的原名“叶繁”改成“叶烦”,希望阎王烦叶烦,不跟她抢闺女。哪舍得叫她去部队。陶春兰又不舍得她下乡干农活,就提议先订婚,拖个几年时局还没什么变化再结婚。 小叶烦认为别人可以建设四化她也可以,还要去人烟稀少的贫瘠地区。陶春兰嘴皮子都磨破了,叶烦还要下乡,陶春兰的暴脾气上来把她锁屋里。 当时陶春兰丈夫在部队,儿子和儿媳住单位,家里只有陶春兰和小叶烦两人。陶春兰要工作,她觉着屋里有吃的饿不着叶烦就没管。等叶烦不闹,陶春兰打开房门,饭菜一口没动,叶烦嘴唇发白十分虚弱,陶春兰关心则乱,以至于没发现此叶烦已经是彼叶烦。 陶春兰害怕失去闺女打算妥协,叶烦先认错。陶春兰怀疑闺女以退为进伺机逃跑,叶烦说个很现实的问题,她几顿没吃就饿晕过去,要是村里遇到洪涝干旱需要节衣缩食,她还不得饿死他乡。 陶春兰一见闺女终于长大,立刻给她张罗相亲。 两年后叶烦结婚,丈夫去部队,陶春兰担心她在婆家住不习惯就把闺女接回家。 这一住就是五年。 前些天叶烦丈夫来信说他现在是团级,所在的部队有家属区,叶烦可以随军,他休假就来接妻小。然而叶烦丈夫还没回来,真正的叶烦回来了。 真正的叶烦现在叫陈小慧,在黄浦江边申城长大。 陈小慧到首都,叶烦才知道陶春兰和丈夫建国前后在申城待过几年。同陈小慧一起来的是她养父养母,也就是叶烦这具身体的生父生母。 叶烦生母刚到那天说当年她和陶春兰在同一家医院同一天生孩子,她丈夫工作忙,一着急就把孩子抱错了。 “养错孩子”这事对陶春兰和叶烦而言如晴天霹雳,当时陶春兰和叶烦都没了主意。 陶春兰请陈家三口先住下,通知丈夫和儿子儿媳,叫他们回来商量对策。在这期间叶烦冷静下来,上辈子她千禧年出生,二十一世纪了,农村也不乏孩子体弱多病直接扔掉的父母。而小叶烦跟共和国同岁,那是个有钱也难弄到好东西的年代。如果没钱供养孕妇,又想要个女孩,还有什么比换一下成本更低。 所以叶烦怀疑是恶意调换。恶意调换都是好听的,体弱的叶烦其实是被弃养的那个。不过这仅仅是猜测,叶烦谁也没说,决定先静观其变。 再说叶烦父亲和兄嫂,乍一接到电话都觉着此事荒唐。今天到家看到陈小慧的长相,像极了陶春兰年轻那会儿,三人沉默了。 — 听到陶春兰的话,叶烦先笑着安抚陶春兰同志几句,然后宽慰她生母:“这事没有咱们想的那么严重。妈——” 养母和生母同时看向叶烦。 饶是叶烦对以后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都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幕也不禁苦笑,突然两个妈,这叫什么事啊。 叶烦思索片刻,对生母说:“我喊你娘,还叫我妈妈。不能因为你生了我,就不要养大我的父母。” 陶春兰甚是欣慰地点点头。叶烦生母笑着点头:“听你的。”看向身边的陈小慧,“小慧也是这么说的。” 陈小慧刚到叶家那天眼神躲闪,不敢跟叶烦对视,还很在意她养父母,仿佛把孩子搞错,对不起她的人是陶春兰。这么是非不分,让叶烦对陈小慧感官不好。闻言叶烦不禁看陈小慧。陈小慧耷拉的脑袋抬起来,微微扬起下巴,神色颇倨傲,又像得意。 叶烦实在想不通这事有什么好得意,决定先放一边:“大家不用纠结我是留在叶家还是回陈家。我早就结婚,明天我丈夫——可能今天下午就能到家,我跟他去部队。”随军这事叶烦早就决定好,陈小慧不出现她也会去,“等我离开小慧正好顶上我的工作——” “我没想抢你的工作。”陈小慧打断。 叶烦皱了皱眉,她什么时候说过抢,“我的工作同事没法分担,我走后你不去他们也得找人。与其便宜外人,不如给自己人。” 陶春兰赞同:“烦烦说得对。”问叶烦生母:“你看呢?” 叶烦生母的第一反应是看陈小慧。 叶烦的嫂子眉头微挑,陈小慧跟叶烦一样是个主意正?亏得她见陈小慧沉默寡言还以为她内向腼腆。叶大嫂打圆场:“烦烦的工作繁琐,小慧不一定喜欢。妈,婶子,先看看小慧怎么想的。” 陈小慧不知道啊。 叶家有门路,来前陈小慧有想过叶烦有工作,但她没想到叶烦这么痛快,铁饭碗说让就让,也没想到叶烦会远离叶家,以至于让她猝不及防,脑子都是懵的。 叶家父母以前没见过陈小慧,但陈小慧跟他们很熟。以她对叶家父母的了解,不可能叫叶烦嫁给军人。夫妻分隔两地暂且不说,这年代北边不消停,南边不安分,天上不太平,海上也有情况,每一位军人都有可能牺牲。叶家父母哪舍得叶烦年纪轻轻守寡。 现在的叶烦跟她记忆中的叶烦也不一样,陈小慧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我,没想好——” 叶烦嫂子问:“没想好做什么吗?” 陈小慧下意识说:“不是!我——我没想过来首都定居。我原本打算看看生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就回去。” 从申城到首都几千里路,只为见一面,什么都不图,可能吗?叶烦不信:“你在申城有工作啊?” 叶烦生母脱口道:“没有!” 没工作也想留在申城,陈小慧跟陈家人感情这么好吗。她究竟知不知道她俩是被陈家恶意调换的。叶烦倾向于她不知道。换成她是陈小慧,要知道这事,不能宰了陈家父母,也会第一时间跟他们断绝关系,再把人送进公安局。 叶烦怀疑陈家人还跟陈小慧诋毁过叶家,才导致陈小慧到目前为止仍然更亲养父母:“既然没有那你担心什么啊?” 陶春兰也不明白叶家条件摆明比陈家好很多,陈小慧留在申城只能当个无业游民,回来什么都有,干嘛还要留在申城:“小慧担心我们欺负你吗?” 陈小慧一听要被误会慌忙澄清:“不不是,是,我的户口在申城,现在户籍管得严,叶烦的户籍在这里,我还能迁过来?” 担心这点?叶烦笑着宽慰:“不用担心。我的户籍不在这里。” “不在?”陈小慧诧异,“可是,你不是住这儿吗?” 叶烦:“我的户籍在我公婆家。” 叶烦生母不由得问:“你的户口在公婆家,小慧的户口迁过来,那我们不就没女儿了?” 叶烦:“……” 什么脑子?难怪能想到换孩子这种又毒又蠢的招儿。叶烦忍着把她生母踹出去的冲动:“小慧就算不迁过来,以后也不嫁人?就算不嫁人,工作也需要迁户口。照你的意思,小慧一旦离开家,你就不认这个女儿?” 叶烦嫂子也烦叶烦生母,且不说叶烦已经嫁人,没必要把户口迁回去,凭陈家搞错孩子,也不能任由他们想换就换。叶烦嫂子没好气说:“下乡需要连同户口转到乡下,小慧下乡这些年,您一直当没有过这个女儿?” 叶烦生母意识到失言:“我的意思叶烦和小慧都在首都,我们以后想见个面都难。” 叶烦想冷笑,从申城到首都总比从申城到乡下方便吧。具她所知陈小慧插队的地方离申城上千里。她生母怎么不提陈小慧下乡这些年,她想见一面都很难。叶烦懒得跟她废话,直接问:“你希望我和小慧有一个留在你们身边?” 叶烦生父点头:“小慧回叶家,你必须跟我们回申城。不然——”岂不是亏大了。叶烦生父觉着这话不合适,赶忙咽回去,“不然将错就错。” 叶烦顿时心里冒火。 她生父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陈小慧过得好也就罢了。陈小慧在申城没工作,她恰好空出一份工作,这种情况下还叫陈小慧留在申城,他是人吗。 叶烦气笑了,真是给他脸了! 什么他妈的静观其变,见鬼去吧! 叶烦问:“我的户口在我丈夫家,把户口迁回申城只能离婚。你要我离婚?” “没别的办法吗?”叶烦生母看向叶父。 叫她爸利用特权为他们的错误买单?脑子没坑吧。叶烦皱着眉说:“他是军人,管不到地方。” 叶烦生母想说什么,一见叶烦面色不善,不由得退一步:“可以不迁户口。不过你得跟我们回家。小慧来这里,你又不跟我们回去,亲戚邻居会怎么看——” 叶烦不客气地问:“关我什么事?” 她生母噎了一下,看陶春兰:“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冲?” 叶烦很烦,又忍不住皱眉:“你的意思我爸妈把我养歪了?就没有可能你们两口子不好,我胎里歪,能长成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 陈小慧瞠目结舌,她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叶烦生母呼吸困难,她生父猛然坐直剑拔弩张,叶烦嫂子见状抢先道:“烦烦,不许胡说!” “我也懒得跟你们废话。”叶烦真是够了,看着陈家老两口说,“原本我不想说。我妈生孩子的时候我爸不在,一个产妇顾不过来没看清小慧长什么样很正常。你也瞎?前二十五年都没想过换回来,现在想换回来就能不声不响找到这里,谁告诉你们叶家地址?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我们不提真以为我们傻,天下就你们两口子聪明?” 陈宽仁恼羞成怒:“我是你爸,跟我说话客气点!” “你配吗?”叶烦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证明我是你女儿?还是当年有人看到你抱错?” 陈宽仁张口结舌:“我我——” “说重点!”叶烦冷声道。 陈宽仁被吼得打个哆嗦。 陶春兰赶忙安抚:“烦烦,好好说——” 陈宽仁:“就是——” “这是重点吗?”陈宽仁本能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叶烦看着生父生母:“抱错小慧的是你们,照理你们该给叶家赔偿。看在你们没有作践小慧的份上,钱不钱的就算了。我要是你们,立刻叫我妈配小慧回申城迁户口。” 陈宽仁不禁问:“你呢?” 叶烦不假辞色:“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儿女要照顾,我没空回申城。” 陈宽仁:“不行!” 4 回来了 陈宽仁气得跳脚。 耿致晔下意识把叶烦藏到身后,叶家大哥拉住陈宽仁的手臂:“叔消消气,叶烦有再多不是也是您亲生的。” 陈宽仁手臂疼,不敢不消,可他还嘴硬:“我可不敢要这么厉害的闺女!” 叶烦扒着耿致晔的肩露出半个脑袋,气死人不偿命地笑着说:“所以你把我扔了。” “你——”陈宽仁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胸闷气短。 耿致晔把叶烦的脑袋按回去:“那现在怎么办?” 叶大嫂说明天陪母亲去申城给小慧办户口。 耿致晔皱眉:“你和妈,你俩?”回头问叶烦,“你不去?” “我去也没用。我秉性纯良,长得也不像他们,滴血认亲没有一点科学依据,他们两口子干的事,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看见,我说我姓陈,公安就信?” 赵茹萍恼怒道:“别一开口就夹枪带棒。” 叶烦阴阳怪气:“你们把我扔了,还不许我心里有气?” “要不是我们,你能长这么大?”赵茹萍不禁反问。 叶烦轻笑一声:“终于说实话了。” 赵茹萍想问她说什么了,回想一下,脸色骤变,结结巴巴:“我,我是被你气的!” “得了。骗骗自己就行了。”叶烦问耿致晔:“还剩几天假?” 夫妻分隔两地的军人休假比未婚或家属可以随军的军人多几天。可耿致晔情况特殊,现在他是岛上一把手,不能离开太久,“半个月。” “够了。”叶烦委以重任的样子拍拍他的肩:“别叫组织失望啊。” 耿致晔被她逗笑了,双脚立正,抬手敬礼:“夫人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陶春兰眉眼舒展,叶父严肃的脸上有了笑意,骂道:“胡闹!”不待耿致晔贫嘴,“吃饭了吗?” 叶家大嫂:“火车上能有什么吃的。我去煮点面条。”习惯想问叶烦饿不饿,到嘴边转个弯:“小慧,该饿了吧?叔和婶也没吃吧?我多做点。” 陈小慧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跟上辈子一样跟这个家格格不入。突然听到自己的名,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我,我帮你。” “煮挂面用不了那么多人。”叶家大嫂叫丈夫薅菜。 叶家院里以前种很多花,后来国家困难,从上到下节衣缩食,陶春兰就把花拔了改种菜。最困难那几年还种过一片红薯,春红薯接着秋红薯,产量高,梗和叶都可以吃,接济了很多亲戚邻居。 陶春兰叫耿致晔回屋换身衣服等着吃面。 耿致晔抬腿关上房门,行李往椅子上一扔,抱住妻子:“不怕,我在呢。” 叶烦搂着他的脖子:“我才不怕。那两口子想叫我回申城见见亲戚朋友,多大脸啊。怕养不活就把我扔了,幸亏是爸妈,但凡穷一点,我早变成一抔黄土。” “咱不回去。” 叶烦点头:“我说了,我是耿家媳妇。” “改姓耿啊?” 叶烦朝他嬉皮笑脸的脸上拧一下:“陈小慧不知怎么想的,我都明说陈宽仁恶意把我俩调换,害她在陈家遭了这么多年罪。她还是不舍得陈家。可能两边都想抓住,也没提过改姓。应该不用改。” “你的意思她还想继续来往?”耿致晔皱眉。 叶烦想不通:“看起来很怕他们,就像有什么把柄在那两口子手上。” “没问?” 叶烦很是无语地翻个白眼:“我这个身份不尴不尬的怎么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她有点拎不清,多说一句都有可能怀疑我讨厌她,不想把爸妈还给她。可是怎么可能。我巴不得多个姊妹,爸妈生病住院还有人搭把手。” “我家烦烦聪明机智,目光长远,哪是尔等凡夫俗子可比的。”耿致晔低头在她脸上亲一下。 叶烦拧着他的面皮把脑袋扯开:“少来。换衣服!一身馊臭味!” “馊臭也是你的。”耿致晔在她嘴角啄一口,快速闪开。 叶烦打开衣柜找衣服:“包里什么啊?不是说家里有衣服有鞋,不用带吗。” “一个洗漱包和给俩小鬼买的吃的,还有一点海产——”耿致晔接过飞来的衣服,“大宝和二宝呢?” 叶烦:“可算想起他俩了。在你爸家。” 耿致晔换衣服的动作慢下来:“你顾不上怎么不叫小勤带几天?” 小勤大名耿致勤,叶烦的小姑子,年方二十,耿致晔同父异母的亲妹子。 耿家情况说复杂也不复杂,耿致晔上面还有两位兄长,大哥跟他也是同父异母。大哥母亲英勇就义后,组织给他爸介绍个女同志,生了耿致晔和他二哥。 哥仨生于战乱,敌后根据地也没多少存粮,那个年代的女同志很淳朴,不偏不倚,条件也不允许疼大的偏小的,哥仨感情不错。 耿致晔的母亲积劳成疾,看到黎明撒手人寰。组织一看老老少少全是爷们,袜子破了都没人缝补,又给耿父介绍个女同志,就是耿致勤的母亲于文桃。 于文桃嫁到耿家那年耿家大哥都十八岁了。耿家老大当着父亲的面直白点出,你嫁给老耿不可能图他年龄大。你图他工资高待遇好,我们图你年轻可以照顾父亲,照顾两个弟弟。你安分守己,这辈子吃喝不愁。你无事生非,我叫你进来容易出去难。 于文桃当场气哭。耿父令长子闭嘴,语重心长地跟小妻子解释,经常不在家,没空盯着仨孩子,我现在可以给他哥仨一顿揍,等我走了,你怎么办。 当时耿致晔十一岁,稚气未脱,说他大哥这叫先小人后君子。而耿致晔生的小脸白净,看起来也乖巧,于文桃心想这孩子不会撒谎,心里的疙瘩瞬间消失。 两年后耿致勤出生,家里的红糖鸡蛋都紧着产妇用,耿致晔的姥姥和舅妈也来看望过她,于文桃在耿家的日子舒心,脾气和善,对丈夫孩子也很尽心。可惜这种情况只持续到六七年。 那年耿父身体不允许不得不退休,虽然没到人走茶凉的地步,于文桃也明显感觉到不如以前受欢迎。 那年耿致勤十三岁,眼瞅着高考一直停下去,等耿致勤十六七岁十有八/九得下乡,于文桃不舍得,天天想把耿致晔推出去联姻。 有可能皇天不负苦心人,也有可能耿致晔跟叶烦有缘,叫于文桃撞到陶春兰跟前。叶家四口都有工作,还在不同单位,于文桃就觉着塞个耿致勤进去不难。 俗话说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于文桃怕比叶家更厉害的人把她闺女的工作抢了,耿致勤刚过十六岁,她上蹿下跳到处给闺女张罗亲事。 耿父和耿大哥母亲是老乡,父子俩这些年经常接济老家亲戚,前几年耿父回乡祭祖,乡亲们见着他都激动哭了。耿父和耿致晔大哥都表示可以安排耿致勤回老家,十七八岁结婚简直儿戏。于文桃强烈反对,口不择言说出“你们不心疼我心疼,我闺女不用你们操心。” 也许时局导致的她心底不安,这几年愈发嫌贫爱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于文桃今年才退休,平时没空管教女儿,耿致勤十岁前跟着大嫂,大嫂大哥调到别处,跟着二哥二嫂。叶烦手里有钱舍得买吃的用的,每次回去都买一大包,于文桃愿意女儿跟叶烦搞好关系,在几个嫂子潜移默化下没沾染上她母亲的缺点。 叶烦跟耿致晔结婚前几天,叶大嫂的一个远房堂弟说叶家往西海店供销社缺个会计,前几日下大雨路滑,老会计摔伤了,轻则修养半年,重则就此退休。 叶烦上学学过俄语,算盘珠子拨的不错,这两年她也教过叶烦几句英文,懂得真不少,可叶烦二十岁,没干过会计,叶家大嫂严重怀疑能行吗。 叶大嫂堂弟就说万一人家着急,瞎猫碰到死耗子叫叶烦碰上了呢。 供销社的工作简单,叶烦上辈子上大学时就能胜任,何况后来又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来年。供销社主任原本觉着叶家“仗势欺人”,亲自刁难一番没刁难住还被叶烦镇住,当场同意留下叶烦,但有三个月实习期。 一个月后供销社主任打报告,叶烦转正。叶烦转正后利用规定漏洞开着三蹦子去农副产品收购站门口收鸡鸭鹅瓜果蔬菜。 老乡们种的东西不愁销路,房前屋后都种满蔬菜。懒汉也不懒了,上山打板栗核桃摘山楂。山楂多了卖不完切开晒干,留着卖山楂干。 桃、犁、苹果上市时节供销社没缺过。冬天还有红薯,晒干的蘑菇木耳等等。叶烦上任半年,除了下雨下雪天,供销社门口天天人头攒动。年底封账,她所在的供销社赚的钱是别家一倍之多。 收购站有人告过叶烦,可叶烦买的东西是收购站挑剩的。收购站扯大旗,叶烦就问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你希望乡亲们辛辛苦苦种的菜烂手里吗。 叶烦一没投机倒把,二没贪公家一分钱,告她的人原本就因为叶家门第高有点害怕,又实在找不到证据,只能任由她天天支着三蹦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供销社腾出一间房专门卖农副产品,人手就有点不够。叶烦顺理成章把她小姑子塞进来。怕人说闲话,小姑娘受不了,叶烦也希望她将来考大学,找个更轻松体面的工作,就叫她当临时工。 有自家人罩着,临时工于文桃也满意。不急着把闺女嫁出去,她又开始挑三拣四。不是这家公婆不好相处,就是那家有个厉害的大姑姐。又说不提老耿,退休金比她少的也不行。父母没退休金的提都不用提。 可是这个时代不止于文桃不舍得闺女下乡,其他人家也是先考虑工作当兵,其次便是嫁人。僧多粥少,哪有那么多青年才俊等着于文桃挑。 于文桃挑到家庭工作都满意的,又嫌人家长得歪瓜裂枣。 耿父身上有多个弹片,身体不好没心思管于文桃,于文桃就觉着老头子支持她。偶尔耿父数落她几句,她就哭只有一个闺女,老无所依。 于文桃能闹,耿父担心自己先走一步儿子儿媳把她赶出去,只能由着她继续扒高踩低。 陶春兰担心闺女在婆家住不习惯,也是因为叶烦结婚前后她跟于文桃接触过几次,发现她毛病不少。 耿致晔下了车直奔岳父家,也是因为不想看到装聋作哑和稀泥的父亲和越老越糊涂的继母。 叶烦:“小勤要上班。于姨还不知道这事,不敢在大宝二宝跟前胡说八道。” “岳父大哥大嫂请假理由都是你和陈小慧抱错了吧?不出一周就得传的沸沸扬扬。等我从申城回来给她办好户口,二流报纸的记者都得来采访你。” “等传到报社,我早跟你登岛了。” 耿致晔扣皮带的手停下:“登什么?” “随军啊。”叶烦白了他一眼,“有这么震惊吗?” 耿致晔慌忙扣上皮带,一把把她拉到怀里:“我老丈人同意了?” 叶烦:“爸没反对过,是妈觉着二宝太小,到岛上过不惯,病了都没法及时送到大医院。大哥大嫂也不是怕我到那边吃苦受罪。我这一走,家里没老的要伺候,妈闲下来还不得天天催嫂子生孩子。嫂子都三十了。” “你嫂子也该生了。” 叶烦摇头:“嫂子说了,老了跟咱住一块,相互有个照应。生病住院请护工,走在咱前面,咱俩帮她火化,走在咱后头,就把后事交给大宝和二宝。再不济她还有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 “你妈可不这样想。” 叶烦笑:“这不陈小慧来了吗。” 耿致晔深以为然地点头:“确实,我看这位够我丈母娘操心的。” “别说风凉话了。起来!”叶烦拨开他的手,“你身上好像还有味儿?” 耿致晔:“先搭渔船上岸,然后坐老乡的拖拉机到公交站,接着乘公交车到火车站,火车走走停停两天,回来又搭公交,没味才怪。” “辛苦了,耿团长。”叶烦摸摸他的脸。“糙了。” 耿致晔拉住她的手:“想你想的。” 叶烦耸一下肩打个寒颤:“真该叫你小妈看看你什么德行。省得给小勤找对象的时候把你挂嘴边。” “以前不是说五官端正就行了?” “她的端正基本上等于浓眉大眼仪表堂堂。收到你的信的那个周末我带大宝二宝回去,告诉她和你爸你过些天休假,正好碰到她带着小勤相亲回来。小勤觉着还行,你猜她怎么说?” “为人吝啬,不爱干净?她同意叫小勤见的肯定家庭个人条件都过得去。” 叶烦点头:“进门就数落小勤,没你三哥高,脾气比他大就算了,跟他说句话跟求他一样,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什么德行。要脸没脸要学问没学问,还想找个你三嫂这样的,做梦去吧!” 耿致晔可以想象他后娘说这话的时候指着他妹的鼻子,撇着嘴一脸嫌弃:“别理她。小勤才二十,不大。” “你实话告诉我,你跟我相亲那年都二十六了,是不是因为她太事儿?” 耿致晔:“不全是。我那时候在羊城,来回得十天,不想回来,二十二三岁也不着急,没什么感觉,突然就二十六了。” “这么说之前没见过?” 5 抓现行 耿致晔点着头不禁腹诽我又不是你,十六七岁就会谈恋爱,为了野男人还想下乡。幸好我丈母娘厉害拦住了。 叶烦捏住他的脸,“哪个部队话务连和医院没女同志?” 耿致晔抬手包住她的手:“哪个女兵有我媳妇好看善良又会疼人。” “差不多了啊。” 讥讽声飘进来,耿致晔吓得站直。 叶烦扑哧笑一声,拉开门:“嫂子,面好了?” 叶家大嫂朝屋里翻个白眼:“坨了!” 耿致晔尴尬地摸摸鼻子出来:“大嫂。” 叶家大嫂转身去堂屋。耿致晔连忙跟上,跟个小媳妇似的。叶烦乐得东倒西歪,扒着他的胳膊。耿致晔慢下来,扭头瞪她:“差不多得了。” “又不是我被抓现行。”叶烦抬眼看到屋里的陈宽仁和赵茹萍,不由得收起笑容。 耿致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握住叶烦的手,拉着她进去。 叶家正房五间,东西间是叶父叶母和叶紧夫妻俩的卧室,中间三间是厅堂,厅堂宽敞,一边有个小书房,一边放着桌子当餐厅。 叶父叶母虽然没去医院,但因为担心陈小慧晌午没怎么吃。叶烦更是连口水都没喝。叶大哥便叫爱人多做点。家里的鸡蛋不够每人一个,大嫂把蛋打散倒锅里,每人盛一碗。 叶烦是叶家养大的,就算是条小狗,叶家也疼。不过这个节骨眼上大嫂没敢偏向她,她碗里只有蛋花,陈小慧、赵茹萍和陈宽仁碗里有一个鸡蛋那么多。无论吃底下还是先吃上面的,一口下去都有一块鸡蛋。鸡蛋抚平了陈宽仁被叶烦戳满窟窿的心,赵茹萍不禁庆幸带陈小慧来认亲。寻常一碗面都放这么多蛋,逢年过节得有多少好东西啊。 赵茹萍仿佛看到她左手红烧肉右手八宝鸭,面前摆满大闸蟹的日子。 耿致晔吃饭快,叶烦才吃几口他碗里就没了。叶大哥见状就说:“忘了买挂面,锅里还剩点汤。” 老鼠馋的敢吃猫的年代,叶烦不敢买太多米面放家里。她在供销社上班,买东西也方便。这几天没去供销社,以至于家里只剩一把挂面。 叶烦:“等一会我去供销社,跟主任提前说一声,再买点东西留小慧路上吃。” 陈小慧抬头,看到叶烦把面倒耿致晔碗里,想说什么又觉着跟她无关,就继续吃面。 叶烦起身:“我去盛点汤。” 叶紧不禁问:“几口就饱了?” “渴了。”叶烦看到陈宽仁和赵茹萍就没胃口。 叶烦喝半碗汤就去车上等着。 赵茹萍希望跟叶家搞好关系,至于叶烦说的两不相欠,以后不必来往,赵茹萍当她放屁。赵茹萍见叶烦大嫂收拾碗筷,立刻起身帮忙,还不忘给陈小慧使个眼神。 因为陌生,叶家大嫂做不到像吆喝叶烦一样使唤陈小慧,叫她坐下歇着,然而陈小慧还是被赵茹萍拽起来。 母女俩出了房门,耿致晔打开副驾驶门,俩人见状停住脚步,眼瞅着叶烦十分利落地掉转车头,绿吉普像个窜天猴一下飞出去,俩人不由得哆嗦一下。 叶家大嫂拐弯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俩人一个撇嘴恕难认同女人开车的样子,一个攥着双手不敢直视的表情,她不禁想问都知道叶家在哪儿,就没跟人多打听两句吗。 但凡对叶烦上点心,这仨都不至于今天这么被动。 赵茹萍走过来看到叶大嫂欲言又止,顿时心思活泛起来,“小慧她嫂子——” 这个称呼怎么那么别扭。叶家大嫂心里腹诽,面上不动声色,温和的笑容仿佛暗示她想说什么尽管说。 赵茹萍立即说:“叶烦平时不好管吧?” 要不是她和婆婆还得去申城,叶大嫂高低得送她一记白眼——关你屁事! “她都二十五了。”叶大嫂笑着说。 陈小慧听出她话里的无语,“妈,说什么呢?” “说什么了?”赵茹萍不以为意,“难道不是事实?瞧她那样。不就会开车吗。跟多美似的,恨不得飞起来,也不怕出点什么事。” 陈小慧很是紧张地觑叶大嫂。 叶大嫂心道有没有可能叶烦不待见你,心里有气这个家连一分钟都不想待。 “婶子还不了解烦烦。”叶家大嫂强笑着说。 赵茹萍撇嘴:“我也不想了解她。” “您以后就知道了,烦烦挺好相处。”叶家大嫂说着话走进厨房。 赵茹萍很是自来熟地跟进去:“哪还有以后。” 叶家大嫂噎了一下,她没完了是吧。 陈小慧见她脸色不对,慌忙说:“妈,干嘛净说这些没用的。” 赵茹萍心有不快:“小慧——” “婶子——”叶家大嫂打断,“几双碗筷真用不了这么多人。小慧,你和婶子在这附近转转,也省得过几天回来不认识路。” 赵茹萍顿时顾不上趁机上眼药,连连点头:“对对,小慧,我陪你出去认认门。”拉着陈小慧到门外就叮嘱,以后到了叶家有点眼力见,甭管陶春兰和李明月要不要她做家务,她都不能跟叶烦学,吃好饭碗筷往厨房一扔就走人。平时也机灵点,盯着叶家别偷偷给叶烦钱。可别不好意思,叶烦有什么,她也得有什么。叶家敢厚此薄彼,一定写信告诉她,她给陈小慧做主。 陈小慧担心惹怒她,她不出面迁户口,无论赵茹萍说什么,她都连连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 赵茹萍见状又不禁庆幸早早把叶烦扔出去,否则就叶烦那个多灾多难的身体,她不累死,好不容易把叶烦养大也得被她活活气死。 耿致晔见叶烦耳朵肉眼可见泛红:“哟,谁想你了?” “少封建迷信。”叶烦把车停在澡堂门口,“半小时!” 耿致晔推开车门跳下去:“不是你异父异母的姐妹,就是我那个便宜丈母娘。等着,十分钟解决战斗!” “你敢?!”叶烦瞪他,“十分钟都不够我洗头的。” 耿致晔:“那还不是因为咱家烦烦一头乌——” “还贫?” 耿致晔闭嘴,笑笑转过身,冲她挥挥手。 二十分钟,洗去一身疲惫和污垢,五分钟后,俩人到供销社门口,这次换耿致晔在车上,叶烦进去。 将近一个钟头,叶烦才从里面出来。 耿致晔倾身推开车门:“聊什么要这么久?” “你猜!” 耿致晔脱口而出:“猜不出!” “有劲没劲?”叶烦冲从屋里出来的小姑子摆摆手才开车走人。 耿致晔身体后仰,整个人放松下来:“那我就猜猜看?生意好奖金多,而生意是你这个胆大的跑出来的,平时有事也是你抗,你这一走,抗事的人没了,收购站那边再闹,主任不敢继续这么卖,钱没了,风光不再,所以主任,不打报告还是拒绝签字?” 叶烦想起主任的话不禁笑出声。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难不成几年还处出感情了,把你当亲人?”耿致晔哼一声,“那个老油条,怎么可能!” 叶烦:“老油条又不是真油条。” “得了吧!” 叶烦就知道他不信:“我笑他平时嫌我太能干,也就他宽容大度不计较被我抢了风头——” “他还敢——”耿致晔不禁坐直,一看叶烦露出能不能等我说完的表情,倏然住口。 叶烦:“听说我确定要走,连接班人都找好了,跟死了爹娘一样,语重心长地跟我说女人当以事业为重,男人靠不住——” “他放屁!你可不能听他的。”耿致晔骂出口犹觉不解气,“俗话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可不是跟死了爹娘一样。”注意到前面有家店房门紧闭,“这么早就下班了?” 叶烦下意识说:“没有啊。” “我说那个。” 叶烦慢下来看过去:“那家啊?没什么人,经常一天开一小时。” 耿致晔不禁好奇干什么的这么舒服。 “古董收购店。这年头谁还敢倒腾那玩意。” 耿致晔转向叶烦,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叶烦笑着点头:“要不是买回家容易惹是生非,我发了工资就得弄几件。听说道光咸丰年的东西都论斤卖。” 耿致晔:“什么时候对古董感兴趣了?”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啊,娃他爹!凭这些年国内没战火,等哪天不革命了,多少都能涨点。咱俩这点工资买不起房,存银行也不划算。” 耿致晔听话听音:“想搬出去?” 叶烦摇头:“过几天就走了,没必要。不过自己有房,你不想听你后妈唠叨的话,随时可以躲出去。” 耿致晔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今时不同往日,搂住叶烦的肩:“那我回头叫于姨帮咱们留意着,就说给大宝准备的。” “你会找理由。”叶烦还愁怎么才能在不叫父母心寒的情况下搬出去。 耿致晔:“但是得过几年。首先咱们没那么多钱,其次这两年提这事,我老丈人丈母娘肯定觉着白养你这么大。” “这几年也没空。二宝那么小离不开人。”叶烦突然停下,耿致晔吓一跳:“到了?”往外一看,“走错了?” 叶烦白了他一眼:“我在皇城根下生活了几十年会走错?下车,去友谊商店给你买点吃的。”停好车就先下去。 耿致晔可惦记友谊商店的好东西,立刻屁颠屁颠跟上:“买点西点,给我整瓶威士忌,再给我来盒万宝路。” 售货员一听大主户,立马给他拿。 叶烦不慌不忙地掏钱:“这些都不要。拿几瓶可乐。” 6 迁户口 耿致晔立刻倾身黏上,揽着她的肩:“烦烦,叶会计,媳妇儿——” “爸和哥上班不能碰酒,哥单位不能抽烟,爸的身体不允许他再抽烟,你拆开谁喝谁抽。” 耿致晔:“那也不能给我买小孩子喝的玩意。” “可乐提神。” 耿致晔哽了一下,他家烦烦就是不凡,他头回听说可乐提神:“要不来盒coffee?” 叶烦:“……火车上怎么冲?” “火车上也有热水。” 叶烦立即对营业员说:“那拿盒咖啡。” “算了,五瓶可乐。”耿致晔道,“一盒我一人喝不完,不能白白便宜了那俩。” 叶烦翻个白眼:“回来不喝了?” “回来不用打起精神应付那俩小人。”耿致晔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想买,但他忍住了。 叶烦:“够了?” 耿致晔点头:“不是买了两盒饼干?还有酥糖果脯茯苓夹饼。五个人还能吃多少。” 叶烦把肩膀上的手移开,五瓶可乐塞他怀里,叫营业员再拿几包饼干,“那些东西不能动,给孩子买的。” 耿致晔眉头微皱:“她侄子侄女?陈宽仁那个德行的,还给他孙子孙女买吃的?你热糊涂了?” 叶烦没糊涂,也不是人傻钱多。陈小慧不想跟陈家断绝关系,她又不是未成年,陶春兰没法替她做主,叶烦也不能,只能礼数周全。 不然等到申城,陈宽仁儿媳问,小慧,空着手回来的吗。陈小慧的脸往哪儿搁啊。 叶烦:“就这一次。” “也不怕我岳父岳母寒了心。” 叶烦付了钱把东西接过来:“你岳父岳母没那么小心眼。临下车把这些东西给陈小慧。是不是还得去街道开探亲证?” “明天再开。开好就去火车站。”申城离耿致晔当兵的地方不远,耿致晔来时就路过过申城,一想明天还得再坐一次就想叹气,“特快也得二十个小时,我这把老骨头哪受得了。” 叶烦习惯了前世早上出发,不耽误中午吃午饭:“特快也要这么久?那得在火车上吃两三顿,这些也不够啊。” “不是买米面了吗?”供销社两个营业员帮她送上车的。再放可乐和饼干,后座都满了。 叶烦问:“你的意思明儿给你烙几张葱油大饼?” “很久没吃过烙饼。”耿致晔上车,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就吃那么几口面,饿了吧?吃点东西再回去。” 叶烦有点饿:“可是五点多了。” “天黑还早。”耿致晔指东南方,“香味从那边飘过来的。” 叶烦白了他一眼。 “听我的,没错!” 叶烦把车开过去,到跟前看到冒着香气的大锅,顿时眼直了:“你——属狗的?” “我属小龙。”耿致晔下车就请饭店员工来两碗卤煮四个火烧。 叶烦付钱,但她只要半个火烧,掰下的一半被耿致晔伸手接过去。耿致晔同志一点也不客气,吃得一干二净,舒服的到车上开始迷瞪。 叶烦放慢速度,半道上买一个酱肘子。 到家门口的胡同里,叶烦停下,把给孩子买的和路上吃的东西分开才开进去。 耿致晔听到赵茹萍的声音,睁开一只眼看到大舅哥和大嫂子过来,陈家几口没到跟前,他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迷瞪。 叶紧接过粮食:“致晔,起来吃过饭再睡。” 叶烦小声说:“半道上吃了一点,别理他。嫂子做什么吃的?” 往常叶家晚上不是做面疙瘩,就是煮点面条。叶烦大嫂李明月担心陈小慧吃不惯一天三顿面,而钢筋锅可以放两个箅子,她热一箅子馒头,又蒸一盆米饭。 叶烦手松,娘家婆家皆知,她开车去供销社不可能只买挂面,肯定会买菜。所以米饭蒸熟,李明月就去堂屋对公婆说等烦烦回来炒菜。 李明月拿着酱肘子说:“我把这拆开,放点菜进去就可以吃饭了。” 迟来的午饭一碗面不止耿致晔没吃饱,李明月和叶紧也没吃饱。李明月又把中午的菜热热,连酱肘子一起端去餐厅。 陈宽仁和赵茹萍拿起筷子就夹肘子,毫不客气,像饿了八百年一样。 叶烦顿时不敢客气,担心慢一点没了。她抡起筷子,先是父母兄嫂,接着耿致晔,然后陈小慧,最后是她。结果就是陈宽仁和赵茹萍没能夹第三次,一个肘子被叶烦分完了。 陈小慧低头吃着肘子忍着笑,这么看叶烦厉害点也挺好。 可是没有肘子有别的,陈宽仁吃的忍不住打嗝依然不舍得放下筷子。陈小慧的脸一下子通红通红,不敢抬头看众人表情。 叶烦不怕陈宽仁,坦坦荡荡地撇撇嘴:“慢慢吃,我去给耿致晔收拾几件衣服。” 耿致晔跟着她起来:“嫂子,烦烦买了一点吃的喝的,我去收拾收拾。” 叶父一听下午一趟什么都准备好了,满意地点点头:“收拾好早点休息。” 有了她爸这句话,叶烦先洗漱后回房。 到卧室把耿致晔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放两身换洗衣服就放盒装罐装的东西,然后用报纸把点心酥糖包起来,末了又找个军绿色挎包,把路上吃的和耿致晔的军官证塞进去。 “身上还有多少钱?” 耿致晔送大舅子回来身心疲惫,靠着床头昏昏欲睡:“不知道。” “在哪儿?” 耿致晔沉默片刻:“好像在海带鱼干里面。” 叶烦震惊,翻开报纸裹着的海带,从里面翻出一卷纸,纸打开,全是十元大钞:“你没存?” 耿致晔捏着眼角坐直:“岛上没有存钱的地方。懒得进市区。” “没邮局?” “岛上有邮筒。别收拾了,早点睡吧。”伸手拉人。 叶烦猝不及防倒他怀里吓一跳,“你困先睡。” 耿致晔搂住腰不许她走。 叶烦无奈地朝他背上一下:“松手,我脱外套。” 耿致晔立刻松手往旁边移。 叶烦真不困,等他睡着又起来把钱塞衣柜里,把他带来的海味一分为二,重新用报纸包好。 翌日清晨,叶父不喜欢陈家人,继续沉默寡言,耿致晔闭目养神,叶烦开车载她妈和嫂子去街道和单位开证明,没人理陈家人,陈小慧又觉着自己格格不入。 陈小慧今生跟叶父和耿致晔不熟,前世见过耿致晔,没搭过话。她死前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叶父叶母好好说过话,导致今生想缓和关系竟不知从何说起。 赵茹萍没有一丝不适,还在回味刚刚就粥吃的酱菜,也不知道叶家怎么做的,比她最会做酱菜的邻居做的还好吃。 叶家只有陶春兰会做酱菜,但她平时得接送大宝,还得带二宝,叶烦不想她辛苦,家里酱菜快吃完了,她就买点六必居的回来。就是最简单的糖蒜也不叫陶春兰同志动手。 陶春兰怕用洗衣机被人说闲话,叶烦出面弄一台。平时家里人少,煮粥就用电饭锅。不过叶父和叶家哥嫂都不在家,陶春兰几乎没做过早饭,叶烦叫她买着吃。 邻居见着陶春兰问又买饭啊。陶春兰很不好意思,叶烦就从院里出来说,你不买我不买,国营饭店关门,员工都得下岗。 角度新颖,但不无道理。陶春兰再买早饭没有做贼的感觉,就是有时候不好意思,觉着自己要堕落。 叶烦问她不知道多少次死里逃生,辛苦了半辈子,终于领到退休金,不趁着吃得下去喝得下去好好舒坦几天,钱留着干嘛。 陶春兰说给大宝娶媳妇,给二宝准备嫁妆。叶烦就说她爸工资高,用她爸的。 打那以后,陶春兰再下饭店买烤鸭就心安理得多了。 比起清粥小菜,陈宽仁更喜欢抽烟,一根接一根,一个人抽出吞云吐雾的气势。 叶父以前卷烟抽多了,医生不建议他再抽烟。有耿致晔的父亲早早退休在前,叶父闻到烟味很馋也不敢动。耿致晔逢年过节在办公室值班,时间难捱会抽几口,但他闻到浓烟心烦。 翁婿二人互看一眼就瞟陈宽仁,他怎么连烟都馋。 还不是因为陈宽仁这辈子没抽过华子。 幸好叶烦开车去的,没到一小时就回来了。耿致晔听到车响立即出去:“婶,小慧,收拾行李,咱们去火车站。” 赵茹萍下意识说:“这么早?” 耿致晔:“一辆车坐不下那么多人,咱们坐公交车过去,赶早不赶晚。” 陈小慧来之前对于迁户口没那么迫切,她以为叶家人不希望她回来。 以前她恨叶烦和叶家人恨的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因为后者是她血脉至亲,前者比她有本事,还有后者护着。埋怨叶家偏心也埋怨的没底气——叶家明面上一碗水端平,比如压岁钱,给叶烦孩子两千,她孩子也是两千。 现在知道真相,没法再恨至亲。叶烦在医院里点出陈家对不起她,虽有挑拨之嫌,终归替她说了自己不敢说的话。陈小慧没理由恨叶烦,可前世的不甘,今生在农村受的苦,无处发泄快把陈小慧憋疯了,陈小慧不由得怨陈宽仁和赵茹萍,以至于她跟陈宽仁和赵茹萍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陈小慧说:“妈,走吧。还没买票。” 赵茹萍:“叶烦没买?” “……”陈小慧无奈地道出叶烦去大嫂单位开证明。 昨儿从医院回来的路上,陈宽仁觉着就这么把陈小慧给叶家太便宜叶家。赵茹萍虽然有办法收拾陈小慧,可养了多年的闺女,又一直当亲闺女疼,也不甘心白白送给叶家。 昨天下午的鸡蛋面,晚上的酱肘子,让夫妻俩顿时觉着这次没得什么好处还亏了一个闺女长远看也不亏。 陈宽仁起身问:“东西收拾好了?” 陈小慧:“早收拾好了。” 陈宽仁瞟到桌上烟盒下意识伸手,不经意间看到叶父又僵住,“叶大哥,烟还抽吗?” 叶父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内心甭提多无语,他怎么比老家最不讲究的亲戚还不讲究。幸好烦烦跟他们说从此以后两不相欠:“我不抽烟。这是烦烦——和小慧大哥拿回来的。他也不抽,过年发的。” “那我留坐车的时候提提神?” 叶父顺嘴问:“够吗?” “够——” 赵茹萍抢着说:“还有啊?” 陈小慧的脸一下热起来:“妈,干嘛呢?” 赵茹萍瞪她,跟自己亲老子客气什么,不会过日子的倒霉玩意:“没听见吗?你爸说没人抽,放着也是发霉。” 叶父嘴巴动了动,心道我就不能留着待客。体面人不敢再客气:“好像还有一包。明月,明月——” 李明月进来:“我找找看。”到她和叶紧卧室拿两包烟,一盒牡丹一盒香山,“爸,只剩两包了。” 叶家出品必是精品。赵茹萍笑着说:“够了,够了。”接过去塞自己包里,正好俩儿子一人一包。 陈小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李明月见状很意外,竟然知道羞耻。也对,陈小慧二十出头脸皮薄。幸好脸皮薄,要跟赵茹萍一个德行,两包香烟都能看眼里去,以后可不敢叫她靠近卧室。 “那婶子,叔,虽说火车站离得近,可公交车逢站必停,上班高峰走得慢,最快也要一小时。”李明月指着落地摆钟,“十一点的车,快九点了。” 赵茹萍儿子是普通工人,儿媳是临时工,不敢请假,孩子没人带,她也惦记大孙子:“那走吧。对了,小慧,水果和点心拿了吗?” 陈小慧点头:“拿了。” “拿了就好,不然一天一夜哪受得了。”赵茹萍说着话到屋外,看到抄兜靠柱等得无聊的叶烦,不由得想起这两天的遭遇,“咱又不像叶烦不用回去。” 属什么的这么欠?叶烦气笑了,“是呀。当年是爸妈把我抱回来的。现在长大了,抱不动了怎么回去。你说对吗?赵茹萍同志。” “你——”赵茹萍差点呕出一口陈年老血,叶家怎么教的?她怎么这么会接茬。赵茹萍满脸怒气地指着她,“有没有一点教养?我原本以为大哥大嫂忙没空教你。现在看来,你谁都不像,你就是个另类!” 7 离开前 叶烦心说可叫你说对了,我早已不是叶烦:“原来我不是你生的啊?” 赵茹萍呼吸骤停。 耿致晔三两步到叶烦身边。 赵茹萍登时挪不动脚:“你大哥说过,我有再多不是也是你亲娘。” 叶烦嗤笑着,不急不恼地问:“有证据吗?” “我——没证据我也是你妈!” 叶烦:“同一天出生的人那么多,你怎么证明我没被别人换过?” “这,不可能!” 叶烦轻嗤一声:“你来我家那天我和我妈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你给出的理由是小慧越长越像陶春兰同志。我像你吗?看在你把小慧养大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以后切莫再说!” 陈宽仁见不得她嚣张:“我要拿出证据你怎么说?” 叶烦心说这年头没有脱氧核糖核酸,又没有人证,你拿个屁:“有人证就说明你们故意的,偷走小慧犯了拐骗罪,扔下我犯了遗弃罪,两罪并罚,五年起步!要不要找个人证出来?” “吓唬谁!”陈宽仁生于乱世,乱世为官者多不义,“民不与官斗”刻在了他骨子里,他不由得心慌,“叶大哥,她怎么这样?”言下之意你也不管管吗。 叶父乐意看到叶烦收拾他:“烦烦话糙理不糙。小慧听说过吧?” 陈小慧要是高中毕业就下乡,可能不知道这些。多活二十几年,陈小慧没有刻意留意过也在报纸电视上看到过。在陈宽仁的瞪视下,陈小慧微微点头。 陈宽仁顿时慌了。 叶烦嘲弄地笑着:“以为我只会放狠话?” “你你不要太得意,我早晚能拿出证据!” 拿出证据又如何?自己主动换的,我又成年了,我不同意谁也甭想把我的户口迁回去。没有法律上的责任就没有赡养义务。叶烦笑着点头:“我等着。” 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陈宽仁和赵茹萍比任何时候都确定他们拿叶烦没办法。 叶家大嫂觉着差不多了:“婶,叔,再晚就赶不上火车了。” “等一下!”叶烦喊。 李明月眉头一皱,见好就收! 叶烦:“小慧,这几天住得还习惯吗?” 她什么意思?给我下套吗。叶烦别的不说,前世今生都没阴过她。以前觉着叶烦看不起她,现在看来,强者不屑欺负她。 “还,好。”陈小慧斟酌道。 叶烦:“那我这两天把房间收拾出来。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叫爸出钱给你买。” “啊?”陈小慧惊呼一声,叶家几口看过来,她怕误会慌忙说:“不不用,我可以住那边。”朝厨房旁边的客房看去。 叶烦不赞同:“那两间房常年没人住,里面一个床头柜没法放衣服。再说了,大宝二宝在爷爷奶奶家住不着。以后回来探亲也可以跟我们住。妈,你说呢?” 陶春兰自己都没想到给陈小慧收拾房间,叶烦这么周到,她有何理由反对:“听小慧的。” 叶烦问陈小慧:“那我看着收拾?” 陈小慧想说你不用做到这份上。前世经验告诉她这话在叶家人看来不识好歹:“那你看着收拾吧。你眼光好。” 耿致晔问叶烦:“可以走了吧?” 叶烦心说你倒是迫不及待:“没事了。” 叶大嫂:“那就走吧。再晚真赶不上火车了。” — 耿致晔不像穷出身,叶烦年纪轻轻竟然是供销社会计,两口子肯定不缺钱。赵茹萍嘴上说不想看到叶烦,其实心里还想争取一下。 上了公交车后面有位她不坐,挤到前面跟人聊天。人家听她口音不是本地人,问她打哪儿来。她说她嫁到申城,回来探亲,因为她哥家出了一件大事,儿子被换了。 无人不八卦!前面几人顿时被这话吸引过去,叫她展开说说。赵茹萍三言两语说完,就问这事还属于犯罪啊。 赶着上班的大姐说一换一应该不犯罪。上懂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的碎嘴老司机立刻说:“不就跟故意杀人一个道理。再说了,你能说我杀个杀人凶手就不是犯罪?枪/毙是法院的事儿。谁都能动手,还要法院干嘛?” 赵茹萍拎着包的手发白,强笑着说:“就是!我也是这么说的。” 耿致晔低头扯开嘴角,好不幸灾乐祸。 李明月和婆婆互看一眼,幸好烦烦态度强硬寸步不让,否则真拿这么脸皮厚的人没办法。 陈小慧愈发无地自容,扯扯陈宽仁的衣袖小声说:“爸,叫妈别说了。” 陈宽仁:“你妈又没说什么。” 前面的人不禁回头。 陈小慧想跳车:“小声点。” “嫌我丢人?”陈宽仁邹着眉头问。 陈小慧脸红的滴血,多年养成的习惯叫她支支吾吾不敢像叶烦一样坚定反驳。 耿致晔见状深感怀疑,陈小慧真是叶家女儿?怕不是人有相似。否则怎么一点也不像叶家人。他老丈人和丈母娘年轻时敢打敢杀,大舅子看似脾气好,其实是个犟种,接收“产品”恨不得拿着放大镜一个个查。 耿致晔考虑到丈母娘不方便指责陈宽仁:“叔,这是在公交车上。” “我知道啊。”陈宽仁一副还用你说的样子。耿致晔不再客气:“公共场合请小声点,别让我瞧不起你!” 陈宽仁气得起身:“停车,我要下车!” 急着上班的乘客不禁说:“还没到站。” “我,我不舒服!” 耿致晔问:“哪里不舒服?” “我难受,喘过气。”陈宽仁睨了他一眼,我不信你不害怕! 前面乘客立刻把窗户打开。 陈宽仁又说:“颠得难受。” 耿致晔稳如泰山,只是朝前面大声说:“师傅,去公安局!” “你什么意思?”陈宽仁气得吼他,可一点也不像病人。 耿致晔冷冷地吐出四个字:“数罪并罚!” 陈宽仁瞬间蔫了,到站都没敢闹。 耿致晔确定陈小慧是叶家女儿,否则他不会怕的跟孙子似的。 赵茹萍不服气,甭管怎么说她有好好把陈小慧养大。凭小慧要回叶家她没阻止,陶春兰和李明月也不该由着耿致晔吓唬她男人。到车站她就问:“谁买票?” 李明月很不想理她:“致晔去了。” 赵茹萍左右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耿致晔不见了。她讨了个没趣儿,没话找话掩饰尴尬:“他没我们的证明怎么买票?” 陈小慧小声说:“上车前我就给他了。” “你还不姓叶!”赵茹萍没好气道。 陈宽仁立即就问:“陶大姐,叶烦不跟我们回去,也不认我们,我们只剩小慧一个闺女,你不会还叫小慧改姓叶吧?” 陈小慧就算不立刻同陈家断了联系,但凡她指责一两句,李明月都会对她高看一眼。可是她没有。李明月实在不懂她。陈家唯一能拿捏的就是不配合迁户口。可是凭陈小慧跟陶春兰年轻时几乎一样,陈家也不敢把此事闹大啊。 李明月笑着把球踢走,“我们尊重小慧的意愿。” 陈小慧顿时陷入两难之地:“妈,耿同志来了。” “哪儿呢?”赵茹萍问。 陈小慧朝售票处看去,耿致晔刚刚转过身,对上几人的视线,抬抬手示意他们过去。陈小慧立刻拉住赵茹萍的胳膊:“时间不早了,上车再说。” 到车上耿致晔拿出可乐,一人一瓶。 陈宽仁接过去一脸嫌弃:“乌漆墨黑,什么东西?” 陈小慧顿时觉着眼前发黑:“爸,可乐。”小声说,“洋汽水。” 陈宽仁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对耿致晔说:“还是你会买。” 耿致晔:“烦烦买的。” 陈宽仁立即闭嘴。 耿致晔着急回家没等到卧铺,歇一晚上还觉着腰背难受:“妈,嫂子,我去门口透透气。” 陈宽仁见他面无表情,不禁嘀咕:“不愧是军爷,脾气真大!” 部队文职李明月身体绷紧,眼看要炸毛,陶春兰抢先说:“小慧,你身体不舒服睡一会儿吧。” 陈小慧下意识说她不困,到嘴边隐约明白什么,叫陈宽仁和赵茹萍睡一会,醒来再吃东西喝可乐。 醒来赵茹萍也没喝,她把自己和陈宽仁的洋汽水塞包里。陶春兰递给她一盒饼干她也没吃,吃叶烦早上做的葱油烙饼。 耿致晔用军用水壶给丈母娘打壶热水回来,八张烙饼只剩半张,他差点晕厥。那半张明显是陈小慧掰的,耿致晔不想碰,打开可乐移到车门处望着远方,思绪飘回叶家小院。 叶烦叫她爸尽管去忙,她慢慢收拾。 叶父来前交代过这几天有什么事打他电话:“爸没事。是不是把床搬出来?” 叶烦:“那您先把小东西拿过去,我把床单被单拆下来。” 叶父收拾外孙和外孙女的玩具:“烦烦,就咱爷俩,爸跟你说实话,那个小慧,爸真不喜欢。” “什么那个这个的。”叶烦笑道,“以后不能这样说。小慧二十五岁了,知道自己在干嘛。” 叶父眉头紧锁:“可陈宽仁是个什么东西。”忽然想到陈宽仁是她生父:“爸——” “确实不是东西。”叶烦打断,“赵茹萍也不是省油的灯。” 叶父一见她不在意,严肃的脸上露出笑意:“那你说她怎么就,她跟你一样上过高中,也不是眼里只有一亩三分地的农民。就是老家亲戚也知道当断则断。” 陈小慧让叶烦想到前世一同事,二十六七岁,能力出众,就算不像她一心扑在事业上也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可她嫁个不务正业的男人,对方还喜欢拈花惹草。 叶烦问过她图什么,她说,叶姐,你不懂他的好。 “可能平时对她挺好,她一时难以割舍。”叶烦道,“大哥快四十了还不要孩子,你都管不了,小慧刚回来,你想那么多干嘛?不给你不惹麻烦就行了。” 叶父:“话是这样说,可爸心里堵得慌。” “也许因为长在普通家庭不敢惹事,怕连累家人,时间一长就忍习惯了。也不能怪她。”叶烦道,“何况这次还不是反抗外人。您和妈凭着一腔热血就敢闹革命。不是每个人都有您的勇气。我生在那时候可不敢。我怕死的很。” 叶父一听闺女夸他,心气又顺了:“她给我的感觉还有点是非不分。” “也有可能优柔寡断。” 叶父摇头:“她看起来像个有主意的。” “大宝和二宝也有自己的喜好啊。有喜好不等于有勇气。” 叶父本想找认同,眼看自己要被她说服,烦躁的摆手:“不说她。致晔回来我问问他怎么看。他当过侦察兵,这一路上肯定比咱爷俩了解。” 耿致晔的看法跟叶烦一样。 要说陈小慧是非不分,她知道在陈宽仁搞事的时候拦一把。要说她两边都想抓住,手续办好耿致晔要回来,陈小慧也没劝阻,反而提醒赵茹萍和陈宽仁耿致晔还没回过家。 在月台上赵茹萍哭哭啼啼说着不舍得的话,陈小慧就说当她嫁去首都,或着还在农村。 要说一直忍着陈宽仁和赵茹萍只是不想跟陈家撕破脸,耿致晔又看到她给赵茹萍钱。 陈小慧没有工作身上没钱。 叶烦给陈小慧收拾房间间接提醒陶春兰该给陈小慧置办衣服鞋袜。想到这点,陶春兰又想到她可能没钱,就给陈小慧十块钱。 来回车票是陶春兰掏的钱,可乐饼干还有送给陈家小孩的东西是叶烦买的,没花李明月的钱,李明月给陈小慧十块。陈小慧不敢收,怕李明月认为她见钱眼开。李明月塞给她,说是见面礼。 陈小慧把这二十块钱给赵茹萍了。 赵茹萍每月退休金才这么多,她立刻止住眼泪。 耿致晔冷眼旁观,大概可以理解陈小慧为什么这么做。可他不能理解陈小慧难道不明白她没必要这么做吗。 一路风尘,几个人都馊了。耿致晔洗澡快,他到家陶春兰、李明月和陈小慧还没回来。叶父趁这个机会问他怎么看。耿致晔简单两个字概括:“懦弱!” 叶父沉吟片刻:“观其行,懦弱最精准。” 可是他女儿怎能懦弱。叶父无法接受:“烦烦,你这一走不会一去不回吧?”说着就看耿致晔,你敢由着她,老子剥了你的皮。 耿致晔很无语,这一天天的就会吓唬我! 叶烦侧身挡住她爸的视线:“您能不能别瞎担心。我又不是你们拐买的。哪有养女不认养父母的。” 叶父恍然大悟,闺女不是他亲生的,还是他养大的啊。 “放心了?”叶烦无奈,“我跟主任说好了,明天小慧就可以跟我过去。先当临时工,表现好跟我一样一个月转正。我带她两天,等她上手我就去我公婆家。以后她早出晚归,你想见她一面也难。要愁也该我妈发愁。” 叶父:“你妈,你妈比我愁。不是小孩子,打不得骂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你妈都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您太小心了。该怎样就怎样。”叶烦道。 耿致晔摇头。叶父见状叫女婿先说。耿致晔:“据我观察,陈小慧爱思考——” 叶烦白了他一眼:“难怪首长敢叫你守岛。真会说话。” 耿致晔没理会她的嘲讽:“爸骂你混账,你不痛不痒一笑而过。她得琢磨爸什么意思。嫌她不如你聪明懂事,还是本身就不喜欢她,等等这些,爸见她笑容勉强或闷闷不乐,还敢批评她?” 叶烦:“她都二十五了,能分不清玩笑气话?” “打个赌?”耿致晔道。 叶烦怀疑耿致晔趁机给她挖坑。他不是没干过。叶烦转向她爸:“那就关心她饿不饿渴不渴冷不冷热不热累不累。农村是个大熔炉,她的性子也定了,她认定的人情世故,您不赞同也没用。我还是那句话,不犯法连累你们就行了。” 叶父叹气:“只能这样。”撑着膝盖:“这叫什么事!” “来了!”耿致晔朝外看一眼。 叶父猛然坐直。 叶烦皱眉:“您太明显了。自然点。别跟如临大敌似的。” 叶父轻咳一声,挤出笑:“洗好了?小慧,三天一个来回很累吧?歇会去吧。” 陈小慧担心迟则生变,在陈家的最后一晚都没敢合眼。刚才在澡堂里她差点晕过去:“那做饭的时候叫我。” 李明月点头。等陈小慧进屋,她才长叹一声:“跟小性子打交道真累!” 耿致晔扭头看叶烦,听见了吧?你嫂子也这么说。 叶烦:“那就把她当新同事。” 李明月点头:“只能这样。幸好我明儿回单位,没有十天半月回不来。” 叶烦见她妈愁眉不展:“妈,您该高兴,两个女儿啊。” “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陶春兰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想说她的发现,“我和你嫂子给她的钱没了。我猜肯定给赵茹萍了。她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生的。我养她是应该的。可我凭什么养那两口子!” 好不容易劝好爸,她妈又来,叶烦脑壳疼:“你又没看到——” “我看见了。”耿致晔道。 叶烦噎了一下:“……原来耿团长不止情商高啊?” “真的!”耿致晔道,“赵茹萍在月台上抱着她不撒手的时候。她可能想用钱把人打发了。” 叶烦皱眉,哪能用钱打发。离开陈家给钱,逢年过节给不给?一次没如愿,赵茹萍会自己买车票,她到供销社门口一站,谁能怎么着她。 “你怎么不拦着点?” 李明月:“致晔当时在车上看行李。” 耿致晔点头:“我透过车窗看到的。” 叶烦头大:“我找她聊聊?” 耿致晔一把拉住她:“优柔寡断又懦弱没法教,除非她自己立起来。” “可是——” “没有可是。”耿致晔打断,“大宝和二宝回去七八天了吧?你也别过几天,跟我回家。” 叶父点头:“回去吧。否则老耿回头见着我又该提醒我他儿子不是上门女婿。” 耿致晔拉着叶烦起来:“正好回去吃午饭。” “那我明早过来?”叶烦道。 李明月:“我骑车带她去供销社,你和小勤从那边过去。” 耿致晔拽着她出去:“大宝和二宝该不认识我了。” 陈小慧还没睡着,听到声音盯着墙上新贴的报纸犹豫许久,打开门看到耿致晔拎着包:“出去?” 耿致晔吓一跳:“还没睡?大宝二宝没离开过烦烦,再不回去该闹了。” “那——”陈小慧不知道说什么,“那他俩知道我住这里吗?” 叶烦:“一个四岁一个两岁,什么都不懂。你放心吧。要不是嫌我妨碍他俩玩,还跟我睡呢。”不想跟她周旋,“妈,爸,嫂子,走了啊。” 李明月从屋里出来:“快下班了,致晔,骑车慢点。小慧,下午去百货商店买几身衣服,你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去供销社。烦烦跟主任说好了。” 陈小慧震惊:“就——这么快?” 叶烦:“我在的那个供销社福利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其中就有耿致晔的后娘于文桃。 昨儿叶烦把该添置的毛巾水杯牙刷牙膏都收拾好,到供销社跟主任详谈,包括陈小慧是叶家女儿。主任跟听戏似的,直呼怎么可能。 耿致勤虽然不知道这事,但见她嫂子几次三番找主任,大概猜到她要走。 供销社上到主任下到售货员,因为叶烦的关系都很照顾她,耿致勤没有因此慌乱不安,反倒认为哥嫂总算不用一直分居。 耿致勤到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妈,叶烦和耿致晔刚一进家,于文桃就说:“烦烦,别怪我倚老卖老数落你,小勤是你亲小姑子,你怎么——” “妈!”耿致勤打断,“做饭去!” 于文桃一动不动:“你去。我跟你嫂子聊聊。” 叶烦:“先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你嘴皮子那么利索,黑能说成白,啥话都叫你说了,我还说什么?”于文桃摇头,“小勤没上过高中,没你算盘打得精,可这几年一直在进步。你也跟我夸过她,她咋不能接你的班?” 叶烦道出她本性陈。 于文桃:“你哄我也走心点。” 耿致晔点头。 于文桃一脸震惊,好半晌回过神,惊叫:“真的也不行!你不是叶家女儿,还是我耿家媳妇!凭什么把工作让给她?” 叶烦愈发头疼,这一个个怎么都需要她哄。 “于姨,凭爸妈养我这么多年。” “工作不是陶春兰帮你找的。” 叶繁:“我去收购站抢生意没人敢阻止,不是因为我姓叶?” “那那也不行,我不同意!” 耿致勤回过神正好听到这句:“别叫嫂子为难。” “你嫂子不为难你为难。堂堂叶大会计的小姑子只能卖菜。” 叶烦跟耿致勤透露过高考不会一直停下去。她用的理由是各方面都缺技术人才。耿致勤喜欢文学,叶烦把自己的高中课本全给她,又给她搜许多书,支持她写东西。不过碍于现在不合适,叫她把书和写的东西藏好。 耿致勤对她盲目崇拜,卖菜卖的特踏实:“那你去找陈小慧吧。” “去就去!”于文桃起身,“我怕她!” 叶烦叹气:“陈小慧看起来自尊心强,无法胜任会主动提出换岗。我再跟主任聊聊,她干不下去就换小勤。” “这还差不多。”于文桃眉开眼笑:“小勤拿来一块肉,村里人杀猪买的。我还想给大宝二宝做四喜丸子。也不知道跑哪玩儿去了。不给他们吃!我给你做京酱肉丝。” 11 火车上 陈小慧斟酌片刻才组织好语言:“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也挺好的。你说没我你也会离开供销社,但没说耿致勤也可以胜任。不管怎么说在工作这点上都是我欠你的。我不爱欠别人的。说一件你可能不知道的事。” “又是听跟你同车的知青说的?” 陈小慧点头:“那班火车上不止一个首都的知青。他说耿致晔以前有个喜欢的人,他跟对方没有可能才老实相亲。你对他别太掏心掏肺。咱们女人要会疼自己。之前看你把面条倒给他,我就想说少吃一点饿不着他。你还说自己是耿家媳妇。先是你自己,后是大宝二宝的妈,最后才是耿家媳妇。”见叶烦直勾勾盯着自己,像被她的话吓傻了:“你在听吗?” 叶烦被她的话惊呆了,闻言回过神,一脸的一言难尽。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事实。”上辈子耿致晔三十多了还没结婚,听说不止因为于文桃挑剔,他自己也不想结。这辈子早早结婚,肯定是因为叶烦长得好又聪明,她爸比耿父职位高。 男人就是这么现实,遇到各方面都合适的,什么白月光朱砂痣都得靠边站。可等他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时候又会找白月光。白月光老了,成了剩米饭,他就会找年轻版白月光。 叶烦确定陈小慧没听说过交浅言深,还有点缺心眼,难怪被陈家俩老毒物拿捏的死死的。 凭她俩现在这么尴尬的关系,换个人都得怀疑她故意挑拨。退一万步说,就算耿致晔心有所属,可人在她跟前,工资交到她手上,应当履行的夫妻义务一点没少,心里藏着谁还重要吗。 她又不是琼瑶剧里的主角,不顾自己和别人死活,只顾得爱。 叶烦怀疑是不是农村每年都有几个月农闲,陈小慧无事可做跟一同插队的知青分析这个分析那个,又觉着比她多几年复杂的农村生活经验,就比她见多识广活得通透。 “你不要不以为意。真到那时候你哭都没眼泪。”陈小慧又忍不住说,“除了爸妈谁都有可能背叛你。” 说话一套一套,怎么不知道跟陈家断了来往。她不会天真的以为陈宽仁和赵茹萍把她养大就对她有很深的感情吧。可是她这样认为也不会给赵茹萍钱。陈小慧想到掏钱,说明她知道赵茹萍什么德行。 叶烦头疼,脑袋要成浆糊了:“我回头问问耿致晔。” “你是不是傻?”陈小慧激动地上前一步,“他怎么可能说实话。还有可能说我搬弄是非。” 叶烦心说你还知道“搬弄是非”啊。我还以为你就知道想当然! “烦烦,车来了。”耿致晔一看到远方有个白影就朝叶烦喊。 陈小慧不禁叮嘱:“千万别问。不然我以后知道什么都不告诉你。” 叶烦心说你看我稀罕吗。 “知道了。” 陈小慧见她不耐烦,无奈地摇摇头:“等到岛上可以找他战友问问。” 我像吃饱了撑的吗?叶烦很无语,非常想问问陈家怎么教孩子的,“你也别对谁都掏心掏肺。”否则被人卖了还得我去救。 陈小慧点头:“我又不傻。除了咱自家人我没跟人说过什么。 叶烦心说我真该替小勤谢谢你,你竟然把她当自家人:“你上班去吧。” “还有时间。”陈小慧把车上的包裹送上车,又看着叶烦和陶春兰分别抱着大宝二宝坐好,她才骑车去上班。 耿致晔问:“聊什么呢?她看起来很激动。” 陶春兰也想知道:“是啊。烦烦,看起来不像聊工作。” “妈,您该庆幸把我教的很好。换个人都得趁机说陈小慧骂我。既然把她接回来就别疑神疑鬼。不想自己辛苦攒的钱便宜了别人,以后无论衣服鞋袜都叫她自己买。她吃住在家里,临时工工资不高也够她自己用的。她的工资想孝敬谁孝敬谁。”叶烦说这么多还是不放心,“那两口子要是找你,你给我发电报。我离那边近,我去解决。” 陶春兰:“家里有你爸你哥你嫂子呢。” “我爸我哥工作还行,斗无赖他俩加一起都不如大宝奶奶。” 大宝:“奶奶不如妈妈。” “……”听到耿致晔心里有个白月光,叶烦都没失态,此刻忍不住变脸:“又不困了?” 陶春兰忍着笑说:“大宝说得对,咱家你妈妈最厉害。” 大宝点头:“妈妈,我夸你呢。” “我不稀罕。”叶烦抬手把他扔出去。 耿致晔慌忙接住:“没事吧?” “妈妈吓唬我。妈妈才不舍得我掉地上。”大宝扒着他爸的肩膀,跪他腿上转向身后,“妈妈,你是最好的妈妈。” 早班车车上人少,只有零星几个,坐在耿致晔前面的大妈回头问:“大宝多大了?瞧这小嘴,真会说。” 二宝醒了,伸出手指:“大宝四岁了。” 大妈起身看一下,小女娃跟她哥一样机灵,当妈的也俊,看着就叫人心里喜欢:“大包小包的上哪儿去?” 叶烦:“我爱人在外省工作。那边分了房,接我们过去。” “当兵的吧?”大妈看着耿致晔问。 耿致晔本能坐直,如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眸盯上大妈。大妈哈哈笑着说:“小伙子别紧张。大妈以前跟当兵的打过交道。” 叶烦把话接过来:“您看起来跟我妈差不多,还没退休啊?” “退休了。送我大孙子去乡下。”大妈指着前面背对着她困得打瞌睡的少年。 陶春兰伸头看一下:“看着不大啊。” “刚满十六。”大妈说着话眼里闪过心疼,“幸好不用离开首都。我隔三差五还能过去看一眼。” 叶烦:“现在插队都不用去外省了吗?” 陶春兰:“像东北建设兵团人太多。别的地方缺人也缺粮。这两年就叫城里的年轻人去周边乡下锻炼。”安慰疼孙子的大妈,“在城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到乡下学点东西。” “我跟他爸妈也是这样想的。闲着打牌喝酒,用不了多久就学坏。听说不在农村结婚都有机会回城。” 陶春兰点头:“我一个亲戚今年就回来了。” 耿致晔不禁侧目,看来丈母娘真不满意陈小慧的为人处世。 “烦烦,收拾一下,快到了。”耿致晔把大宝递给她。 大妈朝外看看,不远处是火车站,对耿致晔说:“同志,你先下,我帮你把东西递下去。” 陶春兰抱着二宝,耿致晔一手拎着一个大包先下,叶烦牵着大宝,接过大妈递来的提包:“谢谢。” 大妈一副小事一桩不用道谢的样子笑了笑:“路上小心点。看住孩子。” 大宝人小鬼大看不住,幸好叶烦早有准备,到火车上就把布条系在自己手腕上,另一端系在大宝手上。大宝邹着眉头嫌弃:“妈妈,像栓小狗。” 陶春兰不想下去,满心不舍,一听这话离别的伤感瞬间消失:“你是小狗吗?” “妈妈把我当小狗。”大宝嘟着嘴解布条。 叶烦:“车上人多,不怕被人捂住嘴抱走你就解。” 虽然这年头外出的人少,可车更少,有卧铺的车只有这一班。 大宝扒着车窗往下看看又往上瞅瞅:“好多人啊。” “过来!”叶烦抱起儿子,“妈,回去吧。” 陶春兰从兜里掏出手绢,叶烦没等她拆开就塞回去:“干嘛啊?你和嫂子的工资加一起也没你女婿多。” “你到岛上没工作。”陶春兰朝里面喊:“大宝,你妈不要你拿着。” 大宝:“钱吗?我不要,姥姥买好吃的吧。” “给你买糖吃。” 大宝摇头:“妈妈不许天天吃糖。你给我钱,不可以买糖,不如不要。” “现在不要以后就没了。” 大宝:“姥姥,快下去吧,我们要走了。” “白养你这么大。” 大宝笑嘻嘻说:“姥姥,你故意的,我知道,奶奶叫小姑帮她,小姑不帮,奶奶就这样说。” “就不该叫你去爷爷奶奶家。好的不学就学这些。” 耿致晔叹气:“妈,我还在这里呢。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你——” 叶烦打断,推着她妈下去:“好了。我们去江南,又不是天涯海角。你女婿方便送我的话,大宝放寒假我就带他俩回来还不行吗。” “你说的啊。” 叶烦点头:“赶紧回家。再晚遇到上班高峰挤不上公交车。” 陶春兰还想说什么,见列车员拿着哨子下来,催没上车的赶紧上车:“致晔敢欺负你,给我拍电报,我找老耿去。” 叶烦抬抬手点点头表示知道。 陶春兰一步三回头。耿致晔透过车窗看到这个场景不禁说:“你姥姥越老越絮叨。” 叶烦走过来:“胡说什么。二宝没睡好,把她放床上再睡会儿。” 耿致晔买三张卧铺票,他和叶烦各一张,一对儿女一张。售票员说两张就够了,耿致晔说他儿子睡觉如哪吒闹海,其实就是不想抱孩子。 大宝伸手:“爸爸,给我妹妹。” 叶烦把他的手拽回来:“你跟妈妈。”对耿致晔说:“提包放卧铺上,都是吃的,丢了也不可惜。” 大宝又想解绳子,有人进来,四十多岁,工作服洗的发白,像个技术工人。叶烦往里移,耿致晔把闺女放床上,他到外面让出路。 来人冲耿致晔点点头,问哪个是他的。叶烦解释一排三张床都是她家的,对面一排还没人,随便睡。 大概卧铺贵,直到发车也只进来这一人。 耿致晔告诉叶烦坐车到杭城,从杭城转车到甬城,然后乘公交车到码头再乘船。叶烦仔细算算,最迟明晚到岛上。 车厢里热,叶烦担心烤鸭和卤鸡放不到明天,中午把俩孩子叫醒先吃烤鸭卤鸡。这两样放一夜早凉了,早上叶烦做饭的时候把鸡鸭拆开放箅子上热透装盒饭里。 一家四口对面的乘客拿出杂面馒头,见大宝看他,掰一半递过去:“孩子,吃——”叶烦打开饭盒,里面全是肉,男人很是尴尬,“准备吃的了?” 耿致晔:“一起吃点?” 男人摇了摇头。 耿致晔拍拍儿子的小脑袋,朝对面看一下。大宝看着手里的大鸡腿一脸不舍:“爸爸——” “这个你吃。”耿致晔很无语,“别的。” 耿大宝叼起鸡腿,一手拿一个鸡爪,往对方怀里塞。 男人下意识伸手接过去:“嗳——” “奶奶说吃鸡爪爱写字。”大宝咬一口鸡腿,“吃肉长肉,小姑说胖胖的不好看,像套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