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家军演义》 第一章 十六岁的四品官 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八月初十，从京师兵部大门里走出来一位英姿挺拔的年轻人。 对面树荫下，站着三个人、三匹马。马是身高腿长、毛色油亮的西域良驹。人也是器宇轩昂、社会精英。 “继光，事情办的顺利吗？”为首锦衣汉子关切的问这年轻人。 “顺利！有陆大人名帖，事情办的顺利极了！您看这个。”继光从包裹里取出一本大红色硬皮夹子，递过去。 陆大人接过打开，只见上面写着：兹任命山东登州人戚继光，担任登州卫正四品指挥佥事。下面盖有大明朝兵部的印章，兵部尚书的签名。 “哈哈，继光，你这十六岁的正四品武官，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呀！” “全凭大人照应。”戚继光也不明白这位当朝皇帝的心腹，锦衣卫大头子陆炳为什么会对他青眼有加。两人只是偶然认识，相识才三天。 “哎，我可不敢贪功，这都是你戚家祖上挣的功劳！若没有当年明威将军戚祥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血染征袍，哪有你十六岁就世袭四品武官？” “继光，登州卫指挥佥事品级不低，想做好却也不易。这些年倭寇猖獗，时常侵犯我大明沿海城镇。不过，这也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良机！” “你若在登州抗倭取得成绩，将来必然青云直上。过几天，凑个机会，我带你觐见陛下。”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从远处来了一个人。这人刚到近处，护卫闪身就给拦住了。“站住！干什么的？” 这人吃了一惊，眼睛看向戚继光，叫了一声：“继光哥。” “杨文？你怎么来京城了？大人，他是我家邻居杨文。” 护卫往旁边一让，杨文过来一把拉住戚继光，“继光哥，快跟我回登州！老将军病故了！” “老将军？哪个老将军？”戚继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爹，戚景通！戚老将军，已于十天前因病不幸离世了。” 啊？戚继光心里突然一空，他勉强控制住情绪。“我爹是怎么没的？我娘、我弟他们怎么样了？” 这些都是很自然的问话。老人家因病离世、家属悲痛欲绝，两句话就能概括了。哪知道，杨文讲出的话，却让戚继光和在场几人无不感到意外。 戚景通去世第二天，族中亲戚就找上门，要霸占继光家的房产。戚景通一辈子为官清廉，没留下多少财产，身后只有几亩薄田和一套房子。要是连这些都没了，继光的母亲和幼弟继美，就得流落街头了。 戚继光听到这里，哪还有心思继续在京城逗留？什么觐见皇帝、似锦前程，哪有至亲的安全重要？堂堂男子汉，保护不了亲娘和兄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陆大人，继光家有急事，必须立刻返回登州！大人的恩德，戚继光以后再报答！”说完戚继光拉着杨文就要走。 “等一下！”陆炳叫住了他，“继光，你就这样走路回登州吗？这几匹马产自西域，能走远路，速度还快。李超，你陪继光去登州走一趟吧。” 李超，是陆炳的手下。 “三匹马都给我们，您骑什么？” 戚继光、杨文、李超，三个人。这里只有三匹马。陆炳一听就笑了，“我住在京城，走回家还能累着吗？你快去吧，家里的事情处理完，让李超回来给我报个平安。” “大恩不言谢。继光告辞！”戚继光翻身上马，回身一抱拳，抖缰绳、催战马，眨眼就没了踪影。 戚继光先回客栈取行李。盘缠路费都在行李里面放着呢。从京城到登州这么远的路程，三个人要吃要喝，没钱可不行。 到客栈，却发现已经有人提前在等着他了。是胡宗宪。一位做过知县，正在京城跑官，最近和戚继光走得很近的人物。 “继光，今天你把袭职手续办下来了吗？”胡宗宪一见面就问。 戚继光点头，袭职手续办妥了，但他必须马上回登州，因为家里有急事。戚继光用两三句话，把家中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胡宗宪也吃了一惊。稍微一思索，立刻做出决定，“让文长陪你去登州吧。” 文长大名叫做徐渭，是一位学识出众、满腹经纶的高智人士。只是运气不佳、屡试不中，一直考不上举人。在京城，和胡宗宪一起寻找机会。 多一个智囊帮忙，戚继光当然不会拒绝。胡宗宪带的也有马，四个人收拾了东西之后，快马加鞭出京城，一路疾行奔登州！ 登州城内戚家。王氏把十岁的戚继美紧紧护在身后，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些不速之客。 “事到如今，我也是没办法呀。”戚思仁愁眉苦脸的，“景通大哥身子骨一向硬朗，谁料想他说死就死了。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我身为家族的主事人，这也是迫不得已，请弟妹体谅。”说到这里他一挥手，从后面跑过来两条壮汉，上去把戚继美从王氏身后抢了，扛起来就走。 “我给继美找了一户好人家，你不必担心。” 王氏想追上去夺回自己的孩子，却被一个留八字胡的家伙挡住了去路。这家伙拦住王氏动手动脚，像个流氓。把王氏吓得直往后退，眼睁睁看着继美让人家扛着走没影了。 “弟妹，你还年轻，一直守在这院子里，早晚也得出事。我做主了，允许你改嫁。这是陕西的杨老三，家里养了几百头牛羊，你跟了他不愁吃香喝辣的。” “二叔，我情愿一辈子守着老爷留下的院子，终生不再改嫁！” 王氏表明自己的态度，戚思仁却像没听见一样。“杨掌柜，我这妹子怎么样？你相中没有？”戚思仁问杨老三。 “相中了，相中了。嘿嘿，我肯定少不了您戚二爷的好处。喏，这是三十贯，您查收。” 杨老三拿出一叠大明宝钞，戚思仁接过来，一张一张的数着。 王氏眼看着杨老三眼放贼光、步步逼近，不由大急：“我儿戚继光如今正在朝廷办理袭职手续。等他回来就是朝廷武官！你们如此逼我，继光归来，一定会替我报仇的！继光——！” 第二章 继光救母 王氏被逼急了，要往柱子上撞头自杀。杨老三拉扯着不放，她拼命挣扎。 杨老三得意地笑着，戚思仁在旁边假惺惺的劝：“何必呢？杨掌柜家里有钱，你跟了他是享福去的，我会把你往火坑里面推吗？” 王氏又哭又叫，奈何力气不如人，怎么也挣脱不开杨老三的魔爪。 就在这时候，从大门外进来三个人，领头的正是戚继光，后面跟着李超和杨文。 一进门，戚继光就看见杨老三拉扯王氏。母亲无助的哭叫声，让他瞬间就气炸了。大吼一声：“混蛋，快住手！”飞一样奔过去，对着杨老三的脑袋就是一拳！ 杨老三哎哟一声松了手。戚继光怒火未消，左拳跟上，又是一拳。抬起脚来，咣咣连踹几下。杨老三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戚继光越打火越大，伸手拽出了雁翎刀。 “继光住手！你快住手，别杀人！” 一回头，见是戚思仁。“你这个老畜生！”戚继光的眼珠子都红了，抬脚把杨老三踢昏迷。几步跳过去，右手持刀，左手揪住了戚思仁的脖领子。 “老狗，我送你去见太奶！”此时的戚继光，只想杀死恶人，替母亲撑腰出气！ “继光，不要杀他！你可不能闹出人命！”王氏眼泪还没干，就扑上来抱住了戚继光的胳膊。 “母亲！他这样对你，你还替他求情？”戚继光虽然怒极，但也知道母亲是担心自己因为愤怒杀人，惹上官司。母亲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儿子有事。 戚继光强压怒火，质问戚思仁，“老家伙，我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 讲起这事，戚思仁觉得自己还挺有理，“王氏是景通大哥的妾室。按照祖宗规矩，男人去世，身后没有成年子嗣继承家业，家族有权收回其名下的房产土地，变卖其姬妾。” 变卖？戚继光刚落下去的火，腾一下又烧到了脑门。“没有成年子嗣，我是谁？老东西，今天我杀了你，也能把你的房产土地夺走，把你的妻妾卖了吗？” “你，你。”戚思仁看着明晃晃的钢刀，吓得腿都软了，舌头也不听使唤了。 王氏在旁边提醒，“继美也让他们送人了。你赶紧问问你兄弟的下落！” “继美？”听说弟弟被送人，戚继光怒火更盛，“你把继美送给谁了？他现在哪里？敢说半个字瞎话，我让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庆阳府有个姓张的，没有子嗣，想收养一个男孩做儿子。”戚思仁也知道这件事办的不地道，眼神躲闪着，不敢和戚继光对视。 “你就把继美卖给那个庆阳姓张的了？戚思仁，你这条该死的老狗！你说，姓张的带着继美什么时候走的？往哪个方向走的？” “他应该是从西门出城，走了有一刻钟。” “嘿！李兄，劳烦你在这里守着。杨文，跟我去救继美！” 李超、杨文答应了。戚继光刚要走，从外面又进来一伙儿人。这些人身穿制服，是明朝的军队！跑在前头的小子进院就喊：“戚继光，快放了我爹！上，把他们拿下，一个都别让跑了！” 当兵的拿着钢刀长矛，上来把戚继光、杨文、李超，还有王氏给堵住了。 戚继光一看，认识，这小子是戚思仁的儿子戚小明，也是个从小就不学好的家伙。他爹借着继光父亲戚景通的关系在登州卫给他谋了个总旗的职务，手下管着五十几个兵。 没想到这小子来得这么及时！ “你们是登州卫的兵吗？”李超突然开口了。 “对，我们都是登州卫所兵！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蹦出来插嘴？”戚小明歪头看着李超。 戚继光本来正生气呢，听到这话，眼睛一下睁大了，心里只想笑。这戚小明真是不知死活，惹谁不好，招惹李超？你知道人家是干什么的吗？锦衣卫大头子陆炳的心腹手下，也是你能招惹起的吗？ 果然，李超听到这话，脸上立刻露出愤怒之色，“找死！戚继光乃是朝廷任命的登州卫四品指挥佥事，你敢冒犯他，就是犯上作乱，按律当诛！” “你知道的还不少。”戚小明狞笑着，“可惜，现在说这些晚了！戚继光，你的娘是小妾，你就是庶子！你没有资格代表戚家世袭四品官，登州卫的指挥佥事应该是我的！” “兄弟们，把戚继光这些人全捉住，砍了！过两天我就去京城办袭职手续。等手续办下来，我就是堂堂的登州卫指挥佥事。到时候你们这些跟着我老部下，每人升两级！” 眼看戚小明要命令当兵的动手，戚继光当然要抢先一步，掌握先机。 “李兄，你帮我看着，我先来！” “哎，你让我看着什么？”李超急忙追问，戚继光已经开始行动了。 戚小明有当兵的护着，戚思仁身边也有家丁恶奴，杨老三可没人管。这小子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戚继光已经冲到他面前，手中刀横着一划，噗！给杨老三来了个大割喉。 这家伙捂着脖子躺地下蹬腿抽筋去了。 戚继光转身又扑向了戚思仁。老小子眼看杨老三被割喉而死，早吓成惊弓之鸟了。戚继光一看他，老家伙噌的一下，蹿过去和戚小明站到一块儿了。 这父子俩全都躲在了当兵的身后。 戚小明命令手下来抓人。戚继光、李超都有武艺在身，杨文年轻力壮，也能打几下。只有王氏，一个家庭妇女，既没有力气、又不会武艺，几个当兵的过去就把她给扭住了。 戚继光一见母亲被擒，当时就急眼了。“母亲！”他叫了一声，提刀扑上去，要救母亲。 当当当，兵器快速撞击着，继光一步步接近母亲。当兵的见事不好，架着王氏就走。戚小明跑过来，用一把刀架到了王氏的脖子上。 “戚继光！弃刀跪下投降！要不然，我一刀杀了她！” “戚小明！你伤我母亲一根头发，我杀光你全家，一个不留！放开她！”戚继光嘴上吼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但却没扔刀。 第三章 丁指挥到 “弃刀下跪！放下刀！”戚小明疯狂的吼叫着，手中刀稍一发力，王氏脖子上立刻出现一条红线，几颗米粒大的红色血珠滚了出来。 “继光，别管我！你快走！”王氏带着哭腔呼叫儿子快逃走。 当啷啷，戚继光的刀掉了。眼睁睁看着母亲遭此横祸，任何一个做儿子的都不能无动于衷。母亲身上在淌血，他的心也在滴血。 李超横刀挡在戚继光身前，“我看你们谁敢过来？”又语气焦急地劝他，“继光，你疯了？弃刀投降，你们娘俩谁都活不了！快把刀捡起来，我和你一起救人！” 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口令声、脚步声。有人厉声吼叫：“包围所有门户，不许走掉一人！”有人喊着遵命。脚步声快速向周围扩散。 大门口出现一名军官，对着院子里喊：“里面的人听着，任何人不许妄动！如有违犯者，格杀勿论！弓弩手！” 呼啦啦！一群弓弩手，端着弩箭出现在院门口。院里的人都傻了。这可是弓弩手，不是弓箭手！ 戚继光站原地动都没动，李超也没动。戚小明冲着门口喊：“外面来的是哪部分兄弟？咱们是自己人。我是总旗戚小明，别误会！” “误会？”一声冷笑，从院外迈步走进一个人，“卫指挥使丁邦彦大人亲自率队前来平叛，你说是误会？是不是误会，你向丁大人当面解释吧。继光，我来的不晚吧？” 戚继光眼睛亮晶晶的，“不晚，文长兄来的正当其时！” “文长幸不辱命！丁大人就在门外，继光可随我前往拜见。” 噔噔噔，随着脚步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闯进了院子。人群中，一位头戴金盔、身披铁甲、外罩战袍的将军，大步走进来。这人沉着脸，威严的目光四下扫视。 徐文长赶紧给介绍：“继光，这位就是登州卫指挥使丁大人。” 戚继光一听，这是顶头上司。连忙收刀行礼，“卑职参见大人。在下名叫戚继光，是兵部刚任命的登州卫指挥佥事。”说完取出任命文书，双手递上去。 丁邦彦接过来看了两眼，“戚佥事很年轻嘛。”把文书还给戚继光，抬头又问：“哪位是京城来的李大人？”问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看向了李超。 李超知道说的是自己，走过来抱拳拱手，“丁指挥，末将便是锦衣千户李超。” 丁邦彦赶紧还礼，“原来是李将军大驾光临，某是登州卫指挥使丁邦彦。李将军一路辛苦。” 按说明朝的千户只是五品官，卫指挥使是正三品的武将，比千户高了好几级。但人家是京城来的锦衣卫千户，自然不同于登州卫的千户官。 “丁大人，戚佥事的母亲尚被歹人挟持，请大人帮助救人。” 丁邦彦扭脸看向了戚小明。这时候，戚小明的刀还在王氏脖子上架着呢。一见丁邦彦目光不善，他赶紧把刀拿开。挤出个笑脸，“大人，这是误会。” “拿下！”丁邦彦根本不接他的话，一挥手，几个当兵的如狼似虎一样扑过去。上头来个嘴巴、下头狠踹几脚，拧胳膊把人捆上了。当兵的抬着手脚，像抬猪一样，把戚小明抬了过来。 丁邦彦连正眼都不看他，只是对着李超赔笑，“李将军，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如请到都司官衙一坐。我那里还有几斤上好的茶叶，请李将军品尝。” 李超有点儿为难，戚继光看出来了。“李兄，你陪丁大人去官衙吧。我家里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丁大人，卑职把家中琐事办完之后，立刻去官衙向大人报道。” “继光，别忘了救继美！”王氏获得了自由，立刻提醒戚继光，别忘了还有你兄弟。 李超也听见了，“继光，我陪你去救继美吧。” “不用。李兄还是和丁大人先去官衙。救继美，有我和杨文就足够了。” 丁邦彦也好奇地打听，继美是谁？他怎么了？为什么需要去救？ “回大人，继美是我二弟。被他，我的二堂叔、戚小明的爹戚思仁，卖给了一个外乡人。买家带着继美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戚继光向丁邦彦简要的说明情况。 丁邦彦一摆手，“拿下！把这父子二人押进卫所地牢，严加审讯！继光，你要带多少人去救你兄弟？” “多谢大人关照！”戚继光抱拳，“追一个外乡人贩子，还用不着带军队。卑职和我的好朋友杨文，有我们两个人就足够！继光着急救人，要先行一步。” “等一下！”丁邦彦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牌子，一面雕刻着“令”，一面雕刻了“牌”。“这令牌给你。拿着它，登州任你通行！” 这就是最高权限的通行证了。戚继光接过令牌，再次表示了感谢。和母亲告辞，和李超、丁邦彦告辞，又交代徐文长帮着照应家里的事务。他带着杨文到了外头，翻身上马，出西门就追下去了。 “驾！驾！”戚继光催马疾行。既怕马跑得慢，追不上兄弟继美；又怕马跑得太快，把人错过去了。跑着跑着，看见路边有个摆地摊卖茶水鸡蛋的。 戚继光停住马向人家打听：“请问大娘，你有没有看见一个人，带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从这里走过去了？” 卖茶鸡蛋的大娘摇头，没看见。戚继光往前又走了三四里，向一个抗着锄头种田归来的汉子打听。 这汉子的回答让他一阵惊喜，“之前看见个老汉牵着头驴，上头坐个那么大的孩子。往那边走，差不多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多谢相告！”戚继光抱拳表示感谢，催马向前急追。前面出现一头毛驴，背上坐个人，旁边还有一位步行牵驴的。看着像是姓张的庆阳人和戚继美。 戚继光心中一阵狂喜，在后头催马疾驰，放声高喊：“继美，停一下，我来啦——” 戚继美听见喊声，在驴背上一回头，看见戚继光了。“哥，是我哥！哥——”继美大声回应。 “住嘴！”张强瞪眼怒斥，“小兔崽子，再敢出声，我一拳捶死你！” 第四章 女侠拦路 对面两个骑马佩剑的人，看见这边大人训斥孩子，似乎有些惊讶。离得近了一些，其中一个问：“喂，你们是干什么的？”虽然没什么礼貌，但是声音清脆、五官精致，似乎是个穿男装的年轻女人。 继美年纪小，又刚受到恐吓，没敢出声。张强一指身后，“后面是两个强盗，要抢我的孩子。求两位女侠，帮帮我们吧。” “咦？大白天的，竟然有抢孩子的？你们别怕，我去看看！”这女侠抬手拉宝剑，抖缰绳，催马迎了上去。后面的伙伴急忙跟上。 张强拉着驴撒腿就跑。戚继光在后边喊：“别跑——！你们给我停住——” “站住！”两位女侠横马拦住了去路。“光天化日，你们两个胆大的歹徒竟敢当街作案，简直无法无天！下马，跟我到衙门里去见官！” “你让开！”眼看着人贩子牵驴要跑远，戚继光哪有心情搭理这莫名其妙的女人？他喊了一声让开，拉缰绳带马，打算从旁边绕过去。 “你给我站住！”女侠一转马头，又把戚继光给拦住了，“不讲清楚就想跑吗？说，你们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一共做了多少案子？抢了几个孩子？” “你这疯丫头，快让开！”眼瞅那俩人一驴越跑越远，戚继光急得只想插上翅膀追过去。“老子不打女人，臭丫头别逼我动手！赶紧闪开！” “你敢骂我？”女侠眼睛瞪圆了，手持宝剑，对着戚继光当胸就刺！ 戚继光没办法，只好闪身躲开、举刀招架。后面女侠的伙伴在观战，随时准备上来打帮手。杨文也没上手，也在旁边盯着。 叮叮当当！戚继光和女侠打在了一起。女侠的武艺还挺高，剑法精妙、速度极快。戚继光应付起来相当吃力。他惊讶的发现，自己很难赢得了人家。这丫头太厉害了！ 俩人打了有七八个回合，继美已经让人贩子带着跑没影了。继续打，戚继光仍然占不了上风。 “停！住手！别打了！”戚继光叫了暂停。 女侠收剑停止进攻。冷笑着问他：“知道不是对手了吗？算你有自知之明。下马吧。看在你还有些本事的份上，我不会过分难为你。” “哼！刚才那牵驴的是个人贩子！驴背上是我二弟，被人贩子绑架了，我得去把他追回来。你让开！” “你说他是人贩子？”女孩眉毛一挑，嘴角带着冷笑，“他却说你是抢孩子的贼。赶快下马，让我把你捆上送交官府。是忠是奸，让官府来判断！” 戚继光哪有时间跟她去官府辨什么忠奸？姓张的带着继美还没跑远，他要是去官府走一趟，兄弟就真的丢了！ 有心冲过去，这女人肯定不能放他过去。打又打不过，怎么办？戚继光眼珠一转，有主意了。都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我来试试。 “这位小姐，你长这么美、武艺又高、正义感还强。真是人美心善本领高，在下十分钦佩。不过你的心地太善良了，刚才那人贩子就是利用这一点骗了你。” “我可不是什么抢孩子的强盗。我叫戚继光，登州卫指挥佥事，国家有编制的正式军官。不信你看这个，这可是大明朝兵部颁发的任命文书。这个可不会有假。” 戚继光用两只手把任命书展开。女孩看了看，撇了下嘴，“你就是戚继光？油嘴滑舌，哪有半点指挥佥事的模样。我看你多半是假冒的吧。” 戚继光气的刚想发作，女孩又说：“既然你非要说刚才那个是人贩子，我就跟你一起去追上他，问一问到底你们俩谁是偷孩子的贼？” “有任命书在此，我的身份自然不假！我要去救人，既然小姐愿意帮忙，戚某感激不尽。我们走！” 甩不掉又打不过，好在人家看了任命文书之后，答应跟着去找人贩子对质。戚继光不敢再耽误，一马当先追了下去。杨文和两位女侠紧随其后。四个人四匹马，沿着官道狂奔。 女侠名叫王娟，家住南溪。一起的是她好友，叫桂兰。追踪的路上，戚继光只了解这么多。 追了有将近二十里，路边有个院子，戚继光带住了马。 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院子门口树上栓了头毛驴。深青色的皮毛，白嘴白腿白肚皮。和姓张的牵那头驴一模一样！ 戚继光下马观看，黑油漆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滨海客栈。 “你们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看看！”戚继光迈步往里走。 王娟急忙跟上去，“我也去。桂兰，你在外面看着马！” 就这样，桂兰和杨文留在店外看守马匹，戚继光和王娟一前一后走进了滨海客栈。 客栈伙计一见来了客人，赶紧迎上来，脸上露出职业的微笑唱起了生意经：“两位贵客大驾光临，快往里面请。” “本店有上好的房间、全天热水供应。吃饭的话，煎炒烹炸，样样拿手。请问两位贵客是住宿呢，还是吃饭？” “我们找人！” “找人？两位找谁？” “你店门口栓那头驴是谁骑过来的？我要找驴的主人！”驴的主人自然是那姓张的。按驴找人，戚继光认为是比较靠谱的。 “驴？”伙计眨巴眨巴眼，“那是我们掌柜的驴。掌柜的每天骑驴上下班，有时候也骑着它去菜市场买菜。您认识我们掌柜的？” “把你们掌柜的叫过来！”戚继光嘴上说着要见掌柜的，心里面已经猜到是认错驴了。客栈掌柜的怎么可能是人贩子呢？再说那姓张的是庆阳人，哪能跑到这客栈做掌柜？ “掌柜，掌柜，有人找！”伙计大声呼唤掌柜的。 掌柜的还没露头，从店外又进来三个人。左边是个红脸的、右边是个黑脸的，都是大个头，好像是三国的关羽和张飞。只是中间这位却不像刘备。 这人头顶上剃光，正中间还留了一小撮。这种发型有个专属的名称，叫做月代头。身上穿着黑色印花宽松长袍，脚上蹬木头底、夹脚趾头的拖鞋，腰里别刀。 只看外形就知道，这货是个倭寇！ 第五章 客栈之战 这时候，客栈掌柜从后面出来了。一见店里这么多人，赶紧笑着打招呼。戚继光问掌柜的，门口栓那头驴，是你的吗？ 掌柜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点头称是。满心希望落空，戚继光一秒钟都不想停留，他转身往外走，要抓紧时间，赶紧去追兄弟戚继美。 “站住。”留着月带头的倭寇突然说话了，腔调比较怪异。“花姑娘的留下，你的开路！”话音一落，伸手就去拉扯王娟。 王娟晃身子躲开，挥拳反击。倭寇挨了一下，这家伙恼羞成怒，仓啷一声拽出长刀。王娟也抽了宝剑，俩人打在一起。一黑一红俩大个子把客栈的门给堵住了。 戚继光虽然急着要去追人贩子，救兄弟，但遇见这种事情他也走不了。更何况对手是倭寇，能走他也不走。 仓啷！戚继光抽刀在手。正要给王娟帮忙，忽然听见伙计高喊：“有人闹事，后面的快来帮忙！” 戚继光以为店伙计肯定是叫人来一块儿对付倭寇的。心里暗赞这饭馆知道民族大义，正能量足。他舞刀冲上去，和王娟一块儿双战倭寇！ 王娟和倭寇打，本来就是占着上风的。戚继光再一加入，倭寇立刻惊险频发，不断的在生死边缘徘徊。那黑红俩小子也不堵门了，各拉家伙冲上来助战。 王娟恨倭寇对她不敬，虽然已经刺中好几剑了，却仍然不放过。戚继光只好自己去迎战黑红二寇，以一敌二。 随着一阵喧闹声，从客栈的后院、楼上跑过来十几个拿刀持棍的汉子。看见来了这么多帮手，戚继光心里刚一轻松，就听见掌柜大声叫着：“上！把这对男女拿下！” 红脸汉子也喊：“外面还有一对男女，四匹马！” “去五个人，把外面的人和马都拿下！” 原来这些人和倭寇是一伙儿的！戚继光又是惊讶又是着急。马要是被抢，他还怎么去追人贩子救继美？ “站住！今天谁也不准跨出客栈大门一步。哪个不听，我把他的腿打折！” 他自认为发出了最后通牒，这帮人却根本不听，只管往外跑。 戚继光一咬牙，下了狠手。刀光闪闪、身形晃动，惨叫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连着打倒了好几个，一抬头，看见伙计了。 “伙计，我有句话要和你谈一谈。”戚继光对着伙计微笑。伙计就好像见了鬼一样，惊叫着，转身就跑。戚继光几步撵上去，把刀架在脖子上。“让他们住手，投降！” “我，我说话不管用呀。他们只听掌柜的话。”伙计哭丧着脸。 “是吗？既然说话不管用，那我只好把你的腿打断了。你忍一下啊。”啪一声，戚继光用刀背在伙计的膝盖处敲了一下。这小子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疼的脸都变形了。 扭头往四下里看，看见掌柜了。掌柜的早就吓到脚软。看见戚继光奔着他来了，撒腿就跑。却一不小心绊住了板凳腿，叮铃咣当，板凳也倒了，人也摔到了地上。 “掌柜，你怎么不小心，让凳子绊倒了？”明晃晃的刀刃搭在了掌柜的脖子上。“想活命，就让他们住手。”戚继光语气冰冷。 “住手！都住手！别打了，快住手！” 战斗停止了。王娟手里拿着滴血的宝剑，身上手上都有血点子，好像地狱里跑出来的魔神一般。戚继光只看一眼，就不敢多看了。 杨文和桂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俩人一人一把刀，身上也有血迹。地下有死尸，还有一些受伤的在小声哼哼。至于有没有人逃走，不得而知。 留月代头的倭寇早就死了，身上也不知道被刺了十几剑还是几十剑。总之，死状相当惨不忍睹。 戚继光问掌柜的，你们这家客栈和倭寇到底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见识过这几人的残暴，不敢不说。原来，滨海客栈就是倭寇的眼线和临时窝点，负责窥探登州卫的情况。隶属于一个外号叫做麻叶的倭寇头子。 掌柜自称以前和倭寇团伙没关系，走上这条路他是被逼的。一伙儿倭寇来到客栈，不合作就杀了他，还要杀光所有住宿的客人。他没得选择。 说起住宿的客人，戚继光问他，这边打这么久，吵的不成样子，怎么没见一个客人出来看热闹呢？ “小哥有所不知。最近由于闹倭寇，客栈生意一落千丈，已经连着几天都没有住宿的客人了。” “闹倭寇？”戚继光觉得好笑，“你店里养的这些人是干什么？他们难道不是倭寇吗？店里养倭寇，还想有生意？让我看看，你这贼店还干什么别的违法事情？” 竟管掌柜一再强调没干别的，戚继光还是把客栈从前到后、从上到下搜查了一遍。后院厨房旁边有间屋，门上挂着铜锁。 戚继光问掌柜这房间里面有什么？掌柜说放的是杂物。 “杂物？”戚继光见掌柜表情不自然，顿时起了疑心。“把门打开！” “我钥匙找不到了。”掌柜的哭丧着脸。这一下，戚继光更怀疑了。 王娟过来，看着掌柜冷笑，“不敢打开，里面必然是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一把小小的铜锁，有用吗？”宝剑一挥，当啷一声，铜锁被砍断，掉到了地下。 戏谑的看了一眼快吓瘫的掌柜，王娟抬腿，咣当一脚把门踹开。刚想进去，戚继光伸手把她拉住了，“等一等。让他先进去。”说完就把掌柜推进了这神秘的房间。 这是为了防止里面有人搞偷袭。毕竟这家客栈是倭寇的眼线，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戚继光走进神秘房间，等看清楚房里的情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房间里一股刺鼻的骚臭味儿，都辣眼睛。靠里面半间屋有坐有躺的，二三十号、男女都有。 这些人手脚都让捆着，嘴也被堵着。戚继光一个一个挨着看。忽然，一个熟悉的人影进入眼睛，是兄弟继美！ “继美！”戚继光惊喜的叫一声，过去把人拉起来，解开绳子，又把堵嘴的破布拽出来。 继美叫了一声哥，扑到戚继光怀里放声大哭。哭声中包含了无数的委屈。 第六章 报信的伤兵 “继美，莫哭。有哥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不要哭。”戚继光好不容易劝的继美止住了悲声。这不能怪继美不坚强，毕竟他才是个十岁的孩子。遭遇这样的变故，恐惧无助是难免的。 戚继光让掌柜把被抓的人绳子都解开，带到房间外面来。让他们简单的洗一洗，又拿出些吃的喝的。客栈中的食物和水都有现成的。 得空了，继光问继美，你是怎么被关到这里来的？ 继美说，张强带着他一路跑过来，进客栈吃饭。刚吃到一半，就睡着了。醒了之后，就被关进了这间屋子里。戚继光一听，这是饭菜里面被下了药了。 人贩子张强也被找出来了。这小子跪在戚继光面前，不断地磕头求饶。戚继光狠狠扇了他几个大耳光，又踹了两脚。接着审问客栈掌柜。 事到如今，掌柜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这家滨海客栈，除了帮着倭寇刺探登州卫的情报，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绑架人口。 滨海客栈用药物把人麻倒之后，关进小黑屋。隔断时间，倭寇就会来带走一批。 今天的倭寇，就是过来带人的。哪知道那货色胆包天惹上了王娟，导致滨海客栈被一锅端！真正的倭寇已经死了，剩下的帮凶大多数也都受了伤。 戚继光救出了兄弟继美，只想尽快赶回家。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呢。至于这里的倭寇帮凶，反正都受了伤，也跑不远。等回到登州，见到丁邦彦把情况一讲，请丁指挥派人来接手就是了。 被绑架的，都获得了自由。吃了点儿东西，恢复体力之后，各自遣散回家。 剩下个人贩子张强，戚继光告诉他，看在继美没有受伤害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他。警告他今后老实做人，不要再丧天良的事情，要不然，迟早会遭报应。 快刀斩乱麻处理了客栈的事情，戚继光带着继美和杨文返回登州。 临走之前，戚继光问王娟，你们打算去哪儿？王娟说，她也是去登州，几人正好同路。 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一起去登州路上有个照应戚继光当然不能拒绝。继美还是骑那头小毛驴，继光骑马和兄弟并行，杨文在中间。王娟和桂兰落在最后。 走了没多远，王娟叫他，“戚继光，这样赶路多无聊，咱俩来场赛马吧？” 戚继光没好气的回头看她一眼，“大小姐，这是官道，赛什么马？万一要是……” “哪有什么万一？”王娟不等戚继光说完就怼了回去，“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一点儿也不干脆。驾！”喊了一声驾，她的马猛地往前一蹿，到了戚继光身后。 “喂，你做什么？哎！”戚继光眼看着王娟挥鞭子照着马后胯狠狠抽了一下。 这匹马突然受疼，一蹦多高，恢恢一声吼叫，撒开四条腿玩儿命的跑起来了。戚继光双手紧拉缰绳、身体前倾，努力和马保持相同的频率，不被扔下去。 “驾！驾！”身后传来王娟驭马的呼喝声。戚继光努力使身体保持稳定，抽空回头看。只见王娟正在策马狂奔，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戚继光也起了好胜的念头。王娟这丫头这么好逞强，这次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跟你斗，那是我让着你，可不是我怕了你！ “驾！”戚继光抖缰绳，驾驭着胯下马，向前飞奔。人和马越跑配合越默契，速度也越来越快。 劲风拂面，衣袂飘飘。随着马背有规律的起伏，逐渐的意气风发。王娟的马追上来了，戚继光脚后跟一磕飞虎颤，马儿猛然加速，又和王娟拉开了一点距离。 嗯？前面路中间是什么？戚继光拽缰绳，把马的速度降下来。路中间有个人，旁边卧着一匹马！ “吁——”离着那人大约有两三丈，戚继光的马停了下来。王娟在他旁边带住了马。 “喂，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为什么挡在路中间？”王娟用鞭梢指着那人，语气相当不善。 “我的马摔断了腿，走不成了。”这个人也很无奈，“我有紧急事情要去登州。两位，你们能不能把马借给我一匹，到了登州我多给钱。” “多给钱也不行。马给了你，我们骑什么？”王娟断然拒绝。 戚继光翻身从马上下来，走过去检查对方的马。还真是腿断了。那马挣扎着想起来，试了几次都不行。马腿都变形了。 “老兄，你去登州有什么急事？能透漏一下吗？”戚继光见这人穿的是军装，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放心，我也是登州卫的军官。不是外人。” 戚继光把丁邦彦给他那块通行令牌拿出来了。这可是军方的东西，外人根本不认识。报信这位，显然认识这块牌子。 “原来是大人，卑职失礼。”这人拱手行礼。 “我从刘家旺而来，数千倭寇正在围攻城寨！弟兄们拼死守卫，但敌人太多了。官兵们伤亡惨重，刘家旺危在旦夕！我奉命到登州搬救兵。” “大概是走得太急了，马跑到这里摔断了腿。我的脚也受了伤。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我早就跑着去登州报信了。” “两位，你们要是不肯借马给我，就麻烦去登州卫找指挥使丁大人，把刘家旺遭受袭击、急盼援兵的情况告知大人。刘家旺四千军民忘不了两位的大恩大德！” “不要这么泄气。我可以带你去登州，咱们两个人骑一匹马。” 戚继光把伤兵扶上马，他也爬上马背。哪知道，任凭他怎么驱使，这马摇头摆尾，四个蹄子在地下来回踏步，就是不往前走。 戚继光没办法，只好转身征求王娟的意见，要不你带着他，你们俩骑一匹马？ 王娟狠狠瞪他一眼，“装好人是你的事，让他坐我的马，想都不要想！”。 戚继光一跺脚，“老兄，既然刘家旺情况紧急，你骑马先去登州吧。” “那你呢？”伤兵问他。 “你别管我。大不了我走路回登州。救兵如救火，你不必再推让了！”戚继光把缰绳和马鞭交给了伤兵。 第七章 担任先锋官 “喂，你的手，别碰我！”伤兵骑着马就在旁边，王娟没敢高声。 “大小姐，我这边既没鞍子又没脚蹬，不碰你我怎么骑得稳？哎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话之间，随着马背的起伏，戚继光不可避免的撞到了王娟的后背。 他倒是想往后挪一些，把俩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但马背上地方就这么大，前面是王娟，再往后坐就掉下去了。不过这丫头身上挺香，虽然挤了点，却让人有些心旷神怡。 “喂，你可以搂，别乱动啊。”王娟小声地警告着。 戚继光以为王娟会骂他，甚至把他从马上推下去。没想到这泼辣丫头竟然允许他搂着腰。 当然，为了证明自己是正人君子，戚继光也下了保证，“你放心，我不是随便乱来的人。我的人品你可以放心。” “放心？哼，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俩人就这样一路斗着嘴，一马双跨奔登州。前面就是城门了，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登州城门守军见三人可疑，横长枪拦住了去路。 戚继光把令牌举起来，“紧急军务！”守门军看清楚令牌，立刻放行。两匹马通过的时候，还行了个持枪礼。 三人两匹马，一直跑到登州卫官衙门前才停下。王娟留在外面看马，戚继光带着伤兵走进官衙。当兵的把俩人带到了小客厅。 李超还没走，正和丁邦彦在一块儿喝酒吹牛。两个人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看见戚继光带着伤兵进来，丁邦彦咧着嘴傻笑，“哈哈，继光，这就是你兄弟，你把他救回来了？可喜可贺呀。” “托大人洪福，卑职确实救出了舍弟继美，不过他可不是。他是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的。大人，刘家旺出事了！倭寇正在围攻刘家旺城寨，这老兄是来搬救兵的！” “什么？倭寇围攻刘家旺？”丁邦彦的酒劲立刻醒了，“你是从刘家旺来的？快说，那里什么情况？” “大人容禀！”伤兵拱手行了个礼，把刘家旺的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丁邦彦又问了几个细节，表情变得严肃了。 “刘家旺情况危急，城寨危在旦夕，援兵必须尽快发出，刻不容缓！” “大人所言极是，我们必须马上出兵，增援刘家旺。”戚继光看着丁邦彦，心里不禁有些激动。也许，他在明朝的第一场正式战斗，就从这次开始了！ “我这就聚将点兵。不过，卫所军集结，准备兵器马匹粮草也需要一些时间。刘家旺却不能等。” “都司府衙有二百直属部队，可以立即出发。戚佥事！”丁邦彦叫了戚继光的官名。 “末将在！” “二百直属队交给你，作为增援大军的先锋，立即出发，增援刘家旺。你可愿意？” “多谢大人栽培，末将愿往！” “不愧是将门虎子！我这就给你兵符令箭。不过继光，你尚且年轻，没有带兵经验，更没有上过战场。这次单独领兵首次实战，要格外的谨慎小心。须知，战争乃是国家的头等大事，万不可疏忽大意！” “多谢大人教诲，末将谨记不忘！” 戚继光挺感动。人家丁邦彦这样信任他，又亲自教他领兵打仗要谨慎，这次他一定要打个漂亮仗，报答人家的知遇之恩。 李超忽然在旁边开了口，“丁大人，李某既然赶上了，也不能置身事外。某愿陪同戚继光，一同去救援刘家旺！” “啊？贤弟愿意同去，那简直太好了！”丁邦彦高兴的一拍巴掌，“既然贤弟愿去，愚兄也不保留了！我这都司府衙还有一百名警卫部队，也交给你们了！” “二位此去的任务不是要打败倭寇，而是要让刘家旺守军知道援军已经到了。让他们提振士气，继续坚守城寨不失，直至我率大军到达！” “末将明白！”戚继光和李超同时行军礼。俩人领了兵符令箭，和领队蔡把总见了面。 卫戍部队虽说是常备军，拥有快速行动的能力，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只能说，这三百卫戍队，开拔上战场所需的时间不长。兵器、马匹、干粮、装备，这些他们也要准备。 蔡把总说，三百警卫部队，只需两刻钟就能一切准备就绪。戚继光作为这次行动的最高军事指挥官，当然不能离开军队。可他还惦记着兄弟继美回家没有？同时他也牵挂母亲王氏和家里的情况。 到府衙大门口，叫过一个卫兵到家去看看，回来报个信。知道继美到家的话，他也好放心。 卫兵还不想去。蔡把总一瞪眼，“放肆！戚佥事就是我们的将军！过一会儿他就要率领我们增援刘家旺，去和倭寇打仗！你们这些人全都得去。将军有事叫你，那是看得起你，还不快去？” 卫兵赶紧行礼。戚继光交代清楚自家的位置，卫兵撒腿跑没影了。一抬头，看见树荫下站着一个人两匹马，王娟还在那儿等他呢。戚继光赶紧跑过去，“娟妹。” 王娟横他一眼，“你叫我什么？咱俩有这么熟吗？” “哈，那我叫你小娟？要不阿娟？还是娟儿？”戚继光继续笑嘻嘻的挑逗着女人。 王娟没接这些调笑的话，而是问他，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见到丁邦彦没有？ 戚继光把自己进都司衙门的经过简单讲述了一遍，丁指挥已经任命我担任先锋官，率领三百卫戍部队，提前出发去救援刘家旺！ “是吗？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娟的话把戚继光吓一跳，赶忙组织语言试着劝她。 “小娟，我是朝廷任命的登州卫指挥佥事。刘家旺遭到倭寇袭击，带兵救援是我的职责所在。你在登州卫所又没有军职，我怎么好带你一起去呢？” “再说，骚扰刘家旺的倭寇可不少，现在去太危险。等我把倭寇赶走以后，你要是还想去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块儿去。” “你是不放心我的武艺吗？”王娟眉毛一挑，“让我做你的扈从。你放心，带上我，打仗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的安全。” 第八章 继光用计 远处传来战鼓声、号角声、巨大的喧哗声，刘家旺战场激战正酣。当兵的来报告，先头部队遭遇倭寇，不是人家对手，已经败下来了。 这是首战失利了？戚继光转头往四下看，见周围每一名官兵脸上都露出惊慌，心里不由一沉。 “传令，收缩队形。以我的将旗为中心，组成防御军阵！” 命令传达下去，部队动起来了，官兵们迅速在将旗周围结阵。 蔡把总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报告，“将军！倭寇太邪门了，咱们五六个弟兄都打不过他们一个。上去就战死三个，伤了十几个！幸好倭寇没追，要不然，尖兵小旗都撤不下来了。” “镇定！”戚继光阴沉着脸，“蔡把总，我问你，尖兵小旗到底遭遇了多少倭寇？” “大概四五个吧。”蔡把总说这话自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四五个？尖兵小旗十一个人，就算倭寇有五个，我们的人数也比敌人多一倍。你说战死三个、伤十几个？难道尖兵小旗伤亡殆尽了吗？” “那倒没有。”蔡把总解释，“尖兵小旗遇见倭寇之后，后面两个小旗快速上去支援。三个小旗一共战死三人，伤十几人。” “三个小旗？”戚继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倭寇竟如此凶悍！这也怪我，没有提前安排妥当，让弟兄们受了损失。传我命令，原地向后转，后队变前队，撤退！” “喂，戚继光！你在做什么？连倭寇的面都没见到，你就要跑？”王娟大声质问戚继光。 “小娟，我也不想撤，但不撤行吗？四五个倭寇就把咱们三个小旗打得伤亡惨重、望风而逃。这仗还怎么打？” “我们有三百个人。你带所有军队去和倭寇决战！我给你帮忙，不信赢不了他们！” 戚继光摇头，“小娟，你忘了吗？攻打刘家旺有几千倭寇。四五个战力就这么强悍，这样的敌人有好几千！我们是有三百人，可要真按你说那样一起上，那就不是打仗，是送死！” 王娟脸上仍然不服气，但也没有反驳。戚继光又看向李超。李超一乐，“继光，你是主将，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命令。” 戚继光招手把蔡把总也叫过来，“几位，我有个主意，咱们不如试一下。要是能够成功，刘家旺之围也许就能解了。” “继光，你快下命令吧！”李超有些跃跃欲试。王娟和蔡把总也点头赞成。 “好！那我就分配任务了。李超，你带一百五十人，多准备弓弩箭矢，到两边埋伏起来。我带人经过的时候你不要打；倭寇随后追过来，你指挥弓箭弩箭一起射击！三轮箭后，带官兵一起冲杀、歼灭倭寇！” “蔡峰！你带一百人，由此向前二里在道路两边埋伏。倭寇在李超这里吃了亏，一定会顺原路逃走。你的任务是截杀！同样先放箭，再近战！” “王娟，你跟着我，带五十名弟兄去诱敌。” “继光，还是我去诱敌，你率领大部队在这里埋伏吧。”李超知道诱敌很危险，他想把这危险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蔡把总一见，也争着去诱敌。 戚继光摆摆手，“二位，你们的好意我明白。不过，我既然把诱敌的任务留给自己，那肯定是有一些把握的。我是不会自己去送死的。李兄、蔡把总，你们二位伏击歼敌的任务也不轻松。” “诸位，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力争此战胜利！” 李超、蔡峰、王娟，三个人一起拱手接令。戚继光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蔡把总，你去找一些军装、旗帜、靴子、帐篷之类的。再挑一些用不着或者损坏的刀枪，扔到路上。摆出一副我军狼狈溃逃的模样。 蔡峰领命。戚继光挑了五十名精壮士兵，和王娟俩人带着，沿官道往远处战场跑过去。 不是飞奔、是慢跑。战斗之前，需要保留足够的体力。让官兵们把筋骨活动开，但是绝对不能累着。 越往前，嘈杂的声音越大。终于，接近了战场的边缘。前面有人喊：“来人止步，你们是干什么的？” 戚继光吩咐手下官兵不要发出声响，准备好弓箭，慢慢的向前移动。 他们这边虽然轻手轻脚，对面人却已经看见了，当然不会因为这边动静变小，就当成什么都没发生。“喂，站住！再不站住，我们就放箭了！” “射！”一听说对面要射箭，戚继光立刻下令抢先放箭！啪啪啪，弓弦连响。霎时间，箭似飞蝗！几乎与此同时，对面传来了惨叫声、咒骂声。 “继续放箭！” 明军士兵每人携带了十支箭，射完第三支的时候，戚继光喊了停。他带人冲过去一看，地下躺着三个浑身插满了箭的倭寇。一个没动静，两个还喘气。 有个伤得比较轻的，看见明军过来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王娟过去一剑刺出，这小子立马像漏了气的皮球，蹬蹬腿，不动了。当兵的扑上去，给另外两个也都补了刀。 搜查尸体，收缴战利品。这边还没完事，对面又来了一伙儿倭寇。这次人比较多，戚继光大致一看，估计得有上百人。 “撤，快走！”戚继光带着人扭头就往来路上跑，身后传来一片鬼哭狼嚎。倭寇在后头劈里扑腾的追，明军撒丫子拼命地跑。 跑着跑着，路旁边开始出现一些军用物资。这边一双鞋子、那边一件军装。还有没打开的帐篷、刀枪等物。戚继光明白，这就是蔡峰按照他的要求，故意遗留下的军需品。 “小心脚下，别让绊倒了！”戚继光喊出这话的时候还是晚了，有个当兵的一不留神，摔了个大马趴。旁边当兵的赶紧把人拉起来，继续奔跑。 倭寇追过来，看见沿途丢弃的军装、帐篷、刀枪。有人捡起来一看，还是新的。其他倭寇见状也纷纷弯腰捡拾。这不是破烂，这都是能用、能换钱的好东西，谁见了不要？ 有的倭寇甚至为了抢一双靴子打起来了。 第九章 尾随追杀 “不要打！八嘎！”倭寇首领骂骂咧咧跑过去，对着那俩打架的一人扇了一记耳光。俩倭寇立刻老实了。被打了耳光，不但没生气，反而鞠躬道歉。 “嗨！嗨！我错了。您打得好，多谢您的指导！” 倭寇首领撇着嘴挥手往前一指，“追上去，消灭明军！” 倭寇们叽里呱啦怪叫着，提着倭刀继续追赶。一边追，一边捡战利品。很快，每个人脖子上挂着，背后背的，可谓是战果累累。 倭寇首领也不例外，这货脑袋上的铁质头盔，就是刚才捡的。 戚继光带人在前面跑，倭寇在后面追。有时候见倭寇只顾着捡宝贝，忘记追，他就命令手下射箭提醒。这招挺好使，几支箭射过去，倭寇又精神抖擞的跑起来了。 终于，来到了提前设计好的埋伏圈。回身看看，倭寇有一小半进了埋伏圈。似乎有些怀疑，停下来东张西望不走了。 戚继光再命令放箭。因为距离有些远，飞过去的几支箭很轻易被挡住了。倭寇还是犹豫的不往前走。 王娟拉弓射箭，一个倭寇躲闪不及中箭摔倒。这一下，可惹恼了倭寇首领。这家伙举起倭刀，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倭寇们又跑了起来，很快，倭寇们全都进了埋伏圈。 “走呀！”戚继光带人快速往下撤。倭寇首领怒冲冲，率领手下加速追赶，来到了伏击圈的底部。 “放！”半空中突然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霎时间箭如雨下！ 倭寇们惊恐地喊叫着，乱成一团。倭寇在官道上，箭是从两边飞过来的。敌人躲也没处躲、藏也无处藏。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发出刺耳的嚎叫。 倭寇想往前冲，戚继光把去路给挡住了，他带着五十人堵在正面射箭。遭到三面弓箭袭击，倭寇首领当机立断，撤退！ 留下一地尸体，剩下的倭寇冒着箭雨拼命地往回跑。跑出去二里地，到了埋伏圈的入口处。把总蔡峰看见倭寇真的败过来了，立刻下令放箭！ 倭寇遭遇到了今天的第二波箭雨覆盖，又倒下超过一半人手。 戚继光、王娟、李超，率领大队人马追杀而来。 原本按照戚继光的安排，李超的伏兵射三轮箭之后，是要冲上官道，短兵相接砍杀倭寇的。没想到倭寇反应快、跑得快。没等到李超发起总攻，已经提前逃走了。 李超没办法，只好率领人马在后头追杀。戚继光和王娟也带着诱敌部队加入了追击的队伍中。 蔡把总看见己方追兵上来了，马上下令停止射箭，冲上去，杀敌！霎时间喊杀声大作，大明的官兵们手持刀枪纷纷从藏身处跳出来，呐喊着冲向了倭寇。 倭寇经过两轮箭雨的淘汰，剩下还能活蹦乱跳的已经只有二三十个人了。 倭寇首领看见不射箭了，伏兵杀出来了。后面又来了大批追兵，哪还敢再战？这家伙带着剩下的倭寇转身就跑。受伤的同伙、死去的同伴全顾不上了。倭寇们顺着来时路拼命逃走。 别看倭寇个子不高、腿不长，跑得还挺快！不过，对于立功心切的明军官兵来说，倭寇跑再快，他们也有信心追上去，把这帮作恶多端的家伙全部杀死！ 在这支明军当中，体力最好、跑路最快的都在戚继光的诱敌分队里。当时挑人的时候，首选条件就是体力好、跑得快的。 “戚继光，咱们得再快一点，别让倭寇逃了！”王娟在旁边催促着。 “逃就逃了吧，你着急什么？”戚继光似乎并不急。 “我们不是来打倭寇的吗？他们逃走，你却不急？”王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倭寇来时候一百多，现在逃走只剩二三十，我们已经获胜，你还急什么？”王娟还要说话，戚继光摆摆手，“你先别说，听我讲。我们的任务是解刘家旺之围。” “围困刘家旺的倭寇有好几千，前头逃跑这点儿人算什么？你好好跟着我，咱们这次一定要大胜！” 王娟眨巴眨巴眼，不出声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戚继光，你准备怎么样给刘家旺解围？几千倭寇你能打得过吗？你打算怎么打？” “大小姐，我现在跟你讲不明白。你跟着我就好，别那么多问题，不要打乱我的思路！” “什么思路？还不告诉我。装神弄鬼，我还不稀罕知道呢！”王娟嘴上说着不稀罕，人却一直跟在戚继光身边，形影不离。 就这样，戚继光带领三百明军，追着几十名倭寇跑向了刘家旺主战场。 很快就有倭寇发现了闯进战场的这两支队伍，有人过来查看。倭寇首领终于见到了同伙，赶紧告诉来人，后面是明军，正在追赶我，快过去拦住他们！ 戚继光一见有人来拦截，就带着身边官兵一起高喊：“大明天军已到！大胆倭寇立刻缴械投降！违令者杀无赦！” 喊声传开，李超、蔡峰带着官兵们也跟着喊。越喊声音越大，越喊士气越足。打算来拦截的倭寇，听了也不由得胆战心惊。 来拦截的倭寇人数并不多，也就一百来人。还没到跟前，就被明军的气势给震慑住了。犹豫着不敢靠太近。 “放箭！放箭！”戚继光命令放箭。一顿乱箭飞去，拦截的倭寇扭头就跑，追着倭寇首领的脚步一块儿跑。本来二三十个人跑路，现在变成一百多了。 戚继光带着人马在后头一边追、一边射箭、一边高喊着大明天军已到，让倭寇立刻投降。 围困刘家旺的倭寇人数虽多，组织却并不严密、人马又分散，根本形不成优势兵力拦截。戚继光带着几百人在倭寇军阵当中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倭寇首领怎么也甩不掉背后的明军，召唤了好几伙人马去拦截，都不见效果。这货越跑越害怕、越跑心里越慌。看谁都信不过，觉得谁都救不了他。最后干脆奔着中军大营跑过去了。 中军大营当然不是摆设，这里面集结了大批倭寇精锐。远远看见一大群人跑过来，守卫大营的倭寇将领立即命令严阵以待！ 第十章 大胜 倭寇将领下令戒备。但跑过来的都是自己人，尤其领头那倭寇首领，更是位惹不起的人物，他哪敢拦住不放行？ “岛津少爷，出什么事了？”倭寇将领大声询问。 “明军追过来了，快让我过去！”岛津少爷气急败坏的吼叫着。 “快让开！把岛津少爷放过来！”倭寇将领急忙命令手下让路。大群倭寇跟着岛津少爷冲进了中军大营。 戚继光的队伍就在后方不远处。见这里聚集了大量倭寇，还有旗帜、帐篷。不用问，肯定是倭寇的重要部位。他叫过旁边几个当兵的，嘱咐了几句话。当兵的领命，离开了队伍。 时间不长，倭寇中军大营里就有人在喊：“不好了，明朝大军来了，快跑吧！” “快跑呀，明朝来了大批援军！我们已经败了，不跑都得死！快跑哇——！”这些喊声，在倭寇大营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实所谓倭寇，并不全是岛国人，里面也有不少明朝的海盗。这次兵围刘家旺的倭寇总首领，就是一个外号叫麻叶的海盗头子。 明朝官方把岛国武士浪人叫做真倭、自家沿海的海盗海匪叫做假倭。真倭假倭相互勾结，在我国沿海地区杀人越货、犯下了累累罪行。 麻叶正坐在帐篷里，和手下讨论怎么样打下刘家旺、占领登州城。外面突然传来了很大的喧哗声，麻叶等人纷纷站起。 有亲信跑进来报告，明朝大军来了，已经打进中军大营了！ 麻叶大吃一惊，慌忙跑出帐篷观看。一到外面，就见中军大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到处有人喊着，明朝大军来了，快跑！ 麻叶来不及分辨真假，就慌慌张张领着一帮亲信离开了中军大营。麻叶一跑，倭寇的军心立刻就乱了。本来就组织混乱，现在更成了一盘散沙，几千人争先恐后逃向海边。 海边停着上百条船，倭寇们要乘船逃走！ 戚继光在倭寇中军大营里横行无阻。刚开始还有倭寇抵抗，随着麻叶的逃走，倭寇们只顾自行逃走，哪还有半点斗志？凡是被明军堵住的，都是立马投降。没被逮住的，拼命逃窜。 戚继光走进麻叶的帐篷里一看，什么吃剩的烤鱼、喝剩的酒，翻倒的瓶子、摔烂的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像个垃圾场。 到外头逮住一个俘虏审问，知道匪首麻叶跑了，他们都往海边跑，打算坐船出海。戚继光立即决定，追击！宜将剩勇追穷寇，把倭寇赶进大海！ “将军！末将愿意率领一百名弟兄，抄近路赶到海边，堵住倭寇，决不让他们跑了！”把总蔡峰激动地请战。 “将军，我带五十个人，保证给你抢到一条海船！”王娟起了好胜心，也跳出来请战。为这个，她甚至破天荒的称呼戚继光将军。 只有李超自矜身份，没说话。不过从表情上也能看出来，他对追杀倭寇也是很有兴趣的。 “末将只带四十人，夺两条船！”蔡峰一激动，主动提出减员增效了。 “给我三十个人就行！”王娟哪是会示弱的人，她立马又减了十个人。 戚继光刚才还笑呵呵的，现在一看蔡峰和王娟较上劲了，赶紧喊停，“停！打住！你们干什么？起哄吗？刚取得一点小小的成绩，就忘乎所以了吗？” “我们才多少人？倭寇有多少？我们这次之所以能够获胜，那是上天庇佑，是我们大明朝国运昌盛！” 戚继光这番话，就像给开水锅里浇了一碗凉水，几个人立刻安静了。停了几秒钟，王娟才小声问：“难道我们就不追了，眼看着倭寇逃走吗？” “当然不是！”戚继光眼望着大海的方向，“倭寇侵犯我大明沿海城镇，屠戮百姓、抢劫财物。还想来去自如，不受一点损失，我岂能惯着他们？” “请各位按照来时的队形，列好军阵，随我追击倭寇！” 众人答应着，开始列队。这边刚刚站好队，就来了一帮人马，是刘家旺的守军。 领队将领和戚继光见了面，知道这年轻人是登州卫指挥佥事，赶紧行礼参见。这人自称姓陈，是刘家旺守军的一位百户。 刘家旺被倭寇围困之后，守军奋勇抗敌。看见外面的倭寇乱了，好像出事了，陈百户这才率领麾下官兵出来查看。 戚继光一听大喜，“陈百户来得正好！带上你的人，随我追杀倭寇！” 陈百户欣然领命。就这样，戚继光的队伍又多了一百来人。整理好队形，戚继光喊了一声出发，队伍浩浩荡荡杀向了海边。 码头上，众帆云集，无数的大小船只争相起航。成百上千的倭寇，正在争先恐后的登船。 看见明军追过来了，已经上了船的倭寇立刻焦急的喊：“开船！快开船！”还没上船的拼命叫着：“别开船！等等我！”有人等不及跳到海里，奋力游向已经启动的船。 戚继光到地方看见的就是这个乱成一锅粥的码头。已经出海的船就不提了，码头上还有十来条大船没动地方。挤在码头上的倭寇，大概也有五六百。 “蔡峰，你率队伍从右边冲上码头，争取夺下一到两艘船。陈百户，你带领人马从左侧杀进码头，条件许可，也要尽量夺船！两位，夺船之后，绝对不许开船追击！” “为什么？”蔡把总惊讶的问。 “你带的部队是水军吗？你有指挥船队海上作战的经验吗？都没有你凭什么开船追敌？不要再说，执行命令！” 蔡把总和陈百户各率领队伍冲向了码头。戚继光和李超、王娟带着剩下的部队从正面扑向了乱成一团的倭寇。 “大明天军已到！弃械投降者免死，违令者杀无赦！”“投降免死！反抗者杀！” 明军一遍遍喊着口号。来不及逃走的倭寇，纷纷扔了兵器跪下表示投降。只有极少数负隅顽抗的，全都被当场格杀。 戚继光抬头看着大船上升起的明军旗帜，再看看坐成一片的俘虏，心情激荡！这场仗没打之前，谁能想到会取得这样的大胜？ “报告将军，卫所的主力大军到了。” 第十一章 困兽犹斗 戚继光转身抬头往远处看，只见旌旗招展、刀枪耀眼，明军大部队浩浩荡荡开过来了。 “是丁指挥来了，各位随我迎接丁大人！” 戚继光率领手下兴高采烈准备迎接指挥使丁大人。没想到来的却不是丁邦彦，而是登州卫指挥同知，梁建。 俩人一见面，梁同知脸上就堆满了笑，“继光，恭喜呀，首站大胜！我奉命率军先行，丁指挥统帅中军随后就到。” “了不起呀！不愧是将门虎子，继光你第一次领兵，只带三百健卒，就击败了上万倭寇。此等战绩堪称是空前绝后、古今希有！你真是我登州卫第一战将！” 戚继光一听这话不对，赶紧拱手纠错，“梁大人过奖。您恐怕误会了，倭寇没那么多，只有三千，不是上万。” 梁建楞了一下，走近两步，压低声音说：“继光，三千和一万没什么区别。你打赢了这一仗，谁会追究倭寇到底是三千还是一万？敌我双方实力悬殊、你以少胜多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把倭寇说得多一些，老百姓高兴、百官高兴、皇上也高兴。咱登州卫能得到朝廷更多的嘉奖，你的功劳也更大。这可是一箭几雕、皆大欢喜的好事。你又何必较这个真呢？” 虚报战功还有这么多的好处？戚继光眨眨眼，想反驳，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就在这时候，蔡把总气喘吁吁跑过来报告，“启禀梁同知、戚佥事，末将此战抓获了一百二十名俘虏，缴获倭寇大型战船一艘。” “好！蔡把总大功一件。”梁建高兴的脸上都笑开了花，“来人，将蔡把总的功劳记下。丁指挥上奏朝廷报告战果，少不了你的封赏！” 戚继光看着蔡把总，想起了陈百户。俩人一左一右率队伍冲上码头杀倭寇、抢夺船只。蔡峰抓了一百多个俘虏、一艘大船来汇报了，陈百户呢？ 一问，蔡把总说，陈百户夺了两艘船，开船出海追杀倭寇去了。 “什么？他坐船去追杀倭寇了？你们去码头之前，我是怎么交代的？只许夺船不许出海、更不许追击倭寇。你们为什么不听？”戚继光听说陈百户擅自出海追敌，不由大为恼火。 蔡峰也委屈。他是按照戚继光命令做的，陈百户抗命开船出海，和他有什么关系？抗命的是陈百户，他又管不着人家。无缘无故的，他倒是替别人挨了一顿数落。 梁建在旁边听明白了，就笑着劝戚继光：陈百户也是立功心切。他既然敢坐船追杀倭寇，肯定也有一定的把握。你不用着急。说不定，晚些时候，陈百户就会带着好几艘船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戚继光看着茫茫大海，也没什么办法。只希望陈百户能够得胜归来吧。 清点俘虏、登记战利品、登上蔡峰缴获的大船查看。这其实就是一艘大一些的商船。船舱挺大，驾驶舱、轮机舱、船员休息室一应俱全。 估计是海盗抢劫完商船之后，看这船质量不错，就改成了海盗船。梁同知对这条船赞不绝口，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一群人从船上下来，戚继光和梁同知正在谈论怎么处置俘虏和这条船的时候，几个当兵的领着一个渔民打扮的老头找过来了。当兵的说，这老头有敌情报告。 老头先行礼，再报告：他家进了倭寇！ 早晨，老头出门办事，回来时候发现家里来了倭寇！老头家里有老伴、儿子、儿媳，还有一对孙儿孙女。老头自己不敢回家，他听说刘家旺来了官军，这才跑过来搬兵求救。 “各位大人，求你们救救我一家人吧！”老头趴地下就磕头，戚继光赶紧把人拉起来。 “老伯，不要这样。你家在哪里？你带路，我现在就跟你去救人！梁大人，你在这里等着丁指挥，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李兄、小娟，再来二十名弟兄，我们走！” “将军，我带兄弟们跟您去吧！”蔡把总主动提出要跟着一起去。 戚继光问他，你去了，俘虏和缴获的船怎么办？梁建在旁边一乐，“继光，你怎么把我忘了？蔡把总留下来继续统计俘虏和船，我跟你一起去救人。” 你？戚继光本来以为梁建会要求留下处理俘虏和缴获的这条船，让蔡峰跟他去救人。毕竟留下对付这些战利品可是肥差，有油水可捞。没想到，梁建却主动提出一起去救人。 时间紧迫，戚继光来不及多想。毕竟救人如救火，越快越好！ “也好，蔡把总，你按照梁同知所讲，留在这里仔细统计战利品。各位，我们快走！” 老头在前面带路，五六里路，一会儿就到了。戚继光带了二十名士兵，梁建只带了十几名亲兵。就这三四十号人，对付几个侥幸逃走的倭寇，已经足够了。 透过篱笆院墙，院子里面的情况可以一览无遗。几个倭寇，有的坐着吃东西，有的四处闲逛、东张西望。看见来了军队，倭寇们惊叫着就要逃走。 当兵的对着院门射箭，当场射死三个。剩下的倭寇爬栅栏墙逃跑。李超带了几个士兵过去，在栅栏墙外面又干掉了一个。戚继光带着人从小院正门冲了进去。 房间里嚎叫着跑出来两个倭寇。这俩家伙剃着月代头、赤着上身双手舞倭刀，凶猛的一塌糊涂。七八个当兵的一块儿上，也不是这俩倭寇的对手，还被伤了三个。 戚继光一看，这还得了？困兽犹斗指的就是这俩家伙吧？ “弓箭准备！”戚继光一声命令，当兵的弯弓搭箭，箭尖纷纷瞄准了倭寇。 “倭寇，放下凶器投降！否则乱箭穿身，立刻射死！” 俩倭寇一对视，老老实实扔了刀。当兵的扑上去，一顿耳光大脚，拿绳子给捆上了。两个倭寇被打的发出嗷嗷惨叫。剩下没死的也都绳捆索绑，除了死的，全都给绑上了。 老头急忙跑进屋，紧接着就传出了惊呼和刺耳的哭嚎声。 戚继光心里一沉，知道这家人大概是被害了。王娟提宝剑冲了进去。 第十二章 王娟斩妖魔 戚继光也想跟进去看，但是见梁同知审问那俩倭寇，他又站住了。 两个倭寇都是岛国人，都会说汉话，只是不太流畅。能听出岛国人说汉语时那种古怪的腔调。 其中一个倭寇，说他的同伴是萨摩国领主之子，在岛国是有身份的贵族，名字叫做岛津小次郎。而他则是岛津少爷的随从。俩人被海盗头子麻叶骗了。他们本来是到明朝做生意，没想到却误加入了海盗集团。 这纯粹是狡辩！戚继光听说过倭寇擅长狡辩，没想到这两个家伙居然能这样狡辩，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跑到明朝杀人越货，却能把他们自己洗白成受害者。 如此拙劣的骗术，梁建却好像相信了，他让人把两个倭寇的绳子解开，又让当兵的给他们拿水喝。 戚继光实在看不下去了。“梁大人！”他大步走过去，“这两个倭寇说的都是假话，他们在骗你！来人，把这两个东西绑上！” “继光！你消消火气，别激动。”梁建拉着戚继光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说，“你没听见吗？那个岛津小次郎是萨摩国领主的儿子。他在咱们手上，我们就能和萨摩国谈判。” “要是能让萨摩国出兵，帮助我们消灭倭寇，不比杀了他强一万倍吗？”梁建耐心向戚继光讲解他的想法。 “大人，您这是与虎谋皮。和倭寇谈合作，绝对行不通！” 两个人正在争论的时候，王娟突然提着剑，杀气腾腾的跑出来了。 “小娟，你怎么了？”戚继光眼见状况不对，赶紧问她。王娟也不解释，到跟前突然出手，一剑刺进了岛津小次郎的胸口！ 岛津小次郎惨叫倒地，旁边他那随从惊叫着，转身就跑。王娟追上去一剑，扎进他的后心。这位紧随他的主子，主仆二人一块儿完蛋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时间极快。梁建看见想要阻止，都来不及。“啊？快住手！哎呀！”眼看着岛津主仆死在剑下，气的梁建暴跳如雷！ “你，你是何人？是谁允许你杀他们的？来人，把这个违令杀人的东西，给我拿下！” 当兵的拿着刀枪，就要上来抓捕王娟。王娟板着脸，杀气腾腾做好了战斗准备。戚继光赶紧拦着，“住手！都住手！收起兵器，退后！” 士兵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收起兵器退下去了。 梁建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脚大怒，“戚继光，你干什么？他是谁？没有命令擅自杀害重要人质，你居然还袒护他？” “梁大人，她姓王，本是良家女，也是我的朋友。因为她武艺高强，我特地邀请前来协助抗击倭寇。我并非袒护，她不会无故杀人。这两个倭寇必有取死之道。梁大人不妨听她讲一下理由。” “她是女人？她能有什么理由？” 王娟穿了件军装。戚继光不说，梁建哪会认出这是一位巾帼英豪？ “梁大人暂请息怒。小娟，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杀人？把你的理由讲出来吧。” “一剑杀了，那是便宜他们了！”王娟怒气未消，述说持剑杀人的理由。 刚才听见老渔民哭泣，她跑进房间，亲眼看到了一幕人间惨剧！老头的儿子、孙儿、孙女全都惨死，老伴和儿媳被倭寇糟蹋至一死一重伤。 王娟开始还安慰老头，帮着重伤未死的女人穿上件衣服，后来实在忍不住满腔的怒火，这才冲出来拔剑斩妖魔！这俩倭寇不是人，他们是来祸乱人间的妖魔鬼怪！ 戚继光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嘛，王娟怎么会随便杀人呢？ “梁大人，这两个倭寇罪恶滔天，王娟杀他们是理所应当。他们该死！梁大人若是不信，我可以陪你进房间去验证。如果王娟说的是假话，你治她的罪，我绝不拦着。” “有什么好验证的？”梁建已经信了，他也不想去看那血腥的场面。不过梁建还是说，虽然岛津主仆俩确实作恶多端、该死。但留下他俩却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死了，救不活了。梁建哪还有兴趣再留在这里？看见这小院还不够他心烦的。梁建打了个招呼，带着随从离开。 戚继光指挥当兵的，帮助老头整理了家属遗体。把死去的倭寇尸体拖到院子外面荒地里挖坑掩埋了。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又给老头留下一些钱算是安慰。押着几个受伤的俘虏，返回去，找大部队汇合。 丁邦彦率领中军主力还没到，陈百户倒是回来了。这位乘船出海追击倭寇，不仅没抓到敌人，反倒是把他开去那两条船又被倭寇给夺回去了！陈百户只带了两个手下，抱着两块木板游泳逃回来了。 在码头上杀倭寇，抢到两艘大海船，他手下一百多人没伤亡几个。出海追击，不但船没了，一百大明官兵，也只剩下连他在内的三个人。 一见到戚继光，陈百户就跪下了。“戚将军，末将悔不听您的嘱咐，导致全军覆没。我之所以冒死跑回来，就是来向您谢罪的。末将该死，请戚将军按照军法严加惩处！” 戚继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摇头探口气，“陈百户，请起。两位兄弟，都起来吧。哪个人没犯过错呢？只要你们牢牢记住今天的教训，从今以后和倭寇打仗，要谨慎再谨慎。我就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多谢将军饶恕，末将知罪了。今后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只可怜我麾下那些官兵死得冤，我对不起他们！往后迟早有一天，我会给他们报仇雪恨！”陈百户咬牙切齿的发誓。 当兵的报告，梁同知来了。 他来得好快！戚继光心中暗想，梁建很可能就是为了陈百户兵败而来。反正我已经饶了陈百户，你要是借题发挥，非要处分人家，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梁同知带了一队官兵，急匆匆来到了戚继光面前。“戚佥事，我听说，陈百户回来了。他人呢？” 第十三章 梁同知被刺 其实陈百户就在旁边站着，梁建视而不见，故意这样问的。 戚继光咳嗽了一声没说话。陈百户尴尬的抱拳行礼，“梁大人，末将在此。” “哦？陈百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梁建装作是刚看见的样子，有些许惊讶，“我听说你乘船出海追击倭寇去了，战果如何？想必是抓了不少俘虏，又缴获了几艘战船吧？” 陈百户更尴尬了，“末将此次没取胜，我打了败仗。没有抓到俘虏，也没有缴获战船。” “没有取胜？胜败乃兵家常事，倒也无妨。你部官兵损失多少？你那两艘战船呢，我怎么没看见？” “卑职作战失利，我部官兵损失殆尽。只有我，和两名弟兄回来了。”陈百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不过现场很安静，没人出声。所以，他声音虽小，离得近的也都听见了。 “什么？只带回来两个人？陈子銮，你罪该万死！来人，把陈子銮绑上，推下去砍了！”梁建突然暴怒，命令手下要杀陈子銮。 陈百户一听可吓坏了，“大人，同知大人！刚才戚佥事已经饶恕我了，戚大人允许我以后戴罪立功，报今日之仇。” 戚继光一听，得，我是没法置身事外了，干脆也说两句吧。 “梁大人，陈百户他。” 戚继光想给陈百户说情，梁建直接打断了他，“戚继光！”这家伙大吼一声，把戚继光都吓一跳。“这次陈子銮是跟随你作战。他擅自出海追敌，导致全军覆没，你也有指挥不力的责任！” “陈子銮兵败，百多位大明官兵阵亡。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还敢袒护他？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你休想逃掉！还有，你身为朝廷四品武官，领兵作战之时，身边居然带有风尘女子随时供你享乐。” “你才加入登州卫几天，就连犯数条军法。我今天一定要治你的罪，替登州卫铲除你这匹害群之马！来人，把戚继光给我拿下！” 梁建身后当兵的听命令，一拥而上，就要来抓戚继光。戚继光闪身后退，伸手把随身的雁翎刀拉出来了。李超也拔刀跑过来，和戚继光战在了一起。 当兵的有些犹豫。梁建大声下令，“上，给我拿下戚继光！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好嘛，他就是存心来动手的！戚继光舞刀和梁建带来的兵打在了一起。李超也动手了。这边一动上手，附近的官兵迅速围拢过来。两边都是明军，都是自己人，当兵的也不知道帮助哪边好。 主要是戚继光参军时间太短，虽然他领兵刚打了一场胜仗，但大部分官兵对他并不了解。而梁建却在登州卫担任指挥同知有几个年头了。相较于戚继光，官兵们对他倒是更熟悉一点。 对方人多，这边只有戚继光和李超两个人。战斗的形势对二人极为不利！就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几声惊呼。“梁大人！不好了，梁同知被刺杀了！” 啊？戚继光大吃一惊。他的对手们也纷纷停了手。所有人都往声音传来之处看。只见王娟手持滴血的宝剑，傲然而立。周围是一群惊慌失措的明军官兵，刚才还趾高气扬的梁同知在地下躺着呢。 王娟杀了他？戚继光悄悄咽了口唾沫。 一群当兵的手持兵器指着王娟，有人在后面喊着，“快捉住她！别让她跑了！她是杀害梁同知的凶手。捉住她，给梁大人报仇！” 喊话的是和梁建一起来的军官。 眼看王娟要吃亏，戚继光看了一眼周围，大吼了一声，“住手！退后！”梁建带来的官兵自然是不听他的。戚继光看向人群外面，“蔡把总，带着你的麾下，清理现场！” “末将遵命！” 原来戚继光看见蔡峰了。蔡把总的出现，让他心里有了底气。当兵的和他不熟悉，和蔡把总熟悉。蔡把总又和他熟悉。这就够了。蔡峰指挥着当兵的上来，就把梁建的手下给隔开了。 “退后！退后！你们干什么？胆敢对戚佥事不敬，都活够了吗？退后！” 梁建手下的官兵倒是想反抗，但主将死了，群龙无首。戚继光这位登州卫指挥佥事成了现场职务最高的长官。大家都是朝廷正规军人，服从长官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官兵们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戚继光见现场稳定了，这才高声宣布，各部归建，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官兵们各归建制，纷纷离开了现场。蔡峰问戚继光，怎么办？他指的是梁建被杀这件事。 “蔡兄，事情的经过你都看见了。丁指挥来之后，你知道怎么说。”戚继光得和蔡峰提前先对好词，免得以后丁邦彦问起来，俩人说的话不一样。 蔡峰来得晚，他不了解事情的全部经过。戚继光正要和他讲，王娟提着剑过来了。 “戚继光，”王娟双眉一挑，“梁建是我杀的。有什么后果，你只管推到我身上！”王女侠倒是敢做敢当。 戚继光心里暗暗佩服。但是，王娟杀梁建，却是闯了天大的祸！梁建是登州卫指挥同知，从三品的武官。这么大的官在执行任务中被刺杀，登州卫会不追究？朝廷能不过问？ 王娟和梁建无冤无仇，之所以冒险搞刺杀完全是为了给他帮忙。于情于理他都必须帮助王娟从这件事里脱身出去！ “王娟，你好大的胆！”戚继光板着脸，假装发怒，“是谁给你的命令，对梁同知下杀手？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出手竟然如此歹毒？你走，别让我看见你！走！” 王娟满脸惊讶，“你说什么？你赶我走？” “对！你这丫头杀心太重，我可不敢再把你留在身边。你走吧！” 王娟气得脸色发白，“好哇，戚继光，你竟然这样对我？算我看错了人！从今以后，你我各奔东西，此生再不相识！”说完，转身就走。片刻之后，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唉。”李超在旁边叹了口气，“继光，其实你不必这样。想让王娟离开，你把话和她讲明白不行吗？何必说那样的话，造成误会，让她伤心。” “伤心总比没命强。” 第十四章 戚继光丁忧 戚继光何尝不知道他这样做对王娟不公平？人家冒险帮他这么大的忙，他却骂人家、赶人家走。这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吗？但急切之间，他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以王娟的脾气，他要真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恐怕王娟是死都不会走的。事情既已发生，误会就误会吧。纵然被误会、被误解，我也要保你平安脱身。 现场清理完，过了还不到一刻钟，明军的大队人马就到了。登州卫指挥使丁邦彦率领中军终于赶到了刘家旺。 戚继光率领所有百户以上军官前去迎接。丁指挥还是老样子，金盔铁甲、威风凛凛。见了面，先问戚继光情况怎么样？ 听说倭寇已经退了、刘家旺的围解了，丁邦彦大喜。先是狠狠地夸奖了戚继光年轻有为、用兵如神，接着就拉着李超亲切交谈去了。 聊了十来分钟，丁邦彦才想起一件事，梁建呢？他怎么没来？我都来了，他小子忙什么呢，为什么不来迎接？ 戚继光赶忙解释：梁同知不幸遇刺身亡了。 啊？丁邦彦大惊失色。梁同知不是打仗战死的，居然是遇刺身亡？刺客是谁？他是怎么刺杀的梁同知？ 戚继光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当然，他并没有说出王娟的家庭背景，没提什么万户南溪王栋。不给人家的家庭招灾引祸，这是原则。在戚继光的讲说中，王娟就是他的一个异性朋友，江湖侠女。出于义愤，杀死了梁同知。 丁邦彦并没有刨根问底，他只是感到很为难。 梁同知之死，他可以不追究，但朝廷肯定会过问。梁建如果只是一个卫所的指挥同知，倒是好说。但这位梁同知后面有靠山！能做到指挥同知的，有几个是没背景没靠山的？ 梁同知有个表妹，是当朝宰相严嵩之子严世蕃的妾室。就算现在封锁住梁同知被刺杀的消息，将来也迟早有一天会传到严嵩父子的耳朵里。一旦严嵩出手追究，谁能扛得住呢？ “丁指挥不必担心，我回到京城就原原本本的报告给陆大人。陆大人对继光很是看重。若有陆大人出头，严嵩父子权势虽大，也不见得敢难为继光。” 李超听出丁邦彦忌惮严嵩父子，他就把陆炳搬出来了。陆炳不单是锦衣卫大头子，还是皇帝的嫡系心腹。陆炳要是说句话，严嵩也得有顾忌吧？ “唉，我担心的就是这个。陆炳会为了继光，和严嵩翻脸吗？”丁邦彦仍然苦着一张脸。 这一下，李超也没话了。戚继光倒是满不在乎。 “丁大人、李兄，你们不必担心。还没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好发愁的？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梁建接应来迟、虚报战功、扰乱军心、妄图屈杀战将，按照军法他也是该杀。” “该死之人被刺杀，这就是天意。大不了我不干了，不当这个四品官。我回家照顾母亲和兄弟，读书种田度此一生，还逍遥自在呢！” “继光，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李超指出他不该态度消极，“你年纪尚轻，岂能就此归隐、远离庙堂？” 李超着急，丁邦彦却有不同看法。“贤弟莫急，我倒觉着继光此举是件好事。” 丁邦彦的意思是，戚继光先挂职回家，登州卫指挥佥事的职位还给他保留着。他不用到卫所去上班，工资照发。继光父亲不是刚过世吗，他可以回家替父守孝，也叫丁忧。 按照传统礼节，父母过世，身为人子的，应该居家守孝三年。做官的也要先辞职，等到丁忧期满之后，才可以继续到朝廷任职。 严嵩真要是死揪着不放，陆炳这时候再出来说话，效果就不同了。难为一名守孝之人，就算闹到皇帝那里，陆炳都占理。所以，戚继光为父守孝，这是以退为进的绝妙好棋。 三年之后，这事的风头也过去了，没几个人记得梁建了，戚继光再回登州卫履职也不晚。毕竟他还年轻，今年才十六岁。就算过三年，他也才十九。 丁邦彦已经把话说这么明白了，戚继光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多谢大人。卑职这就回家替父守孝！三年期满之后，再来找大人报道！” “唉，可用不了三年。”丁邦彦提醒他，“国家规定的丁忧期限是二十七个月，说是三年，其实不到。其中若有变化，我会随时派人上门去找你。” 戚继光告辞。到了外面，李超要回京城。戚继光请他到家里坐一坐，摆一桌送行酒，吃喝以后再走。另外还得准备几样土特产，让李超带回去送给陆炳。 李超摆摆手，“不必了，陆大人对这些人情来往并不看重。出这么大事，我得尽快回京向陆大人汇报，请他早做准备！继光，你记住，守孝就是守孝，无关的事情一件都不要管。” “得空了，就给陆大人写封信，讲一讲你的近况。这三年之中，有机会我就来登州看你。到那时候，你再请我喝酒，你们登州有什么土特产再给我准备一些。告辞！” 李超骑上马走了，戚继光说送他出城都不让。目送李超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戚继光这才一个人回家。 母亲、兄弟继美、徐文长、杨文，都在家。众人见面之后，戚继光讲了他带兵救援刘家旺的经过。他怎么样使用诱敌之计，击败倭寇，给刘家旺解了围，详详细细全讲了。 继美和杨文听得津津有味儿，徐文长懊悔的直拍腿。“嘿，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就没赶上呢？” 戚继光出兵刘家旺之前，曾经派人回家看望过。虽说将领出征打仗是机密，家属要打听，也能知道个大概。以徐文长的聪明劲儿，猜出来并不难。 可阴差阳错，他就是没赶上趟。徐文长告诉戚继光，以后你要是再领兵打仗，一定不能忘了我！我虽然武艺不高，但我学过兵法战策。你打仗不得要军师、不得要参谋？我可以做你的参谋呀。 “好好好，我的徐参谋，今后再有这样的机会，我绝对不会忘了你！你就是我的首席参谋官。” 第十五章 天降未婚妻 “继光，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桂兰姑娘跟着王小姐一起离开了。”徐文长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戚继光有点儿尴尬，“哦，我知道了。” 他想随便糊弄过去，徐文长却并不给面子，“你和王小姐闹矛盾了？” 戚继光赶紧否认，“你听谁说的？没那回事。” 徐文长又问他什么时候回卫所上班？戚继光说他要居家丁忧。三年之后，再去登州卫履职。 丁忧？徐文长当然知道这规矩，但却不相信。你在京城就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要丁忧守孝的话，也应该是到家之后就开始了。可你呢？竟然还领兵跑到刘家旺和倭寇打了一仗。现在倒想起丁忧了。这里面肯定有事。 戚继光见瞒不住他，就把王娟刺杀指挥同知梁建，丁邦彦出主意，让他借丁忧之名躲风头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徐文长听得目瞪口呆。竟有这种事？ “继光，你也不用灰心丧气。登州卫有丁邦彦照顾、朝廷有陆炳的支持，你早晚都有一飞冲天之日！我先回京城，把这里的情况告诉胡宗宪。老胡也等着你的消息呢。” “将来你我总有相见之日。记住你答应我的话，等你再次统兵那一日，我就是你的帐前参谋官！” 徐文长告辞回京城了。戚继光准备按照我国的传统，在父亲坟茔旁搭建一个茅草棚子，在里面住三年，以尽孝道。 他把这想法和母亲讲了，王氏并没有反对。她和戚继光进行了一场母子间的长谈。 “我听桂兰姑娘讲，你和王娟关系很要好。王娟到咱家接桂兰，我还说让她俩等你回来再走。可王娟却以家里有急事做借口，非要带着桂兰离开。” “光儿，你和王娟之间有什么事吗？” 戚继光不瞒母亲，把经过又讲了一遍。王氏听完叹了口气，“这就叫缘分呀。光儿，娘告诉你，王娟其实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啊？戚继光大吃一惊！王氏解释，当年继光父亲戚景通还活着的时候，和万户王栋是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曾经订下过儿女亲家。那时候戚继光和王娟都不满五岁，俩人同岁。 王氏从桂兰口中知道王娟是南溪王栋之女，她就盼着和未来的儿媳妇见一面。婆媳俩见了面之后，还没说几句话，王娟就匆忙带着桂兰离开了。 “不愧是我戚家儿媳，模样好、知书达理。关键是她知道维护你。光儿，你可不能辜负了人家！” 戚继光哭笑不得，“娘，我怎么就辜负人家了？我和王娟从没有动过儿女的感情。我们什么都没做，又哪来的辜负？我要为父守孝，三年之内不能娶妻。” “你这三年可以不娶王娟，但是你们之间的误会总是要解释开的。过两天你去找找她，把事情讲开了。王娟是替他父亲来给你父吊丧，按规矩，你也要去回礼才是。” 第二天，家里来了个人，是戚继光的启蒙恩师，梁阶，今年四十岁。梁阶这人学识渊博，为人十分正直。对戚继光幼年的性格养成影响相当大。 “梁老师！”看见梁阶，戚继光感受到一种亲人般的亲近。梁阶也把戚继光当成了自己的晚辈。爷俩面对面坐下来长谈。谈这段时间的经历、未来的打算。 梁阶告诉戚继光，这三年守孝期，是你难得的提高机会！你要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学文习武，增强自身实力。我教你读书学文化，习武方面，你就要自己努力了。 戚继光不用请武术老师，他爹戚景通就是武术高手。继光小的时候，随父亲练过基本功。武术方面的书，家里有的是。戚继光想学什么都能找到教材。 就这样，戚继光开始了上午学文、下午习武的丁忧生活。过了大约半个月，禁不住母亲一再催促，他决定去找王娟解释清楚、消除误会。 这次去见王娟，和以前俩人见面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以前他觉得王娟人漂亮、武艺高、性格豪爽。欣赏居多。现在知道是自己的未婚妻了，心里就多了三份期待、外加几分忐忑。 杨文陪着他去。一路上，杨文一直在讲桂兰的事情。刚开始戚继光没有注意，他在想着王娟，后来发现了，觉得不对劲儿。“杨文，你是不是看上桂兰了？” 杨文看旁边没外人，凑近了戚继光小声说：“对，我喜欢桂兰。”说完他又可怜巴巴的求戚继光，“继光哥，你和王娟成了之后，可别忘了撮合我和桂兰。” “哈哈，男子汉大丈夫，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喜欢哪个姑娘，就要主动去追求！你等着我和王娟成了之后再撮合你？万一在这之前，桂兰又被别人看上了呢？” 听戚继光这么一说，杨文立刻紧张了。“那，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主动出击呀！到了王家，你得机会就去找桂兰，直接表明心迹！她若爱你，必然会接受。若是不爱。” “不爱怎么办？” “不爱你就一直追求，直到她答应为止。” 这就是死缠烂打，正经的馊主意。杨文却信了，用力握紧了拳头，“嗯！继光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桂兰追求到手！” 这俩人组成追女搭档，一起赶奔南溪王家。这里就是南溪？高山下一条清澈的溪流，翻滚流淌。 哥儿俩找附近的村民打听，这条溪水就叫南溪，但是却没听说过有王栋这么个人。这附近几个村子里从来就没出过万户这么大的官。村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顶多有个本乡地主，哪会有万户？你们找错地方了吧？ 找错了地方？没有万户王栋？这怎么可能？戚继光和杨文哥儿俩傻了眼。想着这人可能是没和外界接触过，见识少。再换个人问吧，也是这样。 杨文都快哭了，他比戚继光还着急。“继光哥，怎么办？” 戚继光今年十六，杨文比他小半岁，还不满十六岁。 “别急，咱们再往前走走，多找几个人打听。名字不会错，就是万户南溪王栋！”戚继光安慰杨文，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第十六章 南溪王万户 一个手摇折扇、头戴软帽、身穿丝绸长袍的年轻人，带着俩跟班，摇头晃脑的从对面走过来。 戚继光赶紧过去问路，“这位仁兄，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一位万户王栋，家在哪里住的吗？” “王万户家？”这人把扇子一合，撇着嘴上下打量戚继光，“你是干什么的？叫什么名字？找王万户有什么事？” 戚继光一听，有门！赶紧赔笑解释，“我是登州人，叫戚继光。王万户有个女儿王娟，是我的未婚妻。这次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劳烦仁兄告诉我位置，在下多谢了。” 戚继光话说的很客气。拿扇子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王娟是你的未婚妻？哈哈，你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猪油吃多蒙了心吧？就你这油头粉面、不男不女的玩意儿，也配得上王娟？” 旁边那俩跟班哈哈大笑，这位得意地撇着嘴，一脸鄙视和嘲笑。 戚继光不由得大怒！ “住口！有什么好笑的？我找你问路，想说就说、不愿意你可以不说。你凭什么出口伤人？” “出口伤人？哈哈哈哈，他说我出口伤人。”这小子继续嘲笑，俩跟班也跟着笑。“我就出口伤你了怎么样？少爷看你不顺眼，就是想骂你！” 旁边杨文恼了，“狗东西，你们找死！”骂了一声，蹦过去，抡拳就打。那俩跟班马上过来挡住杨文，二战一，三个人打在一起。 戚继光对着拿扇子的一乐，“呵呵，来吧，咱俩也来比划比划。” “你跟我比划？也行，既然你找着要挨揍，少爷我就成全你！我打死你！”这家伙把扇子往腰带上一插，冲过来抡拳头就打。戚继光闪身躲开，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给对手来了个大耳雷子。 “呀！你敢打我？我要你的命！”这小子像疯了一样，张牙舞爪往上扑。但他那两下子差太远了。三两下，被戚继光瞅准机会，一把，掐住他的手腕子，一拧。 这小子身子转了个半个圈，叫唤开了，“哎哟！哎哟！快放开我！疼，放开我。” 那边俩跟班看见主子被抓，赶紧舍了杨文，来打戚继光。戚继光先是一脚把恶少踹个跟头，紧接着迎上去大战两恶奴。杨文也追过来帮忙。几个回合之后，俩恶奴也被打倒在地。 “怎么样？还打不打了？”戚继光看着在地下或坐或爬、东倒西歪的三个小子，忍不住调侃的问他们。 “不打了，不打了。”恶少鼻子也破了，一只眼也青了，闻言赶紧摇手不打。他那把扇子还在腰里插着，竟然没掉。 从远处忽然来了几匹马，风驰电掣一般，眨眼到了跟前。骑马之人拉缰绳带住马，一起看向戚继光等人。 “喂，你们干什么呢？” 恶少一抬头，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虎哥，快救命呀！这俩外地的野小子把我们给打了。虎哥救命！” “嗯？”叫虎哥这位翻身从马上下来。看看戚继光又看看杨文，“把他们放开。你们两个外乡人，竟敢跑到这里惹事？说，为什么打人？” “虎哥，这个娘娘腔说小娟是他的女人。我和他理论，他非但不认错，还动手打人！” 眼看恶少歪曲事实、胡说八道，戚继光当然不能沉默。“你少胡说！我可没说王娟是我的女人，我只是讲王娟是我的未婚妻。并且，是你先骂的我。” 虎哥一抬手，拦住了要发言的恶少，他看着戚继光，“你说王娟是你的未婚妻？你叫什么？哪里的人？你父亲是谁？” “在下戚继光，现任登州卫指挥佥事。家父已于前日故去。某奉母命，到南溪王万户家拜访。因不知王家的地址，向路人打听。遇见这几位，他们开口便辱骂我。我是被逼无奈动的手。” 戚继光几句话把事情讲明白，那位虎哥点点头，“好吧，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王万户家见王娟。” “虎哥。”恶少一见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赶紧开口叫虎哥。 虎哥随便挥挥手，“赵强，这里没你的事了。戚继光，我现在就带你去王万户家。走吧。” 戚继光万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在去王家的路上，他就问这位虎哥和王万户有什么关系？是邻居？还是亲戚？ 虎哥也不隐瞒，直接告诉戚继光，他是王万户的长子，叫王虎。王娟是他小妹。至于小妹这门娃娃亲，他有印象。知道男方家是登州城的，姓戚，也是一位武官。 他听戚继光一报名，再说是登州卫指挥佥事，心里就信了八成。因此才答应带戚继光回家见父亲和小妹核实。 一群人很快到了王家。王万户的家，比戚继光家阔气多了。深宅大院、黑油漆的大门。上述两个大字：王宅。 进了院子，来到中厅，王虎冲着里面就叫：“爹！爹！你看谁来了？” 从正堂里噔噔噔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四方脸，浓眉阔口、一双虎目，看了眼王虎，“你喊什么？谁来了？”说话之间，眼睛就看向了戚继光。 “爹，他姓戚，叫戚继光，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是王娟的未婚丈夫。嘿嘿。” 戚继光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是王娟的未婚夫，初次登门，王家应该高兴。但他这位大舅哥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了头。你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从王虎的称呼上，知道眼前这位中年人是王娟的爹，自己的未来老丈人，万户南溪王栋。戚继光赶紧抱拳躬身行礼，“叔父大人在上，小侄戚继光参见。” 王栋楞了一下，问他：“你叫戚继光，你爹叫什么？” “家父戚景通，已经于不久之前，去世了。小侄继光奉母亲之命，前来看望叔父大人。” 戚继光的父亲戚景通今年已经七十二岁了，眼前这位王栋，看样子也就五六十岁。人家既是王娟的爹，有事父亲的好朋友，戚继光称呼他叔父没问题。 王栋捋着胡子笑着拉住戚继光，“好，好哇。继光，来这里就是到了自己家，别客气！走，到大厅里坐。咱爷儿俩好好谈谈。” 第十七章 王家有女 头一次和未来老丈人坐在一起谈话，戚继光多少都有点儿拘束。 王栋摆出长辈的架子，询问戚继光家里的情况。他知道继光父亲戚景通去世的消息。王娟去登州，就是代替他去吊唁的。 王栋今年还不到六十岁。别看比戚景通小十好几岁，当初俩人却是铁哥们，关系好的很，要不然怎么会定娃娃亲呢？谈起戚景通，王栋脸上透出了明显的伤感。 王虎一见赶紧转移话题，聊起了王娟和戚继光的亲事。戚继光不到十七，王娟还没满十六岁。 按照朱元璋制定的婚姻法，大明朝男子满十六、女子满十四就可以结婚。老朱这是为了给国家增加人口。 华夏大地在短短一百年内，经历了南宋灭亡，元朝建立，人分四等，以及元末明初的大战乱。土地荒芜、人口锐减。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之后为了尽快恢复人口，这才把男女结婚的年龄定的比较早。 按照法律，戚继光和王娟都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俩人现在结婚符合法律规定。王栋问戚继光，你准备什么时候迎娶王娟？ “叔父大人，这件事还是得问问小娟的意见吧？”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他和老丈人、大舅哥私下把婚事定下来，不告诉王娟能行吗？ 那丫头是什么脾气，戚继光已经领教了。结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不经过她同意，万一王娟翻了脸，戚继光可没信心能降得住她。 王栋一听，脸立马拉下来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娘去世的早，娟儿的婚事由我做主！回头我就找人计算良辰吉日，找到合适的日子让王虎告诉你。到时候你只管准备婚姻六礼。” “家里来客人了吗？”外面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大客厅里立刻安静了。 戚继光看看王栋、再看看王虎，这爷俩表情极不自然。就好像是小偷正在作案、却被失主当场发现的样子！既尴尬，还有点儿担心。随着脚步声响，王娟快步走进了大客厅。 杨文伸着脖子往后看，却没看见桂兰的人影子。 “那个，王娟小姐，桂兰呢？” “你找桂兰？”王娟惊讶的看着杨文。下一秒她就看见了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眼睛立马瞪圆了，“戚继光！我说过咱俩今生永不相见，你还敢追到我家里来？” “王娟，你怎么跟客人说话的？戚继光来咱家就是客人，你应该……”王虎见妹子进门就发火，担心戚继光面子上挂不住，赶紧提醒。 哪知道王娟却一点儿不给他这当哥的留面子，“他是什么客人？你们往家里留客，经过我同意了吗？” “娟儿！”王栋实在看不下去了。“你不能这样和你哥讲话。” “爹，你该回书房看书了！”王娟还算给他爹面子，没有直接怼回去。用该去看书提醒王栋离场。 王栋站起来哼了一声，“哼！儿大不由爷，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嘴里说着不管，却并没有立刻就走，“继光，当初我和景通大哥的约定，现在依然有效。” “爹！”王娟又叫了一声，语气和表情都显出她相当不满。 “好，我走，我去书房看书。小虎，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你妹子腾地方？” 王虎站起来，跟着他爹就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叮嘱戚继光，“继光，想把我这妹子娶到手，你可得加把劲儿呀！” 王娟气的一跺脚，这父子俩像躲避洪水猛兽一样的跑了。 戚继光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惊奇。他从没见过这一家三口是这样的相处方式。王娟似乎才是家里的一把手，父亲和哥哥好像很怕这个家中年纪最小的女孩。这算是，溺爱吗？ 王家父子都走了，丫鬟和仆人也全跑了。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戚继光、杨文和王娟。王娟毫不客气的坐到王栋腾出来的椅子上。 杨文觉得自己留下来多余，“继光哥，王小姐，我出去上个厕所，你们在这儿慢慢谈。”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大客厅里只剩下戚继光和王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戚继光是男子汉，打破沉默的自然是他。 “咳咳，小娟。” “不要叫的这么亲密，咱俩的关系没这么近。你应该叫我王小姐。” 戚继光刚打个招呼，就被王娟挑了毛病。不过戚继光可不是轻易会放弃的人，他继续往下说：“小娟，其实你误会我了。” 他把当初误会发生的详细经过讲了一遍。你杀了梁建，他可是登州卫指挥同知，在职的从三品高级武官。 他在率部打仗的过程中遭遇刺杀，登州卫肯定不能善罢甘休，朝廷也会追查到底。一旦查实，你还能活得了吗？在当时的情况下，我只有让你尽快离开军队，才能救你！ 戚继光解释的时候，王娟就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听戚继光把话说完，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 “你不用解释，你我之间没有误会。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跑到我家里来干什么？”王娟脸上没有怒色了，但依然没露出笑容。 “我奉母命，来看望你爹。因为我父亲去世，你去吊唁了，我这是来回礼。”戚继光回答的中规中矩。 “只有这些吗？你已经回过礼，可以走了。” 戚继光当然不会这样走。好不容易来一趟，连顿饭都没吃就走，那他岂不是亏了本？ “娟妹，”他尝试着叫了声娟妹，见王娟没有立刻反对，心中窃喜，“刚才叔父、虎哥和我谈起了咱俩的婚事。问我什么时候娶你过门？” “刚才你们说的是这个？”王娟噌就站起来了。 戚继光心头一惊，假装镇定继续往下讲，“我认为，婚姻大事是咱们两个人的事。要定什么时候结婚，也应该咱俩先商量。是今年结婚还是明年结婚，我们定好了，然后再让你爹请人计算良辰吉日。我说的对吧？” “戚继光，”王娟，“我不管你是怎么哄骗我爹和我哥的，我只想告诉你，咱俩的亲事只是上一辈人在一起随口一说，做不得数！” 第十八章 二十七个月 戚继光看着王娟，突然起了争强好胜之心。 本来他对娶王娟做老婆并不是很热衷。他心里的妻子标准应该是温婉可人、贤惠知理的。王娟虽然长相不错，但性格太强硬、做事又任性，并不是做妻子的好人选。 但是，王娟说的这番话，却让戚继光觉得很不舒服。 “怎么做不得数？”戚继光肚子里有气，脸上却带着微笑，“虽然你爹是万户，可我也不差。我现在就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正四品武官。将来步步高升，官居一品，封侯拜相也是顺理成章。” “你嫁给我，还委屈吗？像我这样的你都看不上的话，难道你想被选进皇宫，做皇帝的女人？先从宫女做起、再做女官、皇妃，斗败所有女人，最后登顶做皇后？” “我没有！”王娟声音突然提高了，胸脯剧烈起伏了几下。“登州卫指挥佥事是世袭的，是你们戚家祖宗的功劳，你只不过是生对了人家！” “想要娶我，你得拿出真正的本事，证明够资格做我的夫君。” “要什么本事？怎么证明？” “两样。第一，咱俩比武，你能赢了我。第二，参加科举考试，考上进士！” 考进士？戚继光脑袋一懵。唐朝杜甫、宋朝苏洵、明朝唐伯虎，像这样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大文豪都考不上进士的太多了，你让我去考进士？ “进士分文武两科。我又没说让你考文科，看把你吓的！”王娟看出戚继光的紧张，她憋着笑，“考文科你要是觉得为难，可以去考武科。” “你今年才十六岁，努力练几年武艺，多读些书，考上武进士又有何难？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立下凌云志！若是连考都不敢去，以后你也别进我家门了！” “好！咱们一言为定！等我进士及第，一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戚继光被王娟激起了豪情壮志，两个人约定他考上武进士，再来迎娶王娟。当然，两人有了这个约定，王娟也算是戚继光真正的未婚妻了。 再次见到准岳父王栋，把俩人的约定一讲，王栋听了直咧嘴。武进士岂是好考的？大明朝成立至今，考中武进士的又有几人？你要是一直考不上，我家王娟就一辈子不嫁人了吗？ 不过这种话王栋当然不能说，说了就等于打击年轻人的上进心了。摆桌酒席招待未来女婿自然是少不了的。 趁王娟不在跟前，几杯酒下肚面红耳赤之际，王栋悄悄告诉戚继光，好好学习本领，练武方面有什么疑难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将来就算是考不上，嗯，三年之后，我也会想办法让你们成亲！ “叔，我可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我一定努力去考，如果运气不好真的一直考不上，那也只能怨我和小娟有缘无分。我们俩注定不能成一家人。” 戚继光也喝高了，说话都口齿不清了。 “胡说！”王栋一板脸，“考取武进士，只是小娟激励你要努力上进的手段。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别给我打岔，也别叫我叔，叫我岳父！” 戚继光叫了一声岳父，王栋乐呵呵端起酒杯，翁婿二人又干了一杯。 在旁边赔席的王虎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开口了。这位大舅哥也喝多了。一张嘴就告诉戚继光，你赶紧把我妹子娶走。 彩礼随便拿点儿就行，我家老爷子有钱，肯定会给小娟一笔丰厚的嫁妆让她带过去。你娶了我妹子，稳赚不赔。 戚继光哭笑不得，王虎竟然把嫁妹说成了做买卖。我是稳赚不赔，你们家呢？他隐隐觉得，这父子俩好像急着要把王娟嫁出去似的。 在这之后，戚继光回到登州自己的家，开始关上门学文练武。 老师梁阶不但教他春秋、论语，还教他读武经七书。这里面汇集了孙子兵法、姜子牙六韬，等历史上著名的七部兵书。武科考试，不但考试武艺，还有理论考试。武经七书，是必考的内容。 王娟隔三差五就来登州。名义上是监督戚继光练武是否勤奋，其实也是陪练，使他提高武艺水平。 两个人是未婚夫妻，戚继光又是在守孝期间，按说是不应该这样频繁来往的。但依照王娟的性格，谁又敢管呢？王氏父子是不会管、也不敢管的。戚母王氏却是巴不得王娟每天都到家里来。 第二年，戚继光参加乡试，一举考中武秀才。再过一年的秋天，就是武举人考试时间。戚继光愈加勤奋，对考取武举充满了信心。 冬至之前，李超从京城来看望他了，同时还带来了陆炳的一封亲笔信。李超回京之后，把刘家旺战役的情况汇报给了陆炳。 陆炳在信上说，刘家旺之战戚继光立了大功，梁同知的死是咎由自取。戚继光守孝期满，登州卫就应该给他安排指挥佥事相对应的工作，让戚继光安心等待。 戚继光以为陆炳是在安慰他。没想到过了年还没到惊蛰，登州卫就派人来了。丁指挥命令戚继光立刻到都司衙门报道。 这是戚继光两年多以来，第一次踏进都司衙门的大门。丁邦彦笑呵呵接见了他。 “继光，我听说两年以来你在家勤学武艺、刻苦读书。这样做就对了，不抱怨，排除杂念，勤奋学习本领，这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你居家丁忧也两年有余了，下个月就是二十七个月期满。卫所的屯田工作需要一个有能力之人过去，你可愿意去管理？” 屯田？那不就是种地嘛。戚继光想的是带兵打仗，最好是继续和倭寇干仗，种地有什么意思？ “大人，卑职想带兵。” “军队这边暂时没有空缺。”丁邦彦耐心的给他解释，让他负责屯田只是暂时的。凭你两年前的战绩，将来肯定会让你领兵。有陆炳关照，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戚继光这才欣然领命。之后他才知道，屯田对于卫所来说，其重要性丝毫不差。 登州卫所的主要任务是防御倭寇从海上来。但不管倭寇来不来，登州卫这五六千官兵可是每天都得吃饭。粮食，就靠屯田得来。 第十九章 两屯争水 “大人，三屯和四屯的人打起来了！” 戚继光奉命分管屯田事务的第二天，当兵的就来报告，两处屯田士兵发生了打斗事件。他连手下主要军官名字都没记全就摊上了这种事。 “杨文，跟我去看看！”戚继光带上杨文，到外面又叫上警卫部队，急匆匆赶往出事地点。这警卫部队只有十一个人，一个小旗的人手。是他所能指挥的唯一一支武装机动部队。 到地方一看，好家伙，几百号人，群情激奋。手拿着铁锹锄头，吵吵嚷嚷，大战一触即发！ “安静！都住口！”杨文跑在最前面，大声叫着让住口，却根本没人听他的。 戚继光迈大步走到两帮人中间，举起了一只手，“往后退！全都往后退！” 屯田兵们大眼瞪小眼，大约是看见了当兵的手里有武器，这才各自往后退开十几步。有个又高又壮的大汉，斜眼看着戚继光，“你是谁？” “这位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戚大人。总管卫所屯田！”杨文给介绍。 “原来是戚大人！戚大人，他们三屯的欺负人！你来得正好，帮忙做个见证，他们今天要是不把水放过来，我们四屯绝不答应！” “对，不答应！我们四屯不是让人随便欺负的！”后边有四屯的跟着起哄。 三屯的人声音也不小，好像他们也受了很大的委屈。 戚继光心里明白，今天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今后他在这些屯田兵面前就很难立起威望。不能服众，在屯田事务的管理上，肯定会举步维艰。 今天这场冲突，看似是给他出了一个大难题，其实也是一次天赐良机！他只要把这次冲突妥善处理了，三屯、四屯都满意，往后他再开展工作就会容易得多。 “各位，吵闹解决不了问题，不是谁的声音大谁有理！三屯、四屯，你们两个屯子各派一个人过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我讲明白。谁是谁非，说清楚了，我给你们判断对错！” 代表四屯的，还是这个大个子。三屯出面的却是个精瘦汉子。别看长得瘦，却是眼睛明亮，干净利索，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戚继光让两人介绍今天这场冲突的原因和经过。四屯的大个子先说。大个子姓朱，叫朱珏。朱珏说，今天冲突的责任，完全在三屯，是三屯的人先截断了水源，让四屯没水浇地。 三屯、四屯的田地是紧挨着的。浇灌农田完全依靠附近的溪水。三屯在小溪的上游，四屯在下游。 过去都是三屯在小溪上游掘一个口子放水，四屯在下游拦水浇地。今年已经连续两个月没下雨，土地干旱。小溪的水虽然少了，却没断流，是两个屯最重要的浇地水源。 但是从昨天开始，流经四屯的溪水突然没了！ 四屯的人顺着找过去，发现原来是三屯把溪水给截流了！所有的溪水都流到了三屯的农田里！四屯的人去理论，三屯不但态度蛮横，还把四屯去的人给打了！ 如此一来，矛盾升级，两个屯的人大量聚集，这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哦？是这样吗？赵强，朱珏说的对不对？”戚继光问三屯那精瘦的代表赵强。 “大人，朱珏说得对！不过，这件事还有另外的原因。朱珏，你只说三屯把四屯的人打了，你怎么不说为什么打他？” “不管为什么，你们也不能打人！”朱珏梗着脖子，瞪着眼珠子，极为不满！ 戚继光既然是解决问题的，当然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四屯被打那位的老婆，娘家是三屯的。这货是个酒鬼，结婚以后经常喝醉了酒打老婆。娘家人知道自家女儿婚后受罪，打上门把女人接回娘家去了。两家亲戚从此结怨。 四屯上三屯理论，好喝酒那位也去了，正好遇见大舅哥。见了面，没几句说恼了，大舅哥动手把酒鬼臭揍了一顿。 “他醉酒打老婆，大舅哥教训他有什么错？对这种人，难道不该打吗？”赵强据理力争。 “两位，两位！”戚继光自以为已经搞清楚了两个村子发生冲突的原因，“他醉酒打老婆肯定不对，大舅子揍他，也没错。” 三屯的一听，得意洋洋。四屯人瞪着眼睛窝火带生气。 “不过，人家毕竟是亲戚，一家人打架，你们两个屯这么多人跟着掺和什么？人家两口子过几天和好了，你们打这场架有什么意义？” “天大地大，粮食最大！赵强，赶紧让你们三屯把水源打开，让四屯的田里也浇水！” 赵强眨巴眨巴眼，“可是大人，天旱不下雨，溪水比往年少得多。放水给他们，我们屯的地就不够浇了。” “不够浇，就少浇一点，总不能让三屯的麦苗旱死绝收！”戚继光用力挥了一下手，“你们平时喝的什么水？也是这溪水吗？” “那倒不是。”朱珏开口，“屯里打的都有井，我们吃饭喝水用井水。浇地才用溪水。” “那好办！浇地不够的，提井水去浇！” 三屯虽然没人没反对，戚继光却能看出来，不少人都是拉着脸、皱着眉，明显是不服气。浇灌农田是大事，化解两边人的矛盾也不是小事。 “朱珏，你们屯那酒鬼呢？把他叫过来！”扭过头又告诉赵强，把被家暴的女人一家也叫来。他要见见这两家人。 两边人都来了，酒鬼的鼻子让打破了，糊了点止血的药粉。娘家人也来了。女人看了一眼丈夫，赶紧把头低下了。 戚继光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今天就由我来给你们调解家务事！家和万事兴，居家过日子，讲究的就是相互包容、互相体谅。你，过来！”他用手一指那酒鬼丈夫。 这位对着戚继光拱了拱手，带着讨好的笑容走到跟前。 “去给你老婆跪下，赔罪！” “啊？”这人满脸惊讶。在场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男儿膝下有黄金，哪有丈夫给妻子下跪的？这位年轻的戚大人能调和好这家人吗？ “啊什么？快去！喝酒打老婆，你挺能耐呀？去给你老婆跪下赔罪，保证以后戒酒！” 第二十章 皆大欢喜 酒鬼还在犹豫着不想去，杨文过去推他一把，“大人有令，你敢不从？快过去给你老婆下跪赔罪！”酒鬼被推的踉跄几步，到了女人面前，俩腿一软，跪下了。 “老婆，我错了！以后我保证戒酒，再也不打你了！你就原谅我吧。” 女人一见丈夫真的在她面前跪下了，顿时就慌了。赶紧伸手去拉男人，“你快起来。” 酒鬼这时候脑子反应也快，嘴也会说了，“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我原谅你了，快起来吧。这么多人看着，你干什么呢？快起来！”女人双手拉丈夫。 酒鬼还是不敢起身，回过头看戚继光，“大人，我老婆已经原谅了。我能起来吗？” “能起来，你起来吧！”戚继光笑着做手势，让他站起来。 酒鬼这才站起身，两口子并肩站着，给戚继光鞠躬表示感谢。这一下，皆大欢喜。两家人、两个屯的人都满意。四屯有水浇地高兴，三屯看见酒鬼夫妻和好，也高兴。 “大人您莫非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怎么到您手里，就跟闹着玩儿一样就把问题解决了？”朱珏是真心佩服这位年亲的指挥佥事了。 戚继光笑着告诉他，家务事没什么难判断的，只要真心去管，就没有管不了的。 他又叮嘱酒鬼，你要说话算数，不能酗酒，更不能动手打老婆。你老婆是一辈子和你最亲近的人，你要疼她、爱她、敬她！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喝醉酒打老婆，我绝不饶你！ 酒鬼发誓，一辈子爱老婆，绝不会再让老婆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戚继光又问酒鬼老婆，过去你丈夫喝醉了酒为什么打你？是不是因为你讨厌他喝酒，见他喝醉了就数落他？唠叨他？经常说一些伤害夫妻感情的话？ 女人点头，惊奇地问大人您怎么知道？ 戚继光心想，你如果不这样，你丈夫怎么会打你？不过嘴上他却不能这样讲。他告诉女人，你丈夫喝酒，可能是干活累了想放松一下，也许是有推不开的应酬。 你们是夫妻，作为妻子，你要多体谅他，心疼他。以后不要老是埋怨自己的丈夫。这样的话，你们夫妻才能相亲相爱共百年。 酒鬼夫妻再次感谢，两口子欢天喜地回家去了。三屯、四屯的人也各回各家。 戚继光这次事情处理的十分圆满，绝大多数人都高兴。这次事件，也成了登州卫军户们茶余饭后拉家常、说闲话的热点话题。但是也有个别人并不高兴。 戚思仁父子就是个例外。戚思仁是戚继光的堂叔，当初继光之父戚景通刚去世，他父子想霸占继光家的房产土地。为了达到目的，甚至把继光的母亲王氏、胞弟继美卖给外乡人。 继光在京城办完袭职手续回家，救了母亲王氏和兄弟继美，戚思仁和戚小明爷俩被指挥使丁邦彦抓进了大牢。 之后，戚继光念在大家都是同族亲戚的份上，找丁邦彦求情，丁指挥才把这父子二人给放了。 虽然脱离了牢狱之灾，戚小明的总旗职务却被一撸到底，戚思仁的房屋财产全部充公。戚思仁随其子一起被转为军户。划给他们五倾土地，让他们耕田种粮自食其力。 戚思仁父子俩的田地在三屯。戚继光断争水案、酒鬼家务案的时候，父子俩也在场。不过这爷俩没敢露面，他们躲在人群后面，观看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事情圆满解决，别人都走了，戚思仁父子也离开现场回他们的新家。爷俩走在路上聊起刚才的所见所闻，不由得唉声叹气。 戚思仁说，当初要是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该善待李氏和继美。都是同宗同族，继光飞黄腾达了，咱家不是也能跟着沾光吗？最起码，也不会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戚小明讽刺他爹，现在后悔有用吗？都怪你！大伯病重，你不说勤去看望，就连戚继光什么时候去京城办袭职手续的你都不知道。 你要是早得到消息，我找几个人半路把他除掉，我去京城办袭职，现在登州卫指挥佥事就是我！ 父子俩一路聊天回了新家。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大门怎么是虚掩着的？难道家里进贼了吗？俩人刚进院子，噌噌噌，对面蹿出几个人。 戚思仁和戚小明父子见家里真的进了歹人，急忙动手抓贼。但是贼人武艺太高、人数又多。三下五除二，父子俩被人家摁倒地下，一顿拳打脚踢！ 从房间里走出一位，剃着月代头，上身松松散散穿件坎肩，光脚穿双夹脚趾头的木拖鞋。外面的人一见这位，赶紧鞠躬行礼，“前田大人！” 前田大人盯着被抓的父子俩，“你是戚思仁？你是戚小明？” 爷俩赶紧点头，问这位前田大人，你是谁？来我们家干什么？要钱吗？我家可没钱。 “不，我不是为钱。我有些事情，要请你们帮忙。”这前田大人汉语说的十分熟练。如果不看月代头和木拖鞋，只听声音的话和明朝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前田大人把事情一讲，戚思仁父子当时就傻了眼。爷俩现在只想隐姓埋名凑合活下去，不想冒险、更不愿意惹事。 “你说这个，我们恐怕办不了。”戚小明立马拒绝了。 “办不了？八格牙路！”前田大人突然翻了脸，劈手给了戚小明一个耳光。 戚思仁见儿子被打，刚想去帮忙，旁边几个小子扭住他就是一顿大嘴巴，把老家伙打的顺着嘴角淌血。旁边戚小明也没落着好，跟他爹面对面吃了顿嘴巴。 打完了，前田大人拍拍手，冲房间里喊了几声。过了片刻，房门里走出两个人。戚思仁和戚小明的眼睛立刻睁圆了。出来这俩，一个是戚思仁的老婆，另一个是戚小明的媳妇。婆媳俩。 婆媳俩神色不正、发髻蓬松。再结合刚才前田从屋里出来时的表情和状态，这房里曾经发生过什么还用猜吗？ 婆媳看见父子，掩面而泣。爷俩的眼睛立刻红了。 “两位，刚才我说的事情，你们愿意吗？”前田问这父子俩。 第二十一章 倭寇逞凶 戚思仁爷儿俩当然不想答应，但是架不人家打得狠。拳头大脚雨点般的落下来，戚思仁首先扛不住了。戚小明年轻身体好，还能咬牙再坚持坚持。 打手们见效果不佳，用上了工具。鞭子抽，竹签扎！戚小明实在受不了，终于流着鼻涕屈服了。前田得意的大笑。 这天夜里，小溪边，鬼鬼祟祟来了两条黑影。一顿操作，天快亮的时候，俩黑影才悄悄离开。到了第二天，四屯有军户早晨去浇地，却发现小溪又没水了！昨天才通的水，今天又断了！ 这人赶紧去找朱珏。 “朱老大，三屯太可恶了！昨天戚大人才命令他们放水，今天早晨我去浇地，就又有没水了。肯定是三屯偷着又把水截断了！” “赵强那家伙阴损得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绝对是他干的！干脆把咱四屯的人都叫过来，你带着找他们讲理去！” “不行！”朱珏当即摇头，“戚大人帮咱们两个屯化解纠纷花了多少心思？咱可不能让大人的辛苦白费了！你到上游去看过没有？没有？走，跟我看看去。” 朱珏带着报信这位顺着小溪找到三屯的地界，一看，还真是被截了流。昨天被打开的堤坝现在又堵上了。 朱珏气冲冲去找赵强理论，赵强根本不相信。结果跟着到现场一看，他也傻了眼。这是谁干的？ “可能是昨天戚大人来的时候，四屯的军户没来全，有人不在现场，不了解情况。等咱们散了以后，他见堤坝开了，重新给堵上了吧？”赵强猜测着。 朱珏一声冷笑，“嘿嘿，姓赵的，你编瞎话都编不圆。戚大人来调解，你们四屯哪个军户不在场？不在场，我们这边一走他就过来堵堤坝？编瞎话骗人，你也提前想好了！” 听他这一说，赵强也生气了，“朱珏，赵某有必要专门编个瞎话骗你吗？溪水被堵，我再找人扒了堤坝，让水重新流到你们四屯也就是了。你说这样的话有意思吗？” “赵强，今天我找过来了，你答应扒堤放水；我一走，你再重新把溪水截流了。我一天到晚其他啥事不干，光是在三屯四屯来回跑吗？” “你怀疑是我做的？好！你要这样说，这堤坝我不扒了，水我也不放了！”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最后吵翻了。 “姓赵的，你给等着！我这就找戚大人告你去！”朱珏留下一句话，带着一肚子怒气走了。 赵强看着朱珏离开，转身回到军屯，叫来一帮人把堤坝重新打开。溪水往下游流，四屯又有水了。 远处，几个人眼看着溪水淙淙，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前田问戚思仁，溪水又流了，你们昨天晚上是怎么干的活儿？是不是你们两个偷懒，随便挖了几下应付差事？ 戚思仁父子赌咒发誓，他俩昨天绝对是苦干了一夜。手都磨出了血泡，怎么可能偷懒应付差事？ “前田大人，我们也恨戚继光。我们也想让两个屯打起来，戚继光落个失职之罪。丁邦彦把他的官职一撸到底，让他也尝尝做军户的滋味！”提起戚继光，戚小明就恨得咬牙切齿。 “哦？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让两个屯打起来？”前田一听，立刻来了兴趣。 “大人您听我说，”戚小明像献宝似的出主意：“三屯军户的事情，一直都是赵强说了算。您要是像对付我们家一样对付赵强，让他也听您的命令，这事哪还有不成的？” “赵强的老婆可漂亮了，保证让大人您满意。赵强要是能听你的，整个三屯都成您的地盘了。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哟西，哟西！”前田高兴地拍了拍戚小明的肩膀。戚小明赶紧弯下腰，让前田拍起来不费劲。 戚继光在接待客人。是王娟、桂兰两位女士来拜访。王娟是听说戚继光到登州卫履职了，这才专门跑过来看他这个指挥佥事每天都在忙些什么？ 戚继光见到王娟挺高兴，杨文见了桂兰更高兴。戚继光和杨文带着王娟、桂兰在公署参观了一遍，把两位女士请到会客厅，摆上茶水瓜子，四人坐下聊天。 正说到戚继光巧妙化解抢水危机，同时调解了酒鬼夫妻，朱珏突然带着一伙儿人找上门了。 “朱珏？你有何事？”戚继光就是一皱眉。有事说事，你带着一大帮人跑到我这里干什么？主要是戚继光正在招待女客，突然被打断，这让他有点不痛快。 “戚大人，”朱珏躬身行礼，“三屯又把溪水给堵住了！” “什么？”戚继光脸色一变，“溪水又断流了？你到上游查看了没有？确定是三屯截流，不是天干地旱、溪水枯竭？” “是三屯人筑了坝，把溪水给堵住了。我不但带人过去看了，还去找了赵强。他不同意打开堤坝放水！大人您看怎么办吧？要拿赵强的话，人手我都带了！只要大人您一声令下，我负责抓赵强！” “是赵强亲口说的拒绝放水？”戚继光又问了一遍。见朱珏点头确定，他这才轻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王娟、桂兰也站起来了。“大人，若需要人手，我二人甘愿效力！” 戚继光有些哭笑不得，王娟的脾气还是这样急躁，哪有一点大户人家女儿应该有的文静样子？ “娟妹莫急，不一定会打起来。你们俩要是没别的事，就跟我过去看一看吧。” 戚继光又把那十一人的警卫队带上，再加上王娟、桂兰、杨文，和朱珏带来的人一同赶往三屯。 三屯的军户见来四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刚想上来问，突然看见了戚继光，赶紧收住脚步，谁也不往跟前凑了。 赵强听着房间里妻子的低低的哭声，满嘴牙都快咬碎了！他用力挣扎，但两条胳膊被紧紧的绑在枣树上，根本挣脱不开。肉皮都磨破了，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几个倭寇抓着他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才四岁。俩孩子哭着叫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戚小明笑着在劝他，“赵强，别死心眼想不开。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你按照前田大人的话去做，好处有的是。” 第二十二章 恶贯满盈 “休想！我就算死了，也不会替倭寇做事，祸害同僚和乡亲！”赵强断然拒绝诱降。 “别傻了，”戚小明摇着头，“什么同僚、乡亲，狗屁！只要自己过得好，别人的死活和关你什么事？” 见赵强不时抬头往他身后看，戚小明一回头，原来是赵强家的卧房。他乐了，“看开一点吧。等你有钱有势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屋里那个，既然已经和前田大人那个了，干脆你就送给他得了。实话不瞒你，我老婆现在也跟了前田大人。你看，我现在过得不是也挺好嘛。” “呸！不知廉耻的东西！”赵强吐了戚小明一脸。旁边戚思仁见儿子被人吐口水顿时大怒，抄起一把钢刀，照着赵强身上就扎了过去。 赵强惨叫着，又吐了戚思仁一口血水。“畜生！我就是变成鬼，也饶不了你们！” 戚思仁拔了刀还要再刺，被戚小明拦下了，“爹，别杀他。还得留着他给东洋人办事。” 转回头，他又问赵强，“你到底答不答应给前田大人做事？” 赵强又骂他。戚小明冷笑着点头，“好，你有骨气，我佩服。摔死那两个小崽子！” 倭寇们抓起俩孩子就往地上摔。一下不够，举起来再摔，鲜血染红了地面。两个孩子从大声哭叫到没了声息。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活活摔死，赵强气的头发都竖起来了，“畜生！你们这帮畜生！你们不得好死！戚思仁、戚小明，你们这对父子禽兽不得好死呀！” 戚思仁父子哈哈大笑，几个倭寇也在笑。房间中传出女人的尖叫，院子里是赵强愤怒的咒骂声。 就在这时候，院子门咣当一下被人从外面撞开了。头一个冲进来的是朱珏，后边跟着戚继光和杨文。戚继光一看院里的场景，就知道出了什么事。 戚小明一见是戚继光，吓得魂飞天外，惊叫一声：“戚继光来了！爹呀，快跑！”撒腿就往后院跑。 这能让他跑了吗？戚继光冷喝一声，“拿下！”军户们一拥而上，把戚思仁爷俩掀翻在地，拧胳膊捆上了。剩下几个倭寇挺厉害，舞动倭刀，十几个军户不但拿不下他们，反倒是被砍伤了好几位。 戚继光拽雁翎刀就上去了，杨文也冲了上去。王娟、桂兰一人一把宝剑加入了对战倭寇的行列。朱珏带人急忙把赵强从枣树上解下来，进行抢救。 倭寇虽然凶猛，但是和戚继光、王娟这几位比起来还是差了一截。更何况旁边还有军户们不断地帮忙。很快，几个倭寇就先后中招，躺地下起不来了。 房间中传出东西翻倒的声音，王娟提宝剑杀过去。迎面遇上一个倭寇。这家伙手提倭刀、脚穿木屐，身套短褂、光着两条腿。他就是倭寇头子前田。 王娟舞剑大战前田。戚继光提刀冲进了卧房。进门不到五秒钟，转身他又出来了。出来的戚继光，脸色阴沉的吓人。房间里的惨状，让他只想杀死凶手泄愤！ “娟妹，你让开，把他交给我了！” 王娟急攻两剑往后一退，看见戚继光脸上的表情，心头就是一惊。她还没见过戚继光生这么大气的。这是怎么了？王娟心里纳闷。想进房里去看，又不放心戚继光。 这倭寇本事可不小，她怕戚继光会吃亏。 现在的戚继光，已经完全处在暴怒状态了。然而，越是发怒，他的头脑反而越清醒。 “倭寇，报上你的名字！”戚继光的声音好像寒冬腊月的北风。 “前田猪太郎！你是谁？” “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猪太郎，你这条禽兽，我要你的命！”说完，戚继光舞刀扑上去，照着前天猪太郎当头就砍。 前田举刀招架，当当当！两把刀快速碰撞着。戚继光忽然双手握刀，由下往上斜着一撩。前田后退两步躲避。 戚继光转身一个回旋斩。噗！一刀，把前田的脑袋砍下来了。抬脚把尸体踹倒。 这几下，干净利落脆。观战的王娟都吃了一惊。她没想到戚继光竟然这么厉害。难道以前打架打输，是故意让着我的？一想到这种可能，王娟再看戚继光的眼神都变了。 戚继光余怒未消，杀气腾腾走向了受伤还没死的几个倭寇，“说，你们是哪里来的？为什么来我大明袭扰？” 倭寇不说，戚继光挥刀宰了一个，又问第二个。还不说，再杀！一共五个倭寇，最后一个终于抵不住心头的恐惧，交代了。他们是日向国的武士。 三年前，萨摩国现任领主岛津义久的小儿子死在了明朝。日向国领主为了讨好岛津义久，派手下的心腹武士前田猪太郎来明朝寻找凶手，给岛津小次郎报仇。 前田费了不少力气，打听出凶手是大明登州卫指挥佥事戚继光，现在负责屯田事务。前田猪太郎想到了挖断水源，让两个屯的军户发生大规模冲突的馊主意。 当然，前田认为是绝妙好计。为了完成这一计划，他又找到了和戚继光有仇的戚思仁、戚小明父子。两次截断溪水不管用，前田听了戚思仁父子的主意，来找赵强。 这倭寇既残暴又好色。对戚思仁、戚小明父子是这样，对赵强也是这样。只是赵强比那父子俩要顽强得多，始终没有屈服。 戚继光二目之中寒光闪烁。“好！倭寇果然是贼性难驯。其所犯之罪行，扒皮抽筋也不为过！不过，我大明天朝一向仁慈。对你们这些作恶多端的倭寇，砍头即可。杨文！” “末将在！”杨文拱手应在。 “把这几个倭寇，砍了！” “得令！”杨文答应一声，提刀过去，一刀一个，把几个倭寇的脑袋全给砍了。活着的砍了，死去的也砍了。死活都不放过。 “继光！继光！饶命呀！”戚思仁眼看着倭寇们一个个被砍了脑袋，吓得浑身抖若筛糠。赶紧大声求饶。“继光，戚大人！咱们可是同宗同族，你就饶了我们吧。” 第二十三章 戍边命令 “饶了你？谁饶了房间里的女人？你们截断溪水，妄图挑拨两个屯械斗，你们想过真打起来得死多少人吗？戚思仁、戚小明，你们父子二人罪行累累、恶贯满盈！” “我想饶你们，死去的冤魂却不饶你们！杨文，把这两个畜生拉下去，砍了！” “得令！”杨文响亮的答应了，拽着，把这爷俩拽到旁边。两声惨叫，这两个戚继光的本家亲戚终于得到了他们应有的下场！ 赵强还是没抢救过来。他老婆被倭寇前田侮辱折磨而死，赵强则因为急怒攻心，再加上外伤，也是一命呜呼。夫妻俩先后离世，让人为之叹息。 戚继光把三屯、四屯合并成一个屯，由朱珏总负责。两个屯合并，再也不存在军户争水闹矛盾了。这也算是一劳永逸解决了隐患。 接下来，戚继光开始制定措施，为提高军田的庄家产量做谋划。首先是兴修水利，利用农闲时节，组织军户们参加劳动，修堤筑坝。 其次，汇总卫所每年所需的粮食总量，确定一个固定数值，再平均到每一家军户。这些，是你们必须要上交的。除此之外，丰年如有多余，都是军户的劳动所得。让军户们多劳多得，对生活充满希望。 这样一来，军户种田的积极性大为提高。当年，夏粮就取得了大丰收！金黄的麦浪一望无边，军户们忙着把丰收成果收割进粮仓。戚继光也接到了命令：率部前往蓟州戍边三个月！ 这是朝廷的命令，所有卫所每年都需要派人轮流戍边。今年，登州卫的戍边任务派到了他这个指挥佥事的头上。 戚继光去找王娟告别。这一趟去蓟州戍边，说是三个月，其实得离开家四个月，甚至是五个月到半年。这年头交通不发达，一千多里地光是一来一回走路得多长时间？ 卫所倒是有马，但能给他们这些戍边官兵一人配一匹吗？配马的花费巨大，朝廷不糊可能拨款，谁来承担这高昂的费用？卫所兵戍边，只能徒步行军，靠两条腿走过去。 听说戚继光要离开这么长时间，王娟很有些舍不得。不过这女人一向大大咧咧惯了，也不会什么煽情。更别说撒个娇、卖个萌了。 “北方有鞑靼人，你要小心。鞑靼人的骑射本领高强，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戚继光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这话怎么听着都不顺耳。 “娟妹，你放心，我一定多小心，肯定会平安回来的。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少出门、多想我。我在那边会每天都想你的。我还会经常给你写信，托人捎回来。你要给我写回信，看着你的信，才能解我对你的思念。” 论起谈恋爱，戚继光比王娟高出不止一个段位。一番情话说出口，王娟被感动的眼眶都红了。 不过已经养成十几年的性格，可不会让她像一般女孩那样趴到情郎怀里哭泣。王娟瞪着眼睛，冷不丁出手一拳，把戚继光打的直呲牙。 “写信我不会！至于出门，你管我出不出门？倒是你，去了北方，那些边地女子、鞑靼女人的习惯和我们这边可不相同。你要是敢带一个胡女回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戚继光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赔笑，“怎么会？肯定不会的！家里面有你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当代花木兰，我怎么会看上什么胡女？” 几句话把王娟哄得眉开眼笑。岳父王栋又送给他一匹好马。在送行的酒席上，王栋问戚继光，啥时候和王娟把婚事办了？ 戚继光当然想越早越好。王娟虽然脾气古怪，但是人样子长得确实漂亮。尤其最近两年，发育成熟，越长越迷人。“岳父大人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唔，既然你要去戍边，我看不如临走之前先把婚事办了。你先娶她过门，然后再去蓟州。” 戚继光刚说了一声好，王娟正好从外面走进来，随口问道：“什么好？” 戚继光赶紧给老丈人使眼色，意思是你别说。哪知道王栋大概是喝得有点多，反应有些慢，没注意到戚继光的暗示。 “呃，刚才我和继光正商量你俩的婚事呢。我寻思着，继光要去戍边，一走就是小半年。我想让他在走之前，你俩把婚结了。他娶你过门，然后再去戍边。呃，娟儿你看，我这主意好吧？我这可都是为你考虑的。” 王栋满脸酒红的唠叨着，王娟的脸色已经变了。 “别说了！”王娟突然一声断喝，打断了醉酒父亲的唠叨。王栋一激灵，酒劲儿立刻让吓醒了一大半。“爹，你喝多了。怎么说起胡话了？” “当初我就说过，戚继光考上进士，我就和他结婚。现在他才是个武秀才，连举人都不是，你提什么办婚事？” 王栋尴尬的笑了笑，马上自斟自饮一杯，神色迅速恢复了正常。在场的王虎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埋头吃菜。 “我告诉你们，这件事以后谁也别提了！再让我听到，哼！”哼了一声，王娟转身出去了。留下王栋、王虎、戚继光、杨文四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咳咳，继光哥，我去找桂兰告个别。王伯、虎哥，你们慢慢吃。”杨文站起来溜了。 关上门，就剩爷仨了，王虎开始埋怨他爹，“爹，当初你怎么想起来让小娟学武呢？女孩子家，不学绣花、缝纫、洗衣、做饭，却学练武。你看咱家成什么样了？” “也幸亏继光不是外人。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不笑话死？哪有万户之家，说一不二的是年龄最小的女人？” 王栋瞪了一眼儿子，“你还有脸说！你比娟儿大五岁，从小娟儿练武，你也练武，你还比她练得早几年。到现在连你妹妹都打不过！造成今天这局面，还不是因为你？” 王虎立马没了脾气。 戚继光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万户家里这局面，也难怪老丈人、大舅哥急着催自己结婚。他们想把王娟早点嫁出去，好清净自在。 “岳父、虎哥，你们不必着急。这次戍边回来，我就报名参加乡试，考武举人！” 第二十四章 守卫长城 黄崖关，是蓟州以北的长城关口。崇山峻岭之间，巍峨的长城东起拦马峪，西至松棚顶。一座座敌楼随山势高低起伏，犹如一只只巨龙的龙头，凝视着长城外边群山、丛林、草原。 戚继光是负责屯田的指挥佥事，来蓟州戍边，他带来的兵是从屯田兵里挑选的。丁邦彦和他关系不错，也只答应拨给他二十个常备兵。戚继光一看，二十个人还不如不要。 人从屯田军户中选出，最起码都能听他的命令。带二十个常备兵，远离登州，指挥不灵的话更麻烦。杨文跟着来了，朱珏也跟他一起来到了边疆。 蓟州指挥使交给他二十座敌楼和两座烽火台。戚继光从登州带来的戍边官兵一共有两百人，平均到每座敌楼上只有十个人。 烽火台不驻兵，也没有门洞和上下楼梯。如果发现敌情，士兵们需要借助绳梯爬上去，点燃烽火。 戚继光还要留一些人手作为机动兵力，负责巡逻和处理突发事件。因此，每座敌楼只留了五名士兵驻守。其余全部作为机动兵，编成一支支巡逻队，分班巡视所辖的长城沿线。 人员分配完毕，领到了军需物资，戚继光和他的登州兵们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边关戍守。 第一个困难是水土不服。从登州到蓟州，一千多里地，气候环境相差巨大。登州是沿海城市，蓟州北部的黄崖关则是在山区。两地的气候一湿一干，完全不同。 气候不同、所吃的食物也不相同。来了没几天，官兵当中就开始出现了各种身体不适症状。发烧、闹肚子、起疹子。 戚继光找到在本地驻守时间比较长的官兵请教。又请了当地医生，开了不少中草药，这才把各种水土不服、过敏症状给遏制住了。 然后是蚊虫叮咬。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蚊子在耳朵旁边嗡嗡嗡，影响睡眠不说，胳膊上脸上还不时的中招。 最后戚继光想了个办法，他带着当兵的满山找艾草、薄荷，等驱蚊中草药。随身带一点、再往每座敌楼里存放一些，终于把蚊虫叮咬也给制住了。 除了和自然环境作斗争之外，戚继光也没忘了练兵。这次来戍边之前，这二百官兵，除了警卫班之外，其他一百九十名都是种田的兵。整天和土地庄稼打交道，很少参加军事训练。 这次既然来了，戚继光当然要把这些人的军事素质搞上去。早晨跑步，在二十座敌楼之间来回跑两趟，强度就足够了。然后是打拳、器械训练。 做这些的时候，官兵们自然少不了抱怨。戚继光告诉他们，既然是来戍边，不搞训练，让你们练好身体掌握军事技能，万一长城外边的鞑靼人打过来怎么办？ 你们能打仗吗？你们会打仗吗？什么都不会，是想伸着脖子被杀，还是被抓走做奴隶？ 当兵的无言以对。为了提高士气，戚继光想办法保证官兵们的伙食。不能说吃多好，但他要保证官兵们都吃饱。为此，他可没少去找蓟州卫指挥使交涉。 以至于，戚继光戍边蓟州还不到一个月，他护犊子的名头，就已经在蓟州卫的所有明军官兵当中传遍了。当兵的羡慕不已，军官们把这当成笑话来讲。 这一天，戚继光正带着两名卫兵在长城上巡视，突然天色大变。刚才还是蓝天白云，眨眼之间就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风越来越大，黄沙漫天，远处的山头都看不见了。 戚继光喊上卫兵撒腿跑向最近的敌楼。跑进去，关上门，外面的风呜呜的咆哮着。 这是登州兵来蓟州快一个月了，头一次遇见这种恶劣天气。当兵的面面相觑，脸上全都露出了惊慌之色。 戚继光赶紧安慰大家，“弟兄们，不要慌。这就是刮了阵风，比咱登州的风大了一些。你们放心，风再大，也刮不倒长城！” 当兵的都笑了。的确，外面的风这么大，脚下的石头一点儿晃动的都没有。长城别看建在山顶上，却和群山早就融为了一体。长城就是山的一部分，山不倒，长城就不倒。 终于，风停了。官兵们走出敌楼往外观看。山，还是那山；长城，还是巨龙一般盘旋在山巅。只是在城墙的地面上，多了一层浮土，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印。 官兵们觉得新奇，嘻嘻哈哈的在长城上留下自己的脚印。 “咦？那是什么？”当兵的忽然惊奇的叫着，用手往外城墙外面指。戚继光顺着看过去，长城外，树林中，好像是有几个人躲在那里。 “小心，戒备！” 戚继光叫了一声，当兵的立马拿起刀枪弓箭等兵器，警惕地注视着城墙外的人影。 “出来！干什么的？再不出来，开弓放箭了！”“放箭！”戚继光喊了一声，外面人丝毫不理睬，他立马命令放箭！ 长城是大明朝防御北方游牧民族的重要国防设施。有人鬼鬼祟祟躲在长城下面，自然会让人产生怀疑，那几个是不是鞑靼人派来的奸细？ 嗖嗖嗖！几支箭飞过去，树下的人立刻发出惊叫，飞快地逃了。士兵们还要射箭，戚继光给拦住了，“不要射，省几支箭吧。” 当兵的放下弓箭，一起不解的看向戚继光。 “人已经跑了，就算射死，你们还能跳到长城外面去割死人的脑袋吗？捞不着军功，既费力气、又费箭，咱们才不干那傻事呢。” 他这一解释，当兵的都笑了。 戚继光提醒大家，别忘了注意警惕。奸细现在跑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不会再来了。尤其这几天，一定要多注意观察。发现情况及时报告！真的出现危险了，就点烽火！ 又留下来观察了小半天，再没有发现可疑目标，戚继光这才返回他的指挥部。 戚继光的指挥部，也是长城上的一座敌楼。他吃饭睡觉处理公务，都在这敌楼里。 今天在长城外面发现疑似奸细的事情，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在指挥部休息了半个时辰，就亲自带着巡逻队沿着辖区防线巡视。 第二十五章 爬长城的奸细 从这头巡视到那头，一切正常。 奸细既然露头了，挨了几支箭就会一去不复返吗？他们会不会今天晚上趁着夜色爬长城、搞事情？要知道，官兵们夜间的警惕比不上白天。 想到这里，戚继光心里突然一惊。他不动声色的下了命令：今天夜间临时加任务，开展夜间巡逻！他将亲自带队参加巡视。 夜间巡逻自然不比白天。虽然从长城上掉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但就算是绊倒摔一跤，扭伤脚踝、磕破手臂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戚继光命令夜巡官兵点上火把照亮。 杨文提醒他，点亮火把的话，万一真的有奸细，离老远就会被人家看见了。戚继光只是笑着摇头，也不解释。 戚继光率领着第一支夜巡分队戌时出发，一遍巡视完到了亥时两刻，顺原路返回。走到第九到第十座敌楼之间的时候，隐隐约约发现前方有几个人！ “什么人？”戚继光大吼一声，官兵们立刻把刀、枪、弓箭、火铳全都端起来了。 那些人听见喊声，撒腿就跑。这是在长城上，他们能跑得了吗？ “有奸细！快截住他们！”戚继光大叫着，带着巡逻小队在后头就追。跑的方向是第九座敌楼。离着敌楼还有二十几米，呼！灯亮起来了。是守卫敌楼的士兵被惊醒，点亮了灯。 这一下，奸细被巡逻小队和敌楼守军堵在了中间。领边都有照明，奸细无所遁形！戚继光看得明白，在他前方一共有五个鬼鬼祟祟、来历不明的人员。 “嘭！”敌楼里的守军开了一枪。 这年头，明军当中已经配有火铳了。有些人管这种枪叫火绳枪，是一种初期步枪。前膛装弹、点火发射。虽然威力可能还比不上弩箭，但在战斗中声势惊人！ 就好比现在，竟管只开了一枪，也没有打死人，但是其发射时产生的强光和巨响，已经把这几个疑似奸细的人完全镇住了。以至于明军冲上去抓人的时候，这几位几乎都没怎么反抗。 “大人，五个奸细全逮住了！”九号敌楼的小旗报告。 其实他不报告，戚继光也看见了。大步走过去，仔细打量面前的奸细。戚继光一摆手，“带到敌楼里去审问！” 敌楼中，灯光火把照明，亮如白昼。嫌疑人们被五花大绑，跪在青砖地面上。戚继光满面威严的坐在对面审问嫌疑犯。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深夜爬上长城？你们是怎么上来的？要干什么？说实话，留你们活命。要是胡说八道、编瞎话哄骗我，一会儿我就把你们拉到墙头砍脑袋！说！” “快说！说！”当兵的一起怒吼。 奸细们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年纪大点儿的开口了。 “大人，我们不是奸细。我们夜里爬长城，只是想到内地去。” “去内地干什么？” “去内地，活着呀。” 活着？戚继光再问。这人继续解释。他们几个原本是瓦剌部的牧民，每天愉快的在草原上放牧生活、无忧无虑。 自从黄金家族的俺答汗成了气候之后，草原上不再平静。俺答汗率领人马不断发动战争，吞并漠北各个部落。 某一天，俺答汗的大军突然来到。他们几人的牧场、牛羊、女人、孩子，全都成了黄金家族的财产。他们去找瓦剌可汗给他们报仇，哪知道可汗已经带着人逃走了。 几人不想被杀，更不甘心被抓之后变成黄金家族的奴隶。于是，他们想了个主意，到内地去！到了内地，就算生活再苦，也比给俺答汗的手下当奴隶强一万倍！ 听说内地人谦恭有礼、对人温和。他们几个有的是力气，只要不怕辛苦，随便干点儿什么不能养活自己？ 嗯？戚继光惊讶的打量这几个所谓的瓦剌人。看他们鼻子扁平、大嘴眯眼的模样，倒是符合漠北人的外貌特征。 “你们说的都是实话？” “有一句假话，大人您立刻砍了我们的头！我巴特尔对长生天发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对没有假话！” “你们是从怎么爬上长城的？”这点儿戚继光得问明白了。免得以后再有人用同样的方法，爬长城。 巴特尔交代，他们是用钩锁爬上的长城。其实半夜爬长城很危险，长城外面的深山老林里有各种毒虫猛兽。夜里光线暗，钩锁万一钩不牢固，爬一半掉下去命就没了！ 他们也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踩点摸排，甚至还死了一个同伴，这才在今夜成功爬上了长城。没想到，一上来就被大明守军给抓了。 “昨天下午，躲在城墙外面树下的是你们吗？”戚继光问昨天的事情。 巴特尔承认，昨天戚继光看见的就是他们。他们以为，白天长城上的明军已经用箭把他们射跑了，夜晚肯定会放松警惕，所以才今夜爬城。 “大人，您真是神人呀！我们半夜刚爬上城墙，您就带着军队杀到了。您是不是提前算到了我们要爬长城，专门在这儿等着的？”巴特尔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 这壮汉脸上的笑，让戚继光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今天晚上，你们到外面去待着！明天我带你们去蓟州，见指挥使大人。到时候见了大人，把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你再对大人讲一遍。” “讲的好了，大人一高兴，也许就能同意放你们去内地求生。你要是胡说八道，到了蓟州，可是谁也救不了你呀。巴特尔，你可要想好该怎么说。让他们到外面去呆着去！” 这不怪戚继光没善待俘虏，敌楼里的空间就这么大，守卫敌楼的明军官兵还得住。再把巴特尔他们五个人留下的话，敌楼里难免会显得拥挤。 再说，巴特尔刚才的口供，戚继光也不能完全相信。让他们在外面忍一晚上，总好过把自家士兵置于危险当中。 巴特尔几个人也愿意。虽然被绑、虽然露天，可这是在长城上面。总不像在长城外面，随时都要担心毒虫猛兽的袭击。 到了天亮，戚继光吃过了早饭，带人押着几名俘虏下长城，进蓟州，去见指挥使。 第二十六章 仇鸾毒计 指挥使不在蓟州城，到别处公干去了。蓟州都司主持日常事务的黄同知接见了戚继光。 黄同知听了戚继光的汇报，又亲自询问了几名瓦剌人之后，高兴地拍着戚继光的肩膀，“继光，干得好！这几个瓦剌人太重要了，他们的口供对我们了解长城外面的情况有极大帮助！” “把他们几个留下，你回黄崖关继续警戒！等张指挥回来，我立刻把这件事汇报给他。你刚来蓟州一个月，就立了如此大功，果然不愧是登州卫第一名将！” 登州卫第一名将？戚继光很惊讶自己的名气这么大，居然连蓟州的黄同知都有所耳闻。 “黄同知过奖，继光哪是什么第一名将？那都是登州的兄弟们在一起开玩笑、说的笑话。不能当真。”戚继光客气了一番，回了黄崖关。 第二天下午，戚继光正在敌楼里看书，杨文忽然进来报告，巴特尔来了，要求见你。 巴特尔昨天还在蓟州，今天就跑回了黄崖关，肯定是黄同知派他来传达什么重要消息。“把他带过来。”戚继光吩咐杨文，同时放下了手中的书。 过了一会儿，杨文带着巴特尔走进敌楼。一见面，巴特尔突然跪下了，“大人救命！求大人救命呀！” 戚继光大吃一惊，忽一下站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我救你？说！” 巴特尔这才讲出了原因。昨天戚继光走了之后，大同总兵官咸宁侯仇鸾突然来到了蓟州。 仇鸾和黄同知是好友。他听说了昨天的事情之后，就和黄同知商量了一条毒计：杀死巴特尔等人冒领军功！ 上报朝廷就说是他和黄同知二人领军出击，袭击鞑靼军，斩杀了五名贼酋。戚继光送来这五名俘虏，就是两个人的战功！ 巴特尔偶然听见当兵的议论，吓得他立刻跑回去和四个同伴把情况讲了，五个人当时就想跑。哪知道在逃走之时，却被明军发现。巴特尔一个人逃了出来，四位同伴全都被明军当场斩杀！ 巴特尔想逃回漠北，但是有戚继光守着长城，他跑不掉。去内地，有了这次血的教训，他更加不敢去。内地不敢去、漠北去不了。巴特尔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求戚继光放他一条生路！ 他也没别的要求，他只想逃回漠北。哪怕日子过的再艰难，也好过被明军割掉脑袋充军功！ “大人，求您放我出去吧。我可以向长生天发誓，保证今生今世绝不对汉人动手！” “继光哥！仇鸾和黄同知太过分了！随便杀人，编造谎言、冒领军功。咱找他们去！”杨文也让气坏了。 戚继光倒是沉得住气，“找他们？找到他们你怎么说？说他们杀俘虏冒领军功吗？他们要是不承认，再反咬一口，说我们私通鞑靼人，你我又该如何应对？” “啊？”杨文愣住了，“他们，能这么无耻吗？” “怎么不能？我送去的人，他们都能杀了充作军功，还有什么其他无耻之事做不出？如果我预料不错，仇鸾和黄同知应该已经在商量怎么对付我了。” “巴特尔五个人是我送过去的。他们杀俘冒领军功的实情只有我知道。当然也包括你们。仇鸾、黄同知只有想办法除掉你我，包括这二百登州军，才能确保他们的功劳到手！” “我若要自保，只需要杀掉巴特尔，提着他的人头去交给黄同知，他们自然把我当做自己人。到时候功劳，也少不了会分我一份。” 巴特尔吓得牙齿直打颤。杨文的脸色也不好看。 “继光哥，你不能这样干。”杨文只觉得戚继光这样干太缺德，他下意识的就要阻止。 “不这样干，我就会死，你也活不了。咱们这二百登州来的弟兄，一个也别想好。” “那，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杨文不想死，也不想干昧良心的事。他巴望着戚继光能再想出一条妙计。 “大人！”巴特尔把头仰起来了，“你不必为难。巴特尔愿意死，让大人立功！只求大人将来有机会了，能除掉仇鸾和黄同知，替我们冤死的五人报仇！” 想不到这个胡人，倒是有点儿古人的侠义之风。戚继光对巴特尔倒是多了一些欣赏，觉得这货人品还不错。倒可以试着用一用。 “巴特尔，我有个办法，你不用死，将来也能越过越好。” 巴特尔一听立刻精神了。能活命，谁也不想死！杨文也看着戚继光。他知道戚继光主意多，这次肯定又有了绝妙好计！ “你知道俺答现在的位置在哪里吗？”戚继光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巴特尔点了点头。戚继光又问俺答离这里有多远？巴特尔说了一个数字。 戚继光大概算了一下，得有一千多公里。他本来想像汉朝霍去病一样，冲进漠北、饮马瀚海。千里偷袭，干掉俺答汗。 现在一看，还是算了吧。霍去病，背后有汉武帝及强大的汉帝国全力支持。我身后有谁支持？我连两百匹战马都拿不出来，怎么深入大漠、饮马瀚海？ 奔袭敌人老窝的计划落空，干掉几个小头目，也是可以的吧？他又问巴特尔，还有哪些鞑靼人离这里最近？ 戚继光给巴特尔解释：去蓟州找仇鸾和黄同知讲道理是不可能的，那是自投罗网。除了杀掉你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就只有到长城外边，主动出击，立些实在的功劳回来。 只要功劳在手，不管是仇鸾、还是黄同知，他们都不敢拿我怎么样！他们有后台，我的后台也不差！你们还不知道吧？我的父亲，当年曾经做过神机营副将。部下故友遍天下！在朝廷里，我也有手握重权的好朋友！ 巴特尔还真知道一个地方。那里是一个鞑靼人的据点。据点附近住着的鞑靼军队，大约有一千多人。是漠北骑兵南下侵扰中原的前站，或者叫桥头堡。 离这里也不远，大概有六七十里。骑兵一天就能到！步兵的话，强行军一天一夜也能赶到地方。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正好可以偷袭！ 第二十七章 关外夜行军 “杨文，我留五十名弟兄归你指挥，登州兵负责的长城防线就交给你了！我率其余一百五十人去找鞑靼军据点。最迟明日天黑之前，不论成功与否必定返回！” “从现在到明晚之前，长城防线决不能有任何闪失。”戚继光决定去偷袭鞑靼军的据点，临走之前他把长城防线交给杨文镇守。 杨文问他，要是仇鸾或者黄同知派人来找你怎么办？ “你就说我到蓟州拜访朋友了。切记，绝不能泄露我军丝毫行动计划！要不然，我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杨文，咱这二百人能不能活着回到登州，就在你身上了。” “继光哥放心，有我在这里，咱们的长城防线万无一失！戍守期满之后，你一定能带着我们回登州！我准备好吃的喝的，等你和弟兄们得胜归来！”杨文咬着牙下了保证。 戚继光带着二百人从登州出发来蓟州戍边的时候，他骑的那匹马还是离开京城之前，陆炳送给他的。另外还有三辆马车拉着粮食和锅灶帐篷之类长途行军所用物资。 这次到长城外边去偷袭鞑靼营地，戚继光把那三匹拉车的马也给带上了。马上驮了一些应急干粮和武器，官兵们也都带着各自的干粮袋和刀枪弓箭等武器装备。 为了保密，戚继光换上普通士兵的军装。把一百五十人拆散了，三个一伙儿、两个一对，三三两两跟着进出关口的老百姓，混出了黄崖关。 出了黄崖关，就是关外的漠北。巴特尔始终不离左右，这也是戚继光对他的要求。毕竟两个人是昨天才认识的，巴特尔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戚继光并不能断定。 下午，巴特尔从蓟州逃回来。戚继光出黄崖关的时候天还没黑。长城外面就是群山峻岭，走了时间不长，天就彻底黑下来了。 巴特尔对关外的地形相当熟悉，有他带着路，当兵的点着火把照亮，夜间也能行军。走一段，休息一会儿。像这样的长途行军，戚继光是绝对不会让士兵把体力全部耗光在路上的。 走到大概凌晨两点多钟，实在太困了。有的士兵走着走着就打起了盹，不停的有人摔倒再爬起来。 戚继光一看，不能再走了，官兵们的体力快到头了。到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段，他命令部队原地休息。安排了人员轮班警戒之后，他也找地方躺下睡了。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几乎是一合眼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官兵们纷纷爬起来。睡的时间虽然短，到旁边小溪里洗了把脸，却又是一个个精神抖擞。 问巴特尔，说是离鞑靼据点已经不远了，不到二十里！又往前走了半个多时辰，戚继光让部队停下，他带着巴特尔和朱珏骑马到前方去侦查情况。 “有人过来了！四个人，骑着马。” 戚继光还什么都没听见，巴特尔已经发出了警告。朱珏看向戚继光，“大人，咱们要立刻离开这里吗？” 戚继光摇头，“不必，我们下马。你们俩骑着拉车的马，能跑得过鞑靼骑兵？下马！” 三人下了马，戚继光往地下一坐，告诉俩人，听我命令行动。让你们抓就抓、让你们杀就杀！两个人点头答应了。马蹄声响起来，很快，四名鞑靼骑兵出现在视线中。 戚继光抱着腿叫起来，“哎哟、哎哟。”巴特尔、朱珏同时让吓一跳。“大人？” “嘘！巴特尔，一会儿他们要是问话，你来回答。就说我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脚。” 刚嘱咐完，鞑靼骑兵就到了跟前。“吁——！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个络腮胡大块头，在马上问三人。这货说的是汉语，从口音就能听出是关外的游牧民族。 巴特尔也用汉语回答，“我这伙伴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来，腿让摔折了。” 戚继光差点儿没呛着。我说是脚摔伤，可没说腿摔断了！这个巴特尔居然私自给我加量？ “腿摔断了？”四个人相互对视，那个络腮胡露出鄙视的表情，“骑马都能摔断腿，你是泥捏的吗？挺大个子，连马都不会骑。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看他生的白净，莫非是个娈童？”又一个鞑靼人接上了话，引起一阵哄笑。 戚继光气的几乎跳起来。暗地里咬牙切齿。悄悄记住了说这话人的长相，等着一会儿一定要好好报复他！让他知道，祸从口出！ “哎哟，哎哟。几位，我腿断了。你们谁带的有药，帮帮忙借我一些吧。” 当兵的出门打仗，随身多少都会带点儿止疼止血的药，用以应急。戚继光虽然不知道这几个鞑靼人有没有，试一试总不会有错。 四个鞑靼骑兵看了几眼，下了马。络腮胡子边走边说，“到底哪条腿摔断了，让我给你瞧瞧。” 另外三个也跟了过来，四个人的马也不管了。他们骑的都是战马，老实站在原地等待主人回来，并没有乱跑。 走到跟前，络腮胡弯腰去看，“到底摔到哪儿了？哪个地方断了？” “拿下！” 戚继光突然喊了一声拿下，抬手就掐住了络腮胡的脖子。另只手拽着领子用力往下一拉，蜷腿露出膝盖，啪的一下撞到络腮胡的胸口。紧跟着用拳锋照他喉结位置一打！ 络腮胡捂着脖子就躺地下了。另一边，巴特尔正和一个鞑靼兵搂在一起摔跤。朱珏已经放倒一个了，正在对付第二个。戚继光也没想到朱珏本领这么高，两三个呼吸的功夫，第二个对手也被朱珏撂倒。 巴特尔还在战斗，戚继光过去，照鞑靼人的后脑勺就是一拳。这小子哼一声，翻身躺到哪儿不动了。 这场战斗，戚继光和巴特尔都没有使用兵器，只有朱珏用了。但朱珏一个人解决了两个敌人。只能说人家懂得利用一切资源，用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解决敌人。 巴特尔去把那四匹战马牵过来，栓到树上。戚继光和杨文一块儿把还活着的三个鞑靼人绑起来，进行审问。 第二十八章 反败为胜 营地里一共有六百多鞑靼骑兵。昨天早晨还有一千多，昨天中午忽然接到俺答汗的命令，将近五百名骑兵离开这个营地，往北方去了。 就算少了将近一半，也比戚继光带来的两百人多出好几倍。正面对垒的话，戚继光的部队肯定干不过这些鞑靼骑兵。 “把这几个俘虏绑到马上，我们回去！”打不过就走，戚继光可不认为他带着朱珏和巴特尔就能击溃五百多鞑靼骑兵。 不过，走之前，有些工作还是要做的。比如说，给鞑靼人打个招呼、送点儿惊喜什么的。戚继光他们来的时候骑了三匹马，又缴获了四匹胡马。这就是七匹马。 回去的时候，三个人一人骑一匹，再加上三个俘虏，还多出一匹马。选了一匹品相最差的胡马，把割断缰绳，用火折子把马尾巴给点着了。 胡马受疼，恢恢一声吼叫，撒开四条腿，就往鞑靼军营的方向跑下去了！ 戚继光顾不上看热闹，三人上马，一人多带一匹，驮着俘虏，顺原路返回。和自家军队汇合之后，戚继光让胡珏带两个人，骑马往敌营方向侦查。他带着队伍，缓缓向长城方向撤退。 走出去不到二里地，身后马蹄声由远及近，胡珏跑回来了。“将军，鞑靼人追过来了！” 戚继光大吃一惊，鞑靼人来得这么快？他带的两百人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步兵对骑兵，那可是没有半点胜算的！急切之间往周围一看，道路左边是茂密的原始森林。 现在也顾不上熟不熟悉地形了，只有森林才能阻止骑兵的冲锋。“快，跟我进森林！大车和俘虏全丢掉。跑哇！”一边喊着，戚继光一马当先冲向森林。 当兵的扔了大车，俘虏也不要了，跟着跑进了森林。朱珏带着那两名侦骑兵也进了森林。 他们这边刚进去，鞑靼骑兵就追过来了。一见明军钻了林子，鞑靼人跟着追了进去。森林里，树高林密、藤蔓遍地，战马根本就跑不开。 戚继光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队伍在森林中行进。好在有巴特尔带路，倒是不怕在原始森林中迷了路。 身后密林中，马嘶声、鞑靼人的吼叫声越来越远。终于，甩掉了追兵。又走了不知多久，明媚的阳光再一次照到了脸上。戚继光走出了原始森林！ “大人，往这边是去往长城、蓟州方向。那边，是鞑靼军营。”巴特尔指着左右两个方向，给戚继光介绍着。 戚继光并没有立刻作决定，他命令队伍集合，点名。出来的时候是一百五十个人，经过密林逃脱，现在还有一百四十二人。少了八个。 损失了八名弟兄，俘虏没了、缴获的胡马也丢了。这样回去的话，这次行动就是彻底失败了。戚继光肯定不甘心。 “巴特尔，这里离鞑靼军营还有多远？”戚继光问。 巴特尔吓得脸色都变了，“大人，您还想要去袭击鞑靼军营？” “少说废话！我问你话，你回答就行。别的，不是你该问的！”戚继光语气少有的严厉。 巴特尔打了个冷颤，赶紧低头垂目，不敢和他对视。“有五六里。走路的话需要半个时辰。” 戚继光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在头顶。现在应该是午时，吃午饭的时候。 “弟兄们，吃点儿干粮喝点儿水，原地休息一刻钟。” 戚继光也拿出一块面饼子，大口嚼了起来。几口吃下肚，又喝了半壶水。掰了一截树枝，在地面上画图。画了个方框，代表鞑靼军营。又画一条横线，代表长城。箭头，代表登州军。 戚继光问巴特尔，有没有办法在不被鞑靼人发现的情况下，绕到军营的后面去？ 巴特尔点头，可以，但是得绕远路，最少得多走大半个时辰。 鞑靼军营午饭过后，是最放松的时候。赌钱的、酗酒的、睡午觉的，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警卫部队。鞑靼人其实安排的有警卫部队，都在正面，朝着长城的方向。后面是他们自己的地盘，哪用得着警戒？ 戚继光把部队分成两部分，他带一半从左侧进攻、朱珏带着另一半从右侧攻击。两翼同时发动。官兵们弯弓射箭，先朝敌营射一箭，然后高喊杀敌的口号，举着钢刀长矛，杀向了敌营！ 鞑靼人完全没防备，绝大多数鞑靼兵手上连把割肉吃得刀都没有。忽然听见喊杀声，当时就慌了。 戚继光头一个冲到了鞑靼军营跟前，挥刀砍死一个迎面跑来的鞑靼兵。喊了一声杀，冲进军营，是见人就杀，见人就砍！把鞑靼人吓得魂飞天外。 冲进营房，看见油灯了。戚继光把灯油倒在床铺上，点着了。火苗子迅速窜起，烧着了床单被褥，有点着了木质的房顶。一间屋一间屋的放火。片刻之后，鞑靼军营内火光冲天、烈焰飞腾！ 鞑靼兵惊叫着，四散奔逃！戚继光带着明军在军营中，四处放火，追杀敌人。最后，他把鞑靼人的粮食仓库给点着了。 当然，在这当中，戚继光也没忘了抢夺一些战利品。比如说，胡马、金银、宝刀。 朱珏再次显露出强大的个人战斗力。他一个人杀死了五个鞑靼兵，其中还有一个鞑靼将领。缴获了镶着红绿宝石的宝刀一把。 一个时辰之后，大货已经完全失控了。军营里的鞑靼人，除了死的，全跑了。戚继光缴获了两百多匹战马、五百多只羊！鞑靼人的军营旁边竟然养了一大群羊。除了跑掉的，还缴获了这么多。 这一战，可谓是反败为胜、以少胜多！一百多人，干掉了五百多人的军营。还有这么多战利品。 当兵的一个个喜气洋洋。戚继光战后清点人员，虽说是一场大胜，但也损失了十四名勇敢的战士。 掩埋了战友的遗体、敌人的尸首。戚继光带着战利品返回黄崖关。回去可和来时候不一样了，打胜仗了嘛。战士们兴高采烈、昂首挺胸，高举着军旗，一路欢声笑语。 巍峨的长城出现在眼前，马上就要到家了！士兵们唱起了军歌，迈着轻快的步伐，赶着羊群走向黄崖关。 第二十九章 白忙一场 “来人止步！再不停步，开弓放箭了！站住——！” 已经看见黄崖关了，进关就是到了家，却被自己人给拦住了。官兵们全都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家将军。 戚继光一带马，来到了队伍前面。“喂，守城的兄弟，杨文在吗？我是黄崖关守将戚继光，率部袭击敌营，得胜回来了！快让开道路，我要进关！” 对面立刻安静了。戚继光一乐，“杨文警惕性还挺高，倒是没忘了我的嘱咐。弟兄们，随我进关！回家喽！” 到了关前，关门紧闭。城墙上当兵的伸着头，好奇的往下看着。还有人在指指点点。 戚继光抬头往城上看了看，心里有些生气，“开门！为什么不开关门？杨文呢？让他过来讲话！” “关外的是戚继光吗？” 一个声音从城头上传来。戚继光抬头往上看，就见当兵的中间站着一员将。身穿盔甲、披着红战袍。戚继光认识，是蓟州卫指挥同知，黄粱黄同知。 “黄同知，戚继光回来了。请打开城门，我要进城！”看见黄同知，却没见着杨文，戚继光心里就是一翻个。 “进城？先不忙。戚继光，我问你，你带领人马干什么去了？我怎么听说，你率部投敌了呢？”黄粱在城头上阴恻恻的说道。 戚继光吓一跳，“黄大人！戚继光没有投敌！我是率领部队出关去袭击鞑靼军营了。您若是不相信，请看，”戚继光往身后一指，“这些战马和羊群，就是我此次出战的战利品！” “战利品？哈哈，这么说我是误会你了。来人，打开关门，放戚继光和他的军队进城！” 沉重的关门吱呀呀打开了。戚继光带队伍赶着羊群，进了黄崖关。队伍刚一进关，关门就在后面又合上了。 戚继光心里的不安感更强烈了。黄崖关大门每天白天都开放，方便关内关外的百姓进出。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大门怎么关的这么早？ “戚继光，”黄粱出现在城门边，在他身后是全副武装的明军官兵。“我接到举报，说你率领手下出关投敌了。你说是去袭击鞑靼军营，不知道戚佥事你这次军事行动，和蓟州卫哪位大人提前报备过？是谁允许你去的？” 戚继光一愣，心里知道坏了！他是听了巴特尔的话，怀疑黄粱和仇鸾可能要对付自己。他冒险出关袭击敌营，是为了抢功劳，好给自己加一件护身符。但是这个理由他可是没办法和黄粱讲。 “黄大人，我出关袭击敌营，确实没有提前报告大人。不过，这也是为了出奇兵制胜。您看，我这不是得胜回来了嘛，还带回来几百只活羊，可以给咱蓟州卫的官兵改善伙食。” 黄粱的脸色好了一些，“这些马也是你缴获的吧？” 戚继光点头承认，“对。黄大人如果喜欢，您可以随便挑两匹带走。” “那倒不必。戚继光，让你的士兵下马，把武器放到地上。你们暂时不要携带兵器。这件事虽然你说的有道理，我也相信。但你率军出关，没有提前报备总是事实。按照规定，你得接受调查。” “时间不会太长，只要没问题，两三天就能完事。你放心，只要打胜仗是真事，就没有人能够抹去你们的战功。” 黄粱说得好听，戚继光却不信。先骗我的部队解除武装，然后你就可以随便拿捏？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吗？没有武器，我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了，你手里拿着刀可以随便切。你打得好算盘！ “黄大人，我知道您这是在为我考虑。但大人的提议却恕在下不能接受！军人，交出武器，那还叫军人吗？我们登州兵，从来没有向人缴械的惯例！”戚继光果断拒绝了。 黄粱一听大怒！ “好哇，戚继光。我一片好心想帮你，你却不识好歹。弓弩手准备！” 哗啦——！随着黄粱一声命令，弓弩手纷纷端起了弩箭，空气瞬间紧张起来，一场杀戮一触即发！ “戚继光！”黄粱厉声大喝：“命令你的人放下武器！要不然，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这些登州兵立刻就被当成叛军，全体射杀！” “黄同知，”戚继光毫不示弱的回瞪着黄粱，“你说的我相信。不过，你却忘了，我这些登州兵可是刚从长城外面袭击了鞑靼军营，杀了无数鞑靼骑兵、缴获了这么多战马和羊群。” “你看我登州兵是能够受人恐吓，弃械投降、束手就擒的军队吗？”戚继光冷笑，“黄同知若是不相信，可以赌上一把。看是我登州兵先死绝，还是你先没命？” 啊？黄粱大吃一惊。仔细再一看，脑门上的冷汗顿时冒出来了。 登州兵的人群中，有几支弓箭已经瞄准了他！他可以肯定，只要他说一声放箭，他的弓弩手放箭，那几个登州兵也会同一时间射死他！ 黄粱的脸色变了几变，看他的动作，是准备钻进人群藏起来。 “黄大人！”戚继光立刻叫住了他，“戚继光从没有投递叛国。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我戚家祖上就追随太祖南征北战。我父戚景通一生为朝廷效力，官至神机营副将。” “戚继光十六岁袭父职，担任登州卫指挥佥事。我戚家世代为大明朝廷效力，满门忠义！继光此次也是受朝廷调遣，来蓟州戍边三月。三月期满，继光即率部返回登州。” “指挥使大人任命继光率麾下登州兵，戍守黄崖关沿线长城。继光的戍守期还有不到两个月。我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绝不离开防区半步。黄大人可满意？” 这就是戚继光表示让步了。我就在长城上待着，没事儿我不进蓟州。你杀俘冒功的事情，我就当做不知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黄粱思索了一会儿，告诉戚继光，你把羊群和马让我带走，你可以继续留下守长城。 “哈哈，这些马和羊我正不知道怎么养呢。如此就劳烦黄大人了。” 黄粱的手下赶着战马和羊群走了，戚继光什么都没落着。 “大人，咱这不是白忙一场吗？”朱珏望着远去的羊群，不甘心的抱怨着。 第三十章 蓟州卫指挥使 “什么白忙？”戚继光狠狠瞪了朱珏一眼，“我们这次出击，铲除了鞑靼军营，使得蓟州近郊再没有鞑靼军队。蓟州安全，就是京师无恙！” “你我虽无军功，但保护了大明、保护了长城内的亿兆百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这还不够吗？”说到这里，戚继光语气一变，“朱珏，我们从军，上阵杀敌，只求神州歌舞升平。可不是为了个人的功劳。” 教育了朱珏之后，戚继光命令部队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戍守长城，不能松懈。他又悄悄派人去打听杨文的消息。 黄粱在这儿时候，他只想着怎么样避免冲突，保全自己和一起出关袭击敌营的这些登州兵。现在危机解除了，他想起杨文了。除了杨文，还有留守黄崖关的五十名官兵，也都不见了。 不用问，消失的这些人，肯定和黄粱有关！ 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的很快。当天上午去的，天黑之前就回到了关城上。见了戚继光，把听来的情报一讲，和戚继光猜测的基本差不多。杨文和那五十名登州兵，全都被抓到蓟州，关进大牢里去了。 好在杨文等人都没有性命之忧，吃喝也不愁。顶多就是挨几顿揍，过几次堂。我得想个什么办法把他们救出来呢？ 劫牢救人肯定不可取，万一惹恼了黄粱，不但人救不出来，还得把他这些人也搭进去。只有想办法让黄粱主动放人！ 戚继光悄悄换上便装。他告诉朱珏，你留下来守好防线，决不能有半点疏忽。我闲得无聊，到城里去逛逛。 朱珏不知道戚继光是去蓟州设法解救杨文，不过他心里明白，戚将军肯定不会在这时候一个人出门闲逛的。 朱珏叫过来两名士兵，让他们陪着戚继光一起去逛街。有这俩人陪着，您要买东西了，他们帮你拿着。要是喝酒，也有两个酒友陪您喝，免得您一个人无聊喝闷酒。 戚继光哭笑不得，什么叫我一个人无聊喝闷酒？你把我当成酒鬼了吗？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朱珏的一片好心，自然不会拒绝。戚继光带着两个跟班换上便装，悄悄溜进了蓟州城。 蓟州是明朝北部边疆第一城，城里人来人往，店铺林立。有中原的汉人、有缠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胡人。热闹得很。戚继光眼睛都快不够看了。 对面来了一位，留着三屡短须、方脸浓眉，很是有些面熟。怎么像是蓟州卫指挥使李贵李大人呢？戚继光见李贵的次数不多，只在刚来的时候见过一回，之后李指挥就进京城办公务去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贵是在蓟州都司的大堂上接见的戚继光。那时候李贵全身三品武将的官袍、乌纱帽，威风凛凛、仪表堂堂。哪像现在，只穿了一身普通长袍，样子普普通通。 戚继光有点儿不敢认。毕竟俩人才见过一回面，并且两次的穿戴差异太大。 戚继光看见李贵，李指挥也看见他了。李贵也是一愣，似乎在想这人是谁？看着好像是见过。戚继光一看李贵这表情，知道这位八成就是李指挥。 “李大人，多日不见，气色更胜以前呀。”认出是李贵，戚继光赶紧走过去抱拳行礼打招呼。 “你是戚继光！”李贵也认出戚继光了。“我听说，好多登州兵都被关进大牢了。为什么？他们犯什么法了？” “大人，他们什么法都没犯，是我得罪人了，弟兄们是受了我的牵连。”好不容易路遇李指挥，戚继光当然要把所受的委屈讲一讲。请李指挥给自己主持公道。 俩人刚说了几句话，大街上突然响起一阵惊呼，人群纷纷往街道两边闪避。戚继光和李贵就在路中间站着说话，俩人没有及时跟着人群躲开。 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有人高喊着：“让开！都给老子让开！谁要是跑得慢，被马踢死了活该！”几匹马风驰电掣一般跑过来。 百姓们躲得快，戚继光和李贵却没躲。这是在蓟州城，李贵是城内城外军政一把手！他会给别人让路？只有别人给他让路的份！戚继光和李贵站在一起，当然也不会让。 “让路！赶紧滚蛋！”马上的人一边催马快跑，一遍大声骂着。街上人虽多，却没一个站出来制止他的。 眼看着几匹马越跑越近，丝毫不减速。戚继光赶紧伸手一拉李贵，“大人，快让开！马来了！” 李贵翻眼皮看了一眼。既没说躲、也没说让。戚继光刚想强行把李贵拉倒路边躲避狂奔的马，街道两侧，噌噌，蹦出来两个人。这两位不但武艺高强，胆量也是远超普通人！ 俩人往路中间一站，举起手臂高声呼喊：“站住！快停下！” “吁——！”马上的骑士紧拉缰绳，好不容易把马带住了。下一秒，翻身跳下马，大声怒骂道：“混蛋！找死吗？没看见马过来吗？想让马踢死你们吗？要找死，到别处去！滚开！” 李贵看着不痛快了，“喂，你们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就在城市街道上纵马狂奔，万一撞伤了人怎么办？” “撞伤谁了，我怎么没看见？能被马撞伤，他是傻的吗？谁看见惊马跑过来，不会躲闪？你看，这么多人都知道往路边让，就你不知道。你瞎呀？” 这话就是骂人了。戚继光上前一步，用手一指马上的骑士，“住口！光天化日，蓟州城内，你就敢纵马奔跑。被人拦下，你还当街骂人？” “你这小兔崽子！老子骂你，我还打你呢！”骂人这位拽出马鞭，照着戚继光当头就是一鞭子！戚继光闪身躲开了。后面一个骑士，催马来到前头，手上拿了一根长枪，照着李贵就刺！ 李贵也会武，一个大弯腰，躲开了。虽说是躲开了，但却让他十分狼狈。头上的帽子掉了，衣服也乱了。一脸的惊慌。 近距离被人用枪刺，换成谁不害怕？ 戚继光赶紧上前两步，把李贵拉到他身后，“大人你快走！我来挡住他们！” 第三十一章 兄弟相称 其实用不着戚继光出手，那两个见义勇为跑出来拦马的已经动上手了。就见二人分工明确，一个对付下了马用马鞭打戚继光的，另一个扑向骑在马上，用枪扎李贵的。 俩人一人一把刀，扑上去叮当几下子，就把拿马鞭的、使长枪的全给制服了。拿马鞭那位鞭子让打掉了、人也被摁到了地下；使长枪那位更倒霉，让人家先把长枪夺了，又把人整个从马上掀下去，差点儿没当场摔死。 这两个被迅速制服，后面还有三个同伙。仨同伙不干了，抽刀催马冲上来，要给两个伙伴报仇。两位见义勇为汉子举刀迎了上去，一群人在大街上就打起来了。 戚继光也想上去帮忙，李贵叫住了他，“继光，不要去！” “大人，对方人多，那两位朋友恐怕要吃亏！”人家见义勇为帮了自己的忙，戚继光不能眼看着俩人被围攻。 “不用担心，他们吃不了亏！”李贵似乎胸有成竹。 “散开！散开！嘟嘟嘟——”一阵尖锐的竹哨声响起，军队来了！蓟州是边城，没有衙役，都是当兵的。 老百姓往四周围一散，军队过来就把打架的这伙儿人给包围了。戚继光和他的两个跟班，以及蓟州指挥使朱贵也被军队围了起来。 带队的军官应该是认识朱贵，赶到现场一看是他，赶紧拱手行礼。刚准备过来打招呼，第二个被制服，刚才还用枪扎朱贵那位就喊上了，“陈总旗，快把这几个混蛋抓起来！” 被叫做陈总旗的楞了一下，问他：“你让抓谁？” “他、他！还有这两个。那俩也是他们同伙，全逮住！一个都别让跑了！” 他把戚继光、李贵、两位见义勇为的好汉，以及戚继光的两个跟班全指了一遍。这位眼神倒是挺好，戚继光这边一个没漏。 陈总旗的脸色就变了，“你让我抓他们？” “对，你把他们逮住送进大牢，我让我二叔提拔你。” 陈总旗不再接话了，跑到跟前，轮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把这位打的满脸通红，踉跄着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摔倒。 “啊，姓陈的，你敢打我？你给我等着，等我告诉二叔！我二叔指挥同知黄粱一定会把你一撸到底，让你回家挑粪种地去！”这小子疯狗一样的吼叫着。 陈总旗挥手说了一声拿下！当兵的一拥而上把这位拧胳膊给捆上了。陈总旗这才跑到李指挥面前，行正式的军礼参见。 “大人！这几个暴徒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陈总旗直接把几个人定性成了暴徒。 李贵瞥了一眼那几个仍然不服不忿的家伙，一挥手，“带进都司衙门，我要审问！” “遵命！”陈总旗干净利落的接令。当兵的把几个小子五花大绑捆结实了，押着赶往都司官衙。 黄粱的侄子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还在问陈总旗，为什么抓他？难道不怕他二叔黄粱治罪吗？ 陈总旗不想搭理他，黄粱的侄子却一直问。在旁边看热闹，好久没说话戚继光憋不住了。 “喂，小黄，你是不是傻的呀？刚才陈总旗给这位行礼、叫他大人，你没听见还是没看见？你认识他吗？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蓟州卫指挥使，李贵李指挥。你说，你被绑上应该不应该？” 小黄傻眼了。原来这位就是蓟州的老大。亏他还在蓟州城里当恶少，连老大都没认出来。这不是老鼠撵猫，自寻死路吗？ 李贵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拉住戚继光的手，“继光，随我去官衙，咱哥儿俩好好唠唠。” 戚继光今年还不到二十岁，李贵都四十多了。又是蓟州卫指挥使，位高权重，他竟然和戚继光称兄道弟。把戚继光都整迷糊了。 进了都司衙门，李指挥吩咐手下中军官，把小黄几个关起来，禁止任何人接触。 陈总旗告辞离开，李贵带着戚继光没进正堂，而是去了后面的小花厅。两个人分宾主坐下，有人送上香茶点心。 李贵问起登州兵被抓之事，戚继光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李贵听完，拍案大怒。 “这黄粱，可恶至极！继光你立了大功，他竟敢如此对你？也怪我，正好这段时间去京城办事，临走之前没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继光莫怪呀。” “卑职岂敢？”戚继光赶紧站起来行礼，表示这件事和李指挥没有一点儿关系，我怎么会怪到您身上呢？ 从今天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李指挥您是一位嫉恶如仇、秉持正义的好长官。蓟州由您主持，那就是人民之福、是朝廷之幸。反正说好话又不花钱，戚继光就使劲儿夸。 李贵笑得像朵花，“哈哈，继光说的太过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唔，倒是你呀，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心怀忧国忧民之心，将来少不了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这回进京城，见到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是陆大人这样讲的。” 原来李贵和陆炳也是好朋友！ “陆大人好吗？”戚继光赶紧问。 “好，陆大人好得很。我和他讲话之间，偶然提起了你。陆大人对你十分欣赏。听说你来蓟州戍边，还专门嘱咐我，要多照顾你。继光，有陆大人的关系，你我就是弟兄！在蓟州你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多谢大人。” “还叫大人？”李贵板起脸假装生气。 “那我就高攀了，多谢兄长！” “哈哈哈哈，好兄弟！”李贵笑的很是畅快。 两个人又说到了黄粱和仇鸾。仇鸾是世袭的侯爵，又是大同总兵。如果没犯什么大错，很难搬到他。黄粱则是过几天就要调走了。他马上就要离开蓟州，就没必要再难为他。至于他那个傻侄子，教训一下就得了。 戚继光手下，被黄粱无故抓进大牢里的那些人，李贵现在就下命令放了他们。人家替国家立了功，不能让有功之臣再遭受不白之冤。 李贵叫过来一名手下，吩咐了几句，这位立马去大牢放人。有人来报告，黄粱求见。 第三十二章 参加武举考试 “大人，卑职还有点事，先告辞吧。”戚继光打算回避，不想让李贵为难。 “你哪儿也别去，老实坐着！区区一个黄粱，你怕他作甚？有我在这里，还轮不到他肆意妄为！叫黄粱进来！” 黄粱从外面一进来，就看见了戚继光。他先是楞了一下，马上给李贵行礼，“卑职见过大人！” 他看了一眼戚继光，“戚佥事也在这里？”接着又转向李贵，“大人，听说我家小侄得罪了大人。他年纪小不懂事，没见过大人。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多多原谅。” “请大人高抬贵手，饶他这一回。我一定狠狠的教训他，让他给大人登门赔罪。” “年纪小？”李贵冷笑一声，“嘿，我看他也不小了。在城内人群密集区纵马，随意辱骂殴打陌生人，还要取人性命。这是年纪小不懂事吗？” “这次幸亏遇到的是我和继光。若是普通百姓，岂不是要命丧闹市？” “大人！小侄平时虽说顽皮了些，但绝对不会像大人所说那样。他，肯定是他骑的马受到惊吓，他着急控制惊马，一时没注意，才冲撞了大人。” 戚继光听到这里，已经有点儿明白了。这黄粱连事情的经过都没搞清楚，就急忙跑过来捞人。你侄子可是骑马拿着枪，去刺你的顶头上司。这是小孩子顽皮，无意冲撞吗？ 果然，李贵一见黄粱还在为他侄辩护，一点儿都没有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当时就把脸沉下来了。 “黄同知！那几个暴徒之事，你就不要管了！下个月你就要离开蓟州，家里肯定有许多东西要收拾。本官给你放假，从现在起，你就不用再来都司衙门了。” “回家整理你的物品，好好休息休息。想一下，到了新地方怎么当地同僚相处融洽。走的时候，也不用来找我告别了。回去吧。”李贵挥挥手，轻飘飘把黄粱赶出去了。 戚继光暗暗佩服，李贵办事的手段之高明。不动声色，就把看不顺眼的人除掉了。 戚继光再回到黄崖关的时候，他把杨文和二十名登州兵也带了回去。之后的时间再没发生过什么大事，三个月一晃即过。戍边期满，到了返回登州的日子。 李贵摆酒给戚继光送行。酒宴当中，李贵告诉戚继光，让他有机会去趟京城，见见陆炳。人家陆大人这么照顾你，得空的时候你可得去说一声谢谢。 蓟州离京城很近，但戚继光却不能去。他是戍边部队的将领，擅自离开部队那是为将者的大忌。至于带部队进京城，那就更不可能了。堂堂京师，地方军队哪能随便进入？ 这一次离得近也不行。只有等下次，戚继光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倒是可以去趟京城，专门感谢陆炳。 回到登州以后，先去都司府见丁邦彦缴令，然后回家见母亲王氏、兄弟继美，一家人团圆。过了两天，梁阶来了。 梁先生带来一个消息：两个月之后举行乡试。戚继光应该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读书习武、进行最后的冲刺，准备参加武举考试！ 梁阶给戚继光划重点、准备复习资料。戚继光上午读书、下午和晚上练武。 王娟知道他戍边期满，跑到登州来找他。听说戚继光正在备考武举人，立刻自告奋勇，做他的教练兼陪练。 这几年，戚继光每天练武，一直没有间断过。他觉得自己的武艺早就步入高手行列了。没想到和王娟一动手，居然还是赢不了人家。 两个人一人拿一杆长枪，叮叮当当对打了十几个回合，戚继光手忙脚乱、眼花缭乱。王娟的枪太快了！ 嘭！王娟一枪直刺他的前胸。戚继光舞枪拨打，没打开。疾步后退，对面的枪尖如影随形。他闪身躲，枪尖也跟着他转。最后他恼了，双手握枪，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对面的枪猛地砸过去。 啪！两杆枪撞到一起，对手的枪终于被荡开了。王娟把枪往地下一戳，二目中放出异彩。 “好！你终于突破了！枪，乃兵器之王。临阵对决，必定要有舍我其谁的气魄。只有拼尽全力，方能克敌制胜。” 王娟说的这些话，戚继光早就知道，他家的枪谱上就有类似的话。但现在从王娟嘴里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想起不久之后的武举考试，戚继光再次充满了力量。 “来吧，咱俩接着练！”戚继光再次舞长枪，和王娟对练了起来。 从刚开始，他被王娟压着打，没有半点而取胜的可能。到现在，他只是稍微落点儿下风，有时候也能赢个一招半式的。戚继光的武艺，在王娟的督促下，可以说是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到了乡试那一天，换上一身新战袍。战马收拾的漂漂亮亮，戚继光带着兄弟戚继美、王娟、杨文，一起赶奔考场。 乡试考场，旌旗飘舞、彩台高搭。战鼓隆咚、嚎叫声鸣。主考官宣布，乡试武举开考！ 第一项，比试射箭。分五十步、一百步，各放了十支箭靶。戚继光背着宝雕弓，走向了射击位。五十步的靶子，十箭全中，九十三环。第一轮比试过关！ 第一轮就淘汰了三成武秀才。接着是第二轮，一百步固定靶，戚继再次通过。这几年射箭不是白练的。射固定靶，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第二场，就是体能比试环节了。第一项举石锁。也是有三十斤、五十斤、一百斤，三组。 戚继光举起了三十斤、五十斤。到了一百斤的时候，紧了紧腰带，咬紧牙关抓牢石锁双手发力，嘿！一百斤的石锁被他稳稳地举过了头顶！轻轻放到地下，直起了腰。 场地周围爆发出掌声和巨大的欢呼声，“好哇！大力士！好哇——” 戚继光心里纳闷，不就是举个石锁吗，这有什么可鼓掌叫好的？他看了看别的参赛选手，也没见谁提着一百斤的石锁，像小孩玩儿皮球一样，在空中抛着玩儿呀。 “举石锁比试，登州武秀才，戚继光第一名！”主考官高声宣布。 第三十三章 文考第二名 戚继光惊讶了。他觉得举起一百斤的石锁没什么了不起，并且他举的时候也是用出了浑身所有的力气。 想当年，楚霸王项羽可是力能抗鼎的、商纣王也能托梁换柱。他这点儿力气算不了什么，没想到却得了个第一名！他是又意外、又惊喜，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下一场，考文化。先是每人发了笔墨纸砚，做文章。题目是东抗倭寇、北拒鞑靼，在这两项当中任选一项，做文章叙述个人的战争理论。 戚继光选择的是东抗倭寇。对于抗倭，他是有些想法的。他曾经和倭寇打过一仗，东南沿海又时常遭受倭寇骚扰。登州的百姓茶余饭后，经常谈论这些事。 戚继光提出了若要抗倭，首先必须训练精兵，其次还要有水军。要加强情报工作，掌握倭寇的动向。倭寇来袭之前，我方能够提前得到预警、做出相应的准备。对付海盗集团，要剿抚并用，双管齐下。 这是戚继光写的第一篇抗击倭寇理论性文章。他写的是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字字句句都充满了爱国的热情。仿佛按照他的文章去办，消灭倭寇指日可待。 写完之后交上去，却并没有立刻出成绩。笔试后面还有面试，由考官当面提问，考生现场回答。只有笔试和面试全都结束之后，文化课考试的成绩才会被计算出来。 面试并没有回避制度，考生们坐在一起，由考场的工作人员叫名字。叫到谁，谁就到前面去接受主考官的面试。 戚继光往那儿一坐，聚精会神听着主考官提什么样的问题，考生怎么回答。以便他作参考。 头一位，主考官问倭寇为何侵犯我国沿海？第一个考生说，因为我国沿海城镇女人多。倭国没有女人，他们坐船跑过来，是为了抢女人。 主考官气的一拍桌子，“下去！换下一名！”考生们哄堂大笑，这位灰溜溜的下去了。 第二名还是同样的问题。这位说倭寇是为了吃鱼。我国沿海渔民都有渔船渔网会捕鱼，倭寇不会抓鱼，还爱吃鱼，于是他们乘船过来抢鱼。渔民不给，他们就杀死渔民。 “赶下去！下一名！”主考官又是一拍桌子，几个当兵的上来把这位武秀才给轰下去了。 除了这两个特别不靠谱的，其他的还算能说上几句，不过也都在街头巷尾说闲话的档次。 这些武秀才，明显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一个个往那儿一站膀大腰圆，轮到说正经事了，却胡说八道，完全不着调。 轮到戚继光了，他从倭寇镰仓幕府、战国纷争说起，讲到了两国历史上的恩怨情仇。 从大汉光武帝刘秀赐给岛国倭奴国王金印，到三国时邪马台女王请求魏王曹丕出兵抗击鬼奴国，再到大唐白江口之战，再到现在的倭寇侵犯我国海疆。 我国和岛国之间的联系可谓是源远流长。对付倭寇，必须训练精兵、打造精良的战船，改进武器装备。要从上到下坚定决心，果断将之消灭。不可轻敌大意、不能半途而废。 戚继光讲的既全面，又具体，还有历史上现成的例子。在场之人或沉思、或赞许。 主考官说了一声讲得好，继续下一位。 戚继光一走下来，杨文就满脸喜色的恭喜他，“继光哥，你讲的太好了！这回的文试第一名非你莫属！” 王娟也笑着夸他，“讲得不错，这两个月的书算你没白看！没给我丢人！” 王娟从没有夸过他，这是第一次。戚继光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不甘示弱，“啥叫两个月，我今年二十岁，已经读过十五年书了！别人都是十年寒窗、我可是十五年苦读！” 这点他倒是没说瞎话。戚景通晚年得子，望子成龙之心日月可鉴。戚继光四五岁的时候，戚景通就开始教他识字。 “且！”王娟翻了个白眼，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不住的。 接下来面试的是一位穿武生公子服的年轻人。这人一双细眉、面庞白净，神态举止，很有几分傲慢不可一世的感觉。 主考官问他对军队建设有什么好的建议。这位倒是讲了一通，不过戚继光却听着有些熟悉，好像是从武经七书上面的司马法选了几段，用他自己的语言讲了出来。大而笼统。 这位讲完，主考官鼓掌叫好。两旁边的考官们也纷纷鼓掌。戚继光就纳闷了。司马法当然好，但主考官问你对军队建设的建议，你却把现成兵书上的内容搬出来，这就过分了吧？ 最后主考官宣布文化考试结果，孙能取得第一名，戚继光第二名。 “孙能是谁？”王娟满脸惊讶，杨文也是一脸懵。 戚继光也觉得奇怪。取得第二名的成绩，他当然很满意。但是排在他前面的第一名孙能是哪位？面试他从头听到尾，一个不拉，怎么没发现谁的论述能超过他呢？ 就在他东张西望看孙能是哪位高人的时候，刚才那位背兵书的细眉白脸公子哥站起来了。这位双手抱拳做了个罗圈揖。 “各位，在下便是孙能！蒙各位承让，让在下取得了文考第一名的好成绩。多谢多谢。” 其实面试的时候主考官已经念过名字了，只不过当时王娟和杨文都在夸戚继光的论述讲得好，第一名肯定是他。戚继光也是只顾着和两人说话，三人都没听清孙能这名字。原来是他！ “下一场就是实战环节。”孙能抬起下巴，倨傲之色更明显，“实话不瞒诸位，我从四岁开始学武，七岁拜名师。到现在已经练十几年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我样样精通。” “最近三年，我也曾经不断的找人比试，却一直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三年和人打架都没输过了。我先友情提醒一下，刀枪无眼！我和别人动手，从来不留情面！” “你们要是和我做对手，万一我没注意，让你们受了伤、残废了，到时候可别骂我。要是觉得自己武艺一般、练的不怎么样，遇到我的时候，你们可以主动认输。这不丢人。” 第三十四章 狂妄的孙能 这家伙简直是狂的没边了！不仅是戚继光有这样的看法，杨文也一样。 “继光哥，过会儿你上场，狠狠的教训他！我就没见过这么狂妄的人。他比黄粱都狂。” 黄粱？戚继光有些纳闷了。黄粱是当初的蓟州指挥同知。戚继光在蓟州戍边的时候，黄粱虽然屡次难为他，甚至想要害他，可黄粱并不狂妄呀。不过转念又一想，杨文被黄粱抓进大牢过，也可能他见识过黄粱的另外一副嘴脸。 戚继光并没有和杨文继续讨论黄粱、孙能谁更狂妄的话题，两人继续等待接下来的比试。 下一项就是展示个人武艺了，这是考核武举人的重头戏。到了这时候，武秀才们才纷纷拿出各自压箱底的本领，展示武功！ 除了文科面试被主考官赶出去那俩倒霉孩子，其余武生按照考号轮流下场。 头一场，展示拳脚。武秀才们相继下场展示各人的拳脚功夫，几个考官给打分。 有练南拳的、有练北腿的。什么杨家拳、岳家拳、太祖长拳、少林长拳、武当拳、八卦掌等等，精彩纷呈，让人目不暇接。 这一场，戚继光得到了第二十六名的成绩。他练的是祖传戚家拳。 下一场，器械。戚继光练了一趟戚家枪，获得了第三十一名。 马术，戚继光获得第十八名的好成绩。进了前二十。 到了最激烈的时候，武生对抗比试！拳脚对抗，也就是徒手搏斗作为对抗比赛的第一场。 七个比武场，七对选手同时展开比武较量。周围响起了隆隆的鼓声，比武场上吼声如雷！戚继光上场，对面是个身材高大的武生。二人互同姓名，挥拳踢腿斗在一起。 一声虎吼！戚继光傲然而立，对手被他摔出去一丈多远。翻个跟头爬起来，嗷的一声又扑过来！三五个回合之后，再次被戚继光撂倒。这位再站起来，拱手认输。 拳脚比赛，戚继光第一轮获胜！第二轮，对手临战弃权了，戚继光自动进入第三轮。随着监考官宣布参赛考生号码，戚继光站了起来。 “加油，继光哥！你一定能赢的！”杨文大声给他加油。 “加油，戚继光！”这是王娟的声音。戚继光回过头呲牙一笑，王娟举起右拳，像个男人一样高喊：“加油！” 戚继光也握着拳头举了一下。 “第三轮拳脚比试，二号台，登州武生戚继光对战兰陵武生孙能。” 这才叫冤家路窄。戚继光越是看不惯孙能，他偏偏在比武台上和孙能遇上了。两个人在二号比武台上第一次做了对手。 说是比武台，其实并没有台子，只是在空地上用生石灰画了个直径由七八米的圈。圈内是比武的正式场地，出圈算犯规。记次数，谁最先出圈超过三次算数。 也就是说，除了一方认输、或者失去抵抗能力，再就是被打出圈外三回，对手获得胜利！ 比赛的规则是，拳脚比试，不能使用兵器。包括长短兵器，匕首飞刀暗器等。只要用了就判输！ “戚继光。”孙能叫他的名字，“我叫孙能。之前我的介绍你大概已经听过了吧？我是文科比试第一名。我自幼习武，连续三年不败。你不是我的对手！” “本少爷有仁慈之心，看你也有些本事，不忍伤害你。你认输吧。” 啊？还没开始比，你就让我认输？你多大的能耐呀？戚继光越看他越讨厌了。 “孙能！这是朝廷办的武举考试，是为了给国家选拔人才，抗击倭寇、北御鞑靼的。不是升官发财。我们每个人都要拿出真本领。” “这是比武的擂台，我看你是糊涂了吧？想让我认输，你得先赢了我再说！”戚继光可不会惯着他。 “好！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管少爷我不留情面了！”孙能板起脸，握起了拳头。 “谁让你留情面了。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领，敢说这样的大话？” 戚继光心里带着气。他估计孙能大概是家里有钱，富贵人家的少爷，或者家中长辈是做官的。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亏。像这样的少爷羔子，今天我就给你吃点苦头，也让你认识一下江湖险恶！ 想到这里，戚继光左手掌、右手拳，叫了声看打！扑上去左手掌一晃，右手拳猛击对方的面门！孙能撤步抬手，两个人打在一起。 一打起来，戚继光才发现这孙能真有两下子。身法敏捷、拳脚带风。不怪他吹嘘自幼练武、几年没对手。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两个人拳来脚往，打了有十几个回合，戚继光就把对手的套路摸清大概了。也就那回事，并没有他自己吹嘘的那么强。 “戚继光，”俩人打着打着，孙能忽然说话了，“刚才你没看出来吗？主考官全都向着我呢。实话不瞒你，他们收了我家的好处，这次武举人考试，许了我第一名。” “你不就是想考上武举吗？凭你的本领，就算这场输给我，也能被选中武举人！你赶紧认输吧。我得第一名，你也能进前十。何必这么拼命呢？咱俩谁伤了谁都不好，你说是吧？” 孙能要是之前没那么狂妄，说话不那么气人，戚继光这会儿也许就答应他了。但是现在，俩人已经在比武台上了，这么多人看着，他哪能让呢？ “孙能，你别说废话！有本事就把我打出圈子。要不然，就让我把你打出去！” “好哇，戚继光，你这是要找死！你看这是什么？”孙能一扬手，戚继光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闪，啥都没有。 这家伙装神弄鬼？戚继光心里刚起了这念头，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点寒光飞来！心知不好，急忙身体往后仰，双脚往前蹬，整个人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有东西贴着他的鼻子尖飞过去了。这混蛋使用暗器！ 戚继光大怒！这是拳脚比试，禁止使用一切武器装备，包括飞刀、飞镖等所有暗器。孙能竟敢在拳脚比试当中使用暗器，他这是犯规！ 身子和地面接触前一瞬间，戚继光把脑袋尽量往上抬，两只手用力往下拍。啪！平安落地。 第三十五章 暗器伤人 虽然没磕着后脑勺，身体也没有摔伤。但是一百多斤平着砸到地下，仍然把他摔得眼冒金星、浑身像散了架。 孙能却不给他休息的机会，猛扑上来，抬脚就踢。戚继光想躲，可人在地下躺着，闪避起来总是没有那么灵活。被孙能一脚踹到胯骨上，整个人像气球一样腾了空。 戚继光暗叫坏了！这一下肯定要出圈。按照比赛规定，他有机会出圈三次。但要是这样被踢飞再摔到地下，肯定比刚才摔得更严重。骨断筋折倒不至于，摔伤跑不了！ 紧急关头，戚继光腰上用力，使了个鲤鱼打挺，嘿！他想双脚着地。但他人在空中、失去平衡，要双脚着地哪那么容易？很大一部分得看运气。 从戚继光登台开始，王娟的注意力就全放到他身上了。戚继光参加武举考试，王娟作为他的未婚妻，全程陪同。 戚继光和孙能在擂台上比武，王娟目不转睛盯着二人交手的一招一式。孙能打暗器，戚继光没看清是什么，王娟在下面却看得一清二楚，孙能打出的是一支飞镖！ 好在戚继光反应敏捷躲过去了。但孙能得寸进尺，追上去又是一脚，把戚继光踢飞了！王娟的心立刻揪紧了。 几乎没考虑，王娟飞身而上，不顾一切的迎了过去。 戚继光这一百多斤凌空摔过来，惯性加体重力量惊人。王娟本事再高，接住这么个大活人，冲击力也让她站不稳。噔噔噔，连退几步，噗通，倒在了地上。 戚继光重重的压在她身上，差点儿没把她的骨头给压断了。 王娟哎哟一声，疼的眼泪都出来了。有了这个人肉垫子，戚继光倒没事。他翻身爬起来，赶紧去扶王娟。“小娟，你怎么样了？”看见王娟疼的满脸是泪，戚继光心疼得不得了。 “死不了。”王娟疼的龇牙咧嘴，却不肯说一句软话，“孙能竟敢在拳脚比试当中偷用飞镖，决不能饶了他！等缓过这口气，我给你报仇！” 戚继光看王娟疼成这样，还嘴硬逞强要给自己报仇，有些哭笑不得。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嚣：“戚继光，你还能不能打？不能打的话这场就算我赢了！” 戚继光一回头，就见孙能站在比武台上摇头晃脑、张牙舞爪。 “戚继光，行不行句痛快话，别在这儿耽误大家伙儿的时间。我看你也别上来了，上来还得再让我把你打下去。我受累，你吃疼，外带丢人现眼。算了吧！” “我查三个数，你要是还不上台，这场就算我赢了。大家伙儿都给做个见证啊。一！二！” 这家伙猖狂成这样，戚继光要是再不上去，都得被活活气死。 “住口！孙能，我来啦！”戚继光飞身冲上擂台，迎头给了孙能一记冲天炮！孙能闪身躲开，戚继光用手点着他，“孙能，这是比试拳脚的比赛，你竟敢……” 孙能一听戚继光要揭发他违规打暗器的事实，立刻打断，“住口！比武就比武，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啰里啰嗦，你比不比？要比就准备挨揍，不比赶紧滚蛋！” 这几句话，算是彻底把戚继光给激怒了，“孙能，今天我饶不了你！看打！”戚继光挥拳扑上去，照着孙能就打！ 这一回两个人再动上手，戚继光就留意了。看孙能什么时候打飞镖发暗器。这小子用过第一回，肯定还会再用第二回。 所谓暗器，就是在对手不注意的情况下，突然使用。对方如果注意了，一直盯着看，暗器就失去一大半的威胁了。 两个人又打了七八个回合。戚继光恨他用暗器伤人，虽然身上的疼痛还没有完全消除，但是手上脚上的动作却一点儿都不慢，甚至比上半场还要快三分！ 眼看孙能手忙脚乱，陷入了被动状态，戚继光更注意他的每一个动作了。孙能打着打着，利用半转身的时候，右手迅速往腰里一摸，已经把暗器拿到手上了。 见此状况，戚继光迅速近身，两个人面对面拳打脚踢！距离拉不开，暗器就没办法使用。暗器在手里拿着不用，就等于一只手被占着了。戚继光利用机会再一次加快了进攻节奏。 嘭！孙能挨了他一脚。啪！又吃一记重拳。孙能疼的一弯腰，立刻变成肉沙包了。戚继光对着他是拳打脚踢，把孙能打的鼻子口窜血。门牙都让打掉了、鼻子也让打破了。 戚继光不让他出圈，就在圈里打他。负责守护现场、记录胜负比分的考官看出情况不对，赶紧出来制止。 “别打了！二号台武生戚继光，住手！不要打了！” 戚继光一看，考官来了，这面子得给。他收住拳脚，和孙能拉开几步的距离，对着考官一拱手，“大人，我们这场还要比吗？” “不用了！”考官连连摆手。孙能已经满脸是血躺地下了，还怎么比？把他打死吗？这是武举人的比武场，不是杀人的战场！“孙能倒地，失去了抵抗能力。这一场你获胜！” “多谢大人。”戚继光拱手道谢。台下突然响起了王娟的惊呼声：“小心暗器！” 戚继光下意识的往旁边闪身，一道寒光贴着他的肩膀飞过去了。要是没有王娟喊这一声，戚继光不躲，飞镖就打中他了。 戚继光躲过了飞镖。但这飞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飞。再往前，就出了比武台。正对着二号比武台的，就是刚才宣布戚继光获胜的考官。 考官躲闪不及，被飞来的暗器正扎到脸上！ “哎呀——！”考官惊叫着，用手一捂脸，红色的血顺着指头缝流出来了。 好惊险！这是戚继光第一个念头，下一秒，就被愤怒填满了胸膛！他但凡躲得慢那么一丁点儿，现在捂着脸痛苦嚎叫、血流满面的就是他了。 “孙能，你这孽畜，我要你的命！”狂怒的戚继光大叫一声，猛扑上去，对着孙能拳打脚踢，每一拳、每一脚，都往要命的地方打。 孙能发出绝望的惨叫。 “哎呀！啊！打死人啦——！” 第三十六章 打死人的后果 戚继光越打越来气、越有气下手就越重。眼瞅着孙能从刚开始的大声呼救，到后面的低声求饶，再到声息皆无，不出声了。戚继光还在持续殴打，一点儿都没有停手的迹象。 王娟在台下看出不对劲了，她让杨文赶紧上台去拦住戚继光。台下这么多人看着，可别闹出人命了。 杨文急忙跑过去，拉住戚继光。“继光哥，别打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 啊？戚继光这才猛然惊醒。再一看，孙能躺在地下，口鼻流血、眼睛无光，估计是已经挂了。“混蛋，你起来！”戚继光用脚踢了一下，孙能晃了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戚继光心里一惊，赶紧伸手试呼吸，什么都没试出来。又试探他的颈动脉，脖子上的动脉窦都不跳了。这人完了！戚继光这下慌了。 这可是比武场，不是战场。比武场上打死人，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杨文，你赶紧去叫着王娟，离开这里！我想办法溜走。这小子死了，咱们快走！” 戚继光刚嘱咐完杨文，可坏了事了。就听见尖锐的竹哨声连续响起，一队手持兵器的明军士兵，过来就把二号比武台给包围了！ 有医生跑过来，对脸部受伤的考官进行紧急抢救。当兵的拿着刀枪，指住了戚继光和杨文，“不要动！” 杨文想反抗，戚继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周围都是当兵的，你现在反抗，不仅没用，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主考官来了。先看了现场考官的伤势，又问戚继光怎么回事？你的对手为什么躺在地下不起不来？考官脸上的飞镖是谁打的？戚继光一指孙能，是他！ 主考官急忙叫医生过来检查。医生稍微一看，立马得出结论：人死了！ 主考官大怒，“戚继光！你竟然在拳脚比赛当中打死人命？来人，把他拿下！” “大人！”戚继光大声自辩，“是孙能在比赛中违规使用暗器，打伤了我，又打伤了现场考官。我是为了自保，这才被迫还击。” “被迫还击你就能打死人吗？休要狡辩，把他拿下！” 戚继光和杨文两个人手无寸铁，面对手持刀枪弓弩的士兵，两个人只好束手就擒。 “住手，不许抓戚继光！”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吼，王娟拿了把刀冲进人群里，把刀架到了主考官的脖子上。“让你的人退下，放了戚继光！” 戚继光脑袋一懵。这个王娟，在这时候劫持主考官，你不要命了吗？想劝，但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再说人家王娟之所以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戚继光急的直跺脚。 主考官的脸都青了。“你，是什么人？竟敢武力威胁本官？你好大的胆！” “戚继光是我的夫君！”这是王娟头一次公开宣布她和戚继光的关系。“你立刻下令放了他！要不然，我一刀杀了你！” 王娟好像杀神附体一般，为了救戚继光什么都不顾了。 “你，你！”主考官又气又怕，不敢看王娟，他转目光看戚继光的方向，“戚继光！你家内人竟如此对待我这朝廷命官，你就不怕罪上加罪吗？赶快让他住手！你杀孙能，我并没有下结论！我还没有调查。赶紧让你家内人停手！” “小娟！”戚继光向王娟喊话，“你放开主考官大人吧。我杀了人，他抓我审问案情并没有错。我们不能把有理的事情办成没理，你快放了他吧。” “戚继光！我放了他，你的命就没了！趁我拿住这狗官，你们两个快走！离开这里，去找丁指挥，请他出面帮忙！” 戚继光一听，我和杨文走，留下你被这帮人抓起来？这怎么行？要这样办的话，我还算男人吗？ “王娟，我的事情和你无关，也不用你管！你走！大人，我跟她不是夫妻，我们两个也没有成亲。” 戚继光的本意是为王娟开脱，把她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主考官听见了，以为抓到了话柄。 “王娟，你听见没有？戚继光都说你们不是夫妻。你一个年轻姑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夫妻，可不是你看哪个男人长得好，说你们是夫妻，就是的。” 王娟气得脸都变了，“戚继光！从现在起，你我恩断义绝！我和你再无关系！你的事情，我不管了！”说完，王娟转身拉着桂兰就走。 杨文眼巴巴看着桂兰被拉走，想说话，却又不敢喊人家的名字，怕暴漏。桂兰也是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杨文。就这样一步三回头，被王娟强行拉走了。 两对有情人，因为言语上的小误会，就这样遗憾的分开了。 眼看着王娟拉着桂兰离开，戚继光长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今天闯了多大祸，他不想连累王娟。女人离开了，就剩他和杨文两个大男人，那不就随便了吗？大不了，今天大杀一场！ “戚继光，我看你现在还有何办法？把他两个拿下！” 主考官一声令下，当兵的往上闯就要抓人。戚继光攥双拳，想要拼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听见考场外面有人高喊：“登州卫指挥使丁大人驾到！” 戚继光一愣，紧接着心头狂喜！丁大人，丁邦彦来了，我得救了！ 登州卫指挥使，不仅管着登州卫，名义上还管着整个山东。登州卫指挥使衙门还有一块牌子，叫做山东备倭都指挥使司！丁邦彦既是登州指挥使，还是山东备倭都司。 主考官一听，丁邦彦来了，不顾上处理戚继光的事情，赶忙带着手下去迎接。 丁邦彦还是前呼后拥，气场十足。来到考试现场，往四周围一打量，一眼看见了戚继光！戚继光和杨文被一群当兵的用兵器指着，想不注意都难。 丁指挥一看，脸当时就沉下来了。 “宋学政，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戚继光，问主考官。 主考官把事情经过讲说了一遍，丁邦彦突然就恼了！ “好大胆！你这狗官，竟然忠奸不辩、是非不分！那人用飞镖打上考官你不管，却要抓奋勇杀贼的勇士？戚继光是我登州卫指挥佥事，他的人品我相信！” 第三十七章 再登王家门 戚继光是登州卫指挥佥事？宋学政心里就跟开了锅似的，沸腾了。 丁邦彦的登州卫指挥使级别比他高太多了！就是戚继光这个卫指挥佥事，也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七品主考官能比的。 最让他气愤的是，戚继光明明已经是卫指挥佥事，四品武官了，你还来考什么武举？今天来考试的这些武生，绝大多数一辈子都做不到卫指挥佥事的职位！ 别人拼尽所能来考武举人，是想改变生活、实现阶层跨越。你却跑这儿体验生活来了？ 宋学政满脸幽怨的看着丁邦彦和戚继光站在一起有说有笑。 “宋学政，戚继光考没考上武举人？”丁邦彦笑着问。 “考上了。”宋学政觉得自己说了昧心话，不敢抬头看周围的人。 “哦？哈哈，恭喜贤弟。考了第几名？”丁邦彦心情愉悦，恭喜完戚继光，又问宋学政。 “第一名！恭喜戚佥事，高中山东乡试武举第一名，解元！恭喜戚解元！”宋学政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专注，可以说是毕恭毕敬。 丁邦彦格外高兴，“哈哈哈哈，好！我就知道继光不简单。第一回参加武举考试，就高中第一名解元，真给咱们登州卫涨志气！回去我为你摆酒席庆祝！” 戚继光赶紧行礼感谢，丁邦彦脸上笑开了花。至于孙能，谁还顾得上理他？反正最后总会有人善后。 丁指挥现场鼓励了来考试的武秀才们，希望大家都能够奋力拼搏，取得理想的成绩。等到离开的时候，丁邦彦告诉戚继光，他还有公务要去其他地方。来这里视察武举考试，只是因为顺路，临时决定的。 他让戚继光回去和家人团聚几天，然后再回卫所上班也不晚。还鼓励戚继光继续读书、勤练武艺。明年春天就是京城会试之期。丁指挥希望戚继光到时候去京城参加会试，也能够高中！ 戚继光感谢丁指挥的同时，也不免有些遗憾。要是丁邦彦能早来二十分钟，王娟哪会负气而走？ 上次他气走王娟，到老丈人家登门赔礼道歉，可花费了不少力气。大舅哥差点儿没把他灌趴下，还是多亏了老丈人出面，才保住他的小命。 至于这一次，只恐怕凶多吉少了吧？不去吧，对不起人家王娟。再说王娟虽说脾气爆了点，但人长得是真带劲。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才有成就感。放弃她，让她嫁给别人，戚继光是绝对不能答应的。 戚继光拿上举人及第第一名证书，和杨文一起返回家乡登州。见了母亲和兄弟继美，把考试武举的过程讲了一遍。当然，打死人的事情省略了，免得母亲担心。 只说怎么展示本领，夺取武举第一名。指挥使丁邦彦正好到那儿视察，主考官给他评了个第一名解元。母亲高兴地满眼泪花，高中解元，这可是足以光宗耀祖的大事情！ 三年过去，戚继美也长大了一些。继美告诉继光，再过几年，他也要参加武科考试，和大哥一样，戚继美也要考个解元回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高兴劲儿过去之后，母亲悄悄问戚继光，什么时候和王娟把婚事办了？你们俩一天不成亲，我这心里就一天放不下呀！ 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戚继光一咬牙，“母亲放心，明天我就去找她！” 第二天，戚继光和杨文俩人骑着马，再次赶奔南溪万户府。 南溪王家，一家之主万户王栋正在劝女儿，“娟儿，继光的人品我是了解的。他是个有担当的好孩子。你们两个之间要是有什么误会，要赶紧解释开。这误会久了，感情可就淡了。” “爹，你不要再说了！”这次回家之后，提起戚继光，王娟就来气，今天也不例外。“除了那个人，你就没别的话了吗？今后你再别提他，我和姓戚的已经划清界限、一刀两断了！” “你们又没有深仇大恨，说什么一刀两断？你和他做夫妻，是当初我和他父亲戚景通早就定好的。咱们家可不能言而无信。” “我觉着爹说得对。”王虎在旁边插话，“小娟，你不能再这样强势了。女人长大了就要嫁人，你得学会纺织、女红、烹饪、做家务。别整天除了练武就是到跑。” “关你什么事？这么喜欢纺织做饭，明天你就开始学！”王娟狠狠地回怼她哥，把王虎怼的说不出话了。 “娟儿，你哥说的没错呀。你是得改改性子。我敢断定，三天之内，继光准会来咱家找你。到时候你可别拉着脸。” 父子二人轮流劝王娟。最后把王娟说急眼了，“你们那么喜欢戚继光，好，我走！” “啊？你要去哪儿？”王栋惊讶的看着宝贝女儿。 “去扬州，找我二姨去！”说完转身就走，只留下父子俩面面相觑。 王娟带着桂兰从右边出村的道路离开，戚继光从左边进村的道路进来。两个人一进一出，相差了大约半个钟头。王娟先离开，戚继光后来到。 看见戚继光，王栋表现的很惊讶，“继光，你来的时候没见到娟儿吗？” 这话把戚继光问的有些莫名其妙，“没呀。岳父大人。我一到家里就直接来见您了，没看见小娟。” 王栋叹了口气，让戚继光和杨文坐下。王栋问戚继光武举考试中了没有？他知道王娟陪着戚继光去参加乡试，但是王娟回来之后，却没告诉他考试的结果。 戚继光说他考上了，还是乡试第一名解元。王栋高兴坏了，立刻吩咐人摆酒席，给新科解元公祝贺。王虎也来了。王氏父子和戚继光、杨文，四个人边喝酒边聊天。 戚继光把乡试武举的过程，以及他和王娟的误会解释了一遍，王虎啪一拍桌子，“戚继光！上一回你把小娟气的跑回家，我们没怪你。这一次你又惹我家王娟生气。难道我王家人是好欺负的吗？” 啊？戚继光愣住了。王虎刚才态度还好好的，现在却突然翻了脸。戚继光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第三十八章 王娟的消息 “小虎，你住口！”王娟不在场，王栋在这个家里还是很有威严的。他一板脸，王虎立刻闭上了嘴。“你妹子是什么脾气，你还不清楚？他们两个闹矛盾，娟儿的原因得占七成！” “继光，小虎喝多了，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你能够考上武举第一名，高中解元，已经完全有资格和娟儿成亲。至于你们两个之间的误会，我相信，凭你的本事一定能很好的解决！” “男人嘛，要学会怎样哄女人。娟儿性格虽说强硬了些，却没有一般女孩那些小心思，很容易哄的。” 说到这里，王栋斜着眼又看向埋头只顾吃的杨文，“杨文，你小子能看上桂兰，算是有眼光！不过你要想把桂兰娶回家，先得帮着继光和娟儿合好。只有继光、娟儿成亲之后，才能轮到你。” 啊？这还带捆绑销售的？戚继光比杨文还要惊讶。 杨文忙不迭地答应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断过。王万户能说出这句话，那就是他和桂兰的亲事已经被万户大人许可了！前提当然是戚继光和王娟先成亲。杨文就是为了自己的，也得想尽办法撮合两人。 离开了南溪万户府，杨文问戚继光，王娟去了扬州她二姨家。我们来的时候她俩刚离开，现在肯定走不远。咱俩现在要是追，肯定能追得上。 戚继光不想追，他想回登州家里守着家人住几天，然后就得回去上班了。工作之余，他还要学文习武，准备明年春天的京城会试。但架不住杨文的软磨硬泡，戚继光最终还是同意了去扬州。 其实他也想追上王娟好好解释，把俩人的误会解开。认识了这几年，他早已经把王娟当成了自己的女人。 往扬州，一路南下。为了尽快追上王娟和桂兰，弟兄二人顺着官道策马一路疾奔。天黑之前，前面出现一座城堡，是大嵩卫，属莱阳地界。 哥儿俩进大嵩卫吃饭住宿，估计明天就能追上。王娟带着桂兰去她二姨家，不可能跑那么快。两个女孩子肯定是一路游山玩水。就算先走半天，也走不了多远。 进城先定好住宿的客栈，又在附近找家饭馆，要了几个本地特色菜，几个馒头一壶酒。哥儿俩打算吃完了，早点儿回去休息，第二天好赶路。 这红烧带鱼、清炒海贝肉，味道真不错。鲜香可口，肉质细腻。再配上店家自酿的土酒，这顿饭吃的舒服极了。 “小二，再给我们盛两碗粥。” “来了——”小二唱了个喏，用托盘送来两碗海鲜粥。大米虾仁煮的粥，点缀着一些小葱花，还没入口就闻到一股清香，让人食欲大增。 戚继光刚用小勺尝了一口，新来的两个食客就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两个人，肤色黑红、身材不高、贼眉鼠眼。其中一个只和戚继光对视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俩人坐的位置，和戚继光隔着两张桌子。那俩一边吃饭，一边小声嘀咕。声音虽低，因为这会儿饭馆里面只有他们这两桌客人，比较安静，戚继光仍然隐约听见了。 就听其中一个说：“那丫头是姓戚的女人，林头这回可有的乐了。” “嘿嘿，那女人脾气大的很，又撕又咬的像只小野猫。不过长得是真水灵，林头就喜欢这个调调。”俩人发出几声贼笑，后面就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两句话不长，却引起了戚继光的注意！姓戚的女人？脾气大的很？会不会是王娟？难道王娟在这里遇见了歹人，被抓了？戚继光越想越像！ 他轻轻碰了碰杨文，用眼神示意注意那俩食客。杨文微微点头。 戚继光用眼角的余光观察那俩食客。皮肤黑红、一身的匪气，明显是混进城的海盗！ 快速吃饭完，叫过来小二先把账结了，两个人离开饭馆。在斜对面，小巷口，俩人开始守株待兔。 等啊等啊，终于，那俩疑似海盗吃饱喝足了，腆胸迭肚走出了饭馆。戚继光打了个手势，和杨文二人迅速跟上。俩人和海盗保持着差不多三十米的距离。海盗走，他们也走；海盗停，俩人也停。 俩海盗走过两个路口，钻进了小巷。戚继光赶紧追上去。拐进巷子，戚继光让吓一跳。那俩海盗站在十米之外，正看着他呢。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跟踪我们？” “为什么？因为你们是贼！”贼子一出口，戚继光已经抡拳头扑上去，照着一个家伙迎面就打！杨文也追过来，四个人厮打在一起。 戚继光使出擒拿手法，三招两式，将其中一人放倒。又协助杨文，把另一个也制服了。拖着俩贼走到小巷深处，戚继光开始审问：姓戚的女人在哪儿？林头又是谁？ 俩人不想说。戚继光拿出匕首把其中一个的胡子刮掉一半，这人立刻说了实话。 “我现在过去。如果你说的是假话，回来就要了你们的命！”戚继光照这货脖子上打了一拳。这人眼一翻，幸福的晕了过去。对另一个也是同样处置。 按照海盗所说的位置找过去，这里也是一家客栈。李记客栈。伙计见来了客人，赶紧迎上来，问客人住宿还是吃饭？戚继光说找人，两个人直接奔后院！ 伙计急忙追过来，“哎，贵客，这后面是我们自己住的地方，不是客房，你们不能去！” 戚继光不理他，继续往后走。伙计追的急了，杨文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是海盗的同伙？” “啊？我不是！咳咳，快放开我！”伙计用力挣扎。 戚继光大步流星来到后院，掌柜和几名客栈工作人员迎了上来。“你找谁？这里不是客房。有事情请到前面大堂说话。” “我是官府派来的！”戚继光心中一动，把他的工作证拿出来晃了晃，“大人吩咐，李记客栈藏的有倭寇，怀疑这里是倭寇窝点。特派我二人前来调查。你们到底是不是倭寇窝点？” “不是！我们绝对不是倭寇窝点！”掌柜吓得赶紧解释，几个工作人员也傻了眼。 第三十九章 女侠现身 “有没有窝藏倭寇，你说了不算，得让我们检查之后，才能下结论。你们都让开！哪个敢阻挠检查，一律以勾结倭寇论处！让开！” 这下谁还敢拦着？掌柜的和后堂工作人员只有在旁边看着，谁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戚继光和杨文两个人挨屋搜查。厨房、柴房、储藏室、杂物间，甚至连茅厕都进去看了。那有什么姓戚女子和所谓的林头？ 那俩家伙说瞎话，骗了我们？戚继光脑袋里刚转过这念头，系着围裙、拿着炒勺的厨师说话了，“两位是哪里的官差？是哪位大人说李记客栈有倭寇？” 掌柜的虽然没说话，但眼睛也是直勾勾的盯着戚继光。显然，厨师提出的问题也是他想知道的。 “山东备倭都司府，丁大帅！怎么，你们有意见吗？”戚继光把眼一瞪。他觉着大嵩卫这样的偏僻小地方，一个客栈的掌柜、伙计、厨师，能知道多少官府信息？山东备倭都司，他们顶多也就是听说过名字吧？ “你们从登州大老远到我们莱阳来抓人？”厨师小声嘀咕着。 嗯？戚继光上下打量厨师。这家伙竟知道山东备倭都司在登州？ “二位上差，”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这回可算证明了清白，我们李记客栈和倭寇没有丝毫瓜葛！二位上差还没吃饭吧？走，去前面餐厅，一荤一素白面馒头，免费供应！请吧。” 人家免费请吃饭，不论丰俭都是一番心意。戚继光无意识的看了一眼那厨师，却见这货一脸的嘲讽表情。那意思似乎在说，你们就是来骗吃骗喝的，还拿抓倭寇当名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知羞耻！呸！ 戚继光不由大怒！本来想回去找那两个海盗严刑拷问，现在也顾不上了。让人怀疑成骗吃骗喝的无赖，谁能受得了？ “后院没有，我还要检查所有客房！”戚继光板着脸，大踏步来到了前面大厅。他拉着掌柜、杨文拽着伙计，“带路！挨着检查客房，不能漏过任何一间！快！” “啊？大人，不能啊。客房里住的都有客人。不能查呀。” 掌柜的苦苦哀求，戚继光却丝毫不为所动。刚才在后院的厨师、几个工作人员也都着跑到前面了。 戚继光说，不让检查，就是客房里藏了倭寇！你们李记客栈要以通倭罪论处！ 掌柜不敢再拦着，刚才那厨师又跳出来了，“你们随便搜查客栈客房，惊吓了房客，我们要到衙门告你们去！”戚继光不理他。这货继续挑衅：“要是搜不出来怎么办？” 戚继光瞥了他一眼，“搜不出来，就继续搜！所有人都不许离开，接受调查！” 厨师还要说，掌柜的气的用眼睛瞪他，“你别说了！再说下去，咱家客栈就要倒闭了！” 有掌柜和伙计带着，戚继光、杨文二人挨着客房检查。敲开每一扇房门，盘问房间内的每一名客人。检查身份证件，盘问从哪里来往哪里去？办什么事？ 顷刻间，李记客栈鸡飞狗跳，完全乱套了。有的客人慌着往外跑、有的匆忙往房间里去。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戚继光并不是检查其他作奸犯科的人员，没有军队或者衙役随同配合。他带着杨文，只是为了寻找姓戚的女人。其实就是为了找王娟。至于什么江洋大盗、骗子窃贼，和他本次行动无关。 一层检查完，刚上到二层。忽然就听见咚的一声巨响，二层最西头的一个房门被人踹开了！戚继光一看，二楼西头走廊上站着俩人，手持宝剑凶巴巴看着房间内。 王娟和桂兰！一看见俩人好端端在这儿站着，戚继光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姐妹俩没出事就好呀！ “桂兰！”杨文惊喜的叫了一声，飞快的跑过去。王娟已经仗剑冲进了房里。桂兰对着杨文招手，“快过来！” 戚继光反而落在了最后。等他进屋的时候，房间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一个倭寇、两个海盗，还有一个昏迷中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双目紧闭，盖着被子，外面只露个头。虽然闭着眼，也能看出长得不错。倭寇赤条条已经死了。身上某部位血肉模糊，估计是受到重创疼死的。 再看王娟宝剑上血直往下滴，戚继光心中一寒，赶紧把目光转移开。 现场审问俩海盗，戚继光才知道，原来昏迷的女人姓齐，不姓戚，是本地齐姓大户家的千金小姐。被倭寇绑架之后，在这客栈里被侮辱了。 王娟和桂兰得到消息之后，一路追踪到了李记客栈。戚继光来的时候，俩人还没到。戚继光在一楼挨门检查客房的时候，两位女侠赶到了。 等王娟踹开房门冲进去，倭寇已经得逞了。王娟这才怒杀倭寇，给被辱的齐小姐报仇！这就是事情的经过。王娟有些纳闷，你们怎么会跑到这里搜查客房？莫非你俩也是来救齐秀英的？ 也对也不对。详细的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先处理案子吧。受害人已经救了，还活着。被侮辱总比死了强。罪魁祸首倭寇已死，帮凶海盗也抓了。不能说海盗，应该叫他们假倭，也是倭寇的一种。 戚继光让客栈掌柜派人去大嵩卫指挥使衙门报信，请官府派人来处理善后。至于你这个李记客栈是停业整顿还是怎么样，听衙门的安排。 还有那个厨师，几次挑衅，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他和倭寇有关联！要不然，别人都不出声，他怎么老是跳出来？ 戚继光话音刚落，掌柜的一跺脚，“对呀！住这房里的客人，就是他介绍的！” “他人呢？” “他刚才说家里有事，请假走了。” “那是知道要犯事，提前逃跑了！掌柜的，过会儿衙门来人，你和他们解释去。” “啊？”掌柜的都快哭了。但是也没办法，谁让摊上这种事了呢？他只能自认倒霉。 城里出了命案，又牵扯到倭寇，大嵩卫人来的很快。戚继光亮出证件，把案件交割就完事了。大嵩卫的军官还连连表示感谢。“有劳戚大人、多谢戚大人。” 第四十章 京师巨变 和大嵩卫的人交接案件。齐家来了人，接走了齐小姐，并对救人的四位英雄千恩万谢。四人离开李记客栈的时候天都黑了，戚继光邀请王娟、桂兰一起去他住的客栈。 戚继光和杨文到了大嵩卫订了客栈之后，两个人就出门下馆子吃饭去了，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到现在还没回去过。马和行李都在客栈里放着呢。 王娟、桂兰也没顾上找地方住。面对戚继光的邀请，俩人并没拒绝。四个人来到客栈，又在隔壁订了两间房。简单洗漱之后，伙计送上茶水瓜子点心。 杨文拉着桂兰私聊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戚继光和王娟。 “娟妹，你受惊了。” 王娟翻个白眼没理他。戚继光尴尬的笑了下，“嘿嘿，当初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让你伤心。咳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对我一片深情，我却把你的一片真心摔得稀烂。” 王娟的表情似乎有些松动，但仍然没露出好脸色。戚继光毫不气馁，继续说心里话，试图感动王娟。 “娟妹，在武举考场，我之所以说那样的话，其实是为了让你脱身。当时那情况，留下肯定是凶多吉少。我是男人，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怎能自己逃走却把你留在那里？” “那时候我就想着，不管有什么样的后果，杀头还是坐牢，都让我来承担！我必须要保证你不受到一点伤害。娟妹，你知道我的心吗？看见你被气走，我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你离开了凶险之地，难过的是我又惹你生气了。好在苍天保佑，丁大人及时赶到，我和杨文才得救。我也得到了武举人第一名，武解元。” “娟妹，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戚继光看着王娟。 王娟也看着他，眼睛中闪烁着泪花，用力点头。“继光哥，其实那次走了之后我就后悔了！我没走远，和桂兰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去找你了。知道你没事，还高中了解元，桂兰我们俩高兴坏了！” 戚继光悄悄把两只板凳挪到一起，和王娟挨着坐。又说了几句话，他去搂王娟的腰。王娟靠在他身上。他又去抱王娟的肩膀，亲人家的脸。 王娟甩胳膊把他推开，站了起来。只留下戚继光惊愕的坐在那里，心里却是懊悔不迭。后悔进展太快，又惹恼了女侠。 王娟眼睛一瞪，下一秒表情又变得温柔了，“继光哥，你我是未婚夫妻，咱们更应该遵守礼节、注意避嫌。我早晚是你的妻子、你迟早也是我的丈夫。你若爱我，就应把夫妻之礼留在新婚之夜，而不是现在。” 人家王娟是真正直呀！戚继光不由得心生敬佩。站起来面对王娟，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个礼，“多谢娟妹，为夫我晓得了。” 王娟噗嗤一声笑了。这才真是人比花娇、一笑倾城。戚继光眼睛都直了，王娟见戚继光这副模样，难得的脸红了一下。从这天开始，两个人再次和好如初。 既然和好了，王娟当然也就不再去扬州看望她二姨了，四个人一块儿返回登州。戚继光一边负责屯田，一边努力学习，提高本领。有王娟这个好陪练，他想不提高都难。 王娟再好，戚继光毕竟是个男人，总被女人压制他也不甘心。好在随着他的勤学苦练，武艺是节节攀升，每天都在进步。不仅学习拳法弓箭刀枪，还练习了马战技巧。 拍马摇枪、跃马舞刀，现在都不含糊了，和王娟基本上也能打个平手。戚继光努努力，也能成为胜利的一方。 过完年，很快就到了二月，该进京城参加会试了。所需要的东西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次，王娟不陪他进京了。不是王娟不想去，是老丈人王栋不让。 王栋当面告诉两人，戚继光进京参加会试，王娟就在家里等他考完返乡。此次进京会试，不论戚继光能不能考中，回来就和王娟办喜事成亲！ 两个人成亲所需要的一切，王栋一手包办了，戚继光只要考试完人回来就行。王栋还半开玩笑的警告戚继光：你可不要考中贡士，被朝中高官显贵看上招做女婿，忘了家乡还有等着你的未婚妻！ 戚继光赶紧躬身行礼，“继光绝不敢忘记娟妹！请岳父大人和娟妹放心，只要会试一结束，戚继光立刻马不停蹄回家乡！娟妹对我的情意、岳父大人的照顾，继光今生永记不忘！” 王娟在旁边加了一句：“你要是敢在京城招女婿，做负心汉，让我知道了。哪怕京城再远，我也会找过去要你的命！” “娟儿，不许胡说！”王栋训斥女儿。在场的人全笑了，只有戚继光笑的多少有些尴尬。 交代兄弟继美在家好好照顾母亲。告别亲人，又和登州卫指挥丁邦彦，以及共事的同僚官兵们告别之后，戚继光和杨文，骑马北上京城。 这一次，戚继光是带着满腔豪情壮志去的，他一心想要考上贡士甚至进士。最好是先考中会元、再考中武状元，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戚继光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考中会元之后，回家就娶了王娟。以后她再也不敢对自己咋咋呼呼，动不动就瞪眼睛发脾气。曾经武功高强的女侠，变成一个相夫教子、对丈夫恭敬温顺的小媳妇！想想都痛快。 一路之上，唯恐错过了时间，两个人顾不得欣赏沿途的风景，除了正常的吃饭休息，其他时间全用来赶路。 这一天，二人来到了天津卫，再往前就进入京师地界了。然而，形势却突然发生了巨变！一个月前，鞑靼人俺答汗，纠集了十万草原大军越过古北口，兵抵京郊！霎时间战云密布、京师震动。 朝廷下达了勤王令。各地勤王大军纷纷赶赴京师，誓要保卫朝廷、保卫皇帝！ 天津卫也陷入了紧张当中。大街上的老百姓，一个个面容严肃、脚步匆匆。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官兵，喊着口令在集结、开拔。 “继光哥，鞑靼入侵、京师在备战，会试肯定取消了。咱俩怎么办？”杨文问戚继光。 第四十一章 勤王师在城外 怎么办？能怎么办？当然要进京城，参加京师保卫战。 “小文，京师危急，朝廷有难，国家正在用人之际。”戚继光那颗隐藏的好战心，已经被满城的紧张气氛成功激活了，“你我自幼习武这么多年，还不是为了报效国家、建功立业？” “如今鞑靼入侵，国家危难，对你我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可是京师，皇帝住的地方。咱俩进京城报名参军，上战场、杀鞑子、立战功，光宗耀祖！” “要是有机会被皇上注意到了，功名富贵还用愁吗？这不比参加什么会试、殿试，考武贡士、武进士强上一万倍？” 说参军打仗比全国武生会试强一万倍是夸张了。不过戚继光把话说成这样，杨文怎么分得清哪头更重要？反正今年的武生会试肯定是办不成了，要是不回去，进京师参军打仗，就成了唯一的去处。 “行，继光哥，我听你的。咱俩进京城，参军打鞑子！” “这才是我的好兄弟！走，去找支部队，看能不能跟他们一起走？” 两个人找到一支正在集合的军队，和当官的把情况一讲。说二人是登州武举，原准备进京城参加武生会试。听说鞑靼人入侵，俩人就想跟着军队进京师，杀敌报国！ 军官提出要检查二人的身份证明。一看戚继光是登州卫指挥佥事，当场被吓一跳。 “戚佥事，你已经是四品武官了，怎么还要参加会试？” 按照如今的考试制度，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只有殿试前三名，才有资格被册封为四品武官。戚继光已经是四品，他还参加科举，这不是闲着没事、多此一举吗？ 戚继光解释，我这个登州卫指挥佥事是世袭的，不是努力得来的。我是想通过武科考试，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看不用祖上余荫，只凭个人真本领，能不能做上四品武官？ “有志气！”军官竖起了大拇指。“了不起！嗯，你既然已经是四品武官了，再让你当一个普通士兵就太委屈了。” “这样吧，我是天津卫的指挥同知，再大的官也给不了你。你先委屈在我的队伍中做一名参军吧。” 戚继光一听，参军也不错，最起码也算是加入军队了。就这样，戚继光做了参军，杨文作了副参军。二人跟着天津卫的勤王之师，赶赴京师。 越接近京师，气氛越紧张。京城附近的老百姓都慌着携家带口南下避难，各地的军队在北上勤王。大路小路上，军队和老百姓挤到一起，每条路上都拥堵的不成样子。 有的勤王军一看，得了，干脆我们也不走大路了，我们走野地。就算走慢一点儿吧，总是好过堵到路上老半天挪不动脚步。 戚继光跟着天津兵也下了路，深一脚浅一脚的走野地。累得腰酸腿疼，终于到了京师城外，要进城却被拦住了。 京师守军告诉他们，现在城里秩序很乱，各地勤王军都得在城外等着。什么时候用着你们了，兵部自然会派人来传达命令。你们在城外头先找地方扎营吧。 京城不是危急吗？鞑靼已经兵临城下，各地勤王大军都赶到了。不让我们立刻出战迎敌，在城外等什么？鞑靼人到底来了没有？ 这些问题不仅戚继光想知道，天津卫来的这位指挥同知也想知道。找人问，根本没人搭理他。指挥同知在天津卫官不小，来了京师完全不起眼。一个把总，就能拿捏他。 “戚佥事，你去打听一下情况吧。我实在不想和这些京城的兵讲话了。” 同知大人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戚继光。戚继光不能再推给别人，不过，他也不想去见那个臭脾气的把总。 城门口站着一群当兵的，有个军官领着。戚继光和杨文过去打听消息。 “各位辛苦。”见面先道辛苦，戚继光明白怎么和当兵的打交道。军官好像耳朵聋没听见一眼，连头都没扭。倒是有个当兵的撇着嘴，看了看戚继光和杨文。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人神情倨傲，说话半点儿礼貌都没有。 戚继光强忍住气，勉强维持着笑容，“我们是天津卫来的勤王师。请问一下，鞑靼人还在京师城外吗？” “问的净是废话！鞑靼要是走了，老子们还会在这儿站着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想，你那么大脑袋，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吗？” “哎，我好言好语问你话，你怎么开口骂人？”戚继光立马就不干了。他是四品指挥佥事，眼前这当兵的连小旗都不是。就是一个大头兵，顶多年纪大点儿。你敢骂我？ “谁骂你了？哪个看见我骂你了？”当兵的开始耍无赖，“你个外地来的土包子，别站在这儿让老子看着心烦，赶紧滚蛋！” “你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你骂我？我也会骂！戚继光手指着对方，破口大骂。 被骂这位顿时恼了，嗷的一声怪叫，张牙舞爪扑上来。戚继光闪身躲开，一记鞭腿踹过去。这京城老兵咯的一声，摔出去两米多远，趴地下就没起来。 这一下，在场的军官和士兵都恼了。 “你敢打人？”“这肯定是鞑靼人的奸细！”“捉住他！快把这奸细抓起来！” 当兵的纷纷扑过来。附近的军民都在往这边看，好像真出了奸细一样。 “我们不是奸细，你少冤枉人！”杨文不答应，大声反驳着。 “是不是奸细你说了不算，先抓起来再说！快上，捉住他们！”军官大声下命令，当兵的抄起了刀枪。 “我们是登州卫的，来勤王的！不是奸细！”戚继光赶忙解释着。鞑靼人杀到京城，强敌在前，戚继光不想自己人再闹窝里反。 他是这么想的，那军官不怎么想，当兵的也不这样想。一群人各抄兵器围过来，戚继光要是不反抗，就只有和杨文俩人被抓了。 没办法，两个人抽刀在手，准备自保。就在这时候，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这支队伍，盔甲鲜明、旌旗招展。中间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提大刀。坐在马上，威风凛凛！ 第四十二章 锦衣巡城 队伍中有人大声问：“城门口，干什么呢？” 正指挥人抓戚继光的军官看见了，赶忙回答：“大人，这里发现两个奸细，我们正在抓奸细！” 戚继光转身一看，心中顿时一阵惊喜。他举起手臂高呼：“陆大人，是我，我是戚继光！”坐在马上金盔金甲的大将正是锦衣卫大头子，皇帝头号心腹陆炳。 陆炳听见有人叫他，顺声音看过来，“你是戚继光？” “对，大人，就是我！登州戚继光！” 那位刚才还叫人抓他的军官，脸色瞬间大变。“你认识陆大人？” “当然。我和陆大人是老朋友了。几年前我就认识他，陆大人帮了我好多忙。” “哎呀，你不早说！你们快把兵器都收起来！戚继光是吧？戚兄弟，走，我带你去给陆大人见礼。”军官慌忙把刀收起来，换上一张笑脸。 戚继光可没笑，“不必了吧。你刚才还说我是奸细，又是带着人来抓我。我可不敢和大人您称兄道弟。” 军官脸上挺尴尬，想发火吧，看看那边的陆炳和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再他借个胆子也不敢。犹豫片刻干笑着拱手，“戚兄弟，刚才是我的错。你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嘛。” 戚继光也不愿意太过分。这几个明军不过是身在京师，自以为高人一等看不起外地人。主要是没给自己造成什么损失，何必和这种人计较呢？ “算了吧。”戚继光摆了摆手，叫上杨文，去见陆炳。军官在旁边跟着。离得近了，他先说话：“陆大人！我把戚继光送过来了。我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之前是个小误会。” 陆炳淡淡的看他一眼，连话都没接，目光转到了戚继光身上，“继光，你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怎么没去找我？” “今天才到，我跟着天津卫勤王军一起来的。他们在那边扎营，我来打听一下京师的情况。” “天津卫勤王军？你不用回去了，随我进城吧。” 戚继光想去和天津卫带队的指挥同知打个招呼，一路上人家挺照顾他的。还让他做了参军。不打招呼就走，显得不仗义。 “继光做事还是这样仁义。这事交给我了！”陆炳对身边的锦衣卫吩咐两句，这位骑马去找天津卫的勤王军了。 戚继光和杨文加入陆炳的锦衣卫队伍。带他过来那军官还想说什么，陆炳催马就走。过来一名锦衣卫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开走开，别挡着路！” 进城的路上，戚继光把自己来京城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先是进京城参加武生会试，走到天津卫听说鞑靼人进犯京师，他这才跟随勤王之师来到了京城。 讲完之后，戚继光问陆炳，鞑靼军队退了没有？ 陆炳叹了口气，摇摇头，“鞑靼人还在京师郊外。贼兵在密云、怀柔、昌平、通州等处纵兵四掠，烧杀无数。蓟辽总兵罗希韩兵败，如今的京师形势十分危急！” “陛下已经下旨，命来京应试的武举全部参与守城。继光，你来得正好！勤王军你就不要去了，留在锦衣卫吧。我给你找出战的机会，只要立下战功，我就带你觐见陛下！” “多谢大人！” 戚继光跟着锦衣卫进了京城。陆炳邀请他到家里去吃点儿东西休息一下，两个人好好聊聊。戚继光也想和陆炳走近一点，人家有权有势、又帮过自己那么多忙。 但这次进京城他是为打仗来的，和陆炳聊天拉关系什么时候不行？打仗的机会要靠自己去争取，哪能什么都靠人家陆炳？ “哈哈，我果然没看错！继光真是一员良将。这样吧，我让李超带着你在城内巡逻。负责维护秩序、抓捕奸细。鞑靼人一来，城里的奸细全都蹦出来了。你要能抓几个奸细，也算是立了功。” 戚继光再次表示了感谢。他和李超从登州一别，一直到今天才再次见面。当时俩人就携手打过倭寇，再见面，彼此都觉得亲切。 “继光，想不到咱哥儿俩又见面了！”李超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也更俊了。杨文，你也跟着来了。” 打过招呼之后，李超神秘的告诉戚继光，要带他去见一个人！ 要见谁？戚继光想遍了也猜不出要见的是谁。等见着了，他这才喜出望外的过去拉着人家的手，“文长兄，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原来，李超带他来见的是徐渭徐文长。 再次见到戚继光，徐文长也很高兴。聊起登州分手之后的经历，徐文长叹了口气。几个人中就数他混的最不如意。胡宗宪跑通关节，被任命巡按御史去了宣府。 那段时间徐文长正好得了一场重病，胡宗宪去宣府的时候就没带他。等到病好了，他持才傲物的性格，又让所有京师权贵没一个敢用他的。最后生活都成了问题。 快揭不开锅的时候，他找到了李超。李超看在戚继光的面子上，帮他找了个工作，给几个有钱的商人家孩子当家庭教师。虽然发不了财、也没什么前途，但基本生活总算有保证了。 戚继光知道徐文长的处境之后，告诉他，教孩子的事你也别干了。现在京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跟着我们一起对付鞑靼的大军吧。凭你的才华，教孩子学识字，太委屈了你！ “承蒙继光不弃，文长愿效犬马之劳！”徐文长激动地抱拳行礼。 “哎，说什么犬马之劳？文长，我们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国家办事！”戚继光赶紧把徐文长拉起来。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像中了大奖一样，高兴坏了。 就这样，徐文长也加入了巡城队伍。李超带着五十名锦衣卫，在京师城中巡视，发现有人散步不良消息的，立刻逮捕送进大牢！ 巡视到北边的德胜门，发现这里聚集了不少军队。 鞑靼军犯境，城门附近集结军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德胜门这里的军队，却显得不太正常。当兵的一个个交头接耳，将领们也都是气色不正。 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第四十三章 放百姓进城 “继光稍后，让我去打探一番！”徐文长急着要找机会表现。眼前既然出现了异常情况，他立刻主动请缨去打探。 戚继光和李超、杨文让队伍停下来，原地休息。等着徐文长打探消息回来，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过了好一会儿，徐文长才跑回来。去的时候，精神头十足，回来的时候，却有些闷闷不乐。戚继光看着纳闷，问他打听出什么消息了，怎么这副表情？ 徐文长把事情一讲，戚继光气的肚子都疼了。 敌军大兵压境，京城形势万分紧张，高居庙堂的当权者们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简直是荒唐至极！无脑至极！ 土默特部首领俺答汗率领鞑靼大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杀到了京师郊外。怀柔、通州等京畿重镇相继遭袭，鞑靼人对这些地方的百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烧杀劫掠。 危急临头，权倾朝野的宰相严嵩和兵部尚书丁汝夔，竟下令所有在京师的军队不许出击！只允许坚守城池。禁止任何人擅自出战，以免激怒鞑靼军队、致使京师陷入危险之中。 这叫什么狗屁命令？投降派都不是你们这么干的！你们只守着京城，外面的密云、怀柔、昌平、通州都不要了吗？那里的老百姓都不是大明朝的人了吗？任凭鞑靼人随便屠杀抢掠吗？ 你们对得起朝廷每月给你们发放的丰厚工资吗？ 这还不是最让人生气的。把戚继光气到肚子疼的，是眼前这座德胜门正在发生的事情。 京郊百姓受不了鞑靼人烧杀掠夺，携家带口，拼命想要逃进京城避难。哪知道，好不容易跑到德胜门外了，却发现城门紧闭，不让进城！ 城外的百姓恳求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守军不敢擅自开城，向上汇报。结果，新上任的平虏大将军仇鸾却禁止开放德胜门。理由是担心鞑靼奸细混在这些老百姓里面，借机夺取德胜门、攻进京城！ 德胜门的守军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的老百姓在城外哭叫，却不敢违抗命令开城门。百姓们就在城外，伤病的缺医少药得不到治疗，饥渴的没有食物和水。和京城近在咫尺，却如隔天涯！ “继光，我还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你只当做街头闲话，听听就得了。我听说，仇鸾在被任命为平虏大将军之前，担任的是大同总兵。” “鞑靼人最先进攻的目标是大同。仇鸾送给俺答汗一千两黄金做贿赂，使得鞑靼军改变方向，从古北口一路杀到了京郊！仇鸾还趁着鞑靼军四处烧杀掳掠，他也让手下军队辫起头发，化妆成鞑靼人劫掠百姓。” “这个畜生！”戚继光听完了，气的七窍生烟。 “继光，此事未经证实，也许是鞑靼人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目的是为了迷惑我朝军民，惑乱我们的军心。”李超在旁边提醒道。 “嘿，李兄，这还用得着放假消息吗？事实就在眼前！百姓们惨遭外族屠杀，咱们自己国家的军队不去救援。老百姓九死一生逃到京城门外，他们却关上城门，不放人进城。他们还有什么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李超无话可说。 “跟我去打开城门，放百姓们进城！”戚继光挥手招呼锦衣卫官兵。 李超迟疑了一下，就带着人马跟着戚继光来到了德胜门前。锦衣卫一来，城门这里当兵的纷纷让开。负责的军官过来相见。戚继光一见面，就让他打开城门！ 这位先是吃了一惊，又问戚继光开城门是谁的命令？他是奉了上司的军令在这里坚守德胜门，没有军令是不能打开的。 “城外的百姓没吃没喝、缺医少药，你看不见吗？”戚继光指着这位的鼻子怒叱，“你是大明朝的军人，吃的穿的都是民脂民膏。不保护明朝的百姓，你当的什么兵？” 军官变了脸色，问戚继光，城外那么多老百姓，万一里面藏了鞑靼人的奸细怎么办？ 戚继光冷笑，“现在城里的鞑靼奸细还少吗？因为害怕混进鞑靼人的奸细，就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自己国家的百姓渴死、病死、被异族杀死而不去救。难道你因为担心吃饭塞牙，从此就不吃饭了吗？” “国家养你们这些军队是干什么？有奸细，你们不会抓吗？敌人搞破坏，你们不会打吗？你们手里拿的刀枪弓箭，都是烧火棍吗？” 戚继光连续几个问题，把守城军官问得哑口无言。 “快打开城门！”戚继光对着军官大吼。 “请问大人姓名，在锦衣卫身居何职？” “戚继光，指挥佥事！”戚继光是登州卫的指挥佥事，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他只说了职务，没说隶属于哪个卫。 “锦衣千户，李超！”人家李超倒是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职务。 “好，二位锦衣大人有令，末将尊令就是！打开城门！” 沉重的德胜门终于吱呀呀打开了，把守城门的明军官兵严格盘查进城的百姓。不是说城门一打开，就放任外面的老百姓一窝蜂的跑进来，不管了。 得防着鞑靼人的奸细趁机混进来。戚继光、李超也没走，他们带着锦衣卫巡城队在这儿监视着，协助守军清查奸细。 还别说，在这次排查当中还真就查出了十几个奸细！有的是排队快到跟前了，扭头就跑被抓的；有的是表情慌张被识破的；也有的是身藏利刃被发现的。 不过放进城一万多人，才抓了十几个奸细，这买卖怎么算都划算。毕竟，这上万人的生命安全得到保证了。 从下午一直到天黑，城外的一万多老百姓还没有全部进城。逐人排查没那么快。抓捕奸细也耽误时间。等到晚上七点多钟，天都黑下来了，外面还有将近一半人没有进城。 德胜门关闭，没进城的百姓们在城外喧哗声一片。戚继光过去问怎么又把城门关上了？ 守城军官告诉他，今天不能再放人了。往常不打仗的日子，天黑之后德胜门也是要关闭的。天黑了，光线暗，不利于排查，奸细容易浑水摸鱼混进城。明天上午再继续开城放人。 第四十四章 开关城门之争 晚上戚继光和李超去找陆炳汇报白天巡城发生的事情，主要是打开德胜门放百姓进城这件事。 毕竟这里面隐约牵扯到仇鸾，还是提前和陆炳打声招呼为好。免得仇鸾和锦衣卫结了仇，陆炳作为锦衣卫大首领却还被蒙在鼓里。 陆炳刚见到俩人的时候，脸上还笑嘻嘻的。还开玩笑的问戚继光率领锦衣卫巡城，是不是特威风、特来劲儿？等听完戚继光讲述德胜门的事情之后，陆炳的脸立刻黑下来了。 两边嘴角下垂，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凶光四射。戚继光都吓一跳，他从没见过陆炳这么凶。不愧是锦衣卫大头子，发起火来真吓人。 “哼！好他个仇鸾，竟敢做出这种事？继光、李超，你们两个能确定，德胜门守军讲过那样的话？” 戚继光是听徐文长讲的，不过这时候，他肯定不会把徐文长交代出来的。 “确定，这事情绝不会有假。不过大人，我们打开德胜门放百姓进城的事情，可能得罪了仇鸾。我怕他因此而记恨锦衣卫，甚至记恨大人。” “我给大人您惹祸了。如果仇鸾找上门，请大人把我交给他就是。我绝不敢连累大人和锦衣卫。” “哈哈哈哈！”陆炳大笑。这笑声却和高兴没有半点儿关联。“继光，你把我姓陆的当成什么人了？也莫说仇鸾不会来找我，他就是找上门，我会把你交出去吗？” “德胜门的事情，你们做的对！放百姓进城这件事，办的好！城外的百姓都进城了吗？进了一半？明天继续开城放人？这样，今天你们带了五十人过去，明天加一倍，带一百！” “明天你们俩带一百个人过去，到德胜门守着，监督守军开城放人！明天找机会我也去德胜门走一趟，看谁敢阻拦开城门放百姓进城避难？” “大人真是菩萨心肠！进城的百姓若是知道，定会感念大人的活命之恩！我曾听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人此举，一下子就救了成千上万人！” 陆炳看着戚继光的表情有些奇怪，“继光，救百姓的是你，菩萨心肠的也是你。你怎么说到我身上了？” “是大人把我带进的京城，也是你让我随同锦衣卫巡城。现在还是你给我和李超撑腰做主，就算是面对位高权重的仇鸾，大人你也没有丝毫惧意。” “仇鸾贪功怯战、残害百姓，大人听了之后立刻义愤填膺，并且命令我和李超二人带领更多的锦衣卫去德胜门解救百姓。若不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岂能做出这样的事？” 戚继光虽说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他说的都是事实。陆炳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好你个戚继光，竟然也会说奉承话。不过我爱听！明天把百姓全部放进城之后，你想一条能够让鞑靼退兵的好计策，我带你面圣！” 面圣，就是见皇帝！一般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要是能把皇帝哄高兴了，从此官运亨通、步步高升，还不是顺理成章吗？ 第二天一大早，戚继光就和李超、徐文长、杨文，带着一百名锦衣卫来到了德胜门。一到城门口，就喊守军开门放人！ 守军刚吃过早饭，正在这儿唠闲嗑。德胜门的守将看见昨天那帮锦衣卫又来了，人比昨天还多了一倍。不敢怠慢，马上指挥手下进入各自岗位，开城门放人进城。 流程和昨天一样。外面的老百姓进城可以，但是得挨个儿接受检查。进城的速度并不快，但总算是放开了口子，百姓们排着队依次进城。 快到中午的时候，来了一队官兵，到这儿就把德胜门老百姓进城给叫停了。 “停！快停下！谁让你们开城门，放人进城的？朝廷的命令你们不知道吗？赶快关上城门！” 城门守将跑过来。新来的将领指着城门守将劈头盖脸的训斥。进城的队伍被截断了，城门在缓缓地合上。 戚继光带着人就过去了，“住手！你们干什么？没看见那么多的百姓还在城外吗？为什么关城门？打开！” 城门守将看向新来的将领。新来这位见戚继光这些人都带着锦衣卫的标识，不敢轻慢，先抱拳行礼，然后告诉戚继光，他是奉了平虏大将军仇鸾命令来的。 关闭城门，禁止出入，这是朝廷的命令。没有皇帝圣旨，任何人不能私自开城门！ 戚继光指着城外问这位，你不让开城门，外头那么多老百姓怎么办？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有伤病的，谁给他们抓药？谁给他们治疗？难道你要看着他们死在城门外面吗？ 德胜门外一旦出现大量人员死亡，这个责任你能承担吗？你担得起吗？ 这人把脸一扭，“城外之人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我只是在执行朝廷的命令！” “与你何干？与你何干？”戚继光连说了两遍，越说火气越大。他正想出手教训这家伙，突然，城头上传来一片喧哗。就听见有人高喊着，“不好了，鞑靼人来了！” 啊？戚继光大吃一惊，赶紧跑上城头往外看。就见远处，烟尘滚滚，一支鞑靼骑兵驾着尘土而来。城外的老百姓可吓坏了。对上鞑靼骑兵，百姓们就是待宰的羔羊！ 成百上千的人在城外哭喊着：“求求你们了，军爷，把城门打开，放我们进去吧！” 城上当兵的朝下面喊：“我们不敢开呀。朝廷有命令，不许开城门。你们快走吧，鞑靼人来啦！” 百姓们有一部分人撒腿跑了。但是人的两条腿，怎么跑过马的四条腿？鞑靼骑兵分出一拨人追过去，把那些逃走的老百姓全给砍倒了！ 剩下的挤到城门下，大声哭叫着让开门。鞑靼骑兵已经越来越近了。闪亮的弯刀、狰狞的鞑靼军、奔跑的胡马，越来越清晰！ 戚继光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仓啷啷，拽出钢刀，指着城头上的明军，“打开城门，打开！谁敢不开，我要他的命！开城！” “朝廷有令，谁敢开城？”新来的将领，丝毫不落下风的和戚继光硬怼。 第四十五章 追击鞑靼骑兵 戚继光和这将领正争执不下的时候，又来人了。这一回来的是锦衣卫大头子陆炳。 陆炳亲自来德胜门查看情况。哪知道他一到这儿，就看见戚继光和一员将官站在城头上对峙。陆炳当然要给戚继光撑腰，他拦住两人。 “都住手！别吵了！怎么回事？戚继光，你下来，告诉我这里出了什么事？” 戚继光一看后台来了，赶紧跑下城头报告实情。“大人，城外的百姓正在进城，我在这里帮忙。他一来就让关城门，不管外面老百姓的死活。” “现在鞑靼军队来了，他还不开城。城外还有那么多百姓，我不能眼看着咱们大明人被鞑靼肆意屠杀！求大人明断！” “鞑靼人来了？”陆炳也吃了一惊。他急忙跑到城上观看，这时候鞑靼人已经开始杀人了。城外的百姓四散奔逃，鞑靼骑兵挥舞着钢刀长矛，到处追杀！ 看着老百姓成群成片被残杀，血流满地，陆炳气的眼睛都快喷火了。“戚继光，带上锦衣卫的人马，出城赶走鞑靼人，把百姓救进城！” “遵命！可是城门不开，末将无法出城。”戚继光收起雁翎刀，从当兵的手里抢了一杆长柄的偃月刀。这玩意儿最适合马战。 “打开城门！”陆炳对着原有的和新来的两名守城将领愤怒的咆哮着。 俩人稍微一犹豫，陆炳就抽刀出鞘，恶狠狠瞪着二将，“你们想死吗？来人，把这二人给我拿下！” 这是在德胜门，守军的防区。要在人家的地盘抓人家的长官，锦衣卫大头领就有这能耐。 “等一下！”后来的将领发出惊叫，“陆大人，末将这就开城门！快开门！开城门！” 当兵的这才手忙脚乱的去开大门。戚继光盯着缓缓打开的城门，翻身上马、手持大刀，做好了冲锋杀敌的准备。 “继光，”徐文长凑过来提醒，“鞑靼人擅长齐射，可不好对付呀。我们要取胜，最好有一些远距离杀敌武器。我看城门军这里有不少弩箭和火枪。反正他们也用不着，不如我们借来使使。” 嗯？戚继光用目光往四周围看，还真是！锦衣卫官兵都是随身佩戴绣春刀，身穿飞鱼服。抓贼捉奸是行家，上阵打仗，还真就不一定打得过强悍的鞑靼骑兵！ 别把这帮人带出去，却打不过鞑靼骑兵，弄一个损兵折将灰溜溜的跑回来，陆炳的脸上也不好看。 再看这些城门守军，有的背着弓弩、有的扛着火枪。装备这么精良，却不敢还击，甚至连自己国家的老百姓都保护不了。你们拿着这些好东西，不是浪费吗？ “李兄，”戚继光和李超商量，“咱借他们的弩箭和火枪使使怎么样？” “我都听你的！”李超多干脆，答应了戚继光之后，立马命令麾下锦衣卫官兵：把城门守军的弓弩、火枪，都拿过来，咱们出城打鞑靼人用！ 锦衣卫们答应一声，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去，直接动手抢。拿过来吧你！老子们出城杀敌，你们在这儿享福，拿着这些也没用，交给我吧！ 城门守军不想给，两边又发生了撕扯。陆炳在城头上站着没下来，现场情况他看的一清二楚。陆炳也担心他的锦衣卫能不能打仗？蓟州的边防军都打不过鞑靼骑兵，锦衣卫能行吗？ 现在一看锦衣卫在抢守城军的弩箭和火枪，对方不给。陆炳立刻威胁二守将，“让你们的人交出弩箭、火枪！哪个敢私藏，一律以通敌论处！” 这俩守将都快哭了。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弩箭和火枪本来就是我们的装备，你们想要，最起码得客气一点儿吧？哪有这样的，不给硬抢，抢不到就是私藏通敌？ 眼看着城门已经打开了，两个守将也不敢耽误，赶紧命令手下的官兵，把弩箭和火枪给他们！他们要什么给什么，谁也不能不给！ 锦衣卫的官兵们一看，既然你们这么大方，那我们也不客气了。除了弩箭和火枪，长矛、长柄刀，包括头盔。反正能拿的全都要。 城门大开，跑进城的老百姓却并不多。大部分都四散跑开，正被鞑靼骑兵漫山遍野的追杀呢。有一伙儿鞑靼骑兵甚至奔着敞开的城门杀过来了。虽然离得远，但要是不管，十分钟之内准能跑进城。 “快！快！所有人集合！准备作战——！”戚继光大声下令。 锦衣卫官兵听见之后，放下手头的活儿，迅速上马列队。几分钟之后，列队完毕。戚继光举起了偃月刀，“随我冲锋，杀鞑靼！杀呀——”他一马当先，冲出了德胜门。 锦衣卫和鞑靼骑兵面对面的冲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鞑靼人开始射箭，嗖嗖嗖，箭似飞蝗！锦衣卫们拿起弩箭还击。弩箭射程不次于弓箭，操作简便，能够连续发射。 鞑靼骑兵敏锐的察觉出己方火力不足，领头的调转马头，画了个弧线跑开。后面的骑兵跟着，在离戚继光和锦衣卫还有不到一百米的时候，双方错开了。 本来这对骑兵作战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情。能打，就面对面的交锋；打不了，就在双方交锋之前错开。但鞑靼人的这一正常战术动作落到戚继光眼里，却突然给了他灵感。 “弟兄们！鞑靼人跑了！他们害怕我们的弩箭，不敢和咱们硬碰硬！各位随我追过去，杀鞑子，救百姓！杀呀——！” “杀鞑子！救百姓！杀呀——”锦衣卫们被他激出了性子，怒吼着，随他一起追击鞑靼骑兵。 追击战本来是鞑靼骑兵横扫全球的战法。草原骑兵从会走路就学会了骑马，他们可以倒座马背上，往身后射箭，杀死追兵。弩箭杀伤力再强，也很难通过追击骑射，消灭鞑靼骑兵。 戚继光面临的就是这个世界难题。他追着追着，迎面突然飞来一支箭！他刚用手上的偃月刀磕开，又飞过来一支！吓得他赶紧带住马。这谁敢追？ 明军队伍停了下来，鞑靼骑兵转个圈，又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首战告捷 “使用弩箭迎敌！”戚继光大声下令。锦衣卫们纷纷端起弩箭，做好了交战准备。 戚继光也拿起弩臂，放上一支箭。无意间，他看见杨文身后背了一个长家伙，两边露头，像根棍子。他随口问了一句：“杨文，你背的什么东西？” “你说这个？”杨文拍了拍肩膀上漏出那半截，“火枪呀。咱从守城军手上抢的可不只是弩箭，还有火枪呢。” “火枪？快拿来让我看看！”戚继光早就知道明军装备的有火枪，在登州他就见过，但是一直没有使用过。现在突然来了兴趣。 杨文把火枪摘下来，递过去。戚继光向杨文打听火枪的使用方法。杨文一步步教他：放火药、装子弹、端枪瞄准、点火。这种是最初级的火枪，也叫火绳枪。 戚继光瞄准跑在前面的一个鞑靼骑兵，嘭的放了一枪。响声震耳、烟雾缭绕。 官兵们好像听到了发令枪响，纷纷发射弩箭。啪啪啪，箭如雨下。敌人还没进入射程，锦衣卫已经开始放箭了。 射箭得有间隙，每个人的臂力不同、射箭的准头也不一样。但弩箭不同，只要端起来瞄准扣，会扳机就行。操作简单、使用方便、杀伤力大。 锦衣卫不断发射弩箭，从鞑靼人在射程外一直到进入射程。鞑靼骑兵像下饺子一样，劈里扑腾人仰马翻。 鞑靼人的骑术就是好，眼见势头不对，后头的立刻扯缰绳带马改道，拐个弯又跑了。 “继光哥，咱们追吧！”杨文跃跃欲试。 “不用，他们还会再回来的！”戚继光才不会干追击鞑靼骑兵这样的傻事呢。 一个是骑术没人家好，追也追不上。再一个，骑马射箭本来就是鞑靼军的强项。以己之短、攻敌之长，这样的不智行为，戚继光哪会干？ “六十个人下马，十五人一排，排成四排，准备火枪，弓弩！杨文，你带二十个人，去左翼；李超，你带二十个人去右翼。一旦鞑靼人撤退，你们从左右两翼包抄，用弓弩杀敌！” 戚继光虽然人少，却仍然摆出了个口袋阵，等待鞑靼骑兵自投罗网。十五个人排成四排，前两排火枪、后两排弩箭，组成一个能够连续杀敌的阵型。 还少一排盾牌手，戚继光觉得稍微有点遗憾。主要是他们出来的急，没带盾牌。要是前面再来十五名盾牌手，这才是真正的无敌杀阵！ 不过，就这个阵型，收拾一小队鞑靼骑兵，已经足够了。 戚继光预料的不错，时间不长，那队鞑靼骑兵不甘心失败，又转回来了。看见明军下了马，鞑靼骑兵可高兴坏了。 在马上让你们侥幸赢了两阵，下了马你们不就成任我们宰杀的小羊娃子了吗？这帮明军简直蠢透了！领头的鞑靼将领手举弯刀在头上划了个圆弧，“儿郎们，跟我上！宰了这帮该死的明人！杀！” 鞑靼骑兵跟着他们的千夫长，催战马、舞钢刀，嗷嗷叫着冲了过来。 看着敌人飞快的接近，戚继光的心怦怦的跳着。徐文长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把刀，昂首挺胸、面色如常。 大地在颤抖，马蹄声隆隆，敌人在快速接近。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端枪！”八十米、“瞄准！”七十米、六十米！“一排火枪，开枪！” “嘭！”第一轮火枪发射。鞑靼骑兵像下饺子一样纷纷坠马。 “二排火枪，开枪！”“嘭！”第二轮枪响，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一排弩箭，射！”“二排弩箭，射！”“一排火枪，开枪！”…… 就这样一轮又一轮，火枪打完弩箭射，弩箭射完火枪打。 眼看着手下骑兵不断的倒下，还剩最后几十步，却怎么也接近不了明军。千夫长心里明白，再不走，今天就得全军覆没，全死到这儿！ “撤！”满心不甘的大吼一声，鞑靼骑兵还像之前那两次一样，转弯改道撤退。 早就在两边等着的杨文、李超，一看鞑靼骑兵撤了，俩人立刻率领各自二十名锦衣卫，策马追上来！也不往近处去，看看差不多进入射程了，立马发射弩箭！ 鞑靼骑兵连续三次吃了败仗，损失了超过一半人手，哪还有心思继续骑射作战？士气没了，箭也射不准了。被李超和杨文从两翼再射倒一批，剩下的鞑靼人完全没了斗志。 剩下的鞑靼人仗着骑术精湛，拼命冲出包围圈，甩开两翼的包围，落荒而逃了。戚继光首战告捷！缴获的胡马、兵器、盔甲无数。 至于钱财，鞑靼人要是有钱的话，会来侵略大明吗？因为他们穷，没钱、缺少基本的生活用品。看见大明富得流油，这才会南下冒险发动侵略战争。 李超问戚继光，用不用把鞑靼人的脑袋割下来，拿回去领军功？当年大秦军队就是以人头记军功，以后汉唐等王朝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前线官兵却大部分都有这习惯。 戚继光却没有收集人头的爱好。那玩意儿血不拉几的，看着就瘆人。每人腰里挂俩人头，吐着舌头睁着眼，比恐怖片还恐怖，晚上还睡得着觉吗？ 戚继光禁止用人头换军功！他给李超杨文等人的解释是，咱们用不着。有这些缴获的胡马、兵器、盔甲，还不够证明我们的功劳吗？有陆大人在，我们的战功肯定不会被清零！ “咦？那是什么？”返回途中，杨文突然指着一个方向发出诧异的叫声。 戚继光一看，在离他们二三百米之外站着几个人，都低着头。应该不是鞑靼人，鞑靼人都骑着马。这些人在地下站着，旁边也没马。既然不是鞑靼人，那就是明朝人。走，看看去。 戚继光的队伍全都骑着马，每个人都有两到三匹。骑一匹，旁边再牵个一两匹，甚至两三匹。当年鞑靼大军横扫欧亚大陆时，听说就是一个人两三匹马换着骑，吃喝拉撒都在马背上。 走得近了，看清楚了，地下躺着一地的死尸！这几个人正在死人堆里翻着什么。 第四十七章 觐见皇帝 戚继光的军队一来，倒把这些人给吓一跳。他们撒腿就想跑，被锦衣卫给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锦衣小旗厉声质问其中一名老者。 老头战战兢兢的说，他是通州人，一家子都被鞑子给抓了。带着走到这里，鞑子兵突然发了野性，开始杀人。他们几个是装死，躺在死人堆里侥幸活了下来。 鞑子兵走了之后，他们开始寻找亲人的尸首，打算掩埋了。别人管不了，自家亲人总不能暴尸荒郊，任凭野兽啃食。 说到这里，老头看了看眼前这些军队，“你们是朝廷的官军吧？来割人头的？稍等片刻，等我们把亲人尸首找出来，剩下的你们随便。” 戚继光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听完他心里咯噔一下，老头怎么知道这种事？难道说，他见过有人这么干？大明军队都在京师城里，各路勤王军在京城以南，那是谁在割死人头冒领军功？ “老人家！”戚继光从马上跳下来，语气和蔼的问老者，“你在哪里见过有朝廷军队割死人头的？” 老头先是不敢说，后来见戚继光不像有歹意，这才说他见过几回。那些人虽然也梳着辫子、穿着鞑靼人的衣服，说的却是汉话，一看就是汉人。 你们没梳辫子，也没穿鞑靼军装，你们来这里难道不是收割人头的？ 戚继光心里五味杂陈。徐文长和他讲过，仇鸾就曾经暗令手下辫起头发，假冒鞑靼军，对京郊百姓烧杀抢掠！既然仇鸾连冒充鞑靼兵劫掠百姓的事情都能干出来，割死人头冒领军功又算什么呢？ 其他明军，不是在京城，就是京城以南。只有仇鸾的大同兵，才有可能出现在京城以北。这事除了他没有别人！ “老人家，我们确实是官军。不过，我们却不割死人头。”其他再多的解释也没用。戚继光告诉老头，别找了。既然这些人都死到一起了，干脆把他们也埋到一起吧。到了阴间，也好作伴。 锦衣卫们纷纷下马，一半人警戒，一半人挖坑。挖了老大一个坑，把所有的尸首全部放坑里，填土掩埋。砍了根几根柳树枝插上去做记号。 戚继光告诉这些人，鞑靼军并没有走远，你们留在这里，迟早也要被害。我现在回京城，可以把你们带回去，离开这危险地带。 戚继光指挥锦衣卫挖大坑、集体埋尸体的时候，这些人虽然心里不满意，却谁也不敢出声。现在听说这位将军能带他们进京城，这些人喜出望外，感激不尽。 锦衣卫缴获了几百匹胡马，都是鞍韂俱全。腾出几匹，让这帮人都坐上去，一起回京城。 陆炳一直在德胜门没离开。圆圆的看见他的锦衣卫回来了，急忙命令开城门，迎接得胜之师凯旋！ 陆炳没想到戚继光只带一百锦衣卫出城能打胜仗，在他心里，只要戚继光能活着回来那就是胜利！ 哪怕戚继光只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回来，陆炳都会说力克群敌、他凯旋回归。更别说出城的锦衣卫全回来了，还带回来这么多匹马。这不是胜仗是什么？ “继光，辛苦了！”陆炳跑过去拉住战马的缰绳，戚继光赶紧从马上跳下来。李超、杨文、徐文长也都下了马。往戚继光身后一站。 “各位，你们都是英雄！你们舍生忘死，为我大明朝立下了赫赫战功！陆某一定在陛下面前，替各位请功！”陆炳比戚继光他们几个打仗的还要激动。 德胜门的守军都跑过来围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无不羡慕。 “大人，我有一件重要事情，需要单独向大人报告。”周围人太多，有些话戚继光不想让外人知道。 陆炳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命令德胜门两位守将严守城门，防范鞑靼人偷袭。随后，陆炳带着戚继光和打了胜仗的锦衣卫，趾高气扬的返回锦衣卫衙门。 当兵的回营房卸甲休息，死者家属们安排到一个空房间，给他们准备了吃喝。 李超、杨文去营房和当兵的在一起，徐文长招呼这些死者家属。戚继光单独向陆炳汇报。 陆炳听完，眉头紧锁，“继光，你所说可真？” “千真万确！死者家属我也带回来了。徐文长正陪着他们。” “这次你杀伤了数百鞑靼骑兵，缴获大批军马、兵器、铠甲，这可是立了一件大功！你先下去休息，哺时我带你去见陛下。” 哺时，就是下午三四点钟。能在这个时间去见皇帝，足可见陆炳的受宠程度。换成一般人，听说要见皇帝，还不兴奋的一蹦多高？戚继光却并没有那么兴奋。 “大人，仇鸾的事情怎么办？” “仇鸾之事你先不要管，先准备下午和我去面圣！”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强硬，戚继光可能会误会。陆炳又补充道：“仇鸾位高权重，正得陛下看中。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很难扳得倒他！” “对付仇鸾，必须一击即中要害！否则后患无穷。此事你不要再提了，我自有主张！你只要准备好下午的觐见即可。” 到了下午，戚继光换上身新衣服，崭新的四品武官服。这也是陆炳给他找的。俩人带着几名随从，骑马来到了西华门。和守门的侍卫打声招呼，陆炳直接带人骑马进了皇宫。 京师皇宫太大了，宫殿楼阁一座挨着一座，戚继光看的眼花缭乱。好不容易来到一座宫殿前，太监往里通报。嘉靖皇帝朱厚熜在御书房接见了陆炳和戚继光。 “文明，”陆炳的字叫文明。嘉靖帝微笑的看着陆炳，“我听说你派手下锦衣卫冲出德胜门，去找鞑靼人打了一仗？胜负如何？” 戚继光站在陆炳侧后，听得心中一紧。皇帝的消息这么灵通？他中午才打完仗回城，下午来皇宫，嘉靖帝就已经知道了？ “托陛下洪福，侥幸取胜。”陆炳声音并不大。 “哦？取胜了？快给朕讲讲，怎么打胜的？消灭了多少敌人，缴获了多少战利品？”嘉靖帝激动的站起来了。 第四十八章 陛下欣赏你 “陛下，他叫戚继光。依规袭父职，现任登州卫指挥佥事。这次率部出击，就是戚继光带一百锦衣卫从德胜门出城，打死打伤数百鞑靼兵将，缴获胡马、盔甲、兵器一大批。” “哦？有这种事？戚继光，你今年几岁？”嘉靖帝一听战绩，立刻对面前这位帅气小将来了兴趣。 “启禀陛下，末将今年二十一岁。”戚继光回答的不卑不亢。他知道，面对位高权重者，越是战战兢兢，越容易被轻视。只有从容不迫，反而容易被对方高看一眼。 “二十一岁？家中还有何人？”朱厚熜竟然有心情打听戚继光的家庭状况。 “我父戚景通，曾任神机营副将，已去世五年。家中尚有母亲在堂。兄弟戚继美今年十五岁。臣打算再过两年，就让兄弟从军入伍，为我大明朝的国防出力。” “唔，不错。戚家满门忠烈。戚景通，我还有些印象，是一员颇有才干的老将军。继光，你二十一，可曾婚配？夫人是谁家千金？” 戚继光心里一咯噔。皇帝问这个干什么？难道真像老丈人说那样，准备介绍媳妇给我？招我当驸马？这可不行，王娟那一关我就过不去！ “陛下，末将尚未成亲。但已经订了未婚妻，是万户南溪王栋之女。当年家父在世之时为我订的亲事。臣已与王家商量好，这次会试回去就成亲。不过，这会试恐怕是考不成了。” “会试？你是武举？你不是袭父职，已经是指挥佥事了吗？怎么还要参加会试？” 嘉靖帝不理解。戚继光就解释，自己是想证明自身能力，不依靠祖上福荫，也可以做出一番事业。朱厚熜夸他有志气。拉完了家常，又谈起戚继光带兵出城打仗的经历。 皇帝问陆炳，戚继光不是你们锦衣卫的人，你怎么把锦衣卫交给他带出去打仗？陆炳做了解释。朱厚熜听完夸陆炳有格局。 反正不管陆炳干什么，他看着都顺眼。谁让俩人从小一起长大，陆炳又救过他的命呢。在嘉靖帝心里，陆炳就是他最信任的小跟班、小老弟。 戚继光介绍出城打仗的过程，嘉靖帝听得格外专注，不时的还会发问，戚继光都一一解答。 听到京城外面有人冒充鞑靼人抢掠百姓的时候，朱厚熜格外愤怒。他吩咐陆炳暗中调查此事。不管牵扯到谁，都要一查到底！有结果了报告给他。 另外，嘉靖帝想亲眼看看戚继光缴获的胡马，和盔甲、兵器。 东西都在锦衣卫总部放着呢。朱厚熜换上便衣，混到人群里，跟着去锦衣卫衙门。在后院，见到了胡马、缴获的盔甲、刀枪、弓箭。 朱厚熜拿起这个、放下那个，爱不释手。尤其胡马，朱厚熜更喜欢了，以至于当场挑了两匹，让陆炳好好训练，过几天他要来骑马。 皇帝走了。当天晚上，陆炳告诉戚继光，陛下很欣赏你。好好干，将来少不了飞黄腾达那一天！ “戚继光能有今日，全凭大人一路提携！大人的恩德，继光永不敢忘！”戚继光也回报了感激之意。 戚继光继续留在锦衣卫，每天和李超、杨文、徐文长带着锦衣卫在京城巡视。这一天，戚继光带着一队锦衣卫从午门前经过，突然看见一队御林军押着两个人，从皇宫里面往外走。 经过金水桥的时候，见被五花大绑的这两位身穿朝服、头发散乱、没戴帽子。估计这是两位朝廷大臣，犯了什么事。戚继光带住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其中一个走到金水桥头的时候，突然高呼：“仇鸾贼子，祸国殃民，你不得好死！” 当兵的拽着他就走。这人边走边骂，另一个被抓的也开始骂。虽然听得不太清，但是大概意思能明白，就是骂仇鸾。这俩是仇鸾的政敌？ 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戚继光觉得应该想办法，看能不能把那俩人救下来。他往四周围看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官员，也在往金水桥上看。 戚继光一拉缰绳就过去了。这官员被吓一跳。戚继光赶紧跳下马拱手行礼，“这位大人，在下戚继光，是进京参加会试的武举。奉朝廷命令，卫戍京师。” “哦，原来是戚公子。本官张居正，礼部左侍郎。不知戚公子找本官有何事？” “原来是张大人！”戚继光再次行礼，“学生早就听闻张大人学识渊博、有满腔的爱国爱民之心！今日能见到张大人，真是三生有幸！学生我太幸运了！” 张居正晃晃脑袋、有点儿头晕。这马屁拍的也太过了，他似乎没那么大名气。不过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张居正虽然觉得眼前这武举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人却是诚实可信。 俩人又聊了几句，其实就是戚继光又拍了一串马匹。张居正已经把戚继光看做知己了。 “继光，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却有过人的见识！”张居正也夸了戚继光一句。 “张大人，刚才从皇宫里面抓出来那俩，是什么人呀？他们犯什么罪了？” 按说这种事情，不熟悉的官员之间是不会谈论的。但张居正不是看着戚继光顺眼嘛，当然也就愿意指点一下这个性格直爽、没什么心眼的小老弟。免得他走弯路。 “个头高的那个，是兵部左侍郎、右都御史王邦瑞；个儿低的是翰林院主事、巡视营务申隧。这两人因为得罪了平虏大将军、太子太保仇鸾，获死刑。” “哦？张大人说他二人是因为得罪了仇鸾被判死刑，而不是违犯了国法？” 张居正笑而不语。戚继光眼珠一转，提出想请张居正喝一杯。张居正慨然应允。戚继光现在正上着班，当然不能犯班中饮酒这样的错误。他和张居正约好了时间地点，等下班之后，再去赴约。 巡视完，回到锦衣卫总部。本想找陆炳谈一下王邦瑞和申隧的事情，看陆炳能不能使手段把俩人救下来，作为对付仇鸾的工具。结果陆炳不在家，听说是进皇宫见皇帝了。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 第四十九章 酒间密谋 戚继光带着徐文长去赴张居正之约。张居正是文化人，徐文长也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子，这两位在一起相互探讨诗词歌赋，说不定还能摩擦出文学火花，留下一篇传世佳作。 张居正选的酒楼果然有格调。从外表看，端庄雅致，里面是金碧辉煌、极其奢华。单独的包间里甚至还配备了一个小型乐队。 一位琵琶师、一位琴师，一位歌者、一位舞者，个个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讲起话来莺声燕语、走动之间香气袭人。表演间歇，少不了巧笑嫣然、媚眼乱飞，端酒夹菜，和客人们友好互动。 当然，这些都只是助兴。满桌子的美酒佳肴，也是陪衬。这场酒局的主角既不是请客的戚继光，也不是礼部左侍郎张居正，而是张居正带来的这位，礼部尚书、太子太保徐阶。 徐阶是真正的朝廷重臣，很受嘉靖皇帝的重视。 庚戌之变，鞑靼入侵。严嵩主张坚守不出，其实就是没主意，把京师城外的广大地域和几十万百姓全都交给了鞑靼。仇鸾则是贪功怯战，借机残害百姓，助纣为虐。 只有徐阶，建议皇帝加强防御，亲自巡视要害区域。并且写了好几篇对付鞑靼的文章，皇帝读了觉得很有道理。 和严嵩、仇鸾相比，徐阶妥妥的朝廷忠臣、国家栋梁。 在莺歌燕舞当中，几位开怀畅饮，畅谈国事、天下事。张居正首先谈起了今天白天，王邦瑞、申隧，被从朝堂上逮捕的事情。 那两位就因为揭发邪恶，遭到了仇鸾的憎恨，从而在皇帝面前进谗言。嘉靖帝对他言听计从，王邦瑞和申隧在金殿上被带走，交给有关部门严加审讯！估计是没命了。 张居正让歌舞女郎们出去看看还有什么好的茶点，再拿过来一些。其实就是让她们回避。风月场所的女人见多了这种事情，拿着琵琶二胡，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包间。 没有外人了，徐阶这才一拍桌子，“仇鸾简直就是大明朝的一颗毒瘤！此贼不除，天下百姓苦矣！” 看着徐阶慷慨激昂的样子，戚继光当然也得捧场，“徐大人说的极是，仇鸾此贼简直罪大恶极！当初我在蓟州戍边的时候，就险些被他所害。” 戚继光把他在蓟州守长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张居正端起酒杯一口闷下去，戚继光心里一颤，这杯酒可不便宜呀。这都是我的钱。老张，你就这样喝？ “仇鸾此贼不除，我等忠臣良将永无出头之日！朝廷昏暗、百姓凄苦。大明本就内忧外患。东有倭寇猖獗、北有鞑靼逞凶。要是再任由仇鸾折腾下去，太祖辛苦建立的大明朝怎么办？” “恩师，学生等，愿唯您马首是瞻！只要您上疏弹劾仇鸾，学生必定跟进！到时我再邀请一些志同道合、胸怀正气的年轻朝臣，一起响应恩师。不信扳不倒仇鸾！” “不知道严嵩到时候会是什么态度？”徐文长提起了朝廷上最大的一股势力。严嵩要是支持仇鸾的话，就算徐阶出面，想扳倒仇鸾，也几乎不可能！ 徐阶冷笑一声，“嘿嘿，仇鸾只顾怯战冒功、蒙骗陛下，他却没想到无意中竟得罪了严嵩。仇鸾受宠、严嵩的威信必然受损。这奸相岂能容忍？他二人的暗斗早就开始了！” “这么说，徐大人出手对付仇鸾，严嵩绝对不会出手相帮？”戚继光仿佛看到了仇鸾倒霉的样子。 “继光若是能说动锦衣卫陆炳，在朝堂上出面支持徐大人，则仇鸾必倒！” 戚继光吃了一惊。他可没讲过和陆炳的关系，张居正怎么知道的？看起来这位也绝不是文学造诣高、心中有正气这么简单。 徐阶显然不知道，他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戚继光，“你能说动陆炳？” 徐文长插话：“陆大人对戚将军有提携之恩。将军暂时协助锦衣卫巡视京城。” “好！”徐阶一拍桌子，酒杯翻倒了也不管，“有陆大人支持，铲除仇鸾易如反掌！” 接下来，几个人再也不提朝廷上的事情，把之前的小乐队重新叫进来，纵情喝酒取乐。 回去的路上，徐文长提醒他，“继光，严嵩那边恐怕不能不管。” 戚继光有些纳闷，刚才徐阶已经分析过了，严嵩和仇鸾正在朝廷上争斗。我们对付仇鸾，严嵩高兴还来不及。他肯定不会给仇鸾帮忙，我管他做什么？ 当年戚继光刚刚袭职指挥佥事回到登州，带兵打倭寇。王娟杀死了登州卫的梁同知。那个梁同知的妹子是严嵩之子严世蕃的小妾。两家从那里结过仇。 要是在扳倒仇鸾的关键时候，严嵩或者严世蕃想起了当初的仇恨，借机把戚继光也牵扯进去怎么办？这种事情不能不防！ “文长有什么好办法？”徐文长既然提出来了，肯定有应对的办法。戚继光只管问计。 “文长可对付不了严嵩父子。不过有人能帮你，你可以去求陆炳。”徐文长出了个主意。 既然要求人家帮忙，当然就得实话实说，不能隐瞒。戚继光回去见到陆炳之后，把事情如如实讲了一遍。包括他和徐阶、张居正喝花酒，密谈的经过都讲了。 陆炳听完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他才告诉戚继光，严嵩父子那头他可以搞定。就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罢了。 “要很多钱吗？”戚继光有些担心。他手头可没那么多钱。指挥佥事的俸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他还得养活一家子人。他又不会贪污军饷，收受贿赂，根本拿不出一大笔钱。 “要是用钱能解决就好办了！明天你跟我去，登门给严嵩父子赔罪。记住，不管有什么委屈，你都给我忍住！要是忍不住，那就前功尽弃。今后你再也别提扳倒仇鸾、为国锄奸的话了。” 陆炳的办法是这样？ “大人放心，继光什么都能忍！唾面自干谁不会？不过，那样的话，只怕会害大人您丢脸。” “为了你，丢一回脸又算得了什么呢？为了朝廷、为了国家，我个人的名誉得失不足挂齿！” 第五十章 以退为进 第二天，戚继光和陆炳一起去严府，找严嵩父子赔礼道歉说好话。严氏父子贪财，陆炳准备了不少礼物，用一辆大车装着。俩人带了二十名锦衣卫做随从，去见严家父子。 对面来了一支队伍，旗幡招展、人数众多。陆炳的锦衣卫和这支队伍走了个面对面。锦衣卫什么时候给别人让过道？这次当然也不例外。陆炳的队伍停了下来，等着对方让路。 对面的队伍也停了下来，却一点儿让路的样子都没有。有护卫眼尖，从旗幡上辨认出对面的来历，赶紧来报告，对面是平虏大将军、太子太保、咸宁侯仇鸾的车仗队伍。 这才是冤家路窄！说要对付他，他却找上门了！陆炳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手下人能够认出仇鸾，仇鸾肯定也能认出他。仇鸾不让路，难道要让他的锦衣卫让路吗？ 身后突然传来锣鼓声：当——当——当——。这倒像是高官出巡，鸣锣开道的声音。 又有人来汇报，身后来了严嵩之子严世蕃的队伍，正在击鼓鸣锣催快走。 陆炳听完让气笑了，“嘿嘿，我陆某什么时候成了到处遭人驱赶的人物了？” 戚继光看看前面、看看后面，心里忽然一动。他走到陆炳身旁凑近了小声嘀咕了几句。陆炳诧异的看着他。戚继光又说了几句，陆炳点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陆炳下了命令，锦衣卫把马车赶到路边。陆炳带着所有人下了马，规规矩矩在街道旁边站好，等着对方先过。 仇鸾知道对面来的是陆炳，他故意不让道，看对方怎么应对。等看见陆炳让了路，还下马在街边站着，仇鸾得意极了。嘿，别看你是锦衣卫头子、皇帝的心腹，见了我也得让路！ 旁边众人纷纷吹捧：“侯爷您真是威风八面，谁看见您都得让路！我们跟着您在一起，面子上也有光彩。难怪陛下这么器重您，您可真是天子之下第一人！” 仇鸾更得意了。“哈哈哈哈，好说好说。你们追随本侯爷，将来都少不了飞黄腾达！我们走！”仇鸾的队伍浩浩荡荡开拔了。从陆炳面前经过的时候，仇鸾还故意扭头看了看。 戚继光赶紧抱拳行礼，还不忘了提醒陆炳，“大人！”陆炳不情不愿的拱了拱手。仇鸾心里更美了。陆炳不仅给我让路，见了我还远远的行礼。算你小子识趣！ 走了没多远，仇鸾的人马就和严世蕃的队伍遇上，又停下来了。 手下人报告，对面挡路的是严世蕃。仇鸾把嘴一撇，“哼！要是严嵩老儿亲自来，看在他年老体迈的份上，我还可能给他让个路。严世蕃，他得给我让路！过去个人告诉严世蕃，叫他让路！” 严世蕃一听，仇鸾让我给他让路？做梦吧？严嵩和仇鸾如今在朝堂上都是明争暗斗，严世蕃怎么会给仇鸾让路？不但不让路，严世蕃还派了管家带几个家将过去，要求仇鸾给他让路。 仇鸾当然不让。两边很快说翻了。仇鸾派了一帮人上去，把严世蕃的家将、手下，全给揍了！旗幡也给摔了、车子也给砸了。就连严世蕃本人，脸上都挨了两拳。 戚继光和陆炳以及锦衣卫们就在路边看热闹，并没有去帮助任何一方。那边打的热闹，他们看的津津有味儿。 “继光，你这主意好。咱们坐山观虎斗，不花钱看场好戏。好，打得好！” 城卫军和京城的衙役接到报警之后，赶到现场一见是这两帮人在打群架，谁都不敢劝，都在圆圆的看着。 严世藩带的都是家丁、仆人，少数是家将。仇鸾那边却又不少都是当兵的。他本人的职务是平虏大将军，有兵权。他的护卫队伍中有现役军人也属于正常现象。 当兵的和家丁仆人打架，当然是当兵的实力占优。挨了一顿臭揍之后，严世蕃逃回了严府。过了一会儿，陆炳带着戚继光登门拜访。 严嵩不在家。严世蕃刚挨了揍，本来不想见人。但听说是陆炳，还是带着伤露面了。陆炳是皇帝的心腹，严世蕃担心陆炳是来传达皇帝旨意的。 见了面，陆炳先行礼，戚继光跟着行礼。 严世蕃见面挺客气，又是让座，又是让茶。陆炳说明来意，我这个兄弟之前曾经得罪过你，今天我是带他来给你赔罪的。 严世蕃不认识戚继光。他看了看这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就问，你什么时候得罪过我？你叫什名字？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吧？ 戚继光把几年前杀死梁同知的事情讲了。本来杀人的是王娟，戚继光也揽到了自己身上。王娟是他的未婚妻子，他自然有必要替王娟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了。 严世蕃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当年的那件事。严世蕃贪财好色，有二十几房妻妾。梁同知的妹子只是其中一位。当时出事的时候，那小妾曾经哭哭啼啼的求严世蕃给她哥报仇。 严世蕃口头上答应了，过了没两天就把那事抛到了九霄云外。要不是他脑子好，还想不起来呢。严世蕃脸一沉，问戚继光，你杀死我家亲戚，空口白牙道个歉就算了吗？ “严大人，当时都怨我年轻，误伤了您的亲戚。这些年来我也一直都在后悔。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大量，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我求陆大人专门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给您赔罪，请大人笑纳。” 锦衣卫把装着礼物的马车赶过来。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金银财宝！严世蕃看着闪闪发光的金银珠宝，笑了。 “哈哈哈哈，你太客气了！陆大人太客气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以前的那件事，往后我们都不提了。” 严世蕃收下礼物，答应既往不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说话。严世蕃虽然有些傲气，但这家伙知道的东西真不少。天南海北、古往今来，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聊着聊着，戚继光忽然提到了不久前街头发生的那一幕。 “严大人，仇鸾狂妄的都没边了！大街上走对面，他竟然仗着人多势众，把我们逼到了街道旁边。” 第五十一章 大小二偷 “哦？当时挡在我前面的人是你们呀！”严世蕃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戚继光和陆炳肯定不会追问。他俩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严世蕃，自然是为了拉同盟。 陆炳先试探，问严世蕃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 现在的局势是鞑靼犯境，重兵威胁京师，局势十分紧张！这些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严世蕃当然清楚。 戚继光接着说，京城出现现在的局面，一大半的原因都在仇鸾！那家伙蒙蔽皇上、欺压百官、残害黎民，简直无恶不作！他作为平虏大将军，面对鞑靼大兵压境却没一丁点应对办法！ 这样的人，掌握着军队的指挥权、国家的前途、百姓的命运，这不吓死人吗？严相爷为朝廷殚精竭虑、严大人您能力超群。只有你们父子才能挽救国家，挽救全天下的百姓呀！ 一番高帽，把严世蕃夸得眼睛都直了。即便是他贪财好色、横行霸道，可他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是坏蛋。他还觉得自己为朝廷办了那么多事，享受一些都是应得的。 不过以严世蕃的脑子和斗争经验，戚继光只凭这几句夸奖之词，就让他撸胳膊挽袖子亲自下场和仇鸾硬碰硬，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严世蕃东拉西扯，就是不表态。 戚继光祭出了最大的法宝，“严大人，我家陆大人、徐阶大人、张居正大人，以及几十名朝廷忠臣已经准备好联名弹劾仇鸾，为国家铲除此恶贼！如果有宰相大人的亲自主持，则仇鸾必倒、国家必兴！” “好！”严世蕃叫了一声好。然后觉得大概表态表的太快了，又换成漫不经心的样子。对陆炳等人准备扳倒仇鸾的行动，采取谨慎支持的态度。 这就算这趟严府之行目的达成了！来之前，戚继光和陆炳商量的只是严嵩对付仇鸾的时候父子不反对。至于戚继光说的，让严嵩挑头主持，是即兴增加的。严世蕃答应支持，这就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炳就上朝去了。今天的早朝就是决战时刻，陆炳、徐阶、张居正等人要和仇鸾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生死战！只要严嵩不反对，今天仇鸾就死定了！ 戚继光虽然也想亲眼去看这场精彩的龙争虎斗，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别说去参加弹劾仇鸾了，就是站到金殿犄角旮旯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陆炳去上朝，戚继光心里有事，在屋里待不住，又没心思去巡城。他就带着杨文在大街上溜达。 曾有高人讲过，当心情烦闷而无处发泄的时候，就去菜市场、集贸市场走一走。那里充沛的人气、喧闹的市井气息，能冲散一切郁闷、焦虑等负面情绪。 事实还真是这样。在最繁华的市场上只逛了小半个时辰，戚继光的心里已经是一片平和，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意。 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各种买卖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甚至包括争吵、骂大街的声音。这就是人间百态，也是他东抗倭寇、北御鞑靼，拼上性命也要守护的神州乐土。 突然感觉身体被撞了一下。动静虽然不大，戚继光却敏锐的感觉到，他的钱袋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小偷！ 他果断伸手，一把掐住了小偷胳膊。小偷像泥鳅一样滑溜，一扭一晃，就从他手里挣脱出去了。戚继光迅速探出另只手，抓着小偷的胳膊一拧！小偷哎哟一声，被制住了。 “你这小偷，竟敢偷我家公子的钱？”杨文因为自己没防住小偷，导致戚继光的钱包被偷而深深的感到自责。 他过去从小偷身上搜出钱袋子，甩手给他俩耳光。“瞎了眼的小偷，偷之前，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家公子是干什么的？走，跟我们到衙门里打官司去！” “公子，请等一下！” 戚继光一抬头，见一个穿着朴素，头发都花白的老男人跑过来，见面先行礼。“公子，他是我小儿子。从小不学好，整天跟着一帮地痞无赖偷鸡摸狗。他都好几天没着家了！” “他奶奶想他都想病了。公子，求您别把他送进衙门。让我带他回家好好管教。他要是再不学好，我把他的腿打断！” 戚继光见这人一副卑微的模样，心早就软了。手一松，小偷哧溜一下蹿到了老男人身后。戚继光摇摇头，“回去好好管教吧。再不管教，这孩子就废了。” “是是是，多谢公子！”老男人再次躬身行礼。戚继光挥挥手，见这人弯着腰不起来，伸手把人家搀起来。 孩子的教育，从古至今都是个难题呀。他刚刚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突然觉得不对劲。看看双手，再往怀里一摸，钱袋子又没了！ 杨文从小偷身上搜出钱袋子给他之后，他就没往怀里装，一直在手上拿着呢。拿在手上的钱袋丢了，他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什么时候丢了？肯定是刚才抓小偷的时候。钱袋子他明明在手里拿着。他只接触过那老男人一次，就是人家鞠躬，他把人扶起来。就那一下，他的钱袋被人拿走，完全没感觉。 那不是他爹，那是个老贼！说不定，那老贼就是小偷的启蒙老师？授业恩师？这跟头栽的。戚继光哭笑不得。 杨文更加后悔。早知道说什么也不能放那大小两个贼跑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去抓小偷？面对面都抓不住。钱袋在手上拿着，都能让人家偷走，怎么抓？只好自认倒霉了。 这大概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吧，戚继光安慰自己。难怪小偷也是三百六十行中的一行，这世界上的人，又有几个没有被小偷光顾过呢？ 晚上，陆炳带回了好消息。今天白天在金殿上，徐阶首先发难，检举仇鸾纵兵劫掠京城外的百姓。紧跟着是张居正等十几位朝臣联名告仇鸾，贪污受贿。 陆炳也出面奏了一本，揭发仇鸾在大同的时候，用重金贿赂俺答汗。本来俺答汗是率兵攻打大同的，因为收了仇鸾的钱，所以才放过大同，转攻京师，造成了现在的困局。 第五十二章 总旗牌官 严嵩最后一句话：仇鸾害我大明不浅，算是彻底给这次弹劾仇鸾的活动确定了最后的方向。嘉靖帝并没有下圣旨当场把仇鸾推出五门斩首，而是撤了他的职务，交给有关部门进行调查。 没当场杀他，是给仇鸾、也是给皇帝自己留了面子。仇鸾的平虏大将军是朱厚熜封的，仇鸾是这号人、干的这些事，真追究起来，嘉靖皇帝也少不了有用人不察的责任。 缓一缓，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一点。不过，仇鸾再想翻身是不可能了。严嵩、徐阶、张居正，有这三位，现任宰相、下任宰相、下下任宰相一块儿出手，仇鸾除了死，他哪还有什么别的出路？ 还有一个重要消息，皇帝要召见！朱厚熜又想见戚继光了。 命令陆炳明天下午带戚继光进皇宫，至于进皇宫见面干什么，嘉靖帝并没有明说。不过，以陆炳对他的了解，大概也能猜出八分。 鞑靼一直在城外不退兵，密云、昌平等地百姓受鞑靼人的残害是一方面，京师的威胁一直不解除，这才是明王朝的心腹之患。鞑靼人万一哪天打进来，明朝就完了！ 朱厚熜一直在找破敌之策，却始终没找到。之前倚重的仇鸾，结果他还看错人了。可除了仇鸾，满朝文武也没谁拿出过能迅速赶走鞑靼人的好主意。 或许是今天在金殿上看见激烈的朝争，他的心事又被勾起来了。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戚继光。戚继光官不大，却在对外作战中，连续打了好几场胜仗。 东边对倭寇打赢了，北边蓟州守长城，对鞑靼也打赢了！这种时候，嘉靖帝朱厚熜最需要能打胜仗的将军。 “继光，明日面圣，陛下很可能会问你破解鞑靼军的办法。你要是有什么好主意，陛下召见的时候只管说。不用怕说错。这个时候说错话，陛下是不会怪罪的。” 第二天，还是在御书房，戚继光再次见到了大明朝嘉靖帝朱厚熜。嘉靖帝看起来比上回见面的时候憔悴了不少。朱厚熜坐着，陆炳和戚继光垂首站立。 陆炳不愧是皇帝的心腹，他很会猜皇帝的心思。说了几句闲话，嘉靖皇帝就问戚继光对这次鞑靼军入侵有什么看法？ 说是看法，其实就是问有什么办法把鞑靼人打发回老家？回他们的草原上去，别在京城以外继续烧杀抢掠，干违法犯罪的勾当。 对这个问题，戚继光早就想过。昨天陆炳和他谈了之后，他整理思绪想到半夜。办法是好办法，但是怎样说服皇帝接受是个技术活儿。 戚继光的办法就是答应鞑靼人进贡、互市、通商。他想来朝贡陛下，您干嘛不接受呢？至于互市、通商，这些商业行为对咱们大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呀。 那些整天骑马赶着牛群羊群到处放牧的草原汉子，做买卖还能比咱大明人更精明吗？陛下您不用担心，和他们做买卖，咱大明亏不了本。 戚继光一句亏不了本，把嘉靖帝逗笑了。不过笑过之后，他脸上的愁容仍然在。 当初土木堡之变，明英宗领兵几十万御驾亲征。结果几十万大军溃败，明英宗自己都做了俘虏。导致明王朝实力大损，从那以后就在和北方游牧民族的交锋中一直处于劣势。 有前车之鉴在那儿摆着，朱厚熜能不担心吗？他老是担心再发生第二次土木堡之变！ “陛下，这个也不用担心。”戚继光胸有成竹，“土木堡之变之所以发生，一个是太监王振不懂兵法，却胡乱指挥。再一个是当时的军队分工不明、各部通讯不畅。” “给养、宿营、作战，各部队事先都没有完整的规划；出现突发状况，也没有主帅及时调度处置，怎么能不败？” “现在我们有京城做依托，城高河深，首先立于不败之地。答应鞑靼朝贡、互市、通商，先让他们把大军撤到长城以外，然后您再派大臣统筹规划、详细论证。” “朝贡，是鞑靼向我们大明主动表示臣服。互市、通商，则是加强两国人民的联系，给百姓造福的大好事。两国若是能形成良好的通商互市环境，边境又哪来的战争？” 嘉靖皇帝听完，双眉紧皱陷入了沉思。戚继光和陆炳谁都不敢打扰。过了好一会儿，朱厚熜微微点头，“朕累了。陆炳，你先带继光回去吧。” 这是表扬还是批评？戚继光完全搞不懂皇帝的意图。出了皇宫，问陆炳，陆炳也猜不出来。不过他觉得应该是好事，如果是坏事的话，临走之前，皇帝不会这么和颜悦色。 又过了一天，陆炳带回来了好消息：徐阶今天在金殿上夸奖戚继光“条上便宜，部当其议”。皇帝亲口任命戚继光为京师九门总旗牌官。 “继光，这就是陛下对你昨天讲的那些话，给奖励了！” 戚继光都没上朝，皇帝就任命了他职务。京师九门总旗牌官，听着好高大上呀。戚继光问陆炳，这个旗牌官具体负责什么的？ “这应该是个闲差。”陆炳告诉戚继光，以前京城军队没这个官，是皇帝为你专门设立的。看样子你的那套言论，皇帝听了很喜欢。好好干吧，你在京城总算有正式的职务了。 从这天开始，戚继光正式上任！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京城九门巡视。九门所有当兵的看见他都要行礼，叫一声戚将军。 这和以前跟着锦衣卫巡视京城差不多，现在只是有了固定的巡视范围。并且，他是巡视队伍的一把手。这种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戚继光做了京师九门总旗牌官，杨文也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总旗牌官的亲兵队长。 戚继光从德胜门城头上下来，并没有因为升官而心情舒畅。刚才站在城头往远处眺望，远方还有鞑靼兵！ 眼睛毫无目的的在城内四处观望着。嗯？突然看见一个熟人，偷他钱袋子的小偷！小偷和戚继光眼神一对视，扭头就想跑。 “站住！”戚继光一声断喝，小偷打个踉跄，差点儿摔倒。“今天你要是敢逃走，搜遍京城，我也要把你抓捕归案！” 第五十三章 收小偷做亲兵 小偷尴尬的站着。面前是威风凛凛的总旗牌官，四周围是持刀拿枪的京城卫戍军。戚继光看了他一会儿，一摆手，“带走！” “且慢！大人手下留情！”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位，还是那天自称小偷爹的老贼。 戚继光看见这老贼就气不打一处来。老贼也有眼色，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过去。戚继光脸色一变，“你做什么？”并没有伸手接包裹。这老贼还想当街行贿，败坏他的名誉吗？ “大人，这是您那天遗失的物品。小人一直帮您保管着。就等着那天再次见到您了，好还给您。这是您的东西。” 戚继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他的钱袋子！把被盗财物还回来，你就不是贼了吗？戚继光凶巴巴的瞪着老贼，刚想开口命令当兵的把这老家伙也逮住。老贼却连连给他躬身行礼。 “大人，那天是小人有眼无珠，没认出是戚大人您。您出城杀鞑子、救百姓的英雄壮举，我们可都是敬佩得很。后来知道是您，我后悔的连着几天没睡好觉。” 老贼说的话很感动人，但这家伙的眼神却是那么的讨厌。戚继光站在他面前，总担心再有什么东西被他偷了。 “说完没有？说完了，跟我到衙门打官司去！”戚继光并不为几句好话就打算放过他。 “戚大人！”老贼继续拱手，“你是国家的功臣、朝廷的良将。您肯定不会为难我们这些穷苦人。”老贼先是装出一副可怜相，紧跟着一指那小贼，“这孩子命苦呀。” 小贼从小没了父母，是个孤儿。是他从小收养，供吃供喝，养活他长大。 “哼，跟着你长大，就学会了这些本事？”戚继光越看老贼，越想揍他。 “大人先别急，您听我说。”老贼说，他也是没办法。他又不会别的手艺。再说，他偷的也是有钱人，有钱人损失点儿不算什么。他从来不偷穷人。这也算贼亦有道吗？ “他叫小四儿。没有大名，也没有姓。您别看他年纪不大，手脚却是很麻利的。”老贼又介绍起了小贼。“大人两次遇见他也是有缘，不如收下他做个亲兵。以后再有个送信什么的活儿，派他去，肯定误不了事。” 收个小偷当亲兵？戚继光先是觉得荒唐，下一秒又觉得有趣，好玩儿。 “小四儿，你愿意跟着我当兵吗？” “小人愿意！”小四儿扑通一下跪下，趴地下就要给戚继光磕头。 戚继光赶紧伸手把人拉起来。他很不喜欢别人给他磕头行大礼。拉起来之后，他心里一惊。赶紧伸手往怀里一摸，还好，钱袋子还在。 “小四儿，记住，跟着戚大人好好干！争取早日立功升官。没事儿你不用回家了。”话说到最后，老贼已经钻进人群看不见了。 收下个小偷在身边，戚继光总觉得别扭，他随时担心自己的钱包会不会被偷。杨文也是如此。当兵的不知道小四儿以前的职业，只觉得这小子机灵可爱，倒是和他有说有笑。 小四儿也能说会道，很快就和当兵的打成了一片。 戚继光在京城没有固定住所，以前他都是住在锦衣卫宿舍。现在做了九门总旗牌官，就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去住。 吃罢了晚饭，他把小四儿叫过来决定和他好好谈谈。做我的亲兵不是不行，但你得管好自己的手。以前的坏毛病都得改了。别你一来，官兵们总是丢钱。你要是恶习不改，我可是会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小四儿赌咒发誓，今后绝对会改正。戚大人您的人，我绝对不会下手！要是我说话不算数，祖师爷罚我出手就被抓！ “祖师爷？你这小偷也有祖师爷？你祖师爷是谁？” “汉朝的东方朔呀。大人您竟不知道？”小四儿惊讶的看着戚继光。貌似在奇怪戚继光这么有学问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东方朔？ 戚继光哭笑不得。他竟然会被一个小偷给鄙视了，还是在文化知识方面。好你个小偷，不给你个教训，你是不会知道社会的险恶！ “小四儿，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若是能够完成，嗯，我就提拔你。” “多谢大人！请大人说任务吧。”小四儿好像很着急想立功。其实也能理解，既然踏进了公家门，谁不想步步高升？小四儿虽然以前做过小偷，他也是个有上进心的小偷。 “你想办法混出城，去从鞑靼主将身上偷一件东西回来。”戚继光决定给他布置个难度极高的任务。他完不成，今后自然会老老实实的。这小四儿身上的坏习惯太大，得给他个下马威！ “大人让我偷什么？”没想到，小四儿并没有因为任务难而退缩，反而问起了细节。 戚继光犹豫了一下，“鞑靼军的主将叫做俺答汗，你去把他的帅印或者佩刀偷过来给我。只要能成，我立刻让你做品级官！” 品级官，最低也得是九品吧？那可是国家在编的正式公务员！和小偷不是天壤之别吗？如果要是完成了，那就是一步登天，直接实现阶层跨越！ “小人保证完成！到时还请大人莫要说话不算。”小四儿眼里闪着亮光。 “嘿，本将军岂会说话不算数？不过前提是，你得把那两样东西拿回来，还不能缺胳膊少腿，得完完整整的回来。大明朝的官员可是讲究形象的。” “一言为定！”小四儿躬身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了。 戚继光盯着小四儿离去的背影，有心提醒他要是难度太大，完不成也没关系，你一定要安全返回来。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小四儿已经不见人影了。 希望他平安回来吧。戚继光默默地祝福着。 半夜，小四儿已经在城外了。天黑好赶路。天快亮的时候，他已经跑出去了二十几里，找了一个村子暂时休息。等天亮，小四儿进村想找点儿吃的，却惊讶的发现整个村子一个活人都没有。 临街的院子门都是敞开着。街道上，胡乱丢着几具尸首，有野狗正在啃食。 第五十四章 小四儿盗宝 小四儿扔了块石头过去，野狗夹着尾巴跑了。他连续走了几户人家，才找到一块麦麸饼子。就着井水吃下去，肚子里总算有了点底气。 昨天出城之前，要是带点儿吃的多好？他没钱，想带吃的，就得去偷。他又给戚继光下过保证，以后不干那事。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小四儿做事情，从来就没后悔过。 吃了个半饱，继续赶路。远远地看见鞑靼军连营了，他找棵树爬上去，打算等到天黑再过去。白天去了，很容易暴露。这是颗枣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枝繁叶茂，上面还有不少枣子。 小四儿大喜。一边吃着酸甜的野枣，一边悄悄观察敌营。中间他还躺树上睡了一觉。下午，有两个鞑靼兵跑到枣树下面方便。 他从树上滑下来，直接捅翻一个。剩下那个裤子没提上就跑，还没骑上马，就摔了个狗啃泥。小四儿过去把刀子抵在了那货耳朵下面。“别动！动就要你的命！” 鞑靼兵不敢动了。小四儿审问俘虏，得到了俺答汗帅营的位置。从这俩鞑靼人身上，他又找到了肉干和面饼子、水壶。终于饱餐了一顿，心满意足。 把俘虏的手脚捆结实了，嘴堵住，扔到枣树下面，任其自生自灭。把俘虏的军装套上，虽然大了些，但是有这身皮在身，总让他安心不少。 天黑了，小四儿骑着马，赶往鞑靼军营。按照俘虏提供的方向找过去，离着还有二三里，他把马拴在一棵枯树上，步行去军营。没走有人把守的正门，他从一个没人的地方混了进去。 俺答汗住在最高的那座帐篷里，帐篷顶上有面龙旗。终于看见了，小四儿悄悄摸过去。 帅帐附近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出。周围鞑靼兵戒备森严。他躲在阴影中，静静地等待着。 随着天色越来越晚，帅帐周围的人逐渐减少，鞑靼卫兵似乎也找地方睡觉去了。灯光变得昏暗了，整个军营都安静了下来。小四儿这时候才猫着腰从黑影里走出来。 他贴着一座座帐篷，终于走到了帅帐跟前。挑开帐帘往里一看，偌大的帐篷里一个人都没有。 帅案后有一张虎皮高脚椅。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一些纸质的文件。墙上挂着鹿角、虎头，还有一把带鞘的弯刀。刀鞘上镶着红绿宝石，发出幽幽的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作为一个优秀的小偷，小四儿从来不缺乏对宝物的敏锐认知。只一眼，他就看出大帐中最能卖上价钱的，就是墙上这把弯刀。 过去轻轻摘下来，拉出半截，明晃晃冷森森，果然是个值钱的宝贝！背到背上，看了一眼文件，随便抓几张塞怀里。纸虽然不值钱，拿回去交给戚大人，说不定功劳还能再大一些。 帅印在哪儿呢？桌子上面没有，下面也没有。俺答汗这老小子不会睡觉也带着吧？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宝贝？靠墙的位置有个箱子，上着锁。 开锁对于小四儿来说，太简单了。这属于他的专业技能之一。从袖子里取出一根细铁丝，插到钥匙孔里转几下。咔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打开盖子，箱子里有几块金银锭、一堆卷轴，一个绸布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玉石印章。从玉的质地来看，这玩意儿也是个宝物！只是这块玉，拿到珠宝行，就能换一大笔钱！ 虽然不知道这宝刀、印章是不是俺答汗的佩刀和帅印，放在帅帐里的，肯定也不是普通之物。活儿干完了，走人！小四儿转身就走。 刚走到大帐门口，帐篷门一开，从外面进来个人，俩人走了个脸对脸。进来那人一愣，小四儿的心里立刻转过一百八十个应变的办法。 “大汉已经睡了，你来干什么？”他先发制人，首先问对方。 这人愣住了，“你。” “你什么？我说过大汉已经睡了。半夜三更，你闯进帅帐想干什么？”小四儿厉声质问。 这人歪着头打量他，“你是谁？”此人说的也是汉话，但腔调和汉人明显不同。小四儿知道，人家已经怀疑他了。 “你竟然不认识我？”小四儿做出吃惊的样子。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突然抬腿给对方来了一记撩阴脚。一脚，正中要害！紧跟着一匕首扎进此人的软肋。 捂嘴、拔刀，轻手轻脚把人放到地下。快步离开。顺着原路返回。离开鞑靼军营，找到那匹马，飞身上马，快马加鞭，向着南方飞驰而去！那里是万里长城，是明朝的京师。 一天一夜，小四儿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戚继光看了看刀颚上的大汗金刀这四个字，仓啷一声，收刀归鞘。又拿起玉质印章，在白纸上按下去。抬起玉印，纸上留下一枚红色印记。是印章常用的篆字，戚继光只能认出里面的一个汉字。 把徐文长叫过来辨认。徐文长一见就大吃一惊。“继光，这印是从哪里得来的？” “呵呵，这是我新收的亲兵，小四儿昨天晚上夜闯敌营，从俺答汗帅帐中拿回来的！” “俺答汗，嘿！”徐文长激动的脸都红了，“继光，这刻印，就是俺答汗的印章！印上这几个字是阿勒坦汗之印。俺答汗就是阿拉坦汗，这就是他的印章无疑！” “此印留下，必有祸殃！继光你应该立刻把这印章交给陆炳。再由陆炳呈送给皇上。只有皇上才能降得住这枚阿拉坦汗印章。” 知道人家徐文长是为自己好，戚继光赶紧点头，他又把那大汉金刀让徐文长看。徐文长告诉他这把刀和印章一块儿交给陆炳，自己千万别留。留下就是祸害！ 陆炳见到这两样宝贝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等听完这两样宝物的来历之后，陆炳拿着宝刀和印章，告诉戚继光：“你在这儿等着，哪里也别去！我现在就进宫见皇上！” 三天之后，大明朝允许鞑靼遣使来京城朝贡；在大同开放马市，两国民众可以进行公平贸易。鞑靼为了表示诚意，俺答汗答应送给明朝五百只羊、一百头牛、一百匹马作为首次朝贡的礼物。 第五十五章 升职都佥事 “陆炳，你的小朋友戚继光果然有些本领。”嘉靖帝朱厚熜今天心情格外好，“俺达在谈判当中两次问徐阶，前日潜入他营中盗走金刀、玉印，杀死副元帅的是何人？” “徐阶只是推说不知。我国提出的条件俺答不但全部答应，还另外奉送了牛羊马匹。这肯定和戚继光盗走金刀玉印、刺杀鞑靼副元帅脱不了干系。” “陛下，戚继光杀死鞑靼副元帅，俺答竟不追究，此事颇为可疑。”陆炳脸上带出了忧虑的表情。 “朕也觉得可疑。不过徐阶派人打听了，俺答和那副元帅本就不和。戚继光杀死副元帅，等于是替俺答除去了心头之患。” “同时，戚继光派的刺客杀死副元帅，还能够平安脱身。若是刺杀俺答本人，想必也不难。俺答正是顾忌于此，才同意和谈退兵。” “原来如此！”陆炳恍然大悟。 “陆炳，你举荐有功，朕提拔你为右都督，兼锦衣卫指挥使，你可愿意？” “谢陛下隆恩！”陆炳赶紧磕头谢恩。右都督，这就是二品的武官了。朝廷核心将领。做皇帝的亲信，升官就是快！ 朱厚熜没说是不是要提拔戚继光，陆炳也没问。这种事情，水到渠成。该有的，跑不了。没有的，也求不来。 三天之后的大朝会上，兵科给事中王德向皇帝推荐戚继光：“青年而资性敏慧，壮志而骑射优长。” 皇帝刚说了戚继光资历尚浅，兵部又有大臣跳出来举荐。陆炳也站出来，不轻不重的夸了几句。 嘉靖皇帝龙颜大悦，询问戚继光现在担任什么职务，随后当堂宣布，晋升戚继光出任山东都司都指挥佥事。 指挥佥事升一级是指挥同知。但嘉靖帝觉得以戚继光的能耐，只在登州任职有些屈才。提拔再大的官，他又年纪太轻，功劳似乎也没有那么大。干脆来个都佥事吧。 都佥事就不是光管着登州的屯田了，戚继光这个都佥事要管理登州、文登、即墨，三个营、二十五个卫所，防御沿海倭寇事宜。他以后就可以专心抗倭，再不用管屯田了。 以前的登州卫指挥佥事是四品武将，如今的都佥事则是三品武官，和丁邦彦的是同级。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升了一级。 官升都佥事、鞑靼军也撤回了长城以北，戚继光当然就不能继续在京城逗留了。他得尽快返回山东上任去。他以前在登州卫任职，现在又多了文登、即墨两个营的海防。他得尽快熟悉新的部下和防区。 新官上任，千头万绪。能不能把倭寇打疼打残、打得他们不敢再来？想起登州被倭寇祸害的百姓，戚继光归心似箭！ 他要向皇帝辞行。嘉靖帝朱厚熜在养心殿接见了他，陪同的当然还是陆炳。嘉靖皇帝鼓励他去了山东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的厚望！ 太祖皇帝朱元璋还活着的时候，倭寇就开始骚扰我国沿海地区，一直到现在。大明朝前两位雄主，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手下精兵无数、猛将如云。倭寇虽然不时来骚扰，却都是小规模的，没做大。 但是最近这些年，倭寇越来越猖獗，闹得也越来越大。动不动就就是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坐着几百条船闯进我大明沿海。不光抢掠渔村，甚至还攻打城镇！ 嘉靖皇帝也没少派兵派将，调粮拨款，可就是不管用！皇帝告诉戚继光，去了山东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只管给我守住海防，倭寇来了狠狠地打！ 把海防守好了，我给你记大功，升你做高官！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是有人敢从别的方向刁难你，你只管告诉陆炳，让他来汇报给朕，朕给你撑腰！ 好嘛，皇帝亲口答应给撑腰，戚继光可以放手去干了！ “多谢陛下！请陛下等着臣的好消息吧！” 这回话说的干净利索，倒让朱厚熜有些不习惯了。别的大臣得到提拔，一般都是说谢陛下隆恩，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皇帝效劳。哪有戚继光说的这样简单直白？ 不过朱厚熜看着喜欢，戚继光说什么他都爱听。他这次接见戚继光，花了将近两个时辰。君臣三人在一块儿越聊越开心。 朱厚熜叮嘱戚继光去山东抗倭都需要注意些什么。一条条一件件，讲的格外详细。戚继光全都一一记住。陆炳带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忍不住感叹：“继光，陛下这么赏识你，我看了都嫉妒呀！” “陆大人是朝廷重臣，继光怎敢和大人相提并论？若是没有大人提携，哪有继光的今日？”戚继光几句话一讲，两人相视而笑。 戚继光想找李超告别，李超去通州没回来。戚继光只好遗憾的向陆炳辞行。清点人员物品的时候突然发现小四儿不见了。找遍了都没见着人。 戚继光摆了摆手，算了，不找了！他一个大活人，要是愿意跟我走，就是到了山东他也能追过去。不愿意去，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出发！ 戚继光、杨文、徐文长，三个人骑着三匹马，带齐了随身物品离开九门总旗牌官办公室。刚走出去还不到五十米，就有人骑着马追过来，“大人，等等我！” 戚继光带住马，回头一看，是小四儿。小四儿又瘦又小，却骑了一匹身高腿长的西域良驹。眨眼间到了跟前，立刻开始抱怨，“大人，我去找以前的朋友们告个别，你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我到处找你不见人，你离开也没有告诉我。我还以为你不愿意离开京城。”戚继光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怎么会？”小四儿一听，立刻叫了起来，“我已经发誓追随大人，岂能半途而废？大丈夫建功立业、志在四方。大人去山东抗击倭寇，小四儿自然要随您同往。” 四个人说着话出了京城。走出去三四里，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就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一般从后面赶了过来。 军队跑这么快，肯定是有紧急军务。四人带马往路边一让。骑兵队跑到跟前，纷纷带住了马。 第五十六章 都佥事回登州 “继光，你怎么不等我就走？”李超带马上前，跑的一脑门子汗。 “天衢，我要回山东，时间紧急。陆大人说你去了通州，我等不及和你告别。本想等下次进京再请你喝酒赔罪。你怎么还追过来了？” “哎呀继光，我早就说过要随你去登州打倭寇，你都忘记了吗？前几日，我求过陆都督，都督已经答应了。今天我从通州回来就去找你，才知你已经出发去山东。这才急忙来追，总算是赶上了。” “啊？陆都督没和我说啊。你现在跟我走，和陆都督报告了吗？”戚继光也有点儿懵。李超要跟他去山东，陆炳可是一个字都没提。 “当然报告了。我还问过都督。都督说，本以为你明日才会走。准备等你临走之时再讲，好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你走这么急！” 惊喜？这是够惊喜的。戚继光是从九门总旗牌官的宿舍走的，走之前确实没再去见陆炳。没想到这就闹出了误会，差点儿把李超给拉下。 不过，李超带的骑兵是怎么回事？这帮人好像都是锦衣卫吧，难道陆炳要在山东建一个锦衣卫分部？ 李超说，这些锦衣卫是陆炳派来护送他们的。把他们几位护送到登州以后，锦衣卫还要返回京城的。 有李超加盟，戚继光手下又多了一员大将！众人说说笑笑，继续往南去。过了天津卫，进入了山东地界。休息吃饭的时候，当地老百姓就开始议论倭寇入侵的事情。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原本要走十天的路程，只用了七天就进入了登州。 在指挥使衙门，戚继光再次见到了丁邦彦。丁指挥对他格外的亲热，一口一个贤弟，好像俩人真的是兄弟一样。 丁邦彦比戚继光大二十一岁。戚继光今年二十五，丁邦彦已经是四十六岁的老将了。不过在官场之上不论年龄，只讲职务高低。 两个人现在都是正三品的武官，又是旧相识。再加上戚继光在京城庚戌之变中的出色表现、和陆炳的私交、皇帝的器重。这些普通人做到一样都难的神奇经历传到丁邦彦耳朵里，丁指挥对戚继光再亲热都是正常。 “兄弟，皇上让你负责三个营的抗击倭寇事宜，别的地方我不敢保证，登州保证听你的安排！你想要怎么做，只要给我说一声，哪怕派人送来个纸条，哥哥我一定给你办好！” “多谢丁大人。” “说什么丁大人？我是你哥！叫我丁哥或者是彦哥随便你，反正以后不能再叫大人了啊。多生分？你要是再叫我大人，我可不理了！” 盛情难却，戚继光只好拍了拍丁邦彦的手臂，叫了声丁哥。把丁邦彦乐的嘴都合不上了。 “哎哎，好兄弟！哈哈哈哈。哎，兄弟，我记得你和王万户家的千金订了婚，还没有成亲是吧？这是交给我，我给你操办婚礼！兄弟你才二十五，就已经是三品武官，大婚一定办的热热闹闹！” “哎，丁哥，丁哥。可不敢大操大办太奢侈呀。万一要是被御史在朝廷上参我一本，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呀！”戚继光赶紧摆手，大操大办绝对不行！ “兄弟去了一趟京城，果然讲究了许多。倒是愚兄我考虑不周了。不过你放心，哥哥我给你办的婚礼，保证热闹而不奢华！御史想参，咱让他参不着！” 离开指挥使衙门，戚继光回到家里，和母亲、兄弟继美见了面。继美比他小六岁，今年已经十九了，长成大小伙子了！往那儿一站、猿臂蜂腰、玉树临风。 “继美，你已经长大了，跟我参军打倭寇去吧。”戚继光宠溺的拍了拍继美肩膀。 戚母一听就不干了。参军打仗，那是高危职业。大儿子子袭父职参军打仗那是没办法的事，小儿子她可舍不得了。继美却想跟哥哥去军队。对于母亲护犊子的行为半点儿不领情。 “娘！抗击倭寇，保境安民，是男子汉义不容辞的责任。你别拦着，我一定要去！” 继美非要去，母亲执意不允。戚继光回家的第一天，兄弟就和母亲因为参军的事情争执起来。戚继光赶紧劝，“母亲、继美，你们不要争了。我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决定。” “光儿，你可不能让老二去当兵。算娘求你了。”戚母拉着大儿子的手，满脸恳求。 “母亲放心，继光明白。”安抚住母亲，有教训兄弟，你咱的亲娘争吵什么？不论什么原因，都不能和娘闹！这是做人的底线，你给我记住！ 等哥儿俩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继光告诉继美，你想当兵好说。每天你抽时间去军营参加训练、学习军事本领。我给你报个名，你别告诉母亲不就行了吗？何必和娘争吵，惹娘生气？ 在家只住了一天，戚继光又去了卫所。他告诉丁邦彦，你得给我拨出来两千军队，作为防倭常备军。倭寇若是来犯，我可以率领这两千常备军和他们打仗。 丁邦彦一咧嘴，“继光，两千有些多了吧？能不能稍微少一些，五百怎么样？” “五百？丁大人，”戚继光的连沉了下来。他也不叫彦哥，改称了丁大人。“据我所知，咱们登州卫右前后左中右，五个千户所，五千六百人。后又增设中左、中右两个千户所。” “七个千户所，七千余卫所兵。丁大人居然两千人都抽调不出吗？” “继光、兄弟，嘿！”丁邦彦一脸的苦涩。他告诉戚继光，从洪武年间到现在，一百多年过去了。卫所早就外强中干，虚有其表了。这不是他，而是各种弊政传下来的。 到现在，他有把握能抽调的只有五百人。要是仔细筛一筛，或许还能再多点，但绝对凑不够一千。这不仅是登州，现在归你管辖的文登、即墨，也都是如此！ 你要是能从文登、即墨那两个营调出的常备军超过五百人，愚兄我任凭你处置！ 那，好吧！虽然比预计少得多，但总算有几百人。三个营加一块儿，怎么也能凑出一千多人吧。好好练练，也能打倭寇！ 第五十七章 翻新营房 戚继光虽然在登州被丁邦彦泼了一盆凉水，但他抗击倭寇、肃清海防的决心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半点。他马不停蹄又去了文登、即墨，见了那两地的将领，视察了两地卫所军。 文登、即墨的指挥使也承认派不出太多的兵。两个卫所最大的能力就是各自抽调四百官兵，一共八百。再加上登州的五百人，就是一千三百人。 戚继光告诉他们，尽快把人员确定好，要盖一座独立的军营。他给这些准备用来对付倭寇的军队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做捕倭军！ 文登、即墨，各有五百名捕倭军。登州的丁邦彦，则努力凑出了八百余捕倭军。比原来计划的五百多出了三百多。丁邦彦说，兄弟你把话都说到这儿了，哥哥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你多凑几个人出来。 戚继光麾下的捕倭军达到了将近一千七百人，分别驻扎在登州、文登、即墨三个营区内。 问题又出现了。文登的指挥使图省事，主要是想省钱，给捕倭军安排的军营都是旧房、危房。其实就是一个废弃的临海小渔村。茅草树叶铺的屋顶，下雨会漏水的那种。 戚继光去找他，文登指挥使就一个劲儿的哭穷，说自己没钱。朝廷拨的军费，只够给官兵发军饷；屯田所得，刚够卫所官兵自己吃喝，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盖军营。 即墨方面还不如文登。文登的营房再破，好歹还算是个独立营区。即墨方面，捕倭军干脆和守城军、种屯军混住在一起。 守城军半夜要换岗、种屯军睡觉睡到自然醒、捕倭军早晨要训练。三波人住在一起相互干扰。半夜睡不好，早晨醒不了、训练根本不能保证质量。 这时候就体现出丁邦彦的支持力度了。三个营，只有登州卫专门拨出一个独立的营区，交给捕倭军当做军营。营区虽然也不是新盖的，但是比文登的渔村强得多，比即墨的混住营区好更多。 戚继光是带着皇帝的命令来的，捕倭军不尽快训练起来，形成战斗力。倭寇一旦打过来，这三个营吃了败仗，他怎么向朝廷交代？ 专门的捕倭军营，必须搞起来！为此，戚继光和三位指挥使联名，给朝廷上书，请求拨款修缮捕倭军营。 嘉靖帝朱厚熜真不含糊，大笔一挥，圣旨下到了山东布政使。命令拨专款，给戚继光用于修缮军营。山东布政使不敢违抗皇命，咬着牙拿出一笔钱支援海防。 这笔钱要盖三个能容纳一千七百多人的新军营，是远远不够的。戚继光带着三位指挥使一起找过去，人家山东布政使手一摊、嘴一咧，也是没钱。能拿出这些钱，布政使大人都已经准备一个月不吃肉了。 不管这位布政使大人是真的一个月不吃肉，还是假的一个月不吃肉，反正人家就是不打算再掏钱了。戚继光有不想因为这个，再去麻烦皇帝。找皇帝要钱太频繁了，朱厚熜肯定以为是自己的能力不够。 钱不够，咱就省着点儿花。本打算盖新营房的，还用旧的吧。这些钱重新盖营房不够，把旧的营房翻新一遍，还是能够办到的。 翻新营房，就得用到劳力。按照以前的惯例，是要征发民夫。也就是所谓的服徭役。首选的是屯田军户。 戚继光管过屯田，知道军户们的难处。他也不愿意给本就辛苦过生活的军户们增加负担。戚继光想了个办法，让捕倭军自力更生，自己动手，翻新营房。 反正这些人每天除了训练，也不干别的。干脆就一半人训练、一半人翻修营房。前七天训练、后七天干建筑、搞装修。七天一换岗。 戚继光两头跑，上午指导训练、下午去工地。三个营去轮流跑。有时候忙起来了，他也会拖了战袍，挽起袖子，亲自上手和当兵的一起搬砖头、和泥灰、扛木料。 这一天，戚继光在即墨的工地监督指导。登州和文登两地都是旧房翻修，只有即墨，之前没有捕倭军的营房。从打地基开始修盖营房也不现实，没那么多钱。 戚继光就在离军营六七里的地方，选中了一个废弃的村庄。也不算完全废弃，反正村子里一多半人都走了。房子都荒废了。村里只有四分之一的房子住的有人。其他都是倒塌、破损、无人居住的废弃房屋。 据说，这村子原来居住着五六百户人家。因为时常闹倭寇，有点儿本事的村民都搬到内地去了。留下的都是家里太穷，实在走不了的人家。 戚继光让这些人搬到村子的一头，剩下大半个村子他修了围墙，隔开做了军营。在旧房子的基础上重新翻修，建军营。 戚继光脱了个光膀子，肩膀上搭块布，和六七个当兵的一起扛着一根圆木房梁，嘿呦嘿呦喊着口号要给营房上房梁。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好像是有人在吵架。戚继光没搭理他们。工地上吵架是常有的事，不定谁碰着谁、谁踩着睡的脚了。他正和当兵的一起上房梁到关键时刻了，哪顾得上管那闲事？ 吵闹声越来越大，一伙儿人闯进了工地。领头一个，大声喊着：“放下！都放下！把东西都给我放下！听见没有？快放下！” 戚继光回头一看，一个小子身穿绸衫、带着缎子帽，手里拿着把折扇。看着不伦不类的。要知道，这里可是捕倭军的新军营。就算没建成，这也是军方施工现场。普通人，谁敢靠近？更别说闯进来大喊大叫了。 他本不想搭理，但是施工现场这么多当兵的，竟然没一个去拦住他，制止他的。戚继光心里感觉有些纳闷，放下房梁木，迎着那人走了过去。 “你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军方工地，谁让你进来的？”戚继光拿起肩膀上的那块布擦汗。 “你不认识我？你竟然连我都不认识？”这小子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蹦多高。“我姓黄，别人都叫我黄二爷！这里是我家。拆我家的房子，我同意了吗？” 第五十八章 地痞捣乱 “这是你家？”戚继光上下打量这姓黄的，“这院子大半年都没人居住，房顶都塌了，是你家？” “对了，就是我家！怎么滴，我不在家住，这院子就不姓黄了？我没同意，任何人都不许在我家里面动工！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戚继光的脸沉下来了，换成任何人，被别人指着鼻子这么骂都会急的。“放肆！这院子如今已经被官府征用，军队要修建军营。你说这是你的房子，去县里开证明。证明开过来，将来官府自会给你补偿。” 这黄二闻言把眼睛一瞪，“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如此跟你家黄二爷讲话？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吧？” 这家伙口气真大！戚继光既来气，又觉得好笑。旁边有即墨的卫所兵小声提醒他：“大人，这黄二爷家以前是即墨的大财主，家里良田房产无数。他说这院子是他家的，可能真有这回事。” 即墨的大财主？大财主会跑过来抢这废弃的破院子？并且还是官军正在施工建设中的军营？戚继光越看这黄二，越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他在这里猜测黄二为什么会跑过来索要院子，那边黄二已经不耐烦了，“好你个死丘八，二爷说出的话你当放了个屁、耳边刮了阵风吗？赶紧滚蛋！你们都给我滚！” 这家伙满口污言秽语，态度嚣张跋扈。工地现场当兵的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戚继光越看他越生气，“黄二，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立刻离开这里！有什么疑问你去找县里、找官府。别在这里干扰施工。” “干扰施工？哈哈，今天我就干扰了，你能把我怎么样？小子们，给我砸！” 黄二一声吼，后面那群地痞流氓纷纷答应着，乱糟糟冲进施工现场，抱起石头就砸。刚砌好的墙，也让这帮家伙推倒了半边。有当兵的阻止，也被这帮地痞无赖摁到泥里乱打。 这叫什么拆迁维权？竟敢袭击军方工地、殴打士兵？普通老百姓谁敢这么干？这分明就是一群暴徒嘛。 “弟兄们，动手！把这帮混蛋打回去！”戚继光忍无可忍，一手抄起一块砖头就冲上去了。他亲自参加劳动，身上连把匕首都没带，手无寸铁，只有捡块砖头干仗了！ 李超、杨文都没跟着来，小四儿也不在。戚继光身边只有他兄弟戚继美。继美今年十九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见大哥和人动了手，继美大吼一声，抄起根木棍就跟了上去。 哥儿俩大战群贼！旁边当兵的见戚继光哥儿俩都和黄二这伙儿人打上了，有几个也扑上去加入了打斗。大部分人却并没有出手，而是远远地躲开，看热闹。 流氓打手人多，黄二没出手。他站在圈子外面指挥，“打！照死里打！打死算我的。谁第一个把姓戚的打趴下，我发奖励！奖一壶酒、一只烧鸡！” 戚继光这个气呀。敢情我就值一壶酒一只烧鸡？黄二呀黄二，今天让我逮住，看我不饿你个三天四夜，让你知道知道忍饥挨饿是什么滋味儿！ 虽说是赤手空拳，但戚继光的武艺是经受过考验的。参加武举考试，他榜上有名。东抗倭寇、北御鞑靼，他都曾经亲上战场，和敌人面对面的战斗过。一群流氓混混，能吓得住他吗？ 再说还有空手夺白刃！打着打着，戚继光从一名混混手中抢了把铁刀，轮起来就砍！嘁哩喀喳，片刻的功夫就接连砍倒了三四个。其他地痞吓得只往后躲。 被砍倒那几个，浑身是血，躺到地下大声惨叫，混混们变颜变色，都害了怕了。 “上，上！给我上啊，杀了姓戚的，伤两只烧鸡！”这时候，黄二再加码，也没人赶往上冲了。 戚继光看着黄二冷冷一笑，“嘿嘿，别叫其他人了，该你了！你过来，咱俩比试比试？” “不比！”黄二摇摇头，“我还有点事，告辞！” “告辞？你想跑？休想！”戚继光提到扑向了黄二。黄二转身就跑，戚继光在后头紧追。黄二哧溜一下，钻进了一栋民房。 村子里面还有四分之一的村民没搬走，戚继光让他们住到村子一角。旁边他还垒起一道围墙，把军营和民房隔开。黄二就是跑进了围墙外面的民宅里。 戚继光提着刀，刀上还有血。追上去吧，担心吓坏了村民。不追过去吧，又怕黄二伤害了村民。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继美提着把钢刀追过来了。 继美害怕大哥吃亏，戚继光追出院子，他就跟过来了。 “哥，那小子人呢？”继美看见大哥没事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就问起了混混头子的去向。 戚继光向前一指，“姓黄的跑那民房里去了。我怕追过去，吓坏了百姓。不追，又担心村民会被姓黄的伤害了。” “那怎么办？要不我在这儿守着，你去叫人。” 戚继光摇头，“不行，还是你去叫人，我在这里守着！” 继美别看已经十九岁，身材也高大，但他从来没上过战场。因为有戚继光这个大哥在，也没人敢找他挑衅，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和人打过架。就算练过武，继光也不放心把他留下。 “那大哥你多加小心！我去叫人很快就回来！”继美说完，撒腿就跑。跑了几步又转回来了，“哥，这口刀你拿着。”继美把他的钢刀，交给了戚继光。他拿着戚继光那把铁刀。 继美走了。戚继光手持钢刀，在这儿盯着。那户农家小院刚才还是静悄悄的，好像是一个人没有。突然，院子里出现一个人影。这人鬼鬼祟祟，像是进宅的小偷。 戚继光仔细看，怎么看，这人都不像黄二。不是黄二，就是这家的主人了。 “喂，老乡，你家里进去外人了吗？”戚继光大声问这位。 这人没回答，在院子里摇晃了一阵子，转身又进屋了。这是怎么回事？戚继光一肚子疑问。这人耳朵聋吗？我说话他怎么不回应？ 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继美也没回来。继光悄悄过去，推开了这家的院子门。 第五十九章 倭寇和汉奸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有些诡异。戚继光推房门，吱呀一声。堂屋正对门放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墙上贴着五谷丰登仙童献桃。 “有人吗？谁在家？”戚继光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声。左厢房里面有动静，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 继光过去推开门，迈步刚探进去半个身子，突然恶风不善，他急忙往后一仰身，一把钢刀贴着他的鼻子落下去了。好险！ 下一秒，怒火上头。他照着门上用力踹一脚，咣当一下，房门弹回来合上，又弹开。他舞刀冲进了房中。后窗户开着，人影一闪而逝，有人跳窗户跑了！ “休走！”继光几步跑过去，刚要跟着跳窗户追，啪的一下，两扇窗户猛地合上了！要不是他反应快，差点儿被窗户砸到脑袋。两扇窗户，就想拦住我吗？戚继光举起钢刀砍窗户。 咔！咔！咔！哗啦！一顿猛砍，窗户被砍成碎片，散了。抬手把破窗户推开，刚想跳出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就见一个小个子，双手举刀快速接近中。 继光急忙转身，挥刀迎战。当当当！两把刀快速撞击着。对手力猛刀沉、身法极快。这种刀法、包括这种样子的刀，戚继光早就见过，是岛国的武士和倭刀。这家伙是个倭寇！ 倭寇刀法极其凌厉，继光得打起十分精神，才能应对保持不败。屋里空间太小，发挥不出全部的本领。打着打着，倭寇跑到了屋外。戚继光提刀追了出去！ 到外头一看，大吃一惊！就见院子里站了十几个人。有倭寇、也有明朝人。黄二也在其中，另外还有四个岛国武士，两个穿白，两个穿黑。穿黑衣服那俩，脸上也蒙着黑布。 这是大白天。要是夜里的话。这俩找个地方躲着不动，直接就隐形了。 “戚继光，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黄二嚣张的样子，看着就欠揍。“你看见没有，这四位武士，在东瀛都是鼎鼎大名的高手！你能被四大高手一起出手杀死，你应该感到荣幸！” 事到如今，戚继光反而冷静了。 “黄二，身为大明朝人，你竟敢勾结东洋武士，攻击我这朝廷将领？你就不怕被抄家灭族吗？”戚继光一边和黄二交涉、一边等着继美带人过来帮忙。 “抄家灭族？哈哈哈……”黄二发出狂笑，好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笑完了，他撇着嘴说，“杀了你，我们全家就去投靠我义父！义父是岛主，一个岛都是他的！” “我义父的岛和整个山东一样大！去了岛上，我们一家人吃香的喝辣的，快活似神仙！不过要做到这些，得有个前提，就是用你的脑袋当见面礼。” 和山东那么大的岛？还是九州、还是北海道？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你义父的岛叫什么名字？九州还是北海道？” “什么九州四国？我义父的岛叫做种子岛！” 种子岛？戚继光吃了一惊。据他所知，岛国只有四个大岛，本州九州四国北海道，其他不起眼的小岛一大堆，估计这种子岛就是其中一个。 这黄二是个地痞流氓没文化，被岛国人骗了，以为种子岛和山东一样大。岛国人说啥他都信，这才是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不过，黄二再不是东西，毕竟也是明朝人，被岛国人骗了还不自知。戚继光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毕竟大家都是明朝人，兄弟睨于墙共御外辱嘛。再说黄二作为明朝人，傻成这样。戚继光和他同是大明人，都觉得脸上无光。 “黄二，你被岛国人骗了！种子岛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岛国人薄恩寡义，知小礼而不懂大义。他们现在是利用你，将来必然不会善待你。” “你少给我说这些！义父的种子岛是很大的！比山东都大。义父已经答应事成之后分给我一个县，让我做百里侯！戚继光，你几次杀害义父的同乡。我义父决定，今日便消灭你！” “是我苦苦哀求义父，才求来给你留个全尸！姓戚的，你自杀吧。” 戚继光当然不会自杀。他之所以和黄二说这么多，完全是为了等继美把援兵带过来。要不然，就凭他一个人要对付这么多地痞和倭寇，估计够呛呀。 戚继光想方设法引黄二说话，拖延时间。一个岛国白衣武士忍不住了，“黄桑，你让开。戚继光今天一定要死！” “戚继光，你看见没有？武士大人要动手了。等这几位武士大人出手，你可就是死无全尸了。赶紧的，你横刀自刎，或者碰头碰死。我给这四位大人求求情，或许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黄二，我再问你一件事。刚才在工地，为什么我招呼人上去打你，却没几个人听我的？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让卫所军都不敢揍你？” 黄二还想给戚继光解释，白衣武士不答应了，“黄桑，退后！” 戚继光握紧钢刀，做好了拼命地准备。 黄二笑着往后退开，“戚继光，二爷只能帮你这么多了。是被乱刃分尸，还是自杀留劝尸，你自己看着办！要选就现在选，完了可就来不及了！” “黄二，你这个汉奸！戚继光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和倭寇拼至最后一息！只要还能呼吸，我就要和倭寇战斗到底！让我自杀，你做梦！黄二，我倒是担心你呀。你铁了心给倭寇卖命，我看你恐怕会连累三族！” “戚继光！事到临头，你还嘴硬？各位，不用顾忌我，上，杀了他！把姓戚的剁成肉酱！” “住手！休要伤害我家将军！”随着一声喊，从房上跳下来一位。这人身材瘦小，动作十分迅速。从房上一下来，就像一阵风一样跑进了敌群。 戚继光一看，是小四儿！关键时刻，小四儿冒着风险来给自己帮忙了！小四儿的武功并不算很高，却义无反顾的冲向敌群。这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真是让人感动！ 下一刻，惊叫声接连响起。其中还要数黄二的声音最大，“哎呀，我的钱袋！小偷，你偷了我的钱。快把钱还我！” 第六十章 两路援兵 这一下，大出意料。戚继光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他以为小四儿是奋不顾身去和倭寇拼命，没想到这位侦察小旗却干起老本行，跑到敌人那边赚钱去了。 眼看倭寇汉奸们一片慌乱，小四儿却像条泥鳅一样，在敌群当中往来游走，戚继光提刀就过去了！别看小四儿好像是滑不溜手、闲庭信步的模样，其实他是整个人都处在危险之中！ 小四儿帮了他的忙，他也得帮着小四儿减轻压力。戚继光提刀上前，和倭寇打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对付四个倭寇，一群汉奸。 小四儿刚出现，敌人没见过他，不了解他的擅长才吃了亏。了解了之后，凭他的本领，再想占便宜哪还有可能？形势又变得严峻了。 戚继光汗湿衣裳！身上、脸上都沾了血点子，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敌人的。反正地下躺了几个。继美去搬兵，怎么还不来？戚继光打斗当中，不时的抬头往远处观望。盼望救兵快些到！ 戚继光着急，继美更急！继美一路飞奔跑到前面的工地搬兵。工地上这些当兵的却不愿意跟他去救援。 当兵的说，黄二一家子是本地的地主豪强，欺压乡里、为恶一方多少年。黄二和倭寇勾结，卫所军官见面还得跟他说好话，当兵的就更不敢招惹他了。 这些搞建筑盖营房的卫所兵，人数不多，连武器都没带，去了也是挨揍被杀的料。 继美说，我大哥被倭寇围攻、身陷重围。你们跟我过去，就算打不过，哪怕不动手，在气势上也能吓吓他们。当兵的不信。 任凭继美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当兵的就是不跟他走。甚至还有人说起军饷不按时发放，每天的伙食不沾荤腥，吃不饱。饿着肚子盖房子，你让我们饿着肚子去打仗送死？ 就在继美掉着眼泪，恳求当兵的跟他去解救继光的时候，工地外面来了一伙儿人。这些人一来就喊：“大人呢？戚大人！军营盖得怎么样了？我带人来帮忙了！咦？这是怎么了？” 继美擦擦眼泪，抬头一看，来的是朱珏。登州屯田兵四屯的带头人。戚继光做了都指挥佥事以后，把朱珏调过来，在捕倭军中做了一名总旗，手下管着五十多号人。 戚继光来即墨，朱珏也跟着来了。这几天他在走访百姓，了解倭寇的情况。没想到这时候，正好来到了工地。 看见现场气氛诡异，继美泪流满面，朱珏大吃一惊，赶紧追问继美，出什么事了？ 继美把情况一讲，朱珏气的一蹦多高，“好哇，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东西！戚大人被倭寇和海盗联手围攻，身陷险境，你们却害怕不敢去救援？你们对得起身上的军装吗？” “你们不去，我去！等我把戚大人救回来，你们这些人统统按照通敌处理！都给我等着去蹲大牢吧！弟兄们，走，咱们支援戚大人去！走哇！” 朱珏带着人就要走，工地上这些兵害怕了，“大人，您先别走。刚才是我们糊涂了，现在我们愿意跟您走。” “愿意老子也不带了，你们继续在这儿搬砖和泥吧！我们走！”朱珏带着人走，工地上的兵赶紧拿着铁锹、扁担跟上去。毕竟通敌的罪名，他们谁也不敢承担！ 刚出大门口，又来了一支队伍，是杨文带着人来了。听说继美、朱珏带人去救戚继光。戚将军一个人被倭寇和海盗困住了。杨文抽刀怒吼：“我们一起去，增援戚大人！” 几波加起来，一两百人，持刀拿枪背着弓弩浩浩荡荡杀向了出事的后村。到地方杨文让朱珏在外面堵门，他进去救人。朱珏不干，他也要救戚继光。 最后俩人分了工，杨文从左边进去、朱珏打右边进去。兵分两路，救援戚将军！至于敌人的逃走路线，也不用派人专门堵着，进去直接砍人就得了。反正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救人。 戚继光正在苦苦支撑。小四儿已经负伤了，仍然在苦战。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喊杀声！东边也有、北边也有。两支明军，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了！ 混混们哪见过这阵势？一看官军拿着刀枪杀气腾腾的冲过来了，混混们发出一阵惊叫，撒腿就跑。四个倭寇也慌了手脚，扔下累坏了的戚继光和受伤的小四儿，跟着混混们一起逃走。 朱珏一看，现在想跑？门都没有！“弟兄们，追上去，杀光他们，一个不留！给戚将军报仇雪恨，杀——！” 他一马当先，追杀倭寇。杨文本来想去看一下戚继光情况，同时再慰问一下的。一见倭寇溃逃，朱珏率部追击，他也不去管戚继光了，还是先杀倭寇要紧！ 不过事到临头，杨文倒是没忘了还有个戚继美。继美跟他在一起呢。“继美，你带十个人去照顾你大哥，我先去杀倭寇！等打完仗，我再去见将军！弟兄们，跟我杀！” 杨文、朱珏各带人马一顿追杀，把倭寇和混混们屁滚尿流、死伤无数。两个人还相互配合着，你包抄、我掩杀。变换阵形追杀！ 最后侥幸跑出去的混混没几个。剩下的三分之一被杀、其余全都抱着脑袋跪地下投降。四名倭寇，当场杀了俩，活捉了俩。 黄二断了一条腿，也被抓了。朱珏拿绳拴着他，像牵条狗一样，牵着到了戚继光的面前。 “大人，这就是海盗头子！是砍头还是带回去关进大牢，请下命令！” 戚继光看了看面如土色的黄二，“砍了！”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 “好嘞！”朱珏答应一声，拽着领子，把黄二拖出去十几步。手起刀落，把他脑袋给砍掉了！ 十几步，就在旁边呀。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混混们，当场吓尿裤子都有好几个。 至于那两名倭寇，杨文也想杀了，戚继光这次却有不同的想法。留着他们，审出一些东西。看能不能搞个策反啥的。打仗嘛，不能只靠蛮力，也得动脑子。 第六十一章 照顾亲戚 “大人，就这么放了，太便宜他们了吧？”朱珏对于戚继光放了两个倭寇，那是相当不理解。 “不放，留着还管他们吃饭吗？”戚继光淡淡的一笑。“两个倭寇而已，杀了不过是多两刀，放了也掀不起来风浪。” 戚继光已经从倭寇口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放了也无关紧要。正像他说的那样，留着还得管饭，不能让他们饿死。杀了也要浪费力气，还不如放了省事。 当然，在放之前他还是做了一些工作的。比如说，当这俩倭寇的面，给他们办了明军的军籍。填了表格，按了手印。 告诉他们，从现在起，你们已经加入明军了。你俩的身份是间谍，负责刺探岛国情报，按时给我送过来。下个月的今天，就是你们交情报的日子。以后一个月交一次。 至于俩人会不会真心当间谍，能不能按时送过来情报，戚继光并不在意。因为那俩填的军籍表格都是假的，真的哪会这么容易给岛国人？ 经过了这次事件之后，戚继光算是彻底了解了卫所军的战斗力。就这帮人，难怪倭寇年年来袭。沿海设这么多卫所、放这么多明军，却年年抗倭、越抗越多呢。 翻修捕倭军军营的同时，戚继光下大力气开始整顿军纪。加强训练、组织学习。学习军规军纪、学习大明律。训练方面，戚继光亲自制定了训练纲要。主要是队列、阵法、射箭、刀枪武艺。 每天早晨六点起床，出早操、吃早饭。上午学习、下午训练，一周两次十公里武装越野跑。官兵们头两天还觉得稀奇。时间一长，抱怨就出来了。 戚继光想方设法给官兵们改善伙食、按时发放军饷。既然打算练出一支能够逢战必胜的捕倭军，戚继光就要从各方面提高这支部队的素质。从训练、从待遇，从各方面都提高。 这天，戚继光正在撰写训练计划，戚继美带着个人找上门了。继光一见来人，赶紧站起身。“小舅，今天怎么得空了？继美，你带小舅来做什么？” 跟着继美来的是二人的小舅，也就是继光母亲王氏的亲兄弟，王金保。王金保比他姐姐小二十岁，只比继光大四岁。 “继光，听说你做了大官。小舅我在家闲着没事儿。姐姐让我来找你，你在军队里给我找个事做吧。不用安排我做官，只要给我找个清闲一点的差事。” 王金保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东张西望，好像这里是他家堂屋一样。 戚继光就是一皱眉。继美在边上赶紧解释，“哥，是娘让我带小舅来见你的。娘知道你新官上任事情多，你不用给小舅特别照顾，只要他找个闲差，管饭，再挣份军饷就成。” “是呀继光，我也不要求做大官，只要个清闲的差事就行。”王金保也看出戚继光的不悦了，他赶紧坐直了。 戚继光无奈。母亲的话他不能不听。小舅这个人，他当然知道。虽然平常散漫了一些，人品倒是还行。不算是奸诈邪恶之徒。 母亲的面子得给，小舅这个亲戚也得照顾。戚继光想了想，还真就想起个比较轻松的差事，伙房还缺个打饭的。一日三餐，只需要在开饭的时候，给官兵们打饭。 干这活儿，吃的不会差。伙房做啥好吃的了，少不了他的。吃完饭之后，有大把的时间休闲。想干啥干啥。发军饷的时候，还少不了他这一份。这可以说是最清闲的岗位了。 并且，干这活儿还能混个好人缘。哪个当兵的想多要半勺好吃的，都得跟他说好话。 继光问王金保，“我这里缺个食堂打饭员，你愿意干吗？每天三顿饭，吃饭的时候给官兵们打饭。部队吃完饭，伙房才能吃。除了吃饭晚点儿，其他各项待遇从优。” “打饭员？我愿意！这活儿最适合我。谢谢你啦继光。我就知道，你得照顾小舅。” 继美喜滋滋，领着王金保去伙房，给小舅介绍新同事，让他熟悉工作环境。戚继光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一个伙房打饭员，能有多大点事？ 第一天，王金保打饭的时候，因为当兵的拥挤，打翻了汤桶。烫伤了两个，还撒了半桶汤。伙房主事说了他两句。晚上开饭的时候，王金保没来！导致打饭速度缓慢，引得官兵们的大发牢骚。 饭后，伙房主事去找，发现王金保躺在宿舍里蒙头睡大觉。伙房主事把他叫起来训斥，王金保还发脾气了。 他指着伙房主事的鼻子说，“我外甥是戚继光！老子来这里打饭是给你面子！你要是给脸不要，惹恼了老子，明天我就告诉继光，调你去掏茅房！” 伙房主事气得脸色发白，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出去了。王金保得意洋洋。 有在伙房打下手的，给王金保竖了个大拇指，“告！老王你做的太对了！杨头早就该怼了。那老家伙仗着会掌勺，平常净给我们气受了！过两天您把他挤走，你来做伙房的头子。咱伙房的人都听你的！” 一番话听得王金保心里热乎乎的，仿佛他真能干得了伙房头子一样。他却忘了，要做伙房的头子得会蒸馒头炒菜，得有厨艺。他却除了吃，别的啥不会。 第二天，午饭的时候，王金保就开始了他的计划。先是偷偷往菜里撒了把沙子。等当兵的吃饭硌了牙，找过来，他就暗示责任在伙房主事。 大群当兵的围过来，吵吵嚷嚷、群情激奋！伙房主事挨着尝了饭菜，发现问题出在了炒白菜上面。炒白菜里的沙子，随便都能看出来。 “炒白菜别吃了！大家伙儿今天先吃别的菜。”菜本来就不多，炒白菜炒萝卜，另外就是腌渍海贝肉。内地人觉得海贝肉味道鲜美，嘉靖年间山东沿海的军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好吃的。 清炒白菜都比腌渍海贝肉强上一百倍。就这么两盆菜，还有一盆掺了沙子不能吃，当兵的能愿意吗？ “不行！我们要吃炒白菜！好好地白菜，里面为什么会有沙子？我们要吃炒白菜！”当兵的群情激奋。 第六十二章 不争气的亲戚 戚继光正和继美一块儿吃饭，听说伙房出了事，放下筷子哥儿俩就过来了。 当兵的一见戚继光来了，纷纷告状，说炒白菜里面沙子太多，把他们的牙都硌坏了。继光问伙房主事。主事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只是咬定自己炒菜当中肯定没问题。 继光舀了半勺尝一口，嚼两下赶紧吐了。呸呸！哪怕有准备，菜里有沙子，牙齿硌的也不舒服。 王金保凑过来小声说：“继光，肯定是童老大炒菜时候掉里的沙子。你把他撵走，伙房交给我管，今后肯定不会再有这种事。” 戚继光用古怪的目光看了看王金保，“你会炒菜做饭？”在戚继光的印象当中，没听过这位小舅会做饭。 王金保眨巴眨巴眼，“会做饭的多了，随便找个人就行。我来管着他们，你尽管放心。伙房可是有油水的地方，还是得用自己人最可靠。” 听到这里，戚继光心里就明白了。今天这菜里有沙子，肯定跟王金保脱不了干系！本来还觉得他人品不错，看在母舅亲情的份上，给他安排个厨房打饭的闲差。 既然这样，那你还是就换个地方吧！毕竟是亲娘舅，开除他见了母亲没办法交代。但却肯定不能再继续留到伙房了。 “弟兄们，今天白菜里面有沙子，纯属意外！大家伙儿先忍忍吧。下一顿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明天加餐，有肉！” 一说有肉，当兵的可高兴了，纷纷鼓掌叫好。至于这有沙子的炒白菜当然也不能白白倒掉，人不能吃了，可以拿去喂鸡。 戚继光警告伙房的所有人，以后再做饭，都要小心着点儿。下顿饭再出现状况，我饶不了你们！ 王金保见戚继光并没有当场把伙房主事童老大换掉，就想提醒他。戚继光指了他一下，“你跟我走！”话音一落，转身就走。王金保郁闷的在后面跟着。 走到没人的地方，戚继光突然问他：“小舅，今天菜里有沙子，是你干的吧？” 王金保大吃一惊，“啊？没有，不是。不是我！你怎么能怀疑是我？我是你小舅呀！” “哼。不管是不是你，打饭这活儿你就不要干了。继美，带他到王珏那里，让他从新兵做起！” “啊？继光，我是你小舅，你不能这样对我？”王金保嚷嚷起来。 戚继光叹了口气，“小舅，正因为你是我亲娘舅，所以我才要把你从伙房调出来呀。你想，你是我的亲戚，伙房出了事，我罚了你，童老大他们今后干活能不上心吗？” “你放心，朱珏跟了我好多年，他知道你是我的亲戚，肯定会照顾。你去他那里，待遇也不会差。” 戚继光这叫快刀斩乱麻。本来嘛，菜里有沙子，又不是经常这样。偶尔出现一次，再去刨根问底，执意追查出责任人，把事情搞大了影响太恶劣。调走王金保，再警告一下伙房那些人就足够了。 王金保嘴上不敢说，心里却不服气。去了部队，朱珏倒是真照顾他。什么脏活累活没他的份，夜间巡逻也从来不派他。就是日常训练，王金保做的差了点儿，朱珏也从不当众点他的名。 小道消息传的特别快。当兵的很快就都知道这位训练松松垮垮，却享受着朱总旗各种关照的新兵是戚将军的亲娘舅。有人找他套近乎，巴结他、奉承他。但更多的人却在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一天，戚继光来到朱珏的营中，视察部队训练和生活情况。朱珏命令所有人集合，听戚将军训话。 朱珏是总旗，手下一共才五十几个人。站成队列，戚继光一眼看过去，王金保不在队伍里。他今天来，也有看看小舅表现的意思。 继光问朱珏，有没有人因公外出？朱珏摇头说没有。 “没有？那好，把花名册拿来，我要点名！” 朱珏递上花名册，戚继光开始挨个儿点名。点到王金保，没人应答。继续往后点。所有人点完之后，又点了一遍王金宝，还是没人应声。戚继光的脸就沉下来了。 “王金保呢？他怎么在？” “禀告将军，王金保大概是没听见集合的哨声吧？”朱珏给王金保找了个理由。 “没听见集合哨？把哨子拿出来，再吹！”戚继光面沉似水。 朱珏拿着哨子嘟嘟嘟，又吹了一通，王金保还是没来。“将军。”朱珏脸上有点尴尬。 戚继光看向队列，“有谁知道王金保在哪里吗？” 当兵的嗡嗡嗡，一片议论声。戚继光连问了三遍，这才有人说，王金保还在营房里睡觉。说这话的是王金宝的小旗。 “你去把他叫过来！” “遵命！”小旗得了命令，撒脚如飞跑向营房。一会儿，带着王金保过来了。刚要王队列里面站，戚继光就是一声断喝：“王金保！我点名，你因何不到？” 其实这时候，王金保要是懂事，随便编个理由就能糊弄过去。比如说拉肚子上茅房、或者感冒发烧头疼什么的。戚继光大概率也不会追究。 但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梗着脖子，一百二十个不服气，“我不想来。” “你说什么？”戚继光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不想来！”王金宝仰着头，隔空看着戚继光，“我不想在这里当新兵了！继光，当新兵太辛苦，每天还很无聊。继光，给我换个别的活儿吧。” “还给别的活儿？嘿嘿，”戚继光冷笑一声，“王金保，这里是军营，是军队！你以为还是在家里，想干什么都随你的性子？军人有规矩，一切行动都要按照军规军纪来办！” “点名两遍，故意不到。按照军法，要抽三十皮鞭！朱珏，行刑！” “戚继光！我是你小舅，你敢打我？”王金保大声叫了起来。 “朱珏，执行命令！” “卑职遵命！”朱珏答应一声，抬手点了几个人，过去把王金宝扭住了，摁到地下。有人拿过来一根马鞭。 “啊！朱珏，你不能打我！”王金保终于害怕了，杀猪一般的叫起来。 第六十三章 鞭打娘舅 王金保忘了，朱珏之所以对他百般照顾，都是看在戚继光的面子上。因为他是戚将军的亲戚，所以朱珏才对他照顾。现在戚将军让打，朱珏岂会手下留情？ 当兵的把王金宝上衣扒了，露出后背，抡鞭子就打！啪！啪！啪！王金保发出一声声惨叫。行刑的士兵丝毫不为所动，把鞭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一鞭就是一道血印子。两鞭两道！ 三十鞭，鞭痕摞鞭痕，鲜血淋漓！打完了，王金保也趴到地下起不来了。 “抬下去，让军医大夫给他上药！”戚继光挥挥手，朱珏这才让当兵的把人抬下去。这时候，王金保已经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要不是还会喘气，跟个死人也差不多。 现场看见这一幕的捕倭军官兵，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今天这场面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了。这可是戚将军的亲娘舅呀，竟让打成这样！ 戚继光经过这一次事情建立了威信。捕倭军中再也没人敢公然违反他的命令了，尤其是每次点名，更是一个迟到的都没有。训练也比以前刻苦了，军队的风气由此焕然一新！ 当天晚上，戚继光换上便衣，来看往小舅。 王金保这时候起色已经恢复了一些，但仍然趴在榻上，起不来。挨了那么多鞭子，整个后背都是伤，一动就疼。 朱珏领着戚继光走进病房，“王金保，戚将军来看你了。” 朱珏打了声招呼，王金保把脸扭到另一边。戚继光走到病榻旁，低头看了看，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伤得可不轻呀。好在病号年轻体壮，又都是皮外伤，应该没什么大碍。已经用了药，估计他得在这儿趴三天，下不了地。伤势要想彻底恢复，最少得一个月。” “好吧，那就有劳大夫你多上心了。” “不劳吩咐，行医用药、帮助伤病者康复本就是医者分内之事。戚将军请放心，在下必定会尽力让他早日恢复如初。” 说了两句客气话，军医大夫借口配药，就出去了。朱珏也到外面等候。病房里只有戚继光和小舅王金宝。 “小舅。”戚继光摘下帽子，拉个板凳挨着病榻坐下，“你心里是不是恨我？” “不敢。”王金保含糊的回了两个字。 “唉，小舅，我爹当初也是做官的，还做到过神机营副将的高位。你怎么没找他要个官来做？”王金保没出声，戚继光接着往下说。 “因为我爹为官清廉。自己做了高官，却并未给家庭带来大笔的财富。他不贪赃、不枉法。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手下官兵。挣得每一个铜钱都是他的俸禄，都是清清白白的。” “你是想要我做个贪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有亲戚朋友都进我的军队，大家一起升官发财，贪污军饷、喝兵血、发国难财？倭寇打过来，毫无抵抗之力，一哄而散？” “还是想让我做一员清廉的将军？率领一支精锐之师，逢战必胜、大败倭寇。肃清我大明海防，使得明朝沿海百姓再不用害怕倭寇来犯？” “哼，这和我有何关系？”王金保终于愿意说话了。 “关系大了。”戚继光今天来找小舅谈话，格外有耐心。“你是我的亲娘舅，你犯错我都不饶，别人谁还敢违犯军法军规？一支部队，士兵们依令而行，作战之时悍不畏死。军官清廉而有威严。” “这样的军队，才能够打败强悍的倭寇，保卫大明海防！你是我小舅，也是捕倭军中的一员。等将来消灭倭寇、肃清了海防。你老了，退休了，躺在树荫下给孙辈讲述你当年的英勇事迹。何其快哉？” “继光，我错了。”王金保被戚继光的话感动了，“那次伙房炒白菜里的沙子，就是我放的。这一次我又当众不给你面子，没有维护你做主将的威信。”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我再不会丢你的脸。” “这就对了！”戚继光高兴的一拍小舅，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的王金保猛吸一口凉气。戚继光赶紧把手拿开。仔细看了看，伤口并无大碍，这才放了心。 从此之后，捕倭军的军纪大为改观，战斗力也随之增强了许多。这天，继美告诉哥哥，母亲托人捎来个口信，说家里有事，让继光尽快回去一趟。 戚继光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他也有快两个月没见过母亲了，心里实在是挂念。和众将交代了一番之后，带了两个亲兵，当天就骑快马回到了登州。 进了家，见到母亲。见母亲的神色不想有什么难心事，戚继光不禁有些纳闷。“娘，儿我回来了！” “继光！你可回来了。快让娘好好瞧瞧。”王氏拉着戚继光的手上下打量，眼中含泪，脸上却全都是笑容。“回来就好。继光长高了，也强壮了。更像个男子汉了。” 王氏越看儿子越喜欢。戚继光能感觉到母亲那浓浓的爱意，心里又说不出的感动。 母子俩坐在一起，述说着分别之后的琐事。戚继光的疑惑丝毫不减。“母亲，你托人唤儿回来，只是为了见我一面吗？” “唉，自从你兄弟二人从军离乡之后，继美还回来过几次。咱娘俩见面的次数可是没几回。继光，你今年有二十五了吧？” 今年是嘉靖三十四年，戚继光正好二十五岁。王氏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部分都已经娶妻生子了。结婚早的，孩子开始读书识字了。 你和王娟早就定了亲，你什么时候娶人家过门？王娟比你小一岁，你二十五，她二十四。哪有二十四岁的大姑娘还待在娘家不嫁人的？ 这时代，女孩子结婚早。大多数十六七岁就嫁人了。二十四岁不结婚的老姑娘，确实不多。母亲王氏说，你的官也做得不小了，也配得上他万户家千金。 你尽快和王娟把婚事办了吧。你结婚娶了媳妇，娘才能放心。等你有了儿女，娘才能对你戚家的列祖列宗又交代，百年之后才有脸去见你爹。 这话说得太沉重了。戚继光明白，自己和王娟的婚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第六十四章 戚继光结婚 婚姻六礼：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其中前三礼比较简单。纳彩，就是请媒人去提亲。以戚家如今的名望，戚继光的地位，媒婆不用请，王氏稍微漏出点口风，就有媒婆挤破头抢这活儿。 媒婆登门，万户大人丝毫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亲事。王万户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 问名、纳吉，是走过场。纳征是送聘礼。一对鹅、茶叶、金银首饰、绸缎、两坛好酒，一头猪、一只羊，都用红绸子裹着。请了乐队，吹吹打打送到女方家。 接着是请期，选定良辰吉日。最后的重头戏是亲迎。新郎官戚继光满身礼服、十字披红，骑着高头大马，前呼后拥的来到王万户家接亲。 王栋、王虎爷儿俩穿的比新郎官还正式，脸上的笑容不断。家里的大小姐终于嫁出去了！老丈人王栋拉着新女婿戚继光的手，激动地满面红光。 “继光，贤婿！从今天起，我家娟儿可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待她。娟儿嫁过去之后，你若让她受了委屈，我可不饶你！” “爹！”王栋刚说到这里，被儿子王虎在旁边打断了，“你乱说什么呢？继光怎么可会让小娟受委屈？你的女儿你还不了解？继光这体格能让小娟受委屈吗？” “啊？呵呵，呵呵，是我高兴过头了。嗯，继光，你家亲戚朋友多，赶紧接上娟儿回去吧。” 听话听音。戚继光似乎觉得老丈人和大舅哥这爷儿俩，急着想让自己把王娟赶紧接走？不过这也不奇怪。王娟的性格太强势，她在这家里说一不二。王娟出嫁，老丈人和大舅哥会有一种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吧？ “岳父大人，虎哥，你们不用舍不得。三天之后，我还会带着王娟回来的。”戚继光笑嘻嘻对着老丈人、大舅哥作揖行礼。 “回来？回来做什么？”王栋满脸茫然。王虎也不相信。“小娟都嫁给你了，你们还回来干什么？” “回门子呀。二位，你们把这事都给忘了？”王家爷俩表情刚一放松，戚继光又来了一句，“既然岳父和虎哥如此不舍，那我们每个月都回来住几天吧。” “不用！不用！”王栋连连摇头，“娟儿既然嫁给你戚家，就是你戚家的人。出嫁的女人要守本分，总是是回娘家会让左邻右舍笑话的。继光，你如今身居要职，更应该注意坊间风评。” 王虎也在旁边接话，“对，没事儿你们不用回来。有事情了，我会登门去找你。” 戚继光忽然想起件事，早就想问王虎，一直没得着机会。今天正好。“虎哥，我如今身居都指挥佥事，负责防范倭寇入侵。捕倭军正在用人之际，虎哥是否有意到军中任职？” 王虎的武艺不错，戚继光想把这大舅哥招进自己的队伍。哪知道王虎听完连连摇头，他不想去当兵，军队规矩太多，他不爱受约束。 王栋是万户，按照明朝的制度，王栋退休之后，王虎就可以继承万户的职位。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何必去军营受那份苦。 爷儿仨在这儿说的热闹，那边新娘子已经出来了。红盖头盖着、喜婆搀着，袅袅婷婷上了花轿。一声吆喝，轿夫们抬起花轿，戚继光骑马跟在旁边。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回婆家。 今天戚继光家里可热闹了。满院子挂红，大红灯笼高高挂、大红喜字贴门前。来宾们把院子都挤满了。婚礼主事徐文长，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锣鼓声由远及近，徐文长大叫着：“来了！各位亲朋好友，请让一让。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 人群一阵喧哗。指挥使丁邦彦说话了，“李超、杨文，官府中、有职务的留在院子里。新人的至亲也留下。其余人送完礼金，先到外面候着。要不然，你们看，估计新人都进不来。” 丁邦彦说出的话就是命令，李超、杨文赶忙执行。院子终于腾出了空间，这时候，接亲的队伍也到了。 戚继光下了马，到花轿跟前，掀起轿帘，把新娘子扶下花轿。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又给来祝贺的嘉宾们行礼感谢。一番流程走完，一对新人入洞房。 挑盖头、和交杯酒、坐合卺床。王娟身穿着大红喜袍、满头珠翠、浓妆艳抹、明艳照人！ 戚继光还从来没见过王娟如此盛装打扮过。越看越美丽，越看越喜欢。“小娟，你真美。”真心地赞了一句，拉住新娘子的手就要亲吻。 王娟往后一躲，“且慢！”这新娘子没有一点儿娇羞的。 戚继光愣住了，“怎么？你我现在已经是夫妻，不能亲近吗？” 王娟往外面一努嘴，凑近他耳边小声说，“现在还是白天，外面肯定有人在偷听！你急什么？还怕我跑了吗？今天宾客挺多，丁大人都来了。咱俩躲在房里，会遭人笑话的。” “你先出去应酬，等到晚上再回来。记住，不许贪杯多饮酒。” 嘿，这才是贤妻！戚继光心里美滋滋的来到前厅，宾客们已经入席了。众人看见新郎官来了，纷纷起立打招呼。这个说戚将军，恭喜恭喜！那个说，恭喜戚大人新婚大喜！ 丁邦彦招招手，“来，继光，陪我喝两杯。” 戚继光赶紧过去，给丁邦彦敬了三杯酒。丁指挥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最后他拉着戚继光说：“继光，你我虽然年龄相差许多，我却一直把你当做小兄弟一般。” “以前你是我的部下，现在你我同级。你还年轻，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我知道你一心想清除倭患。以后如果有需要我，需要咱们登州卫的地方，你只要张张嘴，哥哥我任凭你差遣！” “老哥我年龄虽大，也愿意为国家，上战场、斩倭奴、报效朝廷！”丁邦彦说的慷慨激昂！虽然在婚礼上讲这些话有些不太恰当，但这也说明丁老将的一片爱国之心。 这个拉着说两句，那个拦着喝两杯。给所有来宾敬完一遍酒，俩小时都过去了。 第六十五章 洞房比武 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外面来了一拨人，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陆炳派人送来了贺礼。陆炳因为公务繁忙不能离京，特命麾下锦衣卫千户来登州送贺礼。 这位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在戚继光举行婚礼当天赶到。李超和这位送贺礼的锦衣千户曾经是同僚，俩人认识。见面之后相互打招呼，很是亲热。 这位锦衣千户见了戚继光，表现得相当恭敬，执礼甚恭。送的礼物并不昂贵，只有锦缎六匹。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六匹锦缎价值不菲。放到陆炳身上，就是妥妥的薄礼了。 礼物虽薄，情分不小。陆炳派人千里迢迢从京城专门给戚继光送来了新婚贺礼，还是婚礼当天送到。只是这一份心意，就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羡慕嫉妒恨了。 如果说六匹锦缎礼物薄，另外一份贺礼却足以震惊所有来宾了。锦衣千户拿出一根二尺长的棍子，从一头拧开盖子，戚继光才知道这原来是一根纸管。 从纸管当中倒出一根卷轴。解开黄稠带子，展开。白纸上四个毛笔大字：百年好合。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结婚祝福语。但是，落款那几个字却让知道的人无不惊呼出声！天池钓叟手书，后面是年月日。天池钓叟，这是嘉靖皇帝的号！这四个字，是嘉靖皇帝朱厚熜亲笔所书！ 当朝皇帝送了贺词，这份荣耀当今世上谁能比？皇帝的墨宝就相当于圣旨。戚继光还在看上面的字，丁邦彦一拉他的袖子，“继光，陛下的亲笔贺词你就这样接吗？还不赶紧带着我们跪迎？” 啊？跪迎？戚继光还在嘀咕，丁邦彦已经扯着他的袖子用力往下拽了。戚继光没办法，只好跪下，口称臣戚继光谢陛下！吾皇万岁！身后以丁邦彦为首的一大帮人劈里扑腾全跪下了，一起高呼吾皇万岁！ 戚继光双手接过皇帝手书的卷轴，出席婚礼的亲戚朋友再看他的眼神就不一样了。陆炳送他锦缎的时候，众人还能羡慕嫉妒恨，看见皇帝也送来了贺词，亲朋好友们就只有羡慕的分了。谁还敢嫉妒恨？ 锦衣千户送完贺礼就要走，这能让他走吗？戚继光和丁邦彦一起挽留，李超也劝。人家才勉强留下来，喝了几杯酒，吃了一顿饭。 吃饱喝足一抹嘴，走了！再挽留，人家不留了。京城那边还等着他回去呢。戚继光想送人家点儿东西表示感谢，不知道送什么好。丁邦彦出手帮忙了。 丁指挥拿了一百两银子，说是返京路上吃饭的钱。一百两银子，够锦衣千户和他的随从们从京城到登州来回跑三趟，吃饭都富裕。 戚继光、丁邦彦带着登州的大小官员、土豪劣绅们，把锦衣千户一行人送出大门外。眼看着人家走的没影了，这才返回来。酒席结束，宾客们纷纷告辞离去。 丁邦彦也没少喝，满脸通红、说话都吐字不清了。被手下们架上马背，丁邦彦转身向戚继光告辞，“兄弟，哥哥我先走一步。咱哥儿俩改日再唠。” 人都走完了，天色也暗下来了。收拾桌椅板凳、残羹剩饭。戚继光重新回洞房。刚走到门口，就见房门大开，当门站立一人，手持宝剑，凤目含笑。新娘子王娟！ 戚继光心中顿生不妙之感。 “娟妹，今天是咱俩结婚的大喜日子，你拿着宝剑干什么？听话，快把剑收起来了。跟我进屋，我有十分重要的话要单独和你讲。” 曾经无往不利的话术，今天竟然失效了！王娟不听他这一套，非要跟他比武，赢不了我，今天你就别想进洞房！ 戚继光哭笑不得。旁边放了一把宝剑，王娟让他拔剑比试。戚继光看了一眼宝剑，碰都不碰。他要拿起宝剑，俩人在这儿一打，宝剑碰宝剑，必然是叮当乱响。 惊动了别人，传出去成什么样子了？眼看着王娟跃跃欲试的模样，戚继光只好编个理由劝她。 “娟妹，今天是咱俩的大喜之日，动兵器不吉利。你也不想咱俩婚后生活不和谐吧？听我的，把剑放下，今天咱不动兵器。你想比剑，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不行！”王娟并不打算轻易妥协，“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夫君了。我希望我的夫君是个本领高强的大英雄，能够在武艺方面强过我。” “你要是连和我比武较量的勇气都没有，今晚你就到客厅睡去吧！” 新婚之夜睡客厅？戚继光脸刚一沉，下一秒又笑了，“你既然非要比武，那也行。但是咱别比兵器。利刃无眼，万一伤着谁，哪怕割破皮，都是大不吉。” “咱俩比试拳脚功夫。也别在这儿比，万一一会儿有人来听墙角，看见咱俩比武，还以为你我刚结婚就打架，传出去不成全城人的笑话了吗？” “咱俩进房间里去比。你武艺高强，不会怕了吧？” “我会怕你？哼，进房就进房！进房收拾你，正好没人看见！”王娟转身进了房。 戚继光跟着走进洞房。转身关上门，刚一回身，就听见王娟说了一声，“看拳！”忽的一拳打过来。戚继光欺身迎上去，伸手去捉王娟的手腕。王娟撤手躲开。 洞房空间就这么大，两个人拳脚相加，打了没几下，就变成了近身搏斗。戚继光到底是年轻男子汉，不论体重还是力量，都占据绝对的优势。技巧方面他也不差。 左手捉住王娟的右手腕，右手捉住王娟的左手腕，脚下使了个绊子，两个人滚上了婚床。 “放开我！”王娟用力挣扎。戚继光翻身骑上去，王娟左右挣脱不开，终于放弃了抵抗。 看着身下的王娟瞪着眼、鼓着嘴，一脸的不服气。却是芙蓉粉面比花娇、分外妩媚。戚继光心里一阵激动，从今往后，这又美又飒的漂亮妞，就是我一个人的老婆了！ “娟妹，你真美！我的小爱妻。” 一声小爱妻叫出口，王娟突然羞红了脸。这一下，本来就美的人儿更添了三分美丽。两个人眼看就要成其好事，窗户外面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响，紧跟着有人笑着跑开了。 第六十六章 直浙倭患 戚继光休了半个月婚假。这半个月，新婚小夫妻如胶似漆。每天俩人都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练武、一起做游戏。 早晨一块儿起床、晚上一块儿入睡。一块儿看书、一块儿构想美好的人生。闲适的生活最能消磨人的志气。假期还没过完，他已经把倭寇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了。 每天只想这么玩儿、怎么吃、怎么享受这美妙的生活。然而，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变幻无常，意外的变故说来就来。 还有三天婚假期满，戚继光正琢磨着是不是向上司申请，再请半个月病假？徐文长来找他了。 “文长来了？”突然看见好朋友老部下，戚继光挺高兴。王娟赶紧帮忙让座、倒茶、拿水果点心招待。 问了问将领们的现状，戚继光请徐文长尝尝王娟亲手做的小点心。其实都是半成品，是厨房做好的坯子，王娟亲手放进了烤炉。 徐文长尝了一块，竖起大指赞道：“味道不错，香酥可口，真是人间美味！” 这话其实是有奉承的意思。来别人家里做客，尝了女主人亲手做的点心，当然要夸赞味道好，这是最基本的社交礼仪。徐文长肯定不会缺少这方面的礼数。 王娟却开心的笑了。要知道，这可是她从小到大头一回被人夸厨艺好。这可比夸武艺高强，更让她兴奋一百倍。 问完了部队情况，又开始谈天论地，天南海北的谈，古今中外的谈。戚继光就是不问客人的来意，徐文长实在受不了，就在戚继光说到邻居家的猪一窝下了十只崽，他开口给打断了。 “大人，胡宗宪出任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又加直浙总督，总督浙江、南直隶和福建等处的兵务。” “胡宗宪？”戚继光觉得这三个字似乎有点儿熟悉，但却想不起来自己啥时候和这位总督大人有过交情。我认识他吗？ “继光！”徐文长一见戚继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他听杨文讲过不止一次，说戚继光结了婚就像变个人一样，整日里沉湎于儿女之情。把部队都给忘了。 忘倒不至于，不过这脑子，确实离线太远了。 徐文长提醒他，当初你去京城办理袭职手续的时候，我和胡宗宪正在京城到处走关系、拜码头。胡宗宪是我的老上级呀，你怎么就不记得了？ “哦，原来是他。”戚继光这才想起来。紧接着奇怪的看着徐文长，“文长兄，你来找我说这个，是想去投靠胡宗宪吗？” 戚继光苦笑一声，“也对，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胡宗宪如今是总督，一方大员。你去投他为了有更好的前程，我不能拦你。放心去吧，我祝你跟随总督大人步步高升、飞黄腾达。” “继光，你胡说什么呢？”徐文长气的脸都红了，“我徐渭岂是那样的人？我是来告诉你，直浙总督胡宗宪已经向朝廷请求，调你去浙江，加入他的麾下，协助他抗击倭寇！” “啊？原来老胡不是挖你，他是要把咱俩一块儿挖过去？”戚继光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胡宗宪是什么时候上任的直浙总督？” “今年二月。” 现在才七月！也就是说，胡宗宪去浙江上任才半年不到，刚熟悉了当地环境，就要从山东把自己调过去给他做手下。 这老胡！我在山东守着家门口，过得逍遥自在，你让我去浙江干什么？南北方差异那么大，吃喝住行都不方便。再来点儿水土不服啥的，你这不是给我找事儿吗？调我去浙江，你提前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戚继光正想发牢骚，徐文长接下来几句话，让他什么所有的抱怨和牢骚都咽回了肚子里。 “最近，浙江、福建、南直隶等地倭寇频繁骚扰。苏州、扬州、宁波、嘉兴等地，倭寇犯境最频繁。几乎每天都有倭寇抢掠的消息。胡宗宪初到直浙，面对此种情况，手忙脚乱、难以应对也在情理之中。” “他认识你我，而你又在庚戌之变表现突出，登州抗倭指挥作战也是战绩优异。胡宗宪欲调你去帮他抗倭，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最少他也应该派人来说一声，或者写封信给我，提前问问我的意见。哪有这样，一声不响，就要把我调去南方？咦？文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戚继光这时候才想起来，徐文长怎么得到的消息。 徐文长告诉他，胡宗宪虽然没给你写信，但是给我送信了。他让我把直浙的情况告诉你，希望你能够南下去帮助他抗倭。 “啧，登州这边有时也闹倭寇。我若去了南方，倭寇来骚扰登州怎么办？” “登州有登州的军队。丁邦彦是登州卫指挥使，你留下的还有捕倭军。倭寇就算了，自会有人抵挡。如今倭患最猖獗之处在直浙。你若是实在不愿去，我就回复胡宗宪，让他另找旁人吧。” “哎！文长，我又没说不去。嘿嘿。”戚继光明知道徐文长对他使了激将法，但他却没办法不中计。抗击倭寇，他非去不可！ “好！我就知道继光你是性情中人，要不然徐渭怎会和你一见如故，拼死追随？我这就去回复胡宗宪，让他只管向朝廷要人。只要调令一到，你我立刻启程南下！” 徐文长走了，戚继光两口子再也没有玩闹的心情了。要到南方去，和倭寇打仗了。要说不紧张，那是瞎话。但更多的却是兴奋。戚继光知道要和倭寇打仗，就有一种藏不住的兴奋。 王娟问他，什么时候收拾东西？戚继光说，等调令下来再收拾也不晚。 “不提前收拾怎么行？咱们两个人的衣服盔甲、战马兵器、日常用品。要带的东西多了。调令一来你就着急出发，到时候手忙脚乱，丢三落四可不行。” “另外，你还要陪我回一趟娘家。南下去直浙，三五个月都回不来。我得和父母兄嫂说一声。” “小娟，我是军人，胡宗宪申请调令，调动的也是我。你是家属，不能跟着去吧？” 第六十七章 挑衅的陈都佥 “谁说我是家属？我可是大明军队的副把总。”说这话的时候，王娟一脸的得意。 这个副把总的职务是老岳父王栋帮忙运作来的。之前戚继光一直不明白，王栋为什么要给王娟运作这个副把总。现在看来，那父女俩早就算好了会有今天！ 知道王娟一定会跟着去，戚继光只好和她约法三章：第一，去了南方必须遵守军规军纪，不能仗着是他戚继光的夫人就搞特殊。第二，到了军队里，必须服从他的一切命令。第三，如果前两条做不到，她立刻返回登州。待在家里，哪儿都不许去！ 王娟立刻就答应了。戚继光怀疑自己这三条定的是不是太草率了？再想往上加，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别的。 调令很快就下到了山东都司。戚继光和众将依依惜别。此次南下，他只带了王娟、徐文长、六名护卫。 八个人骑着马一路南下。这一日来到了留都南京。南京城太繁华了！宽阔的街道、行人如织。 找到总督府，让人往里面通报。很快，总督府里的旗牌官跑出来，把戚继光等人接进了府中。 现在的胡宗宪，和以前可不一样了。身穿华丽的官袍，头戴乌纱官帽。威风凛凛、气派十足。看见戚继光，倒是很亲热，迈步过来拉住戚继光的手，“继光，我可把你盼来了！” “总督大人有招，继光岂敢怠慢？”戚继光也客气了一句。 胡宗宪又和徐文长打招呼，“文长，这次多亏你传递消息，说动继光来南京。你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将来早晚我会报答你！” 寒暄完毕，胡宗宪告诉戚继光，你原来是山东都佥事，来到直浙，不说升官，我肯定不能给你降级。给你个浙江都司佥事，先熟悉一段时间，找机会我再上奏朝廷，把你往上提！ 为了隆重介绍戚继光，胡宗宪摆酒席，邀请留都的军政要员全都参加。在酒宴上，胡宗宪把戚继光带到了众人面前。 “各位！他叫戚继光，是山东都指挥使佥事。从现在起，他就是我们浙江都司佥事，大家伙儿都是同僚了！各位欢迎！” 南京六部、浙江官场、军队中的将领们悉数参加。众人纷纷鼓掌，表示欢迎。胡宗宪又介绍戚继光的光辉事迹，庚戌之变，在京师抵御鞑靼建功；在登州抗倭取得战绩，打的倭寇不敢进犯登州。 赴宴的官员们一片赞叹之声。胡宗宪带着戚继光挨着认识直浙官场的主要官员、军队的重要将领。 “这位是右佥都御史、浙江巡抚阮鄂，阮大人。” “这位是浙江海道副使、台州知府谭纶，谭大人。” 看得出，这两位是在场的实权派。两个人对戚继光很客气，戚继光对阮鄂、谭纶，也按照规矩，行下属的礼节。 这次见面会相当圆满、相当愉快。戚继光在浙江、南直隶的官场、军队中也算是有了一些名头。 戚继光初来乍到，胡宗宪分配各他的任务还是管理屯政。也就是屯田。在登州担任指挥佥事的时候，戚继光管的就是屯田，干这个他轻车熟路。 不过，他来直浙不是屯田来的，他是为了打倭寇，才答应南下的。要是为了屯田，他又何必来浙江？当了一个月的屯田都佥事，戚继光就坐不住了。他去找胡宗宪，问什么时候让他去对付倭寇？ 胡宗宪不在，听说去杭州视察了。戚继光不免有些失望。正准备回住处，对面来了几个人。戚继光一看认识，也是浙江都司都佥事，姓陈，陈都佥。那天在欢迎酒宴上见过面。 戚继光赶紧打招呼，“陈大人，你也来找总督大人吗？大人不在，去杭州公干了。” 他这本来是好意提个醒，哪知道陈都佥上下打量他几眼，并不提胡宗宪的事情，反而问起了以前的事情。 “戚继光，庚戌之变，十万鞑靼军杀到京师郊外，听说是你把他们打退了？” “继光只是适逢其会，绝不敢居功。我只是出了一些微末之力。鞑靼军退兵，乃是朝廷之功，是陛下天威、将领们出力、官兵们拼死杀敌，鞑靼军这才退出了长城。” “这就对了。我就说嘛，京师有我大明军队数十万，又有勤王军无数。哪里轮得到你出风头？” 戚继光一听这话风不对，心里就老大不痛快！不过他忍着没吭声。他刚来南方，对这边的情况还不了解。对这位同为都佥事的陈都佥，更是只知道职务，连人家的全名都不知道。何必和他发生无谓的争吵呢？ 然而，他不说话，却不代表对方也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陈都佥见戚继光不吭声，这家伙以为是怕了他，更猖狂了。 “你是胡宗宪的亲戚？不是？那就是你给老胡送厚礼了吧？要不然，他能把你从山东登州那穷乡僻壤调到南京来？还替你吹嘘什么，庚戌之变，你打死打伤多少鞑靼兵。好像是因为你，鞑靼才撤军的。” “我告诉你，这里是南京，不是登州！你那吹牛拍马、送礼行贿的臭毛病给我改了！要不然，你就滚出南京，回你的登州摸鱼去！” 对于这种无知无畏、想要找事的家伙，戚继光是不愿意搭理的。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吐沫。哼了一声，他转身就走。 “咦？你给我站住！”陈都佥一见戚继光不说话要走，顿时来脾气了。“我话还没说完，你敢走？你走试试？今天你走，明天我就让你滚蛋！” 戚继光转回身，看着陈都佥，“你还有何话说？” “啊？哈哈哈哈。”陈都佥指着戚继光哈哈大笑。旁边他的同伙也跟着大笑。“你这乡巴佬，以后见到本大人，要主动回避！记住了吗？”他那些同伙笑的声音更大了。 戚继光还是不想惹事，跟着他那几个护卫忍不住了，“大人，揍他吧！这小子太可恶了！让我们去打他一顿吧！” 戚继光还没说话，陈都佥听见了，立刻大发雷霆，“好哇，戚继光，你竟敢勾结海盗，蓄谋袭击本官？这还得了？来人，把这几个海盗统统拿下！” 第六十八章 莫名的冲突 “陈都佥，他们不是海盗，是我的护卫！” 戚继光赶紧解释。但人家根本不听他的，和陈都佥同行的几个人纷纷拉出随身的刀剑。戚继光的护卫们也亮出了兵器。 陈都佥冷笑一声，“嘿嘿，区区海盗，还敢袭击总督府？快来人，抓捕海盗！” 在附近警戒的、巡逻的士兵手持刀枪弓弩，跑过来就把戚继光和陈都佥这两帮人给围起来了。 “他们是海盗，快拿下！”陈都佥指着戚继光和他的护卫们。 “我不是！我是浙江都司都佥事，戚继光！总督大人前几天才给我举办过欢迎宴会！各位应该都见过我。他是在诬陷！” 当兵的看看两边人，犹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陈都佥催促当兵的快抓人，戚继光就说姓陈的在故意诽谤他。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惊动了都督府里面的人。 从大门里跑出一伙儿人，带头的穿着武将袍服。陈都佥叫他李将军。李将军询问两边发生冲突的原因，陈都佥和戚继光各说各的理由。 李将军应该是参加了欢迎宴会，他认识戚继光。 “两位，总督大人去外地公干了，不在府中。两位如果有什么纠纷，还请先回去。等总督大人回来之后，再给你们裁断。这是总督府，二位在这里吵闹，影响总督府的正常秩序，在下没办法交代。两位，请回吧！” 今天这场冲突真是莫名其妙！戚继光回去就把事情告诉了徐文长。徐文长也大感意外，他也没想到在胡宗宪的总督府大门口会出这种事情。 陈都佥为什么针对戚继光？就因为戚继光也是都佥事，分薄了他的权利？那也不应该在总督府大门口公然闹事。这不仅是找戚继光的麻烦，也是在打胡宗宪的脸！ 是胡宗宪专门把戚继光从登州调过来，又为他办了个欢迎宴会。就差把戚继光是我的亲信这几个字写到大门口了。在这种情况下，陈都佥还要找茬，这人要么就是蠢、要么就是坏。 能够做到都佥事的，那个会蠢？不用问，那家伙必定是别有用心！ 徐文长这么抽丝剥茧的一分析，戚继光一想，还真是这样！难道说，那个陈都佥要对付的是胡宗宪？戚继光都被自己的推断吓得一激灵。 看看徐文长，二人对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醉翁之意不在酒。”俩人一人说一句，含义相同。 “最近你少出门。就在屯田都佥公所待着，哪里都别去。一切等胡宗宪回来再说！我去找人打探，看陈都佥身后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徐文长给了戚继光关门待在家里的建议。戚继光也认为这是个好办法。在胡宗宪回来之前，不和那个陈都佥见面，自然就不会再起冲突。在敌情不明的时候，选择隐忍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戚继光待在住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两天，第三天，王娟待不住了，非要拉着戚继光出去遛马。 第一天晚上，戚继光就把他和陈都佥发生冲突，以及最近不出门的原因和王娟讲了。王娟答应的挺好，愿意陪他呆在家哪里也不去。这才三天，王娟就嫌憋闷了。 王娟生性好动，能在家里呆三天不出门，已经很难得了。戚继光不想出去，王娟就拉着他去后院比武。你要是能赢，我就再陪你待在家里一天；你要是赢不了，就得陪我去遛马！ 两个人比武，在不使出杀招的情况下，戚继光根本赢不了王娟。当然，在卧室中徒手搏斗是另一回事，那不属于比武的范围。 这次也不例外。二人比剑，十个回合之后，戚继光弃剑认输。两个人牵马出门，到了没人的乡村小路上，二人撒开战马，纵意驰骋！两匹马在乡村小道上，如飞似箭一般，你追我赶。 一口气跑出去有二十里，战马跑出汗了，二人这才带住马，慢慢的往回返。 “光哥，”王娟高兴了，就管戚继光叫哥，不高兴的时候直呼其名。有外人在的时候，也会称呼他官人、夫君、大人、老爷之类的官称。“那姓陈的竟敢那样对你。” “你想干什么？”戚继光马上警惕地看着她。 “哼，我作为你的夫人，当然想为你找回颜面！我的男人，岂能任人欺负？光哥，我们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胡宗宪。你在登州抗倭寇、在京师拒鞑靼，可都没有胡宗宪，你不是照样都打赢了嘛。” “这次的事情我们也应该自己办。等胡宗宪回来之后，你把事情解决了，这不是更能够证明你有能力嘛。胡宗宪调你来直浙，并不是他和你关系有多近，而是你能打，他要用你对付倭寇！” “如果和同僚发生纠纷你都解决不了，谁又能相信你打得了倭寇？你我夫妻本是一体，别人欺负你，便是欺负我！陈都佥竟敢羞辱你，我决不放过他！” 王娟说的有道理，戚继光也并不是性格软弱之人。夫妻俩商量好之后，回家换了身衣服，再次出了门。 戚继光先找屯田军的手下打听出了陈都佥的家庭住址、办公地点，以及常去的地方。然后，夫妻二人按照地址找过去。先去了陈都佥的办公地点。 戚继光不便出面，王娟过去找大门口的卫兵打听。王娟穿的是男装，又知道怎么和当兵的打交道。很轻易就打听出来，陈都佥没在办公室，出门去了。 现在还在上班时间，陈都佥不在办公室，那就是脱岗玩儿去了。到他常去的地方找他去！ 陈都佥好酒、好茶、好女人。不是在饭店、就是在茶楼、要么就是去了青楼。反正把这些地方找一遍，肯定能堵到人。 王娟的办法是，找陈都佥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把他带走。到荒郊野外，狠狠的揍一顿！出出气，再吓唬他一回。敢跟我们斗，你还差得远！让他吸取教训，以后老实点儿！ 不得不说，这办法是相当的简单粗暴。戚继光以前没这么干过，见王娟兴致挺高，就打算陪她玩儿一把。有自己在旁边看着，别把陈都佥打坏了就行。 第六十九章 计擒陈都佥 干这种事，完全属于碰运气。留都南京那么大，就算有一定的区域，饭店茶楼也少不了。再加上去青楼找人更麻烦。 难度虽然大，王娟的兴致却极高。俩人见茶楼就进、见饭馆也进去。伙计问了，就说是找人。进去看一圈，没人再离开。 连续走了七八家都一无所获，戚继光说，不能再这样胡乱进了。耽误时间，效率还低。陈都佥是三品武官，级别不算太高，却也不是普通小官小吏。 他来饭店茶楼，肯定不会是一个人。饭店茶楼的伙计不可能没印象。我们也别挨家进去找了，到一家，直接问伙计不是更直接吗？ 你不是来消费、来吃饭喝茶，是来找人的。想要伙计心甘情愿的告诉你，不给点好处怎么行？还是王娟出面去打听，每问一个伙计都给人家一把铜钱当做小费。 几家问下来，人没找到，钱却花了不少。王娟不干了。这么找下去，得花多少钱？这办法不行，你再换一个法子！ 再换个法子吗？戚继光正想着换什么法子好，转身的功夫，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似有所感一回头，两个人的目光隔空碰撞在一起，陈都佥！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戚继光看见了陈都佥，陈都佥也看见了戚继光。 他那边刚一愣，戚继光抬手指着他，张开嘴无声地骂了一句，下一秒拉着王娟就走。 陈都佥顿时大怒，招呼上随从，撒腿就追。王娟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戚继光急声提醒她：“是陈都佥，我们快走！” 王娟心里纳闷，我们花这么大力气来找这陈都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句话不说就走？但是见戚继光表情严肃、脚步匆忙，她也不敢多问。两个人上了马，王娟回头往后看，见后面那几人也骑上了马。 “驾！”戚继光抖缰绳、跺马镫，战马迈步就走。这是南京城，街道上行人太多，战马根本跑不开，也不敢跑。就这样，戚继光和王娟在前面走，陈都佥带着手下在几十步之外跟随。 出了西城门，再往前，路上的行人就比较少了，战马逐渐加快了速度。不过戚继光却并没有跑太快，他始终和后面的陈都佥保持着百步左右的距离。 有时候近一点儿、有时候远一点儿。给后面的陈都佥造成一个错觉，好像是努把力，跑快一点儿就能追上。事实上，他也确实追上了。 出了城，大约跑了六七里，前后的距离逐渐拉近。“戚继光，休走！你给我站住！”眼看就要追上了，陈都佥在后面紧催胯下马，一边大声喊叫。 戚继光带住马停下了。陈都佥气喘吁吁追上来，用马鞭指着戚继光，“跑啊，你怎么不跑了？继续跑呀。” “陈都佥，你追我做什么？”戚继光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追你干什么？哈哈哈哈，因为讨厌你，所以想教训你！这荒郊野外，四处没人。在没有人会来救你了！戚继光，今天我要打得你姥姥都认不出你！给我上，揍他们！只要留口气就行。打他！” 身后那几个跟班拉出刀枪，催马上前，就要动手。然而，让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是，今天这场交手却不是他们揍人，而是他们挨揍。 戚继光和王娟都是上得了战马、舞的开刀枪、拉的开强弓的战将。骑马打仗会怕他们几个打手吗？虽然对方人多，戚继光、王娟二人却丝毫不惧！ 因为今天出门不是打仗的，俩人都没带长兵器。不过对付几个打手，短兵器已经足够了！戚继光使刀、王娟用剑。二人把手里的兵器使开了，叮叮当当，以少敌多，依然一出手就稳占上风！ 噗通！下去一个。哎呀，又下去一个。一会儿的功夫，就剩最后一个了。这小子转身想跑，被王娟追上去挥剑就砍！这位也识趣，一歪身子，自己从马上跳下来了。自己下马，总比被打下来要好得多。 戚继光调转马头冲向了陈都佥。陈都佥拨马就跑。来的这一路，他追戚继光，最后追上了。他要跑的话，戚继光肯定追不上他。因为他的马好、骑术也佳嘛。 然而，两个人真跑起来，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连一百步都没跑出去，戚继光就从后头追上了。伸手一拉，就把陈都佥从马上拉下去了。 这一下摔的可不轻。差点儿没把陈都佥直接摔到奈何桥。戚继光拽着胳膊把人拉上马背，跑回去往地下一扔，又把陈都佥摔了个眼冒金星，差点儿背过气去。 戚继光下了马，解开陈都佥的裤腰带，把他两只手拧到身后给绑上了。另外几个被王娟用剑指着，一个都没敢跑。戚继光过去，挨个儿绑好。 那几个放一堆，让王娟继续看着。戚继光单独审问陈都佥。 陈都佥又惊又怒又害怕，“戚继光，你敢绑我？你想干什么？” 戚继光也没客气，上去扇他两个耳光。“干什么？揍你！”说话言简意赅。上面几拳、底下几脚，把陈都佥打的嗷嗷直叫。 “哎呦！哎呦！你敢打我？哎呦，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挨了几下拳脚之后，陈都佥开始求饶。再也没有当初的狂妄和凶恶了。 “我问你，那天在总督府门前，你为什么针对我、诬陷我？说！” 陈都佥哭哭啼啼，说出了原因。原因和戚继光猜测的差不多。陈都佥是南京本地的望族。胡宗宪是外来户，一来就担任总督，南京本地所有的官员都成了他的下属。 本来这些人就不服气。胡宗宪为了防范倭寇，又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整顿军队、撤换官吏，自然就引起了当地集团的抵触。 陈都佥作为军队中的重要将领，在和胡宗宪的明争暗斗中属于骨干战将。戚继光从登州调来直浙，陈都佥当然以为这是胡宗宪为了对付他们请来的帮手。 别看在欢迎宴会上，南京六部的官员门对戚继光笑脸相迎，其实暗怀鬼胎者不在少数。陈都佥就是其中之一！ 第七十章 倭寇猖狂 戚继光又给了他几个大耳光，踹几脚。然后告诉他，老子来浙江不是为了收拾你这蠢猪，你还不配！ 我来是为了对付倭寇。以后你别再给我捣乱。要是你敢暗中使绊子，坏了我的抗倭大事。一旦让我知道，你就等着被活埋吧！ 戚继光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把陈都佥吓得脸都黄了，连说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今天的事情不许往外讲！要是让我知道一星半点，哼哼。这次算你走运，本将军心情好，先饶了你的狗命！” 戚继光和王娟上马离开。过去老半天，俩人都跑没影了，陈都佥才和手下们凑到一块儿，互相帮忙解绳子。 其实用不着戚继光专门叮嘱，陈都佥也不会往外传。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传出去只会丢人现眼。同时，他还怕戚继光拿这件事到处炫耀呢。 陈都佥命令他这些随从们赌咒发誓，谁要是传出去，全家不得好死！ 戚继光刚回到住处，徐文长就找过来。“继光，你干什么去了？” 戚继光就是一愣。徐文长问这话的语气不对，很有一点责怪他的意思。 想想也是，俩人定好办法是戚继光待在家里不出门，一切等胡宗宪回来再说。今天他却出了门，不但出去遛马，还把陈都佥收拾了。 他做这些事情之前，连个招呼都没打，也难怪人家徐文长会上门兴师问罪。 “文长兄，嘿嘿，今天我带夫人出门去散了散心，顺便还办了件事。”虽然瞒着人家徐文长了，但做这件事的过程和结果，戚继光还是挺满意的。因此，他的神色当中颇有一些得意。 “哦？你办了什么事？”徐文长耐着性子问。 戚继光就把自己怎么出门遛马，又是怎么样找到陈都佥，把人家诱到郊外收拾了一顿的经过讲了。 徐文长听完大吃一惊，“啊？你竟然做出这种事？”就在戚继光以为徐文长要抱怨他做事情太轻率，没有提前规划、商定的时候，却见徐文长微微摇头，“算了，这事办就办了，没什么大不了。” 啊？没什么大不了？这不像徐文长的风格呀！戚继光刚觉得有些惊讶，徐文长下面的话，就让他吃惊地差点儿跳起来。 “继光，一股倭寇正向着南京而来！你要提前做些准备。” 啥？倭寇来南京？来多少人？什么时候？听他们现在哪里？戚继光像连珠炮般的几个问题，并没有难住徐文长。 一个多月以前，一伙儿大约一百多人的倭寇从浙江绍兴上虞县登陆了。倭寇攻击会稽，杀死御史，劫掠于潜、昌化二县，引得杭州府一片恐慌。 随后倭寇袭击徽州歙县，歙县五百官军不战而逃！百姓遭到劫掠，死伤无数。倭寇侵犯南陵，南陵守军溃逃。倭寇转战太平府遇挫，死伤数十人，北上至江宁！ 过了江宁，可就是南京了！以之前的情况来看，江宁恐怕很难抵挡住倭寇。江宁若失守，南京城将要直接面对倭寇的进攻！ 倭寇攻打南京？戚继光倒吸一口凉气！南京城是明朝的留都，第二个首都，是朱元璋建国称帝的所在。城高墙厚、兵力充足、防御森严。倭寇敢攻打南京城？他们多大的胆子？疯了吗？ 如果徐文长讲的都是真话，一百多个倭寇，就能横扫几个省，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这么多城镇、无数明军谁都抵挡不住？倭寇有这么神奇吗？ “咳咳，文长兄，不要着急。南京可不是别的小地方。光是城内城外的驻军有多少人？城墙又高又厚，百十号倭寇怎么可能进的来？”戚继光并不认为南京会失守。明朝的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若是南京的所有官员、武将、士兵，都像你这样想。武备松弛、不把倭寇看在眼种。等到倭寇真的打进城了，怎么办？难道这金陵城，将会遭到倭寇的屠戮吗？”徐文长急的眼睛都红了。 “文长！即便是我愿意抗倭杀贼。可我手中没有兵权。我只是个负责屯政的都佥事。文长不必焦急，我们且看南京的官员们是怎么应对的吧？胡宗宪至今未归，我就算请战，都不知道向谁申请。” 王娟听两人讲话声音大，也出来了。 “夫君，就算你只负责屯田，也可以让那些屯田兵拿起刀枪，跟着你出战抗击倭寇呀。当初在登州的时候，你不就这样干过吗？”徐文长在场，王娟管戚继光叫夫君。 “这里和登州能一样吗？”戚继光直摇头。在登州的时候，他整天和那些屯田的军户们泡在一起，大家相互都了解。平常不干农活的时候，他组织军户进行军事训练。 登州军户的战斗力虽然差点儿，上了战场，一对一比不过，二对一、三对一，总还是可以打一下的。南京这边谁知道什么情况？ 直浙这边明军真能打的话，一百多倭寇也不可能纵横几百里，从绍兴一路打到南京城下！ 戚继光把徐文长和王娟都怼的没话说了，他自己却坐不住了。 “小娟，你在家里待着，我和文长再去总督府看看，看胡宗宪回来没有。” “我跟你一起！” 王娟换上男装，戚继光带着她和徐文长，三人上马，急匆匆赶往总督府。还没到地方呢，就看见大街上突然乱起来了！市民百姓惊慌奔走，买卖店铺纷纷关门闭店。 这是，倭寇进城了吗？戚继光拉住一个穿长袍，看着像是读书人的中年人，问他出了什么事？ 这人眼看不说走不了，这才告诉戚继光，“官服发布了通告，为抵御倭寇，从现在起，南京所有城门关闭，禁止任何人进出！倭寇要来了，赶紧回家吧！” “有机会囤些粮食，没机会就锁上大门，千万不要随意离开家！告辞了！”这人说完，用力一挣。戚继光松手，这位差点儿摔个跟头。踉跄了几步，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们走！”戚继光重新上了马，三人催马来到总督府。到这儿一看，总督府门前为了一大群人。 第七十一章 兵部之争 “让开，让开！”戚继光心急火燎，大声吆喝着，挥舞着马鞭啪啪连打几记空响。人群往两边一分，他催马来到了府门前。 “张总旗，出什么事了？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总督大人回来了吗？”总督府大门口的军官戚继光认识。 “回戚都佥，府中一切如常。总督大人外出公干，尚未回转。这些人是听说城外来了倭寇，都跑来求胡大人派兵退敌。可大人不在府衙，我已经解释过多少遍了，他们就是不信！” 戚继光一听，胡宗宪不在总督府，你们围到这里有什么用？纯粹是添乱！ “各位，张总旗讲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吗？总督大人外出公干，不在总督府。大人要是回来，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调兵遣将，消灭倭寇。各位都散了吧，你们围在这里，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他是戚继光，也是都佥事！”有人认出了戚继光。 “戚都佥，倭寇已经打到南京城外了，请戚都佥赶快率领部队，把倭寇赶走吧！” “戚都佥是胡大帅专门从登州请来防范倭寇的。怎么能说赶走？应该是消灭！” “对，请戚都佥尽快消灭倭寇，接触南京危局。免得城内人人自危，百姓们惊慌失措。”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戚继光却露出了苦笑，“多谢各位抬爱。继光虽任都指挥佥事，我负责的却是屯田。我手下没有兵，也没有指挥军队的权力呀。” “你没有兵权，指挥不了部队？胡大帅把你调过来就是种地的？”众人纷纷漏出失望的表情。 有人说，种地的也是都佥事。胡大帅不在，南京还有兵部！戚都佥你去找兵部诸位大人问一问，他们什么时候派兵出城打倭寇？到时候我们抬着酒肉去慰劳出战的将士们。 围观人群说什么的都有。既然胡宗宪不在总督府，戚继光也就没有进去的必要了。他带着王娟和徐文长，赶奔南京兵部。 明朝的京师有六部、南京也有六部。大敌当前，兵部成了重中之重。戚继光赶到的时候，兵部高官云集，南京几乎所有文武要员全都集中到了兵部大院。 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兵部侍郎陈洙，分坐在主侧席。其余官员按职位的高低，文东武西坐在两旁。戚继光来得晚，里面都坐满了，没他的位置。 他是正三品的武官，坐在门口也不合规矩。兵部的小吏们赶紧给他搬凳子找位置。在这个过程中，戚继光注意到，今天他才揍过的那位陈都佥，居然紧挨着兵部侍郎陈洙。 陈都佥看见戚继光进来，把头扭过去，不和他对视。 “戚都佥来了，坐吧。”兵部尚书张时彻招呼戚继光入座。 高官开会，其实和菜市场差不多。乱糟糟的，官员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大呼小叫。有离席的、有入座的。 “各位！”张时彻作为兵部的最高长官，首先发言了。“大家都听说了吧，有一支倭寇杀到了南京城外。这些倭寇十分骁勇，从绍兴登岸之后，一路烧杀抢掠，沿途击溃了数十支我朝官军。” “南京虽然城高墙厚，军队却久未经战阵。若是出城迎战，恐怕也难免败于敌手。南京城有宽阔的护城河、有高大的城墙、有上万军队。守城用的强弓劲弩、火炮火铳不计其数。” “本官以为，只要关上城门，派军卒上城墙，使用弓弩、火炮、火铳，就足以拒敌。几十个倭寇就算能耐再大，想要攻破固若金汤的南京城，也是痴心妄想！” “并且，倭寇远来，所带粮草辎重必然不足。我们只要坚守城池一段时间，倭寇没有吃喝，必然退去。本官所言，各位以为如何？” 在场一片赞扬声，文武官员们纷纷夸赞尚书大人妙计！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实在是上上策。我们不用伤亡一兵一卒，就能把倭寇给饿走了。 戚继光听了一会儿，在场这么多人，竟然一个提反对意见的都没有。 张时彻捋着胡须，面带得意之色。 戚继光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是什么狗屁主意？倭寇都打到城外了，你身为兵部尚书却连仗都不敢打，只想着躲在城里当缩头乌龟。还妙计？ “张大人！在下有不同的想法。”戚继光忽的站了起来。这一下，在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哦？戚都佥有什么想法？不妨讲来听听。”张时彻似乎有点意外。 “张大人！各位大人！”戚继光环顾一圈，“南京，乃是留都，是我大明南方第一大城，也是我大明朝建国之地。不足百名倭寇就敢犯我南京，那就是公然挑衅我天朝的威严！” “若不予以歼灭，大明脸面何在？远在京师的陛下若是知道了，能同意各位闭门不出的办法吗？” “住口！”张时彻还没说话，旁边的兵部侍郎陈洙已经拍案大怒了。“戚继光，别以为你打过几场胜仗，就狂妄无边、不知所以了！” “南京城外这些倭寇，都是真倭，可不是你在登州打过的那些海匪窃贼组成的假倭能比的。尚书大人所说的闭门防守，是以我之长击敌之短。不损伤就能让倭寇退去，有何不可？” “陛下若是知道，也定会赞张大人用兵如神！” 陈洙话音一落，又赢得了满堂喝彩之声。陈洙还用鄙视的眼睛看着戚继光。 “只恐怕事实，并不会如二位大人所愿吧？”戚继光也报之以冷笑。 “住口！戚继光，你装神弄鬼，装什么热血报国？有本事你出城去把倭寇全杀了？”浙江都司，也就是戚继光的顶头上司拉着脸训斥他。 旁边立刻有人跟上。众人七嘴八舌，数落戚继光不懂装懂，光想出名露脸，却不顾现实。 戚继光气的抓起匕首狠狠地拍到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现场瞬间安静了。 “你们以为关上城门，倭寇进不了南京城，就得不到吃的，饿几天自己就会退走？你们可真会想好事！一百多倭寇从绍兴登陆，听说来南京之前，他们已经在直浙地区到处劫掠快两个月了。这么长时间他们饿死了吗？” 第七十二章 严嵩义子到 “倭寇所食，乃是抢劫我大明百姓的食物！南京城外，并不是寸草不生的蛮荒之地，也不是高山大海，而是万亩良田、亿万百姓！我们关上城门，难道任凭倭寇劫掠屠戮城外的百姓而不顾吗？” “张尚书的妙计，不是饿走倭寇，而是把南京城外的百姓推向火坑深渊！各位难道忘了庚戌之变吗？” 戚继光一句庚戌之变，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现在是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庚戌之变发生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刚过去了五年。 庚戌之变那么大的事情，朝野震惊、全国震动。现场这帮文武官员有哪个能忘记？ 庚戌之变的时候，京师就是城门紧闭，任凭鞑靼军在京郊四处劫掠。抢劫粮食财物、侮辱妇女、屠杀百姓。 鞑靼撤兵之后，嘉靖皇帝朱厚熜事后追究，可是把当朝兵部尚书丁汝夔给杀了！南京要是再整出一回和庚戌之变类似的事件，张时彻这个南京兵部尚书会是个什么下场？ 前车之鉴！血淋淋的事实才过去五年。并且，两次当事人的职务都一样，都是兵部尚书！皇帝杀丁尚书毫不犹豫，对他张尚书能网开一面吗？ 全场安静了有五分钟，中间连个咳嗽的都没有。之前小声说话的也不说了，也没人离座进出了。现场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最后张时彻开口了。 “咳咳，戚继光讲的也有些道理。各位，哪位愿意率兵出城迎战倭寇？” 没人应声。张时彻把在场的武将挨个儿看了一遍。他看到谁，谁把头低下。不但没人主动请战，连个和他对视的都没有。张尚书没办法，只好亲自点名。头一个点到的就是陈都佥。 陈都佥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大人，卑职前日骑马的时候，不慎从马上摔下，伤了肋骨，现在用力喘气都疼。卑职倒是愿意领兵出战，但是以卑职的身体状态，只怕会有负大人的重托。” 他倒是找了个好理由。不过他确实挨过戚继光一顿揍，说有伤，倒也不完全是瞎话。 接下来，张时彻点到谁，谁都能找到各种理由推脱。这个闪了腰、那个岔了气，有的要照顾老人、有的是小妾生孩子。张时彻一连点了十几个，一个能去的都没有。 张时彻气急败坏，“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各位拿着朝廷的俸禄，如今强敌入侵，却推三阻四，都不愿领兵出战。陛下若是怪罪下来，我好不了，你们就能没事吗？” 还是没人出声。张时彻无奈的看着戚继光。那意思是，你看，不是我不派将出战，而是这帮人，他们谁都不敢去！ 戚继光站起来了，“张大人，卑职戚继光，愿领兵出城迎敌！请尚书大人派给卑职一千精兵，戚继光保证全歼倭寇！” “你？”张时彻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有些犹豫。 旁边的兵部侍郎陈洙一拍桌子，“戚继光，你少要哗众取宠！” 这话戚继光给说愣住了。没人敢出战，我请战，你说我哗众取宠？这是什么逻辑？ “陈大人，戚继光请战，何来哗众取众一说？”右佥都御史、浙江巡抚阮鄂反问道。 当初在胡宗宪摆的接风宴上，浙江巡抚阮鄂和浙江海道副使谭纶与戚继光聊得最对脾气，这俩也是胡宗宪在官场上的盟友。 今天文武官员齐聚兵部衙门，他俩也来了，只是一直没讲话。直到这时候，阮鄂才开口给戚继光帮忙。 陈洙反驳他，戚继光虽然是都佥事，在登州也打过倭寇。但他现在负责的是屯田。率军迎战倭寇，有这么多带兵的将官不派，却派一个屯田的都佥事去。万一吃了败仗，朝廷追究起来，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浙江海道副使谭纶站出来力挺戚继光。谭伦说，戚继光在登州打过倭寇、在京师打过鞑靼，作战经验你们谁能比得过？不派他出战，你们谁去退倭寇？ 谭纶、阮鄂，两个人支持戚继光。但是，以陈洙为首的其他人却一边倒的反对戚继光带兵。至于不用戚继光，用谁出战，这帮人却没主意。总之，就算没人出战，也不能让戚继光领兵！ 张时彻装的左右为难。但他作为兵部尚书，却没有明确支持戚继光，就是和陈洙等人站在一边。 两帮人各持己见、互不想让，吵得不可开交。倭寇已经杀到了南京城外，这些高居庙堂、手握重权的文臣武将们却还在内斗。 “奉旨下江南，督查沿海军务，工部右侍郎赵大人驾到！”忽然跑进来一名军官，站在兵部大堂的门口高喊了一声。 乱成一锅粥的兵部大堂瞬间安静了，紧接着众人纷纷起立，桌椅板凳叮铃咣当乱响。 戚继光有点儿迷糊。工部右侍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张时彻可是兵部尚书，他怎么也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了。尚书不是比侍郎大吗？再说，来人还是个右侍郎。这是怎么回事？ 戚继光虽然也站起来了，却并没有跟着众人往门口去。浙江巡抚阮鄂悄悄凑过来，压低声音给他介绍：“赵文华，是严嵩义子，为人奸诈。你要小心！” 只说了这几个字，一大群官员就簇拥着一位走进了大厅。这人身穿锦袍、头戴乌纱，迈着四方步，趾高气扬的来到兵部大堂上。 高傲的眼神环视四周，从戚继光身上一扫而过。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中间主位上，直接坐下了。 这位置刚才是兵部尚书张时彻坐的，现在被赵文华坐了。张时彻只好在旁边找位置坐到他左边、陈洙坐右边，俩人一左一右，成了赵文华的陪衬。 赵文华环视全场，问张时彻，兵部怎么这么多人，在干什么呢？ 张时彻解释，倭寇杀到南京城外了，我们正在讨论应对之策。赵文华又问，讨论出怎么应对了吗？张时彻就把刚才的经过，大概讲了一遍。 赵文华听完变了脸色，“戚继光来浙江了？哪位是戚继光？” 人家点到自己的名字了，戚继光只好站起来，拱了拱手，“赵大人，在下便是戚继光。” 第七十三章 八百屯田兵 “你就是戚继光？”赵文华上下打量戚继光，“你认识锦衣卫、左都督陆炳？” “陆大人对继光有照顾提携之恩。” 赵文华眼珠转了转，“刚才你曾经主动请缨，愿意率军出城迎战倭寇？” “是。在下确实曾经这样要求过，不过被张尚书驳回了。”戚继光说话不卑不亢。 赵文华是严嵩的干儿子，兵部大堂上的这帮人都怕他，戚继光却并不在此列。他的都指挥佥事是正三品武官，赵文华的工部侍郎也是正三品。一文一武，俩人平级。戚继光自称在下，那是自谦，和职位高低无关。 “驳回了？”赵文华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张时彻，“张大人，戚都佥主动请缨出战，这是好事呀。你为什么要驳回？” “这个，赵大人，非是本官不赞成戚继光出战，而是我赞成，也无兵可派。” 张时彻把理由又讲了一遍。什么南京城里的兵缺乏训练、没打过仗。倭寇人虽少却战力强悍。戚继光出城迎战，万一要是打败了，会影响军心士气，导致守卫南京的有压力更大。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其实都是强词夺理。戚继光明白，赵文华也明白。 庚戌之变的时候，他就在京城。他听说过戚继光的英勇事迹，也知道戚继光和陆炳交情好。要不然他怎么会见面第一句话就问戚继光认不认识陆炳？ 赵文华奸诈狡猾，他曾经从严嵩那里偶尔听说过，嘉靖皇帝似乎也欣赏戚继光。还私下里召见过几回。赵文华不知道戚继光在南京。今天忽然见着了，想起那些传说，他忽然有了想给戚继光帮忙的想法。 戚继光是能打胜仗的猛将。又是陆炳的亲信、受皇帝赏识的人。戚继光要是出城打败了倭寇，他岂不是也有推荐之功？ 他背后虽然有严嵩这大靠山，但是他也希望能够结交几个像戚继光这样有本事的武将！ 这些念头都是一瞬间从脑子里闪过。戚继光哪儿知道他傻乎乎的发呆，在想什么？张时彻也不知道。现场众人有的盯着赵文华看，有的虽然没好意思盯着看，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留意着赵文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戚都佥，张尚书这里派不出兵。你不是负责屯田的嘛。你可以率领屯田兵出战！你需要多少，就带多少。哪怕把南京的屯田兵全带上，张尚书也不会反对的。” “我说的对吧？张大人？” “啊？对对。嘿嘿。”张时彻笑的很尴尬。 他尴尬，旁边的陈洙可不尴尬。“赵大人！屯田兵不能出城打仗呀。他们只会种田，哪里会打仗？戚继光带出城，肯定会遭到倭寇的杀戮。您不能让他们去送死！” “你住口！”赵文华拍案大怒，“倭寇兵临城下，城外百姓正在遭受劫掠残杀。你身为留都兵部侍郎，不思怎样尽快消灭倭寇解救百姓。戚继光主动请缨出战，你却百般阻挠。尔是何居心？” 被赵文华劈头盖脸一顿训斥，陈洙立刻哑口无言了。虽然俩人都是六部侍郎，但人家赵文华说的这一番话却句句都占据大义。公道自在人心，面对赵文华的指责，陈洙就算是还能狡辩，这时候也不敢再多说话了。 “多谢赵大人！”戚继光拱手行了个礼，“戚继光这就去挑选屯田兵，出城迎战倭寇！” 说完，戚继光转身大踏步往外就走。 浙江海道副使谭纶和浙江巡抚阮鄂同时站起来招呼，“戚都佥，屯田兵没有武器辎重，我二人给你提供！”说完，俩人追着戚继光走出了兵部大堂。 剩下的众人面面相觑。赵文华也站了起来，“各位，你们最好祈祷戚继光出战顺利，能够一战击溃倭寇。今天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朝廷！” “张尚书、陈侍郎，戚继光若是获胜，你二位或许还能保住性命。戚都佥若是战败，嘿嘿，两位可以想一想丁汝夔的下场！” 张时彻、陈洙顿时瘫在了椅子上。在场的文武官员无不面如土色。 戚继光回到他的屯田公所，立即召集人手。挑选十八到三十岁之间的青壮年男子五百名。短时间之内招不来更多的人，五百轻壮，一天之内到齐。 谭纶、阮鄂送来了刀枪弓弩、盔甲粮草。戚继光把这五百人分成五队，王娟做战将、徐文长当军师，整队形，杀出了南京城！ 到了城外，戚继光派一百人做探子，去侦查倭寇的行踪。 说是倭寇杀到了城外，其实南京城外并没有倭寇队伍。倭寇又不傻，南京城墙那么高，城头上站满了拿着弓箭的明军官兵。几十个倭寇强攻南京城墙，那不是集体自杀吗？ 因此，倭寇此时并不在南京的护城河外，而是跑到郊外去劫掠老百姓了。就和鞑靼军在京师郊外干的一模一样。 戚继光派一百个人做探子，就是要查出倭寇跑到哪个县、哪个乡、哪个村祸害老百姓。他好过去消灭了那帮畜生！ 倭寇并没有隐蔽行踪，探子很快就查明了，这伙儿倭寇正在城南二十里的赵家庄！ 出发！戚继光带着队伍快速奔向城南赵家庄。哪知道到地方却扑了个空，倭寇跑了！赵家庄的房子被烧毁了将近一半，被屠杀百姓超百人，妇女被侮辱、钱财被掠夺。 将士们亲眼看见这惨状，一个个怒气冲天！不用戚继光作战前动员，屯田兵们已经恨不得立刻和倭寇拼命了。这倒是让戚继光意想不到。 探子继续侦查。戚继光带领着官兵们帮助百姓灭火、救助伤员、抢救粮食物资。满脸皱纹、白胡子老长的老头拉着当兵的手，老泪纵横。 “军爷，我儿子、媳妇、孙子，都让他们杀了！求军爷给我一家报仇呀！” 老头边说边哭，当兵的也哭了。戚继光趁机做思想工作：“哭什么？哭有什么用？这老伯不想看你哭。你的眼泪不值钱。是男人的，就拼上性命，杀倭寇，给老伯一家报仇雪恨！” “对，杀倭寇，给老伯一家、给被害的百姓报仇！” 官兵们怒火满胸膛，杀气大盛！ 第七十四章 弩箭之威 光拉仇恨还不够，还得有实惠。戚继光告诉这些屯田兵，遇敌交战之时你们要听指挥，让你们杀，谁也不许胆小畏战！倭寇也是人，砍一刀也会受伤、砍中要害也会死。 杀一个倭寇，奖励一两银；杀敌三个以上者，不愿意种地的，可以转成战斗兵。杀敌五人以上者，破格提拔做军官！ 当兵的一听，杀敌还能提高身份？士气更旺了。有士兵问戚继光，“将军，我要是杀死十名倭寇能提拔个什么官？” “十名？哈哈，你若能在战斗中杀死十名倭寇，我便提拔你做总旗！” 总旗是正七品的官。就品级上来说，已经和县太爷平级了。对于世代种田的农户，这不亚于一步登天！当兵的无不跃跃欲试，只想马上看见倭寇，好杀敌立功，做军官。 探子带来情报，倭寇跑到了五里之外的李家庄，正在那里杀人抢劫、祸害老百姓。出发，兵进李家庄！ 戚继光带队伍急匆匆赶往李家庄。远远的，就看见一股股黑烟，直冲天际！倭寇又在那儿放火烧群众的房子呢。这帮畜生！ “弟兄们！倭寇就在前方，给乡亲报仇、杀敌立功等机会来到了！随我冲上去，杀倭寇！冲啊——” 五百官兵其声呐喊，冲向李家庄。离村口大约还有二百米左右，从村子里跑出一伙儿人。大约有五六十，中间还撑着一把大黄伞。有点儿像皇帝出行打的黄罗伞盖。 不过这伙儿人也太少了，总共只有几十个人，个子还小。中间打把这么大的黄伞，看着让人只想笑。 戚继光指着大黄伞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倭寇没文化。黄罗伞，只有皇帝和王侯公卿才有资格打，那是身份的象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听说的，居然也搞这么一把。” “他们以为打一把大黄伞，身份就尊贵，就是贵人了。他们却忘了，猴子戴上帽子，还是猴子；倭寇打着黄罗伞，依然是倭寇。” 当兵的哄堂大笑！ “第一队，去左翼包抄；第五队，往右翼包抄。二三四队随我正面迎敌。二队突前、三四队随后分左右跟随。前进！” 第一队、第五队，往左右两翼跑过去了。二三四队排成品字形，向前进发。双方距离还有一百米的时候，戚继光让官兵们停来下来。准备弩箭，先给倭寇隔空打个招呼。 这次出城打仗，戚继光没带弓箭，只带了弩箭。阮鄂、谭纶送来武器装备，戚继光没要弓、只要弩。 屯田兵会不会拉弓射箭，箭法怎么样，他心里一点儿数都没有。按照他对明朝卫所军的了解，箭法实在不怎么样。屯田兵估计还不如常备兵，射箭更靠不住。 弩箭就好得多。对技术要求低、性能稳定、杀伤力强。他带出来五百兵，就有弩弓三百张！ 当兵的接到命令，把弩端起来，装上箭，拉开弦瞄准。戚继光喊了一声射！嗖嗖声中，上百支箭腾空而起，飞向了倭寇！ 霹雳扑腾，倭寇当场让射倒一片。大黄伞也扔了，倭寇们一片慌乱。 “冲上去，杀光倭寇！杀！”戚继光把雁翎刀高高举过头顶，率领着手下军队，扑向了倭寇！ 双方很快接触到一起，白刃战开始了。 呀！一个倭寇大喊一声，一蹦三尺高！倭寇个子小，蹦的却很高，就像跳蚤一样。明晃晃的倭刀从半空中直劈下来。有身材高壮的明军士兵双手平举长枪，永枪杆去格挡。 倭刀砍到枪杆上，咔嚓一声，实木的枪杆被一刀两断。倭刀继续下落，当兵的躲闪不急，被倭寇一刀砍死当场！附近其他明军呼啦一下四散躲开。倭寇挥刀快速进攻。眨眼功夫，又砍倒一个明军士兵。 屯田兵们虽然想立功、想当官、想改变命运。但眼看着刚才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同伴，眨眼之间血流满地，惨死当场。恐惧迅速战胜了贪欲。 溃退还不至于，但是看见倭寇向自己这边来了，躲避对明军来说就成了第一选择。往往是倭寇向哪边去，哪边的明军就往后躲。 之前那慷慨激昂的士气都不见了。五六十个倭寇，把三百明军打的不敢交战。左右那两百干脆不敢往跟前凑了，离着几十米，远远的看着。反正过来也不敢打。 戚继光一看，这打的什么仗？倭寇就算凶猛，也不至于此吧？他正想冲过去，杀死两个倭寇给当兵的做个示范，鼓舞一下士气，眼神忽然瞟见身边士兵在手里抱着的步兵弩了。 “把你的弓弩给我！”一把抢过步兵弩，拉弦装上箭。平端起来，瞄准一个最前面的倭寇。一扣扳机，啪的一下，一支箭正中倭寇的前胸！ 倭寇躺地下蹬腿挣扎，没一会儿就死了。 当兵的一见，纷纷效仿。霎时间，箭似飞蝗，从四面八方飞向倭寇！倭寇吱哇一阵乱叫，又留下十来具尸体，剩下的往南方落荒逃走。 “追！不能放倭寇跑了，追上去，杀他们一个不留！”戚继光高声呐喊着，率领队伍在后头就追。 当兵的士气也上来了。倭寇跑了嘛，他们打了胜仗，自然心气高。有当兵的还尝试着，一边追一边发射弩箭，但是效果不佳。毕竟他们以前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弩箭训练。 原地站立射击，准头还掌握不住，移动射击就更不行了。不过就算这样，官兵们追击的兴致依然很高。 前面跑的哪是敌人，那是一个个会动的大宝贝！一个就值一两银子、三个就能改变命运、五个能当官。这种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谁肯放弃？ 就算射不死、打不过，还跑不过吧？万一跑时间长了，累死几个倭寇，不就捡到便宜了吗？ 还真有捡到便宜的。有个倭寇跑着跑着，也不知道是突发心肌梗死，还是抽了羊角风。突然躺倒地下就起不来了。 追兵当中，有个眼神好反应快的，先众人一步抢到前面，照倭寇脑袋上砍一刀。十两银子到手了！跟他一起的伙伴，眼睁睁看他挣到了钱，后悔的直跺脚！我怎么慢一步呢？到手的十两银子，归他了！ 第七十五章 官升副将 戚继光率领五百屯田兵追击倭寇。任凭倭寇怎么跑，屯田兵始终紧追不舍。 屯田兵武艺不行，战斗力比不过倭寇，腿脚却不差。尤其知道杀死倭寇就能做官发财，就更不愿意放弃了。倭寇跑，明军追，从白天追到夜晚。 倭寇跑不动了，明军的体力也到了极限。双方经过短暂的休息之后，倭寇跳起来继续跑，明军接着追。就这样跑一阵、歇一阵，离南京原来越远了。 徐文长催马赶上来。老徐是文官，体力方面肯定比不了当兵的。幸好他骑了马，要不然早就掉队了。 “继光！”老徐从马上跳下来，“一直这样追，耗费时间体力，还容易出变故。得想个别的法子！” “文长，我一直在想。我有个办法，不过得辛苦你。” “你说。只要不用继续追，辛苦算什么？” “好！既然文长不怕辛苦，那你就在这里指挥中军吧。我去左翼、王娟去右翼。再开始追击之后，中军、左右两翼，各用一半人全力追击。剩下一半人尽量保存体力。” “等敌我双方再一次体力不支，休息之时，我军保留体力的一半人迅速接近敌人，使用弩箭攻敌！以响箭为号，一声准备、两声发射。三路人马同时开始！” 徐文长、王娟都答应了，准备下次给倭寇致命的一击。 再一次追击之后休息，时机终于到了。戚继光亲自率领左翼一半的兵，五十人、五十张步兵弩。戚继光朝天射一支箭，“嘟——”响箭发着尖锐的声音，飞上高空！ 休息中的倭寇一阵躁动。但是见明军没有冲过来，倭寇们暂时静观其变，抓紧时间休息。 “嘟——”又一支响箭，尖叫着飞上天空。倭寇们抬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动作。这时候，戚继光已经带着五十名弩手进入了射程内。 “射！”一声命令，啪啪啪，弩箭发射之声连成了片。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三个方向，都有铺天箭雨飞来。倭寇们惊叫着，蹦起来要跑，却纷纷中箭又躺下。 这次射杀倭寇数量较多，最后没中箭的，连十个人都不到。其他的非死即伤。 最后几个倭寇被堵到了河滩上。前也有明军压上、后有大河滔滔。倭寇陷入了死地。 倭寇也知道凶多吉少，今天只怕是在劫难逃。其中一个倭寇，大约是倭寇首领的大声吆喝：“喂——，明朝将军！为了武士的荣誉，我要和你单独决战！” “单挑？好哇，来吧！”戚继光提着刀就要出去应战。王娟拦住了他，“将军，让我去对付他！” “用不着。一条丧家之犬，哪用得着夫人出手？看我去宰了他！”戚继光提雁翎刀走到阵前，用刀指点，“倭寇，还不过来送死？” 倭寇首领气的哇哇大叫，手舞倭刀飞快的跑过来，抡刀对着戚继光当头就砍！戚继光抬刀招架，两个人斗在了一起。这倭寇力猛刀沉，出招速度极快。戚继光打起来并不轻松。 不过，倭寇就剩最后这几个人了，我方胜券在握。戚继光倒是可以放下心，拿这倭寇试试他的刀法。叮叮当当，两人打了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戚继光喊了停。 “停！”他上下打量倭寇，微微点头，“你的刀法还算凑合。这样吧，本将军爱才，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放下刀，跪地下投降。发誓今后做我的奴隶，我就饶你性命。” “呀！”倭寇首领气的大叫，挥刀还要再战，戚继光一摆手，“等一下！” “什么事？”倭寇首领不知道明朝将军还有什么事。 “你到底答不答应做我的奴隶？” “我不答应！我是天皇的武士，武士的荣誉不容亵渎！士可杀不可辱，武士的精神不灭！” “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先等一会儿，我回去喝口水，回来再继续和你决斗。” 戚继光转身走了。倭寇首领就这么傻乎乎的站着。戚继光回到队伍当中，拿起一支弓弩，上了箭，瞄准倭寇首领。扣扳机，啪就是一箭！倭寇首领不甘心的大叫着，仰面摔倒。 官兵们纷纷发射弩箭。眨眼间，最后几个倭寇全都被射成了刺猬。此一战，终于全歼了这股倭寇。戚继光带出去的五百屯田兵，回去的有四百多。牺牲的只有十几个。 带上战利品返回南京城。赵文华大喜！是他力排众议，执意推荐戚继光领军出城杀敌，这才消灭了这一支极其凶残的倭寇。戚继光立大功，他的功劳也不小！ 胡宗宪也回到了南京城。他和赵文华俩人一起写了奏章，把此次南京抗倭的经过上报给朝廷。 嘉靖帝朱厚熜看了奏章，愤怒远远大于欣喜。戚继光消灭倭寇有功，但是江南这么多年的抗倭工程搞的是什么？ 一伙儿百余人的倭寇就能横扫几个省，侵扰几十个城镇，杀死官军百姓无数，还威胁到了留都南京，这对大明朝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堪比庚戌之变。 天子震怒！南京兵部尚书张时彻、兵部侍郎陈洙，被强令离职退休。这也算给他们保留了最后的脸面。 赵文华因为巡视江南军务、推荐戚继光有功，加封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以右副都御史的职务，继续总督江南、浙东的军事。 江南官员被暴怒的天子撤了一大批。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戚继光，则是在胡宗宪和赵文华的联名推荐之下，被提拔为了直浙总督府参将。负责防守倭寇出没频繁的钱塘江以东地区，即宁波、绍兴、台州一带。 参将属于高级武官了。可以调动军队，单独指挥作战。身为参将的戚继光，身边还是只有妻子王娟和军师徐文长这两个人，他得有自己的班底了。 之前手下那些战将都留在登州，现在可以把他们调过来了。戚继光先给胡宗宪打了招呼，接着又给登州丁邦彦写了封信，请求丁指挥放人。 半个月之后，丁邦彦亲自带着将领们来台州找戚继光报道。 戚继光把他的指挥部设在了台州。 第七十六章 登州故友重逢 “卑职李超、杨文，参见将军！”李超、杨文并肩站立，一起躬身行军礼。 戚继光笑容满面的把俩人搀扶起来，“李超、杨文！你们来这么快，真是太好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戚继光脸上扬起抑制不住的笑容。 李超、杨文可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两位来到身边，戚继光感觉底气都足了。 “将军调到直浙，我们一直想来找你。没有军令，我们不敢私自离开驻地。后来听说倭寇侵犯南京，您带兵和倭寇作战，我们恨不得飞过来，陪您冲锋陷阵。今天终于见到将军了！” 李超说的很动情，戚继光心里也被感动装得满满的。 “嗯，好！今后咱们弟兄终于可以朝夕相处了！李超、杨文，你们先吃饭休息。过两天我就给你们安排职务！” 刚把二将安顿好，手下又来报告，登州丁将军带人在大门口求见。 登州丁大人，那就是丁邦彦，登州卫指挥使，他的老上司！戚继光赶紧带上徐文长跑到门口去迎接。 “戚将军，还认得故人否？”大门外，一员穿红袍的大将抬手大声打招呼。 “丁指挥！丁大人！哎呀，你怎么亲自来了？”戚继光跑到跟前，赶紧以下属礼参见。 丁邦彦拉住他，“哎，继光，这可使不得！你如今是都佥事兼副将，统兵大将，怎么能向我行礼呢？应该是我给你行礼。今后还望戚将军多关照。” 戚继光愣了一下。客气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是登州卫指挥使，我是直浙的副将，怎么能关照到你呢？估计丁邦彦是说顺嘴了，戚继光一笑，“丁大人太客气了，快往里面请！” “继光，你看这是谁？”丁邦彦转身招招手，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三缕胡须、头戴软帽，看着戚继光，脸上带着慈爱的笑。 “老师！您怎么来了？”戚继光过去就拉住了这人的手。这是戚继光的授业恩师，梁阶。戚继光七八岁就跟着人家读书识字学文化。可以说，梁阶在戚继光心目中，是亦师亦父的人物。 “继光，老朽不请自来，你欢迎吗？”梁阶笑呵呵开着玩笑。 “欢迎，我什么时候都欢迎老师。要是早知道老师您要来，我就跑到登州去接近您了。老师，从登州到台州，这么远的路，您累坏了吧？走，我扶您进去。” “用不着！”梁阶一把推开戚继光的手，“我要是老到走路都用你搀扶，我还来台州给你添麻烦干什么？你放心，我身体好得很，还能给你出个主意，帮点儿小忙。” 知道老师梁阶是来辅助自己的，可把戚继光高兴坏了。虽然老师执意不让搀扶，戚继光仍然跟在梁阶身边，一步不离。 小时候读书老想着逃学，就怕见到梁阶。如今再见梁老师，却是格外亲切。甚至连丁邦彦都被晾到一边了。 丁邦彦倒是一点儿不恼，在旁边乐呵呵看着这对儿师徒。几个人进了大堂，戚继光请梁阶坐中间，梁阶坚决不同意。这是大堂、不是酒桌。帅不离位。你是这里的主将，主位当然应该你来坐，任何人都不能抢！ 就这样，戚继光做到中间主位，丁邦彦坐左边、梁阶坐右边。寒暄几句说了会儿闲话，丁邦彦告诉戚继光，他也想到抗倭前线来。戚继光若是需要，他随时可以向朝廷申请，要求调到戚继光麾下出任战将！ “继光，你愿意收下愚兄做你麾下战将吗？”丁邦彦期盼的看着戚继光。 “丁大人是在开玩笑吗？您可是登州卫指挥使，负责山东抗倭。直浙这边缺兵少将、缺粮少饷，您在拿我取笑吗？” “怎么会？我怎么会取笑你？”丁邦彦直直的看着戚继光，“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抗倭。继光，我早就看出来你非同一般。当初登州形势那么坏，你都能打赢倭寇！” “庚戌之变我没去，但是我听说局势险恶到无以复加。朝廷的命令传遍全国，各省勤王之师纷纷赶赴京师。在那种情况下，你依然能够北击鞑靼，扬名立万！” “我虽然大你几岁，但仍然有一颗报国之心！倭寇屡次侵犯我大明海疆，丁某原用这余生，与倭寇战斗到底！” 戚继光听完大受感动。丁邦彦比他大二十多岁，今年都快五十了，却仍然愿意为了国家和倭寇作战。像这样的要求，戚继光怎么能拒绝呢？ 他答应丁邦彦，只要您愿意，我这里随时都为您敞开大门！您可以先向朝廷提出申请，看能不能批下来。您什么时候拿着朝廷的调令来找我，我能够指挥的职位随您挑选！ 当天晚上，戚继光摆酒席款待登州过来的老友和部下。众人回忆起这些年的经历，无不感慨万千。戚继光太高兴了，罕见地喝高了。晚上是王娟把他扛回房里的。 一觉睡到大天亮。日头都老高了，戚继光还没起来。王娟来叫他两回，最后拿了点凉水撒脸上，他这才被惊醒。 “你干什么？”戚继光一睁眼，看见王娟正往他脸上洒水，立马一肚子的不高兴。 “我做什么？你看现在什么时辰了？都快中午了，你还睡觉？” 戚继光还想躺下，王娟拉着胳膊把他拽起来。强行给他穿上鞋，又逼着他洗脸漱口。洗漱之后，戚继光终于精神了。伸个懒腰，抬头看看天。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上了。 王娟端过来早饭，戚继光刚准备吃，杨文急匆匆进来了。 “杨文，吃饭没？小娟给他盛碗粥。”戚继光看见杨文赶紧招呼坐下一块儿吃早饭。 杨文摆了摆手，现在都快中午了，他已经吃过早饭了。杨文来是想问戚继光，有没有戚继美的消息？ 继美是继光的兄弟，戚家这一辈就他们哥儿俩。登州众人这次来直浙投奔戚继光，继美也来了。他和杨文、李超同一天出发，并且还早走了半个多时辰。 杨文、李超昨天下午就到了。按说继美昨天晚上应该就应该到了。昨天没到，今天上午也应该来了。现在都快中午了，继美还是没有赶到！ 第七十七章 西湖继美救人 继美？戚继光的心立刻悬了起来。继光十六岁进京城办完袭职手续刚到家，十岁的继美就被人贩子掳走。是戚继光拼了命才把继美救回来。 继美如今已经长大，在军队中担任军官。但是听说继美该到没到，戚继光仍然想起了当年那件事。继美，可千万不要有事！ “继美和谁在一起？他总不会一个人来江南吧？”戚继光问杨文。 “朱珏陪着他。” 听说是朱珏陪着继美，戚继光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一些。朱珏不但年纪大、社会阅历足够多，并且还是一员猛将。在战场上杀起敌人来，毫不手软！ 有朱珏在，继美安全上应该没问题。不过该见到，却没见到继美的人，戚继光依然担心。 “杨文，你马上去找！我给你派二十个人，你去把继美找回来。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回来报告我！” “遵命！”杨文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戚继光带他出去挑选二十名精锐士兵。 杨文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四儿也来了，我怎么没见到他？” 小四儿？戚继光摇摇头，“不管他，你抓紧时间找继美。当初他加入军队，就是我悄悄办的。为这个，娘没少唠叨我。继美要是出点事，我都不敢去见娘了！” “继光哥你放心，我一定把继美带回来。” 杨文带着二十名官兵去寻找戚继美。继光知道兄弟没有按时到台州，坐立不安。王娟知道以后，也替继美担心。 继光在这里操心兄弟，继美却和朱珏在杭州游山玩水。戚继美和朱珏之所以没跟着大部队一路，而是单独行动，就是为了路上好游览大好风景。 杭州，是南宋的国都临安，也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其中最著名的旅游景点有西湖、灵隐寺、六和塔。 西湖美景天下闻名，灵隐寺传说是济公成佛的寺庙。六和塔，又有花和尚鲁智深坐化、行者武松终老。 再加上一个隋炀帝修建的大运河。天下美景何其多，杭州绝对是榜上有名！戚继美年轻爱玩儿，南下台州路过杭州，当然要好好玩玩儿。旁边有朱珏这位带刀护卫陪着，他怕什么？ 大运河上划了船、灵隐寺内烧了香，六和塔也登上了塔顶。继美和朱珏沿着西湖边，看着一对对俊男美女，或泛舟湖上、或结伴而行，不禁有些羡慕。 继美年轻，才刚过二十岁。朱珏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出头。看见漂亮女人，忍不住多看几眼，这原也无可厚非。突然，就听噗通一声响，紧跟着有人惊呼：“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戚继美顺声音一看，就见湖中果然有个人正在拼命挣扎。真是有人落水了！ “朱哥，我去救人！”继美说着，撒腿就往湖边跑。眨眼间跑到岸边，甩掉鞋子、脱了上衣裤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继美的水性相当好，跳进水里就像条汽艇一样，划着水线冲向了落水之人。一会儿的功夫，到了跟前，带着人开始往回游。岸上的人群都在喊：“救过来了，小心呀！” 一会儿，继美把人带到了岸边。大家伙儿七手八脚，把俩人拉上来。落水那人已经昏迷了。继美赶紧进行抢救，控水、呼喊、拍打。朱珏也在旁边帮忙。 现场看热闹的人很多，参与救人的，却只有继美和朱珏两个人。其他都是看热闹的，还有给出主意的。 “水没控干净。把人翻过来，摁她的肚子！” “喂，小子，你手往哪儿放？人家是个女人，你的手能不能规矩点儿？” “嘿，这小子看着长得挺精神，没想到趁着救人的机会占便宜。” 戚继美救人忙了一头汗，看热闹的不但不帮忙，还在旁边说风凉话，有的还指责继美占便宜。继美是在救一个溺水的人。救人的时候不分男女，也顾不上考虑。 控水、按摩，哪一样不用身体接触？不接触，那人就死了！围观人群中倒是有女性，可那些女性只是在旁边看着，一个插手的都没有。 继美顾不上搭理他们，他只顾着埋头救人，得先把人救活了再说！ 终于，努力得到了回报。这个溺水的女人又吐出几口清水，剧烈的咳嗽起来。咔咔咔，使劲儿咳。眼泪鼻涕口水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女人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五官，这女人长得倒是挺漂亮，有八分姿色。就是嘴唇泛白，大概是在水里泡的原因。 把人救活了，继美挺高兴。一番辛苦没白费嘛。做了好事，心里的那种满足感，尤其让人心生愉悦。这是干别的事情都没法比的。 继美问这女人，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怎么会不小心掉进西湖里了？西湖那么大，要不是我正好会水，你不就危险了吗？ 女人这才知道是继美救了她。跪地下就要给继美磕头，感谢救命之恩。继美赶紧把人拉起来。他和继光哥儿俩一样，都不喜欢受别人的跪拜。 女人说，她姓王，叫王二花。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把她推下湖的！ 王二花被人推进了西湖？这不是故意杀人吗？那人是谁？谁敢做这种事？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杀人？继美气的手都抖了。 王二花说，相杀她那人，是她哥，王大虎。 “你哥？这畜生！”继美气的张嘴就骂。旁边有人看不惯了，“喂，你凭什么骂人？” 继美救人做了善事的好心情，顿时坏了许多。他抬头瞪着这货，“骂人？我骂人怎么了？那畜生不在这里，他要是在这里，我现在就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你又是谁？”戚继光觉得奇怪，主要是奇怪这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这种无脑的话？ 王二花给介绍：他是我哥。你哥？你有几个哥哥？就一个？那刚才把你推进湖里的，就是他了？ “好哇，原来你是杀人的凶手！”戚继美闻言火往上冒，一把揪住小王的脖领子，“你这畜生！竟敢害你的同胞妹子？” 小王用力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我家的事情，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管！” 第七十八章 救人反被诬 “外人？”继美冷笑，“我这个外人，今天还管定你家的事情了！不论因为什么，蓄意杀人就是犯法！跟我到衙门里打官司吧！” “你撒手！”小王抓着继美的手腕子，想要掰开，但是根本掰不动。继美的手，像铁钳一样。眼看挣脱不得，小王开始大讲他的理由，想博得周围群众的支持。 他叫王大虎，王二花的娘带着女儿是半路改嫁到王家的。王二花今年已经十七岁，到了嫁人的年龄。他托朋友给这妹子找了个男人。 哪知道到了成亲这一天，王二花却死活不同意，把新郎官的脸都给抓花了。让他们老王家在亲戚朋友面前丢尽了面子！ 他家已经收了男方家的彩礼，退婚的话，就得把彩礼钱全部退还给人家。本以为养个女孩，嫁人的时候靠着彩礼能捞一笔，没想到养这么多年，却是个赔钱货！ 今天在西湖边，王大虎劝王二花最好同意这桩婚事，免得让一家人难办。 不论他怎么劝，王二花始终不答应。他也是火气上头，这才把王二花一把推进了西湖！ “她不愿嫁，就是那人不合适。你应该退了彩礼，把妹子再许配一家。不论怎样，你也不能把人往西湖里面推。”继美说的话条理分明。围观的群众也纷纷指责王大虎不应该把妹子推进西湖。 王大虎不停地狡辩，王二花在旁边只是低声哭泣。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把西湖边上的路都给堵住了。来往的行人车辆被堵，很快就惊动了附近的官差。 “让开！让开！都让开！”一队官差闻讯跑过来，驱赶百姓。人群很快散开，官差来到了出事的西湖岸边。 “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为首的官差语气不善的质问当事人。 继美一见官府来人了，赶紧解释。这个叫王二花，掉进西湖。我把她救上来，问她为什么会落水。她说是被人推下去的。凶手就是这个王大虎，是她哥。 俩人因为家庭矛盾，王大虎就把妹妹推进西湖，想淹死她！ 官差转过身，几个人过去就扭住了王大虎，“好哇，你小子，竟敢谋杀亲妹妹？跟我们到衙门里走一趟吧！” 王大虎吓坏了，用力挣扎，大声喊冤枉，“冤枉，冤枉呀！我没把王二花推进西湖！我没推，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干的？你没把人推进西湖，还是她自己跳进去的吗？兔崽子，你还敢狡辩？”为首官差掏出铁链子，哗楞一下，套住王大虎的脖子，牵着就要走。 “大人，大人！真不是我推的！是他，是他把王二花推进西湖的。这个是帮手。是他们两个人合伙儿，把我妹推进了西湖。” 这家伙居然睁眼说瞎话、颠倒黑白？继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大人，他是凶手，我是救人的。不信你问王二花。二花，快告诉官差，到底是谁把你推进的西湖？又是谁救了你。” 当事人就在这儿站着，你颠倒黑白有什么用？继美只觉得王大虎智商不在线。现场不仅有当事人，还有这么多目击证人。你信口胡说，能混过去吗？ 官差问王二花，到底是谁把你推进西湖里面的？ “是他！二花，是他们两个人！他俩调戏你，你不同意，他们就把你推进西湖。你得给官差大人说实话，想想你的娘！” “你住口！”为首的官差抬手给了王大虎一个嘴巴子，“没让你说话，不许出声！王二花，你说，到底是谁把你推到湖里的？”官差也有点儿恼了，说话的语气相当严厉。 王二花不敢说。官差再追问，她这才奓着胆子开口，“是他推我下湖的。”她看了一眼戚继美。继美心里就是一翻个，你看我做什么？ 官差继续追问，“到底是谁？你用手指出来！”继美泛起不祥之感。果然，王二花的手指的就是他！ 朱珏大吃一惊，“丫头，你疯了？是我和公子救了你！你竟恩将仇报？” 王大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看看，我说的没错吧？大人，就是这两个人害的我妹子！各位差官大人快把他们捉住，别让他俩跑了！” 官差觉得这事情里面有古怪，又问王二花，你能肯定是他俩把你推进西湖的？王二花说，我能肯定，就是他们两个！官差再问围观的群众。 围观众人有的说，是王大虎把王二花推进湖里的。 这话刚一出口，王大虎立刻反驳：“你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妹二花亲口说是这两个贼，你还敢替他俩说话？莫非你是他们的同伙？大人，把他也抓进衙门。他是两个贼的同伙！” 这人一听，哧溜一下躲进人群，不露头了。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至于其他围观的人，只是看热闹，七嘴八舌乱议论，谁也不肯出头给继美二人作证。 为首官差扭过头看向继美和朱珏，“两位，走吧，跟我们到衙门里去说清楚！” “大人，真不是我们干的。我是路过的，看见有人落水，我把她救出来的！”继美急的赶紧自辩，但是这时候，官差已经不听他的了。 人家当事人都说是你们俩，你说不是，到衙门里给大人解释吧！带走！ 继美还要解释，朱珏拉了他一下，“别解释，解释什么呢？去衙门咱也不怕。咱是军队的人，还能怕去衙门打官司吗？别说话，跟他们走。” 就这样，官差押着王氏兄妹以及继美和朱珏，去往县衙。到了衙门里，县官升堂问案，王氏兄妹同时咬定是继美和朱珏把王二花推进的西湖。 县官问了去现场的官差，最后下判断，“戚继美、朱珏，你们说是救人。但是被救的王二花却说是被你们推下西湖的！你们既没有人证、又没有物证，只凭狡辩本官岂能相信？” “看样子不打，你们是不会承认的。来人，给这两个罪犯动刑！一人打二十板子，看他们招不招？” 第七十九章 小四儿现身 县官一声令下，几个五大三粗的衙役扛着板子就要过来动手。朱珏当时就急了，“且慢！大人，我有话要讲！” “讲！”县官摆摆手，衙役们拿着板子站到那儿，等着看他能讲出什么花来。 “大人，我的话要单独讲给你一个人听。” 朱珏觉得，他和继美是军官的事情最好别当众讲。军官卷进案子里，好说不好听。一旦被老百姓听去了，肯定会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对戚继光很可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所以，关于自家的身份，他只能告诉县官一个人。哪知道，他这话刚说完，在县衙大堂外面等着看热闹的群众就爆发出一片喧哗声！ 这明显是要暗箱操作嘛。这家伙要给县太爷行贿！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县太爷收了钱，肯定会偏向他。王家兄妹俩这回要倒霉了。说什么都有，围观的人太多，形成了一片嗡嗡声。 王大虎见状，急忙跪地下，装出一副含冤受屈的样子大声说：“大老爷，草民冤枉呀！” 县官啪一拍桌案，“大胆！此乃钱塘县公堂。你竟敢在公堂之上，妄图向本官行贿，你眼里还有大明律法吗？来人，把这两个人拿下，重打四十大板！” 本来打二十，县官一怒，板子翻了一倍，变成了四十！衙役们不由分说，上来就抓人。这一下，继美和王珏俩人左右为难了。 不反抗吧，得挨四十板子。丢人是一方面，四十板子挨完，半条命就没了！反抗吧，大闹钱塘县公堂，搞不好会被全国通缉的！戚继光刚升副将，他俩这不是拖后腿吗？ 最后继美把牙一咬，这顿打，我们挨了！他把眼一闭，任凭几个衙役扭住胳膊摁到地下。朱珏一看，戚继美都不反抗，他也叹口气，认倒霉了！ 两个人被人家摁住了，扒掉裤子，行刑的已经把板子举起来，准备打了。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住手！我看你们谁敢打？全都给我住手！不许打！” 衙役高高举起的板子，愣是没敢往下落。从围观等人群中挤进来一个人。此人年纪不大、身材既不高也不壮，看着还有些偏瘦。 这人迈步走上公堂，手里拿了个东西，唰，在县官面前展开，“赵知县，你认识这个吗？” 县官睁大眼睛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 戚继美在底下趴着，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急忙大叫：“四哥！你别光让他看，他没见过。你得告诉他那是什么？”进来这位是小四儿。 小四儿指着他手上的这份军官证，给赵知县介绍：这行字你认识吧？大明兵部，这是兵部下发的证件。姓名一栏是我的名字。职务是浙江都司百户，正六品。 普通县令是七品官，钱塘县令级别高一点，也就是个从六品。小四儿做百户，就是正六品等武官。比钱塘县令还要高半级！ 赵知县赶紧站起来行礼，“下官不知大人驾到。恕罪，恕罪。”别的都可以冒充，兵部的大印可不是好冒充的。 “赵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你一不调查、二不取证，别人不认罪，你上去就板子。你这不是凭证据审案，是凭板子呀！我一定会把你审案子的情况，一五一十汇报给朝廷！” 赵知县连连作揖，说好话，求原谅。老百姓再说什么，他也顾不上了。 “赵知县，有件事我得提醒你。”小四儿凑到赵知县耳朵边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你要打的两个人都是谁吗？那是浙江都司副将戚继光的二弟戚继美，和麾下主力战将朱珏。” “倭寇在沿海猖獗，朝廷专门派戚将军来抗击倭寇、治理倭患。戚副将调集麾下将领来浙江协助他抗倭。戚继美和朱珏路过钱塘县，顺手救了个人。你可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居然要打他们四十板子。” “你胡乱断案，冤枉见义勇为的忠义之士，打伤抗倭将领。嘿嘿，赵知县，你说，朝廷会怎么奖赏你呢？是撤了你的官，还是砍了你的头？” 赵知县的汗都下来了。“大人，下官知错了。请大人，不，求将军给下官一次改正的机会吧！” 俩人说话声音小，别人听不清。但是，两个人的表情和动作，周围人却看得一清二楚。王大虎一见，知道情况有变，急忙大叫：“大人！小人冤枉，求大人给小人做主呀！” 他不说话，赵知县暂时还顾不上他。赵大虎这一嗓子，让赵知县想起他了。 “大胆！你这混蛋！来人，把这混蛋给我摁倒，打！”急着想改正错误的赵知县也顾不上审问案情了，直接命令打！ 衙役班头问打谁？赵知县一指王大虎，“打他！”“打多少？”“八十！” 八十板子，这不是要了人命了吗？赵知县也不管，他急着要挽回这件事。主要还是保住他自己，不被撤职砍脑袋！ 一件普通的民事案子，和朝廷的抗倭大事比起来，哪头轻哪头重，赵知县心里明白得很。现如今沿海地区倭患猖獗，抗倭的武将，那可是手握重权，他哪里惹得起哟。 王大虎被摁倒地下，裤子扒掉。衙役们举起板子就打上了。噼！啪！把王大虎打的鬼哭狼嚎，老百姓纷纷鼓掌叫好！ 继美和王珏从地下爬起来，提上裤子系好腰带，俩人过来感谢小四儿及时出手帮忙。继美问小四儿，“四哥，你怎么来这么巧？你要是再晚来一会儿，我们俩很可能就被打死在这钱塘县等大堂上了！” 赵县令擦着汗过来给几个人作揖赔罪。那边，王大虎还在杀猪一般的惨叫着。虽然解气，却也让人浑身汗毛直竖。这惨叫的声音一点儿都不好听。爱听这个的，基本上都是精神上有毛病。 “赵县令，别打了。再打就把他打死了。”继美提醒赵县令。 “小将军真是宅心仁厚，下官佩服！停止行刑！” 县官一声令下，衙役停了板子，王大虎才算捡回了一条命。 赵县令邀请小四儿、继美、朱珏三个人到后堂去坐一坐、喝两杯，给几人压压惊。小四儿说不忙，事情还没办完呢。 第八十章 贬做奴婢充军 赵县令纳闷的问小四儿，“将军还有何事要交代下官去办？” 小四儿笑嘻嘻告诉他：“赵县令，你的案子还没审清楚怎么能走？我们的人肯定是见义勇为。但王二花为什么会掉到西湖里，王大虎又和这案子有什么牵连，你不审问清楚怎么结案？” “你看，那么多百姓都在看着呢。你总不能让老百姓骂你是个糊涂县令吧？” 其是小四儿哪会管赵县令的名声，他是为了维护自家人的名誉。这件事闹这么大，肯定会传的到处都是。他们这些人都要留在江南，跟随戚继光抗倭寇，时间还不会短了。 戚继光的军队是什么做派？是英勇救人的仁义之师，还是和地方官府勾结，欺压百姓的流氓部队？他小四儿作为戚副将麾下的重要将领，当然要维护自家军队的名誉！ “哎呀，下官怎么忘了这件事？多谢将军提醒，下官这就开始审案。请各位将军看下官是怎么办的吧！”赵县令下了决心，就算真是这几位军爷调戏妇女，把人推进西湖，他也得想办法给洗白了。 赵县令重新坐回主位，命令人搬来几把椅子，请继美等三位军方人士坐着观看审案。 戚继美、朱珏是被告，却有座位。王大虎、王二花是原告，却只能一个跪着、一个趴着。王大虎刚挨完板子，跪不住，只能趴在大堂上。 赵县令一排惊堂木，“啪！民女王二花，你是如何落进西湖的，还不从实招来！”一开口，这话风就变了，王二花好像变成了犯罪嫌疑人。 王二花吓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哼！本官问话，你若有理，怎么不敢回话？王大虎，你说，王二花是怎么落的水？” 王大虎疼的话都说不成了。一般挨完板子，衙门里都给上点儿止血止疼的药。王大虎挨了板子，没人给他上药。赵县令问话，他吭哧了几声，谁都听不清楚他说的是啥。 赵县令又问王二花，你说。不说的话，也打你二十板子！ 王大虎是个男人，扒了裤子打板子都受不了，王二花是个年轻女人，更受不了这个了。 眼看一帮衙役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王二花头皮发麻，赶紧说了实话：是王大虎把她推到湖里的。戚继美见义勇为，救了她。 至于她为什么要恩将仇报，把救命恩人说成是害她的歹人。那就牵扯到另外一个人了，她母亲王氏。 王氏改嫁给了王大虎的爹。现在老头半身不遂长期卧病在床，都靠王氏一个人在照料。家里做主的是王大虎，逼着她嫁人的也是王大虎。 她今天要是不顺着王大虎，回去之后，母亲肯定会受到苛待。而她，只会更加倒霉！她为了自己，也为了母亲，只好昧着良心冤枉救命恩人。 王二花的遭遇，既可恨、又让人同情。 赵县令可管不了那么多，他抓起惊堂木用力拍几下，进行宣判：“王大虎是罪魁祸首！诽谤国家军官、蒙骗本官。其心恶毒、其行可恶，罪不容恕！把他押进县大牢。等本官上报府衙，等待秋后问斩！” “王二花，贬为奴婢，充军！” 百姓们纷纷叫好。赵县令还小心翼翼的问继美等人，我判的怎么样？几位还满意吗？ 继美点头表示满意，随口夸奖赵县令断案等手段高明。不管是不是讽刺，总之这话从字面上看是好话。赵县令乐得合不拢嘴，还谦虚地表示，自己做的还很不够，今后还要改进。 案子完结，继美就要立刻去台州，找他大哥继光报道。一路上游山玩水，再加上来杭州打了场官司，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再不赶紧过去，大哥该着急了。 小四儿和朱珏也同意立刻就走。赵县令要请客，三个人也回绝了。赵县令拿出钱说赔罪，三人也不接受。 接了钱就是受贿，仨人哪敢要？可赵县令今天这案子开头办的不漂亮，虽然最后结局还不错，但他差点儿打了戚副将的兄弟总是事实。他怕人家记恨，就捉摸着送些什么好处？ 请客不吃、送钱不要。哪能给什么呢？最后他看见王二花了。这丫头年纪不大，长相也不丑。就她了吧！ “戚二将军，下官还有一件事，想请将军帮忙。”赵县令恭恭敬敬给继美行礼。 继美好奇的问他，你让我帮什么忙？说这话的时候，继美已经做好了拒绝的准备。他觉得赵县令的人品不怎么样，求自己帮的忙，也不会是啥好事。 “按照国家的法律，下官判王二花贬为奴婢，充入军队做事。二将军既是军队将领，您就把这王二花带走吧。” “啥？你让我带她走？”继美大吃一惊。我去找我哥报道，带个女人去算怎么回事？再说，像王二花这样的女人我看见就烦，还带她去台州？那怎么可能？ 继美果断拒绝。赵县令就恳求他帮这个忙。又说自己这边也腾不出人手，专门押解王二花去充军。您几位就是去军队的，顺路把她带过去也耽误不了各位的事情。 至于路上她吃喝住宿的花费，都算在我们钱塘县账上。我现在就让师爷算出需要多少钱，我提前把路费给你。 继美还要拒绝，小四儿却笑着替他答应了。“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受累，替你们钱塘县把她带过去吧。至于路费嘛，你们也不用算了。拿十两银子足够。” 十两银子做路费，足够一个人舒舒服服到台州。囚犯自然用不了这么多，但也不能说十两银子就是受贿。这才是皆大欢喜。赵县令高高兴兴给了十两白银，县里又出了一匹骡子一辆车。美其名曰交通工具。 这也就是跟着戚继美三位，要是钱塘县派人押送王二花，肯定得走着去，哪有坐车的好待遇？ 继美不懂这些，小四儿知道也不说破，朱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王二花还不会赶车，继美赶着马车，他自己的战马栓在车上。小四儿、朱珏，在旁边骑马随行，一起赶往台州。 第八十一章 倭寇劫车 王二花坐在车上也是惶恐不安。她知道自己恩将仇报惹人厌，就一心想着做点事情赎罪。 利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她做饭、收拾东西、给牲口喂草料、搬行李。不管是什么活儿，只要她看见了就抢着干，总之是不让自己闲着。 由于她勤劳、有眼色，话也不多，渐渐改变了几人对她的印象。一天晚上，她偶尔听见戚继美对小四儿说，她是个乖巧可怜的姑娘。把她高兴地大半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她不但更勤快，脸上也有了微笑。她本来就不丑，这一笑，更增添了三分美貌。这一下，连戚继美都有事没事喊她干活儿了。 “二花，把手巾给我拿过来，把靴子给我擦干净。” “哎。”二花清脆的答应着，像只欢乐的小喜鹊一样，麻利的做好继美交代的每一件事。 看着二花顺眼了，继美就决定和她谈一谈。 “二花，你哥要把你嫁给谁？那人是干什么的？你为什么宁肯跳西湖也不答应？” 这问题始终存在继美心头，他一直没顾得上问。包括在钱塘县衙的公堂上，他都没顾上讲。当时他只想着怎么样尽快脱身，不想节外生枝。 现在二花和他在一起，看这丫头还不错，他这才问出来。 二花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低着头，也不看继美。 继美叹了口气，“算了，你要不想说，就当我没问。” “我说！”二花赶紧抬起头。这是继美第一次单独找她讲话，她岂能错过了？ “那是个倭国人，个头还没我高。王大虎说他家里是肥前国做官的。” “我不管他家里做不做官，我就是不愿意嫁给倭寇。听说倭国在大海的那边，嫁过去这辈子都再见不到我娘了。倭寇抓人、杀人、抢东西、糟蹋女人。我宁可跳西湖死，也绝不做倭寇的女人！” 竟有这种事？继美一拉抓着二花的肩膀，“你讲的都是实话？那人真是倭国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松浦纯一郎，是个看着就很讨厌的人。” “松浦纯一郎？”继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默默地记下，准备见面之后告诉哥哥戚继光。 前面还有三十里，就到台州了。看看天色，今天的晚饭应该台州城里吃了。几个人不由加快了速度。 官道旁边有几座草棚子，打着幌子，上面写着三个字，茶、酒、饭。这是一个路边的简易饭馆。继美几人没打算在这里吃饭，他们要去台州城。 离着草棚子还有十几步，从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把跑在前面的杨文吓一跳，急忙拉缰绳。战马紧急制动，两只前蹄抬起来，哕哕一声叫，差一点儿撞到这位。 “喂，你做什么？要找死吗？”杨文忍不住骂了一句。 这人吹一声口哨，从草棚子里嗖嗖嗖，窜出来十几个人。这帮人，有穿长袍的、有穿短褂的，有个相同的特征就是个头矮小。这都不算什么，最引人注意的是，其中有几个剃着岛国武士的标志，月代头！ 这是一群倭寇！ 杨文仓啷一声，拉出了佩刀。后面的继美、朱珏也都把刀拽出来了。 倭寇却并没有见面就动手。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位，穿着蓝色的长袍，脑袋顶上露着苍白的头皮。 “请问，王二花在你们马车上吗？”这人用生硬的汉语问杨文。 “王二花在不在车上，和你有什么关系？好狗不挡道，把路让开！”杨文晃钢刀，威胁对方。 “王二花是我的夫人。你们把她留下，我放你们过去！”这倭寇开出了条件。 后面赶车的继美看不下去了，“你住口！王二花是我的人，她什么时候嫁给倭寇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赶紧滚开，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们全部抓进衙门里打板子。滚开！” “驾！”杨文催马往前冲。倭寇悍不畏死的往上冲，蹦起来举刀就砍！战马咣咣两脚，踢倒一个，后面的又扑上来。杨文舞刀大战倭寇。继美护着马车、朱珏在车旁边保护着，三人全都参战了。 杨文、朱珏，在马车旁边保护。或者说两个人以马车为依靠，和倭寇战斗。继美一边赶车前进，一边和冲上来的倭寇战斗。 草棚子里又跑出来一群倭寇，把路给堵住了。倭寇越来越多，马车走不动了。三人陷入了苦战，形势异常凶险！一个倭寇试图爬上马车，继美急挥几刀，把倭寇砍下了马车。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顺着官道又来了一伙儿人。一见这边有战斗，领头那人带住马看了看。旁边有人指着叫：“是倭寇在劫车杀人！” 领头这位伸手拿起一杆长柄刀，招呼同伴：“兄弟们，随我杀倭寇！”说完催马舞刀，冲向了战场。 突然来了一支生力军，战斗的形势大变。尤其是新来这位带头将领，刀马娴熟、武艺高强。一口大刀耍的是刀光闪闪、白刃茫茫，也不知有多少倭寇死在了这口刀下。 终于，剩余的倭寇发出一阵乱叫，四散奔逃。继美盯住了自称是王二花男人的倭寇。这小子本事不小，打到现在居然没死。别的倭寇逃走，他也想跑。继美岂能让？ 解下战马的缰绳，继美飞身上了马，抖缰绳喊了一声驾，催马追赶。顷刻之间追上了，一刀背，拍到这货肩膀上，把这小子拍的一个趔趄。 继美催马往前冲，到跟前一扯缰绳。战马通灵性，知道改着自己显身手了，抬起前蹄，咣当就是一蹄子！海碗大的马蹄把那倭寇踹了个恶狗抢食。 这货一翻身，刚爬起来，继美的刀就指到了他的前胸。“不许动！动就要了你的命！” 小四儿跑过来，下了马，上去把这倭寇摁倒地下，先是一顿拳脚，紧接着解下腰带把他的捆上了。 使大刀来帮忙那位也过来了。继美抱拳拱手，向人家表示感谢。 这人豪爽的一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用谢！更何况是倭寇？凡是大明朝的人，遇见倭寇行凶，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在下吴惟忠，请问三位尊姓大名？” 第八十二章 大将吴惟忠 “哦？原来是二将军！在下失敬，二将军莫怪。”吴惟忠再次拱手行礼。 “吴兄太客气了。”继美赶紧还礼，“今天若不是吴兄相助，我们几人的性命恐怕难保。应该是我要感谢吴兄才是。多谢吴兄救命之恩！” 朱珏和小四儿也一起行礼感谢。王二花从马车上下来，也跟着行万福礼感谢。 “哎呀，二将军，各位！快请起，某可不敢当呀。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怎敢当二将军和各位等大礼？请各位不要在折煞在下了。” 这人说话很客气，姿态摆得也很低。继美知道自己是借了大哥的光。要没有戚继光，人家认识他是谁？ 双方客气了几句之后，吴惟忠说，听说戚继光在台州招兵买马，他正准备去报名参军入伍，没想到半路上就遇见了继美二将军。这才是天随人愿！ 继美也好奇，你有这一身好武艺，是干什么的？看着你既不像种田的农民、又不像学识渊博的读书人。继美其实有点儿怀疑这吴惟忠会不会是强盗？ 你刚救了我的命，就算是强盗我也不会追究。但你若是强盗的话，就别想去台州参军了。我哥不会接受有污点的人。 当然，继美在两个人的交谈当中，并没有透漏怀疑人家是强盗的事情。他只是婉转的打听吴惟忠之前所从事的职业，并盛赞人家的武艺。 “二将军夸奖了。惟忠去年有幸通过了武举考试，本打算今年进京继续参加会试。前段时间听说戚副将在台州招兵、抗击倭寇。惟忠以为，身为学武之人，纵然考取功名，也是为了上战场，杀敌立功、报效朝廷、光耀家门。” “上战场、战倭寇，上报朝廷、下耀门庭的机会就在台州，我又何必舍近求远？惟忠愿意随二将军共赴台州，报名从军！若将今日之事作为礼物，二将军可愿替我引荐？” 引荐，当然可以！像吴惟忠这样的猛将，大哥麾下自然是越多越好。 众人押着俘虏继续赶往台州。迎面来了几名骑士，看穿着打扮，是朝廷官军。走得近了，对面领头的军官叫了一声：“继美！” 戚继美一看，原来是杨文。“文哥！”继美赶紧过去。 “哎呀，继美，你跑哪儿去了？把你哥都快急死了！”朱珏和小四儿也过来见礼。吴惟忠也过来参见。 “各位，闲话少说，咱们赶紧回城！戚将军等你们都等急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城见了将军再说！” 杨文带路，一行人进了台州，见到了戚继光。继光看见继美平安回来，很是高兴。安排众人洗漱，又交代厨房准备饭菜。吃饭的时候，继美讲了路上的遭遇，又介绍了吴惟忠。 吴惟忠站起来行礼，戚继光摆摆手，“先吃饭，有话吃过饭再讲！” 饭后，继美、小四儿、朱珏，三人详细讲了搭救王二花、以及在钱塘县发生的事情。最后讲到返回路上，遇见了倭寇拦路。 多亏吴惟忠及时出现，才把几个人给救了。不但打跑了倭寇，还抓了松浦纯一郎。这家伙不单是王二花要嫁的倭寇，听说他家里人还在倭寇肥前国做过什么官。 王大虎？王二花？戚继光听见这俩人的名字有些发呆。这时候正好王娟过来给几个人送茶水，也听到了继美讲的这些话。 看看愣神的丈夫，再看看茫然的几个人，王娟噗嗤一声笑了。“二弟，你旧的那个女人叫做王二花？他哥叫王大虎？” “是，这家人和嫂子娘家都姓王。”继美也笑了。 “不仅都姓王，她也是兄妹二人。她哥叫王大虎，我娘家哥哥名叫王虎。这不是太巧了吗？” 啊？继美嘴张的老大。他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嫂子的娘家哥哥叫王虎，王二花那个不争气的干哥哥叫王大虎。自己还把王二花带回来了。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二弟快去把那王二花叫过来，让嫂子看看。”王娟性格豪爽，想到就说。 继美一向敬佩嫂子，一听嫂嫂有令，赶紧跑出去把王二花叫了进来。 来的路上，继美已经简单介绍了嫂子的身份。王二花一见面，就给王娟跪下了，口称参见大夫人。 王娟伸手把人来起来，带到另外一个屋里说话去了。剩下几个大男人在一块儿有说有笑。闲聊形势，讲倭寇入侵。畅想未来，几人追随戚继光，怎么样痛击倭寇。使得倭寇从今后再不敢侵犯大明沿海！ 最后又聊到武艺。戚继光和吴惟忠越聊越投机，最后兴致大发，邀请吴惟忠到后院演武场去现场练一练！ 俩人都中过武举人，都没考过武进士。戚继光是因缘际会，做到了副将的位置上。吴惟忠是时机不凑巧，才到现在还没有一官半职。两位武举相遇，相互切磋武艺，也是正常情况。 既然是私下切磋，像什么射箭、举重物之类的就隔过去，上来就直接搞对抗。先比试拳脚，也就是徒手搏斗！ 这种徒手搏斗，既不是拳击比赛，也不是什么跆拳道、散打、摔跤比赛。就是无规则搏斗。除了不能使用器械，其他随便，只要能把对手制服、打倒就行。 出手就是打喉咙、撩阴脚、扣眼珠、击后脑，这一类阴损恶毒，能最快解决敌人的招式。这才是武术最初的用途。就是掌握技巧，加上勤学苦练，能够迅速杀死敌人的手段。 二人都知道克制，关键时刻不下杀手。扣眼珠，手指碰到眼皮就停住了。撩阴脚，抬腿对方没来及躲就算赢了。要不然，比试一场，俩人就只能活下来一个。这还怎么比？ 徒手格斗，戚继光赢。比器械，戚继光还是胜。但是赢的并不容易，每一场都是险胜。主要是戚继光上过战场，有丰富的对敌经验；吴惟忠只是一个人练习，和人对战的时候都少，实战更是没有过。 “在下才疏学浅，武艺不精，不是戚将军的对手。请将军莫笑。”吴惟忠惭愧的拱手认输。 戚继光大笑，“哈哈哈哈，老吴，是你承让了。我会连这些都看不出来吗？” 第八十三章 鱼头鱼身 戚继光先安排吴惟忠做训练教官，负责协助官兵操练。他又给吴宗宪写报告，说明吴惟忠的武举出身，请总督大人上报朝廷，尽快授予吴惟忠正式军职。 安顿好吴惟忠，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戚继光却发现桌子上除了一碗米饭，菜只有一碗豆豉鱼头和一小碟咸菜。 有鱼吃，伙食不算差。但是只有鱼头没有鱼身，就有点过分了。他如今官居副将，虽然家中算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一顿饭只吃一个鱼头吧？ “小娟，怎么只有鱼头，鱼身呢？”继光问妻子。 “鱼身？我吃了。也不看现在都到什么时辰了，每天吃饭我都要等你。今天我饿了，先吃了。鱼身被我吃了，你就吃鱼头吧。”王娟没好气的放下筷子。 王娟的态度让戚继光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他却不会因为这点琐事，就和妻子拌嘴吵架。另外，王娟的火爆性子、和超强武力值，也让他脾气随和的原因之一。 算了，鱼头就鱼头吧。拿筷子夹起一块，放嘴里尝一尝，味道还算不错，就是肉少了一点。就着鱼头的酱汁吃米饭，倒也挺好。 戚继光在这儿吃着饭，王娟就坐在旁边看着。“那个王二花你准备怎么安排？” 王二花？戚继光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钱塘县贬她做奴婢，判充军。你看着安排吧。让她到厨房帮忙也行，给将士们浆洗衣物也行。” “是吗？我能看着安排吗？他不是二弟给你物色的小妾？”王娟的表情有些古怪。 戚继光吓一跳，“什么小妾？你少要胡说！继美救了她，她却反过来就诬陷继美。这样的女人就算生活再苦，我又岂能要她？” “这么说，遇到人品好的你就可以考虑了？” “你少要无事生非！”戚继光急匆匆吃完饭，把碗一推站起来。“你平时多留意那王二花，我看继美好像有些喜欢她。” “继美？你是说二弟把她带回来，是要留着自用？原来不是你纳妾，是二弟要把她纳做妾室。你们哥儿俩，嘿嘿。” 看着王娟的嘲笑声，戚继光穿上衣服就出去了。王娟对他好起来的时候是真好，说夫唱妇随、举案齐眉都是轻的。可一旦发了脾气，戚继光都害怕。今天见王娟心情似乎不太好，戚继光只有敬而远之了。 晚上回家吃晚饭，王娟端上来一盆红烧鱼身，戚继光眼睛顿时瞪圆了。看看王娟，见妻子满脸微笑，他哪里还不明白，中午吃鱼头、那消失的鱼身并不是妻子提前吃了，而是留着晚饭吃。 “小娟，是我误会你了。”戚继光为自己怀疑妻子，而感到惭愧。这么好的一位妻子，武艺高、家世好，对自己死心塌地，并且还懂得勤俭持家。除了性格刚硬了一些，其他全是优点。 “小娟，戚继光何其有幸，能与你结为夫妻？” 戚继光一句深情的告白，让王娟更加的柔情似水。夫妻二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王娟拿出两个小碗，倒了两碗村酿米酒，夫妻二人享用了一顿甜蜜晚餐。 天亮了，戚继光自动醒了。胳膊刚一动，旁边的王娟也睁开了眼睛。看着枕边女人的慵懒神态，戚继光忽然伸胳膊抱住，翻身骑了上去。王娟一惊，看了眼窗外，提醒他：“你该起来了，还要出早操。” “今天不出了。我请假。” 王娟刚要像古时候贤惠妻子那样，劝丈夫上进、不要留恋床笫之欢，嘴已经被给堵住了，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了。 两口子又睡了个回笼觉，等起来收拾完都快中午了。杨文匆匆忙忙跑进来报告，“继光哥，出事了！松浦纯一郎，跑了！” 松浦纯一郎，就是要娶王二花那个岛国人。被继美他们抓回来之后，由于没有专门的牢房，就找了一间空房子关着，还派了看守二十四小时值班。他怎么会跑了？ 戚继光赶到现场一看，房门开着，屋里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是昨夜的看守。 早晨上白班的看守来接班，看见门口没人。一推门，是虚掩着的。打开房门就看见两名夜半看守惨死在房中，而倭寇松浦纯一郎却没了。绳子在地下扔着。 白班看守一见出了大事，赶紧高声示警。杨文刚好从附近经过，听见是示警声急忙赶到现场，简单的查看了之后，命令当兵的保护好现场，他这才来找戚继光汇报。 发现情况汇报简单，问题是松浦纯一郎到底是怎么跑的？他被关在房间里，两只手都被绑着。外面还有两名看守，他是怎么杀死看守逃走的？ “杨文，传我的命令，部队进入戒备状态。巡逻力量加倍。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抓捕！如有反抗，格杀勿论！”戚继光沉声下令。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台州的明军加强了警戒。 戚继光并不擅长破案，什么脚印、指纹、痕迹之类的，他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对这个现场，他只能判断出松浦纯一郎半夜跑了。跑之前，他把两名看守诱进房中进行了杀害。 平常房间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松浦纯一郎不可能破门跑出来，杀死两名看守再搬回房间里。房门是好好的，没坏。铜锁，也是处于正常打开状态，没有被撬坏的痕迹。 那两个夜半看守怎么就会上了他的当，打开锁走进房里，被他杀了呢？这是戚继光想不明白的地方。 不知道松浦纯一郎是半夜几时逃走的。要是上半夜的话，说不定现在他都坐船到海上了。 戚继光离开现场回到司令部，李超、杨文、徐文长、梁阶、小四儿，等人都来了。吴惟忠也听到消息赶过来了。文武众将齐集一堂。 戚继光把情况讲了一遍，李超、杨文、吴惟忠等武将面面相觑。徐文长和梁阶皱眉沉思。 徐文长说，松浦纯一郎能够成功逃走，很可能是有人接应！他双手被绑、关在室内、房门被锁，外面还有两个人不间断守卫。没人接应，他怎么能够杀人越狱、逃之夭夭？ 第八十四章 寻找王二花 “继光，抓捕松浦纯一郎的时候，都有何人在场？”梁阶提了一个问题。 抓捕松浦纯一郎，是在戚继美来台州的半路上。小四儿、朱珏陪着他。后来吴惟忠带人赶到，帮助小四儿、朱珏打败了倭寇，松浦纯一郎也被他们抓到了台州。 小四儿、吴惟忠都在，只有朱珏不在这里。戚继光问梁阶，“老师，你问这个有何深意？” 梁阶说，现在找不到其他线索，我们只有先从和松浦纯一郎有过接触的人查起。 小四儿满脸不快，“梁先生，您是说我们这些人有嫌疑吗？” “小四儿！”戚继光见梁阶有些尴尬，赶紧喊住小四儿，“梁师傅是在帮我出主意，侦破案情。你不要乱讲话！老师怎会怀疑你？老师，您接着讲。” 梁阶对众人拱了拱手，“各位，梁某绝不敢怀疑各位。只不过这件事非同小可！倭寇能从防御严密的牢房逃走，并杀死两名看守。这就证明，我们内部防御有漏洞。” “这次倭寇能够逃出去，必然也能够潜进来。若是某一天夜晚，松浦纯一郎带着倭寇潜入我军驻地，诸位又当如何应对？到那时岂非悔之晚矣？” 戚继光一听，站了起来，“各位！梁师傅说的不错，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查到哪位的头上，请务必配合！来人，把朱珏叫过来。” 小四儿、吴惟忠都讲了自己昨天晚上在什么地方，并且有人能够证明。朱珏来了以后，也讲了他昨晚在宿舍睡觉，有当兵的能作证。 剩下的就是吴惟忠回去询问他带来的那些手下。 戚继光问梁阶，“老师，这样能调查出来吗？” 梁阶叹了口气，“如果我所料不差，应该查不出来。几位将军都不可能和倭寇有牵连。吴惟忠的手下也不会。大家夜里都在营房睡觉，外面有警卫、有士兵巡逻。他们若是离开宿舍，怎么能避开所有人，而不被察觉？” “我之所以让你大造声势的调查此案，不过是让将士们多提高一些警惕，避免今后再发生此类事件罢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戚继光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手下的将领们哪一位和倭寇牵扯上。没有，自然是最好。至于松浦纯一郎，今天跑了，只要你还敢再来我国捣乱，将来迟早有一天我还会捉住他！ 下次再捉住，直接一刀砍了！不会再给他逃跑的机会。 吴惟忠挨着询问了那天和他一起来的手下，每个人都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戚继光正和徐文长、梁阶讨论下一步怎么提高部队的日常警备。对把松浦淳一郎再抓回来，他们已经不抱希望了。王娟突然派人来找戚继光，让他马上回去一趟。 王娟平时很少会在正常工作时间来找戚继光。现在派人来找，肯定是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问来人，也讲不清楚。王娟根本没告诉她详细情况。 戚继光急匆匆回到住处，王娟一见面就告诉他，王二花不见了！她想让王二花帮忙做一些事情，派人去找，没找到。她亲自去，也没见着人。一打听，说是今天早晨就没见过王二花！ 去她的住处查看，发现被褥叠起来了，房间却并没有收拾。这不像是王二花日常的习惯。倒好像有什么急事，她爬起来穿好衣服，把被褥随便一叠就跑出去了一样。 王娟派了人去找，把王二花可能去的所有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王娟猜测王二花可能是出了事情，这才派人把丈夫请回来。 “她能去哪里？王二花？”戚继光开始并不在意。毕竟王二花只是一个从军的奴婢，有她没她，影响都不大。但是下一秒，他忽然想起王二花也是和松浦纯一郎有过接触的人！ 并且，松浦为了她，还拦截过继美等人。这次松浦逃出去，会不会把王二花也带走了？戚继光把自己猜到的一讲，王娟立刻警觉了起来。 王二花住宿、工作的地方，离这里可不远。松浦淳一郎如果是昨天半夜越狱之后，来带走了王二花，那他拐个弯儿，就能找到这里。 昨天半夜，她和戚继光正在熟睡。松浦淳一郎要是拿把刀突然闯进来，那后果光是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 “夫君，一定要到王二花！”王娟表情凝重，“她对这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若是加入倭寇集团，则我方的所有机密，倭寇全都知晓。因此，王二花必须追回来！不论死活！” 有了王二花的事情，本来已经放弃的寻找松浦淳一郎行动重新启动。戚继光手下精锐尽出。与此同时，戚继光给胡宗宪写信，要求增加台州的兵力，防范倭寇突然发起大规模进攻！ 自从他调任浙江都督府副将之后，事情是一件挨着一件，都和松浦纯一郎有关联！这家伙可是肥前国领主之子。他有纠集大批倭寇袭击台州的实力！戚继光不得不提前做出防范。 胡宗宪以前对他相当器重、对他提的建议也基本不讨论，都是直接批准的。但这次不一样。戚继光的信递上去，如泥牛入海一般，完全没有回音。 台州探马、奸细四处出动，寻找王二花的踪迹。人多力量大，只用了半天时间，当兵的就找到了王二花。 只不过，找到本人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戚继光和王娟赶到的时候，王二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在担架上面躺着，和死人差不多，一块布盖着上半边脸。 现场军医脸色十分难看。军医报告了王二花的伤情，戚继光听完，心里像坠了块大石头。 二花的眼睛被挖了，前胸被割，曾遭受过多人侮辱、身体受创严重，大量失血。简直是惨不忍睹！能对一个十几岁的花季少女下此毒手，那凶手的心肠之狠毒，比毒蛇猛兽还要胜过无数倍！ “可恶！”王娟气的咬牙切齿，戚继光也是满面怒容！这凶手太残忍了，简直不是人！比畜生还畜生。这是松浦纯一郎干的吗？不是他，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第八十五章 渔民擒倭寇 “二花，是谁干的？是谁把你祸害成这样的？”闻讯赶来的继美，低下头贴近担架，小声问道。 王二花大约是听出了继美的声音，努力喘了几口气，才低声说出两个字：“松浦。” “是松浦纯一郎？” 二花哼了一声，再也没音了。继美叫了几遍都没回应，急忙唤军医过来检查。 军医看完直起腰，遗憾的告诉在场几人，二花已经死了。 一个花季少女，无端被倭寇用令人发指的手段残害。最后带着无尽的痛苦和屈辱离开了人世间。继美痛叫一声二花，双眼含泪低下了头。王娟脸色铁青，双目中凶光闪烁。 戚继光面沉似水，吩咐站在门口的小四儿，“传我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松浦纯一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带回其尸体者，赏钱二十贯！带回活的，赏钱依旧，加官升两级！” 消息一经传出，全军轰动。不光是军队，连老百姓都激动了。二十贯钱，可是一笔巨款！够普通人家生活一年的花费了。省着点儿花，都够两年的吃喝了。 再加上官升两级，这样的好事，百年难得一见！不就是个倭寇吗？抓他有什么难的？消息迅速扩散出去，不仅是台州地区，甚至包括宁波、宁海、松门、温州的军民都知道了。 一夜之间，松浦纯一郎成了名人，所有人都想知道他的去向，都想找到他。不管当兵的还是老百姓，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见过松浦没有？”那边一咧嘴，“我要是见过，还会在这儿和你说话？我早就去领赏钱了！” 老百姓想着挣钱，当兵的想借此立功受奖、越级晋升。军民齐出动，松浦纯一郎插翅难逃！第二天，就传回了好消息，松浦纯一郎在浙江镇海龙山所被几个渔民给活捉了！ 渔民正要出海打鱼，发现不远处几个可疑的人正在上一条小船。其中一个年轻的渔民心思机敏，看出那几个小子鬼鬼祟祟、行踪可疑。就提醒同伴：那几个好像是倭寇啊，里面会不会有松浦纯一郎？ 倭寇在沿海地区频繁出没，渔民出海或者打鱼回来的时候遇见是常有的事。平常他们看见倭寇也不敢招惹，人家手上有武器，渔民都是远远地躲开了。 这次可不一样，二十贯呐！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出海打渔半个月，回来卖了鱼获也挣不了二十贯。要是抓到松浦纯一郎，这次不用出海钱就赚到手了！ 渔民们提着鱼刀鱼叉过去问：“喂，你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那几个小子也不回话，直接抄起刀子就动手！渔民们拿着鱼刀鱼叉，大战几个倭寇。经验老道的渔老大招呼自己人边打边后退。 退到自家渔船旁边，渔老大一个箭步跳到船上，抓起大网，回身一撒！连倭寇带渔民，全被罩里头了！这网撒的，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根本办不到。 自己人放出来，剩下的就在网里头审问。很快就问出其中一个是松浦纯一郎， 可把渔民们高兴坏了。把松浦纯一郎捆猪一样绑结实了，用一辆平板车拉着，去龙山千户所交给军队领赏钱。 至于剩下的几个倭寇，打一顿就放了。渔民又不是杀人狂，这几个倭寇又不能换钱，留下还要管他们饭吗？ 龙山所的千户，知道渔民抓到了松浦纯一郎。一边派人骑快马往台州送信，一边想办法凑出二十贯钱交给这些渔民。 渔民拿到钱，兴高采烈的回渔村喝酒庆祝了。千户带了五十名手下，亲自押解松浦纯一郎去台州，交给戚将军。 千户止不住地高兴呀。这才是吃饱在家坐，富贵从天降！他付给渔民的二十贯钱，戚继光是肯定会还给他的。再官升两级？千户再升两级，可就是万户了！ 兴冲冲来到台州，见到戚将军把人一交，等着戚继光升他做万户了。 “松浦纯一郎，你这该死的畜生！我问你，你为什么残害王二花？你讲！”戚继光看着松浦，强压下砍他几刀的冲动。 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松浦纯一郎老实交代了作案的整个经过。 他被关进小黑屋，外面有当兵的二十四小时把守。凭他一个人的能力想要出去，难如上青天。就在他绝望等死的时候，松浦家一个叫岛田的家臣，悄悄来救他了。 岛田用吹针干掉两个看守，用钥匙打开了铜锁。为了让暴露的时间晚一些，两个人把看守拖进小黑屋，又补了几刀。 岛田要带他走，他却对王二花恨之入骨。松浦纯一郎认为，他之所以被抓被打，都是因为王二花。他一定要报复！ 半夜，他黑布蒙面，潜入到王二花窗外。敲窗户把里面的女人叫醒，告诉她，你的娘害了重病，马上就不行了。她托我过来给你送个口信，临死之前想见你一面。 王二花刚开始是不愿意跟他走的。二花想等天亮，告诉戚继光之后再走。但是松浦纯一郎却说，你现在走，你们母女还能见最后一面。到了明天早晨，你们娘俩个就阴阳两隔了！ 王二花这才穿好衣服，跟他离开。松浦纯一郎阴谋得逞，到了偏僻之处，用最卑鄙、最残忍的手段，害死了王二花。说害人经过的时候，他似乎还有些津津乐道。 戚继光实在压不住心头怒火，过去拽住头发，照胸口狠掏几拳，再用力踹几脚。把松浦纯一郎打的躺到地下大声惨叫。 他的惨叫并没有引来任何同情，反而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愤怒。戚继美过去揪住领子把人拽起来，转头请示，“大哥，把他交给我吧！我替二花报仇！” 戚继光点头允许。继美拽着松浦纯一郎出去了。小四儿、王珏、吴惟忠都跟了出去。王娟也想去，看了看戚继光，终于还是忍住了。 “陈千户，你带回松浦纯一郎，立了大功。明日我就上报朝廷，给你连胜两级！你现在是千户，提升你做万户。” “多谢戚将军！”陈千户躬身行军礼，笑得最都合不拢了。戚继光又让人拿出二十贯钱给了陈千户，是活捉松浦纯一郎的赏钱。 第八十六章 暗卫徐文长 杀人恶魔松浦纯一郎，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松浦纯一郎用最残忍的手段杀害了王二花，他自己同样是受尽酷刑而死。真可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事情过去之后，戚继光命令宁波、绍兴、台州各地加强戒备、增强防御力量，防止倭寇发起报复行动。 松浦纯一郎是肥前国领主的儿子。杀了他，肥前国的领主、那些武士、浪人们能咽下这口气吗？为此，戚继光专门视察了他所管辖的钱塘江以东各千户所、百户所、卫所的布防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尽管他已经有准备，却仍然被所见所闻，震惊得心绪不宁。 各地千户所、百户所，官兵缺额达到了让人咋舌的程度。一个千户所，最少应该有一千名官兵。没有一千，八百总是有的吧？结果，有一半以上的千户所，实际人数竟不满六成！百户所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守卫城寨用的火炮、火铳、弩箭等器物，也比在册的数量差了好多。就算是有的，损坏率也高的惊人。生锈的火炮，垃圾一样的弓弩、火铳。用这些能打仗吗？ 倭寇要是打过来，明军拿什么御敌、用什么防守？ 深感责任重大的戚继光，几次登门去找胡宗宪反映情况。申请补发军械、补充人员， 对这些陈年痼疾，胡宗宪也没办法。他能做的只是给戚继光调拨一些火炮弓弩。完全补充齐全是不可能的，就是把胡宗宪的库房倒个底朝天，他也凑不出那么多。 关于兵员上的缺口，麻烦就更大了。明朝卫所的人员编制都是固定的，朝廷根本没有从民间征兵入伍的规定。戚继光想招兵，胡宗宪得向朝廷提申请。至于能不能被批准，什么时候能批准，那就得看天意了。 胡宗宪给戚继光出了个主意，你不是和陆炳私交很好嘛？你可以求他在朝廷里帮你使使劲儿。或者你直接写奏折，请陆炳帮你递给皇帝。听说皇帝陛下也很赏识你，要是陛下答应，你要什么没有？ 戚继光一听有道理，给陆炳写了一封亲笔信，又写了一份交给皇帝的奏折。派李超带着书信和奏折，进京城，去交给陆炳。 虽然人员装备不齐全，防御倭寇的工作却不能大意。戚继光督促各卫所，以现有的人员加强训练。对现有的装备，进行擦拭保养调试。确保一旦有倭寇来犯，这些武器装备拿起来就能用。 与此同时，戚继光还筹建了一支秘密队伍，专门培养训练间谍和特务。要知道，有时候情报工作做得好，间谍工作出色，是可以决定战场胜负的！ 这么一支队伍，自然要掌握在最信任的人手中。戚继光把这工作交给了徐文长。徐文长是文化人，熟读圣贤书、胸中藏忠义。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坚决不肯接手这工作的。 他认为，暗卫部队有失光明磊落，不是君子所为！戚继光就告诉他，你想当君子，我也想做君子。但倭寇不是君子。倭寇办的事情，都是小人所为。我们还要用君子的行径去对付小人吗？ 对君子，使用君子做派；对待小人，自然要用小人手段！只要是能够打击倭寇、保护黎民、无愧朝廷的，使用什么手段都是正当的！ 你要还是担心使用暗卫可能会被人骂做奸佞小人，你可以对天发誓，忠于大明朝，绝不背叛神州大地亿万苍生！ 徐文长犹豫半天，最后郑重其事焚香祷告，按照戚继光所讲，对天发誓，绝不背叛朝廷，绝对忠于国家、百姓。然后，他才安下心，同意做暗卫的首领。 明面上，徐文长还是戚继光麾下的二号军师，也就是副参谋长。首席军师，肯定是梁阶了。梁师傅是戚继光小时候的语文老师，为人正直、学识渊博。有梁阶在，任何人也无法撼动他的位置。 “将军。”徐文长鬼鬼祟祟的来见。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自从徐文长做了暗卫指挥使之后，戚继光看见他总觉得有些鬼鬼祟祟、猥猥琐琐。 “咳咳，文长，吃饭了吗？”戚继光笑嘻嘻的打招呼。 “啊？卑职吃过了。”徐文长愣了一下之后，马上排除干扰进入正题。今天他来找戚继光，是有一件重要情报要汇报。倭寇那边有动静了！ 松浦纯一郎的死，让肥前国领主松浦隆信十分愤怒。松浦隆信纠集了一大批倭寇，包括真倭假倭，共约千人。准备于最近，出兵袭击直浙。 倭寇人虽然不多，却绝对不容小觑。还记得上一次，一百多倭寇就一路杀到了南京城下，震惊朝野？上千号倭寇，不少了！要是不花大力气盯着，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乱子呢。 戚继光经历过，亲自参加过，也见识过那一百个倭寇的战斗力。要是那样的倭寇来个一千人，还真就不好办了！ “文长，让你的人盯紧了。有任何进展，随时报告！我这就命令各卫所，进入战前戒备状态！” 徐文长走了之后，戚继光想了想，去找他老师梁阶商量这件事。梁阶是首席参谋，挂着参军的名头，戚继光遇到什么大事都爱找梁老师问一问。梁阶的意见，总能给他一种拨开乌云见明月的感觉。这次也不例外。 “继光，松浦纯一郎是在哪里被抓的？”梁阶听完戚继光所讲的，问出一个问题。 “镇海呀。老师问这个干什么？” “镇海可有大明卫所？” “镇海有龙山千户所。”戚继光还是不明白梁阶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梁阶还是和以前教戚继光读书一样，详细给他讲解文章中的含义。 “镇海，是松浦纯一郎被擒之地。抓他的又是一群渔民。倭寇此次来，本是为给松浦淳一郎报仇，必然会从镇海登陆，屠杀那里的渔民。” “为了防止龙山千户所的明军出来救援，倭寇肯定也会进攻龙山所！继光可令龙山所加强防备，同时做好随时支援的准备。” 第八十七章 各路大军汇镇江 龙山所？戚继光认为老师分析的很有道理。他命令从宁波、台州、绍兴等卫所调拨火炮、火铳，运往龙山千户所。 热武器除了杀伤力巨大之外，发射时所产生的强光和巨响，也能够对倭寇造成较大的影响。另外就是弩箭，同样具有方便携带、杀伤力强的优点。配套的箭支、弹药，也都往龙山所调拨。 戚继光还通知龙山所的千户陈子銮，从即日起，龙山所的官兵早晨出操、晚上训练。临战磨枪、不快也光。同时，整个千户所进入临战状态。要严密封锁消息。龙山所所有对外门户关闭，没有命令，禁止一切人员进出。 命令下达之后，戚继光派人给胡宗宪送信，说明倭寇最近很可能会袭击龙山所。请胡大人立刻派军支援。 龙山千户所，只有五百多官兵。一旦真的有上千战力强悍的倭寇攻打，只凭龙山所那些人肯定是挡不住的。 戚继光从台州抽调二百人、宁波抽调三百人、绍兴也调了三百人。一共征调八百人马，由他亲自率领前往镇海协防。 倭寇要来攻打龙山所的消息传到直浙总督府。总督胡宗宪收到报告，意识到战争已经迫在眉睫，马上调兵遣将，打算在龙山所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全歼来犯之倭寇！作为他上任直浙总督之后的首场大捷。 对于胡宗宪的意图，严嵩义子工部尚书赵文华极为赞成。胡宗宪要是在江南能够打一场抗击倭寇的大胜仗，他作为朝廷派驻督查江南沿海军务的大臣，自然是最大的功臣。 到时候严嵩夸奖、皇帝龙颜大悦，他肯定少不了升官晋职。 “宗宪，你只管放开手脚去干！哪个敢掣肘，谁敢拖你的后腿，我来收拾他！由我给你扫平一切障碍。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打胜仗。消灭的倭寇越多越好！” 有赵文华拍胸脯打包票，胡宗宪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他从江南各部调兵遣将，派往镇海。 一支支部队开到镇海之后，挑选地形、安营扎寨。把火炮架上、把床弩摆上，准备劫灭来犯的倭寇。 戚继光的部队因为离得近、来得早，把镇海这一片最好的地形全都给占了。从江南各地调过来的援军，只好退而求其次，找一些地形平坦、靠近水源的地方扎住营寨。 军营挨着军营、营寨连着营寨，锦旗招展，人马往来奔跑。整个镇海，仿佛成了一座大兵营。 人一多，各种问题接踵而来。镇海不仅有龙山千户所，还有本地的渔民。龙山千户所的明军还算遵守一些军纪，能够和当地老百姓和平共处。那些从各地调过来的部队就不一样了。 倭寇没来，当兵的闲着无聊。再加上各地军队的军纪参差不齐，难免和百姓、渔民产生一些这样那样的矛盾。 当第五波渔民找到戚继光，控诉有当兵的抢了他们的鱼获、调戏他们的女人之后，戚继光就知道军纪已经到了非整顿不可的时候了！再这么下去，不用倭寇来，明军自己就完蛋了。 找到胡宗宪，说明情况之凶险、形势之严峻。 胡宗宪沉思片刻，问戚继光，你准备怎样改变这种状况？戚继光说，我准备成立纠察队，在镇海、龙山卫范围内整顿军纪。军纪不扭转，我军人再多，战斗力也很难提上去。 “好吧，继光，我相信你。准许你成立纠察队，纠察军纪！” 有了胡宗宪的批准，戚继光立刻成立军法军纪纠察队，自任纠察总队长。派出十几支纠察小分队，在镇海、龙山卫巡视。 至于龙山卫的进出限制，已经解除了。之前设这个限制，是为了保密。现在好几千兵马齐集镇海，哪还用得着什么保密？倭寇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王娟来找戚继光，戚继光不在指挥部。正好有一支纠察小分队要出发，带队军官王娟凑巧还认识。 “咦？这不是蔡千总吗？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夫人。蔡峰带队去巡视。”蔡峰是戚继光当年刚办完袭职手续回到登州，和倭寇第一次打仗时候的那位蔡把总。蔡把总现在已经升级成蔡千总了。 王娟没见到戚继光，正觉无聊。听说蔡峰带着纠察队去巡视，她突然来了兴致，要求加入纠察小分队，一块儿去散散心。 散心？蔡峰不想带她去。纠察分队是去工作，不是散心的。但又知道，这位夫人惹不起。戚将军都有些怕她，蔡千总又怎么敢得罪人家？ 想去，那就去呗。大不了今天少巡视一些地方，早点回来就是了。你就算再厉害，我不得罪你，你还能把我吃了呀？ 纠察队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路线，一路巡视下来。问题发现了不少，都不是大毛病，现场纠正了事。主要还是提醒军队少和老百姓闹矛盾，集中精力准备应对倭寇来袭。 巡查到松门营的时候，发现问题了。松门营，是松门卫派来增援镇海的部队，有二百多人。 松门营大门口摆放着两门火炮。看着挺威风，但这火炮只是放在那里，旁边既没有炮兵、炮身上面竟然还落了一些鸟粪，也没人擦拭清理。附近也没有火药炮弹。这两尊火炮，就好像镇门神兽一样，完全是摆设。 蔡锋的级别并不高，纠察队也不是那么受人待见。他在松门营巡查，不但没有主要军官接待，也没有安排专门的人员陪同。就是纠察小分队这十几个人。 蔡峰站在两尊营门炮跟前左看右看，松门营没有一个人过来询问或者打招呼。就在这时候，从军营外面来了几个人。 走到跟前，前面那人斜着眼睛看了看眼蔡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这家伙喝了多少酒？ 此人违犯了禁酒令！ 这人刚想走，蔡峰叫住了他，“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 “咦？”这人转过身，“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要干什么？”这人发出了灵魂三连问。 “某乃蔡峰，身为千总，军法纠察分队长！报上你的名字、职务！”蔡峰的声音变得严厉了。 第八十八章 她是戚夫人 “什么纠察分队长？狗屁！给我滚一边去！”这人说完，伸手就去推蔡峰。 蔡峰晃身子躲开。这位喝多了酒，脚下没根。一把推空，重心不稳，扑通一下摔到地下，把鼻子磕破了。旁边的同伴赶紧把他扶起来。 这位觉得鼻子上湿溻溻的，什么玩意儿？用手摸一下，一看，红色的，是血！这人立刻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就叫，“哎呀，你敢打我？小子，今天你死定了！你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跑不了！来人，快来人！” 随着他这几声喊，从军营里唏哩呼噜跑出来几十号当兵的。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的跑过来。蔡峰和纠察小分队，被松门营官兵给重重包围了。 这人用手擦鼻血，擦得脸上手上都是。他是松门营的人，出来的官兵都认识他。有人就问：“王总旗，你怎么了？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是他！就是他们这帮兔崽子！跑到咱们松门营来打人。看把我打的。兄弟们，快把他们捉起来！我怀疑他们是奸细，快抓奸细！” “好哇，奸细敢跑到松门营打人？他们得多大的胆子？捉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快逮住！上啊！” 这帮人乱七八糟叫嚣着，扑上来就动手！蔡峰当然不能干等着挨揍，王娟更不可能让人殴打。两个人奋勇反抗！十几名纠察队员也动了手了。 但是对方人太多，并且援兵源源不断，打倒一个上来俩，越打人越多。 这就是打群架，又不是打仗，没有战术和配合，哪边人多哪边占便宜。很快，纠察队员就让人家分割、包围、打倒。 最后只剩下蔡峰和王娟仍然在搏斗。王娟是本身武艺高，短时间内自保没问题。蔡峰则是拼命在保护王娟的安全。 这可是戚将军的夫人，陪他一起来巡查的。但凡要是出点儿事，他怎么向戚继光交代？今天就是把命搭上，也得保护戚夫人的安全！ “戚先生，我掩护，你找机会快走！”蔡峰不敢暴漏王娟的身份，只叫她戚先生。 王娟一边打，一边观察四周围，哪边可以逃走？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在高声喊：“快去拿绳子过来！这俩混蛋太凶猛，得拿绳子缠住他们的脚。缠住脚，就能抓了！” 王娟顺声音一看，就是那个流鼻血的！离着她大约有两丈多。但是这两丈多的距离上，最少有七八个当兵的，想要过去，谈何容易？好在这些当兵的都没动兵器。 这念头刚从王娟的脑子里闪过，流鼻血那货似乎听见了，“拿兵器，拿刀枪过来！对奸细，不用留手！” 王娟心头一惊，等他们拿出来兵器和绳索就完了！得趁着现在，赶紧冲出去！ 她虽然是这样想，但事实却是很难冲出去。现场的松门营官兵都接近一百人了，王娟的武艺再高，她也不是霸王项羽、后唐李存孝那样的绝世猛将。一个人，想冲出一百人的包围圈，根本不可能。 看起来，今天被抓或者被杀，已经成定局了！王娟已经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她绝望了，蔡峰比她还绝望。到了这时候，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决不能让夫人出意外！ “住手！你们都是住手！停手！她是戚夫人，戚继光将军的夫人！快停手！”蔡峰也不管什么暴露不暴露了，保住命才是第一位的。 周围松门营当兵的一听，戚继光将军的夫人？王娟周围的赶紧往后退。 流鼻血那人也听见了，他哪里会信？“他撒谎，他说假话！戚继光的老婆怎么会穿这身衣服，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在骗咱们。别相信他！” 蔡峰差点儿让气吐血。什么叫戚继光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你这小子会不会说人话？但此时此刻，他还得赶紧解释。“我没骗你们，我讲的都是实话！她确实是戚将军的夫人！” “兵器来了！兵器来了！快拿箭射死他们！”流鼻血那货一边喊着，一遍扑过去，抢过一张弓，拿起一支箭。左手拿弓、右手拿箭，就要开弓射箭。其他当兵的也纷纷拿起刀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从营门里面走出来几个人。有顶盔戴甲的、有穿战袍的。 其中一个穿盔甲的将军，看见军营门前的乱象，问另一个全身甲胄的将军，“刘兄，这是怎么回事？你松门营在搞什么事情？” 被叫做刘兄的脸上挂不住了，张口大吼，“住手！混蛋，你们都给我住手！” 他这一声住手，可比蔡峰喊住手强太多了。当兵的唰！全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举着刀抢的，全把兵器垂下去了。拿弓箭的，也老老实实往旁边一站。包括那流鼻血的，也不敢开弓射箭了。 这刘将军对旁边的将军赔了个笑脸，“子銮，你看，我让他们停，就停了。” 这位子銮将军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他拉着刘将军快步往前走，“刘兄，你快跟我来！” 刘将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哎，子銮，你拉着我去哪儿？” “去哪儿？去救你的命！你们都让开！”子銮将军一边拉着刘将军往前走，一边喊当兵的让路。 当兵的呼啦往两边一让，露出了中间的蔡峰和王娟！子銮将军看见王娟在那儿人站着，松了一口气。“呼——，还好，没来晚。刘兄，你好险呀！” “啊？子銮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这两个人？”刘将军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子銮将军远远地对着王娟一拱手，然后才给刘将军介绍，“刘兄，左边那位，就是戚将军的夫人。右边那位是他的亲信爱将，蔡峰千总。你说，他们二位要是在你这松门营受伤，或者身亡，刘兄又该如何向戚将军解释？” 子銮将军和刘将军俩人一起出的营门。但是，子銮将军听见了蔡峰喊的那句话，刘将军没注意。因此才有俩人现在的认知差异。 刘将军脸色大变。然而，还不等他说话，流鼻血那位叫上了，“刘将军，你不要受蒙蔽！这两个绝对是奸细！” 第八十九章 松门营前 “混账！”子銮将军闻言大怒，骂了一声，抬手给了流鼻血的一记大耳光。这位的鼻血刚止住，这一巴掌打过去，又流了。 “子銮，你做什么？”刘将军怒视着子銮将军。 “我替你教训他！” “我的人，用不着你帮我教训！”刘将军一扭脸，“子銮，你喝醉了。赶紧回你的龙山所睡觉去吧。” 子銮也生气了，“刘兄，我这可是在帮你！” “用不着！我松门卫的事情自己会解决，不劳子銮惦记。” “好吧。既然刘兄这么说，陈某就告辞了！请把这几个人交给我带走。”子銮指的是王娟、蔡峰这些纠察队的人。 “将军，他们是奸细。打伤了咱们这么兄弟，不能放他们走！”流鼻血这位捂着鼻子插话了。 子銮一听还想揍他。但是刘将军在场，那会给他动手的机会？ “是吗？”刘将军往四周围看了看，“清点一下有多少人受伤。把这些外来的全部拿下！查清楚他们是哪里的，找他们的将军要赔偿！” 流鼻血的一听，立刻来劲儿了，“刘将军有令，把外来的全部拿下！上呀，捉住他们！如敢反抗，格杀勿论！” 虽说是刘将军没说格杀勿论，是流鼻血的擅自传令。但是刘将军就在旁边，并没有阻止。也就是说，杀人命令是刘将军默许的！ 子銮急了，“刘兄，你不能啊！那是戚继光将军的夫人和心腹爱将，你抓他们，戚将军若是问起来，你怎么说？” “刘将军你别听他的！这帮人是奸细！戚继光的夫人和爱将怎么会跑到咱们这里打伤官兵？这就是一帮奸细！”流鼻血的一见刘将军好像要动摇，急忙接上话。 子銮气的抡巴掌还要打，流鼻血一转身，躲到了当兵的身后。刘将军的脸上更难看了。 就在这时候，松门营的外面又来了两拨人。一伙儿穿军装的、一伙儿穿便衣的。穿军装领头的是位干瘦将领，穿便衣的首领头戴进贤冠、风度翩翩。 将领问便衣首领，“徐先生，这里怎么围了这许多人？” “小四儿莫急，我这就找人去问一问。” “都到这里了还有什么好问的？过去一看便知！让松门卫的人让路。”小四儿吩咐手下的侦察兵。其实应该叫斥候。小四儿如今是斥候军指挥使。 斥候兵手中有令牌，再加上超然的气质。松门卫这些当兵的很听话就让开了路。 小四儿带来的斥候兵人数并不多，有四五十人。徐文长带过来的便衣队，差不多也有四五十。这其实就是他们的全班人马了。两支队伍都是初创，哪有那么多人？ 小四儿眼多尖，大老远就看见人群当中的王娟了。再一眼，看见了王娟旁边的蔡峰。虽然他不清楚王娟怎么和蔡峰怎么会在这儿，但周围当兵的看俩人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两位大概是遇到麻烦了。 “陈将军、刘将军，二位都在呀。” 陈子銮和刘将军都见过小四儿，知道这位是干嘛的。俩人赶紧行礼。小四儿问二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人在这里做什么？他手指的是王娟和蔡峰。 陈子銮冷笑的看着刘将军，这是你的地盘，周围都是你的人，你说呀。 刘将军不以为然。他没见过小四儿，也不知道小四儿的职务。只看穿着打扮，他倒是猜出这人应该是一名军官，大概是陈子銮认识。陈子銮知道这是谁，却没给他介绍，这让他更生气了。 “哼！那是两名奸细，我正要指挥官兵将他们拿下！”刘将军说话的语气挺冲。 王娟和蔡峰也看见这边来人了。蔡峰一看是小四儿，就像将要逆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绳索一样，赶紧大叫：“四将军，快救我们！他们要杀害戚夫人！” 啊？小四儿一听，脸色刷就变了。仓啷一声拉出佩刀，用充满敌意眼光的看着陈子銮和刘将军。 陈子銮大吃一惊急忙摆手，“不是我，是他下令杀人的。” “哼！胆敢谋害夫人，可恶至极！把这姓刘的给我拿下！”话音一落，身后的斥候兵迅速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来就把刘将军给扭住，掏绳子捆上了！ 在人家的大营门前、上百名官兵的包围中，把人家的将军给抓了，小四儿得多大的胆子？干了这件事的小四儿却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他扫视了一圈周围上百名松门营官兵。 “你们的刘将军窝藏奸细，私通倭寇，以下犯上，妄图刺杀戚继光将军的夫人。罪行重大！本将军身负肃清叛逆之责任，将其擒拿法办！尔等如有为其出头者，一律视为同谋！” 这帽子扣的太大了！在场的松门卫官兵们目瞪口呆。有人不服，就问，你是谁？凭什么抓我们刘将军？ 陈子銮在旁边介绍：这位就是戚继光将军麾下的四将军，专门抓奸细的。 按说这时候，场面已经让控制住了。小四儿就应该把王娟、蔡峰，以及纠察队那些人救出来，然后再想办法安抚松门营的官兵。 然而，总是有人认不清形势，想要趁乱把水搅浑，兴风作浪。流鼻血那位躲在人群当中，喊开了，“大家伙儿别听他的！他们都是一伙儿的！跑到咱们松门营，抓刘将军，他们以为咱们松门营没人吗？弟兄们都上呀，拿下他们，把刘将军救出来！” 小四儿、陈子銮，包括被困在人群中的王娟、蔡峰都吃了一惊。松门卫一两百人，要是被这家伙挑拨起来，可就麻烦了！ 跟着小四儿一起来现场，却一直没出声的徐文长突然大声怒斥，“大胆奸细！还不束手就擒？拿下！” 紧跟着就响起了惨叫。当兵的往两边一闪，只见两名穿便衣的，提着流鼻血那位，就像提着一只小鸡子一样，把人提到徐文长面前。 徐文长冷着脸，“哼，你这奸细，竟敢祸乱军心，罪该万死！按照军法，立即斩首！” 又一个穿便衣的拿着把刀过来。提着他那两位把人往地下一摁，让他跪下。提刀那位走到跟前，举起刀往下一劈！流鼻血的人头落地。 第九十章 从将军降做兵 徐文长命令暗卫当众斩杀流鼻血的王总旗，这一雷霆手段极大地震慑了现场官兵。再加上主将刘将军被抓，松门营官兵群龙无首。又有陈子銮帮助安抚，总算把这件事给压下去了。 王娟、蔡峰以及纠察队员们终于脱险。至于松门营这边，徐文长建议，暂时把这营里的官兵并入龙山千户所，交由千户陈子銮一并管理。 陈子銮有些犹豫，这样行吗？王娟说，徐文长是参军，也是戚将军的左膀右臂。他的做法，戚将军大部分都不会反对。他让你干，你就干。等我们回去把这边的事情报告给将军。怎么处置，戚将军自会给你下达军令。 陈子銮听王娟这么说，只好答应。毕竟人家是戚夫人，说出的话能够代表戚将军。再说，总不能让松门营这二百多人失去管理放了羊吧？ 陈子銮是龙山所的千户官，这附近都是人家的管辖区。松门营是客军，刘将军被抓，由陈子銮监管，松门营的官兵还是能够接受的。 和流鼻血的王总旗一块儿从外面喝酒回来那俩，被徐文长手下的暗卫悄悄带走了。经过秘密审讯，得到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这王总旗竟然真的和倭寇有勾结！ 其实之前，不论小四儿还是徐文长，说王总旗是奸细，只是在那个场合为了震慑松门营官兵，随口编的一个罪名。没想到一语成谶，竟成了真事！ 戚继光知道了事情的始末缘由之后，直接把松门营刘将军的职务一撸到底。既然你没那个能力，就去当一名士兵吧。 松门营，依然是归龙山千户所临时管辖，由陈子銮代管松门营二百余官兵。 戚继光把这件事整理成报告，交给胡宗宪，再由胡宗宪上报给朝廷。毕竟徐宏是松门卫指挥同知，四品武官。说撤职就撤职，不向朝廷报告怎么行？ 徐宏被撤职之后，按说应该离开松门营，去别的部队当兵。但是他不想离开松门营，他怕到了新部队，被人欺负。 徐宏把这些年靠克扣官兵攒下的钱，贿赂了龙山千户所的一名副千户。这副千户通过换人的办法，暗中又把徐宏换回了松门营。 龙山所千户陈子銮正忙着调整部队、防范倭寇，对这样的小事无暇过问。这也让徐宏瞒天过海，又回到了他熟悉的松门营。 重新换了个身份，变成一名普通士兵。徐宏本想低调做人，从今后老实当一个兵混日子。哪知道他想低调，却有人不让他低调。当天晚上，有个小旗找到他，请喝酒。 徐宏本来是拒绝的。他已经落魄至此了，就不想再有那么多交际活动。但这小旗却说，“老徐，以前你高高在上，我想请你喝酒也巴结不上。如今你到我手下了，我请喝酒，你总不能驳我的面子吧？” 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徐宏人在屋檐下，哪敢不去？ 小旗又带了俩人，徐宏也不能拒绝。四个人拿了两壶酒，三个菜就喝上了。徐宏酒到杯干，一壶酒喝完，倒有大半壶进了徐宏的肚子里。 头昏眼花之际，小旗忽然问他，戚继光撤了你的职，你就甘心吗？你给朝廷干了多少年？戚继光才来几天？他一来就拿你这指挥同知下手，你就一点儿不生气、不恼火？ 徐宏借着酒劲儿，就发了一些牢骚。说这事和他没关系，王总旗那混蛋得罪了戚继光的老婆，那帮人想巴结戚继光，你们把王总旗宰了完全应该，我举双手赞成！ 我是松门营主将，负有连带责任，你戚继光为了给你老婆出气，扣我仨月的军饷、大不了再给我降一级，把我从指挥同知降到指挥佥事，我心服口服没话说。 可你不该把人一棒子打死，直接把我一个为朝廷效忠多年，劳苦功高的松门卫指挥同知，直接降成大头兵。我犯什么天怒人怨不可饶恕的大错了？ 徐宏唠唠叨叨，牢骚个没完。同桌的小旗和两个酒友在旁边添油加醋、火上浇油。徐宏从抱怨说到了满心怒火，为自己的所遭所遇，万分恼火！ “我听说，戚继光那老婆本事大得很，还极其善妒！戚继光都怕他。你惹了她，她能放过你吗？说不定哪一天，她找个理由就要了你的命！” “啊？我已经被撤职了，成了一个兵，他还能报复我？”徐宏不相信。 “这可不一定。嘿嘿，老徐呀，你听说过一句话没，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不惹人家，可不见得人家就能放过你。人家要杀你，你毫无反抗能力！来，喝酒喝酒。” 又是几杯酒下肚，徐宏的脑袋更糊涂了。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留在这里老实干，早晚也得被收拾。不如趁早为自己做打算！ “为自己打算？”徐宏脑袋一片空白，“你是说让我离开军队，远逃异乡？” “我可没这么说！”小旗凑近徐宏，压低了声音，“你听说过汪直吗？就是前段时间据传名头很大的倭寇总首领！” “汪直在东瀛松津浦建立了宋国，自称徽王。任命官吏、招贤纳士，广招天下英才为其所用。周围几百里以内的倭寇，均听其差遣。” “以老徐你的本事和曾经的名头，若去投靠，必能得徽王殿下的重用。不比在这儿当大头兵混一辈子强？正所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在哪儿活不是一辈子？” 徐宏越听越觉得有道理。汪直，他当然听说过。那是远近闻名的巨倭！至于其在倭国成立宋国，招贤纳士的事情，他倒是第一回听说。总之，徐宏是动心了。 既然动心，必然有所行动。这天夜里，徐宏合小旗消失了。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俩人才回来，之后的行动就变得鬼鬼祟祟了，并且，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陌生人来访。 过了几天，戚继光来松门营视察了。其实他也是为了上次的事情，他有些担心经历了大变动之后，松门营会不会军心不稳？戚继光是来调查松门营军心士气的。 戚继光身边带着蔡峰、朱珏等一众护卫。陈子銮率军陪同。 第九十一章 倭寇三路来袭 “戚继光来视察了，你快躲起来！”小旗提醒徐宏，“你可千万别露面！戚继光认识你。要是让他看见你还在松门营，你就死定了！” 徐宏一听吓得脑袋嗡了一声，头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找地方藏起来。但他能藏到哪儿去？松门营就这么大，戚继光会去哪里看，还能告诉他吗？ 怎么办？徐宏就像掉进陷阱野兽一样，已经身陷绝境了！这小子把眼一瞪牙一咬，他狞笑着告诉小旗，准备信号弹，通知那边人，立刻发动！ 啊？小旗俩腿一软，差点儿坐地下。“现在发动？你疯了吗？徐宏，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徐宏脸上的肉直蹦，“戚继光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这就是天意！快把信号弹拿过来，点着放了！成功与否，就在今天！戚继光肯定能会找到我，现在不动手，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你！好吧。”小旗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照徐宏的话去办。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回了！ 戚继光在众人的陪同下，视察松门营。既然是视察，当然要军营各处都去看一看。食堂、宿舍、训练场、办公室、后勤仓库。 视察到武器仓库的时候，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爆炸了。戚继光下意识的扭头往四周围看，天上有什么东西这么亮？不像是太阳。 一抬头，就见两个亮点，一红一蓝、一闪一闪的飞上了高空。信号弹？是谁在放信号弹？ “什么人放信号弹？快去查！”陈子銮急忙命令手下去调查。蔡峰说，“我也去！”他带着几名手下跑过去了。时间不长，人找到了。 几个肇事者被带过来，戚继光一看，里面居然有个老熟人，徐宏！他不是被撤职当个基层士兵，离开松门营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将军，就是他放的信号弹！”蔡峰用手一指徐宏。 “哦？徐宏，你放信号弹要通知谁？通知什么事？”戚继光看着徐宏，看他怎么解释？ “通知谁？哼！”徐宏也豁出去了，这家伙把脑袋一扬，“戚继光，我通知谁，你猜不到吗？我通知徽王，率领大军来镇江，消灭龙山卫，夺取台州、占领南京！” “戚继光，你的死期到了！要是不想死，赶紧放了我。集合你的军队，等着迎接徽王的大军！徽王殿下礼贤下士、爱惜人才，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你个将军做。” “你住口！”戚继光气的一声怒吼。 蔡峰过去轮巴掌抽了徐宏一个大耳光。“混蛋，你要找死？”这一巴掌用力有点儿大，把徐宏打的顺嘴角淌血。这家伙晃了下脑袋，用充满仇恨的眼睛瞪着蔡峰。“你敢打我？徽王大军到了之后，把你千刀万剐、扒皮抽筋！” 蔡峰大怒，抡起胳膊左右开弓，连续抽了他七八个大耳雷子。把这小子打的脸蛋肿起老高、眼皮都肿了。 “别打了！”戚继光拦住蔡峰，“徐宏，我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你是怎么联系上汪直的？他能派多少海盗来镇江？” “哈哈哈哈，”徐宏狂笑者，“戚继光，想从我口中套出实话？你觉得这可能吗？赶紧放了我，你要是敢杀我，将来你会比我死的还要惨！” 戚继光摇摇头，“徐宏，我杀你、杀倭寇，是为了保护大明朝的江山，是为了维护中华百姓的平安！即便是将来有一天，为国牺牲在战场，我也是死得其所！我也是中华民族英雄！” “不像你，背叛祖宗、背叛国家，投靠倭寇是一个人人唾弃的汉奸！蔡峰，砍了他！” “遵命！”蔡峰答应一声，叫上几名手下，拽着把人拽到旁边。亲自操刀，手起刀落，把这勾结倭寇的汉奸人头砍下！ “传令各军，准备迎战！” 戚继光的命令刚下达，炮声就响了。“咚！咚！咚！轰隆！”霎时间，镇江码头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倭寇来了。 汪直的队伍就是和戚继光以前见过的其他倭寇不一样。以前戚继光打过的倭寇，都是挥舞着倭刀、剃着月代头，嗷嗷叫着、悍不畏死的往前冲。汪直手下的倭寇，不但有炮，打仗还有模有样的。看着比明朝的正规军还像正规军。 倭寇乘坐着几十条大小船只，兵分三路在镇江登陆。一路攻打龙山所，一路冲向龙山所以北、一路往龙山所以南包抄。 龙山千户所架起火炮和强弓劲弩还击，挡住了正面。但是左右两翼包抄之敌，龙山所就顾不上了。 龙山所顾不上也不要紧，戚继光这次调到镇江来的明军有好几千，倭寇和海盗加起来也不满千。明军占据地理优势，兵力也比倭寇多了好几倍。不说全歼来犯之敌吧，击败倭寇还是相当有把握的。 不仅戚继光这样想，几乎所有的明军官兵都认为结果应该是这样，都觉得胜利是理所应当。 然而，真打起来，实际情况却完全不一样！倭寇排着松散的战斗队形往前冲，龙山所的大炮咚咚咚咚一顿猛轰，却并没有炸死几个敌人！ 当然，倭寇大船上的炮，也没有炸到龙山所。倭寇船上的炮还不如龙山所守城的大炮。射程没不够，根本伤害不了龙山所的明军。 倭寇虽然攻不下龙山所，但却把龙山所的明军全都牵制到了千户所的高墙里面，不敢出来。另外两股倭寇在龙山所外面，开始猖狂了。冲进村庄，杀人、抢劫、侮辱妇女。做下的种种暴行，不计其数。 戚继光在松门营，南路倭寇主攻的就是松门营！这一路倭寇大约三百来人，松门营才二百多人，人数上占劣势。 倭寇嗷嗷叫着扑上来了。戚继光镇定的指挥官兵们还击。松门营，是临时扎的军营，没有高山大河这样的天然屏障，只有凭实力和倭寇正面交战。 “弩箭，放！弓箭，射！长枪手，压住阵脚！敌人上来了，弩箭再射！射击！”戚继光亲自下达着一项项战斗指令。 第九十二章 三箭退倭寇 弩箭、火铳，放了一轮又一轮，但效果却有限。一个是倭寇进攻的队形比较散，另外一个就是明军射击的准头太差。当兵的平时缺少练习，弩箭、火铳都是大概方向正确，就开始胡乱发射。 说是火力覆盖差得远，精准打击更不沾边。就这样不上不下的打，杀敌效果可想而知。 倭寇们悍不畏死的往前冲，离着我军防线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一百米范围了。戚继光命令部队，出击！ 倭寇顶着弩箭和火铳的联合绞杀，拼命地冲到这里。不说伤亡，体力上肯定也消耗了不少。我军处于防守一方，一直在躲在工事后面，体能肯定比倭寇要强得多。 短兵相接肉搏战，优势在我！戚继光信心十足。没想到，双方交战的局面，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松门营的明军官兵和倭寇短兵相接，打上了交手仗。倭寇和戚继光以前见过的区别不大，都是个头矮小、留着怪异的月代头。双手持倭刀，窜蹦跳跃、刀法凶狠。 明军明显反应慢，两三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倭寇。上去五六个，还被人家砍倒俩。倭寇简直就像矮脚怪，小个儿不高，异常凶悍。 双方交战了不到十分钟，明军就被砍杀了十几人。其他人转身就跑，倭寇随后追杀。眼看着倭寇在后面砍杀明军士兵，戚继光赶紧再派人。 “朱珏，你带三十个人上去接应！” “得令！”朱珏答应一声，带着三十名生力军，跳出去接应。 然而，朱珏只是个人武力强，带兵打仗的战术却没掌握多少。他带三十个人去接应，直接从正面就迎上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喊：“弟兄们，回去！跟我回去杀倭寇呀！” 当兵的根本没人听他的，该跑的还跑，该逃的一点儿都不慢。接应的兵和撤退的兵撞到一起，不但没把逃兵的势头挡住，接应那三十个人也被带着一块儿往回跑了。 “回来，你们给我回来！”朱珏急的跳脚的叫，却一点儿作用没有。最后，所有人都跑了，就剩他一个人落到了最后。 朱珏瞪着眼睛，抡刀迎上去，独自一个人迎战倭寇。左一刀右一刀，朱珏就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不断的挥刀劈砍。连续看到了七八个敌人之后，倭寇不但没被吓跑，围上来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戚继光一看，急忙命令身旁的官兵，“敲锣鸣金！快，鸣金，让朱珏回来！” “铛啷啷！”锣声响亮。清脆的锣声传出老远，朱珏听见了，拼命砍了几刀，转身就跑。倭寇在后边紧追。 “拿弓箭来！” 当兵的递过来弓箭，戚继光弯弓搭箭，拉了个满开。瞄准一个看着像是小头目的倭寇，右手一松，嗖的一箭射过去，正中倭寇的前胸！ 倭寇头目大叫着摔倒。追击的倭寇少了一些，但仍有不少在追赶朱珏。戚继光再次引弓搭箭，瞄准第二个倭寇头目射一箭。又一个倭寇头目中箭摔倒。 看着丑陋狰狞的倭寇，戚继光再接再厉，又接过来第三支箭，搭在了弓弦上。 一个矮壮的倭寇，手拿着一口长杆刀，在追赶朱珏。戚继光拉满弓，射第三支箭。嗖，箭似流星！那倭寇在远处就看见了，舞动长杆刀，想把箭打开。 但是戚继光这一箭速度太快，再加上又有太阳的反光，倭寇头目一刀砍空，这支箭啪的一下，正射中他的右眼！倭寇惨叫着，仰面摔倒。 剩下的倭寇们终于害怕了，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三箭退倭寇！不管是一直在阵地上的、还是刚刚跑回来的明军官兵全都让震惊了。朱珏带头喊了一声：“好！戚将军神箭！”“戚将军神箭！戚将军神箭！”官兵们振臂欢呼，声音响彻云霄！ 戚继光自己都想不到射这三箭会这么准！按说他就算接应朱珏也应该使用弩箭，但是弩箭使用起来太麻烦，不如弓箭操作简单，开弓就能发射。 他自幼习武，弓刀石马步箭，弓排在第一位。戚继光的箭法一直不错，只是没怎么在战场上使用过，今天这也是赶巧了。 三箭射死三名倭寇头领，射退了倭寇的进攻，明军官兵士气大振！ 戚继光一见士气可用，他左手把刚刚使用过的牛角弓高高举起来，“弟兄们！倭寇不过如此，没什么好怕的。随我去追杀敌人！随我杀！” “杀呀——！”官兵们学者戚继光的样子，高举兵器狂呼。跟着戚继光冲出掩体，去追杀倭寇。 战争的胜负，经常是由士气决定的。士气高昂的军队，往往能够战场决胜。戚继光用三箭，把松门营官兵的志气提起来，直接就带着他们去追杀倭寇。 有戚继光亲自率领，松门营官兵就好像是战神附体一般，一路呐喊着，遇神杀神、见佛杀佛。只要遇见倭寇试图挡路，直接就是一顿弓弩招呼，然后冲上去玩儿命砍杀！ 一直杀到了龙山所。围攻龙山所的倭寇见这些明军来势汹汹，急忙派兵阻挡。戚继光一见，命令手下，发信号！ 砰！砰！砰！三发烟花弹打上天，在蔚蓝的天空上炸开了，开放成三朵大大的花。 陈子銮看见了，急忙命令打开城门，他率领着龙山所的官兵冲出营寨，从正面向倭寇发起攻击。戚继光带着松门营在后、陈子銮率领龙山所在前。两路进攻、前后夹击，倭寇抵挡不住，迅速溃败了下去。 杨文、吴惟忠、小四儿，各自率领人马杀出来。几路人马一起冲杀，终于把倭寇杀得大败。一直败到海边，慌慌张张抢上船，逃之夭夭！ 戚继光气的一跺脚，可惜他没有战船，要不然，就是追到东瀛四岛，也得把这伙儿倭寇一个不留全宰了！敢跑到我龙山所来杀人放火，这次算你们逃得快！ 打跑了倭寇，取得龙山所之战的大胜，官兵们无不欢呼雀跃。只有戚继光，似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徐文长问他：“将军，此战获胜，你不高兴吗？在想什么呢？” 第九十三章 奸诈之人 “获胜？文长，你也认为我们是获胜了吗？”戚继光反问徐文长。 “难道不是吗？将军指挥我军官兵奋勇杀敌，把来犯的倭寇击退，这难道还不算打胜仗？” “文长，倭寇这次攻打龙山卫，只来了八百多人。我们提前得到消息，布置了数千大军以逸待劳。倭寇烧杀抢掠一番之后，仍然走掉了大部分。镇江有多少百姓被杀被抢？有多少女人遭到欺辱？” “我作为朝廷任命的沿海抗倭将领，提前得到敌人来袭的消息、提前安排了优势兵力，却只是把倭寇赶上了船。我有何脸面自称胜利？” 戚继光对这场胜利太不满意了！他知道倭寇战斗力强，却没想到精心准备的这一仗，竟然能打成这样！ 他提前得到了消息、提前准备了优势兵力、优势武器。他以为就算不能把来的倭寇全部消灭，最少也应该干掉一大半吧？结果，却跑了绝大多数。被杀的只有极小一部分。 这和他战前预计的，相差也太远了！ 徐文长听完戚继光讲的理由，就劝他，你用不着遗憾。不管怎么说，咱们总是把倭寇打跑了，将士们认为是打了胜仗。士气提起来了，这是最难得的。 这次胜、下次也能胜！等部队获胜成为习惯之后，咱们这支部队就是一支百战百胜的无敌之师！什么事都得慢慢来，谁都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戚继光听完心情好了很多。“文长，还是你看的透彻！多谢你的提醒。我不该在部队获胜、将士们欢天喜地的时候面露不悦。传令，犒赏三军，加餐！按功行赏。” 官兵们欢喜的吃肉庆祝的时候，戚继光带着徐文长、朱珏等人跑到南京，去见总督胡宗宪。一个是汇报战况，二是给有功的官兵邀功请赏。 俩人见了面，胡宗宪听戚继光介绍了龙山所之战的经过，大喜！ “继光，你这是初战告捷呀！走，跟我去见赵大人，把这件大喜事告诉他！” 赵大人指的是赵文华，严嵩义子。赵文华升了工部尚书之后，继续来江南督战抗倭。赵文华虽然人品不怎么样，胡宗宪和他关系却不错。赵文华对戚继光也是十分欣赏。 戚继光见到赵文华的时候，赵尚书正在接见客人。这位客人戚继光认识，是南京兵部尚书，总督江南、江北、浙江、福建等地所有部队的张经。 这位张经大人是江南第一人。胡宗宪、戚继光都是他的下级。戚继光来的时候，赵文华正和张经在互骂。一点儿不错，这两位朝廷大员正在吹胡子瞪眼，彼此指着鼻子骂大街。 俩人脸红脖子粗，骂的正起劲呢。胡宗宪和戚继光的到来，让这二位暂时停止了口舌交锋。 “宗宪、继光，你们俩来了？”赵文华先打招呼。 张经怒哼一声，甩袖子转身就走。胡宗宪、戚继光赶紧躬身行礼。张经脚步一停，看了看胡宗宪和戚继光，“你们俩，跟我走！” “宗宪、继光，二位请留一下。本官还有事情要和二位讲。”赵文华也说话了。 啊？戚继光看看胡宗宪、胡宗宪看看戚继光。这是啥？被两位大佬逼着选边站队吗？ “胡宗宪、戚继光，你们跟我走！”张经声音变的严厉了。 要是没有赵文华在场，或者说赵文华不说留他们的话，俩人立刻就会跟着张经走。但是赵文华开口留人了，这就必须选边了。跟着张经走，得罪赵文华；留下，就成了张经的对头。 胡宗宪还在犹豫不决，戚继光已经有了判断。“张大人，卑职与胡大人还有些事情暂时走不开，等晚一些时候再去聆听张大人的教诲。” 张经的脸色一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恶狠狠地瞪了戚继光和胡宗宪一眼，“好，二位选的好后台。”随后，迈大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戚继光替俩人做了选择！胡宗宪就是想挽回，也来不及了。那边，赵文华得意地哈哈大笑，“哈哈哈哈！继光、宗宪，你们俩选的好后台！”他用的词和张经几乎一样，意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张经，竟敢养寇自重，陷朝廷于艰难之中，百姓受倒悬之苦，实在是可恶至极！继光、宗宪，你们俩好好干。将来这江南抗倭的大业，还要指望两位了！” “多谢大人。”戚继光躬身行礼，胡宗宪也跟着行礼。 到了这时候，赵文华才想起来问两个人来找他有什么事？看赵文华的高兴劲儿，戚继光和胡宗宪要是这时候提什么要求，估计这位全都会答应。 戚继光不是来提要求的，而是来报喜送捷报的。 听完戚继光讲的龙山抗倭胜利，赵文华兴奋地一下跳了起来，“好，太好了！继光，你可真是我的福将！朝廷刚任命你做浙江副将，你就打了一场如此漂亮的大胜仗！” “你放心，朝廷对有功将士的奖赏绝对少不了。我向朝廷申请，参与龙山大捷的官兵所有奖励一律翻倍！” 离开赵文华的官邸，胡宗宪埋怨戚继光，你怎么也和我商量，一下子就站到了赵文华那边。这不是把张经给得罪惨了吗？张经是咱俩的上司，他要恨上咱俩，给咱俩穿小鞋怎么办呢？ “嘿嘿，胡兄不必担心。”戚继光奸笑着，“我断定，张经斗不过赵文华。你可别忘了，赵文华身后站着的是严嵩！严嵩权倾朝野、深受皇帝的信任。那是张经能比的吗？” “你别看张经又是总督、又是兵部尚书的，毕竟远离中央。皇帝在京城，他在南京。严嵩也在京师！严嵩在皇帝跟前说句话，比张经说一百句作用都大！” 胡宗宪表情怪异的看着戚继光，“继光，你可不像战场上勇猛无比的将军，我怎么看你像个奸诈之徒呢？” “胡兄，什么是奸诈？为了抗倭我不得不使一些手段，你若认为这就是奸诈，我甘愿做这样的奸诈之人！为保大明海疆不受倭寇侵扰、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纵受万人唾骂，继光也绝不言悔！” 第九十四章 舟山有黄鱼 “继光心怀家国，愚兄甚是佩服。可是，张经如今是江南总督、南京兵部尚书，他若是为难你我，赵文华能下死力气帮咱们吗？” 胡宗宪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得罪的是顶头上司，人家要收拾他们，随手一抓都能找到一堆理由。 戚继光狡猾的一笑，“我的胡大人，难道你没听说一句话：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张尚书乃是君子，我断定他不会因为今日之事，来难为你我这两位抗倭有功的带兵将领。” “张经是君子。你是说赵，嘿。”胡宗宪话说一半，不往下讲了。后半截话虽然没说出口，俩人却都明白。一个君子、一个小人。张经是君子的话，赵文华就是小人了。当然这话只能意会不能言传，说出口就犯了大忌了。 戚继光回到台州指挥部，立刻召集将领们开会。这次虽然打了一场所谓的胜仗，把倭寇赶下海，也保住了镇江以及龙山千户所。但倭寇实力未损，他们随时都能再次入侵浙江沿海村寨。 以他手下官兵的战斗力，倭寇下次再来，恐怕还是很难打的过。倭寇这次才来八百人，下次来的要是两千、三千，甚至上万人怎么办？ 所以，怎么样提高部队的战斗力，就成了迫在眉睫的头等大事！ 各部队加强训练是一方面，创造出一套专门针对倭寇特点的战斗致胜法、以及更新改良武器装备，则是不可或缺的硬实力。 戚继光给麾下众将下了严令，要求各部严格训练士兵，尽快提高官兵的体能和作战技能。不要再有五六个人打不赢一个倭寇的事情发生。 至于针对倭寇的战法，不是拍脑袋就能想出来的，得根据倭寇所长，仔细研究。研究出战法之后，还得加以练习。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戚继光既然有这个想法了，仔细摸索研究，总有能够接触硕果的那一天。 更新改良武器装备则要立刻进行。首先是部队原有的那些火炮火铳，有损坏破损的，能修则修、不能修就更换。所需费用，找胡宗宪要。 做这些事情，就站去了戚继光大部分时间。另外，他还要求徐文长派奸细，打探倭寇的情况。龙山之战虽然胜的有些勉强，但提前得到倭寇将要来犯的消息，却是最终取胜的最重要原因。 除了部队的事情，还有家里。王娟有了身孕，特别需要丈夫的陪伴。戚继光只要一样有空，就往家里跑，陪伴娇妻。 这段时间，王娟变得格外粘人。之前那位脾气火爆、巾帼女将，变成了一个整日痴缠丈夫的小妻子。要不是戚继光身体不便，去哪儿她都得跟到哪儿。 浙江海道副使谭纶，调来台州任知府。这可把戚继光高兴坏了。他来到江南之后，谭纶一直都是他的支持者，两人的私交相当不错。 原来的台州知府回老家丁忧一年多了，戚继光这个副将就成了台州军政两方面的最高长官。虽说是大权在握，却也忙的整天脚不沾地。处理政务，占用了他太多的时间。 谭纶来做知府，他就可以从繁忙的政府事务当中腾出手来，专门治理军队。需要地方上配合的，谭纶也能够全力提供支援。 “谭大人，军队更新弓弩火炮、换发军装铠甲所需的银两，还请大人及时拨付。”谭纶上任不满意个月，戚继光就找谭纶要钱来了。 “哈哈哈哈，戚将军，这些都好说。待会儿陪我喝两杯，你说的事情包在我身上！”谭纶开玩笑似的就把活儿接下来了。 又过了几天，钱、材料、工匠都到齐了，戚继光的部队开始更新武器装备。弩箭还好办。明朝弩箭，有现成的标准，威力强大、杀伤力强。按照尺寸规格制作就行了， 火炮却是让戚继光很不满意。按说热武器用于作战，从唐朝就有了。历经宋元，明朝的火炮已经完全可以参与作战了。但这些和戚继光心目中的大炮，仍然有很大的差距。 在某次两个人一块儿喝酒当中，谭纶透漏了一个消息，让戚继光为之心动不已。谭伦说，他听说在舟山，有位能人。这人的祖上曾经追随明成祖朱棣征战漠北，负责火炮的维修和改良。 传说，他家里藏得有火炮改良的图纸。你要是能把他请到军中，或许就能够拥有成祖北伐曾经使用过的那种威力巨大的火炮！ 明成祖朱棣北伐使用过的大炮？戚继光听见这话，哪里还能沉得住气？去舟山，得乘船渡海，一两天还回不来。戚继光得回家和王娟请个假，免得妻子担心。 回了家，和王娟一讲他要去舟山。王娟问他去舟山干嘛？继光说我要去舟山拜访一位高人。把那高人的事情讲了一遍。 反正有事情，戚继光从来都不瞒着王娟。王娟也上战场打过仗，对军队里的那些事情，人家是门清。 “原来是这样。那我陪你去。” 啊？戚继光吃一惊，赶紧问王娟，你去干什么？我是去找人的，你大着肚子还乱跑什么？待在家里养着吧，你现在哪儿也不能去。 “那可不行！”王娟站了起来，“整天待在家里，这儿也不让去、那也不能干，都快把我闷死了。这次我一定要跟你去舟山！” 戚继光劝不住。王娟要是上来脾气了，谁劝都没用。她爹她哥包括戚继光，谁都劝不了。戚继光问她，“你要散心，在家门口转转不行吗？为什么非要去舟山？那么远的路，又得坐船出海。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你也太小瞧我了！”王娟双手一叉腰，“咱俩到后院去比一比？别看我都五个月了，照样能打赢你！” “好好好，你能赢我。你是天下第一的女侠，你打遍天下无敌手。”戚继光很无奈。 王娟眼珠一转，“我听说舟山有一种黄鱼，吃了对孩子特别好。我主要是想咱俩第一个孩子，将来聪明又健康。夫君，你就带我去吧。我不想离开你。”王娟最后使出了撒娇绝技。 第九十五章 桃花岛访高人 曾经的冷面女侠，如今拉着自己的胳膊，满脸痴情的撒娇。戚继光哪还狠得下心拒绝？ 带着吧，反正又不是去打仗，他只是去请一位能人。最坏的局面不过是没找到人，或者找到了，人家不愿给他帮忙。 想想王娟连着几个月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屋转那屋。俩人没结婚以前，人家可是带着丫鬟桂兰，两个人就敢挎剑骑马，行走江湖。嫁给自己之后，确实有些委屈了她。 这次带她去舟山走一趟，也不错。出门散散心，吃吃海鲜。她心情好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也好。 “好吧，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咱俩去舟山！” “好哇！”王娟高兴地一蹦多高，欢喜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戚继光见爱妻如此高兴，更觉得带她去舟山散心，是正确的选择。 两口子正在收拾随身物品，有人来串门了。是桂兰。如今桂兰嫁给杨文也有三年多了。桂兰去年初生了个儿子，送回乡下交给父母带着，她随丈夫来到军队继续和王娟作伴。 两家住隔壁，俩人每天都相互串门子。不是你来我家拉家常，就是我去你家聊闲话。今天桂兰是看见戚继光回家了，她来问问杨文什么时候回来？ 俩人关系太熟了，没什么边界感。叫了一声，直接推门就进来了。戚继光要是和王娟两口子在屋里亲热，肯定会锁上门。桂兰推不开，也进不来。 “小姐，咦？你要跟将军一块儿出门吗？”看见王娟在打包衣服，桂兰有些惊讶。虽然她嫁给杨文以后，就不再是丫鬟的身份了，但她还是习惯性称呼王娟做小姐。 “对呀，夫君要带我到舟山去散心。”王娟做出幸福小女人状。 “我家杨文去吗？”听说杨文不去，她马上恳求戚继光，“姑爷，求您把杨文带去吧。这样我也能陪他去，还可以何小姐做个伴。小姐，你说是吧？” 王娟一听，马上抱着戚继光的胳膊摇了起来，“夫君，你就带上他们夫妻吧。” “好，好，带上她夫妻一起！” 徐文长外出未归，戚继光派人通知他到舟山汇合。他和王娟、杨文和桂兰，两对夫妻四个人，只带了四名护卫就离开台州，乘船渡海去舟山。 到了舟山岛一打听，那位会造大炮的高人还不在舟山岛，人家住在南边的桃花岛上。造炮高人姓高，大名叫做高峥。在舟山的百姓当中知名度相当高。 戚继光连续问了几个人，几乎人人都知道高峥祖上做过明成祖的炮兵将军。只不过，人家高峥现在改行不造大炮，改做鞭炮了。 舟山群岛的老百姓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凡是需要用到鞭炮的，几乎都是从高峥的烟花爆竹厂购买。人家的炮仗质量好，放的响。烟花好看，质量有保证。 高峥改行卖烟花爆竹，还会制作大炮吗？戚继光对此也是有些怀疑。但他既然来了，怎么都要去见一见这位高峥的。几个人再次坐船离开舟山岛，去桃花岛拜访高人高峥。 桃花岛面积不大，风景却美得很。岛上的桃树连成片，桃花朵朵开。远处是蓝天白云、碧海无边。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一路打听着道，找到了高峥的烟花爆竹厂。刚走到院子门前，就闻到一股火药的气味。 “请问，高峥在家吗？”戚继光站在院门口，拍着门问里面。问了两声，没人回应。院子门是开着的，几个人走进了院里。 “高峥在家吗？高峥！”戚继光继续叫。 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十分相貌占了五六分，身上倒是穿绸裹缎，脑袋上插着金钗、脖子上是金项链、手上戴着碧玉镯、宝石戒指。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鲜红的嘴唇。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一看就是有钱人。 “喊什么喊？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这女人一开口说话，就令人讨厌。身上的行头俗不可耐不说，说话更是粗野至极。 戚继光不知道这女人是谁。在这个院子里出现的，八成和高峥有关系。也许就是高峥的老婆。他是来拜访高峥的，自然不想得罪这女人。 然而，还不等他说话，旁边的王娟已经忍不住了。“喂，你这女人，不会好好讲话吗？我们有事来找高峥。你是他的什么人？叫高峥出来说话。” “高峥出去了，不在家！”这女人挺着胸脯撇着嘴，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好像很看不起来的几个人。 戚继光虽然看着也不喜欢，还是扯了一把王娟，对这位浑身宝气的女人拱了拱手，“请问这位大姐，高峥不在家，他到哪里去了？我去哪儿能找到他？” “你叫谁大姐？”女人突然提高了声音，用手指着戚继光的鼻子，“想和我套近乎，凭你也配？赶紧带这大肚丑丫头，滚出去！” 说女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她丑。其实王娟一点儿都不丑，就算是大着肚子，也比对面这女人要美上好几分。 王娟却不这么认为。自从肚子大了之后，她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身材和容貌，最怕别人说她丑。这女人当着戚继光和杨文说出这种话，她哪里能忍？ “你这婆子，要找死吗？”王娟气得脸色都变了。 旁边桂兰一见小姐生气了，仓啷一声拉出了宝剑。 这女人一看，立刻喊开了，“快来人呐！强盗进家啦，杀人啦——！” 随着她的呼喊声，呼啦啦从院子后面跑出十几个人。有拿刀的、有拿棍的，还有拿根鱼叉的。一个个膀大腰圆、面露凶狠。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戚继光两步窜到前面，把王娟挡在身后。 其中一个好像是领头的，瞪着眼睛看了看戚继光等人，“你们是哪儿来的？敢跑到这里欺负我家夫人？你们也不打听打听，高家大院是什么人都敢来找事的吗？” “我不是来找事，我是来找高峥。我有重要事情需要和他面谈。高峥在家不在？在的话，请各位把他请出来。该讲的话讲完，我立刻就走。” 第九十六章 二夫人和黄老七 “你找高峥？”领头的汉子上下打量戚继光，“你是什么人？找他什么事？” 戚继光刚想自报家门，那女人突然尖叫了起来，“黄老七，你干什么？他欺负我，你还不动手，和他说什么废话？” “啧，二夫人，我动手之前，总得问清楚对方的身份。免得发生误会。” “没什么误会的，赶紧动手！把他们捉住，往死里打！把那大肚女人肚子打扁、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打下来！” 戚继光一听这话，火噌就窜到脑门上了。本来他还想亮出身份吓退这些人，现在他改主意了！他打算先用武力，把这帮人狠狠收拾一顿。让他们知道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两句成语的来历。 对方黄老七还在犹豫，那位二夫人已经跳着脚发飙了，“黄老七，你动手不动手？再不动手，回头我就告诉大将军，让他砍了你的头！” 大将军？戚继光心里一动，难道这女人还是某一位军方高级将领的妻妾？可一想又不对，他就是军队的高级将领，他怎么不知道明朝军队体系中有大将军这个职位呢？ 黄老七被逼的没办法，对着戚继光点点头，“小子，今天算你倒霉！伙计们，上，把这几个统统拿下！” “等一下！”戚继光抬手拦住对方，“她到底是谁家的二夫人？”戚继光也想搞明白这嚣张跋扈的女人是谁家的妻妾？ “这个你还不配问！”黄老七端起了手中那口铁剑，“你竟敢瞎眼得罪了二夫人。待会儿记着多磕几个头，好好赔罪。也许二夫人一时心软，还能饶了你们的性命。上！” 喊了一声上，黄老七抡铁剑，对着戚继光当头就砍！这家伙把铁剑当成砍刀来使了。 戚继光闪身躲开，拽出腰间雁翎刀，迎战黄老七。叮当叮当，刀剑急促的碰撞了三四下，戚继光转身一脚，把黄老七踹了个恶狗抢食。紧跟着一步跳过去，抬脚踩住他的后腰。 黄老七手刨脚蹬拼命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戚继光就象一座铁泰山一样，死死的压在他腰背上。 黄老七趴地下起不来，两条胳膊还能用。落地的铁剑离着并不远，他伸手去抓。 戚继光脚上一发力，咔吧咔吧几声轻响，黄老七已经够到剑柄的手僵住了。他再敢动，腰椎骨就要被踩断了！ 戚继光控制住了黄老七，杨文和桂兰两个人对付剩下那十几条大汉，护住王娟。外面的四名护卫也各抄兵器，冲进来加入了战团。 院子里打乱了套了。戚继光见众人混战，王娟站到哪儿没人管了。干脆照着黄老七脑袋上来一脚，把人踢昏过去，跑着去找王娟。他担心王娟也加入战斗，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 “小娟！”“夫君！”两口子互相呼唤着，眼看就要跑到一块儿了。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尖叫着，“大肚婆，我要杀了你！” 戚继光转目光一看，惊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就见刚才之前那位二夫人，手里拿着一把刀，正从背后刺向王娟！ “小娟转身！”戚继光大声提醒。 王娟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戚继光的声音刚出口，她已经晃身子躲开了这必中的一刀！ 戚继光飞一样的赶到跟前，挥刀打飞了二夫人手中刀。抡起巴掌，狠狠的一记耳光抽过去，把这女人大的脑袋往后一仰。头转回来的时候，脸上红通通的一片，嘴角都淌血了。 戚继光恨她暗算王娟，这一巴掌出手极重。王娟抬手一剑，刺进那女人的肚子。 “别杀她！”戚继光喊着一声的时候已经晚了。王娟的剑，已经刺进了二夫人的肚子。反手拧剑把，抽宝剑蹭血迹，把尸体踹到。王娟翻了戚继光一眼，“怎么，心疼了？” “心疼什么？”戚继光一跺脚，“我是想问她到底是谁家的二夫人？你可好，直接给杀了。” “她敢拿刀刺我，难道不该死吗？”王娟怒目而视。 戚继光苦笑，“该死，她罪该万死。”转身抬头看向院子里打斗的众人，“各位！二夫人和黄老七都死了，各位还不缴械投降？你们难道还想跟着黄老七一块儿走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此话一出口，上一秒还在拼命打斗的汉子们撒腿就往院子外面跑。这动作快的，像闪电一样，连回头看一眼的都没有。 怎么说黄老七也是你们的头子，你们跑路，多看他一眼也算情意呀。没想到这帮小子做事如此果决。 戚继光这一方，继光夫妻、杨文夫妻、四名护卫，除了有两名护卫受了些轻伤，其他全部无损。对方，十几条汉子全跑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受伤。 黄老七还在地下躺着，那位二夫人则成了这场战斗中唯一死去的人。 护卫们上来，把黄老七绑起来。又打来凉水当头浇下去，把黄老七叫醒。戚继光和杨文去搜查各个房间。 这确实是个烟花炮仗工厂，地下室分几间屋。意见堆满了做好的炮仗和烟花，一间屋是半成品、一间放的原材料。 在堆放原材料的地下室里，发现了几个被绑住手脚、堵住嘴的人。把人放开，询问其身份，以及为什么被绑在这里？ 这几个被释放的人千恩万谢，说明事情经过。戚继光才知道，其中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看年纪并不大的就是高峥！ 戚继光本以为高峥应该是一位五六十岁、半秃头、古铜色皮肤的中年大叔。没想到这么年轻。常年住在海岛上，皮肤还这么白。 和他一起被绑的，是烟花厂的员工。昨天二夫人和黄老七就带着一帮人来到了他的烟花厂，要带高峥走，去给他们做火炮。 高峥说他不会制造火炮，只会做烟花爆竹。二夫人和黄老七就恼了，把高峥和烟花厂的伙计关到地下室，说高峥什么时候答应做火炮，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几个人已经被关的超过一昼夜了。 戚继光表明自己的身份，几个人赶紧行礼，千恩万谢。戚继光问高峥，你到底会不会制造火炮？ 第九十七章 准备撤离 “回大人的话，小人不会。”高峥毕恭毕敬的回答。见戚继光面露失望之色，他又补充道：“小人虽然没有亲手做过火炮，但小人厂子里有制造火炮的图纸。” “哦？”戚继光心头一喜，“你看过那些图纸吗？按照图纸，能造出火炮吗？” “这个，小人没试过。”高峥实话实说，“那些图纸都是小人祖上传下来的。小人乃一介平民，不敢私自制作火炮。小人看过那图纸，倒是能看懂。” “我若招你进军队，为朝廷军队制作火炮，你可愿意？”戚继光看着高峥。小伙子看起来精明干练，让人看着就喜欢。 高峥犹豫了一下，躬身行礼，“多谢大人栽培，小人愿意。”说完他又看了看那几个伙计，“大人，这几位在烟花厂里工作，和我配合默契。大人能不能把他们也招进军队？” “可以！本将军同意，把你们几位全部招录入伍！” 这一下，几个人都高兴了，一起向戚继光行礼参见。继光告诉他们，你们以后别再自称小人了，见了我应该称呼自己在下或者是卑职。 “卑职遵命！” 戚继光高兴极了，嘱咐高峥，你们几位收拾东西，准备跟我走！尤其是你，高峥，别忘了带上你那宝贝地图！ 几个人去收拾行李，戚继光正想出去。杨文问他，这么多烟花炮仗怎么办？留到这里，没人看管，万一什么时候失火爆炸，这半个桃花岛恐怕都炸没了。 戚继光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问杨文，那你说怎么办？要不然，就免费分给岛上的百姓？ 这么多烟花爆竹可是一笔不小的钱。都分给本地百姓的话，高峥不得赔光老本？咱是请人家参军入伍为国效力的，不是来害人家破产的。 最后还是杨文想了个办法，干脆把这些烟花爆竹全带走。反正咱们的大炮火铳都需要火药，这些原材料大部分都能派上用场。至于做好的烟花爆竹，逢年过节，部队也得燃放。 “高！真是妙计！”戚继光竖起大拇指夸奖杨文。这样一来，部队低价买到了一批火药和烟花爆竹，高峥也不会赔光老本，他不更得全心全意为军队效力。这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俩人把善后的事情都商量好了，这才走出了烟花厂的厂房。到院子里一看，把戚继光吓一跳，就见那黄老七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子在树上绑着呢，身上横一条竖一条，全是伤口。 两个护卫一人一条马鞭，在旁边喘粗气，看样子把这两位累的也不轻。 “小娟，你干什么呢？” 听见戚继光叫她，王娟赶紧拉着桂兰跑过来。“夫君，我们帮你审问俘虏来着。” 责怪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王娟现在是特殊时期，应该多听好话，尽量少听恶言恶语，要保持情绪稳定。 戚继光微笑着问她，“你们审出什么了吗？” 王娟、桂兰本来还怕戚继光责怪。现在一看，戚继光不但没怪她们，反而对审问结果挺感兴趣，二人立刻转忧为喜，高兴起来。 “夫君，这次我们可办成了一件大事！你知道黄老七这帮都是什么人吗？他们都是倭寇！黄老七真名叫做黄侃，是倭寇头目，有好几百手下！那个死了的二夫人，是倭寇首领徐海的二房小妾！” “徐海号称天差平海大将军，是徽王汪直手下最大的倭寇头领。据说，徐海麾下管着好几万倭寇！至于汪直手下的倭寇，据说多达十几万人！” 徐海也是听说桃花岛上有个高峥，祖传的会造大炮。他这才派遣黄侃，也就是黄老七跑到桃花岛招揽高峥。 至于徐海的二夫人为什么会跟着来桃花岛，据黄老七交代，这位二夫人原本是扬州青楼的头牌。徐海去扬州的时候一见倾心，掳走做了二房夫人。 刚开始是绑架，时间长了以后，这女人不但心甘情愿跟着徐海，并且还经常帮着出谋划策，和岛国人勾结侵扰明朝的沿海城镇、抢掠过往船只。 这次是二夫人主动要求跟着黄老七来找高峥。其实黄老七不爱带她，这女人仗着有徐海撑腰，飞扬跋扈。对黄老七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当奴才一样随意使唤。 徐海对她非常宠爱。这一次，她死在了桃花岛。只怕徐海会大举报复！ 王娟提醒戚继光，咱们这次带的人太少，徐海手下人多，我们得赶紧走！万一徐海率领大批倭寇赶过来，麻烦就大了。 戚继光一听，还有这种事？徐海，倭寇大首领，汪直手下头号大将。好吧，我们现在就走！烟花厂那些火药爆竹，先不带了。等回去之后，再派军队来取。 高峥和他的员工还没收拾完。毕竟这次离开之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就不一定了。这就相当于是搬家了。烟花厂的钱财，几个人的私人物品，光是收拾这些，都得一段时间。 时间不等人！戚继光告诉高峥，带上你那些图纸，其他的以后再说。带不走的就留下，缺什么少什么，到了那边再重新买。不能再拖延了，必须马上就走！ 高峥和他的员工们背着提着大包小包，像去逃难一样。戚继光哭笑不得，问他，不是说让你少拿点儿东西。怎么还带这么多？ 高峥说，本来他准备赶几辆车的。将军你催的急，好多东西都没带，这已经是最少的了。 是自己要人家搬家，怎么能怪人家带的行李多？继光等人赶往码头。还没走到地方呢，从码头的方向，迎面跑来一群人。这帮人横眉怒目、手拿刀枪，路上的百姓纷纷闪避。 戚继光一看就明白了，这就是倭寇！八成是徐海派来报复的人。不过，徐海的消息有这么灵通吗？从王娟杀死二夫人到现在，顶多过去一个钟头，徐海的人马就来了？这也太神速了吧？ 自己这些人既没穿军装、又没举旗帜。倭寇又不是火眼金睛，他们能认识我？先糊弄过去再说！想到这里，戚继光立刻招呼自己人和当地百姓一样，躲到路边。 第九十八章 二踢脚克敌 亲眼看着倭寇唏哩呼噜从面前跑过去，戚继光正在偷乐。突然，有个小子停住了，他一脸惊讶的看着王娟。 坏了！戚继光心里咯噔一下，王娟被人家认出来了！估计这小子就是逃走的那几个倭寇其中之一！王娟怀了孩子，大肚子。二夫人又是被她所杀。逃走的倭寇对她印象深刻并不奇怪。 戚继光有些后悔，刚才忘了提醒大家把身子转过去，别看这些倭寇，或许就不会暴露了。躲在路边的本地百姓，绝大多数也都是背过身子的。 现在后悔也晚了！告诉这小子认错人了？还是塞几个钱，贿赂贿赂，让他别吱声？ 戚继光刚把手伸进怀里掏钱，王娟已经动手了！就见她一抬手，先打出一记飞镖，紧跟着飞身而上，一剑扎进了倭寇的软肋！ 倭寇惨叫着倒地。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倭寇们顿时大怒，胡乱喊叫着，各拉兵器往上闯，要围攻王娟。 戚继光拽出雁翎刀，冲过去左手拉住王娟，撒腿就跑。这是在大街上，四处无遮无拦。一旦被倭寇围起来，他不怕，王娟怎么办？ 三十六计走为上！戚继光拉着王娟玩儿命的往回跑。 桃花岛上别的地方他也不熟悉。再说这就是一个岛，四面环水，哪有什么易守难攻的天然好地形？戚继光能想到的，只有刚离开的烟花爆竹厂。 最起码，那烟花厂有院墙、有地下室。他对那里的环境也比较熟悉。王娟有地方藏，他也可以保护自己的老婆呀。 倭寇在后边追，杨文、桂兰、护卫们、高峥、烟花厂那几个员工也跟着跑。这些，戚继光都没看见。他也顾不上回头看。一口气跑回了烟花厂，反手关上院门，拉着王娟跑进地下室。 随便踹开一扇门，是成品仓库，里面装满了烟花爆竹。戚继光一把将王娟推进去，“你躲在这里，我不叫你别出来！”刚要走，突然看见了堆满大半个仓库的烟花爆竹，心里一动。 戚继光想起小时候玩儿过的二踢脚了。点着引线响一声，飞出去再响一声。大部分人都是放在地下点火，像戚继光这样胆大的、好炫耀的，一般都是单手捏着点引线。 烟花仓库里有二踢脚吗？答案是有，数量还不少。戚继光抓几把塞进口袋里，手里又拿了几个。掏出火折子跑到了外面。 院子大门已经被打开了，大门口正发生混战。其中，最勇猛的无疑就是杨文。桂兰在旁边协助，夫妻二人组成最佳搭档，携手大战群贼！ 至于高峥和他那几个伙计，已经让人家逮住了。这几位也够倒霉了，刚加入官军还不到一天，就做了倭寇的俘虏。 哎，脑子里刚蹦出俘虏这个词，戚继光忽然想到，自己这边也有一个俘虏，是黄老七！黄老七被严刑拷打之后，戚继光并没有放他走。 黄老七受伤不轻，被关进了其中一间地下室。伤口上了药，在地下室养伤呢。 眼看杨文两口子越打越被动，就要顶不住了。戚继光拿出一只二踢脚，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对准倭寇的方向，右手的火折子点着了。 “呲呲——”药捻子被点着，迅速烧进炮体。戚继光的两根手指捏着二踢脚的上半部。 “啪！”一声爆响。手中一空，二踢脚没了。“嘭！”第二响发生在敌群当中。倭寇们瞬间一阵混乱。戚继光又拿起一只二踢脚点着，啪一声又飞出去，再次在倭寇群中爆炸。 杨文趁着倭寇混乱，拉着桂兰跑进院子。倭寇们也进了院子。但是面对着手拿二踢脚，随时准备燃放的戚继光，倭寇们竟然不敢上前了。 当然，倭寇也并没有退出去。毕竟，被二踢脚吓跑，对这帮穷凶极恶的倭寇来说，可能性也不大。倭寇们有的躲在树后、有的用大门当掩体、还有的举着胳膊挡着脸。 戚继光继续燃放二踢脚。他拿得多，才放了两只，口袋里最少还有七八只。“嘭！——啪！嘭——啪！”又放了两三只，戚继光停住不放了。 “喂，你们快把我们的人放过来！”戚继光大声提出自己的条件。 倭寇那边也开出了条件：“把炮仗扔掉！放下武器，保证不杀你们！” 两边的条件相差太多，戚继光又放了一只二踢脚。一名倭寇被炸，发出惊叫。 戚继光命令杨文，“快，你去地下室，再多拿一些二踢脚过来！” 杨文、桂兰转身跑进来厂房。戚继光警惕的盯着院门口的敌人。这些应该都是假倭，听他们说汉语挺流利，还自带口音，好像是江浙这边的人。 “快放了我们的人！”戚继光继续和倭寇谈判，隔一会儿就放一只二踢脚。倭寇们几次尝试着想冲进来，全都被二踢脚给崩回去了。 杨文跑出来了，手里抱着个箱子，里面是大半箱各种炮仗。有二踢脚、有烟花、有鞭炮，还有呲花炮。 鞭炮和呲花炮肯定不能放。对敌威慑的大小不提，这两种炮仗一旦点燃就很容易失控。万一失了火，就是一场大灾难！ 要知道，这院子里可是烟花爆竹厂。一旦里面的烟花爆竹或者火药遇到了明火，整个烟花厂就得被炸上天！戚继光他们几个、来的这帮倭寇，包括桃花岛上的居民百姓全都得遭殃！ “杨文！我让你拿二踢脚，你拿的是什么？我告诉你，鞭炮、呲花炮绝对不能放！你手里拿的什么？不能点！快放下！” 戚继光正在警告他，杨文嘴里答应着，手上却拿起了一挂鞭炮，好像是要点火。戚继光一把打掉。杨文还一脸惊讶的表情。 “我正说着鞭炮不能放，你还要点火？”戚继光气的真想骂他两句。但此时此刻，杨文却是唯一能帮上忙的手下将领了。 “你去地下室，把黄老七给我带过来！”戚继光不敢让杨文继续留在这里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一眼没看住，也许他就能闯下塌天大祸。还是让他去做一些安全性比较高的工作吧。 第九十九章 交换人质 “黄老七，我要用你交换人质，用你把高峥他们几个人换回来。你同意吗？”戚继光问黄老七。 “我同意，同意呀！”黄老七赶紧答应，生怕戚继光后悔。 “对面的人听着！黄老七在我们手上！我打算用黄老七，把高峥几个人换回来！喏，你们看，这就是黄老七。高峥他们人呢？”杨文左手拽着黄老七胳膊上的绳子，左手的刀刃搭在黄老七脖子上。 黄老七小声哀求他，“大人，求您把刀子挪远一点儿。您放心，我绝不会逃跑。这太近了，搞不好就割到肉了。您稳着点儿，求您了。” “闭嘴！再敢多说话，我把你的脑袋切下来当球踢！”杨文怒怼了一声，黄老七不敢再说话了。 对面人好像在商量。停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个声音传过来，“好！我们同意交换！不过光是黄七哥可不行，还得加上二夫人。你们有六个人，交换我们一个人，不公平！得把二夫人也加上！” 二夫人已经死了，怎么加上？死尸倒是可以给，他们愿意要吗？ 为难的事情不能留给自己，戚继光看着黄老七，问他怎么办？要是能交换，就用你去换人，要是不能交换，你活着也没什么用处了。 “啊？我有用，有用呀！大人，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了，我和他们讲！”黄老七先陪笑着，让杨文把刀拿开，离他脖子远一点儿，然后这小子扬起脑袋开始喊话。 “对面来的，是老九吗？我是你七哥！赶紧把高峥他们几个放了。听见了吗？快把人放过来！”黄老七扯着嗓子朝对面喊。 “七哥！”对面沉默几秒之后有了回应，“你还好吗？二夫人怎么样？让他们把二夫人放过来。不把二夫人带回去，我们没法向徐大将军交代呀！” “二夫人的事情你们不用管，我去向徐海交代！老九，你小子赶紧放人！快点儿！” 时间好像凝固了一样，两边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那个老九的声音终于又响了起来。“我们现在就放人！你们一共有六个，我们放第二个的时候，你们放七哥！” “行呀黄老七，”戚继光拍拍黄老七的肩膀，“看不出你小子在倭寇当中还有点儿分量。” 黄老七笑的比哭都难看，“大人，我可不是倭寇。我也是咱中国人。” “哼！是不是倭寇，你说了不算！我告诉你，这次我放了你，回去之后好好做人。少干点儿坏事！要不然，下次让我逮住，可没这么便宜！” “哎哎，大人您放心，我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肯定不会再干坏事了。” 倭寇开始放人了。一个、两个。前两个都是烟花厂的员工，没有高峥。 “继光哥，他们没放高峥。咱还放黄老七吗？”杨文有些担心。 “放！答应好的事情，为什么不放？黄老七，我现在就放你过去。让你的人赶紧把高峥他们几个人放过来。” “哎，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您放心，我一过去，高峥他们四个立马就过来。告辞了，大人，咱们有缘再见。”黄老七两只手在身后绑着，两条腿没绑，依然能够行动自如。这小子噔噔噔跑到对面。 对面的倭寇倒也守信用，黄老七一过去，高峥等四人就一块儿给放了。 “高峥！”戚继光一把拉住高峥，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好像没受什么外伤，这才放了心。 “你去仓库里找一些像二踢脚这样，能派上用场的炮仗拿过来！”戚继光来不及多问，就赶紧给高峥安排任务。 杨文对炮仗的性能完全不了解，高峥却是行家。这里的烟花爆竹都是他造的，哪些能用他当然清楚。 高峥说了一声遵命，带着他那几名员工飞奔去仓库。很快，六个人每人都抱着一堆烟花炮仗出来了。高峥给戚继光介绍每一种烟花炮仗的性能、威力。 黄老七放过去之后，倭寇并没有退走，仍然堵在院子门口。 “夫君，咱们这里有炮仗，他们不敢进攻，为什么还不走？”王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旁边问自己的丈夫。 “他们不敢走。他们的二夫人死到这里了，回去害怕徐海不答应。又不敢冲进来，只好在这里耗着。也许还能等来援兵。援兵？”戚继光心里一惊。 这一大帮倭寇堵在院子门口，他们要是派几个人划小船去找援兵，我可是拦不住。这伙儿倭寇害怕被炮仗炸伤，不敢硬闯。要是援兵带来了弓弩、火炮这些远程攻击武器，我这边的二踢脚就变成玩具了。 不行，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问高峥，烟花厂有后门没有？高峥说有。他这个烟花厂不但有后门，还有侧门。厂区不大，却有大小四扇通往外面的门。 “我带两名护卫断后。杨文，你带其他人从后门撤离。赶到码头，如果有船，立刻坐船走。不用等我。我自会想办法返回台州！” “不行呀。继光哥，还是你带他们先撤，我断后。”杨文要和戚继光抢断后名额。戚继光一句话就把他怼回去了，“服从命令！” “属下遵命。”杨文带着哭腔，行军礼。 王娟和戚继光告别，“夫君，我在台州家里等着你。别忘了我肚子咱们的孩子。我们母子都盼着你平安归来。” “你放心，我肯定会活着回去的。小娟，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咱们的孩子。”伸手轻抚着妻子的脸庞。 王娟终于忍不住，眼泪冲出了眼眶，“继光哥，咱们一块儿走吧。我不想和你分开。” 戚继光何尝不想和妻子、部下们一起离开。但是，倭寇一直堵在门口，他们能答应吗？ “小娟，不哭。你现在哭，对孩子影响很大的。你放心，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别看咱俩比武我老是输给你，倭寇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戚继光这辈子就是来杀倭寇的，没有倭寇能杀得了戚继光！” 好不容易劝住了王娟，高峥又过来，“大人，这些烟花炮仗的性能我最了解，让我留下陪你断后吧。” 第一百章 夜袭四门 “你别跟着添乱啊，和杨文他们一起走。服从命令！”戚继光瞪起了眼睛，高峥不敢再说话了，老老实实招呼上他的员工，跟着杨文一块儿离开。 等人都走完了，戚继光看着留下来的两名护卫，“两位兄弟，我们在这里守到天黑。要是天黑之后倭寇的援兵还没到，今天咱们就能平安脱险；要是倭寇援兵到了，打起来了，你们俩找到机会就跑！” “啊？我们跑了，您呢？我们誓死追随将军。绝不独自逃生！”一个护卫惊讶之后，立刻表态。另一位也跟着点头，二人脸上均露出坚毅之色。 “好吧，既然如此，咱们三人就同进退，走就一起走，死也一起死。”戚继光眼睛看向烟花厂大门，倭寇所在的方向。 “就是去了阴曹地府，我们也陪着将军！”护卫们为了表决心，又加了一句。 这回轮到戚继光惊讶了。继而失笑，“呵呵，去阴曹地府？那还早得很呢。打不完倭寇，阎王老子可不会收我。” 戚继光让护卫们去厂房里找了些食物和水过来，三人吃了点东西，肚子里有了底气。 院子里一直没动静，倭寇尝试着想要过来，戚继光连放了三个二踢脚，把几个试探的倭寇炸的连滚带爬又跑回去了。 天终于黑下来了。等到夜色完全覆盖了大地之后，戚继光带着护卫来到了后门。后门这里也有两个人抱着刀守着。又去两个侧门，都有人！ 王娟他们走的时候还没人，这都是后加的。倭寇人数也不多，除了正门之外，其他每个门口只派了两个人把守。两个敌人，能难住戚继光吗？ 干掉两个对手，闯出去对他来说不存在难度。他需要做的是，怎么样在不惊动别处敌人的情况下，解决门口的两个敌人！ 自古财帛动人心。戚继光拿出几块碎银子，又把两名护卫身上的碎银子也要过来。加一起有七八块，大概六七两。隔几步放一块，一直放到离门口只有不到五步。 三个人躲在门两边，戚继光把最后一块银子往门口一扔。啪，骨碌骨碌，银子发出了响声。守在门外的两个倭寇听见响动，急忙探头查看。 碎银子有些淡淡的反光。其中一个倭寇点着火折子照亮，一看是块银子，赶紧捡起来。在衣服上蹭了蹭，又用牙咬一下，真是银子！发财了！ 同伴不干了。咱俩一块儿守在这儿，这银子也有我一半！捡银子这位不想给，就说，银子是在地下捡的，谁捡到归谁。那个让分、这个不给，俩人吵起来了。 把戚继光给急的，你们这两个混球，倒是再找找，看还有没有？一块不到一两的银子，你们俩在这儿争什么呢？越看越着急。有心再扔一块吧，银子已经没了，就剩几枚铜钱。 抓了铜钱往地下一撒，“哗啦！”发出几声脆响。 倭寇听见声音，用火折子照亮一看，是钱！俩人顾不上吵架，赶紧去捡。铜钱再小也是钱，见钱不捡，天理难容！ 你一枚我一枚，捡着捡着发现银子了。这个捡到了，那个刚要抢，一看，前面还有！这才是见钱眼开。见到银子，俩人都忘了想想，地下怎么会有银子？谁会把这么多银子扔到地下？ 俩人只比谁的速度快，比谁捡的银子多。其他的，哪还顾得上？等把地下的银子捡完，也进了院子。没银子了，俩人不甘心，用火折子照亮继续找。 戚继光已经像鬼魅般的靠上去了，一拳砸倒一个，抬脚踹倒第二个。两名护卫扑上来，一刀一个，结果了俩倭寇的性命！ 把银子和铜钱搜出来，各人拿回各人的。另外还多出几两，是俩倭寇自己带的。戚继光分给了护卫们，他不要。 扫除了障碍，后门敞开，再没有阻挡！现在赶到码头，偷条船或者抢条船，就可以乘船出海回台州了。戚继光却又改主意了。 从刚才那场小小的战斗来看，这些倭寇的战斗力一点儿都不强，戚继光要收拾他们，不说轻而易举，也是十拿九稳。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趁今晚月黑风高，把这伙儿倭寇给解决了呢？ 那样的话，自己也不必匆匆忙忙，连夜夺船跑路。再说，天黑水深，戚继光对海中行船并不是特别精通。万一要是天黑划船走错了方向，那还不如待在岸上呢。 “二位兄弟，我不想现在就走。我想趁着今夜天黑，把包围烟花厂的这些倭寇全消灭！两位愿意帮助我吗？” 俩护卫相互一对视，同时一抱拳，“将军，我们已经说过，誓死追随将军！您要走，我们陪您下海；您要打，我们随您上战场！我二人誓死追随！” “好！二位兄弟随我来！” 戚继光带着两名护卫从后门摸向了侧门。利用夜色的掩护，潜行至倭寇身旁，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俩倭寇制服。另一个侧门也用同样的手段处理。很顺利的解决了三个门，六名倭寇。 正门这里的倭寇比较多。点了一堆篝火，五个倭寇围着火堆睡觉，留两个人值班。 戚继光像暗夜中的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的解决了两名值班倭寇。正要去收拾围着火堆睡觉那五个。其中一个也不知道是被尿憋醒了、还是梦游，忽然坐了起来，和戚继光四目相对！ “啊——！”倭寇发出凄厉的叫声，睡觉那几个全让惊醒了！ 戚继光一手拿刀、一手举着四根二踢脚，厉声命令：“都不许动！谁敢乱动，我炸死他！” 面前就是篝火堆，四枚二踢脚要是一起扔进火堆，爆炸起来威力确实惊人。但能不能同时炸死这几个倭寇，还有待商榷。 可倭寇不知道，也不敢赌。二踢脚的威力，他们白天早就见识过了。一颗就够吓人了，戚继光拿了一把。两名护卫每人手中也有几个。这玩意儿谁敢尝试？几个倭寇面面相觑，谁都没动地方。 “大人，大人别炸！我是黄侃，黄老七呀！大人，您抓过我的。”火光照耀下，显出了黄老七那张哭笑不得的脸。 第一百零一章 收编五个海盗 “黄老七？让你的人不许乱动！”戚继光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哎哎，小人明白。各位，大家千万不要动。戚大人绝不会难为我们的。呵呵，戚大人，我这么说对吧？” “算你小子聪明。你们几个，彼此把手绑起来！快点，别磨蹭！” “啊？”黄老七咧开了嘴。被抓做俘虏就算了，还得自己人把自己人绑起来，你这也太过分了吧？但是事到如今，他不答应也不行。戚继光手上那几只二踢脚看着是真吓人。没办法，他只好劝同伙，绑吧，别犹豫了。 几个小子心不甘情不愿，又无可奈何。一共五个人，分成两对绑完了，剩下三个。又绑上一个，还剩俩。两名护卫过去，一人绑一个。 黄老七在那儿叫着，“戚大人、戚大人！我就不用绑了吧？我肯定不会逃走。哎，哎，轻一些。军爷，手轻一些！” 五个人全给绑上了。至于那俩值班的，已经魂归地府了。包括另外三个门的六名匪徒，全杀了。只有这五个人是幸运的。 直到这时候，戚继光才得空审问他们，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来这么快？后续还有多少人？领头的是谁？ 几个小子都被捆住，旁边还躺着两具同伴的尸体，贼寇们哪还敢抗拒不讲？戚继光问什么，他们说什么，半点儿隐瞒都没有。 他们是从舟山岛岑港过来的，舟山岛和桃花岛相距只有几十里，划船几个钟头就到了。 舟山现在已经聚集了上百名海盗，听说过段时间，不但天差平海大将军徐海要来，徽王汪直也要来。徽王打算把舟山当做他的地盘。 听完几个人的供述，戚继光第一个反应竟是不相信。他怀疑这几个小子在吹牛。或者说，他们讲的，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小道消息。汪直在岛国过的舒舒服服，他会来舟山？ 不过舟山有倭寇，这个应该不会假，这帮小子就是从舟山过来的嘛。不管徐海和汪直来不来舟山，岛上那些倭寇都要铲除！ 戚继光的使命就是抗击倭寇。以前都是倭寇来犯，戚继光率部驰援。赶走倭寇，保护百姓平安。现在知道舟山岛上藏了几百名倭寇，这么好的主动歼敌机会，他岂能放过？ 被动防守，哪比得上主动出击？戚继光问黄老七，我要回台州，你愿意跟我走吗？ “去台州做什么？”黄老七回答的腔调都变了。他怕戚继光把他带去台州，是要拿他向官府表功，把他送上断头台，好借此加官进爵。 “我是浙江都司副将，你说我带你去台州做什么？”见黄老七的脸都变黄了，戚继光这才淡淡的一笑，“当然是收编你们，让你们给朝廷效力，加入官军。” “啊？我，我愿意！大人，小人愿意。”黄老七由惊变喜，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你们几个是否愿意？” “小人们愿意！多谢大人！”那几个盗贼全都表述愿意。有机会改邪归正，从一个人人唾弃的倭寇，加入大明官军，这是所有海盗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可以说，这是戚继光给了他们一个光明的前途！ “好吧，既然你们都愿意。我希望，你们能记住刚才讲的。你们要是表面上答应加入官军，暗地里还想继续做倭寇，后果可是明摆着的。你们看，这两个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几人顺着戚继光手指的方向一看，是那两具尸体！几个人赶紧发誓表态，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脚踩两只船，保证一心一意跟着戚大人，为朝廷效力！ “好，既然如此，那你们明日就随我回台州！” 本来戚继光是准备连夜离开桃花岛的。现在既然解决了敌人，当然就没必要再连夜出海。为了防止出现变故，几个人的绳子暂时还在身上绑着。戚继光答应他们，等天一亮，就解开绳子，带他们坐船回台州。 黄老七五个人也表示理解。不理解也不行，主动权在戚继光手里，他们理解不理解，今天夜里都得被绑着。 到了第二天清晨，戚继光醒了之后，才把黄老七等人的绳索解开。绑了一晚上，几个人的手臂都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随便吃了几口东西，戚继光带着黄老七等人离开鞭炮厂，去码头。码头上停了两艘中型海船，一艘是黄老七、二夫人他们开过来的，另一艘则是第二批倭寇的坐船。 按说戚继光他们人少，乘一艘海船都嫌空得慌。可戚继光又舍不得扔下另一艘。 倭寇是从海上来，以后和倭寇打仗少不了出海。戚继光现在连一艘海船都没有，他只能在陆地上和倭寇作战。倭寇一上船，他只有干瞪眼。 好不容易有机会拥有两艘海船了，他哪舍得放弃？戚继光问几个海盗，你们谁会驶船？ 有俩人说：我们会！ 只有两个人？戚继光有些失望。黄老七补充，他也会。他不但会驶船，还做过船老大。渔船、商船都开过。戚继光没问他放着好好的船老大不干，为什么要去当海盗？那肯定又是另外一段心酸故事。 “你一个人能开走一条这样的船吗？” “只要再给我两个帮手，开走这条船绝对没问题！”说起开船，黄老七自信满满。 “我们三个做你的帮手，你能把这艘船开到台州码头吗？”戚继光是真喜欢这两艘海船，哪一艘他也舍不得放弃。 “大人不必做帮手，您只要往船上一站，属下一定能平平稳稳靶船停到台州码头上！”黄老七这家伙不但会开船、还会拍马屁。 戚继光笑骂了一声，几人各自上船。两名护卫、黄老七、戚继光坐一条船；另外四个曾经的海盗开一条船。八个人，驾驶着两艘海船准备离开舟山岛岑港码头，往南去台州。 刚准备开船，突然有个人风风火火跑过来，刚到码头上就挥着手大喊：“等一等！别开船！带上我吧——！” “我们这不是渡船，不拉乘客——！”戚继光把双手拢在嘴上，大声给人家解释。 “我有急事，帮帮忙吧——” 第一百零二章 双屿有恶霸 有急事也不能带你呀。戚继光挥挥手，告诉黄老七，开船！ “我给钱！给双倍船钱！求求你们了——！”这人大概是真着急了，趴到码头上就磕头，嚎啕大哭。 戚继光心软了。他最见不得别人下跪磕头。再加上一个大男人这样哭，谁受得了？面对这种场面，还能冷血旁观、无动于衷，他就不是戚继光了。 “等一下！黄老七，先别开船。把跳板放下去。” 跳板刚放下，那人就从地下跳起来，顺着跑到了船上。看他在跳板上跑得又快又稳的样子，估计这位应该是经常这样跑上跑下。他只有一个人，船上四个人，哪会怕他？ 戚继光问他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这人自报名字叫张胜，常年在外做买卖，家里有父母还有一个妹子。昨天收到邻居送来了口信，说是同村有个恶霸，要纳他妹子做妾。 他家虽算不上富裕，却也衣食无忧。妹子还未嫁人，岂肯给恶霸做妾？他爹娘断然拒绝。那恶霸就带着几个人找上门去，把他爹的腿给打折了，他母亲也气得一病不起。妹子一个人在家照顾老两口。 恶霸放出话，三天之后去接人。其实就是去抢亲！今天就是第三天！ 他怕妹子被抢走，爹娘的命恐怕也保不住了！昨天收到消息就想回去，但他得到消息的时间太晚，码头上已经没船出海了。他在码头上守了一夜，早晨好不容易看见两艘船要出海，他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 张胜对让他上船千恩万谢。戚继光倒无所谓，他回台州也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早一会儿晚一会儿，影响不了什么。 “张胜，我们要去台州，你家在哪里？”台州在南边，如果顺路可以捎过去。要是不顺路，就先到对岸把他放下去，然后戚继光再带着船队南下台州。 关于恶霸抢亲的事情，戚继光不想管。虽然他对此很同情，但是天下恶霸何其多，他哪里管得过来？我能把你捎过去就不错了。 “大人，我家世代以打渔为生，住在双屿。” 见戚继光似乎没听过这地名，张胜就解释说双屿在桃花岛的西南方向，您的船往台州去，正好从双屿经过。您只要让船在双屿码头上停靠片刻，我下船您就可以立刻开船走。 张胜要给船钱，戚继光坚决不收。恶霸他也遇见过。他进京城办理袭职手续回登州遇见的就和这个类似。母亲被人强纳做妾，兄弟继美被人贩子带走。 是戚继光含怒出手，打恶霸、除歹人，救出了母亲和兄弟。所以，他对张胜的遭遇十分同情。但同情归同情，他却并不打算主动出手帮忙。 张胜懂一些船上的工作，戚继光既然不收他的船钱，他就在船上帮忙。帮着打打帆、收拾收拾杂物什么的。一有空，他就找黄老三和那两名护卫聊天。 桃花岛离双屿并不远，早晨开船，刚过中午就到了地方。船缓缓驶向码头，张胜走过来，戚继光以为他是来告别的。 “张胜，回去之后有话好好说，能不动武尽量别动武。实在解决不了的，你还可以去找官府告状，请官府出面帮你解决。”戚继光嘱咐张胜。 “是，小人多谢大人。”张胜拱手行礼。 戚继光愣了一下，随即就释然了。虽然他没告诉张胜自己是干什么的，张胜和黄老七、两个护卫聊了一路，知道他的底细并不奇怪。 戚继光多少有点儿不痛快。不论黄老七还是那俩护卫，没经过我允许，你们就把我的身份告诉陌生人了？万一这货要是个歹人怎么办？等张胜下船之后，得和那三个仔细讲一讲。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讲。你们心里得有点数！ 张胜继续行礼，“承蒙大人载我会双屿。小人没有别的报答，只想请大人到寒舍吃一顿饭，聊表谢意！” “这就不用了。张胜，我们还有事，你也有急事，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快走吧。”戚继光摆手让张胜走。张胜却就是不下船。 张胜说，不请大人吃饭，我心不甘。见戚继光拒绝的态度挺坚决，张胜又换了个说法。 恶霸在双屿称王称霸多年，家里养着好几个打手，还有几条恶狗。张胜害怕回去不但报不了仇，保护不了家人，还把他自己搭进去。所以，他想请戚继光这两条船上的人一块儿到家里去吃顿饭。 戚继光是官军将领，带的有兵还有船。那恶霸也就是在乡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遇见戚继光这样朝廷军官，他也得跪地下磕头求饶！ 张胜想利用戚继光的职务压恶霸低头，给他爹娘赔笔医药费，不敢再抢亲。 “大人，您让我找官府告状，可我不认识官府的人。我只认识您。求求您，就发慈悲，帮帮我，救救我一家人的性命吧！”张胜又趴地下磕头。 戚继光赶紧把他拽起来，长叹一声，“你也不用感激，我答应了！走吧，下船！” 戚继光留下一名护卫、三个新兵看着两艘船。他带着黄老七，一名护卫一名新兵跟着张胜去他家。 张胜在前面带路，戚继光等人在后面跟着。戚继光离张胜大概有十几步，黄老七快走几步追上来。 “大人，”黄老七凑近戚继光，放低了声音，“您得加点小心，这个张胜绝不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哦？”戚继光惊讶的看着黄老七，“他不简单？你发现什么了？” “没有。”黄老七摇头，“我只是看他说话做事，不像是一般的鱼贩。”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鱼贩？他说自己是做买卖的，可没讲是鱼贩子。” 这回换成黄老七惊讶了，“大人难道不知道？除了鱼贩子，做其他生意的都是倭寇？” 啊？不是鱼贩子的，做别的买卖全是倭寇？这个戚继光还真不知道。黄老七慢慢解释，戚继光听了之后似信非信。 黄老七说，大明朝廷实行海禁。禁止老百姓乘船出海，和外国做货物贸易。倭寇，也是由此而来。 刚开始的倭寇是走私货物，坐着船到各国做生意。后来才发展成抢劫过往船只、袭击沿海村镇。 第一百零三章 大禺国王之弟 “总之，您多加小心错不了。”黄老七最后嘱咐，戚继光默默的点头。 到了张胜家。一进院子，就见一个女人正在晾晒东西，看着好像是晒鱼干。看见家里来这么多人，女人显然吃了一惊。 “小英，我回来了！”张胜大声打着招呼，又给戚继光介绍，“这就是我妹子，陈英。怎么样，长得不错吧？” 戚继光干笑一声，没接话。陈英怯生生的叫了一声哥，两只手挫着围裙，有些不知所措。 “小英，这几位都是我的好朋友。快给客人们倒些茶水来。”说完，转身对着戚继光一笑，“戚大人，您几位先在这里喝茶休息，我有点小事，去去就来。”也不等戚继光答应，就出院子走了。 戚继光一肚子疑问。他请我来帮忙，他爹腿断了、娘病了，他不该先领我去见见二老，打个招呼？哪有这样办事的，留下一句话，他走了，把我们给撂到这儿了？ 好在还有他妹小英。戚继光问女孩，“小英，你爹娘呢？还在屋里躺着吗？” 女孩顿时迟疑着，没说话。 这女孩性格腼腆，不敢和陌生人讲话？戚继光打量小英，女孩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大概是经常在太阳底下劳作，皮肤的颜色多少有点深。 为了打破尴尬，戚继光就把张胜请他来家里的原因讲了一遍。我们是来帮忙的，你不用拘束，也不用害怕恶霸抢亲。有我们在，恶霸敢来，我收拾他们。 小英静静的听着，脸上露出些许愤怒。这也正常，黄花大闺女遭到恶霸抢亲，哪有不生气的？重新提起这事，她当然要恼怒。 戚继光为了让女孩安心，主动透漏出自己的身份：我叫戚继光，是朝廷的将军，手下管着许多军队。那恶霸要是还敢来招惹你，我就把他抓到官府去治罪！ 小英还是不说话，给客人们每人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就继续去翻晒她的鱼干。 “小英，我去看看你父母吧？”来了家里，不和老人打个招呼，戚继光总觉得不够礼貌。 小英显得有些慌乱，“不用不用。”她摆着手，挡住戚继光，不让他进屋。 小英的举动虽有些不通情理，戚继光倒也没有多想。或许人家不想让他这个外人看见两位老人的现在的模样。毕竟一个被人打断了腿、一个被气到卧床不起。卧室变病房，女孩就算再勤劳，环境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戚继光和小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大多数时间都是戚继光说话，小英顶多嗯一声。 “小英，你今年多大了？”这你总不能嗯了吧？ “十七。” “你大名叫什么？是张英吗？” “陈小英。” “陈小英？你哥张胜姓张，你姓陈？哦，你是随母姓。” 陈小英脸一白，低下头，用只有戚继光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母亲是改嫁到张家的。她姓陈，亲生父亲在她小的时候就病死了。 原来这样。想不到眼前倒是位苦命的女孩。戚继光又问陈小英，你哥张胜做的是什么买卖？陈小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外面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陈小英顿时有些慌乱了。戚继光站了起来，从院门外面进来一群人。走在前面的两个，张胜在其中。 “戚大人，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张胜笑着道歉，有介绍来的这些人，“我带来几个朋友给你认识。这位是岛津新五郎，大禺国王的兄弟。岛津王爷，这位就是我和你讲过的，明朝戚将军。” 大禺国在哪里，戚继光没听过。但是岛津新五郎这名字，明显是岛国人，是倭寇！这家伙带了个倭寇头子来见我，他想干什么？ 戚继光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所谓大禺国王的兄弟，岛津新五郎。这货头上戴着帽子，看不出是不是剃着月代头。 “戚将军，久仰久仰。”岛津新五郎一开口，就是岛国人典型的虚假客气。 “久仰倒不至于吧？我和你好像从来没见过。我刚调来浙江不久，名气也没那么大。”戚继光说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岛津新五郎脸色一变，“戚将军，咱们以前不认识，今天见面，以后就是朋友了。” “以后也不会是朋友！戚某乃是大明朝的将领，岂能和倭寇做朋友？”说这些话的时候，戚继光已经在寻找一击制敌的机会。眼下是贼众我寡，他要是出手，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把这个岛津新五郎拿下。 “你！戚将军是明朝大大的忠臣，在下佩服。不过，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戚将军请看现在的形势，你只有四个人，我方有十个。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我佩服戚将军你的勇气。我并不想难为你。我只想和戚将军交个朋友。大大的好朋友！” “哦？你说的好朋友是什么意思？”戚继光装作无意识的走近了两步。 新五郎顿时高兴了，“哟西，哟西！我就知道，戚将军是识时务的俊杰。我们就开着窗户说明话吧。” 开着窗户说明话？应该是打开窗户说亮话吧？这家伙把成语都说错了。戚继光暗暗的冷笑，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这个距离，已经进入了他的有效攻击范围。他有把握瞬间出手，干掉这个倭寇新五郎！ “经过我的考察，双屿的地理位置大大的好。我们可以把这里作为基地，修建码头、城寨，在这里交易货物。只要戚将军能够保证这里的安全。额，就是明朝军队不来这里。” “我可以把这里的收益，送给戚将军一成。你不要以为一成很少，这里的生意如果红火的话，一成就是很大的一笔收入。” “你想收买我，让我和你合伙，做倭寇的同伙？” 戚继光说前两句的时候，新五郎还连连点头，满脸带笑。说到最后一句做倭寇的同伙，这家伙的脸腾就变了。 “八嘎！”他骂了一句。 戚继光突然向前跳了一步，闪电般探出左手，抓向新五郎的前胸。 岛津新五郎大惊，急忙往后推。戚继光如影随形，再往前一窜，一把拽住新五郎的脖领子。“倭寇，你还想跑？” 第一百零四章 苦命女陈小英 谁都没想到，戚继光会这么轻易就捉住了新五郎！同来的那帮人见势不好，急忙上来救人，戚继光拿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在了新五郎的脖子上。 “谁都不许动！哪个敢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宰了他！” 倭寇们谁都不敢动了。张胜在旁边紧着劝：“戚将军，你误会了！岛津王爷没有恶意呀。你快把他放开，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来好好谈。” “嘿，张胜，他是你的岛津王爷，不是我的！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倭寇。你个狗汉奸，闭住臭嘴！没有本将军的允许，你不许再讲话！” “新五郎，说，谁让你跑到双屿来的？说实话，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扎你一刀。我倒要看看，你能扛住几刀不死？” 新五郎鼓着嘴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戚继光说到做到，照他膀子上轻轻扎了一刀。岛津新五郎疼的直哆嗦，再也不敢装勇敢了。戚继光问什么，他说什么。戚继光怎么要求，他怎么做。 戚继光首先问他，是谁让他来双屿的？他是岛国人，要是没人告诉他，他怎么知道这边有个岛？是谁告诉你的？又是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 新五郎说，是徽王汪直和他讲过双屿的位置。他也是受了汪直的委托，来双屿岛考察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的。至于目的，刚才讲过，就是想把双屿岛当成汪直倭寇集团的基地。 他是打前站的，以后徐海、汪直这些巨匪都会来！ “戚继光，快放了岛津王爷！你要不答应，我一刀就杀了她！” 戚继光一看，张胜竟然也学着他的样子，用一把短刀架在了陈小英的脖子上。戚继光觉得很不可思议。“张胜，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你用你妹的命来威胁我？她是你妹，你杀不杀她，和我有什么关系？” “哼，你少要骗我！你喜欢小英，当然会在乎她。放开岛津王爷，我也放了小英。咱们一换一。” 陈小英吓得花容失色，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戚继光让气笑了，“哈哈，张胜呀张胜，你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浆糊吗？你从哪儿知道我喜欢小英？今天是我第一次来你家，我和小英认识才几刻钟？你就说我喜欢她？你以为她是西施、貂蝉、杨贵妃吗？” “算了，你想杀就杀吧。反正她是你妹又不是我的妹子。不过，你若杀了她，就是故意杀人犯。按照大明律，是死罪！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戚继光有没有看上你？”张胜大声问女孩。陈小英留着眼泪说没有。 张胜却不信，“你和他串通好了，一块儿在骗我！”暴怒的张胜狠狠打了陈小英两个耳光，又踹几脚。陈小英惨叫着，也不敢还手。 戚继光看着直皱眉，“张胜，你住手，打自家妹子，你算个什么东西？岛津，快让他住手。他要是再打，我还拿刀子扎你！” 岛津新五郎吓一跳，赶紧喊：“张胜，快住手！不要打她！” 张胜不听戚继光的，去不敢不听岛津新五郎的话。他停手不打了。岛国人，比他亲爹还亲。 戚继光这边还有三个帮手，黄老七他们一直站在后面。既没有出手帮忙，也没有和他并肩站着助长气势，好像看热闹的路人一样。 “黄老七，你们三个去把张胜那狗贼抓过来！” “啊？遵命！”黄老七这才带着新兵和护卫过去。黄老七一出面，现场出现好多熟人。有叫七哥的、有叫他名字黄侃的，搞得黄老七多少有些尴尬。 岛津新五郎竟然也认识他，“黄桑？你要干什么？” 黄老七没搭理他，径直奔着张胜就过去了。张胜赶紧又把刀子抵在陈小英的脖子上，“别过来，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她！” 黄老七才不管那么多呢，小跑着到跟前，拿刀照张胜就扎。张胜推着陈小英去挡刀。黄老七撤回刀，冷不丁一脚踹过去！张胜被踹的连退几步。新兵和护卫扑上去，把人摁住了。 倭寇们想上去帮忙，黄老七一瞪眼，“干什么？往后退，都让开！”假倭退开了，几个真倭想上来，被岛津新五郎喝止住了。就这样，黄老七等三人活捉了张胜。 这一类的汉奸最让人憎恶。戚继光命令黄老七，杀了他。别让他在这儿喘气，这货看着就让人难受。 黄老七刚要动手，让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刚才还被张胜拿刀抵着脖子做人质的陈小英，突然给戚继光跪下了，“大人，求您饶了他吧！” “啊？”戚继光觉得脑子有点儿不够用，“陈小英，刚才张胜还用你当人质，又打你。现在你却帮他求情？你的脑袋是不是也有病？” “是，我脑袋有病。呜呜，求大人饶了我哥吧。”陈小英趴地下给戚继光磕头。 “啧，饶他倒是小事。可这种人是豺狼心性，小英，今天你替他求情，我饶了他，我估计她不会感谢你救了他，反倒有可能会处处难为你。你可要想好了。” “多谢大人替我着想。不管有什么后果，小英都原因承担。只求大人饶了我哥这条命。求求您了，大人！”陈小英留着眼泪，不断地磕头。 “算了，你起来吧，我饶了他。” 杀了张胜，唯一的用处就是出气。既然陈小英这个苦命丫头非要求请，那就饶了他吧。 不过放人之前，戚继光还是提醒张胜：今天是你妹子陈小英磕头求情，我才饶了你。有这个妹子，是你一辈子的福气。今后你好好待她。要是让我知道恩将仇报，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让黄老七放开张胜。张胜一被解开绑绳，就要求戚继光把岛津新五郎也放了。戚继光当然不能听他的。新五郎是倭寇头子，岛国的重要人物，既然抓到了，哪能轻易放了？ “黄老七，带着新五郎，我们走！” 戚继光等人押着新五郎就要走。张胜突然叫他：“戚将军，戚将军等一等！” 戚继光一回头，就见张胜拉着陈小英往前一推，“我把我妹小英送给你，请戚大人不要嫌弃她出身低。” 第一百零五章 再也不苦命 “你把妹子送给我？”戚继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人难道不喜欢吗？嘿嘿，我这妹子温柔贤淑，跟着大人端茶倒水、伺候前后，什么活儿她都能干。大人不论收入房中做妻妾，还是做个丫鬟侍女，都能让你满意。” “小英，你不是一直喜欢大人吗？还不过去？快去！”张胜用力推了陈小英一把。小英身不由己的噔噔噔，跑到戚继光面前，红着脸，不敢抬头。 “你？张胜！你怎么能把妹子送人？” “大人，您饶了小人的命。小人没什么能报答的，只有把妹子送给大人，才能表达我的一片感激之情！从今以后我这妹子就是大人您的人，怎么处置，全由大人。只求大人善待她。” 嘿，我刚才说你的话，你现在又反过来说我？戚继光看着陈小英，“小英，你愿意跟我走吗？” 陈小英抬起头，虽然害羞的连脖子根都红透了，却仍然坚持看着戚继光的眼睛，坚定的说出三个字：“我愿意。” “你要明白，现在跟着我离开，今后一辈子或许你都回不了这个家了。你舍得吗？” “我舍得！”陈小英的语气很坚决。 “你真舍得？嘿，好吧。我们走！” 倭寇们在后头跟着，一直跟到码头上，眼看着戚继光把岛津新五郎带上了船。 “开船！”戚继光一声令下，海船起锚扬帆，驶向了茫茫大海。蓝天、白云，碧浪连天。海船乘风破浪，载着戚继光向南而去。 船上多了一个陈小英，戚继光左右为难。他不知道见了王娟之后怎么介绍、怎么解释。王娟性情刚烈，要是知道陈小英的来历，肯定会大发雷霆。暴怒中的王娟，戚继光都害怕。 要真是他看上的女人，把人家那个啥了，为难也是活该。可问题是他什么都没做，是被张胜那汉奸强塞过来的。他总不能把陈小英扔海里去吧？ 陈小英倒也懂事，自从上船之后，基本上就没怎么说话。手边的活儿，有什么就干什么。没事儿就安静的待着。反正戚继光只要一转身，就肯定能看见她。 有些话得提前讲明白了，免得让人家有多余的想头。 戚继光招招手，把陈小英叫过来。“小英呀，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和你讲清楚，我结过婚了，我有妻子。我的夫人名叫王娟。她父亲，我老丈人是南溪万户，世袭的四品官。” “所以呢，我是不可能娶你做正妻的。这一点，你要明白。”陈小英乖巧的点头，戚继光接着往下说，“我夫人有了身孕，不能受刺激。她这个人脾气比较急。暂时呢，我不能安排你们见面。” 陈小英还是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睛安静看着他。 “算了，暂时就这些。嗯，给我讲一讲你的事情吧。” 陈小英的出身经历，戚继光已经知道了。关于张胜的事情，她知道的也有限。张胜常年不着家，偶尔回来一次，也是住几天就走。 陈小英的继父，也就是张胜的爹前几年就死了。张胜说的什么他爹被恶霸打断腿，都是编的瞎话。他爹死了之后，陈小英母女和张胜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张胜也不往家里拿钱。母女俩的生活，完全依靠陈小英。去年母亲得了一场大病，也永远离开了她。陈小英唯一的亲人，就是那个没有血缘关系、又不怎么见面的哥。 陈小英之所以跪求戚继光饶了张胜性命，就是不想失去这个最后的亲人。要是张胜再没了，她就成了这个世界上的一片浮萍，再也无根无源。 你可真是一个善良又可怜的女人呀！ “小英，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苦命了！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可以把我当兄长。哦，可不是张胜那种哥。” 女孩开心的笑了，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戚继光看的有点儿愣神。陈小英的脸又红了。 从这次谈话以后，陈小英开朗了许多。平常也有说有笑了，清脆的声音和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甲板和船舱间，戚继光的心情都轻快了许多。 船在台州靠岸以后，戚继光找了一套军装让陈小英换上。外人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他的一个亲兵。 戚继光这次出海最大的收获，就是把岛国的倭寇头子岛津新五郎给抓回来了。这家伙据说是大禺国藩主的兄弟，在岛国是贵族。张胜管他叫岛津王爷嘛。 戚继光亲自带着岛津新五郎，去见胡宗宪。抓了这么大个倭寇头子，他自然得去找胡大人报喜表功。 胡宗宪闻听，大喜！当天就亲自审问了岛津新五郎。然后他告诉戚继光，这个岛津新五郎是个十分重要的人物，继光，这次你又立大功了！我现在就把人给赵文华送过去。你我弟兄再一次升官晋级，不远了！ “有劳胡大人。”戚继光拱手行礼。 “又叫大人？”胡宗宪脸一沉，假装发怒，“我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叫大人，显得生分！我比你大几岁，你叫我胡兄就行。叫我胡兄！” “胡兄，小弟遵命就是。” “这就对了嘛。好兄弟！我现在就带着岛津新五郎去见赵文华！” 胡宗宪刚要走，戚继光又拦住他，“等一下！胡兄，可别让赵大人杀了岛津新五郎。这个人我打算留着，以后用他和汪直、徐海，这些倭寇大头目谈判。” “要是不用打仗，就能让倭寇弃暗投明、改邪归正，这不是为沿海的百姓做了件大好事吗？也为咱大明朝肃清了倭患。” “继光果然好计谋！你放心，既然你有这个意思，我肯定会把岛津新五郎带回来的。谈判的事情，咱哥儿俩一起研究！” 胡宗宪带着岛津新五郎见赵文华显摆、表功去了。 戚继光在他的指挥部旁边专门腾了一个房间，让陈小英住。因为她是女人，不能和其他男兵住一起。至于黄老七等人，则编进了警卫部队，戚继光方便随时找到他。 把部队的事情处理完，戚继光立刻马不停蹄赶回家，去看望妻子王娟。 第一百零六章 赵文华杀岛津 夫妻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私房话。两口子头挨着头、肩靠着肩，各自讲述分别之后的经历。 王娟讲她在家怎么样思夫心切、度日如年。戚继光则讲他乘船出海去舟山的所见所闻。讲到紧张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王娟仍然紧张的紧抓丈夫的手臂。说到开心处，王娟抱着丈夫的肩膀笑出声。 讲到张胜一家子，王娟深深地为陈小英感到惋惜。多好的女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多舛的命运？关于张胜送妹这一段，戚继光有意漏过去了。他只说把陈小英带回来，想在军队里给她找个活儿干，让她能有口饭吃。 “小英是个好女子，就是命运太苦。”王娟把脸在丈夫的胸膛上蹭着，“明天你把她带过来让我看看，要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我来帮她，你就别管了。” 让你俩见面？陈小英心思纯洁的像张白纸，你随便问几句话，不就全暴露了吗？戚继光只好干笑着敷衍：“凑机会吧。” 这还要凑什么机会？王娟心中刚升起一丝疑惑，看见丈夫那让她魂牵梦萦的脸，所有念头嗖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 胡宗宪见着来赵文华，把戚继光活捉倭寇头子岛津新五郎的事情一讲，把赵文华高兴地一蹦多高。“我说继光是福将果然没错！他抓的倭寇呢？快把人带过来，让我看看。” 岛津新五郎被带过来了。旁边卫士们高喊：“跪下！跪下！”岛津瞪着眼、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过来俩人，照着岛津的后腿弯咣咣就是两脚。岛津站立不住，噗通一声跪下了。大约是磕到了膝盖，岛津疼的叫了一声。 赵文华像看什么稀罕物件一样上下打量。岛津新五郎怪眼圆翻，也看着他。 “啪！”赵文华一拍虎胆，“倭寇，报上名来！” 岛津叽哩哇啦说了一通日语。赵文华又一拍桌子，“说人话！” 岛津新五郎这才操着怪异的腔调正式开口，“明朝人，快放开我！” “哈哈，你会说人话嘛，讲什么鸟语？说，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中都有何人？” 赵文华说的是正规的审问流程，岛津却问东说西，回答的驴唇不对马嘴。再加上这货满脸横肉、眼放凶光，很快就让赵文华对其生气了厌恶之心。 “啪啪啪！”赵文华把虎胆拍的连声响，“胆大倭寇，被俘之后依然如此凶顽不化，实在是可杀不可留！来人，把此倭寇推出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当兵的往上一闯，架起岛津新五郎就要走。胡宗宪在边上一看，哎，你怎么说杀就杀呢？我答应过戚继光，留他性命的！ “赵大人，刀下留人！且慢动手！”胡宗宪赶紧起身阻拦。 “哦？宗宪莫非要给倭寇求情吗？”赵文华满脸的不高兴。 “大人误会了。宗宪怎么会给倭寇求情？只是这个岛津新五郎身份重要，我们既然捉到他，就这样杀了岂不可惜？继光曾对我言，他打算利用这个岛津新五郎和倭寇高层谈判。” “若是倭人从此不来侵犯我大明沿海，哪怕能够中断个一二年，对我大明朝廷以及沿海百姓，岂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胡宗宪侃侃而谈。 赵文华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一挥手，打断了胡宗宪，“宗宪此言差矣！倭人一向不讲信誉。更何况这岛津新五郎并非倭王。你和继光想用他获取倭人的许诺，岂非痴心妄想？” “宗宪须知，陛下派你和继光到江南来，是和倭寇作战、抗击倭寇，肃清倭患而来。你若私自和倭寇谈判，成了，不见得好；不成，必然有人会弹劾你二人私通倭寇。” 胡宗宪还要说，赵文华阻止了他，“宗宪不必多说，我意已决！杀此倭酋，上报朝廷。天子必然龙颜大悦，到手的封赏岂能失去？把倭寇岛津新五郎拖出去，斩！” 当兵的拽着岛津新五郎往外走。岛津新五郎知道要杀他，这小子玩儿命挣扎，又跳又骂。两个不够、又上去两个，四个人把他拽到外面。 岛津新五郎高声叫骂。因为这家伙用的是日语，强调生硬怪异，附近当兵的都听不懂。人就是这样，越是听不懂、越是好奇。呼啦一下，迅速威龙过来看热闹。 有人问负责行刑的官兵，这是什么人，你们要杀他？他说的啥，我们怎么听不懂呢？ 行刑官得意洋洋，告诉看闹的这帮人，“你们问这个呀？咳咳，这是倭寇大首领，倭国的贵族。让大人们给捉住了。这不是，赵大人命令我们把他斩首示众、以儆效尤！震慑所有的倭寇，再不投案自首、改邪归正，这就是下场！” 戚继光从家里出来去找胡宗宪商量事情，听说胡大人来见赵文华了。他知道胡宗宪是带着岛津新五郎过来表功的。而他要讲的事情，要是有赵文华的支持就更好办了。所以，戚继光直接追到了赵文华的临时官邸。 到这儿一看，好嘛，院子里咋围这么多人？这是干什么呢？找人问，谁也不知道。知道的都在那儿围着看热闹呢。 戚继光也觉得好奇，他到围拢的人群跟前去打听。一问，那人热情地给他介绍，这是赵大人抓了个倭寇大头子，要杀头！同时警告所有的倭寇，今早改邪归正，要不然，迟早也得像这样被杀头。 啊？杀一个倭寇头子，就能震慑住所有的倭寇？怎么可能？哟，他杀的不会是岛津新五郎吧？胡宗宪刚把岛津送过来，他这边就杀倭寇头子，八成就是岛津新五郎！ “喂，等一等，不要杀！先别杀！”戚继光站在人群外面大声呼叫。看热闹的人根本没人听他的。现场嘈杂不堪，戚继光的声音虽然大，却也很难传到人群里面去。 他连喊来几声，毫无效果。戚继光急了，“喂，我说你们住手，不要杀人！住手！” 这回倒是有人听见了。外人有一些人奇怪的看着戚继光，“你是谁呀？还想给倭寇求情？莫非你和倭寇是同伙？” 第一百零七章 鸳鸯镇 戚继光顾不上别人怎么议论，他用力往人群里面挤。杨文、朱珏和他一块儿，三个人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来到了最里圈。 正当中是一片方圆十几步的空地。地下跪着一个人，五花大绑，留着月代头，是岛津新五郎。周围几个当兵的维持秩序。在岛津旁边站着一位，两只手举着一把刀。 “住手，不要杀！”戚继光喊话出口，那边刽子手已经行动了。钢刀迅速往下一落，咔嚓一声，岛津新五郎人头滚落在地，鲜血喷出多远。 戚继光急得一跺脚，嘿，还是来晚了！ 刽子手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拿一块布擦了擦岛上的血迹。随手把拭血布往尸体上一扔，收刀入鞘，转身回去缴令。 看热闹的人群议论了一阵子就散了，戚继光又看了一眼尸体，转身就走。 人都死了，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就算他现在去找胡宗宪、赵文华理论，岛津新五郎也活不过来了。有那力气，还不如多考虑一下岛津新五郎死了之后，怎么样防范倭寇可能的报复行动。 戚继光早就有个想法，就是组成以班为单位的小型战阵，明军管十人的部队叫做小旗。一个小旗十名士兵，再加上一名指挥官，共十一人。 倭寇，主要指的是真倭。身材矮小、刀法精湛，凶悍异常、一蹦多高。普通明军一两个人，根本不是一名真倭的对手。这在两军交锋的时候，是相当不利的形势。 我军士兵在交手战中，被倭寇请以杀死，不但损失了战斗人员、同时也影响士气。 训练士兵提高武力，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想拥有高超的武艺，那得经过多年的勤学苦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坚持不懈成年累月的练习，不断积累才能有战胜对手的真本事。 这种显然不适合在军队中普及。绝大多数当兵的资质平庸，天生武力出众者，都是极其稀少的。戚继光需要找到一种能够快速练成，拿到战场上就能收到效果的办法。 这就是阵法！我国历代兵法大家研究了几千年的东西。一个好的大阵，往往分前后左右中，再细分为一个个小型的作战团体。 大阵都是现成的，兵书上就有。戚继光要创造的是小型的基础作战队列。 小时候调皮抓蜻蜓，举个大扫把，迎着一拍，就能把蜻蜓拍下来。倭寇不是蹦的高吗？我也用根大扫把，不信拍不住他！ 大扫把是竹子做的。倭寇也不是蜻蜓，想拍下来，让他丧失抵抗能力可没那么容易。 离戚继光住处不远，就有一片竹林。头一天，戚继光带着王娟用散心的名义，来竹林里玩儿了一个多时辰。竹林中空气清新，鸟儿站在枝叶上啾啾鸣叫，让人心旷神怡。 第二天，戚继光带着朱珏和二十名护卫，赶了两辆大车，又来到那片竹林。 “把这棵砍了！”戚继光随手指着一棵腰部两只手都掐不过来的老竹子说。 当兵的拿出带来的砍刀，咔嚓咔嚓一顿砍。哗啦一下，老竹子齐根被伐倒。把下面的枝叶砍掉，只留上面四五尺。又做适当修整，做成个大扫把状。 连续砍了十几棵，装上大车带回了军营。 在军队中挑选身材高、力气大的士兵，让他们试着拿起这些大扫把。大扫把太重，每一根都有百余斤。大力士们就算能拿起来，也只是勉强抱着。想要挥舞，根本做不到。 这玩意儿还是太重。再修剪，一直到当兵的能够轮起来，这才达到可以使用的标准。 大扫把太难听，戚继光给这些大家伙起了个威风的的名字，叫做狼筅。小旗，也改成小队。指挥官叫小队长。每小队配一名小队长、两名盾牌手、两名狼筅手、六名长枪手。 盾牌手，是防御倭寇射箭的。狼筅手，是把倭寇打倒在地。长枪手，则是杀敌性命的。在战斗中杀死敌人，是整个小队的功劳，不能只算在长枪手身上。 小队和小队之间，相互配合、协同作战。在戚继光的计划里，有这样的四五个小队相互配合，就足以对抗敌方上百人的进攻了。 狼筅使用竹子制作，虽然做起来简单，但肯定不耐用。一场战斗下来，一根竹子制作的狼筅基本就报废了。如果换成铁制的话，耐用是够耐用，重量上肯定又增加不少。 竹子做的，强壮士兵用起来都费事，换成铁的，恐怕能拿动的人就更少了。 将来狼筅换成更加坚固耐用的材料，是必然的。至于眼下，还是先把阵型和作战套路练出来再说。 戚继光把自己的想法和徐文长、老师梁阶讲了。二人均表示支持。徐文长主动提出负责收集盾牌、钢刀、长枪。梁阶说，他认识铁匠铺的人，他可以去找铁匠商量，打造铁质狼筅。 武器装备交给这二位，戚继光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训练阵法上。他给这阵法也取了个名字，叫鸳鸯阵。两根狼筅，就好像是鸳鸯的两个翅膀一样。听起来颇有一些雅意。 竹制狼筅损坏的程度，比戚继光想象的还要快。还没打仗，只是训练，五天之后，第一批那十几根狼筅已经快成光棍了。戚继光又带人去竹林砍伐竹子做狼筅。这一回，陈小英作为随从也跟着砍竹子。 忙起来的时候，戚继光撸起袖子亲自下手。陈小英也在旁边帮忙。能跟戚继光在一块儿劳动，她心里甜滋滋的，像吃了蜂蜜一样。 给戚继光递水、递手巾擦汗。她从心里往外的高兴，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她真想唱首歌，以表达喜悦的心情。等没人的时候在唱，让戚大人也欣赏一下自己的歌声。陈小英美滋滋的想着。 忽然，在不远处，她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她唯一的哥哥张胜！张胜向她挥了挥手。她偷看了一眼她的戚大人。戚大人正在指挥人放倒一棵老竹子，根本顾不上看他。 她摸了下怀里那两颗碎银子，这是戚继光发给的饷银，她攒下来的。哥哥来找她，估计是没钱了，来找她要钱的。 第一百零八章 套取情报 陈小英慢慢的往后退，一步一步逐渐退到了人群外面。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着劳动，没人注意她，利用竹林的掩护，她越走越远，终于消失竹子丛中。 “小英！”张胜突然跳出来，吓了她一跳。赶紧转身往后看，见没人跟过来，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嘿嘿，戚继光对你不错吧？才几天不见，看起来你可比以前俊了好多呀。”张胜笑嘻嘻的夸奖妹子。 陈小英脸一红，拿出那两块碎银子递过去，“我只有这么多了。” “哈哈，看样子我猜对了。我家妹子不但长得漂亮，还温柔懂事，戚继光肯定被你迷死了。这才几天，就给你零花钱了。不过这钱可是不多。戚继光是副将，做那么大官，怎的就给你这点钱？” “这是戚大人发给我的军饷。”陈小英嘟着嘴解释道。 “军饷？好，跟着戚大人，就是得学会嘴严。小英你这么快就懂这个，我就放心了。” 陈小英想辩解，最后还是忍住了。她对张胜并没有什么好感，兄妹俩也没有交心深谈过。对于张胜的夸奖或者调侃，她一点儿也没有开心的感觉。 “小英，戚继光带人砍竹子干什么呢？”张胜似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 陈小英并没有生疑，张胜问的随意，她回答的也顺口，“听说是打倭寇用的。” “打倭寇？”张胜一皱眉，上下打量女孩，“小英，你在骗我？用竹子怎么打倭寇？用刀枪还打不过倭寇，戚继光改用竹子？你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吗？还是戚继光糊涂了？”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戚大人可没这样讲过。” “哟，这就开始维护戚继光了？”张胜戏谑地笑着，“果然是女生外向。哎，你跟戚继光同房过吗？” 突然听见张胜问出这种话，陈小英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她赶紧摇头，“没有！戚大人只把我当做亲兵，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个同什么的。” “啧，这怎么行？你可得抓紧。要找机会接近他，让他对你动心。只要你伺候过他一回，他就会对你念念不忘。等你有了孩子，就算不能做正妻，他最少也得给你个妾室的名分。到那时候，你才算飞上枝头变凤凰。哥哥我，也能跟着沾些光。” “要是没别的事情，我要走了。”陈小英不想和张胜继续聊了，她怕戚继光长时间看不见她，会着急。 “哎，小英，记着打听清楚戚继光砍这些竹子是干什么用的？明天我还会来找你。问清楚了，记得告诉我。” 戚继光并没有发现陈小英曾经离开过。忙完了这一阵，接过陈小英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把汗，“今天砍这些够用一阵子了，我们回去！” 第二天，戚继光没有再来砍竹子。陈小英也一直待在军营里没离开，她以为张胜等不着她就自己就会离开。她担心戚继光若是知道她又和张胜见面，可能会赶她走，所以，她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 看着戚继光砍竹子挺辛苦，她决定做点儿什么。她会缝纫，她想给戚继光做双手套、再做一对套袖。这样，再砍竹子的时候就不会被竹刺扎到手。 她的钱都给了张胜，她没钱，想买些针线布头都拿不出钱。当天晚些时候，戚继光又给了她一块碎银子。小小的一块，大约三四钱。钱虽不多，却把小英高兴坏了。 她拿着钱就跑出去，找到一家绸布店，买了一些下脚料、碎布头。又买了针线，贴身收好，高高兴兴回军营。 “小英。”路过一个巷子口，忽然有人叫她。扭头一看，又是张胜！她的脸当时就让吓白了。张胜直招手，“快过来！”她知道应该赶紧回军营，去到戚继光身边。但是两只脚却不听使唤的，向着张胜走过去。 张胜一把将她拉进小巷。“昨天你为什么没去竹林？” “大人没去砍竹子。”小英怯生生的说。 “我交代你的事情，问的怎样了？”张胜凶巴巴的看着她。 “戚大人没说。” “没说？我看是你没问吧？我告诉你，戚继光砍那些竹子是为了贪污军饷更方便！你告诉我他砍竹子的用途，我才能帮他洗脱嫌疑。” “你胡说！戚大人没有贪污军饷！戚大人是好人！”陈小英突然大声反驳起来。戚继光是她的禁区，任何人说戚继光的坏话，她都绝不答应。 张胜吃了一惊。“好好好，戚继光哪儿都好。不过我可告诉你，这天下无官不贪。戚继光即是做官的，就不可能不贪。那你告诉我，这几天戚继光都在干什么？让我帮你分析分析，看他有没有违反法律？” 陈小英虽然十分讨厌张胜说戚继光贪污，但她更怕戚继光犯了法律。因此，在张胜巧言诱骗之下，她就把戚继光最近的举动挑几件讲了。包括戚继光练兵。 当然，陈小英是不知道什么鸳鸯镇、狼筅的。没人告诉她，她也猜不出来。张胜听了也觉得莫名其妙。认为这是戚继光在故弄玄虚。打仗，用的当然是刀枪弓弩，哪有用竹子的？ 倭人刀快，一刀下去，任他什么样的竹子都能一刀两断！戚继光想用竹子胜过岛国的武士浪人？纯粹是痴心妄想。 “送你这个。”张胜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块腊肉。一整条，大约两三斤。“你跟了戚继光，我这做哥哥的一直没恭喜你。喏，这是一块上好的腊肉。你拿回去，蒸了给戚继光吃。” 陈小英想推辞，张胜塞给她转身就跑。小英追几步就站住了。看了看手上的腊肉，又贴近鼻子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气。还真是一块上好腊肉。 布头、针线，都买了，还多了一块腊肉。小英心情出奇的好，回到军营，脸上还带着笑。她去厨房借了一口小锅，把腊肉切一盘蒸上。她又回房裁剪碎布头，拿到锅旁边，一边看着锅，一边缝制手套袖套。 缝到一半，发现少了一块，她又跑回房里去拿。一回来，突然发现厨房有人在用很大的声音吵架。 第一百零九章 毒腊肉 旗牌官肚子饿了，跑到厨房来找吃的。看见锅里蒸的腊肉，他夹两块尝了尝。厨师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于是二人发生了争吵。 厨师说旗牌官偷吃东西，旗牌官则说厨师蒸腊肉自己吃，却一口都不给官兵们尝。他已经三天都没闻见肉味儿了。厨师说这锅里的腊肉是别人放在这里的，你旗牌官偷吃连招呼都不打。我要是不来，这一碗腊肉你是不是要吃完？ 俩人越吵声音越大、越吵越激动。陈小英看见俩人为了腊肉吵架，她既不敢过去劝，更不敢承认这腊肉是她的。 官兵们听见动静，纷纷过来看热闹。闻声而来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把戚继光也给吸引过来了。 “戚将军来了！”有人叫着，官兵们往两边一闪，戚继光来到现场。厨师和旗牌官都住了口。 戚继光问怎么回事？为什么吵架？厨师介绍事情经过。他讲完，该旗牌官讲了。旗牌官却突然捂着肚子喊疼。厨师冷笑着说他在假装。 戚将军没来，你嗓门比谁都大；戚将军一来，你就说肚子疼。莫非还想讹我一笔医药费吗？ 围观人群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厨师在腊肉里做了手脚、也有人说，你这腊肉不让吃，写块牌子提醒一下多好，何必在肉里下毒？ 厨师说他没下毒。有人说就是他下的毒。现场又吵起来了。 “住口！都别吵了！”戚继光一声断喝，现场安静下来。“把他扶到医务室去！” 当兵的搀着旗牌官去医务室，戚继光询问事情经过。听完他问厨师，这腊肉是怎么回事？厨师小声告诉他，腊肉是陈小英拿过来的。说要蒸熟了给您吃。 戚继光有些感动。他今天才给陈小英几钱银子做零花，是让她买点女性用品。毕竟部队绝大多数都是男人，军需品当中没有女人用的那些东西。想不到，她拿了钱，却买到腊肉。还是要给我吃？ 戚继光的感动还没维持几分钟，有人急匆匆来报告，旗牌官毒发身亡了！戚继光脸色一变，带着人赶往医务室。到这儿一看，旗牌官已经脸色发青，眼神都散了。 快抢救！戚继光马上让人拿来清水往旗牌官嘴里灌。人已经不会咽了。撬开嘴，硬往里面灌！灌了好几碗，又按着肚子让他吐出来。灌了几次、吐几次。最后人还是没抢就过来。 戚继光忙了一头汗，问军医。军医说，旗牌官中的是剧毒！一般的毒，致死人命没这么快。病从口出，祸从口入。军医认为旗牌官中了这样的剧毒，八成和吃的东西有关。这毒药，比砒霜都毒！ 旗牌官能吃什么？是那些腊肉？戚继光赶紧让人去厨房，把那碗腊肉拿过来，交给军医去检验。同时，他命人把陈小英叫过来！戚继光问她腊肉是怎么来的？ 戚继光现在都不相信陈小英会故意往腊肉里面下毒。他认为，这腊肉不定是在哪家买的。他想让陈小英指出卖肉的不法商贩是哪家，把人抓过来，严加审问！ 陈小英脸色苍白，跪倒地下泪流满面，“大人，都是我的错。你杀了我吧！” “你想死？”戚继光强压怒火，“我问你，腊肉里的毒是你下的吗？你是怎么下的毒？” 陈小英只是哭泣。 “你哭什么？告诉我，那腊肉是怎么来的？你倒是说话呀！” 陈小英哭哭啼啼告诉戚继光，腊肉是张胜给她的。说让她那还回去，蒸给戚继光吃。幸亏戚继光还没来得及吃，旗牌官替他吃了。 “大人，都怪我！我不该拿他的腊肉，害了旗牌官，还险些害了你。我该死。呜呜——” “张胜？”这名字戚继光都快忘记了。陈小英再次提起来，他才想起来张胜是何许人物。原来是那个汉奸！“你什么时候见到的张胜？他除了给你这块腊肉之外，还做了些什么？” 到了这时候，陈小英再也不敢隐瞒。她把和张胜最近见这两次面的经过讲了一遍。 戚继光一听，我砍竹子的时候，张胜就在旁边窥视。好嘛，上次饶了他，看样子他是贼心不死，又和倭寇勾结上了。又是窥探情报、又是下毒谋害。 既然你非要做铁杆汉奸，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小英，您怎么样才能再联系上张胜？” 陈小英摇头。两次都是张胜找她，她哪知道怎么联系张胜？ 这时候，军医来报告，找了一条狗，把那些腊肉给狗吃，狗都被毒死了！确定是腊肉有毒无疑。 敢毒死我的旗牌官，张胜呀张胜，这是你自己寻死，这一回休想让我再放过你！ 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他和陈小英两个人。戚继光告诉陈小英，你配合我捉住张胜，我算你戴罪立功，功过相抵。 要不然，只凭你把有毒的腊肉带回军营，致死了旗牌官，你就犯了死罪！我想饶了你，你得听我的话，配合我行动。张生做出这种事，完全不管你的死活，你还顾念什么兄妹之情吗？ 陈小英抱着戚继光的腿，哭着保证，一定配合。从今之后，她只听戚继光的话。戚继光要她的命，她都愿意给。 “咳咳，我不会要你的命。从今以后你要记着，不管有什么为难的事，一定不能瞒我！” 第二天，陈小英离开军营，在大街上走动。经过一条小巷的时候，真的又被张胜给叫住了。“小英，快过来！”张胜向她招手。 陈小英往身后看了看。从她左右两侧，噌噌，蹿出数条人影，直扑小巷！张胜扭头就跑。当兵的在后头就追。 张胜跑得快，当兵的人多。再说这城里，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当兵的在后头追着，喊着：“快截住他！捉住他！” 张胜跑过几条小街道，终于被逮住了。当兵的上去一顿拳打脚踢，先把他打个半死。然后拿出绳索，像捆猪一样把他手脚都捆住了。几个人抬着，抬回了戚继光的指挥部。 小四儿亲自审问。审了一夜，拿到口供交给了戚继光。至于张胜，则由于连续遭受酷刑的折磨，死在了刑讯室里。被人拿麻袋装着，用辆驴车拉到城外的乱葬岗子埋了。 第一百一十章 战前筹备 戚继光拿着口供去找胡宗宪，“宗宪兄，我抓到了一名奸细！” 胡宗宪接过供词看完之后问戚继光，奸细人呢？你把他带过来让我看看。 戚继光苦笑，为了拿到这份口供，奸细今天天不亮就死了。奸细用毒腊肉毒死了我的旗牌官，官兵们为了报仇，审讯的时候下手重了些。 胡宗宪虽然觉得可惜，倒并没有因为这个就责怪戚继光。不过就是一个奸细，死就死了吧。他倒是交代戚继光今后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奸细今天能毒死旗牌官，下一回对付的可能就是你。你可得多加小心。 戚继光心想，本来他们下毒的对象就是我，旗牌官这是替我送了命。不过这话他没法说，说了，就等于要了陈小英的命。奸细的妹子、又是投毒人，胡宗宪若说杀，戚继光怎么保？ “多谢宗宪兄关心，继光自会谨慎。不过宗宪兄，上一次我抓了岛津新五郎，赵文华当众砍了他的头。现在又出现奸细投毒事件。我怀疑倭寇最近很可能还会发动一次袭击！” 戚继光的分析，立刻引起了胡宗宪的重视。两个人一块儿去找赵文华汇报。 赵文华听完，看着俩人，“二位，打仗的事情我不懂。怎么打倭寇，你们二位看着办。需要我配合的你们只管开口，我保证全力支持！” 两个人要的就是赵文华这句话。胡宗宪说，他需要浙江巡抚阮鄂出面督战。赵文华答应了。戚继光说，他手下的兵太少。现招肯定来不及，最好是几方面配合、协同作战。 “继光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你想让谁配合作战？” 戚继光希望新任台州知府谭纶带兵参战。他和谭纶认识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俩人很对脾气。他刚来江南，谭纶就旗帜鲜明的支持他，和他站在同一阵营。尤其对待抗倭这事，谭纶和戚继光更是一致，俩人全都是坚定地主战派。 “好，就让谭纶率领所有台州人马配合继光你作战！”赵文华立刻拍板同意。 胡宗宪又提了一个人，浙江军总俞大猷。这个人也是一员骁勇善战之将。赵文华全都同意。总之就是给钱、给粮、调兵，全方面配合。 几天之后，徐文长告诉戚继光，他得到消息，第一批倭寇将于两日之后发动进攻。此股倭寇的主将是麻叶。徐文长还提醒戚继光，当年你在登州第一次和倭寇作战，那时候的倭寇首领就是这个麻叶！ 那时候你刚刚袭职登州卫指挥佥事，麻叶就是倭寇首领，现在你都做到副将了，麻叶还是倭寇头子。你们俩可是老朋友了。 嗯，对，我们确实是老朋友。不光我们俩，你也是。那次你虽没有亲自上阵杀敌，你在登州城中坚守，也是抗倭的一份子呀。 好像麻叶那时候的名气就挺大，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倭寇头领？一点儿都没长进。哎，对了，黄老七以前可也是倭寇，他和麻叶还有联系吗？那家伙会不会打着打着投到麻叶那边去？这可不能不防！ 徐文长一笑，这是你不用管了，我已经找他谈过了。黄老七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他既然加入了大明官军，就绝不会再回去做倭寇。 不过你也可以再去找他谈一谈，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意外收获呢。徐文长笑得有些奇怪。 徐文长走了以后，戚继光就忙起来了。整顿部队，分发武器装备、调配物资给养。尤其是他训练的鸳鸯镇，这次是打算首次投入实战，具体效果如何？能不能在对战倭寇的时候，获得奇效？ 狼筅，还属于秘密武器，没打仗之前得严格保密。狼筅那么大，一般的毛驴车都拉不下，得用大号的骡车。大扫把前面的竹枝竹叶蓬松那么大，得用布包裹起来。上阵之前再去掉。 这么多事情，千头万绪。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要一件一件去办，哪一件也不能遗漏了。 第二天上午，戚继光见到了黄侃。黄侃如今是一名运输兵，其实就是随大车走的搬运工。 “黄老七！”戚继光叫他一声，黄侃扔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给戚继光行军礼，“参见戚将军！” “怎么样，黄老七，在军队干的高兴吗？” “高兴，麾下高兴得很呐！终于能够改邪归正，以后回家乡了，我也敢扬起脑袋看亲戚朋友了。这都是戚将军您的恩赐，麾下感激不尽！” “哈哈哈哈，黄老七，我可不是来听你拍马屁的。”戚继光满脸都是笑意。 “我这绝不是拍马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千真万确的实话。” “算了算了，实话你也不用当着我的面说。黄老七，我问你，你认不认识麻叶？” 这话把黄老七给问愣住了，“额，麾下以前确实知道麻叶，和他也讲过话。不过麻叶手下人多，我的人少。所以，我和他仅仅认识而已。并没有什么交情。” “你用不着紧张。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来找你的后账。不过黄侃呀，你过去的经历，总是一个污点。现在没关系，却不能保证今后一直对你都没有影响。” “啊？”黄老七一咧嘴，差点儿坐地下。“将军，我可是真心弃暗投明的。请将军明察！” “明察什么？怎么明察？”戚继光看着黄老七，“你过去做过哪些事情，我既没时间也没心思去调查。黄老七，我问你一件事：在麻叶的队伍里，你又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当初走得很近的朋友？” “你要是能劝降过来几个，或者说通过这些人，把麻叶倭寇团伙的底细搞清楚。你为我们这次抗倭胜利立下大功，朝廷给你发了奖励、甚至破格提拔你做官。” “黄老七，到那时候你才算真正能够抛开当初的阴影，成为一名挺天立地的国家军官！你的子孙后代、亲戚朋友才不会歧视你，而是只要提起你，就是满脸钦佩，竖起大拇指，以和你有关系而自豪。” 黄老七深吸几口气，“麾下多谢戚将军！” 第一百一十一章 首战告捷 “你谢我什么？” “谢将军给麾下指点明路。将军的意思麾下明白。戚将军放心，麾下一定不让将军失望！” “怎样不让我失望？说来听听。”戚继光一点儿都没有放过黄老七的打算。 “麾下确实认识一些朋友，如今在麻叶手下做事。麾下定想办法联系他们，劝他们改邪归正，战场倒戈！”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要注意保密。”戚继光嘱咐黄老七，“万一暴露了，麻叶会立刻杀死你那些朋友，我军的行动也会受到影响。不要勉强，能做就做，做不成也不碍事。” 鸳鸯阵使用的都是冷兵器。刀盾手、狼筅手、长枪手。戚继光手下除了这三个兵种之外，还有弓箭手、弩手、火铳手、炮兵。这些属于远距离攻击兵种。戚继光把这些部队放在第二梯队，准备用他们进行远程火力支援。 只有远近结合，实战中的获胜几率才会更大。 之前他一直在训练狼筅手。包括砍伐竹子，制作狼筅。现在则进行战术训练。官兵怎么在鸳鸯阵中进行配合作战、小队与小队之间的配合。这是实战之前的演练。 第三天，接到情报，一股倭寇又在镇海登陆了。陈子銮率领龙山千户所的官兵，和倭寇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攻防战。倭寇拿不下龙山所，调头南下，直扑宁波！ 宁波是东南沿海的重要城镇，绝不能被倭寇攻陷！浙江巡抚阮鄂命令戚继光、谭纶、俞大猷，各率所部兵马，立即驰援宁波！要力保宁波不失！ 戚继光接到命令，立马整队出发，去宁波，抗倭寇。 戚继光这个副将级别虽高，真正属于他直接指挥的军队只有不到一千人。俞大猷的部队是友军，在战场上可以配合戚继光作战，但两个人之间没有统属关系，戚继光指挥不了人家。 谭纶的部队是台州地方部队，也不归戚继光管辖。 戚继光率领着他不满千的部队，一路急行赶赴宁波。离着宁波诚还有五十里，有探马来报，前方发现倭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鸳鸯阵初次上战场，戚继光也是急着想看到鸳鸯阵的战斗能力。当即命令：出击！ 队伍迅速前进，很快就看见了上百名倭寇，嗷嗷叫着冲过来了。当兵的从大车上把狼筅取下来，去掉包布，排成训练好的阵型。 还是弓弩手先发动。一轮弓箭、一轮弩箭，连续发射。倭寇被射倒了不少，但是更多的倭寇却悍不畏死的加快了冲锋速度。 两方面的步兵终于撞到了一起。盾牌手一手持盾一手持单刀，在队前抵挡倭寇，狼筅手举着巨大的狼筅上下挥舞、左右横扫。 倭寇个子小，干挥舞倭刀根本近不了身。一个不注意，被狼筅的枝杈扫到。后面的长枪手趁机猛戳。倒地的倭寇被戳中、刺死。 不断有真倭被狼筅扫到、被长枪扎死。后面的假倭军心大乱，四散奔逃。戚继光趁势追杀。头一个回合，就取得了令人惊艳的胜利。 追杀途中，不断有倭寇不服，卷土重来交战。却一次又一次的被鸳鸯阵击败。鸳鸯阵，可以称为这时代对倭寇的专杀工具了。 戚继光创建的鸳鸯阵收获奇效，部队平时辛苦训练有了成果，官兵们喜出望外，士气暴涨！但是由于狼筅确实体积太大、重量也大，严重影响了部队的行进速度。 狼筅手虽然身强体壮，想要扛着一根几十斤重，又长又大的狼筅冲锋追击敌人，实在太不现实。因此，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倭寇主动冲上来，被我军的鸳鸯阵消灭、击溃。 倭寇逃跑，明军的鸳鸯阵在后面追击敌人，却是怎么也追不上。 经过几次追击之后，倭寇很快就发现了鸳鸯阵的短板，倭寇不往前靠了，不和戚继光的军队短兵相接打近战了。倭寇在远处射箭。 嗖嗖嗖，箭似飞蝗！盾牌手高举盾牌挡箭。挡住他们自己没问题，后面的狼筅手、长枪手却遮挡不住。狼筅手、长枪手有人中箭了。 “弓箭队，射箭！弓弩队，发射！火铳队，放！” 戚继光不断指挥麾下各兵种开火战斗。明军到底是正规军，弓箭、弩箭、火铳，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要优于一盘散沙状态的倭寇。 不断的杀散一支又一支倭寇，陈子銮率军杀出龙山所，和戚继光前后夹击，把倭寇杀得大败！倭寇们争先恐后逃上海船，驾船逃离。戚继光那两艘船留在台州港口，没开过来。 眼睁睁看着倭寇坐船逃走，却没办法追击。 他正看着倭寇逃走遗憾的时候，俞大猷的部队杀过来了。谭纶也率部杀到了。 “继光，你这里的倭寇呢？”谭纶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问戚继光。这里分明刚进行过一场恶战，留下的尸体却并不多，倭寇也不见踪影。难怪谭纶会奇怪。 “倭寇坐船逃走了。”说这话的时候，戚继光有些气馁。还是考虑不周，早想到这一点，就应该把台州码头那两条船开过来了。“谭大人、俞总督，你们那两路战绩如何？” “戚将军，我们两路兵马在宁波城外遭遇了上千倭寇。官兵们舍死忘生，杀败了敌人。倭寇逃走，我和谭大人率领所部军队一路追击至此。” 我说倭寇怎么打完一波又一波，原来是被你们俩赶过来的！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陈子銮领着龙山千户所的部队也到了。四支部队在镇江大会师。此战打退了倭寇的进攻，把几千号倭寇赶进了大海，应该算是镇江大捷吧？ 戚继光觉得鸳鸯阵首战获胜，已经很不错了。回去继续操练，多练练各兵种之间的配合，下一次和倭寇再打，肯定比这次更强。 “我在乍浦的码头上倒是有几艘船，只是不知道倭寇逃往何方？就算是把船调过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追。”俞大猷这两句话，让几个人心里的遗憾更深了。 “戚将军，将军！” 戚继光回头一看，只见黄老七慌里慌张跑过来了。“我见到一个以前的熟人。” 戚继光、俞大猷、谭纶、陈子銮都看着他，黄老七顿时傻了眼。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乘坐渔船之争 “你看见谁了？”戚继光盯着黄老七问。 “额，是洪东冈。外号叫小五。”黄老七干巴巴说出个名字。 “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黄老七停顿了一下，“小五是个小头目。以前他和我曾经在一条船上待过。” 几个人都不说话，看着黄老七，听他继续往下讲。 “刚才我见几名弟兄捉住个倭寇，我认出是洪东冈，就过去问了他几句话。据小五说，他们是从舟山岛过来的，领队的大将军是麻叶。” “洪东冈他人呢？” “他跑了。” “什么？跑了？你把他放跑了？”戚继光俩眼一瞪，就想发火。 “不是我！”黄老七惊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两步，“真不是我，将军。我问了他几句话就走了。等我转一圈，又想起一件事还想回去再问他的时候，那小子已经趁看守不防备，逃走了！” “不是你支开看守士兵，私自放了他？”戚继光的眼睛像两把利剑一样，直刺黄侃。 “不是！我敢对妈祖发誓，我绝对没有放走洪东冈。若是我放了他，不得好死，死无全尸！”死无全尸，已经算是最毒的毒誓了。 就在这时候，有当兵的来报告，胡宗宪来了。胡宗宪虽然没有亲临第一线，却一直在后方指挥调度军队。听说倭寇坐船逃了，他立马带着亲兵卫队赶到前线查看战果。 戚继光、俞大猷、谭纶、陈子銮等人赶紧迎接。接着胡宗宪刚说了没几句话，浙江巡抚阮鄂也来了。一帮人又过去迎接、相互见礼。 打了胜仗，几位军方大员相聚一堂，一个个喜气洋洋。阮鄂正说到要上报朝廷，给本次参展的所有官兵请功，俞大猷在旁边插了句嘴，“可惜没有战船，要是能够追到舟山，全歼了倭寇，那才叫做全胜！” “倭寇在舟山？”阮鄂惊讶的问。 俞大猷点点头，用手一指黄老七，他说的，这次的倭寇是从舟山过来的。 “哦？你知道？你从何而知？”阮鄂又问黄老七。 黄老七不敢说话，看向戚继光。戚继光无奈，向阮鄂介绍，他叫黄侃，外号黄老七。以前也是倭寇，现在改邪归正，在我手下当一名副总旗。 接着黄老七把他怎么认出了洪东冈，从洪东冈口中知道倭寇来自舟山的经过讲了一遍。阮鄂自然问起了洪东冈。黄老七苦着脸说洪东冈跑了。 不光是阮鄂惊讶，当时没在场的胡宗宪也是一脸的惊讶。没有人证，你这不是口说无凭吗？万一我们去了舟山，倭寇没在那儿。你来一句洪东冈说瞎话，我们不是兴师动众白跑了一趟吗？ “船不是问题！”就在众人已经准备把这件事放过去的时候，阮鄂突然开口，又让众人吃了一惊。“据我所知，沿海各港口都有渔船。乍浦本地就有上百艘。台州也有。陈指挥，镇海难道没有渔船吗？” 陈子銮赶紧说有。镇海的港口也有上百艘渔船。 “这不就得了嘛。渡海作战没有问题！胡督帅、俞总督、继光，各位，倭寇战败逃走，必定犹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我军只要有船能够追上去，歼灭此股倭寇，犹如犁庭扫穴一般！” 坐着渔船出海追击倭寇？戚继光心中一紧，急忙开口劝阻，“巡抚大人，且慢！” “哦？继光有话请讲。你我之间，不必客气。”阮鄂对戚继光打断他说话，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样子。 “巡抚大人，”戚继光拱手行礼，“我们可都是陆军呀。陆军做渔船出海追敌，风险极大。万一若是遇到风浪，我军官兵可是毫无应对之法。” “哈哈，我还当继光有什么事呢。原来你考虑这个呀。你难道忘了，你们几位麾下官兵，绝大多数都是本地人。浙江、南直隶的人，有几个不会水的？” “你说起风浪，南方多风雨，狂风暴雨哪一年少了？继光不必担心，我们只是坐船到舟山，并不是和倭寇进行水战。我们的渔船是不大，倭寇的船就大了吗？” “胡督帅、俞总督、陈指挥、谭知府，你们说我讲的在理吗？” 阮鄂这么说，谁会说他讲的没理？没理也得说有理，要不然，就是不给他这位浙江巡抚面子了。众人纷纷说他讲的对，就是这么回事！ 俞大猷更是拍着胸脯表示，他的部队愿意作为全军先锋，率先上船、率先到达舟山、率先向倭寇发起攻击，给友军部队扫除障碍！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戚继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针对戚继光的！ 戚继光还没说话，胡宗宪先听不下去了，“俞总督，在场的都是大明朝的忠臣良将。你的爱国之心我们都看见了，但我们这些人的忠君报国之情，也并不比俞总督差！” 阮鄂一听胡宗宪的话头子不对，赶紧打圆场，“哈哈哈哈，对对对，各位都是我朝的忠臣良将！此次痛歼倭寇，全指各位。劳烦诸位同心协力，共破倭寇，佑我大明江山万年！” 得，阮鄂这么一说，俞大猷和戚继光之间刚才的尴尬是没了，但做渔船去舟山追杀倭寇却是定下来了。戚继光这时候要是再反对，那就是和在场的所有人对着来了。 算了吧。坐船去舟山，就按你们说的办。也许，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呢。戚继光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征集渔船的事情简单，有阮鄂、胡宗宪、俞大猷这三位浙江的军政高官在，征调渔船就是一句话的事。哪个港口、哪个县镇敢不给？ 只是时间问题，得等。来时肯定会来。戚继光利用等待的时间，和麾下所有军官开会，要求他们一旦上了船，一定要随刻小心！坐船不比在陆地，船在海上，什么意外情况都可能会发生！ 你们要随时做好应变的心里准备。不管怎么说，官兵们平安上岸是第一重要的。其他都次要。会水的，要多照顾不会水的。 渔船上的渔夫，也有应对风浪的经验，希望一切平安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倭寇船开炮 这一次坐船出海，和上次乘船返回台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 上次回台州，是几个人逃离虎口，是一种冲出牢笼、奔向自由的感觉。这一次，亲率大军去追杀倭寇，按说应该踌躇满志、壮怀激烈。然而，戚继光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乎这次领兵出征，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只是心里的一种感应，戚继光没和任何人提起。在面对手下官兵的时候，他还得尽量表现得信心十足，让官兵们觉得这次跨海东征，是必胜之局。从而士气高涨、信心满满。 “将军，海上风大，您还是道船舱里坐一会儿吧。”陈小英轻声提醒他。 戚继光摇摇头。他现在哪坐的住？站在甲板上，吹吹海风、看着起伏的波涛，心情还能舒畅一些。 见戚继光没有回船舱的意思，陈小英也站在旁边陪着他。 茫茫大海一望无际，只有天边偶尔飞过一只海鸟，海中鱼儿时而跃到水面上，好奇的看着漂浮在海面上的这些巨物。 上百艘以船组成的船队，迎着太阳，浩浩荡荡、乘风破浪。 晴朗的天空中仿佛打雷一样，轰隆一声巨响。紧跟着传来惊呼声，“不好了，倭寇的船队打过来了！” 倭寇船队？戚继光转身四顾。仿佛为了证明刚才的喊声不假，雷声接连响起，“咚！咚！轰隆隆——”是炮声！ 戚继光手头连望远镜都没有，只有用眼力去看。好在他眼睛不错，既没有近视眼、也没有散光青光眼等眼疾缠身。双眼裸视都在一点五以上。 远处，有一支船队正扬着帆，正对着戚继光船队驶过来。因为离得远，看不清船帆上的旗号，不知道是什么旗子。戚继光只能看见来船的大小，和这边大型的渔船差不多。 忽然，跑在前面那条船闪起一团亮光，紧跟着就是一声巨响。海面上泛起一朵巨大的浪花。那是来船在开炮！ 明军部队也有炮。但是在渔船上，能开炮吗？不说能不能打中敌人，渔船上开炮，会不会先把自己的渔船给炸沉了？要知道，渔船不是战船，火炮也没有固定。一旦开炮，光是后坐力，就能把甲板砸个洞！ “准备弓弩！”戚继光扯着嗓子喊开了。“通知各船，快速驶离！我们走！快走！不要和敌船交战，快走——！” 戚继光渔船上的官兵们迅速拿出弓弩，做好了应战的准备。渔夫驾驶着船只，快速驶开。尽量远离倭寇的战船。 弓弩的射程，没法和大炮相比。倭寇的炮弹能打过来，明军这边，不管弓箭还是弩箭，都够不着人家。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快跑！戚继光的命令迅速传出去，一艘船挨着一艘船，很快就传遍了所有明军渔船队。 阮鄂、胡宗宪、俞大猷全都傻了眼。他们谁也没料到，倭寇竟敢开着战船攻击大明官军乘坐的船队。 其实这也不奇怪，当初倭寇仅凭着一百多个人，都敢一路纵横几百里，去攻打城高墙厚的南京城。连续多少年持续骚扰大明沿海城镇，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 迎战，肯定是不行。渔船再多，也没法和战船比。更何况明军根本就没做打海战的准备。渔船上既没有炮、也没有投石机、床弩等等大型远程攻击武器。 就算靠近了，明军这些官兵们恐怕也不知道接舷战应该怎么打。 还是跑吧！船老大们驾驶着渔船，拼命逃窜。在江南沿海的渔民出海打渔，经常能够遇见海盗或者倭寇。高超的驾驶技术，就是他们能够活命的本钱。 因此，渔船上的船老大基本上每个人都是驾船的高手。水平低、技术差的，早就被倭寇或者海盗们给淘汰了。剩下的都是精英。 不过纵然是精英，也免不了有被倭寇追上、或者被海盗船炮弹打中的。不管被打中，还是被追上，结局都一样，全都是船毁人亡，葬身大海！ “老师傅，这里离舟山岛还有多远？”戚继光问掌舵的渔夫。 “还得大半天。”渔夫眯着眼睛，看着倭寇船队的方向，“将军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倭寇追不上咱们。就这个距离，他追一个月也追不上。我老汉就有这个把握！你坐了我的船，我保证把你送上岸！” 看样子我还坐对船了。戚继光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他也有心情和船夫聊几句了。 “老师傅贵姓呀？” “老汉姓赵，家里行三，将军叫我赵老三就行。可别叫老师傅了。您叫老师傅，那可是折我的寿呀。” “哈哈哈哈，赵老三！你家里几口人？” “三口。原来是五口人，两个女儿大了，都嫁了人。有个老伴还有一个儿子。渔民的儿子还是渔民，我儿子也在船上打鱼。” “哦？你儿子也在这条船上吗？” “那倒没有，那小子去年就单干了。”赵老三挺能聊，和戚继光说起话来滔滔不绝，聊完儿子又聊他自己，讲当年他曾经打到过一条渔船那么大的大黄鱼。 当时他还在别人的船上干活。因为打到了那条大黄鱼，他买了船、又娶了媳妇，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戚继光听赵老三像讲故事一样讲年轻时候的英雄事迹，听的津津有味。要不是一直缀在后面，像狼群一样的倭寇船队始终跟着，时不时地开炮。戚继光觉得海上的生活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倭寇船！”船上人又惊呼起来。戚继光跑到另一边船舷上一看，坏了！有几艘倭寇船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右舷外。离戚继光的坐船大约也就是二三里！ 倭寇船挂着满帆，飞一样的冲过来了！头船又高又大，估计比戚继光坐的这艘大号渔船还要大一号！ “弓弩准备！”戚继光高声下达了战斗命令。 船上的官兵只要有弓弩的，全都把家伙拿到了手里。弓上弦、弩上弦，就等着倭寇船进入射程了！ 赵老三也不笑了，脸色变得异常严峻。古铜色的脸上挂着几颗也不知道是水珠还是汗珠的晶莹水滴。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登陆舟山 “轰隆！”倭寇船开炮了。炮弹落在海水中，腾起了冲天水柱！本来就不平静的海面上，立刻起了大浪。渔船上下起伏着，仿佛随时都会翻倒！ 戚继光身体随着船身左摇右晃，眼看就要重心不稳，他赶紧伸手抓着桅杆。身后一声惊叫，原来是陈小英站不住了，摇晃着要摔倒。戚继光伸手拉住，把人拽过来。 陈小英没抓栏杆，她一把抱住了戚继光的腰，紧紧的贴在戚继光身上。 桅杆吱呀吱呀的响着，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白帆被风吹得溜圆，带着渔船飞快的在惊涛骇浪中穿梭。 “抓稳扶好，小心了！”船夫赵老三的声音断断续续。戚继光一抬头，就见如山一般的巨浪迎面砸过来！把眼睛一闭，海水从头浇到脚。本以为要翻船了，哪知道渔船从滔天的大浪中穿过来了。 虽然浑身上下都被海水浸透了，却又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升起。这么大的海浪都不能摧毁一条渔船，我还怕什么倭寇猖狂？ 从出海之前，一直存在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必胜信念！小小倭寇算个几呀，我收拾他们，是势在必得！ 终于冲出了巨浪区、也把倭寇船甩的找不着了。戚继光终于稳下了心神，他这才注意到陈小英还抱着他。他的一只手也搂着人家的肩膀，俩人都被海水淋成了落汤鸡。 虽然他挺喜欢抱着这女孩的感觉，但这是在船上，周围都是明军明将，让官兵们看见了影响不好。 戚继光轻轻拍了拍女孩，“小英，我们冲出来了。你松开手吧。” 陈小英一听，赶紧把手松开。她浑身上下也都湿透了，松开戚继光，双臂抱胸，低着头，再不离开戚继光半步。 好在刚才那一阵大浪，几乎把船上所有人都洗了一遍，每个人都是这样子，谁也不用去笑话谁。 海平线上先是出现一个黑点，逐渐变成一条黑线，最后变成陆地。赵老三说，那就是舟山岛的岑港。 渔船乘着风，驶向了舟山岛。身后又出现了一艘船、两艘船，越来越多的船出现在后方，这都是己方船队的渔船。戚继光心情更好了。 之前他还以为只有自己一条船逃出来了，现在一看还有这么多战友，实力尚存。就是到了舟山岛遇见倭寇，也仍有一战之力！ 船队在岑港靠了岸。双脚踩上陆地的一刹那，那种充实感，根本就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尤其是之前经历过狂涛巨浪、险些翻船的人，对这一刻的体会更深。 官兵们无不激动。有的人仰天大叫、有的直接躺到地下、还有的又蹦又跳，兴奋地不知所以。港口上的老百姓吃惊地看着这些大明官军的奇怪举动，没人敢往跟前靠近。 戚继光一见，赶紧传令，整队集合！过了好一会儿，将士们才排成队列。后面的船陆续靠岸，戚继光就带着他的队伍在原地等着。 杨文带着一帮人下船跑过来了，小四儿也带人跑过来了。朱珏、吴惟忠、徐文长，等麾下将领绝大多数都脱险了。众人再见面，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别一直在港口待着了，我们到岛内去看一看吧。戚继光率领船队出海，就是为了追击倭寇。他有些担心倭寇会不会已经占领了舟山岛？ 不提前探听明白，万一后续大部队上岸的时候，埋伏的倭寇突然发动攻击，那可是要出大事情的。倭寇船上就有炮，在岸上修一些炮台、放一些大炮并不奇怪。 戚继光让黄侃带路，进岛内探索。黄老七做海盗的时候，没少来舟山岛，对岛内的地形、居民分布比戚继光熟悉的多。 船队靠岸的岑港，是一个难得的优良海港。从岑港往岛的内部去，就全是山。山虽不高，却地形险要。所幸，险要的山头并没有被倭寇占领，戚继光爬到山上，除了岛上的老百姓，并没有见到倭寇。 戚继光问岛上的居民，你们最近见过倭寇吗？居民说，以前见过，最近没见过。有几个月倭寇都没上岛了。 几个月都没上岛了？戚继光感觉有些奇怪。他是收到消息，倭寇从舟山出发，宁波、台州等地。怎么问岛上居民，却说倭寇几个月没登岛了？ 到底是哪边在说谎？这个岛上居民说瞎话？还是黄老七和洪东冈两个人说假话？ “黄老七？这是怎么回事？”戚继光扭头问黄侃。 黄侃脸一白，过去一把揪住岛民的脖领子，“倭寇真没来岛上吗？你要是敢骗我们，老子杀光你全家！” 那人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摇头，保证没有撒谎骗人。 “黄老七，你为难人家干什么？放开他。我们再多问几家，如果确定倭寇没来舟山，这也是一件好事。最起码，岛上的老百姓没受祸害。我们走吧。” 众人继续往岛内去。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座山下。黄老七介绍这里叫做蚂蟥山，山间溪水里面有蚂蟥。不过这溪水倒是清甜可口。黄老七做海盗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 当兵的到小溪中去取水，还真就发现蚂蟥了。戚继光尝了尝溪水，凉凉甜甜的，比内地好多井水的味道都好。 为了让当兵的知道军队要爱护百姓，要军民一家亲。戚继光派了几个小队长带着士兵去找岛民借锅、借油盐酱醋。 一个带着锅碗瓢盆等做饭家伙的船，沉了；再一个，戚继光也想通过这一次，让当兵的懂得怎么样和老百姓打交道。 他嘱咐几个小队长，和老百姓讲话一定要和气，拿人家的东西一定要给钱。借锅给锅钱、借油盐酱醋给油盐酱醋的钱。谁要是不给钱，就拿百姓的物品，我可不答应！ 小队长们当着面答应了，带着人出发了。戚继光也没闲着，他让剩下的官兵寻找可以用作临时宿营的地方。方便休息、方便做饭、还得方便警戒。 地方刚找到，有当兵的飞奔过来报告，派去借东西的弟兄和别人打起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徐文长负伤 这帮混蛋！戚继光骂了一声，带着队伍急匆匆赶奔出事地点。还没到地方，从远处就看见那边动起手了。叮当叮当的兵器撞击声，人的怒吼声。 “加快速度！”戚继光催促部队，快速前进。 对面跑过来一群人，丢盔弃甲、狼狈不堪。离得近看清楚了，原来是派去借锅碗瓢盆的那些人。“倭寇！后面倭寇追过来了，弟兄们快来接应！”跑在前面的小队长大声喊着。 “排成战斗队形！鸳鸯阵，准备迎敌！”戚继光一听说来了倭寇，立刻召唤鸳鸯阵。 当兵的迅速排成一支支鸳鸯阵作战小分队。按照早就演练好的队形，组成了进攻阵型。把自家败兵让过去，后面的倭寇就追上来了。 “弓手队，射箭！弩手队，发射！”嘭！嘭！两阵箭雨飞向敌人。倭寇立马倒下一片，剩下的悍不畏死的冲上来，正撞上全副武装的鸳鸯阵。 两支鸳鸯阵，一左一右打头阵。朱珏在左翼、杨文在右翼，两个人各自率领一个鸳鸯小队冲在队伍最前方。双方刚一接触，倭寇就吃了大亏。好几个凶悍的倭寇被狼铣扫倒，又被长枪手刺成了漏勺。 尤其是鸳鸯小队前方的刀盾手，过去把倭寇的脑袋给割了！在手上拿着，打算战后算军功。倭寇们不是对手，吓得发出一阵惊叫，转身就跑！ 戚继光率部随后追赶。还是因为狼铣手，拖慢了整个队伍的追击速度。倭寇迅速逃得没影了。 “追！舟山是座岛，倭寇没地方跑的！追上去，消灭他们！”戚继光一点儿都不打算放过这些倭寇，他要继续追杀，把倭寇统统杀死在舟山岛上，让他们去不了大陆。这叫御敌于本土之外！ 穷途末路的倭寇逃进民宅，和本地老百姓混在了一起。想要把倭寇甄别出来，就比较困难了。戚继光的命令是不能扰民。不扰民的话，怎么查出混进去的倭寇？ 把村民都叫出来，挨个儿询问身份。又派一些人进入民宅搜查。在搜查的过程中，躲在暗处的倭寇忽然跳出来偷袭，导致搜查的官兵出现了伤亡。 岛民们还不配合，连一个主动揭发倭寇的都没有。还是黄老七认出来了两个，要不然，戚继光都得遭到倭寇的偷袭。 这仗打的憋屈！当兵的人人都带着一肚子气。明明打赢了，却还是处处被动。随时都可能被混进老百姓里的倭寇给偷袭了！ 戚继光也没办法，他只有提醒官兵们谨慎小心。 一转头，突然看见黄老七了。这家伙以前也是倭寇，他肯定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办。戚继光招招手，“黄老七。” 黄老七赶紧跑过来，阿谀地笑着，“将军，你找我？” “黄老七，这种情况怎么办？怎么样才能分辨出谁是岛民哪个是倭寇？” “这，将军，这不好分辨呀。” 戚继光一瞪眼，“怎么？你也没办法分辨吗？” “不是不是，将军您别急。”黄老七吓得赶紧摆手，“我有一个办法，只要您松松口，别管这些岛民的死活，全部交给弟兄们去办。他们肯定能把倭寇找出来干掉。” “胡说！”戚继光刚才是装的，现在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你的意思是不管百姓还是倭寇，统统杀掉？那我成什么人了？杀人魔王吗？” “我抗击倭寇，是为了保护老百姓。我若是烂杀，不管百姓的死活，我抗倭何用？”这种不顾一切的滥杀，戚继光绝对不能答应的。 “黄老七，你去给我找。找不出来倭寇，我要你的命！” “啊？将军饶命！我现在就去找！”黄老七带着几个人跑过去，从百姓当中排查倭寇。 “嗖！嗖！”突然飞来几支箭。戚继光差点儿被射中，徐文长的胳膊上中了一箭，两个当兵的当场中箭身亡，一个总旗也受了伤。 “不好，倭寇躲在暗处放暗箭，快跑——”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当兵的转身就跑。 “喂，别跑！都给我站住！”戚继光根本喊不住。当兵的几乎全都在跑。没跑的，大概只有他身边极少数的几个人。 黄老七、陈小英、俩护卫，再加上一个戚继光。关键是暗处的箭还在往这边射。戚继光没办法，只好带着几个人去追赶队伍。 追出去三四里，看见路边坐着几个人。其中就有徐文长。徐文长胳膊上中了一支箭，箭还在上面插着呢。“文长，你跑什么？” 戚继光没好气的看着徐文长。没想到他这位智囊竟然会率先逃走。 徐文长苦笑着解释，他没想跑。是手下几名卫士硬拉着他跑的。“弟兄们也是一片好心，继光不要怪罪他们。要责罚的话，你就责罚我吧。” 戚继光当然不能责怪徐文长。说人家徐文长逃走，他不是也跑了吗。 戚继光一跺脚，过来查看徐文长的伤势。箭扎进去的不算太深，但是也不敢硬往外拔。这箭万一有倒刺的话，拔箭就要徐文长半条命了。 想把箭杆割断吧，这根箭杆还挺结实。费了好大功夫才把箭给整断，只留下箭头还在肉里面。取箭头的工作，就得交给军医了。 “文长，你坐下歇会儿，我想办法找副担架过来。” 徐文长赶紧拦住他，“继光，用什么担架呢？我又不是残疾人。不过是胳膊扎了一支箭而已。我两条腿可没事，走路肯定不会掉队。” 休息了一会儿，继续赶路。徐文长坚持不坐担架，戚继光就陪着他，边走边聊。聊这次出海追击倭寇的得失，以及怎么样才能尽快清除舟山岛上的倭寇。 终于追上自己的队伍了。前面有个不大的村子，几个当兵的在村口闲逛。村子里也有当兵的在来回走动。 也许前面这些人里有军医，徐文长胳膊上的断箭就能取出来了。 走到近处，戚继光突然觉得这些当兵的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一个个躲躲闪闪的。要说一个眼神躲闪可以理解，几个人都不敢正眼看他，这里面肯定有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戚继光平乱 “将军。”一个军官带着几个士兵跑过来参见。这是吴惟忠，职务是总旗。 “吴总旗，这里都是你的兵吗？”戚继光看见吴惟忠，多少放心了些。对吴惟忠的人品，他还是比较相信的。 “也不全是。”吴惟忠眼神也是有些躲闪。“还有杨总旗、周把总的麾下、刘千户的一部分人。” 队伍番号很多，应该是逃走的时候跑乱了。戚继光脸往下一沉，“吴惟忠，出什么事了？你给我说实话！” “这，将军。”吴惟忠有些为难。见戚继光脸上露出了怒容，他赶紧拱手行礼，压低了声音汇报，“将军，是刘千户和周把总的人干的。卑职劝了，但一是我职位低，人微言轻；二是刘千户、周把总人多势众。” “他们干什么了？”戚继光心知不妙，追问吴惟忠。 还能干什么？劫掠村庄、屠杀村民以充军功、侮辱妇女。这些历代贼兵曾经做过的事情，刘千户、周把总是一样没少干。 吴惟忠知道这样做违犯了军法，戚继光肯定不能容忍。他也劝了，人家不听他有什么办法？比官他没人家大，比人没人家多。说得多了，人家一翻脸，他先倒霉！ “竟有这种事情？前面带路，我去看看！” “将军且慢！”吴惟忠拦住戚继光，“将军，您只带这些人，恐怕并不能执行军法呀。” 吴惟忠没有多说，但意思已经讲的很明白了。戚继光带来的人太少了！你就带这么点儿人进去执行军法，抓捕刘千户、周把总。万一那俩急眼了暴力抗法，您可是镇压不住！ 吴惟忠说的话，戚继光明白。但他仍然不能忍受老百姓遭自己人的屠杀抢劫和侮辱。他要不在这儿，鞭长莫及管不了。如今他就在现场，哪能看着人残害百姓而不去制止？ 这时候，什么刘千户、周把总，已经不再是明军，而是贼兵，是和倭寇一样的贼兵！贼兵虽然势重，戚继光怡然不惧！ “吴惟忠，带上你的人，随我前去抓捕罪犯，解救百姓！你可愿意？”戚继光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吴惟忠。 “卑职誓死追随戚将军！”说完，吴惟忠转身高高举起手臂，集合部队！附近当兵的迅速跑到他身边集合，大概也就是二十几个人。 戚继光带过来的也有二三十人，两伙儿人加一块儿，五十多。狼铣一根也没了，只有刀盾手、长抢手、弓弩手，排成五个小队。戚继光这是准备打仗了。 吴惟忠在前面领着路刚一进村子，迎面正过来一群当兵的。一看见这边杀气腾腾的战斗小队，这帮人当时就愣住了。 吴惟忠反应快，稍微一愣神，立刻高喊：“戚将军到！列队！快列队！” 当兵的从惊讶中回过神，马上站队。看见长官视察要列队，这是军队常识。当兵的干这些熟门熟路。哗啦，几分钟队列站好了。 戚继光暗赞吴惟忠脑子好使。他大步走到队伍前面，面容严肃地告诉列队士兵，你们站队速度很快，表现不错。现在我要在这个村子检查军容军纪，你们被征用为临时执法队，跟着我的人一起行动！ 当兵的一听，临时执法队？这名字威风呀。士兵们的胸脯立刻挺起来了，不用戚继光吩咐，自动在吴惟忠的队伍后面排成了战斗队形。这伙人又有三四十。 继续走，路上不断的遇见零散部队，只要是没让逮住干坏事的，戚继光一律现场收编。发现正在犯罪的，不管是抢劫杀人还是耍流氓的，一律拿下！ 有反抗的，当场格杀，毫不容情！ 还有人举报。戚继光收编一伙儿十来个士兵时候，里面的小旗举报，周把总正在前面那户人家糟蹋妇女！那家的大人小孩都让他杀了。 这个畜生！戚继光怒冲冲带着人，冲击院子就把周把总以及他几个手下给堵住了。周把总连衣服都没来及穿，光着身子被拖到了院子里。 过了一会儿，几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哭哭啼啼在戚继光面前跪下了。 “戚将军！戚将军，我错了。求将军饶命呀！末将再也不敢了！”周把总也顾不得光着难堪，不住口的向戚继光求饶。 “禀告将军，这院子里一共发现五具死尸，其中有两个幼儿。”有军官来报告。 “周把总，”戚继光满腔怒火的盯着眼前这裸男，“你杀害这一家人的时候，他们求饶，你放过了吗？你糟蹋女人的时候，她们求饶，你放过了吗？现在让我饶你？嘿嘿，自作孽不可活！” “吴惟忠，把这几个罪犯斩了！” “属下遵命！”吴惟忠大声答应了，亲自上手，把周把总几个人摁到墙根，一刀一个砍了脑袋！这是真杀人呀。死尸栽倒、人头滚落、鲜血流一地。 那几个被侮辱的妇女，吓得也不敢哭了。跪到那儿只剩下发抖，有俩都让吓尿裤子了。 戚继光还得安慰她们，不要害怕，我已经给你们报仇了。家里受了损失，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给一定赔偿。肯定让你们有钱吃饭，能够生活下去。 杀了周把总，还有一个刘千户。有当兵的报告，刘千户正在村东头的大户朱百万家。只有在朱百万家里干什么，还用问吗，肯定和周把总一样。杀人、抢钱、糟蹋女人。 这些乱兵的头子就是周把总和刘千户。周把总已经杀过了，还剩一个刘千户。只要把这小子再干掉，乱兵群龙无首，这场平乱就算成功了一大半。 戚继光心里是这样想，但事情哪有这么顺利？刚到村东头，才看见朱百万家的院门，就见从院子里头呼噜呼噜冲出来一大群当兵的。估计得有六七十，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枪弓弩！ 这些当兵的虽然看上去凶巴巴的，但就看着乱糟糟的样子，真要打起来也是一群乌合之众！戚继光带的人虽然也不多，他却有把握一次攻击，就把对面这伙人击溃了。 “戚将军！”刘千户躲在人群当中说话了，“你何必把事情做绝呢？须知，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拒收小妾 “日后好相见？嘿嘿，刘千户，咱们日后恐怕没有再相见那一天了。今天你接连违犯了军规国法！戚某奉朝廷之名抗击倭寇保护沿海黎民。你身为朝廷军官，却如倭寇一般残害百姓，本将军岂能饶你？弓弩手！” “等一下！”人群当中窜出来一位，手持长枪。“戚将军，杨某虽然违犯了一些军规国法，但之前我曾经一人杀死过六名倭寇，我立过大功！杨某情愿辞去总旗职位，将功折罪，做一名士兵！请戚将军允许。” “辞去职位？”戚继光微微点头，“好吧，你放下武器过来。让士卒把你绑起来，等我拿住刘千户，结束了这里的事情之后，再行处置。” “戚将军，你莫要哄骗我。你若饶恕，现在就当着这么多兄弟们的面说一声，杨某立刻协助你抓捕刘千户！” “姓杨的，你说什么？你这个该死的反骨仔，敢背叛我？”刘千户气的大骂起来。 戚继光却绝不能吐这个口。不管任何人都有底线，戚继光的底线就是不能残害老百姓。并且他和这个赵总旗不熟，不了解这个人的人品。 你杀人抢劫糟蹋妇女，想要主动降级、帮着抓刘千户，就免罪？怎么可能呢？你要是犯的罪比较轻，只抢了一些东西，没糟蹋妇女、没杀人。我就是把你绑起来，查清楚之后也能再把你放了。 至于说这杨总旗曾经杀死过六个倭寇，立的有军功。功劳就是免死金牌吗？要真是那样，明朝那么多开国功臣都不会死了。当年蓝玉那么大的功劳，犯法不是照样死？你的功劳再大，还能大过蓝玉吗？ 那边杨总旗和刘千户还在对骂。戚继光已经举起了右手，“我最后警告，放下武器，跪倒认罪！凡现在投降者，可以按照自首从宽处置。如果顽抗，自寻死路！” 杨总旗猛地一回头，“戚将军，能否答应杨某将功赎罪？” “你只有一条路，弃械投降！准备——！” 杨总旗前看后看，最后这小子也不知道哪个筋搭错了，疯狂大叫着：“这都是你们逼我的——”然后舞动长枪，飞一样扑向了戚继光。 与此同时，戚继光举着的右手也落下来了，嘴里喊了一声：“放箭！”嘭的一声，乱箭齐发。杨总旗在距离最前方刀盾手还有不足十米的时候，连中几箭。一头栽倒，蹬蹬腿，一命呜呼。 刘千户手下这些当兵的顿时大乱。就像戚继光在开打之前设想的那样，除了死的伤的，剩下的发出一阵惊恐地叫喊，四散奔逃。 戚继光一挥手，上！一支支作战小队迅速冲上前，追缴残敌。戚继光在众人簇拥下，走进了朱百万家的院子。 这家的情况多少比上一家要强，人死的不多。朱百万的俩孩子被杀了，朱百万本人以及他的一帮妻妾都活着。当然，女人免不了被糟蹋。 见着戚继光，朱百万哭得稀里哗啦。他就这俩儿子，都死了，他要绝后了！那都是刘千户为了逼他拿出更多的钱，才下的狠手。 朱百万哭着说，我已经把家里能拿的所有钱，都给了他，他还是没放过我的俩儿子。将军，您一定要给我报仇雪恨！ 人家是受害者，戚继光好言安慰：你放心，罪犯肯定跑不掉。犯了法，他就要接受惩罚。 朱百万带着戚继光在家里前后都参观了一遍。一边参观一边述说委屈，您看看，刘千户那些人把我这好好的家，都给糟践成什么样子了？ 我没别的要求，只请求处死罪犯刘千户！最好杀他的时候能让我在场看着。将军您要是能打赢，我把家里这几个小妾全都送给你！ 戚继光本来还挺同情他的，一听这话当时就把脸拉下来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小妾送给我？让刘千户糟蹋完了，你嫌弃，送给我？ 本来他还打算杀刘千户的时候，让朱百万在现场看着。让这倒霉的大地主出出心头气。现在听了这话，你还是别看了吧。刘千户怎么说也是明军的中层军官。想看他被杀？你还不够资格！ 从外面又来了一队人马，是杨文和朱珏带着几十号人过来了。俩人一来，正遇上逃走的刘千户。杨文、朱珏顺手就把这倒霉孩子给逮住了。 戚继光一看见这二位大喜，刚想打招呼，问问俩人是怎么找过来的，杨文就让人把刘千户给推过来了。 “将军，我听说这小子是叛乱头子。我和朱珏把他抓来了，你看怎么处理吧。” “哈哈，二位一来就立功。这刘千户严重违反军规国法，杀人抢劫侮辱妇女。我得把他带回南京，交给三法司严加审讯！” “戚将军！”朱百万听见了，赶紧过来提醒，“咱俩刚才不是说好了吗，你现场杀死刘千户，允许我旁观。我把四房小妾都给你。” “住嘴！”戚继光立刻就恼了，“刘千户既违犯了国法又违反了军规，必须交给有关部门审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就算他有罪，也需要官府判了才算。戚继光岂能私自杀死千户这样的军官？” 啊？朱百万一听傻眼了。朱珏还好点儿，杨文已经在勉强憋着笑了。 戚将军家里的王夫人，凶悍似猛虎。他出来舟山一趟，敢带回去四个小妾？夫人不得和他拼命？拼命也没事，戚将军常年领兵打仗，不怕人拼命。主要是，他好像打不过夫人。 戚继光不知道杨文在想什么，要是知道，少不了踹几脚。敢这样诽谤长官，找打！ 收拢了兵将，戚继光带队伍返回岑港。胡宗宪、谭纶、俞大猷终于上了岸。不过三个人的部队损失都不小。几人相见十分欢喜，毕竟大家伙儿都活着。 说起本次乘船出海追击倭寇，胡宗宪后悔不及！几个人中，只有戚继光明确反对过乘坐渔船出海。但是其他人不听嘛。好好地一场胜利，现在成了损兵折将。胜仗变成了败仗，还差一点儿全军覆没！ “继光，我若是肯坚持听你的，哪有今日之祸？”胡宗宪看着戚继光苦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继光回家 “宗宪兄不必自责，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也怪我，我要是再坚定一些，我们也不至于此。” 俞大猷、谭纶都后悔当初没听戚继光的。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几位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发完牢骚，胡宗宪问戚继光，你上岸最早，舟山岛上你去看了没有？有没有倭寇？ 戚继光说有，但是数量不多。接着戚继光又把各别部队骚扰百姓，他收拾乱兵的事情讲了。 “各位，咱们这些沿海的卫所军素质太差。一遇到倭寇凶悍一些就很容易溃败。真倭是强悍了些，但是咱们大明军队也不至于这么差。几个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倭寇。” 戚继光还拿一百倭寇辗转几百里袭击南京城那件事举例子。倭寇一路袭扰几个省，但凡是有一个千户所战斗力足够，都能把那一百个倭寇打的渣都不剩。 舟山这地方不错，周围海岛众多，又是倭寇时常出没之处。我打算把这里作为一个基地，在此练兵！训练出一支精兵，用来对付倭寇。 “宗宪兄，你认为我的主意怎么样？”戚继光说完问胡宗宪。 胡宗宪叹了口气，“继光，我不是要扫你的兴。你说的练兵，我也试过，但收效甚微。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不过你比我强。我练不出好兵，不代表你也不行。” “宗宪兄，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什么叫我比你强？要是兄弟我哪儿做得不对，你只管当面讲出来。是我的错，我一定改！”戚继光以为胡宗宪对他有什么误会。 胡宗宪摆摆手，“没那回事！你没得罪我。论起打倭寇你就是比我强。我练不出兵，不代表你也练不出一支善战之兵。不过，愚兄我这个总督手底下也没有现成的兵。要人的话，恐怕你得去找咱们的巡抚大人了。” 胡宗宪口中的巡抚大人，指的是浙江巡抚阮锷。 要想让阮锷同意调兵，戚继光可不能光是说说就算了，他得拿出些干货来。胡宗宪提醒他，你得写个东西，交给阮巡抚。说明浙江形势的严峻、练兵的重要性。 阮锷和我不一样。你要啥，我只要有的，你开口要我就能给。阮锷的话，你得写个书面的东西能够打动他，让他觉得把兵交给你训练肯定有成效。这样他才能愿意给你兵。 戚继光筹备写一篇练兵建议，指出练兵的好处和必要性。阮锷要是不给调兵，他就拿着练兵建议进京城，找陆柄去。通过陆柄可以觐见皇帝。只要皇帝金口一开，恐怕江南的文武官员就算现招兵，也得凑一支部队交给他训练。 另外就是得有水师战船。光靠渔船，根本打不了倭寇。就像这次出海，但凡明军船队当中有几艘大型战船，也不会败的这么狼狈。 明朝会制造战船。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大战的时候，就有水师战船参战的例子。到了明成祖朱棣执政时期，更是有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的创世壮举。 郑和的舰队中大宝船长一百多米，能坐几百名官兵。船上还装的有炮！我要是有两艘那样的大宝船，什么倭寇船，在我眼里就是小舢板，随便碾压！ 听说当年的造船厂离南京也不远，抽个时间得去瞧一瞧。看看当年制造郑和宝船的工匠还有没有后人？有没有留下图纸什么的？ 练兵也是以后的事情，仗打完了，当然要回家。就算还要坐一回渔船也得回到大陆去。 返程当中，戚继光坐的还是赵老三那条船。戚继光和明军官兵是劫后余生，赵老三也是侥幸逃了活命。众人当时在一条船上，可以说同过生死、共过患难。关系自然比来时候要亲近得多。 赵老三话匣子一打开，滔滔不绝。从三皇五帝到封狼居胥，从靖康之耻到靖难之役，几乎没有他不懂的。海上，打鱼、造船，他也是无所不通。仿佛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知道。 有些讲的对、有的就是胡乱说。他胡乱讲、戚继光也胡乱听。只当是听故事。听到造船的时候，戚继光问赵老三，你会制造大海船？ 赵老三一笑，“我当然不会。我是打鱼的，我只会打鱼、会开我的渔船。不过，我认识会造船的。想当年，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我家邻居老林头，他爷爷曾经在江南造船厂做过造船老师傅。” “老老林头给大帅郑和做过一百丈的大海船！他做的海船曾经下过南洋，还受过皇帝的御封呢。” “老林头家藏的有丹书铁劵，我还亲眼见过呢。啧，戚将军你还别不信，我真见过！黑乎乎的，这么大，像块大铁瓦。上面有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命林高远一家死罪不杀三回。” 戚继光见过圣旨，哪有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那都是说书人编出来的。总之，赵老三说十句话，最少有六七句都是他临时创作的。戚继光也不拆穿。 这一回，赵老三终于带着戚继光顺利回到了大陆。上岸之后，戚继光把手头工作简单处理了一下，就马不停蹄往家赶。算算时间，王娟最近就该生了。苍天保佑她母子平安吧。 一路疾驰，回到家。王娟正挺着个大肚子在院里散步。一看见丈夫回来，赶紧迎上去。戚继光连忙扶住，“你慢点儿。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我哪有那么娇气？”王娟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带出温柔的笑意。母亲知道继光回家，急忙准备了一桌子好饭。继美两口子也回家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团圆饭。戚母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得合不拢嘴。 戚继光在家一边陪伴妻子、一边根据自己了解的，写了一篇《练兵议》，呈送给浙江巡抚阮锷。 大致的意思是，希望得到三千浙江兵，亲自加以训练。三年之后，精兵炼成，足以抗击倭寇。这样的话，比发现倭寇来袭，临时从别处调兵来战，能够省下几倍的军费。 既能够消除倭患，又能够省钱，堪称是一篇抗倭好文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国事为重 继光第一个孩子出世了。双手从接生婆手里接过襁褓中的孩子，看着那皱巴巴的脸，继光小心翼翼，生怕手一抖再把孩子摔了。母亲王氏双手合十，感谢诸天神灵保佑。 她丈夫戚景通一直到五十六岁，才先后有了继光、继美两兄弟。继光今年虚岁都三十了，戚家终于迎来了新生命。 王娟脸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没血色了。看着继光一家对孩子视若珍宝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老丈人得到消息，带着大舅哥王虎、带着礼物登门来祝贺，同时看望女儿。 到了第三天，梁阶和徐文长也来祝贺了。俩人带来一个好消息：浙江巡抚阮锷对继光写的《练兵议》十分赞赏。阮巡抚已经从各地抽调了三千浙江兵，在台州城外集结，等着戚继光去训练呢。 这可是双喜临门，继光却左右为难。 老婆刚生孩子三天，他怎么走得开？但是不走的话，人家阮巡抚大力支持，三千军队都到位了，他这个主将却在家守着老婆孩子不到岗，传出去可是好说不好听。 “继光，”老师梁阶说话了，“我和文长只是来告诉你这个消息，并没有催促你现在就去军队。我们俩吃完饭就走，先去帮你看着场子，你大可以在家多陪妻儿几天。” 徐文长也是这个意思。他俩再加上杨文，绝对可以保证那三千兵不出乱子。戚继光可以晚几天再去。 晚几天？我现在就应该在那里。没在已经是失职了，还能再晚几天？古人就曾经说过，不能以私废公。我要是连这点儿都做不到，还能带领军队取得抗倭胜利？ “劳烦二位先生稍等，继光现在就去与内子告别。” 来到内室，王娟正半躺在榻上，看着身边熟睡的婴儿。继光进来，王娟甜甜的一笑。 “孩子睡了？小娟，我有件事要和你讲。”面对着产后三天的妻子，戚继光不知道怎么开口。王娟眨眼睛看着他，戚继光话到嘴边，转一圈又咽了回去。 “你我是夫妻，有什么话你只管说。”王娟脸上的笑容逐渐没了。她意识到丈夫可能遇见了什么难题，这难题应该和自己有关。 戚继光一狠心一咬牙，既然无法两全其美，那就只有舍小家顾大家了！ 继光告诉妻子，我报上去的那份《练兵议》，阮巡抚同意了。从各地抽调三千浙江兵，已经在台州郊外集结了。梁老师和徐文长这次来，除了看你和孩子，就是来通知我这件事的。 说到这里，戚继光实在没法往下讲了。 王娟却起身笑了，“这是好事呀。夫君写的《练兵议》被巡抚大人欣赏，调派三千军队交给你训练，这是大好事！这说明我夫君能文能武本领高，连阮巡抚都赞成你。” “哦，你是担心孩子吧？小小的也有一些挂念我。不好意思说？这有什么呢。夫君既身为朝廷的副将，当然要以国事为重。为妻虽见识浅薄，也绝不会阻拦我夫为国家效劳。” “你放心去吧，不用挂念，家中一切有我。”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戚继光满心感动，伸手把王娟抱了个满怀。 夫妻二人紧紧相拥良久，王娟推开丈夫，从柜子里取出几块银子，包好了塞到继光手中。又亲自为丈夫整理衣装。最后她告诉戚继光，好好练兵，早日练成精兵，让倭寇不敢再进犯大明海疆！ “多谢夫人！”继光拱手给妻子行礼，又看了看孩子，转身昂首大步而去。 “恩师、文长，继光已经告别了母亲、妻子。咱们这就走！” 三个人离开戚家，上马赶奔台州郊外的军营。三千兵，光是帐篷都排了好大一片。将领们也都到齐了，杨文、李超、戚继美、蔡峰、朱珏、高峥、吴惟忠、陈子銮、小四儿、黄侃，等等。众将齐聚！ 李超从京城回来了，陈子銮也主动申请调到了戚继光麾下，担任千总。 戚继光把三千浙江兵分成三个大营，设千总三人。陈子銮、李超、吴惟忠，分别担任前军、中军、后军千总。 高峥担任炮兵指挥、小四儿担任侦察兵指挥、戚继美担任辎重兵指挥、杨文担任骑兵指挥。蔡峰担任军法处长。 戚继光把朱珏留在身边，做了个亲兵队长。至于黄侃，也混了一名亲兵总旗，以备戚继光随时找他查问一些事情。 将领的职务都有了着落，军队的架子就有了。有了架子、有了兵，剩下就是练兵了。戚继光就在台州城外，灵江旁修建了一个大大的练兵场，每日操演、训练。 练体能、战术动作，操练阵型。从十人的鸳鸯阵到大型军阵。铁质的狼铣也做出来了，重量比竹子做的还轻，坚固耐用。战斗中的作用，比竹狼铣一点儿也不差。 戚继光拿着样品试了试，立马定制同样款式三百支！ 火炮、火铳的改良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火炮要的是威力和精准度，火铳则要操作简单、使用方便。除了这两样，另外还有轰天雷，一种投掷型爆炸物。 戚继光还拉着船夫赵老三，到当年的南京宝船厂遗址去查看，也拜访了他认识的那个所谓邻居。那人的祖上确实曾经参与过郑和宝船的制作，却并没有留下什么宝船图纸数据之类的。 据说，所有的图纸和数据，都随着造船厂关闭而消逝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戚继光当然不甘心。这么好的国之瑰宝，说没就没了？一点儿有用的东西都没留下？这怎么可能？一次不行就再去一次。两次不行，就去三次。戚继光只要有空闲，就到南京宝船厂周围去查访。 当年的宝船厂虽然没有了，但是附近的龙江造船厂却依然存在，仍然在制造、维修各种船舶。 戚继光曾经找到龙江造船厂的厂长，要订购一批郑和下西洋那样的大宝船。龙江船长一听立马摇头，那宝船巨大，我们小小的龙江船厂没那技术，也造不出来。 你龙江造船厂造不出来，宝船厂又早就倒闭，难道我就坐不上宝船了吗？ 第一百二十章 龙江造船厂 “继光，造船之事你怎么不去找胡宗宪问一问？”这天，徐文长来汇报工作。戚继光说起想造宝船却无从下手，徐文长出了个主意。 这倒是个办法！第二天，戚继光提着礼物就去见胡宗宪。把造船的事情一讲，胡宗宪也没办法。他虽是直浙总督，却管不了造船厂。 见戚继光面带愁容，胡宗宪告诉他，你可以找赵文华。赵大人是当朝宰相严嵩的干儿子，他要说能造，就把龙江造船厂变成龙江宝船厂，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你要觉得为难，我陪你去！” 胡宗宪够意思，亲自带着戚继光去南京，求见赵文华，讲述制造大宝船的必要性。 赵文华听完直摇头，“宗宪、继光，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你们的抗倭之心我也了解。但是，造宝船却不比其他！朝廷禁海已经多少年了。” “当年三宝太监郑和七下西洋。虽然宣扬了大明天威，但也损耗了大量的国力。郑和死了之后，便开始有倭寇频繁骚扰，其中大部都是我国沿海刁民作为海盗，与倭寇勾结。” “朝廷对此实行海禁应对。这政策不是从嘉靖朝开始，而是历代皇帝均如此。” “你要制造郑和那样的大宝船，与我朝的禁海政策相违背。我是不敢答应的，我也没那个权力答应。其实对付倭寇，不一定非得用到宝船吧？” 赵文华虽然话说的婉转，但事实却是他也不敢答应！制造大宝船，和明朝禁海国策相违背。除了皇帝，没人敢开这个口子。 出了赵文华的府邸，戚继光有些气馁。胡宗宪劝他，你也不必垂头丧气，没有宝船，就不能打倭寇了吗？龙江造船厂还在那儿，你造几条小一些的船，照样能打倭寇。我看倭寇船也没有特别巨大的嘛。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宝船梦，看样子是很难实现了。戚继光只觉得遗憾。 这一天，戚继光又来到了龙江造船厂。他打算按照胡宗宪所说的，先订购一些能用的海船，只要是够打倭寇就行，小一些也能够接受。 龙江造船厂，戚继光已经来过几次了。这次来，他熟门熟路，直接去找厂长，商量买船的事项。 院子里站着几个，不像是造船厂的人。一个个眼神凶狠、神态桀骜，一看就不是善类。戚继光刚往里面进，就被这几人给拦住了。“站住，干什么的？” 戚继光看了看几个人，“我找杨厂长有事情。几位是干什么的？我怎么没见过？” “你见没见过不重要。杨厂长正在见贵客，你有事情下次再来，今天杨厂长不接待。走，赶紧走！”这就往外轰人。 戚继光想发火，又忍住了。他是来找龙江造船厂的厂长商量买船的事，没见到杨厂长的面，他不想节外生枝。 “几位，我找杨厂长，真有重要事情。麻烦几位通融一下吧。” “通融个屁，滚！”其中一个小子瞪着眼睛，张嘴就骂。 戚继光今天来，朱珏陪着他。朱珏如今是亲兵队长，有人当面骂戚继光，他哪能答应？ “住口！你们要找死吗？”朱珏伸手拽出了随身佩刀。 那几个小子面面相觑，仓啷啷一阵响，纷纷拉出刀剑，围了过来。“好小子，你敢骂人？”“哪儿来的土鳖，敢在这里嚣张？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朱珏大怒，举刀就要上前。里面忽然传出一个声音，“别动手！别动手！各位，千万不要动手！”戚继光一看，是龙江造船厂的厂长杨润凯。 “朱珏，先不要动手。杨厂长，这都是你的朋友吗？”既然杨厂长出面了，戚继光当然得拦着朱珏。毕竟对方好几个人，真动起手来，也是个麻烦事。 “不是！哎呀，戚先生，这是误会，误会呀。各位，杨某请求各位先把武器收起来。有话咱们好好说。”杨厂长知道戚继光的身份，现在他却管戚继光叫戚先生，摆明了这里面有事。 这时候，从杨厂长身后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大概三四十岁，中等身材。一对浓眉、满脸桀骜之气。女人看不出多大年纪，浓妆艳抹、披金戴玉。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 “戚兄，本人姓徐，乃是南方的商人。”浓眉男首先打招呼，还抱了抱拳。“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伴。你们还不把家伙收起来？真是胡闹！” 院子里几个人纷纷收起刀剑。人也退开了。 “我观戚先生气宇非凡，料想不是平常人。不知道戚先生作何营生？”姓徐的问戚继光。 戚继光不知道对方底细，再加上杨厂长一见面就叫他戚先生，他当然不会傻的直接报出自己的身份职位。“巧了，某也是做买卖的。请问徐先生做的是什么生意？” 姓徐的稍微一愣神，紧接着打了个哈哈，“哈哈，随便做点儿小买卖。也没有固定的，什么生意好做就做点儿。戚先生的买卖想必做得很大喽？” “也是小买卖，随便做着玩儿。勉强够养家糊口，够跟着我的弟兄们吃饱饭。挣不了大钱。”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这儿打太极，谁也不说明白话。不过俩人都明白，对面这位不简单。 杨厂长对着戚继光躬身行礼，“戚先生，今天我这里事情太多，实在不方便接待，请您千万原谅。三日之内，我一定登门赔罪。今日实在得罪了！请您原谅！” 杨厂长这是在送客，也是撵人。他知道戚继光的身份，还敢当面轰人走。戚继光脸上怒色一闪而逝。转身刚要走，那姓徐的又开口了。 “戚先生请留步！杨厂长，戚先生这样的贵客好不容易来一趟，你怎么能往外逐客呢？你要这样做，我也走了！你连来了贵客都不欢迎，我看你这江南造船厂也该关张倒闭了吧？” 戚继光冷眼看着姓徐的和杨厂长俩人一唱一和、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搞什么名堂？ 杨厂长脸上果然是一红一白，颜色变换的很精彩。但是他始终不说请戚继光进去坐坐喝口茶这样的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副将倭寇同席 “既然杨厂长不欢迎，那戚某只有告辞了！” 杨厂长还是不说挽留的话。姓徐的也跟着往外走，“既如此，徐某也走。改日再来领教杨厂长！” 俩人到了门外，姓徐的提出邀请，“戚先生，你我一见如故。徐某想请戚先生小酌一杯，不知道戚先生肯赏光否？” 喝一杯？戚继光心里一动，“好哇，戚某也正有此意。今日这顿酒饭，戚某做东。” “哎，是我提的小酌一杯，哪能让戚先生请客？徐某请才是正理。我们就近找家酒馆，戚先生以为可好？” 好，当然好。戚继光并不在乎喝酒的地方选在哪儿。他只是对这个姓徐的所谓商人有些好奇，想了解一下对方的底细。 龙江造船厂正常运行着，附近能少得了茶楼酒肆吗？随便找一家中等规模的进去，戚继光、朱珏、姓徐的，还有那女人，四个人一桌。其他人一桌。一群人坐了两桌，点了写特色酒菜，边吃边聊。 “实不相瞒，在下姓徐，大名一个海字。”姓徐的报名叫徐海。 戚继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徐海先生。” “兄台姓戚，可是齐国的齐？”徐海主动拉近关系，管戚继光叫兄台。 “是亲戚的戚。” “亲戚的戚？这个姓可不多见呐。我听说，浙江新调来一员副将，叫做戚继光。不知道戚兄和戚副将有何关系？”徐海试探着。 人家都把名字点出来了，戚继光能否认吗？“本将正是戚继光！” 啊？徐海大吃一惊。同坐的那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满脸惊讶。 戚继光淡淡一笑，盯着徐海，“我也听说，巨倭汪直有一名得力手下，名叫徐海，自称天差平海大将军。不知那个徐海，和阁下是否同为一人？” 徐海呼就站起来了，旁边女人也站了起来。他俩一站起来，另外那桌徐海的手下也噼里啪啦全站了起来。有人起来的太急，把板凳带倒了。有人拽出了兵器。朱珏也抽刀站起。只有戚继光，仍然稳稳当当坐在那儿，笑呵呵看着徐海。 “怎么，让我说中了吗？” “你要怎样？”徐海有些色厉内荏。 “请坐下说话。让你的人全坐下！”戚继光把脸拉下来了。 徐海脸色变了变，抬抬手，命令他那些手下，“都坐下！”然后他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难得遇上你徐海。不管今后我们是对手还是朋友，今天既然遇上了，能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就是缘分。徐海，来，陪我喝一杯。”戚继光举起酒杯示意一下，一饮而尽。 徐海犹豫片刻，也喝干了杯中酒。 “戚将军，我佩服你的胆量。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的身份了？” 戚继光微微点头。 “知道我的身份，还敢应我的邀请来喝酒。戚将军真浑身是胆！难道你就不怕？” “怕？”戚继光又摇摇头，“自古邪不胜正。我乃大明朝廷堂堂副将，奉皇命剿灭倭寇，维护大明领土完整、保护大明沿海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 “徐海你，世代均为明朝子民。你却不思打鱼种田，而是带领一帮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之人啸聚海上，甘做人人唾骂的海盗。甚至勾结倭寇侵扰我大明沿海村镇。杀人越货、侮辱妇女，罪行累累！” “戚继光！”徐海双眼放出两道凶光，“是，你是朝廷的副将，位高权重！可你身边现在只有一个护卫。你看看我，好几名弟兄。真要是动起手来，没你的好果子吃！” “是吗？徐海，你就这么有把握，这几个人就能抓到我？你可听说过，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我之所以坐到这里跟你一起喝酒，我就有把握，你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戚继光摊开左手，五指一抓，握成拳头。 徐海咽了口吐沫，一时之间竟然接不上话了。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听过三国的故事。”戚继光也不管徐海能不能听懂，只管说他的。 “汉末三国鼎立，群雄逐鹿。蜀国刘备、诸葛亮先后访问东吴。两个人去东吴，身边都只带一员大将随行保驾，就是常胜将军常山赵云赵子龙！” “子龙将军浑身都是胆，一个人震慑江东鼠辈。先后保护主公刘备、军师诸葛亮，平安去、平安回。我不敢说我这护卫有赵云之勇，但是他曾随我参加过大小无数次战斗。” “他曾经只身斩杀十几名倭寇，其中有一半都是岛国的武士浪人。徐海，你的手下虽然人多，真要是想动手，嘿嘿。我都不用出手，只是我这护卫，就能把你们这些人统统诛杀，一个不留！” 徐海倒吸一口凉气！他不认识朱珏。戚继光这么大的副将，出门只带他一个保镖，不用问都知道，这位的武艺肯定了不起！ 几个人都在同一张桌上吃饭，人家要是突然暴起发难，他能跑得掉吗？徐海的脸色相当难看。想走不敢走，不走吧，坐到这儿浑身难受。 朱珏听到戚继光夸他这些话，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脯、扬起了下巴。猛将，就要有猛将的样子嘛。他越是这样，徐海等在场的海盗还就越是畏惧他。 戚继光一看，要效果达到了。他话锋一转，“徐海，今天动手，你的胜算不超过一成。不过呢，我既然坐到这里，就没想过要杀你。我是有个事情想和你谈一谈。” 戚继光想招安徐海！徐海是大倭寇头子。听说他手下的倭寇、海盗，加一块儿过人！要是能把这货招安了，让他带着手下去打倭寇，朝廷不用出兵，倭寇就能死伤殆尽。 徐海愣住了。今天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能从朝廷副将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要说他从来没想过招安，那也是瞎话。他肯定想过。只是意愿没那么强烈，也是没遇到机会。 现在机会出现了，招安？还是不招安？徐海犹豫不决。 “徐海，难道你想做一辈子倭寇吗？”戚继光见徐海在犹豫，又加了一句。 第一百二十二章 谈论招安 “这，戚将军，此事关系重大，容我回去考虑考虑。”徐海服软了，却并没有立刻答应接受招安。 “这还考虑什么？”戚继光一看有门，立刻趁热打铁，“你要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我没有找汪直，而是直接找上了你。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机会。” “抢占先机这四个字你应该听说过吧？你先弃暗投明、投靠朝廷，将来也必然能够获得一个比较好的职位。这叫先来者居上！既然你有如此心意，就应该早作决断。免得横生枝节。” 徐海眼神飘忽，和戚继光的目光一接触，立刻躲开。显然他并没有决定是否接受招安。 戚继光知道，这个徐海是个有主见的人，招安得让他自己想通、自己愿意才行。现在逼他，很可能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他看了眼坐在徐海旁边那个浓妆女人，有些好奇，问她是谁？徐海顿时有些紧张，小心翼翼的回答是他老婆叫王翠翘。 你一个海盗出门办事还带着老婆？不会是你抢的压寨夫人吧？再见徐海紧张的样子，戚继光就来气。你怕我抢你的女人吗？这王翠翘就算貌比天仙，她跟过你，我能要吗？ 不过，这个女人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原来是徐夫人。徐海，你若招安，凭你的实力朝廷必然不会亏待。一个四品以上高官是跑不了的。到时候，尊夫人也能跟着你做诰命。你们安享富贵，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不比现在这样，做今天没明天的海盗强上一万倍？” 那女人王翠翘的眼睛立刻亮了，看了眼旁白的徐海，嘴巴动了动，想说话却没开口。 “好吧，今天我们把话就讲到这里了。我在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去找我。”戚继光刚想走，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徐海，之前你去龙江造船厂做什么？” 徐海吭哧了两声，没说话。戚继光直接替他说，“是不是想买战船，做海盗、对抗官军更方便？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去了。龙江造船厂很快就要被军队接管，他们要给朝廷军队制造战船。” 留下目瞪口呆的徐海、王翠翘等海盗，戚继光带着朱珏转身又返回了龙江造船厂。见到了厂长杨润凯，把他要制造战船的意思讲了。 杨润凯想拒绝。刚说龙江造船厂不做战船，戚继光就把眼睛瞪起来了，“你不给我做战船，却给倭寇做战船。杨厂长可知道你的这种行为是通匪！” “并且，你比普通的勾结倭寇性质更严重。你负责给倭寇制造战船，让他们用来对抗大明官军。再说大一点，你这叫叛国、或者叫做反叛。按照大明律，可是要夷三族的呀。” “戚将军！”杨润凯脸都白了，“杨某绝对没有通匪，更不是反叛。戚将军莫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哈哈，”戚继光哈哈一笑，“那杨厂长就等着南京刑部的传唤吧。告辞了！” “等一下！戚将军请留步！”杨润凯呲溜一下跑过去，把门堵住了，“戚将军，杨润凯绝对没有勾结倭寇，更不是反叛呀！请戚将军明察！” “明察狗屁，你给我让开！”戚继光伸手要把人推开，杨润凯却用两只手死死抓着门框。双脚蹬着两边，死活不松开。 朱珏也上来帮忙，把他的手从门框上硬掰开。杨润凯杀猪一般的叫开了：“来人呐！快来人呐——” 附近的员工听见喊声，快速跑过来看热闹，人群迅速聚集。有杨润凯的亲信大概二三十，拿着钢管、铁锤，撬杠、扳手，咋咋呼呼要动手。 戚继光冷笑着问他：“杨厂长，你在造船厂豢养打手，指使他们攻击大明朝廷副将。恭喜你的行为又升级了，你已经不再是通匪和反叛，你这是在公然造反。夷九族！” “我没有！你不要逼我，别逼我！”杨润凯已经快要疯癫了。 外面那些拿着钢管铁锤的咋咋呼呼，“快放了杨厂长！”“小子，你是什么人？快把我们厂长放了！要不然，我一铁锤把你脑浆子砸出来！” 还有的喊着：“杨厂长，你怎么样？不要怕，我们现在就冲进去救你！” “听听，你听听。”戚继光抡起巴掌狠狠扇了杨润凯俩耳光。这货已经迷糊了，得让他清醒清醒。“外面那不是你豢养的打手吗？让你当厂长，是好好修船造船，搞好生产。” “你却豢养打手，对抗朝廷，指挥他们袭击朝廷副将。给倭寇制造战船，甘愿给巨倭徐海效力。杨厂长，你这是马不停蹄往抄家灭族的路上狂奔呀。我想拦，都拦不住你。” “还不赶快遣散他们，让外面的人回到岗位上干活去？你真的想抄家灭族吗？”最后一句话，戚继光是趴到杨润凯的耳朵边上喊出来的。 杨厂长一个激灵清醒了，对着外面大喊：“都散开！回去干活去！快点儿，谁不走，扣除当月绩效奖！” 造船厂的工人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了一阵子，纷纷离去。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外面只剩下五六个人，还都是衣着比较干净得体的。一看就不是普通的一线工人。这几位都是龙江造船厂的高层，听说杨厂长这边出事了，这才赶紧赶过来。 戚继光知道几个人身份之后，让他们也进来。所有人都坐下，他这才把要说的话又讲了一遍。 意思只有一个，造战船！大明官军要驾驶战船，出海打击倭寇！战船上要配备火炮、床弩这些远程攻击武器。外层还要装铁甲、有撞角。速度要快、转弯要灵活、操作要简便。 戚继光不懂造船，他只提要求。在场的除了他和朱珏以外，都是行家。戚继光说的什么铁甲、撞角，人家都懂。 火炮床弩当然也能装。但造船厂可造不出火炮和床弩，这些得军方提供。造船厂只负责往船上安装。 “这我当然明白。各位放心，大炮床弩有我们军队提供。至于尺寸、重量，我们双方协商。杨厂长，你早这样多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战船下海 杨润凯苦笑着拱拱手，他无话可说。 制造战船，得先确定造多少艘，要多大尺寸。多长多宽、要乘坐多少人。戚继光给定了个大概的框架，大型战船十艘、中型的二十艘、小型三十艘。其他补给船、运兵运货船也得二十艘。 这就是八十艘船！全造出来，绝对是一支庞大的舰队。虽然比不上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宝船队，但是这样一支船队开到海上，应该可以纵横全球无对手了。 杨润凯听完虽大吃一惊，吃惊过后却是兴奋的两眼放光！郑和去世之后，朝廷就叫停了派遣舰队下西洋的行动，实行禁海政策。龙江造船厂从那时候起就逐渐衰败了。 如今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制造几条渔船。再就是缝缝补补，修理损坏的船。这才能挣多少钱？要不然徐海找上门，杨润凯明知对方是海盗，怎么会仍然打算偷偷造船卖给人家呢。 现在好了，戚继光要造船，人家是浙江副将，代表着军队、代表官方。他龙江造船厂又可以全员开工、大搞生产，重拾昔日的辉煌了！不光是杨润凯，在场这几位龙江造船厂的高层，无不欢喜鼓舞。 “好！我们这就开始招工备料。请将军早日派人来协调。” 双方初步定下意向之后，戚继光回去开始筹建水军。建设水军他得打报告，讲述拥有一支水军的必要性。 倭寇有船，他们能够屡屡侵扰我国沿海、屡禁不绝的原因也在这里。他们乘船从海上来，我们防备的严了，他们一看占不到便宜，坐上船跑了。我们这边防备稍微一松懈，他们立马又过来杀人抢劫掳掠人口。 我们要是有强大的船队，倭寇跑到哪儿我们追到哪儿，发现一伙消灭一伙儿。倭寇就会越来越少，最终消失不见。这样才能彻底清除沿海的倭患。 报告呈送给胡宗宪。直浙总督大笔一挥，同意。接着又送到赵文华的案前。赵文华看完也是大笔一挥，同意，呈报朝廷裁定。 这边一级一级往上报，那边戚继光已经派人去龙江造船厂协调造船事宜了。去造船厂负责协调工作的是梁阶。这活儿是梁阶主动要求的。 梁阶告诉戚继光，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在出谋划策、行军打仗方面比不上徐文长。我去龙江厂看着造船，可以保证咱们的水师战船绝对可靠，不会在大海上出现漏水之类的毛病。 戚继光虽然舍不得老师，但也知道人家说的有道理。去龙江船厂负责协调的，肯定得是一位有威望、能力强的人。梁阶这两方面都够。戚继光麾下还真就找不到比梁阶更合适的人选。 “老师，只是这样辛苦你了。”戚继光有点感动。 “辛苦什么？我去造船厂，平时散散步，看他们造船还能散心，不比现在整天啥都不干白吃饭强？继光，我知道你的心思。趁着为师我还能动，就让我再为你、为朝廷做些实事吧。” “老师正值壮年，真说出如此泄气之话？我们大明水师，还指望老师多出力呢。” 说罢，师徒二人相视而笑。 在新战船没制造出来之前，戚继光把他以前在历次作战当中缴获的那几条船，开到龙江造船厂进行升级改造。安装上大炮、床弩，损坏的地方进行修理。虽然性能比不上新船，但是胜在改造速度快。 只用了不到两个月，四艘战船已经崭新亮相了。新刷的油漆锃明瓦亮，高耸的桅杆、高高飘扬的戚字军旗，无不向外界宣布，明军副将戚继光所部，已经拥有第一支水军部队了！ 水军指挥，戚继光给了李超。一个是李超跟他时间长，军事指挥能力出众；再一个，人家李超出身锦衣卫千户，曾经是陆柄麾下的大将。 戚继光筹建水师，需要朝廷批准。陆柄可是嘉靖帝的心腹。陆柄要是找机会帮着在皇帝耳边说几句好话，戚继光的舰队不就有着落了嘛。 四艘战舰陆续下水，戚继光拍拍李超的手臂，“李兄，第一批舰队我可就交给你了。” “将军放心！”李超话不多，只用了四个字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龙江造船厂重新恢复生产、官军的战舰下水，在现场周围看热闹的老百姓可不少。军队并没有禁止，老百姓随便看。 戚继光就是要把声势放出去，让倭寇们知道，官军有战船了！以后你们再想胡作为非，得掂量着点儿！ 以前你们打不赢官军，坐船往海上一跑就平安无事的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官军有了战船，可以下海追击了。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看热闹的百姓中，真混的有倭寇探子。看见官军的四艘战船下海，立刻把情报传回了倭寇的据点。 徐海得到这情报吃惊可不小。戚继光这么快就造出战船了？还一次下水四艘？ 门一响，一个浓妆女人袅袅的走进来。往徐海对面一坐，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将军，你怎么了？愁眉不展的，有什么难心事？说出来，让贱妾也听听。” “翘儿。”看见是王翠翘，徐海的眉头舒展开了。他把收到的情报递过去。在他这里，对这个女人没有秘密。 王翠翘曾经给他出过不少好主意，他的势力能够发展到如今规模，这女人在其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可以说王翠翘除了是他的爱妾之外，还是他的女军师。 王翠翘仔细看完情报之后，抬起了头，“将军，上次和戚继光会面之后，回来你就再也没提过招安之事。如今戚继光战船下海，如果妾身所料不错，今后还会有更多战船陆续下海。” “一旦官军拥有强大水师，我们又将何去何从？将军考虑过吗？” “我不是不想招安。只是姝儿死在戚继光手中，我心有不甘！” 王翠翘叹了口气，不说话了。徐海说的姝儿，叫王绿姝。也就是戚继光在桃花岛上遇见的那位二夫人。 二夫人被王娟杀了，等于是死到了戚继光手上。徐海和戚继光有杀妻之仇，难怪他对接受戚继光招安不甘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孩子被抢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他杀姝儿，我也要杀他的女人！只有这样，才显公平。如果姓戚的真是为国家着想，我杀他女人，他仍然愿意招安我，那我就死心塌地投靠朝廷，一辈子为大明朝效力！” 王翠翘惊讶地看着徐海。有些话她实在不愿说出口：你徐海虽然在海盗当中大名鼎鼎，名义上的手下也有一万多人。但你是海盗呀！说难听点儿是倭寇，你能和人家戚继光相提并论吗？ 人家杀王绿姝，那是诛杀倭寇，不但不犯法，还有功劳。你杀人家的女人？光是杀害朝廷命官家属这一项罪名，就够你死无全尸了！你杀了他的女人，还指望戚继光会宽宏大量，继续对你诏安？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当年王翠翘和王绿姝都是同一座青楼的当红明星。翠翘只弹琴，绿姝做全套。徐海率领一帮倭寇杀进县城，一见二女，心中欢喜，将二人抢走收做了妻妾。 从此之后，王翠翘、王绿姝成了徐海的两位压寨夫人。二女为了活命，只有想办法讨好徐海，还帮他出谋划策，帮助他一步步吞并其他海盗团伙，勾结倭人，壮大实力。 王翠翘性格内敛、做事懂得低调；王绿姝却是生性张扬、持宠而娇。徐海对二人极其宠爱。 那一次，去桃花岛寻访高峥。本来徐海是让黄侃带人去的，王绿姝却偏要同去。正好徐海有事不在，翠翘劝绿姝，绿姝不听。翠翘知道绿姝是要争宠，想要通过这件事压她一头。 结果绿姝却意外死在了桃花岛。徐海知道以后大发雷霆，把侥幸逃回来的几个手下全给杀了。虽然一直没说报仇的事，翠翘却知道徐海一直没忘记给绿姝报仇。 “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总要为活人考虑。”王翠翘婉转的劝徐海。 “不行！翘儿，别的事情我都能听你的，只有这件事情不行！我徐某若是不能给自己的女人报仇，还活在这天地间有什么用？这事你不用管了！我找人去暗杀戚继光的女人。” “至于将来，官府若还是愿诏安，我便投靠朝廷！若是不同意诏安，大不了我继续在海上逍遥快活！有你助我，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的？实在不行，我也去跨海东渡。学汪直，找块地方自立为王。” “你愿意陪我一起吗？”徐海直勾勾的看着王翠翘。 “妾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只要君不弃，妾愿生死相随。” 徐海大笑着，把王翠翘拦腰抱起，“哈哈哈哈，好一个生死相随，爷就喜欢你这样的！待会儿给爷弹一曲琵琶，我最爱听丑奴儿那调儿。” 登州戚家。王娟抱着还不到一岁的儿子，在院子里轻声哼唱着儿歌。这淘气孩子终于睡着了，王娟胳膊有点儿酸，轻轻把孩子放进摇床。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手臂。 院子外面有个人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王娟问了一声：“谁在哪里？” 一个穿短衫的汉子出现在院子门口，“请问，这里是戚继光副将家吗？” “戚将军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原来是找夫君的。王娟并没有当回事。戚继光做了副将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人上门。戚继光明明去浙江上任了，却总有人找到登州的家里。 有的是求关照、有的是来借钱。当然也有登州或者山东都司的上门送各种福利，米面粮油等等。王娟早就习惯了。 “您是戚夫人吧？戚夫人，有人托我送过来这个。”这人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往这边走。 王娟看着那封信，心里想着这是谁写的信？肯定不是戚继光。若是丈夫给家里写信，送信的她肯定认识。这会是谁写的信呢？ 这人走到跟前，王娟伸手接过信，正拆信封。心中忽然一凛，下意识地闪身跳开。明晃晃的刀刃，贴着她的肚子刺过去了，把她衣服都给划了道口子。好险！慢半步，她肚子都被划开了！ “呀——！”那人一击不中，迅速发起第二次进攻。王娟大叫着，赤手空拳与敌人展开搏斗！刺客武艺不错，王娟空手，只是稍微占点儿上风。想击倒对手，还得费点儿功夫。 两个人正搏斗的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一个人。这人并没有参加战斗，而是看了一圈，快步走向了婴儿床。 到跟前伸手抱起孩子，转身就走！王娟在打斗当中，忽然看见有人偷孩子，立刻就急眼了，“喂，放下孩子！快把孩子放下！来人呐——，有刺客！着火了！快救火呀——” 王娟想起戚继光给他讲过的小故事了。遇见歹人，想请求邻居帮忙。别喊抓贼，也别喊杀人、抢劫什么的。人都是本能趋利避害的，没人愿意冒险帮你抓贼。 你只有和别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了，才有人会帮你。喊着火了，只要听见的都会跑出来看。水火无情，谁知道着火的是哪家？ 果然，一听说着火了，左邻右舍咣当咣当纷纷推门跑到外面问：“哪里着火了？谁家着火了？” 这时候王娟才喊抓贼，有人抢她的孩子！既然出来了，当然不能立马又回去。邻居们听见王娟的求救声，急忙跑过来看热闹。 那刺客一见人多，扔下王娟转身撒腿就跑！王娟大叫：“截住他！他是刺客！” 人群往两边一闪，刺客飞快的跑了。王娟一跺脚，在后头就追。她不是追刺客，她要追那个抢孩子的贼！那贼抢走了她和戚继光头一个孩子！ 王娟虽然浑身武艺，但是这时候，她也有点儿慌神了。孩子被抢，哪个母亲不慌张？ 她像飞一样，脚不沾地的追上去。王娟跑步本来就快，一着急，更快了。片刻之后追上那刺客。 刺客转身挥剑反击。急了眼的王娟，两下子把他的剑打掉。掐住刺客的脖子问他，“我儿子呢？你们把我儿子偷到哪里去了？你说！”手指用力，刺客脖子上的肉皮都让抠破了。 看见血，刺客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丧子之痛 “夫人饶命！戚夫人饶命呀！”刺客大声求饶。 “你们把孩子抢到哪里去了？说！”王娟只想要孩子。 “小人不知道呀！徐海派我们两个人来登州行刺戚夫人，我出手，刘三协助。我哪知道他不帮忙，却抱走了小公子。他把小公子带到哪里，小人实在不知。” “你不知道？”王娟狠狠的一拳，打到刺客太阳穴上。那刺客惊叫一声，瘫倒地下就起不来了。 后面追过来一队巡城官兵，上前一问，是戚继光家进了刺客，孩子被抢了。这还得了？小队长立刻派人到军队报信，又留下个人看着刺客，他带着其余人跟着王娟去偷孩子的贼。 一直追到城门口，向守门军一打听，没看见有大男人抱着孩子出城。转头又在城里找。 戚将军的孩子被人抢了！此时惊动了登州卫和登州府，卫所和府衙联手，全城戒严大搜捕，连续找了两天，终于把抢孩子的贼找到了。 经过严刑审讯，悲剧还是发生了，孩子已经被害。 徐海派两个刺客来登州刺杀王娟，一个负责动手、一个把风。动手那个没打过王娟；把风这位见王娟厉害就没敢上，他趁着俩人在打斗，把孩子给偷走了。 小孩子不断挣扎、又哭又叫，引起了路人的注意。他一害怕，就把孩子给掐死了。等他想要逃出城的时候，才发现整个登州城已经戒严了！他想躲起来混过这几天，最终还是难逃法网！ 王娟抱着孩子的尸体，当场昏过去。孩子的奶奶也疼晕了。醒过来之后，一家人哭声一片。登州府把刺客判了斩刑，立即执行。都不等到秋后了。 王娟一病不起，戚母疼孙子，也病了。消息传到台州，戚继光正在指挥部队训练。忽然听到这噩耗，整个人都被惊呆了。 回到指挥部以后，把徐文长和小四儿一起叫过来，戚继光把自己家里的遭遇讲了。 “文长、小四儿，你们发动所有人给我查！调查徐海的位置，调查倭寇的去向。我们也已经有四艘战船下水，我将亲自带领，消灭徐海倭寇团伙！” “将军放心，我立刻就带人去调查！”小四儿回答的干脆利索。 徐文长表情凝重，“夫人遇刺客、小公子被害，徐海确实罪该万死！不过将军，越是在这样的时候，你越要冷静。徐海集团倭寇人数众多，将军切不可冲动。” “徐文长！”小四儿站起来，怒视着徐文长，“徐海行刺夫人、害死小公子，你还替他说话吗？你到底算哪头的？” “我哪儿替徐海说话了，我只是劝将军冷静，这有错吗？”徐文长也站了起来。 戚继光深吸一口气，“你们俩别吵了。小四儿，文长说的有道理。文长，我可以冷静。你讲的也没错，徐海确实人多势众。不过我不胡因为他人多，就放过他！” “你们二位还是要尽量打探他的消息，我们一定要铲除他的倭寇集团！” 徐文长、小四儿离开之后，戚继光又命令陈子銮、李超、吴惟忠、杨文等带兵将领抓紧训练军队。 晚上的时候，戚继光把小四儿又叫过来，嘱咐他派人去登州，看望一下登州家里的情况。戚继光写了一封亲笔信，让小四儿派人送到登州，交给王娟。 在信上，戚继光安慰妻子王娟，孩子没了，咱们以后还会有。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照顾好母亲。如果不想在登州待着了，你可以带着母亲来台州，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写完了，把信交给小四儿，派人送往登州。 做完这些，戚继光坐在房间里拿着一本书发呆。今年他已经三十岁了。常年在外打仗，和王娟夫妻二人离多聚少。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却又失去了。 想当年，父亲是五十多岁才有了他和继美哥儿俩。他戚家难道注定是人丁单薄吗？想着想着入了神，身后来了个人都不知道。 陈小英捧着一小碗莲子百合银耳粥，放到桌案上，戚继光才突然回过神。 “大人，您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命中的贵人。老天肯定不会亏待您这样的人。”陈小英小声安慰着，“奴婢给您按摩放松一下吧。”说完之后两只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戚继光。 “小英你还会按摩？”身边有个漂亮丫头，戚继光心中的烦躁减轻了不少。 陈小英伸出双手，轻轻给他按摩头皮，又按肩膀。小丫头似乎涂了不少脂粉，一股股少女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面钻。 戚继光心有所动，但是想起王娟，又把这心动压了下去。“好了，你按的很好。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陈小英幽幽叹口气，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两天之后，得到情报，六横岛有一伙儿倭寇。好像准备把六横岛当做他们的老窝，把老百姓都赶到岛的南边。倭寇聚集在岛的北边。 六横岛！出发！戚继光率领二百多官兵，开着四条船，杀向六横岛！ 碧波万里、扬帆起航。战船刚刚靠近六横岛，忽然，岛上响起了炮声！倭寇居然在六横岛沿岸布置了炮台！四艘战舰一字排开，用侧舷炮，对着岛上倭寇的炮阵地开始炮击。 倭寇在岛上开炮、明君在战船上开炮，双方开始了一场陆上与船上的炮战。霎时间，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战船不时被岛上的炮弹击中。官兵们忙着灭火，抢修。岸上的倭寇炮兵阵地也不断被打中。 这场炮战从中午，一直进行到夜幕降临。岸上的倭寇还在负隅顽抗，明军的舰队也无法靠近登岛。 天黑之后，双方不约而同的停止了战斗。双方炮兵都是初级的，天黑光线暗，大炮操作起来都不方便，不如明天再战。 戚继光的船队退到了倭寇岸基大炮射程以外，落锚停船。 月上中天，大概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戚继光站立在船头，瞭望岛上的情况。倭寇的炮兵阵地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在亮着，勉强能看出炮台的大概位置。 破敌就在今夜！ 第一百二十六章 登陆战 战船上配的都有小艇，每条小艇可坐十人。戚继光命人悄悄把小艇放下水，又让他亲自挑选的十名勇士作为首批登陆部队，顺着绳梯下到小艇上。 勇士们划着船，绕开倭寇的岸炮阵地，从侧面登上六横岛。 戚继光亲率第二批勇士乘小艇登岛。除了刀矛弩箭以外，还带了几枚轰天雷。 月光照着海面，波涛轻轻起伏。今夜风平浪静，是夺岛的最佳时机！岛上隐隐有些亮光，指引着小艇航行的方向。 黑暗之中，忽然亮起了光！紧跟着响起了吼叫声和兵器交鸣声。不好，首批登岸部队暴露了，快划船！加快速度，尽快登岛支援！戚继光拿着佩刀和战士们一起划水，小艇的速度骤然加快。 咚的一声轻响，一支箭扎在了船头木板上。“注意！倭寇发现我们了。大家小心！”戚继光大声提醒，坐在船头的战士趴低了身子，握紧长枪警惕的盯着前方。 这支箭似乎是偶然飞过来的，在这之后再也没有一支箭飞到船上。岸上的战斗却一分钟也没有停止，首批登岸部队正在苦战。 小艇猛地一震，终于靠岸了！戚继光跳进没过膝盖的海水中，眼看着战士们都下了船，这才告诉舵手立刻返航，去接下一批人员登岛。 他计划的是派三批人乘小艇登岛。每条小艇一次载十人，四艘战船四条小艇一次就是四十，三次一百二十人。每艘战船留二十个人。只要岛上的战斗一开始，战船立刻开炮，同时向岛靠近。前后夹击，一举成功！ 趟水前行，终于成功登上六横岛。首批登岛部队和敌人的战斗正激烈，第二批上岸的官兵们拿着武器正要冲上去增援，戚继光却把他们拦住了。 “等一等，”戚继光看了一眼远方，“咱们不去参加乱战，跟我去阻击敌人援兵！” 当兵的能有什么意见，将军怎么说，他们怎么办就是了。戚继光带着剩下的九个人贴着战场绕过去，要各别倭寇想找茬，一弩箭就给灭掉了。 果然有倭寇的援兵在往这边来。啪啪啪，弩箭一顿射，奔跑中的倭寇纷纷中箭摔倒。有个别运气好，逃过弩箭的，迎头赶上的就是明军的钢刀和长矛。 弩箭干掉有四五十、刀枪杀死也有五六个。倭寇的援兵还在陆续赶到。只不过，来送死的速度降下来了。倭寇也发现了，前面死尸遍地，不是个好去处。只有极少数不信邪不怕死的，趁天黑冲上去送了性命。 由于没了援兵，首批阻击的倭寇逐渐失去了斗志，而朱珏率领的首批夺岛战士却是越战越勇。尤其是朱珏勇猛无敌，不断杀死倭寇，使得战场形势渐渐发生了变化。从之前的倭寇占据优势，到旗鼓相当，再到明军占据绝对上风。 “杀！”随着一声怒吼，朱珏手起刀落，把一名倭寇的人头砍落在地。无头的尸体挥舞着双手，还鲜血狂喷的跑几步，这才倒地。 这场面可把倭寇们吓坏了，幸存的那几个发出一声恐怖的惊叫，没命的跑了。 朱珏抹了把汗，喘了几口气，带着战士们跑过去，和第二批登岛战友们汇合在一起。又过了一会儿，第三批也上岸了。 那边，火光冲天、炮声隆隆，舰队开始进攻了。倭寇主力都放到了正面炮台那里，后面的阻力就少了。戚继光带领着一百多名登陆部队，从背后扑向了倭寇的岸基炮兵阵地。 到跟前一看，倭寇们正在阵地上忙得热火朝天。我再给你们加把火吧！战士们把轰天雷取出来，用火折子点着了，奋力扔出去。 轰天巨响！一瞬间硝烟滚滚、弹片四射。倭寇们一片鬼哭狼嚎。前后三批登陆部队，轰天雷有几十颗。一颗连着一颗、一声连着一声。等轰天雷都扔完了，倭寇的岸基炮兵阵地也让炸的一塌糊涂了。 船上的舰炮还在不停的轰炸，爆炸声此起彼伏。岸炮阵地上的倭寇大部分非死即伤，少数没受伤的，哪还有勇气继续守在这里等死？倭寇们抱头鼠窜，在逃跑当中，又被戚继光的登陆部队打死打伤不少。 天亮的时候，舰队成功靠岸。登陆部队和舰队会师之后，大家一起吃了胜利饭。紧接着，把码头交给舰队，戚继光率领着登陆部队深入岛内，追缴残敌！ 一路追一路打。倭寇溃不成军。除了零星战斗之外，根本就没有一次有组织有规模的抵抗。可以说，岛上的倭寇已经完蛋了，剩下的就是收尾了。 倭寇主力在岛的北部，主要就是那个岸炮阵地。岛的南边则是老百姓聚集的地方，也都是被倭寇赶过去的。 岸炮阵地没了，大部分倭寇被歼灭，少部分逃到了岛南部，挟持百姓，和官军对峙。 又矮又壮的倭寇把刀架在个老头的脖子上，旁边有个小子大声叫嚣着，“你们退后！赶快离开！听见没有？马上离开六横岛。要不然，他就没命了！他要死了，就是你们害的！” 戚继光对此见怪不怪，对于倭寇，他见过更无耻的行为。但是当兵的不知道，也没见过。有当兵的就喊：“倭寇，要打咱们就打，你快放了老人家。他是无辜的！” “什么无辜？狗屁！你们撤不撤？不撤他就没命了啊。”倭寇继续威胁。 这边就和倭寇谈判，“你们快放了百姓，我们可以答应饶你们性命！” “饶我们活命？我们不稀罕！你们走不走？不走是吧？杀了他！”这小子话音刚落，刽子手屠刀落下，老人家血溅当场！ 官兵们一阵躁动。戚继光稳定部队，“弟兄们，不要乱！倭寇就是这样无耻，现在你们应该知道朝廷为什么会派咱们来抗倭了吧？你们放心，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今日倭寇必死无疑！” 戚继光招招手，朱珏和蔡峰一起跑过来。朱珏是首批登陆部队的将领，蔡峰是第三批将领。 “蔡峰，你在这里继续和倭寇谈判，我和朱珏带一半人，绕到后面突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抄后路 “将军，你在这里谈判，我和朱珏去偷袭。”偷袭风险高，蔡峰想把安全系数高的谈判让给戚继光。 “对，将军，还是我和蔡峰去吧。你留下。”朱珏也这么说。 戚继光一摆手，“你们两个不用争，我和朱珏去，蔡峰留下。执行命令！” “遵命！”二将这才一起领命。戚继光和朱珏带着五十多个人悄悄撤出来，绕了个圈，去抄倭寇的后路。 眼前这年轻人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些军人。当兵的拔刀剑弓弩全都准了这年轻人。 看见年轻人张嘴要喊，戚继光赶紧抢先开口，“兄弟！我们是官军，是打倭寇的部队！” 男子将信将疑。戚继光慢慢走过来，“你这里有没有倭寇？” “在，他？”男子突然连退几步，惊恐地看着左侧。戚继光一回头，就见黄老七满脸尴尬。 “倭寇，我跟你们拼了！”男子咬牙切齿，扑过来抡拳就打。朱珏上去把他拦住了，“住手！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好歹？这是我家将军！”与此同时，又上来几名战士，一起动手，扭住了男子的双臂。 “小兄弟，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是官军。放开他。”戚继光挥了挥手，当兵的放开男子，警惕地看着他。 “你们别想骗我！他叫赵老七，是倭寇头子！”男子咬牙切齿，“他抢走了我家唯一一袋糙米。” “小兄弟，我现在已经改邪归正，跟着戚将加入官军了。”赵老七对着人家呲牙笑着。 男子将信将疑。面前这些人穿的明明是官军制服，可这个赵老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倭寇头子。官军怎么会和黄老七这种人在一起？ 戚继光知道人家误会了，赶紧解释：黄老七以前是倭寇不假，不过他现在已经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他如今是一名官军，替朝廷效力。他抢了你家一袋糙米，将来我还你一袋半。 “那一袋有五十斤！” “我还你一百斤。”戚继光回头瞪了一眼黄老七。黄老七赶紧给人家赔笑作揖，“过去的事情对不住，欠你的糙米，以后我还你。” 男子还有些半信半疑，但态度已经比刚才缓和了许多。“我也不用你还一百斤，还是还我五十斤就行。” “糙米的事情好说。黄老七不还你的话，我还！你找我要，我叫戚继光。你告诉我倭寇在哪儿？有多少人？” “有二十几个吧，都在村子前面。”男子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仍然有些警惕。“大水家里有两个，你们要打倭寇，先去把那两个打了吧。” “哦，大水家有两个倭寇？你带我们去！” 年轻男子自称叫做李小明，带着戚继光等官军去大水家打倭寇。戚继光问倭寇的情况。李小明介绍，大水家现在可不止他一家人。自从倭寇开始在岛上建炮台，就把岛上的老百姓都赶到了北边。 六横岛本地的人并不多，好多都是外面来的，好像是倭寇从别处抓过来的，得有好几百。每家每户都住了不少外人，他家也有。大水家地方大住的外人也多，有十来个。其中一大半都是女人。 半个时辰之前，突然有两个倭寇跑到大水家，祸害这些女人，还让大水给他们做饭。 大水家没那么多吃的，跑过来借的时候，俩人说了几句话，李小明才知道倭寇去了大水家。 倭寇能去大水家，也能来他家。李小明看见黄老七的时候，还以为来的这些明军是倭寇。经过谈话，李小明意识到，和他说话的这些人不是倭寇，可能真的是官军。 李小明、大水两家虽然不是邻居，住的也不远。出门走百余米，就到地方了。院子里或坐或站好几位，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有个小子，手里拿着把刀，一看就不是善类！李小明介绍，那个就是倭寇！房间里面应该还有一个。朱珏过去，只用两下就把这人撂倒，刀也夺了。 戚继光过去一脚把房门踹开，朱珏头一个跳进去。房间里，一个小子光着身子刚从女人身上下来。朱珏过去，咣咣两拳，这人像只熟透的虾一样，弯下了药。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的穿衣服，戚继光已经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把人拉出来，砍了！”当兵的扭着胳膊，把人拽到院子里，摁着跪到地下。 黄老七请示，“将军，把这两个东西交给我吧！” 戚继光点点头。黄老七指挥当兵的摁着俩俘虏，一刀一个，砍了脑袋！ 李小明这才相信，后来他家这些人是真的朝廷官军！ “将军！”李小明给戚继光行礼，请求参加对倭寇的行动。 “好，你带路！斩杀倭寇成功的话，你也有功。” 逃到岛南部的倭寇本来就不多。倭寇拥有炮台，占据天时地利都被戚继光打的溃不成军，炮台也给他打报废了。跑到南边他们就更不行了。只不过，岛的南部有老百姓，倭寇能拿无辜群众当人质，让官军不敢下重手。 蔡峰在正面牵制敌人，戚继光带着人在后边动手。先是清楚了在李小明家作案的两个倭寇，接着又向北边去。看见倭寇之后，各找有利位置，弩箭瞄准了倭寇。 戚继光一声命令：“放！”弩箭齐发，眨眼之间，倭寇倒下了有一二十。剩下的惊叫着，撒腿就跑！追击他们的是又一轮夺命弩箭！倭寇们纷纷扑倒死去。 最后几个还打算用老百姓做人质，想保活命，戚继光警告他们，放开这些乡亲们，我还可以留你们活命。要是现在还执迷不悟，你们可是一个都活不了！ 这几个货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放人。他们只要求活命。说只要允许他们到码头等船走，他们绝对不会难为这些老百姓。要不然，大家就拼一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你们也配？戚继光从身边官兵当中，挑出十几个人，直接给他们分配任务。你对付哪个、他对付哪个。一对一，对号入座。 都安排完了，再看一遍没有遗漏。戚继光一声令下：“动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女兵和虎蹲炮 戚继光命令人动手的时候，蔡峰从正面也动了手。前后夹击，残余的倭寇很快被消灭。除去当场杀死的，还抓了好几个俘虏。 李小明不是当兵的，他也拿了一根棍子冲过去。打倒一名倭寇之后，他捡起一把短刀，在倭寇身上不停地戳着，嘴里含糊不清的骂着。 开始的时候没人注意，大家都在战斗。等战斗停止了，李小明还在扎，被他扎的倭寇早死了。李小明脸上、身上都是血，还在一下一下的戳着。 戚继光注意到李小明的疯狂举动，愣了一下。心里暗想，肯定是他恨透了倭寇，才如此泄愤。不过就算是泄愤，也得有个度。人都死了，你拿把刀一个劲儿的扎尸体，这也太难看了。 “够了！别杀了。李小明，他已经死了，别再扎了。”戚继光一边喊着、一边靠近。 李小明头都不抬，继续用短刀扎尸体。 “他死了！你醒醒，别再杀了。他只能死一回，你再扎多少下，也杀不死他第二次。住手吧。” 李小明抬起头，眼珠通红、满脸杀气，把戚继光都吓一跳。“李小明，是我！你清醒一下。” 李小明一个字不说，从死人身上站了起来。他脸上手上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点子，十分恐怖。戚继光见其目光呆滞，知道他还没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抬手给他一巴掌，啪！又响又脆。 趁他脑袋被打的转向一侧时候，又极快的一拳击中肘窝，把李小明手中的刀子打落。 挨了一记耳光、刀子也没了，李小明似乎清醒了。他左看右看，低头看见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突然捂着脸哭出了声。一个大男人哭的嗷嗷叫，让人听着心里直发酸。 戚继光问他怎么回事？ 李小明这才说，他爹、娘、媳妇，都被倭寇害了。尤其他媳妇，被倭寇当着他的面糟蹋，最后惨死。他和倭寇有不死不休的仇恨！地下这个被扎无数刀的尸体，就是当时糟蹋他媳妇的凶手之一！ 戚继光叹了口气，“算了吧，人死不能复生。媳妇惨死，你心里难过。可是你已经给你媳妇报了仇，这事情也应该放下了。人总是应该向前看，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戚继光安慰了他几句，随后命令将士们打扫战场，把倭寇的尸体就地掩埋。六横岛上的老百姓各回各家，至于被劫持来的人员，则进行遣散。告诉这些人，你们自由了。想回家的随时可以走。 有的人是有家回、有的则是无家可归。一家几口都被杀了，只剩他一个，家也被烧了。就剩下孤家寡人一个、光棍一条。这样的有二三十个，大部分还都是女人。 戚继光看了看，这些女人基本上都有几分姿色、长得还都不错。他忽然冒出个想法，部队当兵的基本都是男兵。这么多大老爷们整天聚在一起，一个个精力过剩、脾气火爆，每天都有打架事件发生。 要是把这些女人招进部队，男女搭配、阴阳协调，队伍是不是就会稳定得多？ 想到就干。戚继光把女人们叫到一起，给她们训话，“各位，姐妹。”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干脆先叫姐妹。“你们既然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我给你们指一条出路，参军当兵！” “我把你们招进军队，单独编成一支队伍。平时不参与作战，你们的主要任务是给将士们浆洗、缝补衣物。官兵们的军服破了、坏了，你们发挥妇女的特长，洗一洗、补一补。” “当然，你们也要参加军事训练。毕竟你们也是军人。如果到了万分紧急的时候，你们也有可能参加战斗！至于福利待遇，和男兵一样，军队管吃住、发四季的军装、按月有军饷。你们愿意吗？” 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说话。既没有人同意、也没有人表示反对。冷场了。 戚继光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应，他把大手一挥，“既然没人反对，那就是同意了！蔡峰，你给这些姐妹登记姓名、年龄、籍贯等基本信息！” 蔡峰哭笑不得，“将军，咱们是出来打仗的，我也没拿纸笔，怎么登记？” “哦，这样啊。那就等回去再说。嗯，等夫人来了，让夫人做她们的指挥官。”这才叫一举两得。戚继光美滋滋的想着。 王娟从登州过来之后，除了带孩子也没别的事干。正好交给她一群女兵带着。以王娟的脾气和本领，肯定能带出一支战力强悍的女兵部队！ 就是不派上战场，平常没事儿看着也养眼不是？部队那么多老光棍、找媳妇困难户，将来就有福了。两口子都当兵，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长大当然还在他的部队当兵！ 这些当然都是以后的事情。眼还有打扫战场的活儿没干完呢，倭寇的岸炮阵地虽然被摧毁了，那些炸坏的大炮怎么办？ 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这些残破的大炮可以带回去维修，就是失去维修价值了，回炉重造这也都是原材料。 把损坏的大炮拆除、装船，运回台州，再运到兵工厂，翻新重造。给女兵们发军装、安排军营。 戚继光又去南京龙江造船厂，看战船的制造进程。造大船是个精细活儿，不是加班加点三五天就能造出来的，得有一定的时间。有梁阶在这儿看着，造船的进度也慢不了。 高峥的大炮升级改造已经初见成效了。一种长二尺、前面有两只脚支撑、炮身上七道铁箍加固，射程达到五百米的虎蹲炮，是高峥改良的新式火炮。 这种炮，威力强大、方便携带。骑兵战马可以驮着走，也能够装备到战船上作为舰炮，在海战中使用。 过去明军使用的弗朗机炮，体积大、重量大，很不方便携带。这种二尺长的虎蹲炮，全重三十六斤，一个普通士兵就能扛起来跑一顿距离。 另外，虎蹲炮这种跑型既然研制出来了，就可以按图改大改小。高峥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加强大炮的可靠性和使用的便捷性。 戚继光正在忙碌的时候，夫人王娟从老家登州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母逝欲丁忧 “小娟！”听说老婆来了，戚继光急匆匆赶到住处，见面刚叫了一声小娟，就愣住了。 王娟大变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丧子之痛，作为母亲伤心难过这都可以理解。但是王娟头发上戴了一朵白花，这是什么意思？家里不办白事、没死人的，都忌讳戴白花黑纱。 “夫君！”王娟看着戚继光，眼泪流下来了。 戚继光心里一痛，快步走过去，张开双臂把妻子抱在了怀里。王娟紧紧的抱着丈夫，痛哭失声。这哭声中，包含了多少委屈、多少心痛。泪水，沾湿戚继光胸前的衣服。 “孩子没了。婆母伤心过度，也于上个月病故了。呜呜——” 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孩子没了，戚继光早就知道，但是母亲竟然也故去了？想起母亲，他不由悲从中来，夫妻二人相拥而泣。 母亲病故，乃是大事。戚继光立刻召集麾下主要的官员将领开会，宣布此事：高堂不幸病故，继光需要回家守孝三年。在这三年当中，请各位继续训练部队，保卫国家的海疆！ 众将一听都蒙了。现在正是关键时刻，虎蹲炮刚刚研制出第一个款式，军舰还没造好，女兵队也是刚扎了个架子，你要回家守孝？还一去就是三年？部队怎么办？军舰怎么办？谁率领我们和倭寇作战？ 想劝吧，这种事情还没法劝。人家为母亲守孝怎么劝？不论是民俗、人情、还是国家的法律，都有这规定。劝戚继光不给母亲守孝？这话说不出口呀！ 众将面面相觑，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徐文长悄悄扯了扯梁阶的袖子。意思是，你是戚继光的老师，他最尊重你，你得说话呀！ 梁阶熟读孔孟之书，对礼节自然重视。人家戚继光为母尽孝，符合人之常情。梁阶从内心觉得，戚继光这么做很对！但他更知道，军队离不开戚继光。 劝戚继光留下来不走，他做不到。但是他可以说点儿别的。 “老夫人仙逝，实在令人惋惜。请将军节哀。你乃是朝廷的副将，如今浙江沿海倭患尚未彻底肃清。戚将军回乡丁忧，应该去向直浙总督胡宗宪、胡大人提出申请。请胡大人另派一员大将来接替你的位置。” “免得军中无帅，使倭寇乘虚而入。我们取得的这些抗倭成果毁于一旦。” 人家梁阶说的有理有据，戚继光挑不出毛病。“多谢梁先生告知。一会儿我就去拜见胡大人，说明情况！” 众将散了之后，戚继光回到住处，换上一件灰黑色的长袍，戴了顶黑色幞头。到外面准备去见胡宗宪。一到院子里，好嘛，刚才在军营见过的那帮人又追到这里来了。 梁阶、徐文长站在最前面。杨文、李超、小四儿、朱珏、蔡峰、陈子銮、吴惟忠都来了。 “各位，你们怎么追到这里来了？”戚继光满脸苦笑。 “将军！继光！军队离不开你呀！”徐文长第一个开口。紧接着众将纷纷挽留，表达不舍之意。 夫人王娟听见动静，也从房里出来。看见这场面，听见将领们深情挽留的话语，也是别提多感动了。 “各位，你们的心情我理解。不过你们也应该理解我。母亲生养我一场，老母去世时我不在场，已经是不孝了。我哪能再不给母亲守孝？我。”戚继光突然哽咽了。 徐文长说，“将军，我们没说不让您为母尽孝。您要回乡守孝，我们也不敢阻拦。还是之前在帅帐中说过的那些话，您要回乡守孝，得向直浙总督胡宗宪提出申请。” “您现在就去见胡大人吗？我陪您去。李超、杨文，你们俩也跟着。还有陈子銮，你也来。” “文长，你干什么呢？我去见胡大人请假，你们这么多人跟去干什么？” “将军，您去见了胡大人，很有可能回登州老家，今后咱们不在一起共事了。三年时间，世事变幻。三年之后朝廷重新启用，谁能保证咱们还在一起抗击倭寇？临分别之时，我们只是想和将军你在一起多待一些时间。” 徐文长说的很伤感，戚继光心里也有些难过。几人上马，其他人目送他们离开。 到了直浙总督衙门，见到了胡宗宪。戚继光把情况一讲，胡宗宪大吃一惊！你要为母守孝、回乡丁忧？还需要三年之久？这怎么可能？你走了，我用谁打倭寇？ 当然，胡宗宪手下的抗倭将领不止戚继光一个，但是他用戚继光最顺手。戚继光背景深厚、实力强横，老打胜仗。并且，人家还会为人，和老胡关系也近。这样的手下哪儿找去？ “这这这，继光，伯母去世，我也是感到很震惊、很难过呀。这样，丧事什么时候办，到时候我一定去。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多谢大人。多谢胡兄！母亲是在老家登州去世的，内子在家乡已经办过丧事了。家母的身后事已经办完，只等继光返乡守孝了。今日一别，咱们三年之后再见。” “别！你等一等！”胡宗宪的声音都变了，“继光，守孝非得三年吗？一个月行不行？不行我给你放一个半月的假。你来回用半个月，在家呆一个月。” “胡兄，朝廷规定的丁忧期限是三年，一个半月哪够？”戚继光满脸无奈。 “你要是觉得一个半月不够的话，那我就做不了主了。咱俩一起去找赵文华，问问他这事情该怎么办？”胡宗宪这时候想起了赵文华。 “找他做什么？我回家乡为母亲守孝，还要惊动人家赵文华吗？” “啧！赵大人是朝廷的工部尚书，右副都御史，总督江南、浙东军事。你这位副将要回乡丁忧三年，不向他报备怎么行？” 那好吧！戚继光无奈，领着一帮人，跟着胡宗宪又去找赵文华。赵文华赴宴去了，不在家。胡宗宪说，要不咱去找找他？ 找什么？人家去赴宴，我们去干什么？吃他的残羹剩饭吗？戚继光自然不会去。胡宗宪说这话也是开玩笑。俩人商量，咱也到外面找地方吃点儿饭，吃完了再回来。 第一百三十章 饭馆偶遇徐海 戚继光、胡宗宪，包括徐文长、李超、杨文、陈子銮，几个人穿的都是便装。六人找了一家在当地比较有名的饭馆，进去点了几个特色菜，两壶酒。 其中，最有名的无疑要数金陵板鸭了。咸香鲜嫩，极具特色。面对美食，戚继光因为心里有事，却提不起食欲。喝了两杯酒，吃了几口菜，想起母亲，精神甚至有些恍惚了。 突然，身边杨文一句话，惊醒了他。“咦，那个人好像是徐海。” 徐海？戚继光一激灵，急忙抬起头。顺着小四儿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不是徐海还有谁？旁边那个，是徐海的女人王翠翘！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戚继光看见徐海了，徐海也正好扭头往这边看，两个人目光相对！徐海面露惊讶，估计他也没想到能够在这里遇上戚继光。 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停了片刻，徐海端起酒杯微笑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戚继光的心怦怦跳。不是激动，是让气的。刺客就是这个徐海派过去的，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还气死了母亲！对面那个人就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戚继光眼中杀气大盛！ 这里可不是舟山、也不是桃花岛、六横岛。这里是南京城！他是明朝的副将，徐海是倭寇头子。他要在南京抓徐海，就如囊中取物一般，十拿九稳。 戚继光看着徐海，暗暗地咬牙！你这个凶手、海盗、倭寇，今天我看你还往哪儿跑？杀害我至亲之人，还敢跑到南京城下馆子？这才叫苍天有眼。你是作恶多端，遭天谴，你才会遇到我！ 戚继光盯着徐海在这儿运气。胡宗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发现戚继光吃着吃着，表情怎么不对了？他在干啥？ 杨文凑近胡宗宪，小声说，“胡大人，那边一男一女，是大倭寇头子徐海和他的小妾王翠翘！就是这个徐海，派人害死了戚大人的孩子，气死了大人的母亲。” “哦？有这种事？”胡宗宪眼珠转了转，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悄悄递给杨文。“你拿着这个，去总督府调人过来。” 杨文点头，和戚继光小声说了一句，一个人离席。出了饭馆，骑上马快速赶往总督府去调人。 徐海端着酒杯站起来，走到戚继光桌子前面，微微躬身，“戚将军，各位大人，今天能在这里相逢，在下倍感荣幸！我先干为敬。”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着的几位谁也没碰酒杯。戚继光脸色铁青，“徐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只身潜入南京。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徐文长、李超、陈子銮呼啦全站起来了。戚继光坐着没动地方，胡宗宪也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般。 饭馆里吃饭的客人们见这边事情不对，胆小的赶紧结账走人。胆量大的，纷纷朝这边看。 徐海愣了一下，继续笑着，“戚将军，你我既是对手，也是朋友。戚将军的领兵作战之法，徐某一向佩服。不过今日，徐某既然敢来，必然有些准备。” “刚才我看见戚将军这边有人提前离席，是不是去搬兵了？我劝各位最好别这么做。我把丑话说到前头，戚将军的援兵只要一来，各位立刻归天！” “徐海！你休要猖狂！”胡宗宪拍案而起。 徐海看了看胡宗宪，“这位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戚继光这边的几个人谁都没敢给介绍。徐海是大倭寇头子，介绍胡宗宪给他认识？胡宗宪同意吗？徐海会不会暴起发难，害了胡大人？ “直浙总督胡宗宪！”胡宗宪自己报出了名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胡哪会向徐海这个倭寇头子示弱？ “哦？原来是总督大人！”徐海赶紧行礼。“今日徐某真是福星高照，不但见到了戚将军，还有幸得见胡大人。胡大人，徐海敬您一杯酒。”说完朝身后招了招手，王翠翘拿着酒壶过来，倒了一杯，徐海双手捧着又是一口干了。 胡宗宪却没碰酒杯。徐海也不在意。 “各位，咱们今日见面便是有缘。胡大人、戚将军，各位大人，徐海还有一些杂事，先行告退了。各位慢吃。告辞。”说完他就要走。 戚继光能让他走吗？“徐海，你给我站住！”李超、陈子銮同时闪身，从左右两边拦住了徐海的去路。 “各位这是要留我吗？”徐海冷笑，“刚才我就说过，我既敢来，就必然做了一些准备。既然你们非要看，那我就让各位见识一下吧！小子们，把家伙都亮出来！” 稀里哗啦一阵响，从几个方向有十几名食客亮出了家伙。有拿钢刀的、有拿弩箭的，还有几个竟然拿出了火铳！尤其有两个，一只手拿的竟然是轰天雷、另只手拿着火折子！ 这可是饭馆，两颗轰天雷要是炸了，得死多少人？活下来的又能有几个？戚继光脸色巨变！胡宗宪、徐文长、李超、陈子銮的脸色全变了。 “徐海，你敢引爆轰天雷？炸我们，你也活不了！”李超提醒他。 “我当然不会轻易引爆。不过，各位若是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能和胡大人、戚将军一起携手共赴黄泉，徐海荣幸的很嘞。” 这家伙就是个亡命徒！戚继光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南京，主动权还在我手中，没必要把一个亡命徒给逼急眼。“徐海，今日我可以放你离去。不过，我需要你答应一些事情。” “哦？戚将军请讲是何事？” “今后你和你的人，不能再侵扰浙江沿海村镇。不能抢劫财物、劫掠百姓。和汪直集团划清界限。你若答应，就可平安离去。” “我可以答应！”徐海一点儿都不考虑，立刻就答应了。“不过，为防两位大人反悔，我想请二位陪我出城。放心，只要出了城门，我立刻放二位大人回城。在此期间，我可以保证戚将军和胡大人的安全。” “你放肆！”胡宗宪气得脸都变了。这徐海胆大包天，竟然想挟持他和戚继光。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继光回登州 “好哇，送你出城，理所应当。我和胡大人可以送你，不过，她得留下！”戚继光用手一指王翠翘。 徐海脸上的淡定立刻不见了。留下王翠翘，他是绝不会答应的。王翠翘不但是他心爱的女人，还掌握着他所有的机密。把王翠翘交给戚继光，就等于把他的一切都向官府坦白了。 “既如此，就不劳二位大人相送，今日一别，咱们后会有期！我们走！”徐海招呼手下人，迅速离场。 “徐海，别忘了刚才你答应我的那些话！”戚继光在徐海临走出饭馆大门的时候，高声提醒。徐海脚下不停，快速消失在门口。 “大人，我们追上去吗？”陈子銮请示。 “不用。”戚继光摆了摆手。“桌上的酒饭还没吃完，不要浪费了。胡兄，小弟敬你一杯。” “继光，你这份镇定功夫，可比愚兄强太多了。来，干杯。”胡宗宪端起酒杯，和戚继光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胡兄你太谦虚了。刚才我可是紧张的心怦怦跳，胡兄你倒是若无其事。继光才佩服胡兄你，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镇静自若呢。” 俩人相互吹捧，旁边几位立刻凑趣拍马屁，倒是其乐融融。饭馆的掌柜和伙计们忙着把徐海等人吃剩下的残羹剩菜收起来。擦抹桌椅，准备迎接下一批客人光临。 胡宗宪把掌柜的叫过来，嘱咐他，刚才的事情要保密，不要外传。掌柜的咧开了嘴。刚才吃饭的客人那么多，饭馆的人不往外说，食客要是传出去，也要算到我们头上吗？ “别人说，那是别人的事，只要你们不往外传就行。其他的你不用管。”戚继光交代掌柜，“以后要是有人来打听，不管问到你们这里的谁，都不许承认徐海来过！” “倭寇头子来你饭馆吃饭，还和总督大人起了冲突，你想想这是什么性质？事情要是闹大了，你这饭馆不但要关门，你，连带你们这里所有的伙计、厨师，工作人员，全部都得去坐大牢！” “记住，不想坐牢，就管住你们的嘴！” “是是是，多谢戚将军。”掌柜的连连表示感谢。 胡宗宪竖起个大拇指，赞扬戚继光的做法高明！既然管不住食客，就得封住饭馆这些人的嘴。只要他们不承认，食客们不管说什么，得不到证实，就没有可信度。 用不了几天，这消息就被人忘到九霄云外，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了。 等到酒饭吃的差不多了，总督府的援兵也来了。徐海早就走了，援兵来了也用不上，胡宗宪让他们回去。接着他又问戚继光，咱俩还用继续去见赵文华吗？ 戚继光说用，当然用！父母过世，官员辞职回乡守孝三年，这是规矩。至于赵大人怎么说，见了面自然就知道。 “徐海呢？你的仇不报了？”胡宗宪看着戚继光。 “我当然想报仇。但我也不能让人说我不孝。” 胡宗宪没办法，只好陪着戚继光第二次找到赵文华的住处。这次赵文华在家。听说胡宗宪和戚继光俩人一块儿来找他，赶紧放开小妾，整理衣冠，出来见面。 三人相见之后，彼此客气了几句，戚继光就汇报了由于母亲过世，自己要辞职回家乡为母守孝三年。 赵文华一听大惊！胡宗宪也在旁边说，继光先找的我，我不同意，他这才拉着我来找赵大人您。这事您可不能答应呀。戚继光是咱们江南抗倭的主力大将，抗击倭寇少不了他！ 赵大人您要是把他放走，那可就等于自断臂膀、自毁长城呀！ 赵文华沉吟片刻，“宗宪别急，继光也请节哀。官员丁忧，朝廷是有规制的。没有特殊的原因，不能违反。否则的话，就要受到御史弹劾！不过像继光这样的前线将领却不太一样。” “战争期间，将领可以不必守孝，这叫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尽忠不能尽孝。这里面有个程序，需要将领本人上奏朝廷。由皇帝陛下亲自下旨，免除守孝、或者缩短守孝期限，叫做夺情。” “赵大人，有这么麻烦吗？您下命令还不行吗？”胡宗宪是真不想让戚继光走。 赵文华摇头，这种事情他哪敢做主？有权利下令夺情的，只有皇帝本人。他要是敢下这命令，那就等着被弹劾，被撤职查办吧！ 于是，戚继光写了奏折，说明自己的情况。胡宗宪和赵文华全都附上意见，希望能够挽留。由赵文华派快马加急，送去京城交给皇帝。 戚继光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得回登州祭拜母亲。老母亲的后事虽然处理完了，他作为长子，哪能不回去看一看呢？ 叫上二弟继美两口子，再加上继光夫妻，一共四个人，赶了一辆车、骑了两匹马一起回登州。继光、继美哥儿俩骑马，女人们坐车。两千多里地，走了小半个月，才赶到家乡。 继光兄弟到母亲坟前痛哭祭拜。登州指挥使丁邦彦，带着指挥同知、指挥佥事，等一大帮官员将领登门吊唁。 按说这早就过了吊唁日期了。但是戚继光回来了，这帮人哪能不上门看望？继光是从登州卫走出去的，如今贵为参将。尤其在江南抗倭，立下了赫赫战功，名满天下。这可都是登州人的骄傲呀。 除了登州卫，登州知府也带着官员上门来慰问。一整天都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到天黑了，人终于走差不多了。登州卫指挥使丁邦彦留下没走。 戚继光一看，人家不走，总不能撵人家吧？让王娟准备了几样菜，请丁指挥小酌几杯。 几杯酒之后，丁邦彦问戚继光，你回来要留多久？ 戚继光说，守孝不都是三年吗？不到三年也是二十七个月，邦彦老哥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怕我不知道二十七个月吗？ “继光，你我早就认识。咱俩就不必绕圈子了。你回家守孝三年，胡宗宪能同意吗？朝廷能让你在家待满二十七个月吗？你给我交个底，在登州到底能留多久？” 见戚继光还是绕来绕去没个准信，丁邦彦有点急了，“继光！你就给我交个底吧。老哥我正准备调去江南，跟着你打倭寇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夺情南下 “邦彦兄要调往江南？”戚继光吃了一惊。上次俩人见面的时候，丁邦彦曾经透漏过想去江南抗倭的想法，戚继光以为他就是随便说说。这次再提起来，显然这想法丁邦彦还没有忘记。 “这还有假？”丁邦彦已经五十出头了，他不想在登州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干到退休。他想到江南的抗倭前线继续为朝廷效力，开启人生后半段的辉煌！ “继光，愚兄行伍半生，如今年纪虽大了些，却仍然舞得动大刀、骑得了骏马、拉得开三石弓！你放心，若去江南，我一定服从你的命令、听从你的调遣。” “和倭寇开战，哪里难打，你派我过去。老哥我年纪虽大了几岁，和倭寇作战，却绝不含糊！” “我的丁老哥！”看着丁邦彦跃跃欲试的模样，戚继光不禁有些感动。他就把自己这次回乡丁忧的过程，讲给了丁邦彦。我什么时候回去，得等朝廷的命令。 皇帝不下圣旨，我就得在家守孝满二十七个月。三年之后能不能官复原职，继续回江南领兵抗倭我也不知道。要是能够提前回去，老哥你也能调过去，那咱俩在一起共事当然没问题。 丁邦彦知道了戚继光的处境之后，几乎每天都来找他聊天。聊戚继光在江南抗击倭寇的战例，也聊在登州的一些往事。 戚继光在家待了整整一个月。在母亲坟旁搭了个简易棚子，晚上就睡在棚子里。白天看书，思考人生。 每天还要抽时间，陪王娟一起练习武艺。这叫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同时也是帮助王娟、帮助自己，从丧母、丧子的负面情绪中尽快走出来。 刚过一个月，第三十一天，皇帝的圣旨就下到了登州！丁邦彦、登州知府，一起陪同传旨钦差来到戚宅，宣读圣旨。 皇帝朱厚熜下圣旨，给戚继光夺情，把他守孝期限从三年减为一个月。命令他一个月守孝期满之后，立刻赶回江南任上，继续领兵保护海防、抗击倭寇。 一个月？昨天刚满一个月，今天假期就结束了？戚继光还在愣神的时候，传旨官已经提醒他，“戚继光，还不领旨谢恩？” 继光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行礼，口称吾皇万岁。接过圣旨，又看了看，朱厚熜的毛笔字写的真不错。这圣旨的质地也高级，是宣纸写好之后，裱在了黄绸子上。 这东西完全可以当个传家之宝，传给戚家的后世子孙。什么时候家道中落了，拿出来卖了，绝对值一大笔钱。 他一心两用，一边想着圣旨能值多少钱，一边招呼传旨官、丁邦彦、登州知府等人落座、上茶。又安排好酒好菜的款待。 传旨官临走的时候，戚继光送上一笔小小的路费。钱虽然不多，礼数是尽到了。他本就是前线的带兵将领，又不是贪官污吏，哪来那么多钱？ 传旨官高高兴兴的回京复命去了。登州知府吃饱喝足也走了，丁邦彦拱手行礼，“戚将军，到了江南还请多关照。” “咱们互相关照。老哥，你调江南的申请朝廷批准了吗？”戚继光知道丁邦彦已经写了调往江南的申请报上去了。朝廷要是不批准，他这个登州卫指挥使哪敢私自南下？ “兵部的公文和圣旨前后脚。昨天我接到的公文，正说这两天来找你，圣旨今天就到了！继光，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去江南了！” 戚继光一听大喜。二人定好，两天之后，一起南下去台州。说好了第三天走，第二天晚上还好好的，早晨起来王娟却忽然病了！高烧四十度，都烧迷糊了。 把城里最有名的中医大夫请过来，望闻问切一番之后，下了结论：心神交瘁、外邪入侵，阴阳失衡所致。其实就是家里接连遭逢大的变故，又失去了儿子，伤心过度导致的。 这病需要慢慢调养，不是一下子就能好的。医生开了一副药，吃下去，烧退了，但是浑身乏力。 以王娟现在的身体条件，去登州这么远的路，车马劳顿，她肯定扛不住。皇帝给的假期已经到了，戚继光总不能因为老婆生病，就一直不回部队吧？ 王娟深明大义，告诉丈夫，你先走，我在家养一段儿时间。等身子好一些了，我再去江南找你。有二弟夫妻陪着，你不用挂念我。去江南多打几次胜仗，捷报传回来，我才会高兴呢。 皇帝下的圣旨，夺情指的是戚继光，不是戚继美。继美还得在家老老实实守孝三年。王娟生病，继美两口子陪着，倒也有人照应。 戚继光不敢耽误，和妻子王娟、二弟继美夫妻告别。汇同丁邦彦，再加几名随从，一行人骑马出发去江南。 这天，戚继光一行来到了海州。按照惯例，因公出差，沿途停留的话，是可以找当地官府管吃管住，一切都免费的。丁邦彦却不愿意这么干。 好不容易出趟远门，一路上只顾埋头赶路，都没来得及游山玩水、欣赏沿途风景。去找海州官府，吃饭住宿是不用花钱了，可哪儿也不用去了。 登州也临海、海州也临海。什么游泳、吃海鲜、钓鱼之类的，戚继光、丁邦彦都不感兴趣。可海州除了大海还有什么？ 丁邦彦得意地一笑，“继光，你恐怕不知道吧，海州有座花果山，风景绝美！咱们在海州游玩一番，然后再去江南抗倭寇。” 花果山？爬山有什么好玩儿的？舟山岛上的山还少吗？从登州往台州去，一千多公里，长途跋涉、车马劳顿，你还有那个闲心去爬山？ 戚继光只想品尝当地美食，然后找个地方美美的睡个安稳觉，明天好精神饱满的继续赶路。也不知道丁邦彦这五十多岁的老将，哪有那么大精神？ 继光不想去爬山，他想吃点儿东西就睡觉。丁邦彦也不勉强，好吧，你在这里吃饱了早些休息，我去花果山看一看。要是晚了，我就不回来了，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中午前后，我肯定赶回来。你一定得等着我。 丁邦彦带着随从爬山去了，就剩戚继光一个人，倒是更自在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偶遇王翠翘 客栈伙计介绍，这家杨记海鲜馆制作的炸带鱼，香酥美味，很值得品尝。 戚继光要了一盘炸带鱼，又点了一盘饭店酸辣白菜，一碗米饭、一小壶自酿米酒。品着清香的米酒、尝着香酥的油炸带鱼，连日赶路的疲劳似乎都一扫而光了。 这才是忙里偷闲应该有的样子，哪像丁邦彦，跑长途抽空闲还要去爬山。他也不嫌累？ 饭馆外面进来几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下。环顾全场，一眼就看见了自斟自饮、一个人吃饭的戚继光。其中一个站了起来，直接走过来，在继光对面坐下了。 戚继光抬起头，看清对面之人顿时大吃一惊！只见面前这位，丹凤眼、柳叶眉，秀气的鼻子薄嘴唇，一双丹凤眼，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王翠翘，徐海的女人！她怎么在这儿？ 王翠翘在，徐海呢？戚继光急忙往周围看，和王翠翘同来那两位，徐海并不在其中。 “王翠翘！呵呵，独在异乡为异客，难得他乡遇故人。来，陪我喝一杯。”戚继光端起了酒杯。他没看见徐海。但徐海如果就在现场，自己和他的女人喝酒，徐海肯定会跳出来。 王翠翘一笑，抬手向伙计要了酒杯、筷子。倒杯米酒，和戚继光一碰，轻尝一口。喝酒的姿势显得很优雅，戚继光都不禁想夸她两句。 “徐太太喝酒姿态倒是雅致。” “徐太太？”王翠翘重复了一遍，大概以前没人这样称呼过她。“多谢大人。不过大人还是叫我翠翘的好。”王翠翘的声音柔柔的，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 “翠翘怎么到海州来了？是路过？还是来海州办什么事情？亦或许，替徐海来踩点？你们准备在海州搞事情？” “大人不要把话讲的这么难听。难道我就不能是专门来见大人的吗？” “专门来见我？是行刺吗？”戚继光盯住了王翠翘，“你若是胆量足够大，倒是可以试一试。”这话说出口，现场的气氛立刻紧张了。 王翠翘悠悠说道，“贱妾的胆量是很小的。大人勇冠三军、武艺超群。贱妾行刺大人，岂非以卵击石？今日我斗胆来见，其实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当面禀告大人。” 戚继光慢慢品着杯中酒，听王翠翘讲她的来意。 在龙江造船厂戚继光曾经说过，徐海可以改邪归正投靠朝廷。但那时候徐海对戚继光所讲的话并不相信。再加上王绿姝也是死在戚继光手上，所以他想用报仇作一次试探。 徐海派了两个杀手去登州刺杀戚夫人。没想到刺杀失败，其中一个竟意外害死了继光幼子。这一下，两个人的仇恨算是结下了，徐海再后悔也晚了！ 南京饭馆那次相遇纯属意外。徐海也没想到去一趟南京、下一次饭馆，竟然能遇上戚继光和胡宗宪。最后大家虽然没动手，但也绝谈不上愉快。 徐海知道戚继光回乡守孝还高兴过一阵子。王翠翘却坚定地认为戚继光绝不可能在家为母守孝三年，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重新出现在浙江军中。 也许，回乡守孝本身就是一个骗局，只是为了让徐海集团放松警惕。在某一天突然发动袭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至于这一次，王翠翘来海州，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北方某大人物购买了一批货物，要走海路从福建运往天津。王翠翘北上调查这件事。说是调查，实质就是踩点。戚继光并没有说错。 王翠翘坦然承认她的来意，只是换了个说法，踩点不说踩点，而说是调查。 “小女子也没想到能在这里偶遇大人。”王翠翘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戚继光，“上次南京分别之时，大人还说让徐海考虑招安之事，不知道现在这招安之说，还能不能办？” “翠翘，你能代表徐海吗？”戚继光淡淡的笑着，“我说可以、你说同意，咱俩谈好，徐海如果不同意，我们谈这个有什么用？” “大人若说同意，我去说服徐海！”见戚继光表情还是不冷不热的，王翠翘有些急了。 “大人莫非还在为小公子恨意难平？那次是意外，徐海根本没下那样的命令。大人若仍然气不过，贱妾愿代替徐海，任凭大人发落。”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脖子根居然有些发红了。 “任凭我发落？”戚继光认真打量王翠翘。这娘们长得确实不丑，但比王娟还差了一些。她不光是徐海的妾，还给徐海出谋划策，帮助徐海勾结倭寇、劫掠我国沿海城镇百姓。 这样一个女人，戚继光怎么会感兴趣呢？ “为奴为婢，贱妾都无怨无悔。” “咳咳。好吧，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给你指条路。朝廷诏安的大门从来没有关上，但是以徐海的所作所为，想直接诏安他还不够格。他需要拿出一些实际行动，让朝廷看出是真心愿意改邪归正，而不是借着招安之名，继续干违法的勾当！” “徐海拿出什么样的实际行动，才合大人的要求？” “这个倒是没有标准答案，消灭几个有名的倭寇团伙、放回大批被掠百姓、解散倭寇集团。类似这些都是可以的。” 王翠翘想了一下，点点头，“贱妾记下了，多谢大人指点。从今后，贱妾便是大人的奴婢。大人若是需要，贱妾随时伺候枕席。” 等了片刻，见戚继光并没有进一步表示，王翠翘把头凑近了一些，“大人可是嫌弃奴婢平庸姿色、残败之身，不配伺候？” 戚继光看着王翠翘，既没说不是、也没说是。王翠翘没等到自己希望的答案，叹了口气。 “既如此，奴婢就告辞了。我会按照大人提的三个要求去办。只希望能够早些终日追随伺候大人。” 王翠翘正要起身离开，饭馆外面又进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皮肤微黑的精壮汉子，目光扫视，一眼看见了王翠翘，“咦？王翠翘，你在与谁喝酒？” 王翠翘闻声一看，满脸都是惊讶。“二叔，你怎么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徐海之弟 “好哇，王翠翘！你瞒着我哥，私会奸夫。这回可让我堵住了吧？” “二叔，你莫要乱说！”王翠翘顿时有些慌了。和她同来那两个人也站了起来，往这边看着。 “你休想瞒我！我早就怀疑你水性杨花、不甘寂寞，一个人外出肯定会背着我哥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让我堵住了你与奸夫私会，你还想狡辩？” 这家伙当面一口一个奸夫，戚继光哪受得了这份屈辱？刚才你头一次说出奸夫二字，我没搭理你。还敢说第二遍？当我是摆设吗？ “啪！”他一拍桌子，“你住口！”哗啦就站起来了。转身怒指这男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胡说八道，满嘴污言秽语。我限你五秒钟之内，滚出我的视线！滚！” 王翠翘一看戚继光发怒，傻眼了。那男子却笑了，“哈哈哈哈，你这奸夫，竟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说出来，只怕吓死你！” 戚继光强忍怒气，“哦？好哇，你就报出名字，说出你是谁，看我能不能被吓死？” “那你听好了！小爷我姓徐，单名一个洪。我叫徐洪，洪水的洪。我大哥，就是人称天差平海大将军的徐海！我大哥麾下有几万人马。凡是沿海之人，哪个听见徐海的名号，不打哆嗦？” “别说了，二叔，别再说了！有话我们回去再讲。”王翠翘见饭馆的伙计和掌柜已经跑到外面去了，知道今天肯定要出事，就想拉着徐洪赶紧离开。 “闭上你的嘴！”徐洪却根本不买她的账。 戚继光实在受不了徐洪这小子的满口胡说。我和王翠翘什么事都没有，人家是为了你们哥儿们未来的出路，冒险找我来谈判。你可好，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见面就说捉奸？ 本来你们小叔子和嫂子之间玩儿捉奸，跟我没关系。但是你一而再的诬陷我是奸夫，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 戚继光越看徐洪越来气，身子突然一动，闪电般的挥手，啪一记耳光，把徐洪打的原地转了一圈。一张嘴，吧嗒，吐出一颗带血的槽牙。戚继光这一巴掌含愤出手，用力极大，把徐洪的大牙给打掉一颗。 徐洪一捂脸，“好哇，你个奸夫还敢打我？上！给我剁了他！快上！”跟他一起进来那两个手下，一个拽出匕首、一个摸出短斧，就要往上冲，对戚继光动手。 王翠翘急得直跺脚，“二叔，你快让他们住手！不能打。我们赶紧走！” “你这娼妇，现在还敢包庇奸夫？”徐洪越骂越难听，王翠翘气的脸都青了。 那边，戚继光一手一个板凳轮起来，一对二，同时迎战两名对手。他出来吃饭，身上没带家伙，兵器在客栈里放着呢。对手是俩海盗，一个拿匕首、一个拿斧头，都会两下子。 他赤手空拳，一个不留神很容易受伤。拎着两个板凳也不顺手。他手上要是有把雁翎刀，收拾两个小喽啰，哪用得着这样费劲儿？ 徐洪见两个手下一起上，都拿不下对方，这小子伸手，从腰里拽出把一尺多长的大攮子，猱身而上，加入了战场。戚继光独占三人！ “哈哈，奸夫，今天你死定了！”徐洪一边打，一边得意地嘲笑着对手。“敢勾搭我大哥的女人？你多大的胆子？就你这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算什么玩意儿？给我大哥提鞋都不配！” 王翠翘往旁边一站，干脆两边都不帮。你们爱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饭馆里面四个人打仗，桌椅板凳被推倒了无数，杯盏盘碟摔碎了不知道有多少。在外面不停地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的响。掌柜的脸都快皱成核桃了。 他早就派伙计去向官府报告了，衙役和军队怎么还不来？你们再不来，我那些家具餐具就被打坏完了！附近过往的群众也都围在这里看热闹。 沿着大街跑过来几个人，抬头一看，杨记海鲜馆，就是这里！这儿怎么围这么多人？出什么事了？过去看看！ “各位乡邻，让一让，请让一让！里面出事的是我家里人，借光让一让啊！” 围观的群众一听，哦，闹事的家人来了。咱让让路，快让他们过去吧。人群往两边一分，几个人挤进场中。杨记海鲜馆的掌柜听见了，事主的家人来了，太好了！终于找到赔偿的正主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掌柜上去就把领头那年纪大一些的胳膊给抱住了，“你不能跑！” 丁邦彦吃了一惊，看清楚抱他胳膊这位戴小帽穿长袍，一身海鲜味儿，后边还跟着四个系着围裙的伙计之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喂，你抱着我胳膊干什么？快放开！你快松开呀。” “我一松手你就跑了。我不能松手！你家里人打坏了我店里那么多家具餐具，你得陪！” “我不能跑。哎呀，再不松手，你饭馆里面的锅碗瓢盆都得让砸了，你的账本也得让撕了。你松开，让我进去劝架，不让他们继续打了。” “那也不能松手。我松开手，你跑了我找谁去？” “我给你说啊，现在他们打坏的还只是家具餐具。我进去劝架你不让。万一待会儿要是闹出人命了，你也有责任！是你拦着不让我去劝架的。出了人命，你也是半个凶手！到时候别说什么损失了，你还得去坐大牢！” 丁邦彦到底是官方人物，懂得法律知识远比海鲜馆掌柜多得多。一听说可能还要坐牢，掌柜的害怕了，连忙松开手。丁邦彦和几个随从冲进饭馆。 进去一看，好嘛。就见戚继光舞动着两只板凳，就像天神附体一般。一个人独战三个对手，把仨小子打的东躲西藏。 丁邦彦伸手抽刀，喊了一声：“哪儿来的贼人，竟敢袭击戚将军？军士们，上！把这几个狗贼拿下！” 护卫们拽钢刀往上闯，加入战团。叮叮当当一阵响，片刻之间，就把几个海盗全给打趴下了！丁邦彦用脚踩着徐洪，抬头问戚继光，“将军，这几个贼如何处置？” 第一百三十五章 倭寇进城了 “交给海州官府处置！” 戚继光不愿意搭理这个徐洪。只想把人往海州一扔，让海州官府随便审问。徐海要是想救，不管是买通官府捞人、还是武力劫狱，都和他没关系。他只想赶紧回到台州，回到部队里去。 戚继光不想管，但备不住有人嘴欠。丁邦彦把徐洪从地下拽起来，这小子扭头瞪着戚继光破口大骂。“奸夫！你这狗奸夫！和那贱人勾搭成奸，呸！我大哥不会放过你们的！额！” 丁邦彦手中的钢刀，从他软肋扎进去了。扎进去有一尺多长。丁邦彦抽刀往后一跳，鲜血狂喷，徐洪瘫倒地下抽几下，俩眼一闭，死了。这就是嘴欠惹下的杀身之祸！ 戚继光知道丁邦彦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才出手杀徐洪。他当然不能埋怨人家。再说他本来就恨徐洪胡说八道，怀他的名誉。死了，活该！ “多谢邦彦兄及时赶到，救我脱困！”人家救了自己，戚继光拱手相谢。 丁邦彦笑着还礼，“哈哈，只要继光你别怪我多此一举就好。其实我就是不来，你收拾这几个小喽啰也是早晚的事。戚将军的神勇，名扬天下，愚兄我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 两个人正互相吹捧的时候，海州官府终于来人了。几个衙役过来，一看死了人，又听说打斗的一方是海盗，立刻如临大敌一般，厉声喊着无关人等后退，现场戒严。 王翠翘悄悄凑到戚继光身边，低低的声音说，“大人，过会儿您走的时候，把我和两个随从一起带出去吧。我可是您的奴婢，您别让我落到官差手里。”说话之间，一阵香风飘过。 这个妖女！戚继光没吭声，轻轻点了下头。 戚继光、丁邦彦等人随身带的都有证件。他们都是国家的正式军官。戚继光的级别比海州知州都要高。把证件拿出来给带队的衙役班头一看，班头赶紧行礼，还要派人去请知州大人亲自过来见面。 戚继光本来就不想麻烦人家，一听还要知州过来，赶紧告诉班头：和知州见面就不必了。我这次是执行秘密任务，见的人越少越好。这几个都是倭寇，带回去交给知州大人严加审讯！办好了，你就立大功了。 看着班头激动的样子，戚继光摆了摆手，叫上丁邦彦、王翠翘等人快速离开了现场。 到了僻静之处，戚继光告诉王翠翘，“这里已经没有官差，你可以走了。” 王翠翘看了一眼旁边的丁邦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给戚继光屈身行了万福礼，转身飘然离去。 丁邦彦笑了，“好一个多情女子。继光真是奇男子，走到哪里都有出色的女人追随。” 戚继光哭笑不得，想解释吧，又知道这种事情越解释越麻烦。干脆还是不解释，转移话题，问起了丁邦彦去花果山爬山的经过。 说起这个，丁邦彦也是唉声叹气。海州花果山名气挺大，他早就听说过，一直想来旅游抽不出时间。这次正好路过，就想着抽半天时间跑过去看一看。 花果山的风景确实很美，但爬山也是真累。丁邦彦又不是没事儿专门来玩儿的，他是有事情路过。再加上连日赶路，精力体力消耗本来就大，一个山头爬一半就后悔了。 想起戚继光在城里好吃好喝又能睡得好，他哪还有心思继续爬山？这才带着护卫们下山返回海州城。到客栈一问，戚继光去杨记海鲜馆吃海鲜了？他这才找过来，帮戚继光解了围。 “继光，你倒是酒足饭饱，我们可还饿着肚子呢。老哥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得请我们吃饭！” “好，好，我请。哈哈哈哈。各位想吃什么？这顿我请客！” 第二天，一行人离开海州，继续南下，赶往台州。前面是嘉兴，过去嘉兴离台州就不远了。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几个人的心情全都畅快了许多。 一路上有说有笑，说起嘉兴有什么好吃的，众人谈兴更浓。没人能抵御得了美食的魅力，吃，是人生头一件大事。有饭吃，人才能活下去。 嘉兴，紧挨着杭州、苏州，美食自然却少不了。还没进嘉兴城，几人就在讨论着进了城之后，到哪儿吃，吃什么。说到高兴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还是老规矩，进城先找客栈。订好了房间，找掌柜的打听，你们这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去哪儿吃最实惠？还能品尝到正宗的嘉兴美食？ 掌柜的对此自然是了如指掌，一一给介绍，酱鸭、蒸鱼、扣肉。至于哪家的好吃，自然是离客栈近一些的好。免得客人喝多了花雕酒，回来找不着客栈。 上一回在海州吃饭的时候，戚继光遇见了王翠翘和徐洪，还打了一仗。这一回可别再遇见什么特别的人物了。 吃饭之前，戚继光先把饭馆里的食客们观察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神头鬼脸可疑之人，这才找位置坐下开始点菜。 这顿饭吃的很开心。扣肉软香、酱鸭劲道、蒸鱼鲜美、花雕甘爽。一顿饭吃的实在尽兴。吃饱喝足付了钱，剔着牙走出饭馆。分辨了一下方向，往客栈的方向去。 街道上的行人本来还在悠闲地散着步，突然有人跑起来了。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都在跑。有人大声问：“你们跑什么？出什么事了？” 一位跑路的回答：“倭寇进城了！快跑呀——！” 哗一下，整条大街上立马乱起来。所有人都惊慌奔跑。有孩子摔倒了，哇哇哭。后边大人想抱起来，刚一停步，就被身后的人撞了上来！ 惊叫声、怒骂声、哭泣声，和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东西掉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合成一种巨大的噪音。 戚继光的酒意瞬间就醒了。他看了看丁邦彦，丁邦彦也正在看他。 “邦彦兄，倭寇来了。” “是战、是走，愚兄全听继光之命！若战，我们现在就回客栈取兵器，和倭寇厮杀一场！若是走，回客栈取战马，立刻离开嘉兴城。是战是走，请将军速决！”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接管指挥权 走？倭寇一来我就走，让倭寇在嘉兴城中烧杀淫掠，把满城的老百姓扔给倭寇祸害不去管？我还是戚继光吗？我带兵抗倭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打？就我们这几个人，能打得过倭寇？戚继光、丁邦彦，加上两个护卫总共才四个人。能够打进嘉兴城的倭寇人数绝对少不了。所有念头在跑动之间，从他的脑海中闪过。 等跑回客栈，一条清晰的思路已经成型了。几个人取了兵器战马。掌柜跑来问他们，“倭寇进城了，几位要往哪里去？” “我们去兵营，协助军队抗击倭寇！”戚继光说完了问掌柜，嘉兴军营在哪里，怎么走？ 掌柜告诉他位置，“几位，你们要小心呀！”戚继光在马上一拱手，“多谢相告。掌柜也要小心。我们走！”说完催马冲出客栈。丁邦彦和护卫紧随其后。 四个人策马奔跑在嘉兴大街上。对面来了几个倭寇，见有人骑马冲过来，急忙拉弓射箭。戚继光低头躲过一支箭、挥刀又打飞一支箭，战马已经到了跟前。喊了一声，“杀！”挥刀便砍。咔嚓一下，把倭寇的脑袋砍掉。催马冲了过去。 一直跑到了嘉兴军营。军营里已经亮起了灯，大门敞开着，门口有当兵的手持弓弩刀枪严阵以待。戚继光他们刚一出现，就被军队发现了。 “站住！干什么的？这里是军事重地，闲杂人等禁止靠近！赶紧走开！再不走开，开弓放箭了！”当兵的发出了严厉警告。 “别射箭！我们是自己人！”戚继光带住战马，缓缓靠近，“各位兄弟，我们是直浙总督府的，有急事求见你们指挥使。” 走到灯光能够照到的地方，当兵的看清来人的模样了，警惕却并没有放松。弓弩刀枪，仍然指着几个人。 戚继光取出自己的军官证，拿在手里举着。下了马，让当兵的看，“你们看，我真的是大明官军。咱们是自己人。你们指挥使在里面吗？” 军官查看了戚继光的证件之后，立刻以下级礼节参见。嘉兴指挥使没在军营，休假了。当家的是一位杨姓指挥同知。 听说倭寇进了嘉兴城，杨同知派人去打探。派出去那人一直没回来，杨同知不敢擅自行动。他集合了部队，加强警戒，等着探子带回外界的消息。 知道眼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浙江参将戚继光，丁邦彦以前是登州卫指挥使，现在调往浙江做戚继光的麾下大将，杨同知就好像见到了主心骨一样。 “戚将军，丁将军！在此关键时刻，二位能来嘉兴，真是太好了！有二位在，军营无忧矣！戚将军，军营怎么防守，您来指挥吧。” 戚继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杨同知，倭寇已经杀进了嘉兴城。你不率领军队赶紧把敌人赶出城，守这兵营何用？” 戚继光一番话，把这位杨同知怼的半晌无言。停了半分多钟，他这才辩解说，因为不了解敌情，所有才没敢贸然出兵。戚继光从其躲闪的眼神中看出来，杨同知明显是在害怕。他怕打进城的倭寇。 其实这也不稀罕，戚继光见过的比这更过分的都有。人家杨同知最起码还能控制住部队，还能守住军营，没有一听说倭寇打进城直接扔下部队一个人逃跑，这就已经不错了。 “杨同知，刚才你说把部队的指挥权交给我，此话可当真？”戚继光看着杨同知。 “当真，绝对当真！”杨同知拱手行礼，“卑职自认领兵打仗，比起戚将军差的太远。戚将军能够在今天来到我嘉兴军营，这肯定是苍天眷顾。嘉兴军，包括杨某在内，一律听从戚将军指挥！请将军下命令吧！” 杨同知本事不行，但是人家有自知之明。一看见戚继光，直接交出了指挥权。这样一来，戚继光还有什么理由责怪人家呢？他总不能指望人人都像他一样，热衷于和倭寇打仗吧？ “好，既然如此，戚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杨同知！” “末将在！” “我来问你，嘉兴军营当中，有多少兵？如实报来！”戚继光迅速进入了角色。 嘉兴军营共有卫所兵一千二百三十名。其中战斗兵五百六十三人。其余除了文职人员、后勤人员、种田兵，还有三百多是缺额。就是这五百六十三名战斗兵，也很少参加训练。 难怪杨同知不敢带兵进城抗倭，这些兵，他就是带进城，也打不过倭寇。还有很大的可能是两边一交手，他的部队直接溃散了。那样还真不如守在军营里不出去。 情况比预料中还要差一些。可要是没有一点儿难度，又怎么能显出戚继光的本事呢？率领一支常胜之军，谁都能打胜仗。只有带着一支弱旅、率领一支啥也不是的部队打了胜仗，那才叫有真本领。 戚继光命令所有的文职人员、后勤人员、以及屯田兵全部拿起武器武装起来，由杨同知率领，在军营四周围摆设弓弩、用火铳、火炮，布置下防御工事。 倭寇要是进攻军营，离得远，用火炮；离得近，用火铳、弓箭、弩箭。杀到跟前，就用刀枪招呼。你的任务就是守住军营不失！ 不过估计，倭寇进攻军营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戚继光要率领五百多战斗兵，进城去和倭寇作战。 临时编成鸳鸯阵，想都不要想，这些人从来没有接受过军阵训练，也没有狼铣。戚继光只能根据现有的人员进行重新编排。 他把这五百多人编成两队，他自己率领一队、丁邦彦率领一队，分成一左一右。戚继光在左、丁邦彦在右。两队相距不超过七十步，两边随时能够看见对方。如果一方局面不利，另一方能够随时支援。 多带弩箭、长枪，尽量远距离杀伤倭寇，减少近距离厮杀。把这些都准备完之后，戚继光举刀喊了一声杀！官兵跟着连喊三声：“杀！杀！杀！”声势浩大，气势惊人。军队的士气也瞬间提高了一大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嘉兴战倭寇 军队刚上大街，对面就出现了一伙儿倭寇。倭寇看见明军，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就嗷嗷乱叫着扑了过来。 “弩手，放！”嘭！一片箭雨飞过去。“弓箭手，射！”嘭！又一片箭雨腾空飞去。对面倭寇稀里哗啦倒下了一群。剩下的倭寇惊叫着四散奔逃。 当兵的一见倭寇跑了，立马就要追，戚继光当即制止，“不要追击！排成战斗队形，继续前进！”官兵们重新站好队，继续沿街道向前。 戚继光和丁邦彦各率领一支部队，原本是一左一右，现在改成了一前一后。戚继光在前、丁邦彦在后。两支队伍前后相隔不到百米，形成了前后呼应的阵势。队伍不走小街、专走大路。 从前面出现的倭寇，由戚继光率队伍迎战、从后面出现的敌人，丁邦彦指挥队伍拒敌。两个人都约束着部队，敌人跑了不追，倭寇一出现就射箭，敌人根本就靠近不了。 有时候从旁边小巷里冲出几个倭寇，也都让弓弩手、火铳手打死打伤。有逃走的，官兵们也不追击。 就这样，从大街的这头、一直走到那头。看见城门了，拐到另一条大街上，再从这头到那头。 当兵的越打信心越足、士气越高。有军官就请战，“将军，倭寇跑了，让我们去追吧！” 每到这时候，戚继光总是这么两句话：“不许追击！保持队形！”他知道这些当兵的只要放出去，绝对是必败无疑。只有依靠阵型、依靠集体的力量，才能占据优势。 明军的优势在于有规章制度约束。就算个人战力差一些，排成军阵，照样能够碾压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倭寇。他哪能放弃自己的长处，以己之短迎敌之长呢？ 就这样，戚继光率领着五百多大明官军在嘉兴城连续走过了两条主街道，消灭的倭寇估计得有四五十人，而自己的伤亡却寥寥无几。 在第三条主街道上，终于遇见了劲敌。一伙儿几百人的倭寇把大街都给堵住了。这些倭寇也有弓箭和火铳。砰砰砰一阵枪响，硝烟弥漫。这年头的火铳，使用的还不是无烟火药，放一枪，烟雾缭绕的。 明军当场被打死打伤好几个。死的没动静了，几个受伤的大声惨叫，官兵们面露惊恐、不敢向前。戚继光一面命人把伤员抬到后边去，一面命令弓弩手、火铳手，还击！明军这边不但有火铳，还有弓箭和弩箭。 乒乒乓乓的枪声中，乱箭齐发。对面倭寇也倒下了不少。双方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退出射程以外。 到了射程外就停住了，谁也不敢往前，更不敢撤退，都害怕对手尾随追杀。 戚继光这边是一前一后两支队伍，他在这里和倭寇对峙，后边的丁邦彦却闲着没事儿。俩人一商量，戚继光在前头牵制倭寇，丁邦彦带领他后队人马，绕到倭寇背后去搞偷袭。 俩人商量好以后，戚继光继续率军和倭寇对峙，丁邦彦带着他的队伍离开大路，走小路，绕道去抄敌人的后路了。 “不要打！不放射箭！”一个人举着面白旗，从对面走过来。当兵的问他，你是干什么的？这人回答是特使。 “让他过来！注意搜身，别让他带武器！”戚继光对倭寇派特使过来很好奇。他不知道这货为什么来。找官军谈判吗？ “谁派你来的？来干什么？”戚继光问面前这个又黑又瘦的倭寇。 “是叶将军派我来的。是麻叶。” 麻叶？戚继光对这名字有印象。那一年他才十六岁，刚办完了登州卫指挥佥事袭职手续，回到家乡登州就遇上了倭寇来袭。领头的就是麻叶！可以说，戚继光在这个世界上和倭寇打的第一仗，就是和麻叶打的，俩人是老相识了。 “麻叶在对面吗？” “是，叶将军确实在对面。将军派我来和明朝军队谈判。” “谈判？”戚继光一摆手，“你的级别不够，让麻叶过来！你叫他叶将军？麻叶的全名叫做什么？说！” 倭寇特使不想说，戚继光语气稍微一加重，这小子立刻就说了实话。 麻叶的真名叫做叶明。小的时候他得过天花，留下了一脸大麻子，所以别人给他起了外号，有叫叶麻的、也有叫麻叶的。只是麻叶这外号流传的最广。 麻叶派特使过来的用意，真是想和官军谈判。只不过，他要谈的却不是投降招安，而是停战撤兵。 麻叶已经察觉到嘉兴这些明军很难对付，所以，他派了特使过来，是想和明军主将协商，大家各退一步，一起撤兵。明军让开路，答应不攻击、不追击。麻叶率部撤出嘉兴。 “哼，麻叶打得好算盘！”戚继光冷笑一声，“他带着人跑到嘉兴，杀了人、抢了东西，现在发现官军来了，他打不过、害怕了，就像停战撤退。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回去告诉麻叶，想离开，可以，他得拿出诚意！让他亲自过来和我谈判。” 特使回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特使过来。戚继光问他，麻叶怎么没来？你回去，让他来！麻叶不来见我，今天派谁过来都不顶用！ “大人！”特使拱手行礼，“您有什么条件只管提，我给叶将军带回去。”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让麻叶过来见我！你走不走？不走就不用走了。来人，把这小子绑上砍了！” “我走，我走！大人饶命，我这就回去叫麻叶过来见您！小人请问大人贵姓高名，我回去好告诉麻叶呀。” “哼！竖起你的耳朵听仔细了。本将军乃是直浙参将，戚继光！麻叶若是想早些了结今日之事，就赶紧滚过来见我！如若不然，那就继续打！本将军奉皇命来直浙抗倭，打的就是你们！” 第二个特使抱着脑袋跑了。第三次，麻叶亲自来了。这小子穿着全套盔甲，由十几个手下保护着，来见戚继光。 一见面，麻叶就拱手行礼，“戚将军！小人就是麻叶。今日能够见到戚将军真人，实在是荣幸呀！”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生擒麻叶 “你用不着荣幸。麻叶，咱俩其实这是第二回遇见了。”戚继光上下打量麻叶。这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麻叶脸上坑坑洼洼，和青春痘留下的疤痕还不一样，这是得过天花的痕迹。 麻叶不明白，明明他以前没见过戚继光，怎么是第二回遇上？戚继光给他解释，十几年前，你带领人马进攻登州。那时候我刚担任登州卫指挥佥事，咱俩就打过一仗。 这样啊，那还真是老相识了。既然这样，今天咱俩就各退一步，把各自的人马带回怎么样？ “麻叶，你说的简单！你带人跑进嘉兴城，烧杀淫掠，给嘉兴的老百姓造成多大伤害？一句话各自带回就算完事了？百姓的损失怎么办？失去的财物、死去的人、被侮辱的妇女，你怎么赔偿？” “那你说怎么办？”麻叶也有些急眼了。 “我说？我说的话你能照办吗？”戚继光面带冷笑看着麻叶。 “能办到的，叶某可以办。办不到的，我怎么办？” “你能办到。我既然说出来，你肯定能办到。徐海，你认识吧？” “我当然认识。你提他做什么？”麻叶脑子没转过弯，他没想到戚继光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徐海。 “我要你做的事情就是，干掉徐海！” “啊？” “干掉徐海，替朝廷铲除这个为害多年的倭寇、海盗头子！你若是答应，不但今天我放你回去，我还可以给你承诺，只要除掉徐海，我就向朝廷申请，给你招安！” “招安？”麻叶从没想过招安。戚继光忽然说出这个词，让他有点儿猝不及防。 就在这时候，倭寇队伍后方忽然一阵大乱。枪声阵阵、喊杀声震天。显然，丁邦彦已经对倭寇后路发动了袭击。 麻叶大吃一惊，转身看身后自家阵营乱成一团，再回头怒视戚继光，“你给我玩儿这手？好！今天咱们就决战到底，不死不休！”说完他就要跑回自家队伍中去。 戚继光能放他回去吗？急忙招呼手下：“拦住他！”当兵的往上一冲，麻叶带着人转身就跑。戚继光催马追到前面，横长枪挡住了麻叶的去路。“站住！麻叶，你走不了了！” “戚继光，我跟你拼了！”麻叶气坏了，舞刀往上冲，要和戚继光玩儿命。 戚继光跨战马、持长枪，他哪把麻叶放到眼里？这长枪，不是戚继光的，是他在嘉兴军营里拿的。嘉兴军营什么兵器没有？戚继光专门选了这杆红缨长枪。 他拿这杆长枪，并不是为了打仗。他是觉着跨马持枪，能显出大将风范。并且坐在马上，高举红缨枪，下命令也有气势。此时此刻，对战麻叶，手中这根红缨枪，占便宜了。 戚继光练过枪法，祖传的，枪法相当不俗。在马上把长枪舞开了，唰唰唰，麻叶手忙脚乱的应付。两个人交手没几下，明军就围上来了。当兵的端着弩箭，纷纷瞄准麻叶。 戚继光用长枪挡开麻叶的钢刀，口中喝道：“麻叶，还不投降？难道你想被乱箭射成刺猬吗？” 麻叶往周围一看，那么多当兵的拿弩箭对着他。只要戚继光一声令下，他还真会被射成刺猬。这小子瞪着眼睛鼓着嘴，想拼命。鼓了两次勇气，终于还是放弃了。 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没几个人能够从容淡定，麻叶也不能。 “戚将军，我愿意投降！”说完，麻叶扔刀跪到了地下。跟着他一块儿来的这些海盗倭寇，也纷纷弃械投降。 戚继光下马，把麻叶拉起来。麻叶低着头，戚继光拍拍他的肩膀，“麻叶，别垂头丧气。刚才我说的话依然有效。你现在答应干掉徐海，我仍然可以向朝廷申请招安。” “如今你就是一个倭寇。得被关进大牢，严刑拷打，然后等着秋后问斩，砍脑袋。你要是干掉徐海，被朝廷招安。将来少不了有个军官做。” “你小子，就真正的咸鱼翻身。从一个人人唾骂的倭寇、海盗，摇身一变，成为国家正式军官。一个是光宗耀祖、光耀门庭；另一个是做倭寇、被砍头，你选哪一样？” “戚将军容我考虑考虑。”麻叶似乎有点儿心动了。 “考虑？麻叶，你傻了吧？你忘记自己的处境了吗？你现在是俘虏。你还要考虑？好哇，我现在就让人把你捆上，送进嘉兴大牢，你到死牢里面去考虑吧！那里安静，除了狱卒，没有其他人会打扰你。” “我考虑明白了！大人，戚将军，我愿意听从您的命令，铲除徐海，接受您的招安。” “不是我招安，是朝廷招安你。既然你同意，那就是另外一套流程了。你先去命令你的人，放下武器，全体投降！快！难道你想看着手下全死了吗？还不快去？” “啊？哎哎，我这就去。”麻叶转身跑回去。至于跟他一起过来的这些小喽啰，戚继光自然是不放的。这些人全留下，麻叶自己跑回到他的队伍中。 “别打了！把兵器扔了，我们投降！别打了，投降！”倭寇群了，响起了麻叶的吼声。 时间不长，战斗结束。除了被杀的，大部分倭寇被俘。清点人员，这一仗打死打伤倭寇一百多人，抓了有四百多俘虏。包括倭寇大头目麻叶。 丁邦彦押着俘虏来见戚继光。麻叶五花大绑，被几个当兵的拽着。这小子四处打量找戚继光，他怕被当兵的砍头。一眼看见，蹦着高的叫：“戚将军！戚将军！我是麻叶呀。我在这里——” 丁邦彦有点儿纳闷，“继光，你认识他？” 戚继光点点头，拨马转身就走。丁邦彦跟上来，戚继光这才把之前的事情简单告诉了丁邦彦。丁邦彦吃了一惊，“你答应招安麻叶了？哎呀，这我可得交代下去，别让人把麻叶砍了。” 他交代身边的护卫，赶紧去看着，被让人动麻叶。千万不能杀他，戚将军还要审问！ 护卫骑马跑过去，有个军官正要收拾麻叶，护卫过去把人救了。晚来一会儿，麻叶的命就没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释放麻叶 戚继光打了胜仗，消灭了倭寇。嘉兴城里的老百姓欢天喜地，高兴坏了。军队押着俘虏穿城走过，百姓们夹道欢迎。有耄耋老者拱手致谢，有年轻人捧着酒、肉，非要请当兵的尝一口。 官兵们从来没这样受欢迎过，一个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到了军营门口，杨同知亲自迎接。 “戚将军、丁将军，恭喜二位、贺喜二位，大胜而归！帮助我嘉兴的军队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呀！” “杨同知过奖了。我和丁兄两个人哪打得了这么多倭寇？都是将士们的功劳，是嘉兴的将士们奋勇作战，才取得了今日之胜。杨同知，你可要好好犒劳将士们呀。” “那是，那是，一定、一定。两位快里面请，各位英雄请进军营！” 戚继光和丁邦彦并马走进嘉兴军营。当兵的排着队进去，当中间是俘虏。杨同知赶紧安排找个空院子，把俘虏暂时关押到里面。这可是好几百俘虏，地方小了还关不下呢。 杀猪、宰羊，宰鸡、宰鸭子，改善伙食，犒劳军队。杨同知做这些倒是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一桩桩一件件安排的井井有条。 戚继光在一间空营房里，又一次见到了麻叶。这也是杨同知给安排的。戚继光说要秘密审问，杨同知直接给安排了这么个肃静的地方。 房间里只有戚继光和麻叶两个人。麻叶还被五花大绑着，脸上也多了两块淤青，估计是被抓的时候，当兵的揍他了。 戚继光先给他把绳子解开。麻叶活动活动手脚，直接给跪下了。 “戚将军，叶明愿意归降！” “哦？你真愿意归降？愿意替朝廷铲除徐海？” “我愿意呀！只请将军给我这个机会！” 之前被抓，麻叶受到了极大惊吓。要不是丁邦彦的护卫赶到的及时，他已经没命了。麻叶是彻底想明白了，大明朝有戚继光这样的将领在，继续干海盗就是死路一条。既然有机会能够翻身上岸，他为什么不要？ 戚继光问了一些徐海、汪直倭寇集团的内部详细信息，比如说有多少真倭、多少假倭？倭寇的主要据点都在哪里？团伙内部有哪些主要成员？都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 麻叶只要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一点儿隐瞒、全都讲了。 信息量太大，戚继光担心记不住，叫丁邦彦拿着纸笔进来，白纸黑字记下来。丁邦彦笑着说，你把我当成你的书记员了？ 戚继光一乐，“邦彦兄就辛苦辛苦吧。这件事目前还是要保密。除了你，别人我也信不过呀。” 一句别人信不过，丁邦彦仅有的一点儿不快也烟消云散了。他和戚继光认识的最早。当年他是戚继光的上司，如今来江南戚继光成了他的上级，他就怕俩人之间有隔阂。 现在戚继光能说出这话，那就证明没把他当外人。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不就是多写几张字嘛，能得到戚继光的信任，就是写再多的字又算什么呢？ “继光，以后再有这样的活儿，你还交给我。你看，老哥我的书法还能看吧？” “能看，简直太能看了！邦彦老哥这书法若是裱起来，拿出去就能卖钱。我有个建议啊，等将来你退休以后，可以专门给人写字。哪家店铺开张，你给他写门头、写招牌，绝对能赚大钱。” 俩人开着玩笑，一点儿没耽误记录。等记完了，戚继光告诉麻叶，你手下有好几千人，今天被抓的这些你就别要了，就当是送给嘉兴军队的功劳吧。 麻叶一咧嘴，小喽啰不要当然可以，但是被抓的里面可不仅仅是喽啰，还有一些是他的手下骨干。左膀右臂、四梁八柱。少了这些人，他要对付徐海，可是孤掌难鸣呀。 戚继光问他有几个人？麻叶说有五十多个。不行，人太多！我放了你，再放五十多个海盗头领，这绝对不行。你再精简一些吧。顶多，嗯，我可以再放十个人。多一个也不行！ 麻叶没办法，绞尽脑汁开始琢磨十个人里面都有谁。最后把名单报上来，戚继光一看，里面有六个的名字都像是岛国人。 他问麻叶，这六个人是哪里人？麻叶说有肥前国的、有萨摩国的。戚继光一听，这可都是倭寇。我给你十个名额，你居然要了六个倭寇？ 麻叶觉得自己还挺占理。他告诉戚继光，这几个外国人在他们国家都是很有实力的。他们有的是贵族子弟、有的是富商家人，我把他们带回去，就能得到他们身后家族的支持。 “别说了！”戚继光突然发了火，不但把麻叶吓一跳，丁邦彦也吃了一惊。“麻叶，我告诉你，你若是真想归顺朝廷，就不要再对倭寇报任何幻想，也不要和倭寇夹缠不清。” “你，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你身上流着大明的血！倭寇是外国人，华夷需严辨，古有明训。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要和倭寇划清界限！” “可是将军，那些岛国人以前帮过我不少忙。” “以前是以前，今后是今后！麻叶，这不是劝告，这是命令！你要是离不开倭寇，那你也别想什么招安了。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我的人和倭寇有勾结！” 麻叶脸色一变，赶紧低下头，躬身行礼，“小人明白。” “你明白就好。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记住。要是让我知道，你和倭寇仍然暗中有往来，可别怪我翻脸无情！今天被抓的里面，有多少是真倭寇，你给我交代清楚！” “其他人，也许还能活命。倭寇，必须死！” “小人明白。” 麻叶交代了真倭寇名单，又加上几个亲信，凑足十个人。戚继光释放了麻叶和他挑选的十个手下。 丁邦彦问他，你放了麻叶，就不怕放虎归山吗？ “放虎归山？”戚继光一笑，“以前的麻叶或许是头老虎，你觉得经过这次之后，他还是老虎吗？就算是只虎，他也得听我的号令！” 第一百四十章 战船下水 戚继光让麻叶想办法除掉徐海，徐海却突然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中说，他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接受朝廷招安。他家世代都是明朝人，如果不是被生活所迫，也不会变成海盗。更不会和岛国人勾结，被人称作倭寇头子。 既然戚将军您愿意拉我一把，愿意代表朝廷招安我，我自然是求之不得。为了让您好向朝廷交代，我决定先立几个大功劳。 至于是什么功劳，徐海在信上没有明说。戚继光心想，他能立什么功劳？大不了就是献上几个倭寇头子，要么就是释放一批被抓走的沿海百姓。 他总不会把汪直给逮住吧？他也得有那个本事！ 为了搞清楚徐海的具体动向，戚继光派人加紧了和麻叶的联系，他让麻叶盯紧徐海。那家伙有什么动作，随时报告。 戚继光给徐海回了一封信，让他不要想那么多，想接受招安就尽早做准备。至于接受诏安的地点嘛，当然不能在台州。戚继光把地点定在了嘉兴。你要是接受诏安，就提前约定日期，带着你的人，到嘉兴接受朝廷收编。 随后，戚继光把他打算招安徐海的事情，告诉了胡宗宪。胡宗宪一听，十分高兴。能够把徐海给招安了，浙江沿海的倭患就平定一大半了。不过有件事情，胡宗宪却觉得有些奇怪。 “继光，我记得是徐海派人害死了你的幼子，令高堂也因此而亡。他和你有大仇呀。你愿意招安他？不报仇了？”胡宗宪看着戚继光。 戚继光听此话心中一疼，勉强控制住情绪，“不瞒宗宪兄，我确实恨！恨不得扒他的皮，把他千刀万剐！不过，若是能够不动刀兵招安徐海，无数沿海百姓就能免遭祸殃。咱们的官兵，也能少许多伤亡。” “一想到这些，我还有什么好恨的？我的孩子没了，别人的孩子能活下来；家母不幸故去，别人家的老人却能善终。我应该高兴。家母和孩子的在天之灵，必然也会赞成我这么做。” “继光！你的胸襟足以感天动地！”胡宗宪也被感动了。 戚继光这样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徐海是真心归顺朝廷，他个人的仇恨不报也就不报了。母亲和孩子都是被倭寇徐海所害。徐海招安之后，就不是倭寇了，还报个什么仇？ 不过，对于徐海这种人，戚继光并不能完全相信。这家伙为害东南沿海多年，奸诈凶残，手下众多、势力极大。这种人能不能真心归顺朝廷，不到最后，谁也不能确定。 万一要是他利用招安玩什么花样，那就是大事。戚继光不得不小心谨慎。 龙江造船厂，一次下水了两艘大型战船！每艘高三层，七十米长、二十米宽。每艘战船可载官兵上百人。当做运兵船的话，一次可以搭载好几百官兵。 武器方面，每艘战船配有火炮二十四门，大型床弩十二架，可发射巨型火箭！ 戚继光站立船头，手端着单筒望远镜，意气风发。这样的战船，有二十艘，他就能够纵横大洋无敌手了。小小的倭奴，看我怎么把你们碾成齑粉？ 战船有了，专门的水兵还没有。招募了一帮水手之后，戚继光乘船出海，直奔舟山。舟山岛的岑港、桃花岛、双屿，这几个岛屿之间的海域，是戚继光早就选定的海军训练基地。 招募的水手，都是沿海渔民。人家是临时在战船上充当水手，以后还得回去捕鱼捉虾、养家糊口的。所以，戚继光从手下官兵当中，挑选了一批读过书、有文化、头脑灵活的，作为船员跟人家学习怎样驾驭战船。 两艘大战船，再加上之前那四艘翻新的小型战船，组成了戚继光的首支舰队。来到舟山之后，每日出海训练。只等着海军早日练成，就可以在海面上和倭寇决战万里洪涛。 忙里偷闲，这天，戚继光带着陈小英去钓鱼。坐在海边，看着鱼竿鱼漂。漂亮丫头陈小英在旁边剥好一粒葡萄送到他口中，又捧过酒杯，他接过来，尝一口递回去。这美妙生活，给个神仙都不换。 “将军这日子，真是羡煞神仙了。” 一个清脆中带着沙哑的声音，直接说出了戚继光的心里话，吓他一跳，差点儿把鱼竿给扔了。顺声音转头一看，她怎么来了？是徐海的女人王翠翘！ 看清楚是王翠翘，戚继光又坐了回去，还伸了个懒腰。“翠翘什么时候来的？” “奴婢刚到，见将军如此悠闲，心有所感，所以才说了羡煞神仙这样的话。将军莫怪。” “不怪，不怪。说话有什么好怪罪的？你没骂我，又没骂朝廷，我责怪你干什么？翠翘，你该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将军果然能掐会算，奴婢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您。奴婢确是来找将军汇报一些事情的。”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陈小英。 陈小英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戚继光笑着摆摆手，“小英不是外人，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陈小英挑衅的挑了挑眉毛。 “是。”王翠翘低眉顺眼，声音变得更加柔和了。她今天来，是向戚继光汇报徐海招安的事情。 据王翠翘说，徐海之所以同意招安，还是她在其中发挥了作用。徐海对她的意见一向比较重视，她多次劝徐海归顺朝廷，接受招安。招安之后，成为朝廷的公职人员，比作海盗强得多。 你现在身强力壮、精力充沛，做海盗当然没问题。但过些年岁数大了怎么办？子孙后代怎么办？都跟着你做海盗？ 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接受招安就能改变命运，能够让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享受荣华富贵。子孙后代也会因为你今天的选择，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这机会绝对不能错过了！ 吹过多次枕头风，徐海终于心动了，所以才有了那封信。不过徐海终究还是放不下。一个是舍不得他现在的风光无限，二也是害怕戚继光记仇。 毕竟是他派去的人害死了戚继光的儿子。戚继光是朝廷参将，他若招安，就是落到人家手心里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告别宴失败 “你告诉徐海，只要他真心接受招安、诚心归顺，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他。至于我，他若是改邪归正，我自不与他计较。再说，就算把他五马分尸，逝去的人也不能重生。戚某岂能因私废公？” “将军大义，奴婢敬服。”王翠翘盈盈拜下去，脸上满是倾慕之情。 徐海招安的见面礼，居然是要把麻叶和陈东抓了，带去嘉兴送给官府。麻叶提前知道了，他当然不会干。他已经被戚继光招安过了，再被徐海抓了送到官府，那他算什么？ 为此麻叶亲自来找戚继光，请示怎么办？我已经是您的人了，徐海招安，要把我当见面礼，您说我该怎么办？ 看着麻叶那又委屈又气愤的样子，戚继光只觉得好笑，“呵呵，那有什么好怕的？你已经被招安过了，徐海就算把你带到嘉兴，你也死不了。到时候我把你放了不就完了嘛。” “可是将军，我明明是您的人。” “打住！”戚继光打断他，“什么我的人？你是朝廷的人！只有我夫人才是我的人。” “啊？是，我是朝廷的人。我比徐海招安还要早，凭什么要被他当成贼抓？我为什么要受他的羞辱？” “你说这个呀。”戚继光忍住笑，“你既提前知道，又不想被抓，那你就想办法不被抓。哎，麻叶，徐海打算怎么抓到你？” 徐海是准备摆一场酒宴，名曰分手宴。意思是从今后允许麻叶和陈东拉出去单干，仨人各干各的，不再组成一个大团伙了。 等麻叶和陈东去赴宴的时候，在酒席宴上，把麻叶、陈东，以及两个人的手下全部抓获。作为他接受招安的见面礼、投名状，交给朝廷。 在这种情况下被抓，挨揍是少不了的。再被捆上，扔进底舱，带进嘉兴，再被官军揍一顿。万一戚继光临时有事耽误，睡过头了去的晚了，他的命就没了！麻叶当然不会干。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徐海还有点儿办法，也可能是王翠翘的主意。学当年霸王项羽摆鸿门宴，宴请刘邦。 “你找个借口，不去不完了嘛。”在戚继光看起来，这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你知道他要摆鸿门宴害你，你不去，他害不成。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还用可怜巴巴跑过来找我拿主意？ “我若不去，只怕陈东听说之后也不去。徐海抓不住我俩，不肯接受招安，我就怕坏了将军的大事。” 麻叶还有这方面的顾虑。戚继光收降他，是为了利用他的身份帮助消灭徐海倭寇集团。他要是帮不上忙，反而破坏了招安徐海，他在戚继光面前还有什么用？ 要知道，麻叶现在虽然被明朝招安，算是戚继光的手下，但他如今还不是明军的将领，甚至连个普通士兵都不是。他的正式身份还是海盗。戚继光一翻脸，他的美好未来立马断送！ “你不用管他！”戚继光轻轻一挥手，麻叶头疼的事，对他来说都不叫事。“抓不到你和陈东，他就不来招安？那是他没有诚心！有诚心的话，随时都能招安。和能不能抓到你们有何相关？” “还有那个陈东，也是大名鼎鼎，为祸沿海很多年了。麻叶，你想办法打听一下，陈东愿不愿意被招安？要是愿意，让他在一个月之内定好日期。如果不愿意，你就摸清楚他的一切情况，报告给我，我让他消失！” “遵命。”麻叶行礼告辞。戚继光的话，等于是给他指明了方向。麻叶回去之后，就开始侦查、试探陈东。 陈东和麻叶都是海盗头领，每个人手下都有几千海盗，上百艘船。麻叶对陈东的情况大概了解，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从这次向戚继光汇报之后，麻叶开始不断派遣心腹，去探陈东的底细。 时间很快就到了徐海摆分手宴的那一天。徐海准备了几桌子好吃的，等着麻叶和陈东来赴宴。结果从上午一直等到晚上，俩人谁都没来。不光是麻叶、陈东没来，俩人手下的骨干头领也是一个没露头。 又过了一天，徐海才得到消息，麻叶是头一天喝醉了酒，宴会当天睡过头了，所以没来。陈东据说是早晨吃了头天晚上剩的鱼肉，临行之前突然闹肚子，所以没来成。 麻叶和陈东都没来，徐海就明白肯定是自己的计谋泄露了。那俩人知道消息，所以不敢来赴宴。至于什么睡过头、闹肚子，都是借口！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俩不来赴宴，徐海抓不到人，就拿不到投名状。投降官府之后，他寸功未立，戚继光要是记仇，趁机报复他怎么办？ 虽然王翠翘一再劝他，招安不是戚继光一个人的事情。他投降的是大明朝廷，不是向戚继光个人投降。徐海仍然心里没底，不敢迈出实质性的一步。 就在徐海犹豫不决的时候，麻叶那边取得了进展。麻叶得到了陈东的情报。 嘉兴平湖县，戚继光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青色袍子，和陈小英两个人漫步在这个临海小城街头。由于连年倭寇不断骚扰，平湖县的街上显得有些冷清。大白天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 绸缎行门前，掌柜正在和人说话。戚继光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个人面色不善，脸上有横肉、眉毛和眼睛也透着桀骜之气，不像什么正经好人。 戚继光忍不住多看了几下。这人横了他一眼，两个人并没有交流。正要招呼陈小英走快一些，突然发现小丫头的眼睛直往绸缎铺子里面瞟。 戚继光顺着往里面一看，绸缎行，除了各色绸缎，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掌柜的发现了，赶紧热情的招呼，“两位客人，进来看一看吧。小店昨天才新进了两匹妆花绢，花型是最新款的。买一块给回去不论做裙子、还是裁衣裳，都是极好的。” 陈小英的眼睛都放光了。戚继光拉着她就往里面进，“走，我也买一块，给你做两条裙子。你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没给你添过一件新衣裳。” 陈小英拽着戚继光的手不动脚直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春香楼 “咦？为什么不要？”戚继光有些纳闷。不要你勾着头，往里面看什么？ “妆花绢很贵的，我们还是不要买了。” 妆花绢是高档丝绸，属于奢侈品范畴。对于普通人来说，一件妆花绢的裙子，就是几年的生活费。陈小英舍不得让戚继光花这么多钱，只为了给她添一条漂亮裙子。 脸上长横肉那位瞥了戚继光一眼，眼神中颇有鄙视之意。戚继光顿时大怒，扯着陈小英走进店铺，随便指着一条绿色花纹的丝绸，“这个要一丈。” “一丈？”陈小英赶紧摇头，“用不了！做一条裙子，用四尺就足够了。” “那就多做几条。还有上衣，多做几套换着穿！” 掌柜的也看出毛病了，笑嘻嘻指着店里花里胡哨的各色绸缎：“贵客，要给夫人做衣裳，不用只买一样花型的。本店还有上好的织金绢、云锦。您可以每一样买几尺，给夫人多做几件不同款式、花型的衣裳。” 掌柜这么一介绍，戚继光也冷静下来了。门外那横肉男已经离开了，但是他话已经说出口，说买一丈，还能反悔吗？ 绸缎行掌柜会变通，戚继光当然也会。一丈丝绸，他还是要买的。一丈丝绸都买成同一种花型面料确实不太合适，他按照掌柜的介绍，妆花绢、织金绢，各买四尺半。 绿色花纹的妆花绢，给陈小英做衣服；带金色花型的织金绢，他打算给王娟做一件丝绸长裙。 买了两块高档丝绸，付了钱。掌柜的细心包好，陈小英小心抱在怀里。两个人离开绸缎行，去这次来平湖的目的地，春香楼。 春香楼，其实是座青楼。青楼，也分高中低档。春香楼是平湖数一数二的所在，无数的达官贵人、名流雅士，都以是春香楼的常客自居。甚至有人不惜借高利贷，只为到春香楼快活一晚。 戚继光并不知道春香楼是干什么的，看着大门前车水马龙，不时有华服青年三五成群，昂首挺胸的走进去；也有人垂头丧气摇摇晃晃走出来，他立马认定这里就是本地著名的大酒楼。 门前女迎宾打扮的花枝招展，脸上香粉擦多厚。一见二人打量春香楼的招牌，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上来，“两位，里面请！里面好吃的好喝的好玩儿的，应有尽有。包你们满意！” 戚继光虽然觉得这女迎宾的台词有些奇怪，倒也没多想，就带着陈小英走进了春香楼。里面更热闹，红男绿女穿梭般的来往。划拳声、娇笑声、吆喝声，还有唱歌弹琴的声音。 又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左摇右摆的迎住二人，“二位客官，可是要个单独的包间？要几位姑娘陪伴？” 这时候，戚继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正经的饭店，哪有一进门就问要几位姑娘的？不是应该先找座位再点菜的吗？ “咳咳，这个，有没有靠近大门口，能够看见整个院子的包间？” “靠近大门？能看见整个院子的包间？” 浓妆女子左右打量打量戚继光和陈小英。她下海好多年了，各种有奇怪需求的客人遇见过无数。眼前这男子的要求虽说有点怪，但还在她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嘻嘻，公子真是好雅兴。行了，包在我身上！菜要四个碟六个碟？花雕要五年陈十年陈？” “四个碟。五年陈花雕足够。”戚继光不懂这里的行话，但是从字面意思大概能够理解。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猜错。 浓妆女子把二人带进一个不大的房间，房门确实是朝着院子开的。打开房门，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遗。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不大却带铜镜的梳妆台、一个小方桌。床头一张春凳、妆台前面是圆墩。 房间不大，配置齐全。看见这些，要是再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所在，戚继光也就白长这么大、白读那么多书了。看了眼陈小英，小丫头脸蛋微红，眼神躲闪，不敢和他对视。显然，她也知道这春香楼是个什么地方了。 “咳咳。”戚继光干咳一声，打算说点儿什么，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没想到他一咳嗽，陈小英却连打了几个寒颤，连脖子根都红了。 “小英，你不要误会，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来之前，我并不知道春香楼是干这个的。要不然，我也不能带你来。” “将军带奴婢不管去哪里，奴婢都是愿意的。”陈小英的声音比蚊子叫也响不了多少。幸亏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戚继光仔细听，还能听得清。 “这个，我还是把房门打开吧，那样的话，咱们坐在这里就能看见院子里的人。黄老七只要来，我们就不会错过。” 陈小英一听，赶紧起身去打开房门。房门一开，外面立刻响起一声惊叫。声音倒是并不大，外面那位双手捧着个托盘，托盘里的酒菜差点儿撒了。 陈小英赶紧给人家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服务员也没追究，把酒菜摆桌子上，说了一声请慢用，转身就离开了。四碟菜、一小壶花雕酒。戚继光面对房门坐在春登上，陈小英在侧面伺候着。 倒了一小杯五年陈的花雕，酒香浓郁、入口甘爽。酒是好酒，菜的味道也还算不错。戚继光面对着春香楼的院子，边喝酒、边吃菜。 三杯酒下肚，心想着，黄老七怎么还不来？春香楼这么多客人，哪个是陈东？戚继光的脑袋里突然闪现出绸缎行遇见的那个横肉男。陈东应该也是这样吧？ 麻叶也没介绍一下陈东有什么特点，让我试试能不能在人群里认出他？现在好了，陈东就算站在我面前，和我讲话。只要他不报名，我都不知道他是陈东。 嗯？有个人突然出现在门外，抱着手，大睁着两只眼睛，盯着戚继光。满脸横肉、眼放凶光，不是绸缎行的横肉男还有谁？ 横肉男放肆的打量着戚继光，又看了看缩在一旁的陈小英。 “啧，我说小子，没钱就别学人家充大方！你又是买绸缎、又是逛青楼的。这女人不是你老婆吧？要是你老婆，你舍得花这么钱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海盗大聚会 这家伙想找茬？戚继光没理会，他在等黄老七。 “小娘子，你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个穷鬼，偏要装出有钱的样子。你看他那穷酸样，不说带你去买金银首饰、胭脂香粉，却来春香楼这种地方。还挑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房间。” “别跟他了，跟着哥哥我吧。哥哥带你去二楼好房间，吃香的喝辣的，听着姑娘唱小曲，咱们好好快活快活。” 后边凑过两个人，好像是横肉男的跟班。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陈小英吓得躲在戚继光身后瑟瑟发抖。 戚继光气的一拍桌子，“混账！你是个什么东西？我今天有大事，不想和你计较，赶紧走开！” 横肉男一听，立马把眼睛瞪起来了，“兔崽子，老爷今天心情好，你麻溜的给我滚一边去！小娘子归我了。”说完，进来就要拉扯陈小英。 这就是当面抢女人了。戚继光涵养再好，到了这时候也不能忍了。他腾就站起来，照着横肉男伸出的手臂，极快的打出一拳。 “啊！”横肉男痛叫一声，急忙缩回手臂，另只手照着戚继光就打。 戚继光用手一划拉，闪电般抬起脚，口中喊着：“你给我出去吧！”砰的一脚，把横肉男从屋里踹到了外面。 门外那两个跟班赶紧把人扶起来，横肉男气的直蹦，“好哇，你敢跟我动手？今天要不把你废了，我的陈字倒过来写！小兔崽子，我打死你！” 横肉男大声咆哮着，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再次冲进房间动手。他那两个跟班也骂骂咧咧，随时准备跟着他一起冲进去群殴。 这边的动静，早惊动了春香楼的人。给戚继光找房间那浓妆女人，领着几个人迅速跑过来劝架：“几位，几位莫要动手！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横肉男扭回头一瞪眼，“滚开！陈老爷办事，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滚！你这老鸨子滚开！再敢废话，小心我拆了你的春香楼！” 这家伙连春香楼的管事都骂，院子里的客人们全围过来看热闹了。 浓妆女人变了脸，正要招呼更多的人过来，有个小子挤进人群，一眼看见了戚继光。戚继光这时候已经从小屋里走到外面了。动手打架，屋里地方太小施展不开，还是外面宽敞。陈小英还是躲在他身后。 这人看见戚继光，先是一惊，又看见了横肉男，急忙大叫：“陈老大，别动手！” 横肉男听见有人叫他外号一回头，“原来是你，黄老七！这里没你的事，赶紧滚蛋！” 黄老七一缩脖子，“陈老大，这里可是平湖春香楼。你要在这里惹出事，官府的人随时都能赶到。” “官府的人？他们算个屁！姓陈的在这里办事，他们哪个敢来多事？若是惹恼了我，就带领人马踏平他平湖县！” “陈东！你好大的口气！”又一个人挤进人群厉声怒吼，戚继光一看，是麻叶！他也来到了春香楼。横肉男是陈东，再加上一个麻叶，看样子今天的春香楼，是海盗大聚会呀！ 陈东看见麻叶，不敢那么猖狂了。毕竟在海盗里面，两个人齐名，实力也相当。 “姓叶的，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我来救你！就凭你刚才说的话、做的事，死一百遍都不够！”麻叶对着戚继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大人，麻叶来迟了，害大人受惊，请大人责罚！” 看着陈东惊讶的表情，戚继光心情好了不少，“你来的很及时，我怎么能责罚你？这里地方确实不大。你有大一些房间吗？找个宽敞点儿的，我们好好谈谈。” “卑职遵命。”麻叶再次拱手，转头对着春香楼那浓妆女人说：“春香，有宽敞的房间吗？给我们找一间。” “哎，有，有！几位请跟我来。”春香对着戚继光抛了个媚眼，一扭一扭的去找大房间了。 麻叶冲着陈东一伸手，“走吧！” 陈东沉着脸，“我还有事，恕不奉陪！”说完他就要走。 “站住！”戚继光叫住了他，“这春香楼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啊？这一下，不光是陈东吃了一惊，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春香楼这帮人，不知道戚继光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和咱们春香楼有关系吗？ 其实戚继光和春香楼没有任何关系，这地方也是他第一次来。他只是觉得，今天陈东人单势孤。这次要是放他走了，下回再想抓他，就得面对几千个海盗了。所以，今天说什么也得留下他。 春香并没有走远，走了几步她就停下来，等后面的人。此时听见这话，马上转身回来。上下打量戚继光，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你想留下我？”陈东露出了警惕的模样。 “陈东，大人今日来此，专门为了等你！你以为，你还出得去吗？男子汉大丈夫，有话说到明处。大人既想和你谈，你就去听一听又有何妨？我都能听大人命令，你为何不能？” “你是你，我是我！今日我就要走，看你们谁敢拦我？”陈东伸手从身上拽出把一尺多长的刀。他那两个跟班也拽出了武器，都是短家伙。个头不大，却都是杀人的利器。 麻叶和黄老七赶紧挡在戚继光身前，俩人也把家伙拽出来了，和陈东他们的武器差不多。 “小子们，抄家伙！”春香忽然一声尖叫，稀里哗啦一阵响，春香楼的伙计们纷纷抄起了家伙，有钢刀、有铁棍，还有人拿着铁锹。做春香楼这种生意，不养一批打手怎么行？ 客人们纷纷往后躲，却没人离开，都想看热闹。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在旁边起哄，“打，快打！打呀！” “陈东！”麻叶厉声大叫：“今天你只要动手，我保证你绝不会活着走到街上去！你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就别怪我不讲江湖道义，暗算你！” 陈东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终于把到刀收起来了。 “好，我就听一听，你们能搞出什么花样？”陈东示意，他那两个跟班也收起了钢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陈东签文书 二楼豪华大包间。戚继光坐在正中间。陈小英站在他身后。麻叶、黄老七坐在左手边；陈东和他那两个手下坐在右手边。 “陈东，你勾结倭寇，危害江南。你还不知悔改吗？”戚继光厉声呵斥。 陈东翻着眼皮，“你是何人，凭甚管我？我在海上逍遥自在，悔改什么？麻叶愿意投靠官服，给朝廷做走狗。某却不愿！” “你放肆！”麻叶气的站了起来，“陈东呀陈东，你知道他是谁吗？敢这么和他讲话？” “不过是个狗官！呸！”陈东不屑地吐了一口痰。人家这豪华大包间都铺着地毯，这家伙却随地吐痰，戚继光看见就是一皱眉。 “这位是直浙参将戚将军！” “戚继光？”陈东吃了一惊。显然，他听说过戚继光的名头。 “正是本将。”这时候该戚继光说话了。他先是承认自己的身份，紧接着问陈东，你打算怎么办？ 陈东拱手说，刚才我不认识你戚将军，得罪之处，请你原谅。今后有你的地方，我主动回避。只要是你戚将军出现，我立刻带着弟兄们撤退。 戚继光摇头，这哪里够？我出面你回避，你还是海盗呀。朝廷给我的任务是消灭倭寇，不把你们这些倭寇团伙全部铲除了，我怎么向朝廷交代？ “那你要怎样？” “不是我要怎样。陈东，你还没明白，如今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投降朝廷，接受招安；第二条是死路！这是二选一的题，你只能选一个。” “麻叶，你投靠官府，设计害我？”陈东又质问麻叶。 麻叶告诉他，弃暗投明才是最正确的出路。 “蒙戚将军不弃，愿意招安我。如今我已经是戚将军麾下之将。陈东，我是念在咱俩曾经的交情份上，才来帮你的。” 陈东左看右看，知道今天如果不投降，戚继光和麻叶肯定不会放过他。春香楼似乎也是戚继光的爪牙。好汉不吃眼前亏。权衡利弊之后，他答应投降，交出了随身的短刀。 戚继光高兴坏了。收降了麻叶和陈东，就等于消灭了上万倭寇。剩下还有徐海和汪直，再把那俩拿下，东南的倭患差不多就荡平了。 他告诉陈东，今天你虽然答应投降，但是空口白话没有用，你得拿出实际行动来。你和麻叶帮助我铲除徐海，再干掉汪直。只有把这两个人除掉以后，你才能洗脱以前犯过的那些罪行，朝廷也才能正式授予你官职！ 陈东起立，躬身行礼，“小人愿听大人差遣！” 戚继光向春香要来了纸笔，亲自写了一份招安文书。上面写着陈东自愿接受朝廷招安，弃暗投明，替国家效力。让陈东签上名字，按了手印。他也签上字。这就算白纸黑字，有了文字证明。 同样又抄了一份，也是签上两个人的名字，陈东摁了手印。等这两张纸的墨迹晾干之后，戚继光收起来一份，又给了陈东一份。这叫一式两份。 “回去之后，记得约束好手下人，不许再杀人越货，做抢劫村镇、劫掠人口之类的勾当。什么时候对徐海等人展开行动、怎么行动，麻叶会派人去通知你。” 陈东恭恭敬敬的行礼，带着两个跟班离开了。黄老七问戚继光，您就这样放陈东走了，他要是出门反悔怎么办？您写的这文书，对他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戚继光问麻叶，你看陈东签的这份文书有没有用？ 麻叶也不知道。不过陈东这家伙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家伙。一份文书就想让他从此之后为朝廷效力，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戚继光一笑，“文书的约束力当然没有那么大。不过，有了这文书就比没有强。最起码，陈东心里会记着，他向我投降过一次。至于他会不会真正为朝廷效力，还要看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谁也左右不了他。” 浓妆艳抹的春香亲自给戚继光倒茶、拿水果点心。又问戚将军要不要叫几个楼里的姑娘过来弹琴唱曲伺候？ 戚继光摇头，我到你这里来，只是为了陈东。事情已经办完，我也该走了。今天多谢你帮忙。说完起身就要走。 “将军请留步。”春香忽然叫住了他，“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戚将军，奴家之前不认得，怠慢了将军。从今往后，您就是春香楼的贵宾。任何时候您来，都可以免费享受最好的服务。” 这话说得戚继光都有些尴尬，似乎从今以后，他成了春香楼的常客了。问题是，他家里有个母老虎一样的夫人王娟，他就是有这心思，能常来吗？ 戚继光摆了摆手，“多谢春香你的热情。不过，你这春香楼，我来的机会恐怕不会太多。”这是他说的比较婉转。什么恐怕不会太多，他已经决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春香楼一步了。 春香神秘地一笑，“奴家却以为，戚将军必会时常来春香楼帮我们镇场面的。” 戚继光眉毛一挑，想发怒，又忍住了。人家刚给他帮了忙，他今后又不打算再来，何必因为一句话闹得不愉快呢？ 春香看出来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因为春香楼有将军需要的东西呀。嘻嘻，奴家不和将军玩笑了。我这春香楼，接待八方客。既有戚将军这样的朝廷大将，也有陈东那样的海上豪杰。这各种消息嘛，自然也是复杂得很。” 别的话戚继光还能不放在心上。但她说的各种消息，却让戚继光不能不心动。虽然他有麻叶、有黄老七能够打听到倭寇的情报。但这两人却不是他想见随时都能见到的。 麻叶、黄老七不在跟前的时候，他想了解倭寇的信息，可没那么容易。有了春香楼，就不一样了。春香楼就在这里，它又不搬走，戚继光只要想，随时都能来。 如果他和春香楼关系搞得好，甚至他都可以派人来找春香拿情报。这里就是一个各种情报的集散地！这样的宝物，人家主动送到面前，他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散布消息 想到这些，戚继光怎么还能走。“也罢，入乡随俗。今天既然来了春香楼，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我岂能驳了春香的一片好意？把你们这里出色的姑娘请两位过来，让我欣赏一下她们的歌喉和琴音。” 春香一听，拍着手就笑开了，“我就知道戚将军是性情中人。你放心，我这就安排姑娘过来。”说完，留下一阵香风跑了出去。 麻叶和黄老七面露喜色，欣赏美人们唱歌弹琴，哪个男人能拒绝？只有陈小英悄悄扯了扯戚继光的袖子，脸上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戚继光以为她有事，问她怎么了？陈小英凑近他耳朵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别听弹琴唱歌了，咱回去吧。回去我唱给你听。” 戚继光轻轻拍拍她的手臂，“别急，再等一会儿。你放心，咱们只听，我不会做别的。真要做也会找你。” 陈小英的脸腾就红了。戚继光看着有趣，有心再逗逗她，春香已经领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进来了。其中一个抱着琵琶、一个拿着胡琴。 春香带进来的几位都是楼里的头牌，她对女人们说，这位戚将军，以后就是咱们春香楼的贵宾。你们今天要是把戚将军伺候高兴了，我给你们奖励！ 至于是金钱奖励、物质奖励、还是口头奖励，春香并没有说。就这，已经让进来的女人们为之雀跃了。 “原来是戚将军呀。戚将军您好，我叫翠花。” “戚将军，您可真帅呀。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贱妾叫桃红。” 这个一句那个一句，莺声燕语，媚眼乱飞。还什么都没开始，戚继光已经有些飘飘然了。难怪人说温柔乡是英雄冢，英雄难过美人关。女人，真的能够决定一个男人的心情。 “好了好了，”春香拍着手，提醒女人们，“戚将军是来欣赏你们歌舞琴声的，别光顾着说话了，表演起来吧！” “是喽——”几个女人拖着长音答应了，下一秒，琴声咚咚，舞姿摇曳、歌喉婉转。戚继光看的眼睛都直了。麻叶和黄老七也是狂吞口水。 就在戚继光看到入迷的时候，脚指头上忽然一疼，他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低头一看，陈小英刚把脚拿开。 大约是知道自己踩疼了戚继光，陈小英露出了楚楚可怜的表情。这小丫头，竟然也学会吃醋了？戚继光对陈小英一瞪眼，再把目光转向那些搔首弄姿、扭身甩臀的女人，眼神已经变得清澈了。 看见麻叶和黄老七的失态样子，暗暗好笑。其实他刚才比这俩也强不到哪里去。想起自己欣赏歌舞的目的，戚继光看向了浓妆艳抹的春香。 春香若无其事的走过来，自然而然的给戚继光倒了杯茶，拿起小刀削苹果。 “戚将军，姑娘们的歌舞好看吗？”春香清脆的问着。 “好看，春香亲自推荐的，当然好。最近这些年，海盗倭寇猖獗，你这春香楼也受了一些影响吧？” 戚继光突然把话题扯到了海盗和倭寇上面，春香的笑容停顿了一下，点头道，“是呀。倭寇经常上岸侵扰，老百姓人心惶惶，春香楼自然不能幸免。” “不过你放心，倭寇猖狂不了太久了！”戚继光突然加重了语气，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琴声和歌声似乎比刚才低了一些， “朝廷已经准备往沿海增派重兵、打造巨舰、添置大量先进武器，要把沿海倭患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哼，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跳梁小丑，竟敢勾结倭寇，一再挑衅天朝的威严。” “也别说是小小的海盗倭寇，就是一海之隔的岛国，胆敢触怒我大明。嘿嘿，皇帝陛下一声令下，踏平它也只是顷刻之间！想当年元朝何等强大，太祖、成组两位陛下连续北伐，不是照样把他们赶回草原，放羊牧马去了嘛？” 春香满脸惊讶，眼睛睁的老大，“将军的意思是说，朝廷准备加大沿海的军力了？” “对。不过此事要绝对保密，切不可外传。” “将军放心，妾身的嘴巴是很紧的。” “可笑陈东之流，还说什么在海上逍遥自在。他却不知道，逍遥一时的代价，却是要掉脑袋，拿命来换的！” 戚继光装着无意的往周围看，就见麻叶和黄老七惊恐的模样，立马瞪了俩人一眼，“我说的禁止外传，也包括你们俩！” “是，是。”两个人忙不迭的答应着。 离开春香楼的时候，虽然戚继光百般推辞，春香还是送给他一对碧玉镯。戚继光对玉器没研究、也不知道这对镯子值多少钱。主要是这件事情，让他有点儿不自在。 镯子，绿莹莹的满好看，扔了挺可惜。留下吧，这是春香楼女掌柜送的，不管是谁问起来，他都没法解释。接受了春香楼女掌柜的镯子，要说两个人只见过一次，没有任何亲昵关系，说出谁会相信？ “小英，你过来。” 拿着陈小英的手腕子，把碧玉镯给她一手戴一只。小英嘟着嘴想摘下来，戚继光告诉她，不许摘掉！这镯子以后你就带着。将来不管是谁问起来，就说是我给你买的。 陈小英眼波流转，摩擦着手腕上的碧玉镯，“这镯子是将军给奴婢的。我只是怕，春香夫人看见了会不依。” “这是我给你的东西，和其他人有何关系？” 出了春香楼、离开平湖，戚继光回到了双屿训练基地。刚进门，就看见一张日思夜想的面孔。“夫君，你可回来了。”王娟欢叫一声，飞奔上来。 多日不见，夫妻久别重逢，戚继光快步上前，张开双臂就把自家老婆抱到怀里了。 “娟妹，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都来快两个时辰了。你怎么才回来？咦？你身上什么味道？”王娟趴到戚继光身上不停地嗅着，“一股脂粉气，你和哪个狐狸精亲近了？” “嘿嘿，走，跟我进房，我仔细讲给你听。”戚继光双臂微微一用力，把妻子横着抱起来。 王娟双脚离地，立刻惊呼一声，双手搂住丈夫的脖子。听着熟悉的心跳声，刚才的疑惑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一百四十六章 海上伏击战 抱着老婆进到房中，匆忙行那周公之礼。几番亲热、心满意足，两口子这才有空互述离别之苦、相思之愁。 王娟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事情，“你身上的香粉味道，到底是哪个女人留下的？”这个时候，她问话的语气已经平和了许多。趴在丈夫胸口，更像是在撒娇。 戚继光搂着妻子，讲自己去春香楼的讲过。他逼着陈东写了招安文书，这份文书还在他衣服里放着。拿出来，让王娟看。 “你这香粉味道就是在春香楼染上的？”王娟自行脑补了理由。好像男人只要一进春香楼那种场合，身上自然就会沾染上女人的香粉味道一样。 戚继光肯定不想和王娟细谈春香楼。说得越多，越容易出事！他把话题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他打算建立一支女兵营，请王娟担任女兵营指挥。 王娟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追问戚继光，女兵从哪里来？有多少人的规模？主要作用是什么？是上阵打仗，还是搞后勤？ 听说女兵营主要负责后勤工作，同时兼带着搞宣传、提振士气的作用。王娟免不了有些失望。不过她对这件事却是上了心，从这之后时常拉着陈小英一起谋划。 陈小英是戚继光指定的女兵营军官，王娟直接把她当成了嫡系心腹。另外，她的丫鬟兼闺蜜、杨文的老婆桂兰自然也少不了。没过两天，桂兰也赶到了军营。 王娟带着她的左右护法，考察女兵营的建设地址、制定各种规章制度，每日里忙的不亦乐乎。 五天之后，有人送来了徐海的一封信。徐海在信上说，他打算立一场大功劳，回报朝廷。近期有一伙儿倭寇要回国，他会想办法把倭寇船队引入到特定海域。请戚继光率领官军舰队配合作战，歼灭这些倭寇！ 戚继光又惊又喜。但是徐海只送来这么一封信，既没有时间、地点、也没有倭寇的人数，这是一封没头没脑的信。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视。戚继光命令麾下各部加紧备战练兵。尤其海军部队，更是人不离舰、炮弹弩箭准备充足。粮食、淡水，全都装上船，随时都能出海作战。 七月二十日，徐海送来了第二封信。这一回有时间地点了。二十九日，倭寇船队将会经过乍浦海域。戚继光的官军舰队届时可以进行截击。 截击？哪来的截击？如果徐海信上写的都是真的，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伏击战！ 龙江造船厂又有两艘新船下水。戚继光挑选人员，登上两艘军舰。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四大四小，八艘战舰。新加入的两艘，官兵们用两天时间适应战舰的各项性能，到了第三天，收锚起航！ 八艘战舰组成战斗队形，赶往预定海域。离着乍浦港口还有五十里，舰队分离。 李超率领一艘大船、两艘小船，去往拓林附近海域待命；丁邦彦率领一大一小两艘战船，在沥港西北待命；戚继光率领其余两大一小三艘战船，在定海码头等候时机。 除了这些主力战舰之外，戚继光还动员了一百多艘渔船。每条渔船上都有几个当兵的化妆成渔民，和真正的渔民混在一起出海打鱼。其实就是侦查敌情，看倭寇的船队什么时候出现。 渔船上带的有信鸽，能及时把消息反馈上来。 七月十九日，提前一天舰队赶往预定海域。戚继光身穿战袍站立在舰桥之上，手拿着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白帆如云、海风拂面。通讯兵顺舷梯爬上来，高喊着：“将军，有情报了！” 继光伸手接过竹筒，取出情报展开。看完下令：“加速前进！” “嘭！嘭！嘭！”船帆调整角度，战船瞬间加快了速度。好像贴着海面飞行一样，划破深蓝海面，驶向前方。 二十日。海平线上出现几个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黑点越来越大，逐渐看出是船帆的轮廓。一艘、两艘、一共三艘船。看船的式样，既不是明军的战船、也不是渔船。 离得再近些，终于辨认出了三艘船的身份。桅杆上挂着膏药旗，是倭寇船！ 按说这个时候，应该等另外两支分舰队到齐之后，对倭船成包围之势，再进行攻击。但是戚继光见到膏药旗，哪还有耐心等待？ “天乾号前出！雷震号左翼掩护、离火号右翼掩护。出击！” 军令一下，三舰齐动。戚继光乘坐着旗舰天乾号处在箭头的位置，快速驶向倭寇船。 “挂起军旗！” 哗啦啦，代表着大明朝的日月旗高高飘扬在桅杆上。天乾号乘风破浪，利箭一般冲向敌舰。倭寇船一见明军的战舰来了，立马摆出迎战的姿态。船头一横，露出侧舷炮迎接明军。 看距离差不多了，戚继光高喊一声：“开炮！”轰隆隆，炮响连天、烟雾升腾。这是舰首炮。可惜，对方尚未进入射程，这些炮弹先后落入大海中，只掀起一朵朵浪花。 “床弩发射！” “嘭！嘭！嘭！”一支支标枪般的巨箭，划破长空，飞向倭寇船。 巨大的弩箭给倭寇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撼。虽然杀伤力还不如火炮，但是这玩意儿咚的一声钉在甲板上，却能够让一船的倭寇心惊胆战。 改变舰首方向，天乾号也用侧舷炮对上了倭船。咚！咚！咚！倭寇船先开火了。船身一震，戚继光脚下打了个趔趄。一枚炮弹落在甲板上爆炸了。把甲板炸了各洞，还起了火。 官兵们忙着灭火，甲板上乱成一片。戚继光气不打一处来，“开炮，快开炮！” 水兵们继续提水灭火，炮兵再次给虎蹲炮装上炮弹，瞄准点火。轰隆隆炮声连续不断，倭寇船连中几弹，燃起了熊熊大火。 受伤的倭船忙着灭火。另外那两艘倭寇船虽然没起火，也都挨了炮弹和弩箭。雷震号和离火号也不是摆设。 倭寇船上的锣声、哨子声，响成一片。甲板上的倭寇四处乱窜。 “继续开炮！开炮！打！”戚继光大声吼叫着。炮声不断，倭寇船上的起火点越来越多。 第一百四十七章 深蓝灭倭舰 “靠近！靠上去，捉住它！”两舰的距离还有三四百米，戚继光大声命令军舰靠近，要活捉敌船。 倭寇船发现了天乾号的企图，一边灭着火、一边改变方向，妄图逃走。天乾号不断开炮、发射床弩。炮声不断，巨大如标枪一般的弩箭一支接着一支的飞向敌船。 雷震号、离火号见天乾号追击敌舰，这一大一小两艘战舰，立马去包夹另一艘倭船。 三艘倭寇船好似惊弓之鸟，拼命逃窜。天乾号、雷震号、离火号随后追赶。一边追击、一边开炮。倭寇船边逃跑边还击。双方六艘船，在深蓝的大海上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左前方，出现了一大两小三艘战舰；右前方，驶出了一大一小两艘战船，五艘船全都挂着明军的旗帜。李超、丁邦彦率领的两支分舰队几乎同时抵达了战场。 倭船一看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立刻再次调头，改变方向继续逃窜。 这能让它跑了吗？戚继光出动了八艘大小战舰，倾巢而出。并且提前几天出发，专门伏击三艘倭寇船，现在能放他们逃走？今天的作战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全歼倭舰！ 八艘战舰，变换阵形，左右包抄，倭寇船插翅难逃！三艘敌舰全都中弹起了火。我方八艘战船不断变换队形，开炮轰击。直打的倭寇们少皮没毛，惊恐万分。 追击！追击！追击！宜将剩勇追穷寇，一定要把倭寇埋葬在大海！戚继光不断地命令舰队追击，炮弹弩箭雨点一般朝着前方倭寇船上倾泻。 倭船拼命逃窜，但是速度却快不起来。两艘船越来越近，终于追了个船头对着船尾。 “加速，撞它！” 天乾号船头安装有海战专用的撞角。“咚！”的一声巨响，撞角撞上了倭寇船。把倭船的尾部撞了个大窟窿。刹车停船，等两艘船脱离之后，再次加速撞了上去。 “咚！”又是一声巨响。“喀啦啦！”倭船的尾部发生了断裂。碎木板纷纷掉落，倭寇们发出一片惊恐的吼叫。 倭船甲板出现倾斜。投石机接连把几颗轰天雷投了过去。这玩意儿就是大号的手榴弹、近距离使用的炮弹。倭寇船发生了连续的剧烈爆炸，火势更大、船身倾斜的也更厉害了。 船上的倭寇们惊慌失措，纷纷跳海逃生。这时候，天乾号和倭船已经脱离接触、拉开了一些距离。倭寇船虽然倾斜着，却并没有立刻倾覆。 “这家伙，该死不死，还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开炮，炸沉它！” “咚咚咚！轰隆隆——！”连续的炮响声中，倭寇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巨大的桅杆连带着船身砰的一声横倒在了海面上，溅起冲天的浪花。船上剩余倭寇纷纷落水。 随着咔嚓咔嚓，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倭寇船终于解体，断成了好几块。 剩下那两艘倭寇船，看见同伴死的这么惨，不但不来救援，反而是玩儿命的逃窜。然而，我军战舰死死的堵住了敌舰的逃生之路。他们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倭船尝试了十几次逃走失败，干脆停下来，破罐破摔、听天由命了。 “用大喇叭喊，命令他们投降！如不投降、立刻开炮，把他们炸进海里喂王八！”戚继光给通讯兵下命令。 通讯兵领命，找了个铁皮大喇叭，用手拿着，对着倭寇船喊话。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汉话。反正我喊了，你们爱懂不懂。来我们大明做倭寇，不会汉话，你们还活个什么劲儿呢？ “喂——！对面船上的倭寇听着！我们戚将军有令，命令你们立刻投降！再不投降，我舰立即开炮，顷刻之间，玉石俱焚，把你们统统炸进海里喂王八！赶快投降！” 天乾号这样喊，另外两艘船上的明军官兵听见了，也有样学样，拿着铁喇叭筒喊话，命令倭寇投降。 倭寇船沉了一艘，还有两艘。两艘倭船被八艘明军战船团团包围，围着喊话逼降。不投降就击沉。 喊了几轮，倭寇船终于亮出了白旗，同意投降。 敌人投降了！明军八艘战舰上的官兵爆发出惊天的欢呼声。官兵们雀跃着，蹦着高、叫着好。“好哇！我们胜利了——！” 钩索扔过去，嘭嘭，勾住倭船。每一艘倭船都被左右包夹，两边甲板都有明军战舰靠上来。明军官兵顺着钩索翻过船舷，跳上倭舰甲板。 甲板上只有少数倭寇有的垂头丧气坐在那儿、有的手拿钢刀，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跳船过来的明军。 对这些仍然不放下武器，冥顽不灵的倭寇，明军官兵们哪还会客气的劝降？都升起白旗了，还在这里横？谁惯着你？ 啪啪啪，几支弩箭发射，当兵的抡刀挺矛扑过去。一顿枪扎刀砍，倭船上又多出几具残破的尸体，场面顿时安静了。 戚继光登上倭船的时候，战斗已经全部结束了。十几个倭寇被五花大绑，在甲板上跪成一排。他从左到右看了遍，见倭寇灰头土脸、衣服又脏又破，挺满意。 走到一个个头最高的倭寇跟前，问他叫什么名字。倭寇自称叫做扫部次郎，来自萨摩国。扫部不承认他是倭寇，他说自己是做海洋贸易的商人。 商人？商船上还配大炮？说瞎话也不过脑子。像你这样又凶又蠢的家伙，留你干什么？砍了！ 戚继光一声令下，朱珏亲自动手。揪着扫部的脖领子拖到船舷边，几个当兵的摁着，他一刀下去，把扫部的人头砍掉！无头的尸体，包括砍掉的脑袋全部扔进海里喂鱼。 接着又问下一个，叫什么？是干什么的？ “大人，我叫助才门，别人都叫我助五郎。我是种子岛的人。我是跨海商人。” “你也是海商？”戚继光嘿嘿一笑，抬手召唤朱珏。 助五郎吓得脸上都没血色了，“大人，我是倭寇！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干倭寇了！” “哼，这还像句人话。好了，朱珏，留下他吧。”戚继光摆了摆手，朱珏放开助五郎。这小子捡了一条命。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一支敢死队 “将军，水里的倭寇要救上来吗？”李超问戚继光。 海战结束，李超、丁邦彦、陈子銮、杨文、徐文长等文武众将全都来到了旗舰天乾号上，找戚继光汇报战果。水里的倭寇，就是天乾号击沉那艘倭寇船，主动跳海以及被动落海的那些人。 那些倭寇都在海面上飘着，既没有游往远处、也不敢靠近明军战船。 “就他们做什么？”陈子銮可没那么好心，“倭寇在水面上飘着，正好是活靶子。让弟兄们练习射箭准头，又能杀倭寇，岂不是一举两得？” “射杀落水之人，可不是仁义之师应该干的事情。”丁邦彦持不同意见，“将军，倭寇也是人，落水应该救。” “倭寇是人吗？我看他们比禽兽都不如！”陈子銮丝毫不让步，“丁将军是忘了倭寇怎么对待沿海百姓了吗？还是老将军年纪大，记性也大不如从前了？” “陈子銮，你说什么？”丁邦彦勃然大怒。他五十刚出头，正值壮年，最烦别人说他年纪大。陈子銮说这话是犯了他的忌讳。“丁某虽年长你几岁，却仍然舞的动刀枪、拉得开强弓。你若不服，可敢与丁某比武论高低？” “二位，二位请住口吧。”戚继光一见二将要翻脸，赶紧劝阻，“二位都是我军的台柱子，你们争吵什么？为了几个落水的倭寇，值得吗？文长，说说你的看法。” 徐文长是军师，戚继光想听听他的意见。 徐文长闻言一笑，“二位说的都有道理。”他一开口先来个两边不得罪。然后才说，“我听说，搭救落水之人是所有出海之人一条不成文的约定。” “倭寇虽是敌人，他们既落进大海之中，我们也应该施以援手，把他们救上来。不过倭寇毕竟不是普通落水遇难之人，就上来之后如何处置，需要戚将军决定。” 徐文长狡猾得很，他把最终决定权推给了戚继光。我只是赞成救，至于救上来之后怎么处置，戚将军您决定。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戚继光已经有了主意。倭寇得救。人就是最大的资源，这么多倭寇泡在水里不救，那不是浪费吗？ “救！命令各舰，把落水的倭寇捞上船。鉴于他们是倭寇，登船之后可能会威胁到我军官兵的安全，把倭寇捞上来之后，全部捆上。” 救上来，再捆着？这是什么操作？将领们心里纳闷，却还是返回各舰，去传达戚将军的命令，搭救海里的倭寇。发现一个捞上来一个；捞上一个捆上一个。一共救出了二十四名倭寇。 再加上剩下三条船上被俘虏的，这次海战总共抓了六十八名俘虏。 经过审问，六十八名俘虏当中，真倭占了三分之一，二十三名，剩下的都是假倭。 舰队回到双屿码头。戚继光上岸之后，把真倭和假倭分别关押。派小四儿去挨着审问。 当天吃过了晚饭，黄老七找过来了。他想让戚继光把这四十几个假倭编成一支队伍，让他来做这支部队的指挥官。 “黄老七，真的想要这个指挥官？” 见黄老七点头，戚继光严肃的告诉他，我可以把这些人组成一支单独的部队，也可以任命你做他们的指挥官。 但是，有句话我要说在前头，打仗的时候，我随时都会把你的部队放到最前线。最危险、最艰苦的任务都是你们的。对军法的执行最严厉，如果有人违犯，将会顶格处分。 黄老七躬身行礼，“末将明白。末将甘愿做将军的忠犬。” “混蛋！”戚继光气的踢他一脚。黄老七挨了一脚，还是笑嘻嘻的。 看着黄老七笑嘻嘻的样子，戚继光哭笑不得。本来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却被黄老七一句话破坏了严肃的气氛。假倭都能收编，真倭当然也不能放过。 戚继光把这二十三个真倭也编成一支部队，交给丁邦彦去训练。丁邦彦是从军多年的老将，自然知道怎样操练士卒。 戚继光只给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用最严格的手段操练他们。不怕练死、不怕练残。要让这帮家伙绝对忠诚。 至于缴获的那两条倭寇船，自然是拉到龙江造船厂维修改造。能修就修，修不成的拆了当木板用。 七天之后，徐海又送来情报，倭寇在金塘岛，准备乘船返回岛国。其实这些倭寇和上回那三艘船的倭寇都是一伙儿的。本来准备在金塘岛集合之后，一起回国。 上一伙儿倭寇坐着三条船在来金塘岛的路上被戚继光给干掉了，剩下的到了金塘岛之后，打算休整几天，补充一些淡水和食物，就启航返回岛国。 倭寇回国刀不算什么，徐海的情报里还提到一点，那就是这些倭寇抓了几十名妇女，准备一起带回岛国。 这让戚继光不动手都不行了！我不知道那是没办法，知道了，能眼看着我国妇女被倭寇抓到岛国去吗？ 所有人，登船起航，去金塘岛，消灭倭寇，解救妇女！ 官兵们一听，解救妇女？立刻群情激奋、斗志高涨。黄老七带着假倭突击队、丁邦彦把真倭小分队都带上了船。虽然训练的时间并不长，但也算是初见成效。 其实戚继光也没打算把这帮人当成什么真的突击队、小分队，他只想把这两帮人当成敢死队、肉盾、炮灰。就是让他们送死去的。训练七天，已经够用了！ 舰队抵达了金塘岛，对着码头上的几条倭寇船猛烈开火！炮弹不断的打，炮声响彻天地、火光照亮天空。码头上的倭船很快燃起了大火。有倭寇驾着船想要逃走，结果火太大，点着了船帆，救不灭的那种。 火光冲天，火势越烧越旺。倭寇们没办法，只好弃船跳海，又游回到岸上。 码头的几艘船，变成了几只大火炬。倭寇们呜哩哇啦叫着，眼睁睁看着倭船烧成了灰烬。 戚继光的战船登陆了。倭寇阻击，戚继光命令黄老七，带着你的人，给我上！他又让陈子銮带着一帮手下充当执法队。假倭突击队如有临阵逃走，畏惧不前者，立刻击毙！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一炷香时间 “上，给我上！”黄老七挥舞着钢刀，带领手下发起冲锋。 对面的倭寇攻势很猛，乱箭漫天飞舞、枪声响彻了时空。假倭突击队这帮人害了怕，谁都不敢往前冲。 黄老七连喊几遍没人响应，身后突然飞来几支箭，两个喽啰兵中箭一死一伤。死者挣扎着断了气，伤者发出痛苦的惨叫。 其他人立刻炸了锅，有人高喊：“老子们在前面拼命，他们却在背后放冷箭？不干了！我们不干了！” “不干了？好，既然不干，那你也别活着了！”黄老七突然跳过去，一刀把说话的小子砍死在当场。刚才还在一块儿说话的同伴，现在却倒在血泊之中，周围的人全傻眼了。 “弟兄们！”黄老七提着带血的刀，痛心疾首，“你们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是，戚继光就是让咱们去送死的。可为了能够有这次送死的机会，我说给他说了多少好话、磕了多少头，你们知道吗？” “后面督战的陈子銮，那是个杀星，他恨不得杀光所有倭寇！咱们叫假倭突击队，在他眼里就是倭寇！你们想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就是拼命杀敌！” “只有敢玩儿命、不怕死，才能活下去！想活的，就跟我上！想死的，就留下，等着陈子銮挨个儿砍他的脑袋！不想死的，跟我上啊！” 黄老七举刀高呼，喽啰兵们红着眼睛，跟着他一起疯狂的呼喊着，玩儿命的冲了上去。 对面飞过来的箭、打过来的子弹，都不顾了。哪怕旁边人倒下也不管了。这帮人眼里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杀死敌人，活下去！ 终于杀进了敌阵。和对手短兵相接了，喽啰兵们抡起钢刀长矛，愤怒的咆哮着，不顾一切和对手厮打在一起。 戚继光在后面一看，假倭突击队打进去了。这帮家伙还行呀。还等什么？全军出击，歼灭敌人！将领们接到命令，各率所部迅速向岛上的倭寇发起了总攻！ 倭寇被分割、包围、消灭。有一部分脑筋灵活的，一看跑不了、也赢不了。正好有明军喊出了缴械不杀的口号，这些人立马扔了武器，双手抱头往地下一跪，缴械投降。 明军官兵冲到跟前，踹几脚、扇几个嘴巴，命总算保住了。负隅顽抗的，基本上全挂了。 也有个别例外的。比如说，有一伙儿倭寇在逃跑过程中，被堵在了一座民宅里。陷入绝境的倭寇绑架了这家人当做人质，和明军对峙。 戚继光闻讯赶到的时候，丁邦彦正和倭寇谈判。 “放了这院子里的人，我可以饶你们不死！”丁邦彦开出条件。 “不行！想要这家人活命，你们得放我们离开！得给我们一条船。” “船是不可能给的，放你们离开，我还能办到。”丁邦彦刚说到这里，戚继光正好过来。 “继光，倭寇在院子里。拿这一家子做人质，他们提了条件。” “我听见了。”戚继光点头，往院子里看了看。可以看出，这家人生活条件很一般，并不算富裕。院门是木条子钉的栅栏门，院墙也是篱笆墙。隔着院墙和院门，里面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 院子里一个人没有，倭寇都躲在房间里面。谈判也是隔着窗户在喊话。 金塘岛的战斗已经结束，那么多倭寇都解决了，戚继光能让这几个家伙羁绊住手脚吗？想玩儿人质这一套，你们也配？ “里面的倭寇听着！我限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出来投降。要不然，你们一个都活不了！我把你们剁碎了扔进海里喂王八，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拿一根香点上，香头只要一灭，弩箭火铳齐发！房间里的倭寇听好了，香我已经点上了，你们的生命开始倒计时！弓弩手，准备！火铳手，装弹准备！” “等一等！”房间里的倭寇显然没想到外面的明军换套路了，不管不顾就要要搞死他们。顿时就慌了。“外面的明军，你们不要这家人了吗？难道你们连他们一块儿杀吗？” “岛上你们杀了这么多百姓，也不差这一家。散开一些，让香烧的快一点。” 戚继光似乎毫不在乎这户人家的死活。丁邦彦一听不对劲，赶紧劝他，“继光，这里可是一户人家！” “邦彦兄，我不能为了这么一户人家，让更多人被害。”戚继光说的很大声，故意让院子里的倭寇能听见。“这柱香灭之前，他们要么走出来投降，要么就等到香灭之后，变成碎肉喂王八。没有第三条路！” “哎，你的真倭小分队呢？叫两个过来，试试能不能劝降。” 丁邦彦一听，转身跑着去叫人了。几乎半分钟之内，他就领着两个人呼哧带喘的跑回来了。“继光，我把人带来了。你先把香灭了吧。” “不用。不论劝降能否成功，香灭开火，不能改变！开始吧！” 岛国人还不知道发什么事，就被丁邦彦带过来了。现在还是一脸懵。 丁邦彦看香头只剩下不长的一小节，立刻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这俩，里面有倭寇，绑架了这家人。叫你们来劝他们投降。否则香灭开火，里面的人全都活不了！ 两个岛国人听完，立刻对着院子里叽哩哇啦一顿输出。里面也传出了相似的语言。两边语气激烈，快速的交流着。 当兵的报告：“将军，香已燃尽！” “停止劝降。后退！火铳手准备——” 火铳手哗啦，把枪端起来了。 “不要开火！我们投降！投降，我们投降！不要开火！”随着几声喊叫，房间门打开，从里面鱼贯走出一群倭寇。有剃着月代头的、有穿半身甲的，一个个垂头丧气。 戚继光查着数，一个两个，一共走出来七个人。朱珏带人跑过去，从房间里又带出来三大三小六个。一个老太太、夫妻俩，还有仨孩子。问他们，一家人除了受到一些惊吓，并没有被伤害。 七个倭寇，一字排开站着，低着头，闷闷不乐。 戚继光从左到右看了一遍，突然一声冷喝，“跪下！” 第一百五十章 被救的女人们 倭寇们刚一愣，周围的明军官兵立刻大吼：“跪下！快跪下！”倭寇们腿一软，全跪下了。他们平常的生活习惯都是跪坐，不论吃饭、喝茶、打牌、抽烟都这样，早习惯了。 戚继光问他们都叫什么名字？让他们挨个儿报名。有日向国的彦太郎、来自和泉的细屋等。倭寇人不多，来的地方却是五花八门，哪儿的都有。 由于七个倭寇没杀害这家人，戚继光也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允许七个人加入真倭小分队。 小分队的头子助五郎单独来找戚继光，要求向戚将军个人效忠，成为他的家臣！ 这要是在春秋战国，或者三国乱世那样的时代，戚继光肯定会欣然笑纳。但现在是明朝，中华大地早都统一了，这时候收什么家臣？再说我国也不叫家臣，那叫家将。 我就算收家将，也不会收一个岛国人嘛。 “助五郎，你给我起来。不起来我可揍你啊。” “能被将军您揍，也是一种幸福。我愿意被您揍，您请动手吧。” “你这混蛋！”这家伙属于滚刀肉，戚继光不由火起，过去抡巴掌给这货两个大嘴巴。 助五郎让打的一趔趄，仍然低头站在那儿。又踹两脚，他还是摆出一副挨揍很爽的模样。戚继光也没兴趣打了。“不许告诉别人，滚吧！” “嗨！谢谢将军大人！”助五郎兴高采烈地鞠个躬，转身跑出去了。 戚继光无奈的摇摇头。这助五郎天生一副贱骨头，你越打他，他还越高兴。算了，管他家将还是家臣，只要他不往外说，就没人知道自己收了个倭寇当奴才。戚继光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将军，出事了。你快去看看吧！”蔡峰忽然跑过来，脸上变颜变色的，神色极其不正。 “怎么回事？蔡将军不要急，慢慢讲。”看见一向沉稳的蔡峰急成这个样子，戚继光的心也提了起来。 “是那些女人。嘿！”蔡峰咬牙切齿的讲述了这次突发事件。 蔡峰是戚继光亲自任命的军法处长，负责检查各部队对国法军纪的执行情况，对违法违纪人员进行处罚。戚继光手下的将领只有他没有作战任务，他只负责纠察军纪。 部队在金塘岛消灭了倭寇之后，解救了一批被抓来的妇女，大约有六七十人。本来这是一件大好事。 戚继光曾经对麾下骨干将领们讲过这件事，这些妇女救出来之后，把她们编成一支娘子军，由自己的夫人王娟担任娘子军指挥官。 蔡峰带着纠察队巡查完一遍军纪之后，就说去看一看这些女人们。大家都是男人嘛，突然有了这么多女人，想去近距离看看，瞅瞅有没有漂亮的，并不稀奇。 没想到，他去了之后，却发现有当兵的在胡乱来！ 蔡峰气坏了，这不光是公然违反军纪、还犯了国法！这还了得？给我抓！纠察队上去抓人，当兵的一见不好，撒腿就跑。有三个正在做那事，没跑了，被当场摁住。 纠察队员们把这三人五花大绑。按照军法，侮辱妇女者，杀！蔡峰正要动刀，有人来求情了。是前军把总，康定军，陈子銮的手下大将。 康定军要是态度委婉一点儿，蔡峰说不定就顺水推舟，就饶了这三人活命。毕竟侮辱妇女不是杀人罪，军法虽严，也有法外容情的说法。 没曾想，康定军态度十分傲慢，直接以命令的语气要求蔡峰放人！还说什么，金塘岛战役之所以能够取胜，前军的功劳最大。骂纠察队是没事找事。含沙射影说蔡峰拿着鸡毛当令箭。纠察队寸功未立，只会残害忠臣良将，是部队的害群之马！ 蔡峰不想和他计较，押着罪犯要走。康定军不让，双方发生纠纷。前军的人多，纠察队人少，康定军一起哄，当兵的把三个罪犯抢下来跑了。冲突中，还打伤了几个纠察队员。 蔡峰哪能咽下这口窝囊气？他把纠察队员留下来，守着这些妇女。他带了两个人，骑马来着戚继光告状。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戚继光一听，竟有这种事？ “蔡峰，你敢跟我去前军，找到康定军当面对质吗？” “敢！我当然敢！蔡某做事，顶天立地。将军若要对峙，蔡峰必然陪同前往！” “好！”戚继光刚要走，心里一动，“你先带我去看看那些女人。”去前军对峙，弄不好就会引发军队之间的矛盾。戚继光觉得应该先去实地调查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再去分对错。 去之前，他又派人去中军，请李超派一批人过去。万一真要是出了事，他身边也有人手可用。当然，这都是以防万一。他相信，那万一的变故绝不会发生。 六七十个女人挤在一起，有坐有站。戚继光一来，女人们全站了起来。戚继光看了看，女人们绝大多数都比较年轻。身上脏兮兮的，也看不出长相好看不好看。 就好像一群受惊的小鹿一样，惊恐地看着他。 “咳咳，姐妹们，我是明军参将戚继光。从现在起，你们安全了！”他以为这么一说，女人们会兴奋的欢呼。哪知道，这么多人静悄悄的，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多少让他觉得有点尴尬。 “之前发生的事情，怪我管束部下不严，让大家受委屈了。我给你们赔罪。”说完，他拱手行了个礼。还是没人说话。 “我还要宣布一件喜事，从今天起，我的军队中新建一支女兵营。你们，都是女兵营中的军人。你们不再是普通妇女，而是女兵了！”现场依然静悄悄的。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戚将军，我们是您麾下的女兵，朝廷承认吗？” 这声音好像扔进水面的一粒石子，瞬间打破了宁静。女人们立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六七十人，嗡嗡声一片。 “我还未上奏朝廷。上奏之后，朝廷批准。女兵营才正式成为大明官军！” 戚继光也不隐瞒，把真实情况告诉这些女兵。这时候，又有一支队伍来到了现场，戚继光以为是中军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