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颈春》 第1章 入京城 春枝十五岁时,爹爹的官职被罢免,娘亲因怀有身孕无暇顾及她,爹爹便一封书信把她托付给了京城曾经的同僚顾远舟。 坐上了去往京城顾家的马车,春枝的心中并无任何悲戚之感。因为这副身体并不是属于她的,现代她遭逢了一场车祸,醒来灵魂便已经附着在了这具身体里。 一开始她还尝试与周围人解释她并非本来的春枝,可压根并没有任何人相信,她们看她的目光日渐怪异,好似她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了一般。 自知晓自己说的话不会有任何人相信之后,春枝便不再开口,整日除了浑浑噩噩的在屋中躺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把她送往京城不仅仅是因为爹爹的职位被罢免,更多的是他们并不想见到她这个与曾经性情天差地别的女儿。 丫鬟云儿看着自家姑娘消瘦的脸庞,心中不由的隐隐有些担忧起来,自上次落水醒来之后,自家姑娘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尽管脸还是那张脸,但云儿从那张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自己熟悉的姑娘的影子。 春枝平日甚少说话,大多时间就是呆坐着,去往京城的路途大约需要十多日的时间,这十多日里,除了每晚去往就近的客栈或驿站吃饭休息之外,便是在马车上极为枯燥的行路。 到了城门处,随行的护卫递了令牌,守门的官兵便放了行。 马车向着城中行去,云儿忍不住挑开了车帘向外看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众人口中所说的京城,只觉得一切都格外新鲜。 官道两旁百姓很多,除了行路的之外,还有诸多的商贩在卖东西,有些东西云儿见过,有些确是见都没有见过。 她看了一会儿,随即放下了车帘看向旁边坐着的姑娘。 此时春枝已经趴在车中的小几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白色的斗篷。 云儿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如今的姑娘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整天如同睡不醒一般,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让人难以捉摸。 马车驶到了顾府门口,顾府的管家立即便面带笑意的迎了上来,自早上得了大人的吩咐,他便一直等在门口,如今总算是见到人了。 与一众护卫行过礼之后,管家的眸光便落在了马车之上,他抱拳行礼道:“付姑娘,老奴受大人的吩咐在此等候,住处已经备好,还请移步。” 车厢里的云儿见春枝仍未醒,只得用手轻拍她道:“姑娘,到顾府了。” 从昏睡中被叫醒的春枝神情中带着慵懒之感,挑帘便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容貌并不十分出挑,但胜在皮肤白皙如玉,乍然一看倒也让人生出几分惊艳之感。 “付姑娘。”老管家行了一礼笑眯眯的道:“大人已经等了你多日,如今可算到了。” 春枝望着他,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她如今并不想笑,到底还是弯了弯唇道:“春枝来此,倒是麻烦顾伯伯了。” “吖,付姑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付大人与我家大人曾经在京中十分交好,如今你肯过来,我家大人自是高兴还来不及。”管家的话说的十分入耳,显然是格外圆滑之人,春枝只向他笑了笑随即便向着顾府中走去。 老管家一路把她带至一处极为幽静的庭院前,春枝抬头看了看牌匾上的两个字:“静园。” 迈步走了进去,入目的便是园中开的十分茂盛的花草,老管家笑道:“夫人素来喜爱花草,所以府中便种了许多。” 他口中的夫人定然就是顾远舟的夫人了,春枝看着满院的花草心想,有这等闲暇来养花种草,看来顾家的后院应当相当太平。 虽与爹爹是好友,却不像爹爹一般多情,春枝心中突然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顾大人多了一分好感,自她穿来这一月,见识到了太多后宅的争宠手段,如今再看,离开付府也是件好事。 只不过顾府不比付府,总归还是寄人篱下,想来应当也不会太好过,春枝心想,只要有处住的地方,她便还是宅着的好,最好这府中的人能够记不起她来。 静园的主屋被打开,春枝带着云儿与老管家一同走了进去,里面桌子床榻打扫的极为干净,靠墙的架子上也摆放上了一些古董花瓶及其他的摆件,屋子虽不大,但布置能够看出来是用了心的。 “付姑娘,您就安心在此处住下,若是有什么缺的少的,只需让人去告诉一声,老奴立马便会让人送来。”老管家开口道。 春枝点头道谢:“这些便够了,请代我多谢顾伯伯。”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既然如此,那您便先休息吧,老奴便先告退了。” “好。”春枝见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院外,这才吩咐护卫把院中的箱子搬了进来。 云儿把床榻铺好之后,随即便出门让人去烧水,水烧好抬进来,春枝沐浴之后才在床榻上躺下沉沉睡去。 见春枝睡熟,云儿便轻巧的退出了屋子,与他们一同过来的护卫,此刻只剩两人在门口守着,其余的已经原路出京回了付府。 傍晚时老管家让人送来了一个婆子与两个丫鬟过来,彼时春枝还并未醒,云儿便让她们先安置了下来。 待天色已经暗下来之时,春枝方才拉开门走了出来。 云儿见她醒了,便把早已经做好的膳食端了进来,一碗肉粥,两碟小菜,一碟炒竹笋,一碟清蒸鱼。 春枝在桌前坐定,吃了小半碗饭便没了胃口,起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云儿命人把桌子收拾之后,又在房檐下挂上了灯笼。 一盏盏灯笼映衬着院中的花草,倒是极为好看,不过春枝无暇欣赏,她抬头望着头顶的天,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儿望着不远处自家姑娘的模样,心里又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每当姑娘抬头看天的时候,她总觉得姑娘心中是极其不快活的。 第2章 怪梦 院门被打开,一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春枝扭头看去,只看见了一个穿着官袍约摸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不用说,她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定当是爹爹的同僚顾远舟无疑,思及此,她便站起了身对着来人道:“可是顾伯伯?” 顾远舟的眸光落在院中站着的少女身上,见此女眉目清丽,恍若故人,半晌才笑道:“正是在下,你爹爹身子可还安好?” 春枝屈膝行了一礼,柔柔一笑道:“爹爹身体康健,不过总与我提起顾伯伯,走时还嘱咐我代他问顾伯伯安好。” “好,好……”顾远舟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只道:“白日我未曾有空来看你,不知你可觉得有什么不便之处,若有定不要跟顾伯伯客气,但说无妨。” 春枝摇了摇头:“怎会,顾伯伯安排的极好,春枝在此,不知会给顾伯伯带来多少麻烦,实在羞愧。” 顾远舟当即摆手道:“你既是允之的女儿,便也如同我女儿一般,在府中不必见外,只当自己家便好。” 春枝含笑点头。 “既如此,便先休息吧,伯父就不打扰你了。”顾远舟笑道。 “顾伯伯慢走。”春枝行了一礼,见顾远舟转身便出了院门,带着身边两名护卫消失在了黑暗中。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不由的想果真这种场合不论经历多少次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或许她天生便就不善与人交际,即便如今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习惯一时之间也不是轻易能改的。 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春枝不由的皱紧了眉头。 又是同样的梦,她梦到了这副身体被人掐住的脖子,挣扎时的痛苦神情,还有面前人冷漠的眼神,这梦未免太过于清晰,倒叫她真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她已经被这梦困扰了许久,自从穿到这副身体上之后,便一直坐着这个十分真实的梦境。 窒息的痛楚与血液倒流的感觉,她感觉的甚是清晰,仿若这并不是梦,反而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梦中的她年纪比现在大的多,春枝心想,这究竟是属于谁的梦,难不成是在向他示警? 打消心中的慌乱之后,她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如今天还没有亮,屋中的一切看起来都朦朦胧胧的,唯有不远处摆放的琉璃屏风看的倒真切。 若是那梦是真的,她将会在顾府待上两年,然后嫁给顾行舟的长子顾昀,不过顾昀并不喜她,成亲之后从未与她圆房,他甚至在外面还养了外室。 春枝心想,若是这梦真的是一种预示,她定不会让这些事情发生。 下了床榻,在镜中看见了原主的脸,春枝心中轻叹一声,随即暗自猜测道,难不成是原主让她梦到这一切的,她究竟为什么会穿到这副躯体里,本来这副身体的灵魂又去了何处? 想到梦中看见的那副面容,里面的女子是她似乎又不是她,至少她确定自己不会为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君黯然神伤,心生郁结,之后病倒在床榻上。 心中突然涌上一种念头出来,春枝心想,莫不是那些都是原主的记忆,原主……是重生的? 虽然这个想法十分荒谬,但也是唯一能够解释的通自己会做那些怪梦的原因,正因为原主是重生的,所以她脑海中才会冒出那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可是为何如今原主的灵魂消失了,她却出现在了这样一副身体里,变成了付春枝。 躺在床榻上只等到天光大亮,突听门外传来敲门声,云儿走了进来道:“姑娘,顾家大姑娘过来了,说是来看你。” 顾家大姑娘,春枝的脑海中闪过一张脸,梦中她后来似乎成为了原主在京城唯一的朋友,对原主确实颇为真心。 春枝从床榻上坐起身,随即道:“快让顾姐姐进来。” 顾云之被云儿带着走了进来,看见春枝的时候先是打量了她一番,随即才笑道:“付妹妹。” 春枝站起身行礼道:“春枝见过顾姐姐。” 见她似乎不像传闻中一般飞扬跋扈,顾云之不免怀疑自己收到的消息是否准确,明明面前的少女看起来格外文弱,举止也十分有礼,怎能被人形容成心狠手辣的恶毒女子。 “昨夜付妹妹休息的可好?本来听父亲说妹妹来了,我便想过来看你,奈何昨日去了城外的金光寺上香,回来时已经甚晚,便没有再过来打搅妹妹。”顾云之的话说的十分诚恳,虽春枝能够感觉到话中的客套疏离,可到底也没有在意,只摇头笑道:“无碍,顾姐姐今日过来正好,若是昨日,说不定我便已经睡下,到时让你空跑一趟,反是不妙了。” 见春枝说话皆有章法,并不似传言说的粗俗不堪,顾云之便心想果真传言都不可信,瞬间也放下了心防。 两人寒暄了几句,顾云之便带着丫鬟离开了,人一走,春枝复又躺在床榻上回想梦中看见的一些事,总归如今她已经成了付春枝,到底要把现在的处境弄清楚才好。 顾行舟如今乃是朝中右相,与左相一同替陛下治国理政。其原配夫人白氏出身名门,五年前生下了长子顾昀之后便难产离去,今日春枝见到的顾云之,与还未曾见过的二公子顾衍三公子顾墨都是现如今的顾夫人顾行舟的继室赵氏所出。 赵氏出身商贾人家,容貌虽比不得白氏,但精通笔墨,颇有才情,十分受顾行舟所喜爱。 虽如今春枝并未见赵氏其人,便也觉得此人定当十分厉害,能把顾云之教导的这样知书达理,且举手投足都彰显着世家嫡女的风范,恐怕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不过她与顾府嫡子顾昀的关系似乎并不怎么好,仔细想想也倒正常,毕竟她非顾昀生母,自己身下又有两个儿子,即便是做到了母亲的本分,却总要更加看顾自己的孩子的。 只要有顾昀在,顾衍与顾墨即便再好也只能排在其后面。 如今她已经在顾家住下,却还没有见过赵氏,可见对于她,赵氏并不看重。 不过这样也好,春枝本就只是想在京城待上一阵子就离开,必定不会如梦中那般住上两年的,她并不是原主,对于这些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想着在这个世界,能够安稳度日便好。 顾家不仅住着她,还住着顾家二房的一个女儿,顾家二房夫妇去的早,只留下了一位孤女,顾行舟对于自己的这个侄女,也是视若亲生。 不过再怎么说,这位顾家二房的姑娘与顾家到底是血缘至亲,与自己还是不同的。 第3章 江若姚 春枝不过想了一会便把这些事情都抛在了脑后,左右这些人都不会与自己有什么交集,如今想也只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她又不是真的古人,也不是原主,何故要因为原主上一世的经历而烦恼,顺其自然,这便是她一直以来的相处制单,与其整天担心忧虑,倒不如见招拆招。 她本就少语,如今来了顾府整日不但不出门也不说话,所以很快便被顾府中人抛在了脑后,整日除了吃和睡之外,不是呆坐着便是看书,她尤其喜欢看闲书,虽书写的故事并不怎么精彩,却好在可以打发时间,聊胜于无。 转眼便是一月,这一月里春枝仍旧还会做那些怪梦,梦中的片段总是断断续续的,让人看不真切。 她因此不禁有些厌烦,任谁整日一睡着便要看到各种各样的脸心情都不会好,况且梦中的自己还是一个软弱温吞的性子,她当然知晓那人并不是自己,而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或许便是因为她过于软弱,所以即便重生也没有勇气再经历一遍那些事,自己才来到了这副身体里。 春枝心里突然生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房门被推开,云儿走了进来,见自家主子仍旧在床榻上躺着,心中不免生出一种“果然如此”之感。 “姑娘,今儿个是十五,你来了顾府那么久,还没有去拜见过顾老夫人,不若今日便去一趟?”云儿一向是个细心的人,见自家主子来了那么久,竟然丝毫不许顾府中人走动,难免着急。 岂料春枝听见十五这个日子,不由的愣了愣,她从床榻上坐起身道:“今儿个是十五,几月十五?” 云儿对上她的眸光,愣了一下才道:“当然是六月十五了,姑娘,您不会连如今是何年份都忘了吧?” 春枝识趣的没有说话,事实上是,她确实不知如今是何年份。 六月十五,春枝脑中不由的回想,似乎上一世原主便是在今日见到了顾昀的心上人,那位让原主嫉妒了一生也厌恶了一生的女子,江若姚。 江若姚出身不高,生母乃是她父亲买来的扬州瘦马,生下她不久之后便去了,生母去了之后,江若姚便养在了她父亲的正室柳氏身下,因为这位正室极其憎恶她的生母,所以对她也是极为苛刻,虽没到任意打骂她的地步,却总是会用后宅中一些惯用的手段折磨她。 柳氏乃也是名门出身,嫁进了江家本就是低嫁,所以这位江大人对于柳氏,也是惧怕的很,自江若姚的生母去了之后,他便没有再纳妾。 “今日顾府中有人来了吗?”春枝问云儿。 若是梦境没有出错的话,原主上一世便是这一日,在顾老夫人那里见到的江若姚。 江家与顾老夫人的母家有些牵扯,按道理来说,也算是顾老夫人的远房表侄,他被调派到京中任职,第一日便来顾府看望了顾老夫人。 春枝感到有些头痛,这些事她半点都不想沾惹,可岂是想逃便能逃的掉的,若是不出她所料,不多时赵氏便会请人过来让自己过去。 如果真的让自己过去了,便说明她梦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她的猜测,大概率也应当是真的,原主上一世经历的一切,如今她都要再经历,只不过她既然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应对起来应当不会太费力。 心中只觉得有些烦闷,春枝的眉头不免也轻轻的蹙了起来。 云儿见她蹙眉,不由的心想难不成姑娘不想去看顾老夫人不成? 这个念头在心里打了个转,她只开口试探道:“姑娘若是不想去顾老夫人那处,出府去逛一圈也行,总归一直闷在府中,对身子也有妨碍。” 春枝此时心中有事,哪里还有心思出去逛逛,况且六月天气炎热,若是晒黑了肌肤便是得不偿失了,她只挥手示意云儿退下,随即道:“我想睡一会。” 云儿见自家姑娘如此,心中虽无奈,到底是毫无办法,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想着今日有可能会见到江若姚,春枝的心情其实是复杂的,她与原主不同,她并不喜欢顾昀,所以身为局外之人来看此人,觉得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可饶恕的错处。 梦境中江若姚与江大人前来拜访,因江若姚长相秀美,十分酷似顾老夫人年少之时,便被顾老夫人喜爱住在了顾府中。 也正是因为江若姚在顾府中住的这些时日,与顾昀相识并且生情。 这些事情本来都与原主无关,可后来原主与顾昀定了亲,江若姚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春枝在心中又叹了一口气,心想何必呢,人家两人本就你有情我有意,原主为何要去掺和上一脚,若是当时不同意亲事,京城中的众多高门子弟未必不能找到一个你情我愿的。 在床榻上小憩了一个时辰,门便被再次敲响,云儿推门走了进来道:“姑娘,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了,说请姑娘过去一趟。” 春枝听闻此言睁开了眸子,心中并不觉得惊讶,果真,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原主真的是重生的。 坐于梳妆台前,云儿给她梳洗了一番,换上一身衣衫春枝便由人领着往顾老夫人那处去。 她的皮肤白,穿白色便是最好看的,可京中女子较为崇尚淡青粉绿这样的色彩,春枝便也只能入乡随俗穿上了一身粉色褙子。 顾老夫人出身名门,身上的气韵极是特殊,春枝刚踏进门,便看见了面容慈祥端坐在平榻上的顾老夫人。 “春枝见过顾老夫人。”她屈膝行礼道,眸光自然的低垂下来,此时若是乱看难免会被人以为没见过世面,她虽不在意这些,到底也不喜欢被人看轻的滋味。 “你便是春枝丫头,生的倒是极标致,快到老身这里来。”顾老夫人眸光落在她身上,忍不住称赞道:“这身姿不错,家里可是请过教习嬷嬷?” 春枝点头应了:“母亲怕我过来失了礼数,便找人教导了些日子。” 她话音温软,听在人耳中倒极为舒心。 门帘被挑开,伺候顾老夫人的嬷嬷声音传了进来:“老夫人,府中来了客,夫人让人来问,说是沫阳江家的。” 第4章 傻白甜 沫阳江家,顾老夫人想了想,随即点头道:“让人过来吧。” 春枝心中一定,果真,她会在今日见到江若姚。 等人期间,顾老夫人只招呼她道:“不知你在付府中时喜欢吃些什么,我这里有许多云之她们都喜欢的点心,你尝尝,若是喜欢的话带些回去。”顾老夫人的声音中满含慈爱,春枝便知晓她对自己应当印象不错。 前世顾老夫人做主让原主嫁给顾昀本是好心,可没想到会害了原主一生,春枝看着眼前慈祥的老妇人,觉得若是今世再遇到结亲的状况,她大可以与顾老夫人说个明白,相信她也不会希望促成一对怨偶。 不多时,有丫鬟挑帘,为首的一位妇人带着三人走了进来。 春枝转眸看去,一眼便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贵妇人。 这便是赵氏,她在梦里看到过这张脸,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位中年男子,一个面容秀美的妇人,与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 这些人春枝都认识,中年男子便是江大人,身旁的妇人是他的夫人柳氏,而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便是江若姚。 三人向着顾老夫人行了一礼,顾老夫人只让江若姚上前,随即拉着她的手道:“这孩子长得当真标志,与表姐年少时一般无二。” 江大人神情一愣,随即笑着附和道:“姑母说的是,若姚的确长得像母亲。” 顾老夫人看着面前的少女,神思有些恍惚,她与表姐长得如同一对孪生姐妹,这少女不仅与表姐长得像,与她年少时也是一般无二。 几人在屋中寒暄叙旧,赵氏圆滑,见老夫人竟然如此喜欢这江家的姑娘,便似玩笑道:“若是老太太喜欢这江家小丫头,不若让她在府中住上些日子?” 赵氏的话顿时勾动了顾老夫人的心思,与她相熟的人不是死了便是老了,如今看到这个小姑娘,让她不仅想起了许多年少之事,她虽年纪大了,到底耳聪目明,能够看出来柳氏对此女的不喜,既然这样,倒不如把人留在顾府中,凭着她是表姐的血脉,她也要给个照应。 顾老夫人笑了笑,眸光落在江氏夫妇身上,江大人会意,立即笑道:“若是姑母喜欢若姚,便让她在府中住些时日,您老可莫要嫌她吵闹才是。” “无妨,老身觉得自己与这小姑娘还有些缘分,便让她在顾府住些日子吧。”说到这,她的眸光又落在江若姚脸上:“江家姑娘,你看如何?” 江若姚受宠若惊,当即便跪下磕了个头:“多谢姑母奶奶。” 春枝在旁边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心想果真除了她之外,事情还是如同前世一样会发生。 江若姚住在了顾府中,以后便会结识顾昀,她既知道这些,也不想去改变,上一世顾昀娶了原主觉得没有得偿所愿,今世她便成全她们。 有时候人的情感十分奇怪,得不到的反而会念念不忘,真正得到了呢?会不会才觉得不过如此,春枝很想看看,他们之间的情,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送走了江氏夫妇之后,顾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身边还坐着付家的姑娘。 她拉了江若姚过来,对着春枝道:“你们年纪相仿,在府中便一起儿玩,待云儿与素儿过来,我便让她们带着你们两个。” 顾老夫人口中的素儿便是二房的独女江素。 春枝向着顾老夫人与江若姚笑了笑,随即道:“这位江姐姐生的可真好看,若不是人就站在我面前,我还以为是画出来的人儿呢。” 顾老夫人笑了笑:“你倒是会说,你生的也俊俏,人又伶俐,难怪远舟把你当女儿养,到哪里都要夸上一句。” 春枝状似害羞的低下了头,随即心想,怪不得老夫人能够想起她来,原来是顾伯伯在暗中使了力。 送人回来的赵氏进门便听得了这样一番话,看向春枝的目光中不由笑意更浓:“原先我听说,付家姑娘长得好,如今一见,便是觉得外面的那些传言所言非虚,真真如同下凡的仙女儿一般。” 顾老夫人笑了笑:“让人把她们带到云之与素儿那处去吧,刚好四人年纪相当,能玩到一处去。” 赵氏应声之后便让人把她们带出了门,春枝与江若姚走在一处,心中确是叫苦不迭。 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如今便要再去见顾云之与顾素,她们是顾府中真正的姑娘,自己过去,难免是要做陪衬的,陪衬倒无妨,主要还要脸上挂着笑说些讨巧的话,真是累得慌。 江若姚转头看向她,随即带着怯意的问道:“妹妹,你也是在顾府中暂住的吗?先前有没有见过顾家两位姐姐?” 对上江若姚不谙世事的眼神,春枝便知晓在江家,为人处世的道理柳氏定然都没有教给她,因为单凭她这两句话,若是对着她之外的任何人问起,都会得罪任何人。 这不正是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傻白甜女主吗?春枝心想,原主输给了这样一个女子,怪不得会生了心病。 “我只见过大姑娘,二姑娘还未曾见过。”春枝应声道。 江若姚听到她的话,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都没有再说话,江若姚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总感觉身边的少女看向自己的眼神极为复杂,似乎并不喜欢自己,所以也不敢再贸然搭话。 而春枝,是压根并不想与江若姚说任何话,见识到了原主上一世的悲惨遭遇,她对身旁的江若姚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她是很善良,没有做错什么,但在原主与顾昀定亲之后,她顶着原主朋友的名头与顾昀私会这一件事,便可以看出来此人并不能相交。 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被蛇咬的不是她,她也不会再给蛇任何可以咬到她的机会,江若姚与顾昀的事她不会掺和,毕竟当初是原主一厢情愿喜欢顾昀,只要今世她与两人都没有交集,她们两人便也伤不到她。 第5章 聚会 下人把她们带到一处院外之后,便有丫鬟进里面传信去了。 不多时,丫鬟便领着她们两人走了进去。 顾云之一看见春枝,便十分和善的笑了起来,她拉住春枝的手,对着旁边的江若姚道:“两位妹妹快跟我来,外面太阳大,进屋中避避暑气。” 春枝只与顾云之见过一面,见她如此殷勤心中极为不习惯,可手被她拉在手里,自己也只能跟上步子。 江若姚也受宠若惊的点点头。 她们在屋中坐下之后,便听见顾云之问江若姚:“听说祖母极是喜欢你,江妹妹,在顾府中千万不要拘束,若是缺了什么定要告诉我,你的身子瘦弱,需得找医师好好进补一番。” 江若姚的面色绯红,有些羞赧的道:“多谢顾姐姐。” “不用客气。”顾云之带着笑意的眸子在她面上停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 “付妹妹可要寻医师调养一下身体?”顾云之又问春枝道。 “多谢顾姐姐,我就不必了,在家里的时候也调理过,并无什么大碍。”春枝并不想喝那些苦的难以下咽的中药,她整日躺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即便是身子有些虚也算不得什么。 见她婉拒,顾云之便识趣的没有再提。 她知晓付大人虽不是专一之人,对自己的这个独女还是分外关心的,不然也不会因为职位被罢免,怕女儿受苦把她送到京中来。 三人都不是多话的性子,寒暄了几句之后空气便凝滞下来。 顾云之见江若姚似有些局促,不由的出声道:“江妹妹,你初来京城想必还没有好好逛过,不若明日去街上逛逛,也好叫你们熟悉熟悉京城。” 春枝听她这么说,心里是一万个不想去,不过面上确是带了丝淡淡的笑意:“顾姐姐说的有理。” 江若姚见春枝已经答应了,头皮有些发麻,今日江父虽同意了她住在此处,却并没有让人给她送银钱过来,若是明日买东西自己付不起银子,难免会被人耻笑。 想到这她只得开口道:“这些日子天热,不若等天气凉快些才去?” 春枝向她看了过去,见她神情尴尬只笑道:“江姐姐说的也是,如今天太热了,未免会被晒伤,顾姐姐我们还是改日再去为好。” 顾云之何等聪明的人,看出了两人并不想去的意思,便也只顺着她们的话说下去:“既然如此,那便改日再说。” 春枝喝了一口茶,想起来自己还未见过顾老夫人口中的顾素,便开口问道:“顾姐姐,听闻顾二姐姐是个妙人儿,春枝还想要亲眼看看,顾二姐姐今日是未在府中吗?” 顾云之听得此言,只点头道:“她出府去练琴去了,今日确实未在府中。” 练琴?春枝回想似乎这位顾二姑娘琴技确实十分高超,只不过在原主的记忆中,对此人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只记得顾素长得甚美。 从顾云之院中离开之后,春枝便与江若姚分道扬镳,径自回了住处。 进了院中挑开隔帘,她便把头上别着的簪子给拔出来了几根。 这繁琐的发髻,美则美,也实在是太重了,每日都压的她脖子直不起来。 晚间春枝躺在床榻上睡下,一夜无梦,这还是她自从穿到这个世界来第一次没有做那些梦。 醒来之后,春枝先去给了顾老夫人请安。 她并没有见到顾老夫人,门外的嬷嬷告诉她,以后不用日日过来请安,隔五日过来一趟便可,顾老夫人年纪大了,早间不会早起,所以春枝便带着云儿回去了。 回了住处,洗下涂在脸上的脂粉,春枝换了一身白色的长衫百褶裙,随即才坐在石凳上开始吃早膳。 做饭的婆子是进府那日管家送来的,做出来的味道确实深得春枝喜欢,云儿在一旁给她捏着肩道:“姑娘,您这整日不出门,待在房中也是无聊,不若再继续学琴,奴婢已经见你许久未碰琴了。” 春枝并不是不想碰琴,而是压根不会,若是练琴不定便会露馅,她想了一会儿,随即笑道:“你出府买一副棋来,我从家里带了棋谱,棋艺多日未练手也生了,用来解闷刚好。” 云儿听她如此说,立即便答应了,只要自家姑娘不一直闷闷不乐的,她便开心,想着可能是在京中日子无聊,她已经许久未见姑娘笑了。 云儿正准备拿银子出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只笑吟吟的道:“今日我去买菜,在府中遇到了顾府的大公子,大公子看起来十分俊美,与姑娘极是相配呢。” 云儿身为春枝的贴身丫鬟,关于付大人的打算也知道一些,这次大人送姑娘来京城,其一是让姑娘避祸,其二便是顾大人十分钟意姑娘,想让姑娘与他的长子顾昀结亲。 顾家大公子,春枝想那不就是顾昀?她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殆尽,想着梦中掐住她脖子的那双手,她现在都能想起那种难受的窒息感。 “莫要胡说!”春枝的声音骤然变冷,“顾家大公子身份尊贵,与我却并无任何交集,怎可乱说,若让人听去,未免太过于失礼。” 云儿一怔,随即似是察觉到自己话中的失礼之处,于是立即低头开口道:“是奴婢没有想周全,望姑娘惩戒。” 春枝自然不会惩戒她,毕竟她从小便一直跟着原主,处处为原主着想,想到此她缓了语气道:“如今顾府不比付府,一言一行都需警戒自身,莫要让人抓了把柄。” “还有父亲曾说过的与顾家大公子之事,只是口头说说,怎能当真,以后你也莫要再提了,待爹爹恢复官职,我们便回去。” 云儿听明白了,自家姑娘这是不想与顾家中人有什么纠葛,所以这位顾家大公子,算是没机会了,这样倒也好,云儿心想,若是姑娘回去,大人也定能给姑娘择一门好亲事。 云儿退下之后,春枝这才进屋中闭目养了会神。 第6章 顾衍 云儿从府外拿着棋回来,不由的敲了敲紧闭的房门。 并无人应声,想来应该是姑娘还没醒。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之时,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春枝开口道:“快进来,从外面有没有给我带点心回来?” 云儿笑着点了点头:“自然带了,奴婢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见云儿走了,她倚在窗边的榻上看起了书。 这院子在顾府中实属偏僻,平日里压根应该没有人会往这里来,不过她也倒落得清闲自在,从付府带来的琴还放在靠墙的地方,除了琴之外,大都是一些衣服首饰之类的,她向着窗外看去,院中除了亭子与花草之外便再没有它物,空闲的倒不是院子,而是她的心。 想着进顾府中时似乎看见了府中有处池塘,云儿回来之后她便带着云儿走出了院子。 站在桥上,一低头便看见了水里游着的大大小小的金鱼,它们在水里聚成一堆,时而静止在水中,时而游动。 春枝看的出神,直到察觉额头已经出汗才走进了凉亭中。 在凉亭中休息了没一会,便见有人过来了。 春枝转过身,看见一个面容俊秀皮肤白皙长得颇为女气的少年,一瞬间便认出了此人。 此人正是顾府的二公子顾衍。 屈膝行了一礼,春枝并没有出声,毕竟她此时应该不认识他才是。 见到凉亭中的少女,顾衍也先是一愣,随即停住脚步,开口道:“你是?” 春枝开口道:“我是付允之之女付春枝。” “你便是付家的妹妹,”顾衍对着春枝笑了笑,随即抱拳道:“我是顾衍。” “见过顾二哥哥。”春枝再次屈膝行礼道。 她的眼眸低垂,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零星的片段,面前的这少年,原主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似乎是他离开京城之时。 梦境中一脸踌躇不得志的男子,如今便站在眼前,两张脸重叠,她第一次发觉人的表情竟能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如今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开口道:“顾二哥哥也是过来看鱼儿的吗?” 顾衍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道:“今日夫子下课早,我想着去藏书阁取几本书回去。” 春枝听得此言,心中不由升起了几丝欣赏之意,赵氏那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儿女却是格外出类拔萃,若不是有顾昀在,面前的顾衍也不会落得上一世那样的结局。 顾衍见她走神,只开口客气询问道:“付妹妹要不要跟我一同前去?” 春枝当然不会跟他一同去,毕竟记忆中似乎就是今日顾衍去往藏书阁遇见了江若姚,期间发生之事她并不知晓,梦中只出现赵氏带着江若姚去见了顾老夫人,想来应该是这一日发生了什么。 “多谢顾二哥哥好意,只不过我今日有些累了,想在此处歇息一会,就不过去了。”春枝软声开口道。 听得此话,顾衍也不便再坚持,本来他邀约便是因为客套,如今见春枝回绝,心中倒也不生气,只道:“如今大哥还在藏书阁等我,想必付妹妹还没有见过大哥吧?” 顾衍当着她的面提起了顾昀,这让春枝不得不多想,毕竟顾衍跟云儿可不一样,他不认识自己,因此在此处说这话显然就值得推敲了。 “顾二哥哥口中的大哥是顾大公子吗?春枝确实还未见过。”她的脸色不变,语气却是没了先前的柔和。 顾衍不由的挑了挑眉,心想这位付姑娘可真是奇怪,称他顾二哥哥,到了大哥那里却变成了顾大公子,显然便是想与顾昀划清界限,可是这是为何? 父亲属意付家姑娘,想让大哥娶她在顾家三兄弟当中早已经不是秘密。 赵氏也曾与顾衍提及过,说是付允之如今虽然被罢了官,究其根本不过是陛下做给别人看的,总有一日会把人给召回京城来,所以这位看似身份平平的付家姑娘,谁要是娶了便无形中得到了助力。 今日自己不过是想试探一二,可见此情景,这位付姑娘也不似不知情的模样,倒像是并不愿意结这门亲事。 “没见过大哥也无妨,以后总会见到的。”顾衍笑了笑,随即道,“爹爹平日里总在我们兄弟几人的面前提起你,如今见了你,倒真如爹爹说的一般好。” 这一袭赞美之词,春枝并未听进耳中,可是前半句却是进了脑子里。顾行舟总在他们面前夸她,到底是真的夸她,还是趁机在敲打顾昀也未可知。 “顾二哥哥说笑了,顾伯伯看待春枝就像看待女儿一样,口中的话也自然是不可全信,毕竟天下的父亲,任哪一个定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全天下最好的不是。” 顾衍面上的笑意渐浓,心里却是一惊,这位付姑娘,果真不是他想象中养在闺阁的单纯女子,看来父亲的打算,终究是要落空了。 “付妹妹说的是。” 见顾衍离开,春枝才复又在亭中坐了下来,想必刚才她的话说的已经足够明白了,若是顾衍有脑子,必定会跟顾伯伯说起此事。 就算他不跟顾伯伯说,也必定会跟赵氏说的。毕竟若是顾昀真的娶了她,对赵氏母子三人并没有任何好处,如今见她对顾昀无意,想必赵氏定乐于帮她打消顾伯伯心中的念头。 虽然她的行为可能会伤了顾伯伯的心,可是春枝如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自己一直装作不知此事,他们便真的要像上一世那样把她与顾昀捆绑在一块了,后来即便知晓顾昀喜欢的是江若姚,还是会劝她委曲求全,她不是原主,不愿意被人这般恶心。 想来原主上一世会喜欢上顾昀,也必定没有别人在其中推波助澜?他们的话让原主觉得自己便是与顾昀最为般配之人,可也许对于这些人来说,顾昀喜不喜欢她不重要,只要她喜欢顾昀就够了。 男人真是现实的可怕,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春枝想,原主这样的人便是被这个时代无形推进了深渊里。 第7章 近忧 春枝回了住处之后,便想着以后她都不会再迈出这院门一步了,只要出去,便有无尽的麻烦找上门来,避都避不及。 即便是这样想,可不过两日,江若姚便来此处找她了,本想闭门不见,可岂料她来的时候春枝正在院中晒太阳,被人看见若是再赶人,可没有这样的道理,她只能让人把她放了进来。 江若姚看见她,便行了一礼道:“付妹妹。” 春枝扯唇笑了一下:“江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问话一出口,春枝便看见江若姚的眸中迅速的浮上了一抹水雾,她有些吃惊,这人,难不成从不分场合的在何处都能哭出来吗?有时候女子的哭是一种手段,可是这种手段在她面前用,貌似没有效果吧? 见春枝目露惊疑的把人都屏退了下去,江若姚才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 春枝见着这一幕并没有说话。 她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甚至说可能是觉得有些可笑,在原主上一世记忆中心机深沉,手段高明的情敌,如今在她的面前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或许真相便是如自己如今看到的这样,江若姚压根不需要用什么手段,顾昀喜欢她,自然会把她捧在手心里,他不爱原主,即便原主做什么都是错。 只可惜这个道理,她一直明白,但原主好像不明白。 “发生了何事?”春枝静默了一会,才问道。 江若姚仰起了头,一双水润的眸子仿若笼上了一层雾气一般望着春枝道:“付妹妹,我犯了错,虽然顾老夫人没有惩罚我,但不知怎么了,我心中就是极为难受。” 春枝望着她不语,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觉得眼前人十分可怜,即便她是个女子都不忍心说些重话,更遑论男人。 或许令她一直以来看不起的柔弱,也是个优点。 事情的来龙去脉江若姚说了一遍之后,春枝仍旧沉默。 江若姚口中所说的大公子,应当就是顾昀,没想到,他们相见是在藏书阁。 落了水被顾昀救了上来抱在了怀中,恰好被过来的顾衍与赵氏撞见,当真是十分精彩的一出戏。 忍住心中的冷笑,春枝只递给了她一张新的帕子道:“江姐姐,此事也怪不得你,若是大公子为了名节不救你性命,想必你如今便已经殒命了,名节是小,性命是大。此事只是个意外,想来伯母也是看见时受了惊吓,才去找了老夫人,老夫人没有责怪你,便说明此事已经了了。” 听了她的话,江若姚只抬眼看她:“付妹妹,你会怪我吗?” 春枝面色一变,随即开口道:“江姐姐,此话何意,我为何要怪你?” 江若姚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到了,只磕磕绊绊的道:“我听府中人说,顾大人有意让大公子与你结亲……” “此事纯属无稽之谈,江姐姐怎么也可相信?”春枝缓了缓脸色,只道:“自进了顾府,我与顾家大公子还未曾见过一面,怎么会传出这等谣言来?再说顾伯伯于我,便如同父亲一般,对于府中的几位公子,我也只是当成亲哥哥看待,无任何非分之想。” 江若姚愣了愣,随即脸色一红,有些羞愧的低下头道:“对不起,付妹妹。” 看着她的脸,春枝只在心中无声道:“你对不起的可不是我。” 她并非看不出来,刚才江若姚谈及传言时眼中的闪避,想来如今的她便已经对顾昀有意了,既然有意,为何又要说刚才那一番恶心人的话来试探,春枝心中对她的好感顿时消失殆尽,只别过脸去道:“我有些累了,云儿,送客。” 江若姚见她真的生气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了身,云儿走了过来,直接开口道:“江姑娘,请吧。” 江若姚看了看春枝,随即跟着云儿走了出去。 自这一日起,春枝便称病不再见任何人,期间顾云之来了两次都没能见到她的面,后来便也没有再来。 清净了一月,春枝每日便是闷在屋中跟云儿下棋,她本就是个喜欢享受清闲的人,只觉得日子若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倒也不错。 可这日顾老夫人的人特地来了院子里请她,她便再也不好推拒。 春枝只想到了最近她称病的事可能是传进了顾老夫人的耳朵里,至于是谁传的话,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若姚。 江若姚既能在自己面前哭诉藏书阁遇到之事,便能在顾老夫人面前哭诉在她这里所发生之事,恐怕这次过去,顾老夫人应当是找她问话的。 心中虽有些迟疑,不过她很快便放松了下来,即便再担忧,始终是要面对的,与其瞻前顾后,倒不如直面而对。 她向来并不是个怯懦的性子,想来老夫人把她叫过去,问的也无非是她对顾昀的态度,到时候她便直说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与其釜底抽薪,不如扬汤止沸。 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之后,她便叫来云儿为自己梳妆,换好衣衫拉开门走了出来,外面的嬷嬷仍旧十分恭敬的站在院中。 春枝屈膝行了一礼,随即对着她道:“让您久等了。” 嬷嬷笑道:“姑娘莫要这般说,等上一会儿并非什么坏事,老奴年纪大了,反而喜欢做事缓和些。” 春枝微微一笑,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 一路来到顾老夫人所住的院外,嬷嬷转身开口道:“请姑娘先等一会,老奴要进去告知老夫人一声。” 春枝点了点头,看着她进了院子。 顾老夫人院中伺候的人极有规矩,片刻之后便有人开口道:“付姑娘,老夫人如今正在见客,请您随我去别处喝口茶稍等片刻。” 春枝跟着她走到了一处亭子里坐下,四周极为安静,让她的心也静了下来,倒上一口茶,春枝低头轻抿着,心中却是在猜想如今何人在老夫人的屋中,这位客又是何人? 原主前世的记忆大都是她自己的视角,春枝整理之后发现,她对顾府其实知之甚少。 第8章 归置 在亭子里坐了不久,便有丫鬟带她进了屋子。 屋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春枝知晓顾老夫人喜欢礼佛,这时应该是刚刚上过香,来迎她的是去她院中的那个嬷嬷。 嬷嬷对着她笑了笑,随即行礼道:“付姑娘,老夫人在里面,请。” 春枝冲她回了一礼,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顾老夫人如今正斜靠在软榻上,身边还拉着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姑娘。 见春枝进来,顾老夫人眸光向她移了过来,春枝见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格外慈祥。 春枝屈膝行了一礼,口中只道:“春枝见过老夫人。” 顾老夫人笑道:“不必多礼,几日未见你了,听说你病了,快过来让我看看。” 春枝走上前来到了她身边。 一旁的嬷嬷十分有眼力见的搬了一个凳子过来让春枝坐着。 顾老夫人示意旁边人把放在桌子上的果盘拿过来:“这是皇上赏的西域进贡过来的果子,你尝尝。” 在古代水果可是个稀罕物,春枝望了望那盘中的哈密瓜,只笑着称谢拿了一块在手中。 手中的哈密瓜吃完,她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只道:“老夫人对我可真好,春枝没有祖母,一见到老夫人便觉得老夫人就像是春枝的亲祖母一般。” 顾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只笑道:“你这张嘴可真是巧。” 春枝道:“老夫人,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顾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只看着她的脸感慨道:“秀外慧中,以后是个有福的,只不过你记住,凡事都不可太锋芒毕露,免得惹人心中生妒。” 这便是有意在教导她处事的道理了,春枝有些意外。 她只笑道:“多谢老夫人教导,春枝明白。” 顾老夫人见她领会的那么快,只望向另一边的顾素道:“素儿,还不快见过你付妹妹。” 顾老夫人旁边的少女闻言,只看向春枝笑道:“见过妹妹,妹妹当真是聪慧无双。” 春枝对上她的眸子,只道:“见过顾二姐姐,二姐姐竟是比我先前想的还要美呢?” 众人听了她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顾老夫人对春枝道:“你二姐姐听云之说你聪慧,便非要过来见上一面。” 春枝笑道:“就算今日二姐姐不来,我便也正想着去拜会呢。” 口中虽那么说,她的目光却是移到了一旁的顾素身上,心想她为何要见自己。 顾素见春枝望向她,也只笑了笑。 顾老夫人见二人相处也算融洽,只道:“明天你们陪我出去转转,总闷在府中也是无趣的慌。” “是。”两人一齐出声道。 顾老夫人见人都退下去之后,只道:“没想到付允之的女儿会教养的那么好,看来她没少下功夫。” 旁边的嬷嬷道:“瞅着付姑娘一言一行,当真跟夏姑娘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怪不得大人喜欢。” “他当然喜欢,”顾老夫人冷哼了一声:“若不是夏堇自愿选择嫁给付允之,只怕嫁给谁都会被行舟给追回来,当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 “不过看付姑娘并不知晓付夫人与大人的事。” “不知晓也好,若是她知晓了,定然不会再愿意住在府里,我虽不喜欢夏堇,却喜欢这小丫头,便让人好好伺候着吧。” 嬷嬷笑道:“是。”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只道,“前些日子,有丫鬟看到二少爷在凉亭中与付姑娘说着话。” 顾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只道:“可曾听见说了些什么?” 嬷嬷道:“不过是些普通寒暄的话而已,就是在大公子救了江姑娘那日。” 嬷嬷提起江若姚,顾老夫人的眉头便是一皱。 那日见她模样她才把其留了下来,却不曾想会发生这样的事,如今府中虽遮掩了过去,但难免引人膈应。 “以后让人看好昀儿,莫要让他再与江家姑娘见面,如今正是议亲的时候,当得要避避嫌,若是落水那事传到别人耳中,恐怕会损了江家姑娘名节。” 顾老夫人话虽那么说,但嬷嬷心知肚明,顾老夫人是看不上江家姑娘的出身,自然不会让她接近大少爷。 “是。”嬷嬷应允道。 “还有,也莫要让衍儿与付家姑娘见上面,赵氏打的什么算盘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清楚的紧,顾家家主这个位子,只能是昀儿的。” “是。” “以你看,付家姑娘能否看得上昀儿?”顾老夫人喝了一口茶道。 “这,”嬷嬷有些为难,“说不准,毕竟付姑娘虽进府那么久,到底连大公子的面都没有见过,虽有大人牵线,可这种事,还是要看缘分不是?”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感情之事,向来要看缘分,若是有缘分便能促就一段良缘,若是没有缘分自然也强求不得。 “你找个日子让人探探昀儿的底,看看他心里有没有人,若是没人,或许此事还有可能,若是有人,便到此为止吧。”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当初自己阻碍儿子姻缘便已是被记恨上了,如今便随着他们去吧,她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再想过多干涉小辈的事,只一个顾昀与顾素让她放心不下,定要在瞑目之前把人归置好。 嬷嬷点头称是。 第9章 荣夫人 回了住处之后,春枝便又躺在了软榻上歇着。 云儿开口问道:“姑娘,明天出门你想穿哪件衣裙?” “你挑就行了,我都可以。”春枝敷衍道。 云儿见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能认命的径自在箱子里挑选,衣服挑选好了还要挑选发饰。 春枝见她拿了七八根簪子出来,忍不住开口道:“明日可以装扮的朴素些,不需要那么多簪子。” 云儿不解的看着她:“姑娘,明日跟在老夫人身边,见得人定然不普通,你必须要好好打扮一番。” 春枝有些无语:“到时候顾二姐姐也去,我若打扮的太招摇岂不是会被人说刻意抢风头?” 云儿一愣,随即想想也是,便又继续去箱子里挑选衣裳去了。 第二天一早,春枝便被云儿叫了起来,眼睛还没有睁开,云儿便开始给她梳洗打扮。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云儿望着镜中的春枝,不由得开口道:“姑娘,你今日真好看。” 春枝看着自己头上的双耳髻,确实衬得她的脸多了几分娇俏,云儿给他挑选的衣服是深绿色的,穿上之后倒也相衬。 装扮好了之后,春枝率先来到了顾老夫人的院外等候。 不曾想顾素比她到的还早,看见了她,春枝只行礼道:“顾二姐姐。” “可曾用早膳?”顾素问道。 春枝一时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 见春枝一副吃惊的模样,顾素只道:“我也未用,如今祖母还没醒,不如妹妹到我院中一叙?” 春枝只好答应,一般她早间其实并无用食的习惯,可如今见顾素邀请,自然不会不应。 两人来到顾素的院中,丫鬟早已经做好了吃食在等候,春枝看了看桌上的吃食,突然脑中冒出了一种猜测出来,顾素刚才在顾老夫人院外,是在等她。 随即她又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于荒谬。 顾素见她发愣,便出口问询道:“怎么不吃,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春枝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早间吃不了多少东西。” 两人用好饭才再次往顾老夫人那里去,刚到门口便被嬷嬷迎了进去。 春枝先行礼问了顾老夫人安,随即才在凳子上坐下。 两人都已经打扮好,顾老夫人笑了笑便带着她们向府门口走去。 春枝望向旁边的顾素,总觉得她和原主记忆中的顾素并不一样,原主记忆中的顾素,貌似是个怯懦的姑娘,可面前的这位,未免太平静了些。 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她便决定先放下,总之只要面前之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什么样的性情又有什么妨碍。 顾老夫人已经年迈,纵使身边有嬷嬷搀着,从院子到府门的这段路走的也有些吃力。 顾素和春枝只得缓步跟在后面,十分慢的走着。 坐上了马车之后,两人才终于可以休息一会,她们与顾老夫人坐的不是一辆马车,所以此刻这辆马车中,只有两人与他们的两个丫鬟。 顾素不开口,春枝只得先行与之搭话:“顾二姐姐,听说你的琴弹得极好,不知最擅长的是哪首曲子?” 顾素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只道:“许多曲子都是略知一二,并没有最擅长。” 此话一出,春枝便不知该怎么接了,她不会弹琴,自然也不了解琴曲。 想着若是强撑着说下去,难免会露馅,原主可是会弹琴的,这她身边的云儿就知道,若是被顾素发现她不会弹琴,心中定会有怀疑。 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如今马车正走在城中的官道上,两边都是些卖东西的百姓。 春枝突然有些走神。 原主的记忆中,对这条街印象是非常深的,因为这条街,她曾来过无数次。 顾昀把她娶进府中之后,原主便经常会受一些夫人的邀请出来闲逛,她们有些与原主一样,不得夫君宠爱,便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衣裙首饰上。 那时的原主,虽在人前是一副端庄娴淑的模样,内里却极为空洞。 虽这些都是原主的记忆,但她看见梦中出现的景物之后,也多多少少会有些触景生情。 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没有一个女子,是不期待被爱的。 她放下车帘,把这些纷乱的念头都抛在脑后。 从马车上下来之后,顾老夫人便带着她们二人进到了一处府邸里。 府中的人一见顾老夫人,立即便寻人去通禀,不多时,一个与顾老夫人一样年纪的老妇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顾老夫人对这老妇人笑道:“姐姐,许久不见,最近身体可好?” 老妇人笑了笑:“自然是好的,你要来,为何不让人事先说一声,我好迎接你。” 顾老夫人只道:“你我之间,如今还说些什么虚礼。” 她转头看见了顾素与春枝,只道:“这是二丫头吧,我见过,这位是?” 顾老夫人开口道:“这是付家的姑娘,被行舟接来在顾府住些日子。” 此话一出,老妇人不由的多看了春枝几眼。 春枝恭敬的行了礼,只道:“拜见老夫人。” 老妇人只笑了笑道:“看起来倒是个稳重的。” 顾老夫人与老妇人带着顾素与春枝一同进了一处院内,春枝细观这府中倒是别有洞天,假山流水,花草树木无一不有,看起来格外精致漂亮。 顾素在她旁边开口道:“祖母旁边这位,便是曾经端世子之妻,祖母的亲姐姐荣夫人。” 春枝心中有些诧异,刚才进府时她还特意看了一下门上的牌匾,只写了荣宅二字,没想到这老妇人竟然曾是世子妃。 “自端世子离世之后,姨祖母便一直住在此处,已经住了二十年了。”顾素看向她,“是不是很让人钦佩?” 二十年,春枝看向与顾老夫人一同走在前面的老妇人,虽她头上的发髻已经花白,可身姿依旧可见昔日风范,年轻时应当也是个美人。 “的确很让人钦佩,”春枝笑道:“二姐姐是经常与顾老夫人一同来此处吗?” 顾素想了想,随即道:“每月可能会来一次吧,祖母年纪大了,总是过来也不是很方便。” 进了屋子,顾老夫人与荣夫人一同坐在了榻上,顾素与春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静静的听着二人说话。 荣夫人道:“这些日子你没有过来,可是顾府中有事?” 顾老夫人笑了笑:“并无什么要事,只不过如今年纪大了,腿脚也不甚灵光,所以便拖长了时日。” 荣夫人的眸光落在顾素与春枝身上:“能把这丫头带过来,想必你定十分喜欢她了?” 顾老夫人看向春枝,随即道:“这丫头是个伶俐的,这次我过来,便是想让你看看她与昀儿合不合适?” 听到顾昀的名字,荣夫人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她对着春枝道:“付家姑娘,到我这里来。” 春枝站起身走到了荣夫人近前,一抬眼便看见荣夫人正看着她。 “你的生辰八字可还记得?”荣夫人问道。 古代每个姑娘的生辰八字,一般只有自己与父母亲才会知晓,春枝并不知道原主的生辰八字,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 荣夫人听完之后,随即又问了顾老夫人顾昀的,片刻之后便摇头道:“依八字来看,两人并不相配。” 第10章 王槿 顾老夫人自然不会怀疑自己姐姐的话,只叹了一口气道:“既然成不了,那便罢了。” 荣夫人看向春枝问道:“你都学过些什么书?” 春枝只把原主记忆中的书名都说了出来。 荣夫人听完之后笑道:“看面相,即便不嫁给昀儿也是个有福气的,如今也算通笔墨,想来姻缘不会差。” 荣夫人的观像算八字之术一向是极准的,听她这样说,顾老夫人只笑道:“姐姐既然算了付家丫头,便给素儿也算一算吧。” 荣夫人没有问顾素的八字,只仔细把顾素叫到了近前观了观她的面相,随即道:“素儿的命便差了些,但也吃不了多大的苦。” 顾老夫人这样一听便放心了下来,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见外面的丫鬟走了进来道:“夫人,王夫人带着府中的姑娘过来拜见。” 王夫人便是如今太子太傅王大人的夫人,春枝心中一惊,在原主的记忆中,好似确实有那么一个人。 她抬头看见一行人走了进来,眸光一定,便落在了为首妇人身后最前面的少女身上。 这人她见过,与梦中一样,少女的身上穿着粉色的织花衣裙,头上梳着飞天髻,此刻一枚金簪插在发髻上往下垂下,好不耀眼。 此人叫王槿,曾经顾昀的外室之一。 春枝看着她,见她屈身向着顾老夫人与荣夫人行礼,王夫人道:“这次带着姑娘来拜见夫人,便是为了让她开开眼,还望夫人勿怪。” 开眼这个词用的便是十分放低姿态了,春枝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想见原主记忆中王夫人趾高气昂的模样,与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定了定神,春枝便听荣夫人道:“无妨,不过是几个小丫头而已,我这妹妹今日也带了两个丫头过来。” 王夫人的目光向着春枝与顾素看了一眼,随即称赞道:“这两位想来是顾家的姑娘吧,容貌气度着实不俗,想来还是顾老夫人教养的好。” 她的声音不大,却听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春枝心想不愧是太子太傅的夫人,这说话自有一通章法。 原主记忆中的王槿,好似也是这样的,春枝的视线移到王氏身后的人身上,想着输在这王槿手中,原主倒不算冤枉。 王夫人让人从府中带了一株罕见的兰花过来,荣夫人一向最喜爱这些,便让人把花带上来看看。 兰花被带到屋中之后,荣夫人脸上便多了几丝笑意,她摆弄这些花草许久,只一眼便可认出这花的珍贵。 王夫人只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个远房亲戚送来的,可惜我太过于笨拙,不懂侍弄这些花草,便想着借花献佛,把它送给夫人观赏。” 荣夫人看了她一眼,喝了一口茶道:“王夫人有心了。” 几人聊完这花草之后,王夫人便切入到了正题上,她把身后的王槿拉上前来只道:“过些日子便是花朝节,槿儿也学了多年的琴,可始终拿不定主意在花朝节上弹哪首曲子好,所以我便想趁着今日让夫人给掌掌眼。” 春枝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了顾素,顾素此时目光刚好落在了王槿的脸上。 王槿与上首顾素的眸子对上,心中不由的有些紧张,她虽早便听闻顾家二姑娘生的好,可如今一见,却还是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若不是今日母亲勒令她前来,她倒真的是不想来的,王槿在京城里的诸多贵女里,也算得上是有些名号的,可这名号之前,总会有另一人的名字出现在耳中,顾素。 她知道顾素擅琴技,于是便也努力学起了琴技,可如今,面对着几人的审视,竟有些抬不起头来。 第11章 讥讽 外面有丫鬟送了琴进来,王槿接过只行云流水的弹奏了一曲。 荣夫人与顾老夫人年轻时俱都是名门贵女,大户人家教导女儿的手段她们也都熟知,这琴弹得虽好,但太过于规矩,少了些灵气。 在王夫人的面前她们自然不会谈及欠缺之处,更遑论这弹琴灵力的欠缺也不止她一人,养在深闺中的贵女大都如此。 想到此荣夫人只率先出声道:“琴技不错,只一点,如今似还少些火候,这一曲中柔美有余,刚毅却不足。” 荣夫人话一说出口,一旁的春枝与顾素不由的对视了一眼,春枝是震惊与荣夫人竟然如此精通琴技,顾素则是在思考自己的琴技是否也存在这样的缺陷。 王夫人带着王槿离开之后,顾老夫人也与荣夫人出声告辞,毕竟她如今已经不是闺阁女儿家,即便是出府也不会待上多久时间,荣夫人自是明白,只点头应允。 回到顾府之后,顾老夫人刚踏进院中便看见了等在院里的顾昀,她有些惊讶的道:“昀儿,你今日怎么没去夫子处?” 顾昀今日告假,想着已经许久没见老太太便来了此处,不料被告知老太太出府见客去了,他想来老太太应当是去见了姨祖母,必不会太久,便在这里等上了一会。 他的眸光落在顾老夫人身后的两位姑娘身上,顾素他自然是认识,另一位却是不认得,只不过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光。 此女姿容清秀,对于在京城见过众多美人的他来说,这样的皮相,实在算不得亮眼,不过仅一思量,他便已经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定是父亲整日放在嘴边夸奖的付家姑娘无疑。 顾昀对顾老夫人行礼道:“祖母,今日孙儿身子不适,便与夫子告假休憩一日。” 顾老夫人听到此虽皱了皱眉,到底也没有说些什么。 春枝与顾素一同跟在顾老夫人身后进了屋中,刚才两人的那一番话她听的清楚,如今眼眸低垂,一直都没抬起来,不用去看,她也知晓此人是谁。 屋中十分安静,顾老夫人只得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出声道:“昀儿,你还没有见过你付妹妹吧,春枝丫头,快上前来,见过你大哥顾昀。” 顾老夫人的话一出口,饶是春枝再不想,到底还是走上前了一步,抬眸看向面前的人行礼道:“春枝见过顾大哥。” 顾老夫人只笑着介绍道:“这便是你父亲常夸奖的付家姑娘。” 顾昀看了面前人一眼,也抱拳回了一礼:“付姑娘。” 如今已是到了中午,外面的嬷嬷进来行礼道:“老夫人,如今午膳已经备好,现在可需端过来?” 春枝见顾老夫人都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便想着要怎样出言告退,岂料还没有想好措辞,便听道顾老夫人道:“你们三人,今天都在我这里用膳吧。” 听到此言一时之间,春枝也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只能低头称是。 顾昀虽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到底也应了下来。 嬷嬷带着两名丫鬟摆好了碗筷便退了下去,只留下四人坐在了桌前用膳。 俗话说食不言寝不语,几人用膳时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便的吃着面前的菜,这顿饭对于春枝来说,当是味同嚼蜡,毫无滋味。 用完膳漱了口,春枝洗干净手之后,便转头去看顾素,令她失望的是顾素并没有走的意思,只坐在顾老夫人身边,正给她捏着腿。 顾素既如今没有走,她也不好现在便说离去之言,只能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尽量忽略掉不远处顾昀的审视目光。 对于这样的眸光,她心中感到万分不适,虽知晓这个时代,男子大都是这样的目光来审视女子,可她的灵魂又不属于这个时代,自然也与这里的女子不一样,这种目光,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侮辱。 虽她如今的身体是个确确实实的古人,但她又不是真正的春枝,自然也不会按照她的意志过活,面前的这个男人,在她眼中也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顾老夫人是何等人,早便注意到了春枝今日的不对劲,自从顾昀出现在这院子里,这丫头便再也没有多说过什么话,她心里虽早已清楚这丫头对顾昀无意,如今确定了心中所想,还是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顾老夫人的眸光落在春枝脸上,虽知晓春枝的样貌不是太出众的,可胜在气质惑人,这样的气质,在一众的姑娘身上,还真的从未出现过,她私心认为,就连顾云之,都比不得春枝的心思灵巧。 春枝自是也察觉到了顾老夫人打量的目光,心中有些担心,莫不是如今顾老夫人还想着撮合他们不成? 正在心中疑惑着,突然听见对面有人冷不丁的出声道:“付姑娘,平日里父亲总夸你琴棋书画样样出众,不知可否为顾某解惑?” 知晓顾昀是与自己说话,春枝也不好再低着头,只抬眸看向他道:“顾大哥请说。” 顾昀微眯眼眸,目光落在那张瓷白温润的面庞上:“你来顾府的目的究竟为何?” 此话一出,顾老夫人的脸色顿时一变,不由拍桌轻斥道:“昀儿,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顾昀见春枝并没有搭话,只又道:“不要以为你母亲曾经得父亲喜爱,便想要嫁进顾家来,你还不配!” 这样一番话一出口,顾老夫人早已经坐不住了,由顾素扶着下来便给了顾昀一个巴掌:“你在说些什么,你……气死我了。” 顾昀平白挨了一个巴掌,见对面的少女竟没有羞愧的无地自容,心里不由的生起了几分恼意,任哪个女子听到这番话不应该是恼怒难堪,泫然欲泣,可这付家姑娘就好像自己说的不是她一般,面上的表情竟然都丝毫未变。 春枝看着顾昀,心想看来他倒十分了解原主,若今日在这副身体里的不是她,而是原主,只怕如今连站都站不住,知晓了如此一番秘闻,恐怕也无颜在顾府中待,可如今这副身体里的芯子是她,所以她并没觉得他说的话有任何地方可以让她感到羞愧。 反而一直以来疑惑的,顾行舟为何对她那么好,如今心里有了答案,原来是因为原主的母亲。 顾老夫人见春枝呆怔在原地,以为是人吓傻了,遂对门外开口道:“来人,快把大公子给带出去,想必是他今日身体不适昏了头,早些扶回去歇着!” 听顾老夫人这么说,即刻便有人进来,嬷嬷对一脸冷意的顾昀道:“大公子。” 顾昀看了春枝一眼,随即转身甩袖离去。 顾老夫人见人走了,这才攥紧了春枝的手道:“付家丫头,刚才那混小子是在说些胡话,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此事当不得真,人多耳杂……” 春枝缓声道:“春枝知晓,今日春枝除了二姐姐与老夫人外,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顾老夫人见她这样上道,心里更是愧疚:“你放心,我定会重重罚他,自他生母去后,赵氏也并不多管他,这才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情,付丫头,你可莫要放在心上。” “这是自然,”春枝笑了笑,“老夫人放心,即便是顾伯伯问起,我也是不会说的,总归前事已去,何必再来打搅旁人。”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一旁的顾素道:“素儿,送你付妹妹回去吧。” 顾素走到春枝身边,淡声道:“付妹妹,如今时辰不早了,便由我与你同路回住处。” 春枝冲她笑了笑:“那便多谢二姐姐了。”她跟顾老夫人又行了一个礼,随即便转身出了房门。 第12章 闲谈 云儿早已经在外面等了许久,见自家姑娘出来这才舒了一口气,心想刚才见大公子气势汹汹的出来,她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枝的面色并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云儿急忙走上前,用手扶住了她。 顾素一路把春枝送至院外之后才离去,院中的人见她回来,急忙恭敬行礼:“姑娘。” 春枝点了点头,随即便进了屋中。 外面的人刚才自是看见了顾素,如今心中也正狐疑着,二姑娘的住处与此处方向恰好相反,怎么会送自家姑娘回来,说不定其中是出了什么差错。 云儿见春枝进了房中,不由的想到了之前她在姑娘面前提及顾大公子的事,今日她家姑娘见了顾大公子,定是发生了什么,虽旁人看不出来春枝的变化,但云儿知晓,她今日似乎有些心事。 厨房的张嬷嬷凑了过来,只问云儿道:“姑娘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平日里看着都是一副和善样,怎么刚才是被二姑娘送回来,瞧着脸上却不大有笑意。” 云儿摇了摇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能揣摩的准主子的心思,还是做好分内的事便罢了。” 张嬷嬷看了云儿一眼,见什么话都没有套出来,只得有些尴尬的转身回了厨房。 见张嬷嬷离开,云儿便站在了门口守着,片刻听里面春枝开口,便推门走了进来。 春枝仿若刚从梦中惊醒一般,坐在床榻上半晌都没有动作,云儿凑过去,见她面色微微发白,不由的递上一杯茶道:“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这话一出口,春枝这才回过了神,接过茶杯一口口的浅饮着里面的茶水,也许是因为许久没做那些梦,今日突然又梦起倒觉得十分不习惯。 “无事。” 春枝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云儿,随即接过云儿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汗。 “今日我见过什么人,以后无论谁问起,都不能告诉。” 云儿听春枝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可是今日姑娘受了什么委屈?” 春枝摇了摇头:“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罢了。”她不想再与云儿说顾昀的事,即便是说了她也定不明白,毕竟她知晓前世原主的遭遇,可云儿并不知晓。 云儿听了春枝这话,虽没有再开口,心中却是想姑娘这般定与那顾大公子有关系,她心想顾大公子虽长了一副好皮相,但人看起来颇为冷情,或许是因为自家姑娘无意中惹到了他,才会致使今日他怒气冲冲的离开。 这日过后,春枝也还如进府中一样整日待在院中,除了顾老夫人的住处之外甚少再出院子去,日子一天天的变冷,云儿知晓自家姑娘最是不喜冬日的,便也心疼她有家不能回,临近冬日却还要寄人篱下。 寒风吹进窗户里,云儿便极为迅速的把窗户给关上了,春枝因为近来总是受噩梦倾扰,眼下出现了一片乌青。 身上穿戴好之后,春枝便不得不踏出这门去往顾老夫人的住处。 天气冷,顾老夫人只让她七日才去一次,今日恰好是第七日,若不过去恐说不过去。 外面下着雪,路有些湿滑,云儿只扶着她,一步一步的在路上走着,回廊的地面都是石子铺就而成,虽防滑,但却让人踏着雪站在上面,略有些行不稳,故而两人都十分专心的看着脚下,唯恐一个不小心便会摔倒。 云儿见春枝脸上的绣鞋已经沾染了不少雪,便蹲下身子用帕子给她擦去:“姑娘以往在付府,冬日里总是不爱出门的,如今天儿冷,不若这次过去便与老夫人说说,以后免了姑娘的请安罢了。” 春枝看着她笑了笑:“你也知道如今这不是在付府,既是在顾府便要遵从顾府的规矩,今日只是下了雪脚下滑,若是注意便也不会摔倒,可若只是因为这个便逃避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当真是失礼。” 云儿也知晓自己说的话未免太过于荒唐,于是牵着春枝吸了吸被冻红的鼻子道:“云儿知错,姑娘放心,云儿定保护好姑娘,必不会让姑娘跌倒。” 望着她冻的红通通的脸,春枝只不由笑了笑。 抬眼向一旁望去,进府时所见的那些花草都已经掩埋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下,可春枝却觉得如今眼前的景致,比曾经的花团锦簇还要美上几分。 云儿见她的目光停留在雪上,不由的道:“这么大的雪,也不知何时才能停。” 春枝正陷入一丝惆怅的思绪中,陡然听到她的话,便不由的失笑出声,她伸手到廊檐外想要接雪花。 云儿见她如此动作,只不由的愣了愣,随即笑道:“姑娘,您此时站在这里,可真像一幅画。” 春枝感受到手中的冰凉之后便收回了手,只继续向前走:“莫要再胡说了。” 云儿在一旁笑嘻嘻的:“姑娘,奴婢说的是真的,奴婢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气质的女子,以往老爷的话怎么说来着……脱俗,姑娘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不似凡间人。” 春枝心想这丫头,嘴倒是顺溜的紧,不由笑道:“这样的话你也能说得出口,不怕别人听到笑话。” “谁会笑话姑娘,”云儿牵着她边走边道:“以往姑娘还不是这般性情,自从病好之后,仿若脱胎换骨一般,若不是我们在京城,只怕如今上府中提亲的人早已经踏破了门坎。” 云儿说到此,春枝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原主,脸上的笑意便也褪了下去,若是原主还在,恐怕此时最想回去的地方,便应当是付府了吧。 她对云儿道:“再等一年,一年之后我们便回家去。” 云儿有些疑惑:“为什么还要等上一年,姑娘若是想要回去,一封书信寄回去老爷必定会让人把我们接回去。” 春枝冲她笑了一下,只道:“如今刚来京城不久,自然不能立即就回去,待一年半载之后,父亲若是想起我了,自然会让人来接我们。” 云儿心知姑娘定是还担心大人如今为罢免职位烦忧,恐给大人添麻烦,便笑道:“那云儿便在这里一直陪着姑娘。” 春枝道:“你是我的丫鬟,当然要一直陪着我,除非以后在此处有了心上人,想要出嫁,不然我可不会让你离开。” 云儿听了此话,沉默了一瞬,随即低头道:“我不嫁人,我想永远陪着姑娘。” 春枝盯视她片刻,笑道:“傻姑娘,哪有不嫁人之理。” 云儿一双眸子红红的,仿若以为春枝要抛弃她一般道:“姑娘是不是嫌弃云儿了?若是云儿哪处做的不好,云儿可以学的,定会让姑娘满意。” 春枝见她落泪,只伸手为她擦泪道:“我怎么会嫌弃你,你要是当真不愿意嫁人,跟我一辈子,自也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云儿便才止住了泪,随即牵着春枝继续往顾老夫人的住处走。 如今已经耽搁了一些时间,若是再在此逗留,只怕今日当真是要迟了。 云儿知晓春枝说的那一番嫁人的话是为她着想,可她自小便一直跟在春枝身边,又怎么能轻易离开,至于嫁人的事她更是没有想过,她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想过要这辈子只陪着姑娘。 第12章 隐意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之后,一人便从不远处的转角处走了出来。今日下雪,顾昀便没有去书院,反而待在了府中,想着总待在房里也是烦闷的紧,便一人出来闲逛,却不想听到了两人的一番对话。 他眸光落在早已经看不见人影的回廊上,静默的站了一会,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片刻后才迈步离去。 春枝与云儿的这样一番话,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言谈,但顾昀从里面却听到了她一年之后想要离开顾府的打算。 顾昀心想,当初父亲让她来京城,打的便是让自己娶她的主意,若知晓她心里已经盘算着离去,必然会强迫他立即便与之定亲,对于这个心机深沉的付家姑娘,他当真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就怕今日他听到的话是她刻意为之,目的便是逼他主动向她提亲。 这边春枝与云儿已经到了顾老夫人的住处,外面的嬷嬷一见便笑着放她们进去。 天气寒冷,顾老夫人如今正坐在炕上,一见春枝来了,便让她到跟前来。 老夫人摸了摸春枝的手,凉的如同冰一般,不由的皱眉责怪道:“今日落了雪,你便不要再跑一趟了,只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何必还要受这个冻。” 春枝笑道:“老夫人这可是抬举我了,不过是在屋中闷了有些日子了,想找老夫人谈谈心,便才过来了。” 此话一说出口,顾老夫人脸上便盈满了笑意:“你的口才,真是你大姐姐二姐姐两人都比不过,怪不得行舟偏疼你。” 春枝脸上挂着浅笑,被顾老夫人拉坐到了炕上。 刚才一路上春枝的脸被吹的有些微微发白,如今骤然接触到暖和的炕,唇角的血色也回来了些,身旁顾老夫人给她身上披了一条羊绒毯子,随即放了一杯热茶到她手边:“快喝点茶水暖暖身子,你的身子弱,这一路上被风一吹,回去若是受寒了便不妙了。” 春枝对着顾老夫人笑了笑,如今睫毛上落得雪已经化成了水珠挂在上面,她只道:“哪里就这样娇贵,回去之后喝些热汤去去寒便好,只不过以往从未在京城待过,初次过冬,总归有些不习惯。” 门外嬷嬷掀开帘子对顾老夫人道:“老夫人,三位公子如今过来了。” 春枝低下头,顾老夫人望了她一眼,随即才道:“让他们进来。” 屋内的帘子被掀开,裹挟着白色的冷气三人大步走了进来。 春枝抬头看了一眼三人,随即便低下了眸。 顾昀穿着一袭墨色衣袍,与身穿黑衣的顾衍顾墨一同与顾老夫人行礼。 顾老夫人让他们起身,随即出声道:“今日你们怎么都来了?” 顾衍率先笑道:“今日书院停课,我们便想着既有空便过来看望祖母。” 顾昀在顾衍说话之时,眸光不由的扫过顾老夫人身边的人,自从他们进来之后,她便一直低着头。 春枝能够感觉到落到自己身上的三道探寻目光,不过她并不在意,此处有顾老夫人在,她只需静静的待着便是。 顾老夫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打量了片刻,随即笑着开口道:“衍儿墨儿,这便是付家丫头,你们的付妹妹。”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眸光齐齐看向春枝,抱拳行礼道:“顾衍\/顾墨见过付妹妹。” 春枝看向身边的顾老夫人,虽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从榻上下来行了一礼道:“春枝见过顾二哥哥,顾三哥哥。” 刚站起身,顾老夫人便拉住了春枝的一只手道:“春枝丫头,你看你二哥哥三哥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春枝脑袋一晕,随即半晌才扯唇开口道:“两位哥哥自然都是容貌俊秀,英武不凡。” 听春枝这样夸他们二人,顾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道:“平日里你待在府中,也不常出来走动,若是闷的慌,便可以找你大姐姐二姐姐,带上你两位哥哥给你们几个姑娘家当护卫,出去游玩一番。” 这难不成是变相的相亲? 春枝勉强笑道:“自然是好,只不过要待以后日子暖和些了才可。” 她这样一说,顾衍顾墨自然也反应了过来,急忙附和称是。 顾老夫人的眸光落在一旁面色冷寂的顾昀面上,冷哼了一声:“你们大哥可是个有主意的人,都莫要与他学,你们可知晓?” 顾衍顾墨怎能不知晓祖母这是在暗中敲打他们,便只立即应了。 顾老夫人满意的点头笑了笑,随即对一旁默然不语的春枝道:“上次姐姐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姐姐看人从未出错过,付丫头,你父亲既把你托付到了顾府,我以后定会给你寻一桩上好的姻缘。” 春枝虽心里极为想推拒,到底也知晓现在不是扫兴的时候,只能违心称谢。 底下把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顾昀,面色倒是自始至终从未变过,仿若他们所说之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第13章 敲打 顾老夫人见一旁的顾昀仍旧如同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心中便不由的生出了几丝怒意来,正想要开口,却突然听外面嬷嬷又道:“老夫人,江家姑娘也来了。” 江若姚进来之后,便看见了屋内站着的三人,她走上前十分恭敬的行了礼,顾老夫人便笑道:“几日不见,你这姑娘比前些日子看着又水灵了不少。” 江若姚抿唇而笑,只细声软语的道:“这些日子多亏姑母奶奶照拂,让若姚学了一些规矩。” 顾老夫人望着她道:“你既住在府中,平日里与你两位姐姐多学学规矩也好,总归是个俊俏的姑娘家,以后也要嫁出去当主家的,自然不能太过于小家子气。” 江若姚脸色一红,低头称是。 以往在江府,自然是什么好事都轮不到她身上,莫说给她找教习先生,母亲恨不得琴棋书画一样都不让她染指,若不是来了顾府,想必她如今还不了解为人处事的规矩,这段时日她整日去找顾云之与顾素,被顾老夫人知晓之后,便让她跟着她们一起学,虽顾云之与顾素平日里并没有给她好脸色,好在也没有太过于为难她,更多的时候,只是无视她的存在,江若姚心中知晓,她们两人是看不起她的出身,毕竟她们对于付春枝就不敢如此,因为春枝不仅得顾老夫人喜欢,还得顾大人偏爱。 顾老夫人见江若姚身上再没了初见她时的胆怯,只转头对春枝道:“春枝丫头,你若是待的闷了,也可与你几位姐姐一同去夫子哪里上上课,若是你不喜人多,我便另找人来教你。” 江若姚听到此话一愣,手中的指甲不由的陷进了肉里。 春枝笑着道:“多谢老夫人,不过如今天气冷,我可不想此时学这些,在家里的时候也都学了个大概,如今便不学了。” 顾老夫人见她无意,便也只得作罢。 江若姚的目光向顾昀看去,见他此时冷着一双眸眼,心中不由的有些失落。 她可是知晓他来了顾老夫人这里才急忙赶过来的,可如今所见,恐怕两人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顾老夫人见几人俱都不言语,便对着一旁的嬷嬷道:“把上次行舟送过来的那两张狐狸皮做的两件袄子拿过来,我这一把年纪了也穿不了,今日便送给这两个丫头好了。” 春枝只率先开口道:“老夫人使不得,春枝怎么能收您那么贵重的东西。” 江若姚也道:“姑母奶奶,春枝姐姐说的是,我们不能收。” 嬷嬷把两件袄子拿上来,一件纯白的,一件是纯红的,有些眼力见的人都知晓这红狐皮多见白狐皮可不多见,就连顾昀的眸光都不由的定在了那白色的袄子上。 春枝想起上一世,原主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只不过那时她并不如江若姚得老夫人欢心,所以得到的便是红色的那件。 正在她走神之时,顾老夫人已经拿起白色的袄子递到了她手里:“春枝丫头长得白净,与白色很是相称,这件红色的,便给江丫头,江丫头长相明艳些,穿红色正正好。” 顾家三兄弟的目光此时都落在了春枝的身上,春枝虽心中并不想要,但想起上一世原主的遭遇,便抬眸笑着道:“多谢老夫人。” 江若姚也接过红色称谢,她从未穿过狐狸皮做成的袄子,自然也不知晓白色与红色哪个珍贵,不过红色的这件,确实更得她心。 在此处已经待了许久,春枝见他们三人仍旧未走,便知晓应当是有话要与顾老夫人说,于是便站起身来道:“老夫人,春枝还要回去看书,便告退了。” 顾老夫人望了望下首的三人,点头应了。 春枝的身影离开之后,江若姚也识趣告退,虽然她不想走,但也知晓此时并不是留下的时候,在顾府中上的第一课,便是看人眼色行事,她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春枝这边出了门,后面江若姚便追了上来:“付妹妹。” 春枝转身,笑着道:“江姐姐有事?” 江若姚用手抚摸着怀中的袄子,只道:“姑母奶奶赏赐了我们这么好看的袄子,依你看,我们应当还些什么礼才好?” 春枝望着她有些闪烁的眸子,只道:“依姐姐来看应当送些什么?” 江若姚弯了弯唇,状似为难的道:“我听府中的下人说,姑母奶奶极是喜欢双面绣,所以便想绣上一副送与她,不过奈何在家时并不精通绣技,不若你来绣,我来装裱,一同送与祖母奶奶如何?” 春枝心中冷笑,这算盘打的当真顶顶好,顾老夫人喜欢双面绣不假,不过她们两人送礼,为何要让她一人绣,到时候功劳还要分她江若姚一半,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春枝笑道:“不如何,姐姐若是有心相送,不如自己绣来的放心,总归真心到了,老夫人定不会在意绣技如何。” 江若姚凝眉道:“妹妹这是不愿?” 春枝道:“最近天气冷,我身子一向虚弱,医师嘱咐需静养,所以双面绣一事,只能暂且搁置,待以后身体恢复,我定会亲手给老夫人送上一副,姐姐先行相送,莫要等我。” 江若姚皱眉看着春枝远去,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想来只不过是自己的家世不如她,便被她如此看不起,她有些怨恨的想,她论样貌身段样样都比付春枝好,她除了家世比她好些又有什么,总归顾大公子也看不上她,待自己有朝一日嫁进了顾府,便没有人再能轻视她一分一毫。 回去的路上云儿开口与春枝道:“姑娘,刚才奴婢看那江姑娘的眼神不似友善的,您以后还是少跟她来往。” 春枝笑道:“你何时也会看旁人的眼神了?” 云儿脸上一红,随即道:“刚才在屋子里,奴婢便已经注意到她了,这江姑娘,看着是个守规矩的,其实暗中目光一直落在大公子身上,老夫人还在便如此大胆,还以为别人不知晓,其实一旁的嬷嬷与丫鬟也都看见了,真不害臊。” 对此春枝并不意外,毕竟两人前世便是一对,今世没有了她夹在其中,想必会更快走到一起。 她才不想为这一对费神,只对云儿道:“有些事,你看到了,可不一定要说出来,自己心中明白就好,如今是在顾府,若被人听去了,难免会觉得我们背地里说人,太没有规矩。” 云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中不由想到,看来自家姑娘当真对顾家大公子没有一丝兴趣,她今日可还看见了那顾家大公子瞅她们姑娘好几眼呢。 回到房中,炕便已经烧热了,春枝向上面一躺,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眸子,这古代的冬天可真冷,没有空调,没有电热毯,只靠着烧炭来取暖,幸亏还有炕,让她心里起码有些安慰。 拆掉头上的发饰,随即脱下外衣,她整个人便埋在了锦被里,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整个人很快便熟睡了过去。 第14章 生厌缘由 这边春枝与江若姚两人一走,顾老夫人的目光便再度移到了三人身上。 她打量了一下顾衍与顾墨,虽他们是赵氏所生,但想来赵氏是在他们二人身上下了大功夫的,人倒培养的很是不错。 在她心中虽比不得顾昀,却在京中的一众青年才俊里也有些名头。 顾衍与顾墨被顾老夫人看的心中发毛,顾墨率先开了口道:“祖母,今日您让我们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这付家的姑娘吧?” 顾老夫人一挑眉,只道:“怎么,你觉得这顾家姑娘不好?” 顾墨撇嘴道:“孙儿哪敢,只不过是如今大哥还没有娶妻,您便想着让我们两个相看,实在没这个道理。” 顾墨的心思单纯,年纪在他们三人之中最小,所以一般便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顾旁边的顾衍一直跟他使眼色。 此话一出,顾老夫人脸上的笑意便消失殆尽了,似乎是又想起了上次顾昀做的蠢事,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顾昀的脸上。 顾衍望着旁边的这个傻弟弟,心中可是一阵清明,今日过来他便注意到了春枝,见她自始至终目光都没有看过顾昀一眼,便知晓她对顾昀没有任何意思,这样倒给了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机会。 虽他们三人都是顾老夫人的孙儿,可顾老夫人最疼的一定还是顾昀,想必顾昀也是不喜欢这付家姑娘的,不若也轮不到他们。 “孙儿倒觉得付姑娘甚好,之前与之有过一面之缘,见她知书达理,性情又温和柔美,可当妻子之选。”顾衍对春枝的印象的确十分好,况且他并不是十分爱美色之人,只觉得娶妻还应当考虑对自己有没有助益,如今春枝对他既有助益,他又不讨厌,便已是足够。 旁边的顾墨一听此言,便也似反应过来一般不再言语,自家兄长既然看上了人家,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微词。 顾老夫人听得顾衍这样一番言论,只点头道:“衍儿,你性情温和,在京中也属青年才俊,与付家姑娘身份也堪相配,只不过,婚嫁之事需得两方都满意才好,若你真有这份心,便多与付家丫头熟识,若她哪日能点了头,祖母便让你父亲为你们定亲。” 顾衍听顾老夫人这么说,到底还是有些羞赧,只道:“此事如今说起还为之尚早。” 毕竟他们如今都已经及冠,既是成年男子便会需要娶妻纳妾,他们三人房中都是有通房丫鬟的,可是因为赵氏管的较为严苛,于情事但凡顾家男子都颇为克制谨慎。 顾昀看了一眼顾衍,只心中无端有些厌烦起来,他眼中春枝姿容平平,如今竟能入自己这位平日如同书呆子一样的二弟的眼,也实是罕见。 想着今日在廊檐下看见她伸手去接雪的那一幕,他不知怎么的当时竟然觉得她身上带着几分寂寥之意,若她真的嫁与顾衍,便就是他的弟妹,想到此,他眸光一凛,颇有些反感。 顾老夫人见顾昀自始至终都未出言,只挥退了顾衍顾墨,随即开口询问道:“昀儿,既然你对付家丫头无意,祖母也不逼你,祖母且想要问问你,究竟是何处对付家丫头不满?” 顾昀抬眸看向顾老夫人道:“那祖母为何又非要她嫁进我们顾府,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你知晓,当初便是因为那个女人,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郁郁而终,难不成祖母让我心甘情愿的娶仇人的女儿,我做不到。” 顾老夫人望了他半晌才道:“若你对她无意,为何今日屡屡望向她?还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所以逼着自己心中对他生厌?昀儿,我自你母亲去后养你至今,你以为你能骗得了我?” 顾昀凝眉道:“只不过是怕她心机深沉,害了二弟三弟。” 顾老夫人才不相信他这番话,顾衍与顾墨是赵氏所生,顾昀与赵氏的关系又一直不好,他哪里会有心思担心他们? 顾老夫人只冷哼了一声道:“如今你不承认也罢,待回去好好想想你对她究竟是何情感,莫要等以后她嫁与你二弟了才来后悔。” 顾昀觉得祖母这样一番话说的着实有些荒谬,或许他内心深处的确是并不厌恶付春枝的,但也绝对称不上喜欢,只要看到她那张脸,他便会想起母亲死时哭泣的模样。 这么多年其实顾昀一直未搞懂,为何如此娴淑美丽的母亲,都始终不能让父亲回心转意,那个女子,就当真让父亲如此放不下吗?以至于她已经嫁人生子,还要把她的女儿接到府中来,让他们求娶。 顾老夫人见他面色已经冷漠的紧,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想娶,我和你父亲都不会逼你,但江家丫头,若是在府中碰见了,你可要离的远些,以后能做你正妻的人,必定不会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而我们顾家家风清正,规矩你可还记得,正室进门,三年不得纳妾?” “孙儿自然记得。”顾昀道。 “记得就好,退下吧。”顾老夫人道。 第15章 除夕夜 转眼入了十二月,府中不由的也多了些喜气出来,院中丫鬟采买了好些红色的贴画与灯笼,灯笼挂在了房檐下,贴画贴在了窗户上,算算日子,春枝知晓快要过年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识古代人过年的场景,见府中的下人都置办了新衣裳,虽不是什么鲜亮的色彩,到底也让人眼前一亮。 除夕夜,顾家一家人都聚在了一起吃饺子,虽然春枝并不算的上顾家人,与江若姚还是坐在了下首的席位上。 她的对面便是顾昀,旁边坐着的是江若姚。众人穿着喜庆,凑在一起逗趣,春枝也不得不加入进来不时说上两句吉利话。 虽觉得自己有些虚伪,不过比之现代的除夕春枝倒觉得古代的除夕热闹的多。 顾家的女眷平日里都是不能碰酒的,可今日,顾老夫人却让丫鬟给她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 香甜的酒香萦绕在鼻尖,春枝看向杯中的酒,拿起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却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香气,与她以往喝过的酒都略有不同。 她放下杯子,视线落到上首的老夫人脸上,见老夫人脸上此时正带着笑意,看向他们这些坐着的小辈。 顾大人率先出声道:“今日除夕,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你们都莫要拘着性子,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顾老夫人也笑道:“是啊,平常个个都能说会道的,如今坐到了一起,竟个个都如鹌鹑一样,头都不敢抬起来,这可不能是我们顾家的子孙。” 赵氏也附和道:“母亲说的是。前些日子我去庙中祈福,那寺中的高僧送了好些平安符回来,云之,快把那平安符拿过来,送给你兄长妹妹们。” 顾云之起身行礼称是,便出了门去取平安符去了,不过片刻,待人回来,便端着几个红色的锦囊进了屋。 丫鬟接过去捧到了顾昀的面前,顾昀拿了一个,接着便是顾衍顾墨,随即便来到了春枝面前,春枝望着托盘上精巧的锦囊,便也拿了一个随即道谢,最后一个锦囊便被她旁边的江若姚拿在了手中。 手中握着锦囊,春枝的思绪却逐渐飘远,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现代的父母,也不知他们此时在做什么。 顾行舟的眸光落在了春枝身上,见她今日穿着一身白色的袄子,皮肤白皙如玉,又不施粉黛,头上绾着小小的垂髻,看起来既温婉娴静,却又让人觉得怜爱,于是他不由的出声问询道:“枝儿,这半年住在府中可还习惯?何故今日闷闷不乐?” 众人的视线一瞬间便都落在了春枝身上,春枝听得此话回过神来,只笑着行礼道:“多谢顾伯伯关心,我无事,不过是离家太久,今日除夕,有些思念亲人而已。” 听得此言,赵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些:“枝儿,你自幼未离过家,如今只身一人到了这京城,想家是难免的事,如今在顾府中,若是待的不惯,只管跟伯母说,虽说我与你顾伯伯比不得付大人与付夫人,却也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顾行舟点了点头,只看着春枝道:“若是府中谁人敢欺负了你去,你便告诉顾伯伯,顾伯伯定不饶他。” 这般说着,顾行舟的视线有意无意的便落在了下首的顾昀身上。 这小子以为有老太太撑腰他便不敢罚他,若他真的敢惹春枝他必当不会轻饶他。 顾老夫人只笑道:“瞧瞧,这春枝丫头如今可比云之在府中还要受宠呢,你们夫妇二人,不如以后就挑选了枝丫头做儿媳,必定不会有人对她不好。” 赵氏也笑着附和道:“好啊,我原先还想着呢,枝儿长得这样美,人又稳重,任谁见了都十分喜爱,也不知以后谁有福气把人娶回去。要我说这姑娘家,挑选夫君还是挑选个体贴温润的好,若是嫁了个冷冰冰的夫君,不知要吃多少苦。” 这样一番含沙射影的话下来,顾老夫人与顾行舟脸上的笑意都消失殆尽,他们岂能不知赵氏打的是什么算盘,只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春枝能够喜欢,嫁给三兄弟中的哪一个,他们都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心中却更偏向顾昀。 被这般调笑,春枝只含笑不发一言。 她在梦中见到的上一世这一日,原主可是受尽了委屈。 因为原主性格性情单纯,上一世这一日便直接说自己要嫁与顾昀,当时众人的表情各异,只有顾老夫人与顾行舟心中是满意的,那时顾昀只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道:“我不会娶你。” 当时顾云之等人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十分轻视她。他们觉得她不知羞耻,不重名节,别人还没有求娶,便先行说嫁,实在是极为不堪。 今世春枝有心提前与他们说将明白。她不会嫁给顾家任何一位公子,却又怕他们心中觉得她拿乔,只得喝了一口茶水,映着众人的目光,十分轻便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非春枝一人所能决定,若是以后当真遇到心上之人,春枝会请父亲与母亲做决策,几位姐姐年龄都比我年长,总归此时谈及此时或有些早,春枝在此多谢顾伯伯伯母厚爱。” 春枝的话音一落,顾行舟愣了愣,随即心中叹了一口气,心想她说的也不错,即便他再想把她留下来,也要看看儿女之间有没有那个缘分,若是因为他一己之私而耽误了春枝一生大事,或许不妙。 思及此顾行舟只笑道:“既然枝儿如今无心此事,今日便只当玩笑,”他沉吟片刻,“枝儿,只要京城有你看上的世家公子,只管与顾伯伯说,顾伯伯定让你如愿以偿。” 赵氏脸色一瞬间更加难看,只竭力控制住脸上的笑意道:“是啊,枝儿,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可莫要隐瞒我们才好。” 春枝状似听从的点了点头,一抬眼便看见了对面顾昀冷冽的眸子,她不由一怔。 第16章 递手帕 貌似自己今日并未招惹她,春枝极为平淡的移开了目光。 眼见已近深夜,众人的脸上不由的都带了几分困倦之色,顾老夫人看了看顾云之与顾素道:“你们若是熬不住了,便也可去睡一会,千万不要强撑。” 顾云之点了点头,随即眸光落在了一旁的江若姚身上,见她眼睛都已经闭上,便用手碰了碰她道:“江妹妹,若是你熬不住了,便先去一旁的客房休息一会,如今离天亮还早着呢。” 顾老夫人也道:“江丫头,去休息一会吧。” 江若姚晃了晃神,睁开了眼睛,见顾老夫人与顾云之都在含笑看着她,便陡然清醒了过来。 她只红着脸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如今已经不困了。” 众人都还在这里守着,若她提前去睡了,实在是太不懂得规矩了,况且,江若姚的目光落在窗边坐着的人身上,见春枝只十分安静的在那里坐着看天上的月亮。 她内心一时羞愧一时又有些嫉恨,仿若在这顾府中,她便是给付春枝当陪衬的一般,春枝与顾家人来说样样都好,可她,就似个若有似无的人一般,一整个晚上,也未曾有人问过她半句话。 顾老夫人见她咬唇瞅着春枝,便笑道:“你若是不困了,去与你付妹妹聊聊天也倒好。” 江若姚虽并不想过去,但见顾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只能扯唇笑着应了,随即走上前坐在了春枝旁边的炕上。 春枝察觉有人过来,转头一看是她,四目相对,一时谁都没有说话。自上次提及双面绣之事不欢而散后,这还是她们二人时隔几月后的第一次相见。 江若姚见春枝又把头扭了回去,随即拿起了一本佛经捧在手中看,心中不由的冒出一个词来,矫揉造作。 无端的,她却越来越讨厌眼前的女子,明明初来顾府之时,她还没有把春枝放在眼里。 自幼时她见惯了爹爹后院的那些女人拈酸吃醋用尽各种手段争宠之后,便知晓容貌对一个女子十分重要,爹爹宠爱的,无非就是后院之中最美的,即便那姨娘不如母亲那样聪明,不如别的姨娘那样温柔小意,可父亲就是喜欢去她院中,甚至不在意她出身低贱。 她对自己的容貌一直十分有自信,从见春枝的第一面,她便知晓自己比她美,可为什么,今日她看向顾昀的时候,却发觉顾昀的眸光竟落在春枝的身上。 春枝不欲理会旁边传来的眸光,只强压住内心的困乏迫使自己打起精神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手中的佛经许久都没翻一页之时,她的手却被一双温热的手给牵住了。 “付妹妹醒醒。”顾云之的声音在春枝耳畔响起,春枝这才睁开了不知道何时闭上的眸子。 顾云之见她眸中一片涣散,便笑道:“爹爹与兄长们让人从外面买了一些烟花回来,你快跟我走,我们一起去湖边看。” 烟花,春枝回过味来,环视四周,顾老夫人与其他人的身影早已经不在屋中,此时屋中只剩下了她与顾云之二人。 她只点了点头站起身,任由顾云之拉着她往湖边走去。 行至湖边,顾老夫人一行人早已经坐在了亭中,见她们二人来了,便立即招呼他们在亭中坐下。 此时天气寒冷,春枝的整个身子都隐在了刚才披在身上的斗篷里,映衬着一旁的烛光,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盈白小脸来。 她走近了亭中,才发觉顾昀竟然也在此,顾云之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她的眸光便落在了不远处正在放烟花的一众仆从身上。 火光一闪,烟花便在黑漆漆的天空中炸开,好不漂亮,随着一道道烟花升上天空不断炸开,春枝竟看的愣住了。 耳中充斥着周围人的说话声与笑声,她不由的走到亭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底许了个愿望:“希望现代的父母能够平平安安,健康快乐。” 睁眼的一刹那,一束烟花陡然在头顶之处炸开,春枝抬头去看,若是人看的仔细,便会察觉到她眼角隐约的泪光。 烟花炸开的明灭瞬间,顾昀的眸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白色影子上。 他瞥见了她黑亮的眸中倒映出来的光影,与白皙如玉面庞上将掉未掉的泪珠,手心不由的蜷缩了一瞬,仿若心口处被一双不知名的手抓住一般,竟带着一丝莫名的不适感。 心头虽懊恼,可到底还是递了一张帕子上前去。 春枝接过眼前的白色巾帕,擦了擦脸正要道谢,转头却看见了顾昀。 身子一刹那自脚底升起僵意,她半晌才出口道谢,声音低软,听在人心中如同猫叫。 顾昀没有理会,反而拂袖离开,春枝把手中帕子塞进了袖中,心想待让人洗干净了再还给他。 她不明白他究竟为何给她递帕子,环顾四周却发觉江若姚也不在此处。或许,刚才她似乎还看见江若姚的身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落在唯一一条回去的漆黑之路上,顾昀与江若姚都不在此处,想来此时他们应当在一处吧。 这半年来,她一直都没有关注过两人是否有来往之事,但想着前世的进度,此时两人应该已经暗中生情。 原主的记忆中,上一世除夕夜后她便病倒了,等病好之后,已经一月中旬,她再出现之时,顾昀与她相处之时便已经会带上江若姚,二月她与顾昀定的亲,到后来都没有发现二人之间有何不妥,直到一次跟踪顾昀才发觉他们之间的私情…… 闭了闭眼,春枝极力使自己不要再想起这些事情,原主已经离开这副身体,如今她又不是原主,为何要再掺杂到其中去,就这样待着,待到一年之后,她便可以离开顾家回付府,回到付府,便招一门赘婿,好好过活。 她向来没有什么大志向,如今虽背负着原主的记忆,可也无力改变些什么,她心中想到,总归原主今世应当也不想与顾家有任何牵扯了吧。 第17章 做妾 天色微亮,顾云之便让她们都回去休息了,春枝回去补了个觉,醒来时已经午时,见云儿笑着进来:“姑娘,今日府中给我们发了银钱,比往日多发了三倍呢。” 春枝望了一眼她手中装银子的钱袋,想着新年她也应该给下人们发点银钱,便对云儿道:“从库房取一些银子,给院中的丫鬟一人发二两,你拿四两。” 云儿笑嘻嘻的应了,只道:“姑娘往年给我的银子我都还没花呢,整日跟着姑娘,吃的好,穿的好,貌似没有能花钱的地方。” 春枝微微笑了笑:“那便拿到外面去,买匹料子给自己做件新衣裳。” 云儿摇头道:“身上的衣服就已经够新的了,这些银子还是存起来,总归若是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还能用上。” 春枝从床榻上下来,拉开房门便看见了院中的桌子上摆放了好些精巧的绢花,旁边两个小丫鬟手中还在不停的做着,见她出来,便不由的停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行礼道:“姑娘。” 春枝走近,看向桌上的绢花问道:“你们做这些绢花出来是做什么?” 其中一个小丫鬟脸红了红,随即抬眸开口道:“在奴婢老家,新年的第一天头上应带些花,寓意着喜庆平安,只不过外面的绢花太贵了,奴婢只能自己做一些。” 春枝见她们做出来的绢花看着像真的一样,霎是好看,于是心中便不由的有些心动,也想要动手做一个,她在旁边坐了下来,对两个小丫鬟道:“你们继续做,我看着这绢花也极是喜欢,想看看是如何做的,等之后也亲手做一些。” 两位小丫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只推拒道:“姑娘使不得,这都是我们做的一些粗活,您怎么能做得,您要真的喜欢,只管说要个什么模样的,奴婢给您做出来就是。” 春枝见她们面露拘谨,不由的想到如今这副身体的身份好歹是个主子,在古代主子的地位对于奴婢来说应当就如同现代的老板与员工一般,她以前上班的时候最不喜欢老板在一旁看着,虽然老板看起来很和蔼,也从不出言斥责她。 看着面前的小丫鬟,恐怕她们心里与自己当初一样,她便站起身道:“也好,我便从桌上选一个就行。” 春枝从桌上拿了一个淡粉色的绢花:“我就要这个了。” 两人只道:“姑娘的眼光就是好,这个绢花是我们做的最费功夫的,不若奴婢给您戴在头上。” 春枝心想反正自己又不出院子,在这里带花也并无不可,只点了点头,随即丫鬟便拿过绢花给她别在了发髻上。 她的长相清淡,绢花别在了头上反而增添了几分妩媚之色,两位婢女一时有些怔住,回过神来才道:“姑娘带上这花甚美。” 美不美春枝并不知晓,但从她们的话语中她确实听到了几分奉承之意,她只笑道:“那你们说,我与顾姐姐谁更美?” 此话一出,两个小丫鬟只笑道:“自然都美,大姑娘是端庄的美,好比那牡丹让人不忍亵渎,而姑娘是淡雅的美,如同那池中的莲花一般,让人只可远观不敢接近。” 小丫鬟话音一落,春枝的目光便定在了她身上,这丫鬟的回答显然是出乎她意料的,她显然没有想到这顾府中的一个小丫鬟竟然也能说出这么有见解的一番话。 守门的丫鬟走进来道:“大姑娘那边传话过来,让姑娘过去。” 春枝眉头一凝,显然是没想到,昨夜大家都守了一夜,今日竟然还要过去,她只问道:“来人可有说顾姐姐寻我过去是为何事?” 小丫鬟摇了摇头:“只说此事与江姑娘有关,如今人都在老夫人那里,只差姑娘了。” 话这般一出,春枝只能让人回话说片刻便到。 进了顾老夫人的房门,便见里面一众人的眸光都向她望了过来。 顾素的眸中带着几分审视,江若姚此时咬唇跪在地下一言不发,上首顾老夫人的面色颇为冷硬。 春枝心中暗自猜想会有什么事发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行了一礼,随即旁边的丫鬟搬了凳子来,她走上前便坐了下来。 这刚过了新年,江若姚犯了什么错要在今天处置,她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顾家三兄弟身上,顾衍顾墨一如往常一般,只顾昀一人面色似带着愠怒。 以往虽顾昀也知晓后宅中女子素来喜欢用些手段来争宠,可如今他未娶妻纳妾,想着总不会有人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在他身上。 岂料昨夜回去的路上,遇见了江若姚,她竟趁着夜色佯装跌倒冲他扑了过来,他本是好心接住了她,正想把人从怀中拉开,便见她的手竟攀住了他的脖颈。 这样龌龊的举动,他一刹那便明白了过来,只一手把人从怀中扯了出来,转身欲走,却被她又从后面紧搂住了腰。 她哭诉道说了些倾慕他的话,反倒引得他更加厌恶,想起上次从湖中把她救出来之后顾老夫人提醒他的话,他当时还觉得顾老夫人恐是怕他毁她清誉,如此想来便是老太太从那时就已经看出了这江家姑娘的龌龊心思。 此事如今闹到了顾老夫人面前,恐怕不好收场,春枝进来时他一眼便瞧见了她头上戴着的花,素净的脸在眼前晃了一晃,顾昀不由的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虽如今他的年纪正是对女色着重的时候,可除了叙解欲望之外,他甚少把女子放在眼中,不知为何,如今看到春枝进来,心中竟然无端烦躁起来。 他不由的想,他一直觉得这位付家姑娘心思不纯,若是昨夜是她做出此举,祖母与父亲会不会就此便让他娶了她。 “江家姑娘,我已经让人告知了你父亲来接你,待人一到,你便跟着你父亲归家吧,昨夜你做出此等丑事,为了不毁坏你女儿家清誉,我顾府便全当没发生过,以后还望好自为之。”顾老夫人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下首跪着的姜若姚登时便落下泪来。 “请姑母奶奶饶恕若姚这一回,若姚实在是因为倾慕表哥,鬼迷心窍,若姚保证,以后用不会再犯,请姑母奶奶不要把我送回去,爹爹若是知晓此事,会打死我的。”江若姚哭的凄惨,春枝见旁边的顾素却十分鄙夷的嗤笑了一声。 “那你想如何!”顾老夫人的手落在桌面上啪的一声,惊的江若姚当即便重重的磕了两个头:“姑母奶奶,只要您不把若姚送回去,哪怕若姚是嫁给表哥当妾,都是甘愿的,还请姑母奶奶开恩。” 第18章 装傻 此话一出,几人的眸光不由的都落在了顾昀的身上。 江若姚的身份虽轮不到给顾昀做正妻,做妾却是绰绰有余的,顾老夫人打量了一番她的容貌,见她的长相姣好,若不是做了这种糊涂事,回了江家之后,定能嫁给别人家做正室。 当初她因为表姐起了一丝恻隐之心让她住进了顾府中,不曾料到她竟然会打上顾家的主意,现在想来自己也有欠缺之处。 顾昀听到此言之后怒意从心中涌起,心想她江家女子行为不端在先,现在竟然还赖上了他,若是这次开了先例,那岂不是以后但凡有人投怀送抱,都可以入他院中当他的妾室,她们想的倒好。 思及此,他便再也不想给江若姚留一丝颜面,只道:“即便要纳妾也轮不到你,还请祖母做主,把人给送回去。” 顾老夫人心中一惊,没想到顾昀此时竟如此执拗,她心里也知晓此事不好办,刚琢磨了一番,觉得江若姚嫁给顾昀也无不可,谁知晓他竟一句话阻了她的话头。 虽说江若姚铸成大错,可若是把她送回江家,此事传扬出去,于她顾家也无甚益处。 顾家在京城威望已久,顾行舟为人正廉,平日难免树敌,若是被人知晓此事,恐会大做文章,到时难免不好收场。 人总说姻缘天定,难不成是天意不成,况且即便是留下她,顾昀也就多了个妾,妨碍不了他以后娶妻。 想通了这一茬之后,顾老夫人便对江若姚道:“若叫你做了昀儿的妾室,你可觉得委屈?” 江若姚听到顾昀之言本已经觉得心如死灰,骤然听到顾老夫人问话只心中一惊,随即道:“此事本就是若姚因为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如此姑母奶奶能宽宏大量饶恕已是不易,若姚只觉得心中感激。” 春枝在一旁看了好半天的戏,心中不由的冷笑了几声,如今她可算是看明白了,江若姚并没有如同上一世一般与顾昀勾搭上,反而很是不得他喜欢。 不过结局倒与上一世一样,当了个妾室,原来有没有原主在,她都当不了正室。 她心中惆怅万分,心想这一幕若是原主在此看见会怎样想,上一世江若姚刻意与原主亲近,给原主出了勾引顾昀的点子,使之原主被顾昀厌恶,这一世她避而远之,反而是江若姚故技重施,自己用了这一招,当上了顾昀的妾室,当真风水轮流转。 顾云之顾素与顾家两兄弟都识趣的没有开口,春枝这局外人自然也不会开口,只见顾老夫人点头随即一锤定音道:“那便让昀儿收了你做妾室吧,待你父亲过来了,我定当会与之说将明白,只隐去昨夜之是,权当你与昀儿是你情我愿如何?” 江若姚心中大喜,立即磕头道:“多谢姑母奶奶。” 顾昀站起身只道:“祖母……” “昀儿!”顾老夫人言语打断了他,随即对一行人道:“你们都先出去等着。” 春枝识趣的与顾云之一道走了出去。 待门被阖上,顾昀才道:“祖母,昀儿不想娶她。” 顾老夫人眉头一皱:“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往日我是怎么与你说的,让你离她远一些,若是你不见她的人,又怎么会让她有近身的机会,这次的事,不怪别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江家姑娘,这次你不收也不行。” 顾昀眸光一寒,只道:“昨夜之事,我已经封了他们的口,只把她送回江家便无事。” 顾老夫人听他辩驳,只扯唇冷笑:“你以为她真的是糊涂了,倒是我小瞧了这江若姚,她分明是看上了你,身份却又不像付丫头那般,知晓与你议亲定是没有机会,才会找准了时机这般做,好让我们顾家为了替你遮掩,把她收进府中。” 顾昀听得顾老夫人这样一番话,只面色更加阴寒,他不曾想到一介女子竟有这样深沉的心机,心中对她的厌恶又更上了一层。 顾老夫人看向他,叹了一口气道:“本还想着你与付丫头……如今也便作罢了。” 顾昀心中一跳,却是不经思量便开了口:“祖母何出此言?” 顾老夫人有些稀罕的盯了他片刻道:“你不是不喜欢付丫头?讨厌她母亲?” “可是父亲大人让孩儿娶她。” “你父亲只能做了你的主,哪里能做春枝丫头的主,如今你纳了江家姑娘为妾室,你父亲若是知晓,定也没脸再提你娶付丫头的事,付丫头这个姑娘,也不会想要嫁给未娶妻便纳妾之人,你可明白?”顾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顾昀即便是以往不明白,如今便也已经明白了过来。 春枝与顾云之顾素同坐在外面等候,顾云之见她一言不发,只不由开口道:“妹妹在想些什么?” 顾云之也知晓顾大人所盼之事,如今见事情有变,自然心中有几分不舒服,江若姚的做派她一向都是看不上的,这次用了如此龌龊的手段,更加使她心中生厌。 春枝见顾云之打量着自己,只道:“无事,姐姐让人叫我来此,便是为了此事?” 顾云之轻咳了两声,只道:“大哥是不会喜欢江若姚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春枝只笑道:“顾姐姐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本与顾大哥就并无任何干系,男子纳妾本就寻常,我为何要放在心上。” 顾云之见她并不接自己的话,便知晓春枝可能真的对大哥无意,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 第19章 中计 待顾昀从房里出来之时,面色肉眼可见的阴沉,春枝与顾云之几人见他面色这般难看,便也识趣的没有再出口说话,只看着他拂袖而去。 赵氏闻声也赶了过来,听到顾云之一番叙述之后,心中不禁暗自咬牙。 她不动声色的望了一旁坐着仿若无事人一般的春枝一眼,心中忍不住想道,如今这可真是晦气的紧,都已经这般,顾老夫人竟然只让江家姑娘做了顾昀的妾室,看来是还在打着春枝的主意。 几人各怀心思的离开,春枝若无其事的回到了院中,心中却不知怎么的有些隐隐不安起来。 晚间,赵氏请人过来说让她过去用膳,她本不想去,可想着自从来到这府中,确实也未曾与赵氏亲近过,再怎么说她也是顾家的当家主母,若是她拒了恐怕赵氏会心中生怨,便只得跟着前来的丫鬟过去。 刚进了屋中,春枝便看见了在一旁坐着看书的顾衍,顾衍看见她时也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了上首坐着的赵氏身上,他凝眉正想说些什么,只见赵氏先一步笑道:“枝儿过来了,伯母想着今日请你过来用膳,没想到衍儿竟然也过来了,当真是巧了。” 春枝望着她面上笑意,心中却是心知肚明,只镇定道:“没想到顾二哥哥也在此处,何不把三哥哥与大姐姐也叫过来?” 赵氏把她与顾衍凑在一起心思便是为了撮合他们,若是顾云之与顾墨都来了还哪里有机会,赵氏只得道:“他们如今想必都已经用过膳了,云之睡的一向早,墨儿明天还要出府去与人相聚,今日便不打搅他们了,就我们三人用膳便好。” 此话一出,春枝只也知晓今日这顿饭是不吃也不行了,于是便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赵氏找了机会出去,屋中便只剩下了她与顾衍二人,顾衍望着她,面上有些愧色的道:“付妹妹,我并不知晓今日母亲会让你过来……母亲也是为了我的事着急心切,你千万莫要见怪。” 春枝听了他这番话,心知顾衍也是见了她才知晓赵氏的安排,左右赵氏想让她嫁给顾衍,也得她同意才行,如今不过一顿饭而已,吃完她就离开,总归也没有什么妨碍。 暗自定了定神,她才笑道:“无碍,在顾府中那么久,还从未来过伯母的住处,实在失礼。” 两人正说话间,赵氏走了进来,见他们二人脸上俱都带着笑意,心中不由一喜。 赵氏让人把菜端了上来,随即招呼两人道:“衍儿枝儿,快尝尝我院中厨子的手艺,这厨子,可是花了好些价钱请进府中来的,手艺那是相当不错。” 春枝笑应了一声,随即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了口中。 赵氏见春枝吃的差不多了,便眼神示意旁边的丫鬟拿酒来,丫鬟给他们三人各自斟了酒,春枝望着面前的酒水,推拒道:“伯母,春枝不胜酒力,在家中时母亲便告诫不可贪杯,还请伯母见谅。” 赵氏听春枝提起了她母亲,眸光不由一闪,心中只道能让大人念念不忘那么多年,那女人也算是有手段,若不是看重这付家姑娘的身份,她可真的不想让衍儿娶她。 “既然这样,那便喝些茶吧。”赵氏话音一落,旁边的丫鬟便递了一杯茶到了春枝面前。 春枝一饮而尽,随即便起身告辞。 出了门,环顾四周竟不见云儿的影子,此时赵氏也跟了出来,只笑道:“你那丫鬟我见她在外面冻得久便让她回去了,如今让我的丫鬟送你回去便是。” 春枝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走了没有几步路,春枝的脑袋竟然有些昏沉,她心中一惊,暗想不好,想起喝过的那杯茶,便知自己中了药。 正想出声喊叫,人却已经晕了过去。 旁边的丫鬟佯作慌张的推了她两下:“付姑娘,付姑娘你怎么了?” 见春枝人已经没了动静,从黑暗中便出来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嬷嬷背着人便往别处而去。 这边赵氏见顾衍整个晚上都没说过几句话,春枝走后便斥责道:“如今你大哥已经没了机会,你既然对付家姑娘有意便应当主动一些,何故像个木头一般杵着。” 顾衍听到此言脸色一红,有些尴尬的道:“母亲,以后你莫要再做这样的事,男女之事本就应该顺应天意,你这般做,让我以后还怎么与付妹妹相处?” 赵氏冷笑一声,随即道:“马上你去书阁一趟,墨儿上次把随身的玉佩丢在那里了,找到之后明日给他。” 顾衍皱眉:“此事让下人去一趟就是,何必还要让我亲自跑一趟。” 赵氏只喝了一口茶看向他道:“你去了就知晓了。” 顾衍从屋里走了出去,行到半路突然撞见了顾行舟,顾行舟见他深夜竟还在府中闲逛,斥责了一番便令人把他送回住处,顾衍一向对父亲有些畏惧,便想着还是先回去,顾墨玉佩之事,明日一早去取也无妨。 书阁内,顾昀正在静静的饮着酒,突听门被人推开的声音,黑暗中他见一人走进来,把背着的东西放在了地上,随后外面便传来门被上锁的声音。 顾昀冷冷的望着漆黑的屋子,心想如今天色已晚,书阁应当不会有人过来,这被人放下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因为书阁里都是些书籍,所以晚间并无烛火,也正是因为此,每当顾昀想一个人静一静时,便会来此处。 他一步步的向着门口处走去,刚一弯下腰,映着门缝中透出的月光便看清楚了刚才被人放下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人,因为光线太过于昏暗,他无法知晓此人是男是女,大手落在此人的脸上,一阵温软滑腻的触感顿时让他收回了手。 是个女子,难不成是府中的丫鬟,想到此,他只用脚踢了踢此人道:“醒醒!” 见此人仍旧没有反应,顾昀便伸手欲探她鼻息。 春枝刚恢复意识,便发觉一双手落在了自己脸上,她开口便要叫喊,谁知道被人抢先一步发觉了意图,迅速的便捂住了她的嘴。 “住嘴。”顾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为了制住她的动作,刚才那一刹那人便已经压在了春枝的身上,春枝听到此声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竟然是顾昀,是他让人打晕自己把她带到这里来的? 春枝如今眼前一片漆黑,如今身子又被人压制着,闻到面前人身上浓烈的酒气之后,不由的又挣扎了起来。她如今心中诸多疑惑,可来不及细想,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毕竟如今压在她身上之人是个男人,她怕他当真会对她做出一些下流之事来。 顾昀感觉身下之人挣扎的有些厉害,心中不免有些不耐,本来没有任何反应的身子如今被她一磨蹭,倒真的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他暗自咬牙,正欲松手,骤然感觉到手中一阵剧痛,竟被这女子冷不丁咬了一口,心中的烦躁顿时化为火气,他只再次捂住她的嘴,在她的耳朵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莫要再挣扎,若是再敢咬我,我定要你好看。” 春枝此时哪里还听的进他的威胁,只想要对其破口大骂,可奈何嘴被捂住,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开始用手抓挠他的身子,可因为是冬日,他身上穿的太厚,抓来抓去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顾昀却被这不轻不重的抓挠勾起了私欲。 他想着此人也不知是府中哪里的丫鬟,竟然如此烈性,自己本欲问清楚明白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便放了她,却没想见她如此不识抬举,若是因为她的喊叫把附近的人引来,门一打开说不定他们还以为他对其做了什么,岂不是会让他颜面尽失。 他只有些厌烦的用手制住她的手腕把其按在她头顶恶狠狠的道:“你若是再叫喊,我便在此收拾了你!” 春枝心中一颤,挣扎的动作小了些,心想果真是他让人把自己带过来,她扭头欲甩开他捂住她嘴的手,却被顾昀认为她又想要叫喊,于是更加加大了力气。 眼前虽是漆黑一片,顾昀也能察觉到身下女子身形纤细,他粗喘了几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欲念缓声道:“你莫要再动,我不动你,待天明便放你离开。” 春枝本已心如死灰,骤然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仿若看见了生机一般,当真止住了挣扎。 顾昀沉默了一瞬,脸色不由难看下来,心想原来她挣扎的如此剧烈竟是怕他对她不轨,想他堂堂的顾府大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会看上一个如今都不知什么模样的丫鬟,她未免也想的太多了。 春枝平复着呼吸一动不动,岂料捂住她嘴的手却丝毫未松开,她只察觉他松开了按住她手腕的手,把身上的腰带解下来缠在了她的手腕上,随即便往身下探去。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传来,春枝一瞬间便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内心一瞬间觉得又恶心又崩溃。 女子身上的馨香萦绕在鼻尖,完事时顾昀还是不自主的又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春枝身子僵硬许久,他身上的酒气让她想吐,他从她身上下来,声音有些暗哑的道:“我松开手,你莫要叫喊,等到明日便可离开,若不然,我便掐断你的脖子。” 春枝无声的点了点头。 顾昀松开手,见她当真再没有叫喊,便也放心起来,问道:“身上可曾带帕子?” 春枝闭了闭眼,随即从袖口抽出帕子递给他。 顾昀摸着手帕,摩挲着擦干净了她的衣衫,手突然摸到了她腰间的一个东西,他一怔,黑暗中表情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一双手掐在了春枝的脖子上,顾昀淡声道:“你不是丫鬟,你是谁?” 窒息感瞬间萦绕全身,而春枝的脑袋却越发清醒。 听到这样的问话,她何至于还不知晓顾昀并不知道是她,怪不得他今夜说的话都这样奇怪,原来是把她认成了府中的丫鬟。 想着下药的茶水是赵氏给她喝的,总归就算有人过来也应当是顾衍,怎么可能是顾昀呢?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池,让她在此撞见了顾昀。 察觉到黑暗中盯视着自己的目光阴冷异常,春枝呼吸不由一紧。 若是她此时出声,顾昀必定会认出她来,他若知晓是她,还会让她活着出去吗?毕竟他刚才在她身上做了那样让人难堪的事,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压抑住心中的狂跳,春枝只感觉黑暗中他的脸离她极近,粗重的呼吸都已经喷洒在她的耳际,让她的心一瞬间拔凉一片。 就在春枝觉得将要窒息而死时,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了,继而是撕扯她衣衫的动作,布帛的撕裂声传进耳中,春枝只下意识的出声道:“不要!” 面前人的动作戛然而止,随即一双手捏住了她的脸,顾昀冷寂的声音传到了耳中:“是你。” 春枝霎时间眼泪便流到了耳际,随即啜泣声越来越大,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那就是她完蛋了。 黑暗中顾昀此时也咬牙切齿,听着不断传进耳中的啜泣,只沉声道:“我不知晓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春枝不理会他,只坐起身子向后挪去。 顾昀察觉到她的动作,脑中霎时间才想起自己刚才做过些什么,只半晌才道:“今夜之事,我会弥补,待明日便与父亲言明求娶。” 春枝拢住已经被撕破的衣服,按捺住心中的恨意道:“不必,今夜之事,希望大公子以后便当做从没发生过,你我以后婚嫁,各不相干。” 顾昀脸色一变,随即只道:“你如今都已经这般,还想嫁给谁?若是嫁给了我,以后便是顾府少夫人,难不成你想要嫁皇子不成?” 春枝听到这样一番话,心中只觉得分外屈辱,她想嫁给谁是她的权利,干他何事,想到原主上一世嫁给他之后的悲惨,她只道:“我嫁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不能纳妾,不能有外室,连通房都不能有。” 顾昀怔住,随即冷笑了一声道∶“你未免也管的太宽了些。” 第20章 怀疑 在这个朝代,不纳妾的男子几乎没有,即便有,也定有外室与通房,他们分外看重传宗接代,所以春枝的话在顾昀听起来,只觉得有些可笑。 “你不想嫁与我,即便是嫁给顾衍,他的后院也不会只有你一人,你不要以为爹爹如今看重你,便提出这般无礼的要求。”顾昀的话说的十分明白,他以为春枝应当明白了如今嫁给他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可等了半晌,却并不见她再开口说任何话,显然是她并不想理会他。 顾昀胸口处一滞,只觉得分外窝火,想他这样的身份,京城里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如今勉为其难愿意娶她,她却还一副嫌弃他的模样,当真让他心中急怒。 黑暗中春枝看不见他的脸色,却也能感觉到他声音中的阴寒,他只道:“以你的姿容,若是再想高嫁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你还是早日死了这份心思。” 春枝心中只觉得无语,遂只用手环抱住身子,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如今可是冬日,天冷的惊人,刚才她的衣衫被抓破,身上不断的涌上寒意,她只心中咬牙想道,即便是明日出去了,也只能把此事吞进腹中,吃个哑巴亏。 顾昀见她仍旧像个哑巴一般不发一言,即便再好的耐性都已经终结,他心想活了那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让他如此的不痛快,并且这个人,还是曾经母亲最恨的女人的女儿。想起刚才自己起来的心思,顾昀心中只觉得自己疯了,母亲因为那个女人郁郁而终,他怎么会想要娶那个女人的亲生女儿? 想到此,他呼吸逐渐粗重起来,随即站起身,便回了书阁角落中。 春枝察觉到脚步声渐远,心中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他知晓她定引得他生了怒,可她本就对顾昀没有任何好印象,自然也不需要在意他的看法。 第二日一早,附近的小厮便打开了书阁的门,刚想迈步进里面查看一番,却见一人黑着脸从屋中走了出来。 “大公子!你怎么在里面?”没等小厮说完,顾昀的寒眸便落在了他身上:“滚!” 小厮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想着自己是刚把书阁的门打开,恐怕是因为昨夜值班下人的失误把大公子关在了里面,他心中虽大喊冤枉,可见顾昀没有追究的意思,便立即迅速的离开了。 顾昀离开的时候,考虑到书阁中还待着的人,便遣散了附近的下人,随即回了住处。 春枝拢着一身被撕开的衣服向住处走去,幸好冬日寒冷,一路上并未撞见任何人,敲开紧闭的院门,云儿便看见了她。 “姑娘,你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云儿见她衣衫不整,头上的发髻也已经散落,一瞬间便红了眼睛。 春枝示意她嘘声,随即快步走进了屋内关上了门。 云儿此刻早已经吓得不知所措,昨夜见春枝一夜都未归,想着姑娘是被赵氏请去的,她便以为姑娘应当是见天色将晚宿在了那里,可如今,看见春枝的这一副形容,心中便升起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屋中点了炉火,春枝进到屋中才觉得自己的手脚都从僵硬回温了过来,她只开口道:“昨夜我未回来之事,莫要告诉任何人。” 云儿点了点头。 想着身上的衣衫还没有换下,春枝便让云儿退了出去。 待云儿退出去之后,春枝才换了一身衣衫随即躺进了被窝中,昏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顾老夫人的院中,一大早拜年的小辈便都赶了过来,顾昀过来之时,虽已经换了衣衫,脸色却十分阴沉。 顾老夫人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只开口询问道:“昀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顾老夫人心中以为他还是因为纳江若姚为妾的事情心中不悦,如今便有意道:“我已经与你父亲知会过了,待过些日子,便给你相看京中适龄的姑娘家,总归定会给你找一个让你满意的正妻。” 此事不提还好,如今一提顾昀更感觉心中堵得慌,他只道:“如今娶妻还为时尚早,再等两年也不迟。” 顾老夫人望了他一眼,只开口询问道:“这是何故,如今京中与你一般适龄的公子都已经定了亲事,若再拖京中的那些姑娘可等不得,到时候哪里还有挑选的余地?” 听得此话,顾昀心中不由的生出一抹厌烦来,只径自强压住不悦道:“祖母,如今孩儿心思只在建功立业上,哪里还能在意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顾老夫人听到此,眸色不由的有些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平日里也没有见他如此为国事着想,何况如今顾行舟在朝堂中为他铺路,以后的官途又能差到哪里去。 顾云之顾素与顾衍顾墨一行人听着此言均都一言不发,顾老夫人的偏心已经不是一两日,他们这些小辈中,顾老夫人最关心的便是顾昀。 时间已经不早,顾老夫人让嬷嬷纷纷又给了他们每人一个红包图个喜庆,环顾了一圈,她这才发觉竟不见春枝的身影,于是不由的疑惑道:“枝丫头怎么还没有过来?” 守在门口的嬷嬷听到问话,只隔着帘子道:“回老夫人,刚才春枝姑娘的丫鬟云儿来过一趟,说是枝姑娘受了风寒,今日便在屋中歇下不过来了。” 顾老夫人听说春枝病了,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随即道:“让大夫过去看看,她这身子骨不好,让人去说一声,让她以后好好的养着就行,好了才过来。” 嬷嬷应声称是。 屋中顾昀听到春枝病了,面色不由的又是一沉,想到昨夜那书阁中,虽暖和到底也是冬日,她身上的衣衫还被他撕毁,在地上冻了一夜,难免会病倒,早知如此,昨夜便就应该找人把门打开把人给送回去。 几人出了顾老夫人的屋子之后,顾云之的步子便不由的停了下来。身后的顾衍顾墨只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第21章 顾四 顾云之只看向顾衍道:“昨夜你去了书阁?” 顾衍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问的有些莫名其妙,只道:“昨夜回去遇见了父亲,我便回去了,是母亲让你过来问我的?” 顾云之的目光在顾衍的面上审视了半天,随即才道:“既然没去,便不用去了。” 她转身便向着自己的住处而去,身后顾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问你昨夜有没有去书阁?” 顾衍不由的皱了皱眉,随即道:“不是你的玉佩丢在书阁,让我去取吗?” 顾墨突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不过那玉佩他早已经拿回来了,只道:“原来如此,玉佩我早已经拿回来了,想来是母亲忘记了,所以才又嘱咐你过去拿一趟。” 此话一出,顾衍只觉得心中有些怪异,母亲一向不是健忘之人,怎么会连玉佩拿没拿回来都不知晓,他虽心有疑虑,到底也没往别处想,倒是走在路上的顾云之,心中有些凝重。 昨夜之事,赵氏今日才告诉她,对于自己的这个母亲,顾云之既觉得聪明,又觉得她愚笨,毕竟如今付春枝的身份,在顾家并不是江若姚那般能够轻易拿捏的,昨日的事情成了倒好,如今没成,也开罪了付春枝,想来顾衍应当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她现在只盼着此事春枝定不要告与父亲或者祖母,不然恐怕母亲必定会没脸,这样龌龊的手段,一向是父亲与祖母最忌讳的。 书房中,顾昀坐在桌前,目光落在下首的人身上,只道:“人如何了?” 大夫看着上首的大公子,心中不由的有些忐忑,这问的究竟是谁,可转念一想今日也就给付家姑娘看了病,只试探着道:“付姑娘只是得了风寒,休养一些日子便会好,属下已经开了药方。” 此话一说出口之后,大夫便觉得头顶的威压登时便少了许多。他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空气沉寂了片刻,顾昀才让他写下药方随即退了下去。 “顾四。”顾昀唤了一声,门外的顾四便走了进来。 “大公子有何吩咐?”顾四面上带着笑问道。 “从库房中选些人参送到静园去。”顾昀从药方上看见了人参,心中不由想入药的人参年头浅,定没有他库房中的好。 顾四眸光一定,随即很快便想起了静园是何处?貌似自家公子与那付家姑娘并没有什么交集,心中虽十分疑惑,顾四嘴上还是应承了下来:“公子,除了人参之外还要送些别的吗?” 顾昀想到自己昨夜撕毁的她的衣衫,只道:“库房中的料子若有姑娘家喜欢的,便都可以送过去。” 这还真有,顾昀如今后院中并没有女眷,所以平日里人送过来的东西便都堆在了库房中,莫说是布料,就连女子喜欢的首饰都一应俱全,顾四从主子的脸上看出了些苗头,他自小便伺候顾昀,也多多少少对自己的这个主子有几分了解,以往只觉得他不近女色是对女色不感兴趣,可如今竟见他主动关心起了姑娘家,真是十分不寻常。 顾昀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抬头见顾四的眸光正落在他身上,不由的道:“你还有什么事?” 顾四嘿嘿一笑:“属下只是还从未见过公子如此关心一个姑娘,这位付姑娘应当十分貌美,不若公子娶进府中给我们当少夫人。” 本是一句调皮话,可顾昀突然想起了昨夜她所说的,只不由沉吟道:“顾四,你说这世上是否有男子只娶一位妻子,不纳妾,没有外室也不留通房。” 顾四一愣,随即呵呵笑道:“虽属下没见过,但想来应当是有的,毕竟这世上人那么多,有些穷人家的男子只娶妻,并没有闲钱纳妾,想来便是公子说的这种情况了。” 此话一出,顾昀却不由的皱起了眉。 顾四只又道:“这世道本就是一夫多妻,就算是有不纳妾的男子也是凤毛麟角,像公子这样的人,即便是娶了妻,也会有诸多女子上赶着做妾。” 顾昀听他这样说,只冷冷一笑:“或许当真便有人看不上我呢?” 顾四一愣,随即反驳道:“那这女子定是欲擒故纵,想引起公子的注意,属下曾经听人说起过,有些姑娘即便是喜欢一男子也不会表露心际,反而总露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她是真的不情愿,顾昀懒得与顾四解释,只望着他道:“还不快去库房。” 顾四没想到他变脸那么快,只惺惺的收起自己想要继续说的话,转身便离开了屋子。 春枝一觉醒来时,只感觉头痛欲裂。 外面云儿已经熬好了药,见她醒了,便立即端了过来。 “姑娘,刚才你睡着,大夫过来把了脉,随即开了药方便离开了,药已经熬好了,你快喝吧。” 春枝望向面前黑乎乎的汤药,半晌才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了。”云儿道,“顾老夫人那里我已经去过一趟,说姑娘您病了,老夫人便让大夫过来为你诊治,还说以后你便不用急着去看她,身子要紧,等好了再去也不迟。” 春枝接过汤药一口气喝尽,随即道:“云儿,多谢你。” 听到此言云儿不由一愣,随即只笑道:“姑娘,您再说些什么,奴婢是您的丫鬟,自然应该事事为您着想,哪里还说什么谢不谢的,若是谢,也是奴婢谢您,若不是您,恐怕奴婢如今早已经不知被卖到什么地方去了,哪里还能像现在过的这样好,能有您这样一个好主子。” 春枝望着她的脸没有说话,她不是原主,对云儿并没有救命之恩,同时也并没有把她真的当做丫鬟,在她心中,云儿更像是她的朋友。 她只拉住云儿的手道:“云儿,在我心里你便如同我的妹妹一般,并不是一个丫鬟。” 云儿点点头:“奴婢知晓,姑娘与别的姑娘们不一样,对待奴婢们是真的好,并且从不会看不起奴婢们的身份。” 第22章 煞星 春枝面上浮出一丝笑意。 这边顾老夫人听着云儿传上来的话,心中不由的一阵惊怒,这赵氏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瞒着她暗地里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幸好春枝无事,不然他们顾家该怎么跟付允之交代! 她让人把昨夜背春枝的婆子带了上来,只开口道:“此事除了那丫鬟与你之外,可还有别人知晓?” 婆子身子抖若筛糠,本以为自己昨夜的行踪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想到今日竟就被拎到老太太身前来,她只摇头道:“应当没有了,老夫人,奴婢也是听令行事,请您饶了老奴一命吧!” 此事乃赵氏做下,顾老夫人如今自然不能对赵氏做些什么,便只能杀鸡儆猴让赵氏知晓她的底线在何处,于是顾老夫人眸光一定,便挥手与身旁的嬷嬷道:“把人带走,打上三十板子随即送到赵氏的院子里。” 此话一出,那婆子登时吓破了胆,想继续求饶,却已经被人堵住了嘴拉了下去。 屋中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冷,顾老夫人用手拍了拍桌面道:“荒唐至极,她如今一个夫人竟然还能使出如此手段,若是枝丫头传出去,我们顾府还有何颜面,快些把行舟给我叫过来。” 这边顾行舟从老夫人的院中出来,转身便行至赵氏的院中,门口的丫鬟见他过来,只正想行礼,却见大人竟然直接越过她们踹开房门走进了屋里去。 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就刚才看见大人面上的怒容,众人便知夫人要遭殃了。 他们一个个不但噤了声,就连大气都不敢喘。 屋中赵氏正在梳着头发,突然见顾行舟踹开房门进来,正想问他怎么了,顾行舟一巴掌便已经扇到了赵氏的脸上:“枝儿究竟是如何让你容不下了,你竟设计陷害毁她名节,你这毒妇,当真好狠的心!” 赵氏缓过神来,泪水一瞬间便从眼中流淌下来,他们成亲那么多年,顾行舟还从未动手打过她,这是第一次,他为了那个女人生下的女儿对她动了手。 心中虽恨得咬牙,她口中却只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妾身平日里都不曾见过那姑娘几面,毁她名节又从何谈起,莫不是大人在外听到了什么谣言,如今来这里质问起妾身来了,总归定罪之前,也应许人辩驳几分才是!” 顾行舟见她如今竟然还在嘴硬,心中便只觉得她惺惺作态,让人作呕。 “此事乃是母亲所说,还会有假,母亲一向行事公道,若不是查清楚查明白必然不会告知与我,想你那丫鬟与婆子打好板子便会被送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还如何狡辩?” 赵氏的心中一凉,听说是老太太告知的此时也无话可说,她的目光落于顾行舟的身上,此时只觉得面前的这个让自己一直深爱的男人是如此的冷漠。 她何尝不知晓他心中一直都没能放下那个女人,只不过当时嫁与他时,她便树立了端庄贤惠不善妒的形象,所以即便知晓那个女人的画像就挂在他书房中,她也从来只当做不知道,任这些年她对他如何好,如今看来都比不上那个女人一分一毫,只因这付春枝是她的女儿,他便如此气势汹汹的来质问。 “我只是想让她嫁与衍儿,有什么不对,衍儿平日里什么都不比昀儿差,就因为昀儿是长子,以后便要做顾府的家主,大人,你觉得这对我来说公平吗?自我嫁进府中,府中的一切事宜,哪一样不是我亲力亲为,可你呢,你看到这些了吗?你平日里宿在书房看着那个破画像,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你告诉我?”赵氏的眸光中逐渐带着一丝癫狂。 这些事早已经在她心中压了许久许久了,如今说出来,竟觉得前所未有的痛快,什么端庄娴淑的名门贵女,她压根就不稀罕当,若不是因为嫁进了顾府,她大可嫁与人家做正房,而不是如今的继室。 顾行舟听到此言咬了咬牙:“原来这些才是你的真心话,当时嫁与我时,我可曾与你说过我已心有所属,你若不愿,当时为何不说?” 此言一出,赵氏突然笑了,半晌之后她才道:“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我?” 顾行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里面的嫌恶就像是刀子一般刮在赵氏的心上。 “以后府中之事,还是交由母亲掌管,至于你,禁足三月好好反省反省。” 赵氏的脸色逐渐变的苍白,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她知晓,他还是给她留了一丝颜面,不若等着她的便不是禁足了。 顾行舟拂袖而去,外面伺候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她见赵氏苍白的面色,只踌躇了片刻,才开了口:“夫人,打伤的人送过来了。” 赵氏冷冷的笑了声,只道:“给她们些银子,灌一碗哑药赶出府去吧。” 丫鬟应声退下,外面被打了板子的两人听到此言之后直接便晕死了过去,剩下的丫鬟见此,几人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人抬了下去。 这样的处置,已经算是好的了,京城中的有些主家,若是下人犯了错,一律都是打死或者卖入暗窑中,在那暗窑中的女子,是到死都不能赎身的,过的自是万分凄惨。 虽如今二人被灌上了一碗哑药,到底以后还能再找个活计谋生,不至于死了。 顾老夫人这边听到了赵氏这样的处置,不由的冷哼了一声,主子犯错,最后却要让奴才顶罪,若不是还顾忌着顾府的脸面,她定让顾行舟休了她不可。 这样恶毒的心肠腌臜的心思,又怎么能教好几个孩子,想到此,顾老夫人即刻便让人去告知顾衍兄妹三人,都不许去看望赵氏。 这边顾昀听到了府中的风声,心里便也明白了过来,他说为何春枝会出现在书阁,原来是赵氏的手笔,不用说,他便也猜出了赵氏的打算,必定是为了让顾衍趁虚而入,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便由不得她不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是算漏了一步。 想着若是昨夜她遇到的不是他,当真不知会被谁撞见,若是他是京中那些公子哥那般声色犬马,可能真的会把她当成丫鬟沾惹了。 想到此顾昀的心中不由的烦躁了起来,即便是他没动她,昨夜她的态度看来还是记恨上了,送去的东西也不知她会不会收,还是会让人把东西直接扔出来。 这边春枝刚刚洗了个热水澡,被云儿搀扶着回到了榻上,外面守门的丫鬟便道顾大人来了。 春枝心中知晓顾行舟定然是知晓了昨夜之事,便立即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即又让云儿取来胭脂在眼下抹了抹,到底有了几分眼睛已经哭红的样子,才让丫鬟把人放进来。 顾行舟一走进屋中,便看见了躺在床榻上的春枝,他只上前几步语气有些凝重道:“枝丫头,都是因为顾伯伯,你才受了委屈。” 春枝只道:“哪里是您的错,春枝不怪您,是春枝一直都没有与您与老夫人说明白,顾伯伯,待爹爹官复原职后,春枝便想回去,不想留在京城,如今娘亲爹爹不在身旁,春枝的终生大事,还是回去之后由父母做主为好。” 顾行舟心里叹了一口气,赵氏做出了这样的事,即便他再想把人留下恐怕也留不下,总归是他这三个儿子与春枝也没有缘分,想到此他只道:“枝丫头,你放心吧,以后顾伯伯只把你当做女儿来看待,你若不介意,便可认我做干爹,我与你爹娘,也算是老相识了。” 春枝见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便也只能点头笑道:“枝儿多谢干爹。” 顾行舟见春枝竟真的把自己认做了干爹,又见她与她娘十分相像的面容,只笑道:“你且好好休息,我这便让人送些名贵药材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春枝点头应了。 可这边顾行舟的脚还没有踏出院门,门口顾四已经来到了门前,一抬眼见到顾行舟,顾四只立即僵住了身子,回过神便有些无所适从道:“属下参见大人。” 顾行舟也认出了他,只皱眉道:“顾四?你来这里做什么?” 顾四心中极跳:“属下……属下是听大公子的命令,给付姑娘送人参过来。” 顾行舟望着他身后抬着一木箱子的两个随从,只怀疑道:“人参何需那么大的箱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顾四见顾行舟语气中带着隐怒,只得如实道:“除了人参,还有一些布料,大公子说,这些姑娘家用的布料他留着也无用,便让属下送与付姑娘做衣衫。” 说完之后顾四便在心里不住想到,这可不能怪他,要怪也只能怪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让他来送不好,偏偏这个时辰来,遇到了大人,他一个下属还能怎样为他遮掩。 顾行舟的眸光落在木箱上,不由的冷哼了一声,这死小子,以往他在其面前夸春枝时从不见他吱声,如今竟然巴巴的让人来送东西,只不过晚了,人家姑娘对他压根就没有意思。 想着东西送进去也会被抬出来,况且如今枝丫头刚受了惊吓,可不能再出任何意外,既然她不喜欢顾昀,他这个做干爹的,就应当替春枝挡去这个麻烦。 “把东西抬回去,告诉昀儿,以后不要再送任何东西过来,最好离枝丫头远点。” 顾四听到此话一时有些傻眼,大人这是在说什么?让他把东西抬回去,若是真的把东西抬回去了大公子还不打死他,可大人才是府中的主子,他自然也不敢忤逆其意思,只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转身便让人把东西抬回去了。 顾昀听说东西被退了回来,脸色一瞬间便阴沉了下来:“你有没有与她说,这东西是我所送?” 顾四眼观鼻鼻观心的道:“自然说了,不过付姑娘听说是公子送的,脸色便更差了,只直接让人把属下轰了出来。” 顾昀手中的杯子突然在手中裂开,只扔向顾四道:“滚出去!” 顾四十分麻利的躲开了杯子的碎瓷片闪身逃了出去。关上门,他心中不由的腹诽道,主子这脾气,若他是那付姑娘,也铁定喜欢不起来。 姑娘家大都柔弱,自家主子平日里冷冰冰的,一张脸虽英俊却极有压迫感,盯着人的时候如同盯着犯人一般,哪里有姑娘会喜欢对着这样如同瘟神一样的男子,若是喜欢,也大都会喜欢像二公子三公子那般温润如玉的。 顾昀坐在椅子上,一双黑沉的眼睛带着凌厉的锐气,不知为何,听了顾四那样一番话,他心中只觉得堵的慌。自己何曾被女子轻视过,如今愿意放下气性去讨好她,却被拒之门外,当真让人窝火。 顾四在门口正打了个瞌睡,突听门被拉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自家主子已经大步流星的迈出了院门,只留下了黑色的背影。 屋中春枝听得顾昀过来了,不由的愣了愣,她心想他现在过来干什么,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她不由皱了皱眉,这样粗鄙只会用蛮劲的野蛮人,她可不想与之有什么交集。 春枝对云儿道:“你出去跟他说我已经睡下了。” 云儿只应声往外走,见到外面背着身子站着的顾昀行礼道:“大公子,我们姑娘已经睡下了,您下次再过来吧。” 顾昀听得此话,眸光落在她的面上,察觉到她眼神闪躲,只不由的眯了眯眼:“你家姑娘当真睡下了?” 云儿敛住心神:“刚才大人曾来过一趟,与姑娘说了好些话,大人走后,姑娘便睡下了。” 虽然顾昀知晓她说的应当是假,可的确也不能硬闯进去,想着父亲对她的重视,顾昀只冷冷开口道:“既然睡下了,便总有醒的时候,我下次再过来看望付妹妹。” 云儿见他走的远了,才关门回到了屋中。 “人走了?”春枝问道。 云儿点点头:“不过,顾大公子似乎知晓姑娘是刻意避而不见。” 第23章 乱生枝节 春枝才不在意他知不知晓,反正心中只想,顾昀此人性情阴鹜莫测,以后还是绕着走为好。 病愈之后,春枝便来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里。院中的嬷嬷见到她,只恭敬的行礼道:“付姑娘,病可好了?” 春枝点了点头:“自然是好全了,所以特意过来看望老夫人。” 进了屋内,顾老夫人便把屋中的人都支了出去,春枝知晓她应当是要与自己说些体己话。 那日的事情权当过去,顾老夫人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道:“枝丫头,上次之事全都是我掌管顾府不力,如今赵氏已经被禁了足,我希望此事就到此为止你看如何?” 春枝想到那夜自己虽受到了惊吓,遇到了顾昀,庆幸没有失身,况且那夜遇到顾昀之事她都未跟老太太说过,只点了点头。 顾老夫人见她应允,只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本来我还想让你嫁进府中来,可如今一看,到底是你们之间没有缘分。”她叹了口气,早先本来觉得这姑娘与昀儿是实在般配的,可如今搞成了这样,到底也是天意,虽知晓如今昀儿已经对这姑娘有意,可既然这姑娘无意,她便不好再插手。 春枝微微笑了一声开口道:“老夫人不必担心我的姻缘,在家里时我便跟爹娘说过,这一辈子,只想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便对方只是贩夫走卒也无所谓,若是寻不到,一人过这一世也无妨。” 顾老夫人听到她这番言论,心中骇然:“这世间的男人,哪里就有这样一心一意的,你若求的是荣华富贵或许不难,若是求此番,便是太过于天真了。” 春枝闻言一笑,只道:“老夫人,枝儿如今便跟你说实话吧,京城中或许没有这样的男子,但整个天下不一定没有,即便是没有,我也可回去之后让爹爹招一门赘婿上门来,总归会过的自在些。” 此话一出,顾老夫人心中更是惊讶,没想到这姑娘年纪不大,心中却已经把婚姻之事想的如此明白,她只语气凝重的道:“你心中的这般打算,还是不要与外人言说为好,免得祸从口出。” 春枝点头应了,她知晓,这个时代若是招赘婿的女子大都是因为貌丑无德嫁不出去的,顾老夫人也是为了她着想。 见春枝应声,顾老夫人只心想,平日里不曾觉得,今日一看这姑娘竟是有大主意的。 春枝只问道:“老夫人可觉得我的这些念头太过于大逆不道?” 顾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怎么会?我都已经活到了这个年纪,什么样的事也都已经经历过,又怎么是个糊涂人,若是如今我像你这么个年纪,也定是不会再嫁进这后宅来的。” 春枝一愣:“为何?” “表面的光鲜罢了。”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只道:“我年少时,曾与爹爹去过大漠,那里的风沙多,少草木,骑着骆驼在大漠中行走,确是极为痛快的,出嫁之后,我的一生便只能待在后宅里,那些昔日的快意早已经再不复返了。” 顾老夫人的一番话,听在春枝的心中让她极为动容。她只在课本上读过关于大漠的诗词,却从未去过,若是自己真的要在这个时代生活一辈子,那游历一番这个朝代下的各种风景也未尝不可。 京城中的人纵使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并不是她所想要的,要是真的要嫁进这后宅来,她光是想想都觉得恐怖。 上一世原主被困死在了这里,她今生绝不会想要走原主的老路。 顾老夫人见她听的认真,只顿了顿又道:“不过对于我们女子来说,始终是要在这世上有个依靠的,女子不比男子,能够考取功名实现抱负入朝为官,却也可以做些自己能够做的,我的姐姐荣夫人便在世子死后,把府中的所有事都打理的很好,还在京中开了许多铺面,在家时她便喜欢管事,如今倒还是这般……” 顾老夫人的话春枝全都听进了耳中,她突然思考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总归来这世上一趟,若是浑浑噩噩度日也无趣,不如学些手艺打发时间。 这日之后,春枝便找来府中的大夫跟他学起了医术,她心想这个时代女子的地位低微,大夫又大多是男子,定然有诸多的不便之处,比如女子若是患有妇科病定然是不好去看大夫的,若是世上有了她这个女大夫,至少可以让女子们少些病痛。 平日里除了去给顾老夫人请安时还会遇见顾昀之外,大多时间春枝早已经把这个人视做了路人。 转眼便过去了三月,春枝的医术也算是入了门,虽大病她依旧不会诊断,可基本的风寒她却也能开出药方来了。 想着自己整日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然后让大夫为自己解惑,倒不如去实践一番,纸上得来的知识终究浅显,若是要真的掌握医术,还是讲究对症下药。 心里打定了主意,春枝便整日往大夫所在的医馆而去,这位大夫姓华,虽平日里是顾府的府医,却也在城中开了一家医馆给百姓看病,她面上带着面纱,刚走到医馆门口,里面的药童便把人给认了出来。 知晓春枝的身份得罪不得,药童便直接奔去了后院找自己师父,华大夫抹了抹汗从后院走过来,看到春枝便要行礼,春枝只道:“不必多礼。” 华大夫看着她,心中只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些日子这姑娘整日问自己一些医术方面的事,难不成当真要当大夫不成,可女大夫,如今为当世所不容啊…… 在他忧心时,春枝只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另一名药童身上,虽这药童一身男子打扮,可春枝一眼便看出来她是个女子。 她只笑道:“华大夫,这位姑娘是?” 姑娘一词一出口,华大夫的身子便是一僵,随即只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的小女儿文君,平日里我忙不过来,便让她扮做药童帮我一把。” 小姑娘显然是第一次见像春枝这样贵气的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春枝看了她一眼,随即只问道:“如今医馆很缺药童吗?” 华大夫点了点头:“平日里来看病的大都是普通百姓,我也只是收一些药材的钱,以往过来的药童,见工钱给的少,便都离开了。” 春枝听到这里只心中有些暗自佩服华大夫,平日里见他不苟言笑,不曾想竟然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医,她只从袖中把戴在身上的荷包拿了出来,递给他道:“这些钱你拿着,用来给他们发工钱。” 华大夫吓了一跳,急忙推拒道:“姑娘,这我不能要。” “你若是不要的话,我便把这些告诉老夫人,想来老夫人心善,定然会给你更多银子。”春枝笑着道。 华大夫一向是个清明的人,听她这样一说,便道:“姑娘,你可莫要吓我。” “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春枝直言道。 虽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华大夫如今也无计可施,只得道:“姑娘先说。” “让我也做医馆的药童,你放心,我也扮成男子,在这里只不过是想跟你学些医术以后治病救人,绝对不会暴露身份。” “这……”华大夫心中有些为难起来,他有心不答应,却又怕春枝去找顾老夫人,只得艰难点了点头:“此事你不若与大公子知会一声?” 顾昀,春枝皱眉:“为何要与他知会,我如今虽住在顾府,可我姓付,是付府的大姑娘,我想在此学医术,并无需告知其他人。” 华大夫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大公子隔三差五的把他叫过去问她在做些什么,即便是傻子也知晓他们之间不同寻常,偏偏面前的人还一无所知,他也不能说出来。 春枝刚回到府中,便在门口看见了顾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突然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她只心想道就算是顾老夫人知晓她偷偷学医术的事,也应当不会特意让嬷嬷过来,所以府中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心里还没有想清楚,嬷嬷便已经开口让她跟着过去,春枝一路跟着嬷嬷来到了顾老夫人的屋中,只见顾行舟顾昀竟然也在。 顾老夫人见了她只笑道:“枝丫头过来,今日你父亲送了信过来,本让嬷嬷去你院中找你,却见你不在,是去了何处?” 春枝袖子里的手不由的一紧,只笑道:“不知父亲信中说了些什么?” 顾老夫人没有开口,反而是一旁的顾行舟笑着道:“你父亲信中说如今你已经及笄,到了待嫁的年纪,他们不在京中,所以便让我做主把你和昀儿的事定下来。” 上次她说了那样一番话,顾老夫人何尝不知晓她不想嫁与顾昀,只不过如今付允之想要回来京城,迫切的需要媒介,这桩亲事是他与顾行舟两人所定,如今看来压根无法阻止。 毕竟对于付允之来说,女儿固然重要,到底还是仕途更重要一些,况且他觉得春枝嫁给顾昀并不算屈就,反而算得上是一桩良缘。 顾行舟虽然也知晓春枝对顾昀无意,可到底心中还是期望付允之能够回京城,这样他至少还能再见昔日旧人一面,他望着春枝,心中只宽慰自己道,世间姻缘,你情我愿本就极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常态,即便是二人如今没有任何情分,但昀儿对她显然是上心的,天长日久,也许当真就生出了情分来。 春枝愣在原地,反应过来之后,顾老夫人已经拉住了她的手:“枝丫头,此事是你父亲所定,你顾伯伯自然也不能拒绝,昀儿性情虽差了些,但对待身边人还是极好的,你嫁给他若是受了委屈,我定会为你做主。” 手被温热的掌心制住,春枝能够感觉到心中的那一缕压迫感,她知晓他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付允之对于自己这个女儿虽然宠爱,但不会为了她而得罪顾府,反而现在与顾府结亲,能够更快的回到京城中来。 是不是上一世也曾有过这样一封信,春枝心中不由的想,只不过因为原主那时已经跟顾昀定了亲,所以这封信顾行舟便没有拿出来。 一旁坐着的顾昀,看着她怔住的模样,压下心中的不悦,反而眸光不想从她身上移开来,他倒要看看,她如今还能怎么拒绝。 春枝定了定神,只道:“老夫人,顾伯伯,此事太过于突然,还需得让我写信给父亲询问上一番才好,毕竟是婚姻大事,容不得一丝马虎,顾大哥身份尊贵,春枝实在不想高攀,望你们二位谅解。” 此话一出,顾老夫人与顾行舟面上的笑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道:“枝丫头,你在京中也待了有些时日,如今你父亲若是再不找机会回京,恐怕陛下当真会把他抛在脑后,到时候,你忍心让他们永远的待在那偏远城中吗?” 春枝拧起了眉,那是原主的父母,她如今占了原主的身子,若是再让她父母一直待在外面受苦,的确是有些不道德,可也不能因为此,就牺牲自己的一生吧,上一世原主已经牺牲过了。 见她还是一言不发,顾老夫人心中也不由的暗想道,性子果真是拧的慌,她的目光不由的又落在了顾昀身上,见顾昀此时正望着春枝,只冷笑了一声。 “昀儿,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如今你院中已有妾室,我想来衍儿性情也颇为和顺,院中还未曾有人,不若便让衍儿换了你如何?”顾老夫人出言道。 此话一出,顾行舟先是一愣,随即目光也向着顾昀看了过来,若是论脾性,的确是衍儿与春枝更配些,衍儿性情温润,人又体贴,若是做夫君定比昀儿要好上不知多少。 这般想着,顾行舟便觉得春枝不答应莫非是因为看不上顾昀,顾昀性情偏冷,不得女子喜欢也是意料之中。 第24章 药童 顾昀心中怒意升起又压下,只行礼道:“长幼有序,哪里有长兄还未娶妻幼弟先娶之礼?” 顾老夫人听他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由的嗤笑出声,随即只道:“此事如今已经定下,待枝儿问过付大人便可以定下日子了。” 这次她便也没有去问春枝的意见,她虽心中喜欢春枝,也不过是因为她聪慧懂事些,可总归她更在意的还是顾家,顾昀乃是她一手带大,如今既破天荒的对她上了心,她没有任何理由不成全。 春枝从顾老夫人屋中出来之时,只觉得面前的一张张笑脸都是那么的虚伪,回到院中云儿见她面色白的惊人,不由的把人带到了屋中,刚一进屋,春枝心里只感觉到一丝委屈,一滴泪便从眼中掉了下来。 “姑娘,你怎么了?”云儿见春枝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不由的一紧,自来到这里,她还从未见自家姑娘这样伤心过。 春枝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随即道:“拿纸笔过来,我要给爹爹写信。” 云儿立即便拿来纸笔递到了春枝面前。 春枝在纸上写了自己不愿嫁与顾昀,又道她有办法让他回京城,随即想着上一世学过的历史,把十分记忆犹新的变法写在了纸上,只道这些均是良策,若是陛下见了,定会把其召回京城。 信让云儿送出去之后,春枝便看着窗外发愣。 她不知晓这封信能够让付允之改变主意,可她不愿意认命,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 想着已经和华大夫约好了明日去他药铺中帮忙,她只又拿出一直以来钻研的医书看了起来。 只有沉浸在书中,现实中的一切才会离她越来越远,让她获得片刻的安宁。 第二日一早,春枝便早早的来了医馆,华大夫看见她,只没想到她一个娇滴滴的贵小姐竟然真的愿意在这里扮成一个小药童来帮他诊治病人,遂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治病救人虽是善事,可你的身份尊贵,本可不做这些,何必自找苦吃?” 春枝只笑了笑道:“华大夫,你所见的只是我的身份,可我的身份是不能选择的,未必就如同你们所看到的这样好,纵然锦衣玉食,还不是需要靠父母亲的庇护,若是如此,若有一日失去这庇护了我一女子又应当怎样生活在这世上,学些医术总是有益的。” 华大夫有些诧异,只道:“言之有物,就冲你这番话,这医术我便愿意教你。” 春枝笑了笑:“多谢师父。” 这边她刚进了医馆,那边顾昀便已经得了消息。 顾四看着面容平静的主子,不由的道:“没想到,这付姑娘竟然不喜欢绣花弹琴,偏偏去学那医术,当真是个怪人。” 顾昀听到此言,手中握着的杯子便放在了桌子上。 顾四见顾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如今看来公子你与付姑娘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若是你不想让春枝姑娘留在医馆,属下便把人给带回来。” 顾昀冷笑一声:“她本就对这桩亲事不满,若是现在把她带回来,恐怕便是彻底让她厌了我。” 顾四望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 随着医馆陆陆续续的进来看病的人,华大夫便只能坐在桌前给人看诊,扮成药童的文君写着药方,递给春枝后,她便立即给病人抓药。 不过半个时辰,她的额角便冒了汗,心里不由的道:“这京城看起来繁华,可前来看病的百姓依旧是穷苦人,即便是达官显贵的钱再多,也不会给他们施舍一分一毫。”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来世事何其不公。 第25章 截信 送走了上午的最后一个病人之后,华大夫只笑眯眯的对春枝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能坚持下来,看来你与京城中的那些闺阁小姐们的确有几分不同之处。” 华大夫身边的文君也看着春枝笑道:“姐姐,你为什么想要学医术,如今这世上还没有女子当大夫的呢,若不是父亲这边实在没有帮手,我此生是不愿意染指医术的。” 春枝听了这番话,心中知晓在这个时代若是女子行医,会被世俗的偏见困扰,她只道:“今日我看过来看病的大都是男子,女子甚少,难不成女子便不生病吗?若是大夫是男子,女子看病便受到了限制,我想若是这世上有了专门给女子看病的女大夫,是不是也算一件幸事。” 华大夫用手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心中想着春枝的话,也觉得格外有道理。 文君听到此也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医者本意就是治病救人,若是因为是女子,便不能堂堂正正的走在这世上,又算什么道理。 “姐姐你说的对,虽这世上如今还没有女子做大夫,但若是我们做了,便就有了,爹爹自小便说治病救人乃是善事,如今我也不应当因为自己是女子就放弃家传的医术。” 春枝冲她笑了笑道:“人活在这世上,总要做些什么,我不想如同寻常女子一般被困于后宅,当个医者也没什么不好。” 春枝的话一说完,华大夫与华文君的脸上便露出了笑意,华文君拉着春枝道:“走,去后院,我告诉你怎么开药方。” 从药铺出来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春枝便直接向着顾府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一家当铺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想起原主的记忆中似乎出现过这家当铺,那是上一世刚嫁给顾昀不久,她在这里遇见了前来典当玉佩的江若姚,当时她知晓江若姚缺银钱,便把自己带的所有的银钱给了她。 第二天她把那块玉佩赎了出来,本想着让云儿还给江若姚,却恰好被顾昀撞见,便逼问她玉佩是从何而来。 她只道是从当铺赎回来的,岂料话一出口便被顾昀打断,并且直接道是她偷窃而来的,因为这块玉佩,真正的主人是顾昀,他把玉佩送给了江若姚,只听江若姚说玉佩丢了,却没想到会出现在原主那里。 脑中的片段逐渐消失,春枝看了一眼当铺的牌匾,随即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这些记忆明明都是原主的记忆,为何她还会感到伤怀,似乎在这具身体里待的时间越久,她便越来越搞不清自己是谁了。 现代的生活在脑中逐渐模糊,有时她甚至都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忘掉了现代的一切,是否就会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古代人。 她现代的身体是否还存在,如今她并不知晓,毕竟她的灵魂来这个世界已经快有一年。 或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她垂下眸子,看向不远处的天际,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即便她再怎么缅怀也不能够回到没穿越之前,她现在能够做的,只有面对。 神情有些恍惚的进了顾府,旁边只听到守门的人行礼的声音:“付姑娘。” 春枝点了点头,心中空茫茫一片的往静园走。 没走上几步,迎面便看见了正走过来的两人。 顾四走在自家主子后面,看到春枝之后,心想怪不得主子今日破天荒的想要在府中转转,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可是,这付姑娘的神情貌似看起来并不是太开怀,如今自己若是待在这里,一会不成了自家主子的出气筒。 神情慢慢的落入顾昀的脸上,见他面色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顾四只腹诽道,我的大公子啊,在这里逛了两个时辰,如今见了人姑娘了,您好歹笑一下吧,这样一副模样,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呢。 顾四心中这样想,面上却是笑莹莹的对春枝行礼道:“付姑娘,天色这样晚,您这是去哪里了?” 顾昀的眸光落在女子的脸上,只听得她道:“待在府中太闷了些,在京中随便转转。” 知她说的是假话,顾昀只道:“京中如今不太平,你一人出去,若是遇见了什么危险,可就是我顾府照顾不周了。” 顾四嘴角一抽,不由的望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心里难免有些无语,您知不知晓您这样说听在付姑娘耳中像是怪罪。 春枝听他这样说,面上神色一僵,心想原来是怕她给顾府带来麻烦,她只道:“顾大哥放心,若是以后出去遇上什么事,定不会怪到顾府头上。” 她的眸光清亮,与顾昀对视时并不带任何情绪,顾昀望着她白皙的面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是顾大哥没有其他事,春枝便先告退了。”春枝屈身行了一礼,随即越过顾昀的身影便要离开。 错身而过的一瞬间,顾昀的大手一把便扣住了她的手腕。 春枝挣扎了几下,见挣扎不开,不由的望向他道:“顾大哥这是做什么?” 顾昀的眸光很冷,落在春枝身上让她不由的打了一个哆嗦,心中却是有些迷茫,此人又犯了什么神经病,此时拉着她的力道大的惊人,让她不由的又想起了书阁的那一幕。 当真是极糟糕的回忆。 顾昀拉着她既没有放手,也不说话,春枝倒被他看的心中有些生怒,若说以往只是对他无感,如今春枝的心中便盈满了厌恶。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装的男人,说好听点是面瘫,说难听点便是闷骚,或许春枝心中也隐隐察觉到几分他对她有意思,但她十分确定的是,此人不是她的菜,即便是再与之待上一万年她都不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 “放开。”春枝转头望向他,“你抓着我做什么?!” “你当真以为那封信送过去你便不用嫁给我了吗?”顾昀冷声开口,春枝心头一惊,向他看过来,她的脸色一瞬间的的紧绷:“你做了什么?” “信我已经让人拦了下来,”他望向她带着怒意与不可置信的脸,“等你我成亲之后,我便才把信交给岳父大人如何?” 第26章 被囚 春枝只觉得自己的脑中一瞬间涌满了屈辱,他凭什么,凭什么替她做主,她绝对不会嫁一个自己一点儿都不喜欢的人。 “若你执意要娶我,得到的也只会是一具尸体。”春枝冷不丁的开口,顾昀的脸色立即阴沉如墨。 “你在威胁我?”顾昀不由的嗤笑一声,“若你死了,我定让你爹娘为你陪葬。” 卑鄙无耻,春枝最讨厌被人威胁:“你若是有本事杀了他们就是,等他们死后,我便去地府陪他们,也不算是不孝。” 她的话让顾昀暗自咬了咬牙,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荒唐的言论,她竟情愿死都不愿嫁他,难不成他是什么地狱恶鬼不成? 气息在胸口中奔腾许久,顾昀才松开手道:“你既然想死,我必不会阻拦,只不过那教你医术的华大夫与他的女儿我定会好好送他们上路的,恐怕你还没有见过刑部的百种刑罚吧,我会先让人生生的剥下他们的皮,然后让他们把所有刑罚受一遍才去下面陪你如何?” 她的身子气的都在不住发抖,眼前的人简直是魔鬼,比现代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还要让人痛恨,为何明明是她不想要嫁他,他却要拉无辜的人命进来。 春枝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顾昀显然没想到她会对他动手,没有任何防备,脸被打偏了过去,随即回过神之后,只一掌便把人劈晕了过去。 看她倒在怀中,他冰冷的眸子落在顾四脸上,顾四便立即识趣的退了下去,顾昀没有把人送回静园,反而一路用斗篷裹着带回到了自己的院中。 顾昀的书房中有暗室,此事除了顾四之外再没有人知晓。 春枝醒来之时,便发觉自己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刚想坐起身,便发觉手上脚上竟然被镣铐锁住,她的脸色一瞬间便白了个彻底,随即只如同疯了一般想要把手从镣铐里抽出,却见那铁环紧贴着她的手腕一动不动,她只又想开口喊救命,可喉咙疼痛,竟是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出来。 不用说,她也知晓如今的处境自己想要逃出去堪比登天,便只如同失了魂一样躺在了床上等着顾昀出现。 她猜出了这是一间密室,因为这里没有窗户,没有光,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火与床铺桌椅等物,应该是顾昀平日里休息之处。 听到人走路的声响,春枝向着门处看去,只看见一个全身着黑的蒙面人。 “你是谁?”春枝声音嘶哑的问道。 蒙面人走上前,手指在春枝身上一点春枝便浑身瘫软的倒在了床榻上,唯有一双眸子还能转动。 “主子让我来伺候你,为了防止你逃跑,只能点了你的穴道,付姑娘请见谅。”蒙面人的声音柔美,春枝一听之下才知是个女子。 她走上前来开始脱春枝的衣裳,春枝此刻身子不能动,只能用眸子一动不动的望着她。 这女子把她身上的衣衫脱尽之后,才从胸口处拿出了一把钥匙出来打开了春枝手脚上的镣铐,随即抱着赤裸的她出了房间。 春枝不知她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去,不过内心深处却感到了一丝绝望。 蒙面人把她放进了不知何时放在外面的浴桶中,随即开始用巾帕在她身上擦洗起来。 对上春枝一双眸子,蒙面人只笑道:“公子喜欢你,你应当感觉到庆幸才是,你知晓这世间有多少女子想要嫁与公子吗?” 春枝身体虽一动都不能动,眸中却生出了一丝厌恶,如今这女子给她沐浴,之后会面临什么,不用想也知晓。 待女子把她重新抱回床上锁好手镣脚镣之后,才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见她肤色白皙,因为刚刚沐浴过眸子还是湿润的,蒙面人都有些慌神,这样的一双脸再配上带着恨意的眸子,让公子看见了只会更加想要欺凌。 蒙面人了解男人,也了解顾昀,她转身便消失在了密室中。 春枝闭上眼睛,不由得有些绝望,他竟然会直接把她关在此处,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的。 等顾府的人发现她失踪了,即便是过来找,恐怕也不会发现这间密室,难不成她要被永远的关在这里,她心想,若是真的这般,她宁愿死也不会让他得逞。 镣铐无论她用什么方法也解不开,反而已经磨破了她的手腕与脚腕,春枝尽量忽略身上的疼痛,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此时应当冷静下来。 怎么说她也是付府的姑娘,顾昀不可能会把她一直关在这里,他这般做,恐怕只是为了恐吓她逼她妥协。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春枝一直悬着的心又放下了些。 她猜想如今顾昀这般恼怒无非也就是因为她没有像以往的那些女子一样倾慕于他,所以才会恼羞成怒,这样的男人,显然就是古代最常见的那种富贵公子哥,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然便不会甘心。 春枝舒了一口气,翻了个身侧躺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睡到了第二日,早间那蒙面女子又过来给她送了饭食。 望着桌上放着的清汤,她没有一点儿胃口,只对蒙面女子道:“我要见顾昀。” 蒙面女子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只挑眉道:“公子自会过来见你,不过不是现在。” 春枝凝眉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已快到午时。” 春枝心想她已经一夜未归,也不知晓云儿会不会去告诉顾老夫人。 她坐直了身子,望着手脚上的镣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若是一直把我关在此处,他们必定会找过来。” 蒙面女子道:“这些便是公子应当考虑的事了,只不过奴婢告诫姑娘,还是不要惹怒公子的好,免得受苦。” 听到此言,春枝只道:“你叫什么名字?” 蒙面女子顿了顿,随即许久才道:“月落。” 月落,春枝望着她的眸子:“真是个好名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她移开视线去看向门外,只道:“能不能打盆水来,我想要洗漱一番。” 即便如今是这般境地,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生命是自己的,只要活着,便应当正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人会比她更加珍视自己。 第27章 问询 月落端了一盆水进来,春枝简单的洗漱了一番。 洗漱好之后,月落便捧着一件红色的衣衫走了进来:“这是公子让我送过来的衣衫。” 春枝看了一眼那衣衫,衣料如同薄纱,只薄薄两层,若穿在身上,势必什么也遮掩不住。 手指在袖中收紧,这样的衣衫,哪里是什么正经衣衫,看起来更像是青楼女子才会穿的料子,颜色也鲜艳的刺眼。 月落见她面色带着几分不屈之意,只道:“若是您不穿,恐怕会引得公子不快,公子若是不快,您想保下的人,可就……” 春枝看向月落,见她眸光正落于自己身上,里面并无轻视之意,她垂下眼只道:“这衣衫的颜色我不喜欢,能够换一件过来。” 月落道:“姑娘,这是公子特意为您选的衣衫,只此一件,若是您想穿别的,奴婢还需过问公子的意思。” 春枝扯唇冷笑了一声,随即只皱眉道:“你是他院中的婢女,还是他的通房丫头?” 月落愣了愣,随后摇头:“奴婢只是公子的暗卫,您多虑了。” 春枝的神情落在她的身上,见她默默的站着,虽看不清容貌,从眼睛也能看出应当是个美人,春枝叹了一口气:“你长得这样美,只当一个暗卫岂不是屈才。” 月落垂眸道:“能够在公子身边,已经是月落之幸。” 春枝并未脱下身上的寝衣,便就把那红衣穿在了身上,她手上的镣铐随着她的动作当啷作响,月落只拿过梳子十分轻的给她梳着头发。 或许是顾昀已经有了吩咐,月落并没有给她簪发,只是取了发带把她的一头青丝在脑后系了起来。 月落望向镜中的春枝,只道:“姑娘的长相穿红衣十分好看,看来公子应当是瞧出来了。” 春枝冷笑一声,并未接话。 月落走后,春枝觉得这屋中十分安静,静的似乎都能听出自己的心跳声,被这样关着,跟犯人又有什么区别,曾经她很疑惑为何古代女子都不喜欢做笼中鸟,如今才明白本应当自由自在的在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却只因为人的一己之私而被困在囚笼中,即便锦衣玉食又如何,总归没有丝毫尊严可言,在这个时代男子的眼中,她们压根就只是一个看起来美丽的花瓶。 顾昀的院中,此时一丫鬟只从屋中走了出来,看着正在院中扫地的丫鬟她只道:“桃夭,你说公子这些日子是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 桃夭停下了手中洒扫的动作,只看向说话的桃月道:“桃月,公子的事,我们还是莫要置喙为好。” 桃月听得此话,心中有些不悦的道:“我们二人伺候了公子那么久,你不是也喜欢公子,如今听说公子就要娶正妻,难道你心中不难过?” 说到这里,桃月只觉得心中莫名有几分委屈,她们十二岁便被卖进了顾府做顾昀的丫鬟,说是丫鬟,可顾昀平日里并不让她们近身,除了一月中有那么一两次会去伺候之外,其余时间顾昀便如同忘了她们二人一般。 桃夭握着扫把的手紧了紧,随即又松开,只掩住心中的那一抹失落道:“公子如今本就到了娶妻的年纪,我们不过是身份低微的婢女,即便是伤心难过又有何用,倒不如看开些。” 桃月听她这样说,只把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你若真这样想,便应该躲进屋里去,不应当整日拿着洒扫院子的名义在院中闲逛。” 桃夭心头一颤,随即看向她道:“桃月,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桃月嗤笑:“在我的面前,你可就不要再装了,平日里公子看你柔弱偏疼你,可我知晓你心中的算盘,不过再怎么样,你也只不过与我一样是个低贱的通房丫鬟,待夫人进门,我们就都要被撵出府去。” 桃夭冷冷的看着她道:“公子不会这样待我。” “你怎知晓不会,我可告诫你,莫要把自己想的太持重,明明是个丫鬟,平日里端的如同主子模样,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吗?也不想想,公子已经多久没有碰你了。”桃月的声音带着嘲讽,似乎只要让桃夭不悦,她心中便才会畅快起来。 桃夭暗自咬牙,心想确实公子已经许久未曾碰她,丢下手中的扫把,她走进屋中关上了门。 桃月见她被自己说中的心事,便也走到了门口,推门见门纹丝不动,眼中不由的有些发冷:“你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即便公子以往再喜欢你又如何,我可听说了,那将要嫁给公子的枝姑娘可说了,不许公子纳妾,就连伺候的丫鬟都不许有,你若是明智,就应该早为自己打算才是,免得把心思平白的浪费在公子身上。” 屋中的桃夭听到门外传来的话,手中的指甲都陷进了肉中去,她自是知晓自己出身卑贱,配不得公子那样的人,可她是真心爱慕公子的,并不想离开顾府。 若是那枝姑娘真如桃月所说的那样,便当真是把她逼的没有一丝活路了。 晚间顾昀回来,刚想迈步走进书房,便见一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 桃夭跪在地上行礼道:“奴婢参见公子。” 顾昀听声音认出了她来,只开口道:“是你,怎么这么晚还未休息?” 桃夭的眼睛红红的,抬眸看向顾昀道:“奴婢看公子还未回来,故不敢先休息。” 顾昀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只开口道:“你怎么了?莫不是院中谁欺负你了?” 桃夭摇了摇头,随即咬唇道:“不是,只不过是奴婢有些想家了。” 桃夭也算是顾昀身边的老人了,因为性子娴静温柔,颇得他喜欢,如今映衬着月光,他看见她柔美的脸颊,只缓声安慰道:“既是想家,我便给你半个月的时间,让你回去看看如何?” 顾昀此话一出,桃夭只愣了愣,随即道:“公子不赶奴婢走?” 此话问的顾昀一头雾水,他何时说过要赶她走了,他只把她拉起来道:“你跟我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怎么还会听信府中的流言?” 桃夭心中闪过喜色,面上却依旧带着一丝悲戚道:“今日桃月说公子要娶的付姑娘不许公子身边有任何女人,奴婢便以为公子会把奴婢赶出府去。” 顾昀听到此话,这才想起了春枝如今还在自己的密室中,他的面容突然露出几丝冷意,只道:“这种荒诞之言你们自是不用理会,她没有这样霸道。” 顾昀口中的“她”自然是春枝,桃夭听他提起,只点头道:“奴婢听说付姑娘美若天仙,若以后嫁进了府中,奴婢定好好伺候。” 顾昀想着春枝的那一张见了他就冷淡下来的面容,心中冒出了几丝不虞,他看向面前的桃夭道:“桃夭,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桃夭没想到顾昀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只想了想道:“公子虽面上看着冷淡,其实心地良善,面容英俊,文采斐然,自然是极好的。” 顾昀听到此言嗤笑一声:“也就是在你的眼中我千好万好,你把桃月给我叫过来。” 桃月长相娇媚,睡的正熟被桃夭给叫醒,不免皱眉道:“怎么了?” 桃夭手中攥紧衣袖,面上只笑道:“公子找你。” 本来还有几分困意的桃月听说顾昀找她,一瞬间便清醒了,随即穿上衣服到院中,见到顾昀,她只行礼道:“奴婢参见公子。” 顾昀望了望她的模样,随即道:“刚才可是睡熟了?” 桃月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眸光落在顾昀的脸上,只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顾昀知晓桃月此人口上颇为不留情,便道:“你且来说说我是怎么一个人,不要因为我是你的主子就有意隐瞒,但说无妨。” 桃月一怔,随即看向顾昀的脸道:“公子为何这样问?” 顾昀转过身背着手道:“只不过想看看,本公子在你们眼中,究竟是怎样的主子。” 桃月在石凳上坐下,见顾昀背对着他,便道:“公子当真要听实话?” “这是自然。”顾昀转回了身,“放心,说错了,我也不会怪罪你。” 听到顾昀这样说,桃月便也不再客气,只道:“公子平日里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让奴婢们都不敢接近,不仅看着冷冰冰,处置人的手段也毫不留情,上一次府中的下人不过只是打碎了一个茶杯,公子便把人赶出了府,虽作为主子,公子对待我和桃夭的确有两分宽容,但奴婢知晓,这两分宽容也不过是因为公子觉得我们身份低贱,不把我们放在眼中而已。” 听了桃月一席话,顾昀只顿了半晌才道:“你觉得我跟二公子相比,哪个更好?” 桃月低头思量了许久,只道:“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奴婢实在选不出。” 顾昀望了她一眼,便抬脚走进了书房中。 门关上之后,桃月才回到了屋内,此时桃夭早已经坐在了床榻上。 桃夭看着她道:“你不应该跟公子说这些的。” 桃月扯了扯唇:“大不了以后只在院中当个干粗活的婢女,反正公子本来就不喜欢我。” 第28章 通房丫鬟 桃夭听桃月这样说,只也苦笑了一声:“我能看的出来,公子心里如今已经有人了,不知是不是那位付姑娘。” 桃月挑了挑眉,冷笑一声道:“或许是吧,毕竟若是主子不喜欢定不会愿意娶那么一个人做妻子,既然要娶,必然就是喜欢的。” 桃夭听得此话心中一时之间有些黯然,半晌才道:“等新夫人进门,我们即便没有被赶走,也不会有任何名分,那位江姑娘怎么说也算是个妾,我们算什么呢。” 桃月见她一直在那里感伤悲秋,便只上了床榻,盖上被子睡去了,她虽也喜欢顾昀,但并不如桃夭一般,从进了顾府,她便知晓自己只是丫鬟,即便是侥幸来伺候了顾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改变不了的事情,何必去想它。 密室中月落走进了屋内,见春枝在床榻上睡着,便上前给她盖了盖被子,刚转身欲走,春枝却已经睁开了眼睛。 月落对上她的眸光,只道:“你不必对我这样防备,我平日里只是听令行事,跟你没有丝毫仇怨,自然也不会对你不好。” 春枝收回目光,从床榻上坐起身,感受到冰凉的镣铐,不知在想着些什么。 月落见她望着手上的镣铐,只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桌子上,只道:“只要你同意与公子的亲事,公子便会放你出去。” 春枝盯着她:“可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感情,为何我要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月落一愣,随即开口:“但奴婢能看出来,公子对姑娘有几分喜欢,或许把姑娘关在这里是出于几分私心,可姑娘这样的身份,即便不嫁给公子,嫁给别人,那人也不一定是姑娘所喜欢的。” 月落站在床榻边道:“你并不了解公子,或许他在你心中并不算什么良配,但绝对也并不差。” 春枝见她离开,面上不由的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她在自己面前一直说顾昀的好话,也是因为她喜欢顾昀罢了,若是在现代,恐怕没有哪个女人能这样慷慨。 她不想嫁进顾府,原因并不单单是顾昀。 脚步声再次响起,春枝还以为是月落去而复返,抬头看去看见的却是顾昀的那张脸,她停住了呼吸,手下意识的攥紧了身下的被褥,只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 顾昀走进屋中,一眼便看见了春枝坐于床榻上的身影,对上她的眸子,他只见她瞬间便移开了。 第一次见她时并不觉得她长得有多美,可如今或许是看惯了这张脸,竟觉得以往见过的那些女子都比不上她,她的性情冷,穿着红色别有一番风情,即便只是在这里坐着,都已经能让见过的人心中升起几丝旖旎的念头。 把她关在此处,他心中并不后悔,总归他想要的东西,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密室中没有任何声响,想必若是有针落地也能听到,春枝仿若无人一般并不看他,只静静的坐着,如同冰雕的塑像。 顾昀在一旁的桌前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的喝着,若只瞧他的模样的确很有迷惑性,有几分贵公子的做派。 见春枝久久不说话,顾昀终究是坐不住了,目光落在了她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从她莹润白皙的额头,再到她微微上挑的眉眼,再到挺翘的鼻尖,最终落在她紧抿着的唇上,他低下眉眼来,只低声问道:“可改变主意了?” 春枝依旧没有看他,只面容平常,如同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般,可顾昀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紧抓着锦被的细白指尖。 顾昀的面色只阴寒了几分,站直身子走到她身前,微勾唇角:“竟是还没有想明白。” 他伸手把人拽至面前,春枝厌恶的想要躲避开,却因为听到身上铁链的声响顿在了原处,若是现在激怒她,她即便想跑也跑不脱,强压下心底的愤怒,她只道:“放我出去。” 顾昀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手把她的下巴抬起,见她身上无一处不显示着对他的厌恶,便想着,看来她当真有几分骨气。 本来想着她乃闺阁女子,只需连吓带恐吓一番定能让她屈服,可如今见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她就如同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一般,让人不舍得扔,啃却也啃不动,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儿办法了吗?可他心中郁气到底难消。 春枝见他的眸光越来越暗,里面带着几分浑浊之色,便只脸色更加难看起来,这个世界可没有强奸罪,若是他真对她做些什么,以她如今的情形着实危矣。 顾昀对上她惊恐的眸子,只哂笑一声:“放你离开当然可以,只不过不是现在。” “你究竟想要如何?”春枝望向他道,“京城的名门贵女何其多,你不是知晓我是谁的女儿吗?若是娶了我,你母亲岂不会伤心?” 顾昀听她提起母亲,面色一时阴沉的像能滴出水来,他只用手去解腰间的腰带道:“便是因为母亲恨你那娘亲,我才更要娶你,你不是不想嫁与我吗?我就偏让你不嫁也得嫁。” “你当真是为了你母亲吗?还是为了你自己,若只是因为自己内心龌龊的心思想要对我做些什么,不必攀扯到你母亲身上,实在虚伪至极。”春枝心中惊惧,也不管会不会激怒她,脱口而出便是那么一句。 顾昀停住了动作:“你说什么?” “我说你内心龌龊,明明是打上了我身子的念头,何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我告诉你,像你这般的人我实在也是看不上的。” 看不上他,顾昀咬紧了后槽牙,盯着她细嫩的脖颈,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死女人。 她以为他也是什么人都能看上的吗?他冷笑着手掐住了她的脖颈:“我不想杀了你,不要再试图惹怒我。” 一瞬间春枝便感觉到了放在脖颈上的手在不断收紧,她不再说话,反而闭上了眼睛。 死就死吧,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现在看来活着的机会也渺茫,与其被折辱一番才死,倒不如现在就死。 顾昀本以为她会求饶,却见她当真一动不动的等死,心中的郁气更重了,这是碰到了个硬茬,他哪里在女子身上浪费过这等心思,平日里若是有了需求,便直接寻身边的丫鬟过来发泄一番了事,因为在他的眼中,女子对于男子来说只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不必在意。 可如今面前的人,当真几句话便能把他气死。 顾昀松开了捏住她脖颈的手,见她睁开了眸子,只冷笑道:“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你。” 春枝咳嗽了几声,缓过神来之后便冷眼望着他:“你还待如何?” 第29章 二十九 还待如何,顾昀望着她姣美的面容,只道:“你一会便知晓。” 春枝察觉到他在脱身上的衣衫,心头不由的一怔,回过神便想向门口跑去,可如今手脚上都带着镣铐,又怎么逃的掉。 顾昀把她扯回到了床榻上,不顾她的挣扎伸手便点了她的穴道,见她眸光盯着他一动都不能动,顾昀的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愧意,可这抹愧意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如今他只想彻底的拥有她,即便可能对于女子来说贞洁无比重要,不过想来以后她是嫁给自己,顾昀便觉得也没有什么妨碍,既然软的硬的都无法撼动她,他便让她彻底绝望。 伸手褪去身上的衣衫,他便覆在了她身上,春枝的眸光死死的盯着他,已然从眼角流出了泪来,可顾昀的面色依旧没有丝毫松动的痕迹,他知晓,若是今日不彻底让她死心,待把她放出去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定就是离开顾府。 他用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冷笑了一声,随即只道:“嫁与我当真就让你这般委屈?” 脱了她的衣衫随手扔在地下,顾昀便放下了床榻四周的锦帐。 一个时辰之后,顾昀才穿戴好从房间里离开。 他离开之后,月落便得了命令走了进来,迈步进了屋中,见床榻上躺着的人闭着眼睛,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不停流下,她的青丝披散在玉枕上,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痕,让人见之只觉得触目惊心。 月落心中一沉,只打了水拧干帕子给她擦洗起来,待擦洗干净之后,又换了床单与被褥,这才给她解了穴道。 “姑娘,这是公子特意吩咐让您喝下的避子汤。” 闻言春枝睁开了眸子,只看了一眼,便坐起身子一饮而尽。 她的神情太过于平静,倒叫月落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月落望着她面容冷淡,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只道:“公子说了,若您去寻死,他定会让华大夫与他女儿给你陪葬。” 春枝如今身上没有任何力气,只是空茫的攥紧了手下的被褥,她早便猜到他会拿无辜人的性命来威胁她了,所以她并没有想过要寻死,至少就算要死,也不能连累无辜之人的性命。 月落见她迟迟不说话,只垂眸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道:“姑娘,请您想开些,如今即便伤心也于事无补,倒不如认命。” 依旧是没有任何应答,月落望向春枝的脸,这才发觉她没有在流泪,只是睁着眼,眸光木然一片,貌似坠入了什么梦境中一般。 别应当是疯了罢,月落见她这般不清醒,便只道:“姑娘,您能听到奴婢说话吗?” 春枝闭上眼,半晌才哑着声音道:“我要沐浴。” 月落一愣,随即便去外面备水去了。 待把春枝抱进浴桶之中后,春枝只望着她道:“我想一个人静静,不用你服侍。” 月落有些迟疑,便又听她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 “姑娘,公子心中是有你的,奴婢能够看出来,如今已然这般,您就打心里接纳公子吧,总好过以后再受苦。” 月落的声音听进耳中,春枝心头的不知名情绪便又涌上了心头,她强自压下,只道:“出去。” 月落见她似是真的动怒了,便只好退到不远处。 口中还留有苦涩汤药的味道,春枝却觉得这草药的苦实在不算什么。 他的手段卑劣至极,春枝不想回忆,只手抓紧木桶,心中告诫自己,如今不是心灰意冷的时候,以后再也不会有比今日更加糟糕的事发生,她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第30章 悲愤难平 顾府老夫人听完了下人的讲述之后,心中不由沉思起来,春枝是在府中不见的,可这府中何处都已经找过,始终没有找到她丝毫的踪迹,可真是奇了。 她想了一番,最终只眸子看向旁边的嬷嬷道:“你如何看?觉得她是走了还是被谁掳去了?” 嬷嬷只道:“付姑娘身边的丫鬟云儿尚在府中,况且焦急的神情不似作假,所以以奴婢看来,应当是被人给带走了。”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觉得是何人带走的她?” 嬷嬷没有回话,只迟疑了片刻才道:“如今付姑娘与京城中人并没有任何过节,赵氏还在禁足中,奴婢听说付姑娘失踪的那晚,府中有人见到了大公子身边的顾四。” 一听到顾四的名字,顾老夫人心中便瞬间如同明镜一般。 她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只叹了一口气道:“昀儿这次着实是太过于荒唐了,只不过若是如今去他院中找,恐会伤了他的颜面,并且此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只希望他不要做出什么伤害枝丫头的事才好。” 嬷嬷皱起眉头:“大公子一向性子孤傲,又遇见付姑娘这样看似柔弱实则坚挺的性情的,只怕若是一时被付姑娘气的失了理智,会做出错事来。” 顾老夫人心里很难不赞同,毕竟她也了解自己的这个孙儿,因为生母早逝的缘故,顾昀极小的时候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可把所有情绪都隐藏了起来,人也难免会变得压抑,他那样一副冷若冰霜的外表之下,其实并不像平日里看见的那样强大。 本质上还是因为幼时的经历,让他成为了一个看起来霸道冷酷之人,撞上春枝这样性子的,顾老夫人想,她能够看出来顾昀对春枝明显不同,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起了征服的心思,况且她还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想到此,顾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世间所有的事本就由不得我们掌控,如今我年纪也大了,也不想再插手昀儿之事,反正她总要嫁给昀儿的,不论情不情愿,都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只不过这件事一定不能传到行舟的耳朵里,府中也不能有人知晓。” 嬷嬷点头应下。 待嬷嬷出去之后,顾老夫人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丝毫松缓,想着顾昀以往的行事作风,若真的伤了春枝乃真的会让其恨他一辈子,心中想了许久终究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就随他们去吧。 中午顾昀回来,先是来到了密室之中,月落行礼道:“公子。” 他抬手示意她不用多礼,随即望向床榻上背对他的人,只道:“她如何了?” 月落凝眉,眸光落于顾昀面上,只道:“自昨夜之后,姑娘便一直在那里躺着,一动不动。” 顾昀听到此言只挥退了她。 随即走到床榻前,透过锦帐看着里面的人道:“非要做出如此名状吗?嫁与我之后,我向你保证,以后后院中没有人能够威胁你的地位。” 听到他的话,春枝只坐起了身,眼中带着一丝冷意与恨意的望着他:“你对我的了解有几分,若是了解我的人,必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顾府在京城名望甚笃,但我们付府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我并不贪恋这些荣华富贵,也并不在乎你有多少女人,只不过,我绝对不会成为她们当中的一个。” “你……”顾昀被她的话激怒,只甩袖离开。 他离开之后,春枝只把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尽管如今她的手已经伤痕累累,可是手腕上的镣铐也被她强行从手上扒下来。 手上的疼痛让她的整条胳膊都难以抬起来,她的脸色苍白如同死人,昨夜一夜未睡,若是刚才顾昀掀开锦帐必定会看出她的不对劲,可他被她一两句话就出言气走,必然不会知晓她是故意。 手上的镣铐好解,可脚上的镣铐却难以解开,她咬紧牙想把其掰开,手上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撼动这镣铐分毫。 月落好似听到了声音走了进来,透过锦帐看见她呆坐着,只向前走了几步道:“姑娘?” “别过来。”春枝出声道,随即躺下盖上了被子:“我累了,还想要休息。” 明明已经躺了许久许久,月落知晓她只是不想跟自己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见月落离开,春枝心中这才舒了一口气,她心知自己若是不能在下一次月落过来之前解开这脚上的镣铐,便就没有机会逃出去了,春枝心中懊恼,若是知晓来京城以后事情会发展成这般,当初在半路上她便就应该永远离开。 顾昀怒气冲冲的从屋中出来之后,一抬脚便踢翻了面前的桌子,桌子倒下的声响一出,院中人都不由的打了一个激灵。 顾四站在门口处,见自家主子这般,便知晓里面那位应当又惹得他生怒了,如今已经过了几日,一直把人留在暗室里也不是个办法,总有一日会被人发现。 他心里建设了一番,到底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即走上前道:“大人,不若还是把人放回去吧,反正如今婚期已经定了下来,只要找人看着姑娘便是。” 顾四的声音传进了顾昀的耳中,顾昀的眸光一眯,他怎么能不知晓把她留在暗室中并非长久之计,却也没想到她这般固执,竟经历了昨夜之事后仍旧不死心,本按照他想象,如今她已经失了清白,应当认命才是,进屋中却听到她一番不想嫁给他的言论,着实让他既觉得羞辱又不由生怒。 “老夫人那边好像已经知晓了,她身边的嬷嬷今天来过一趟,说是让公子凡事都要深思熟虑,不要一错再错。”顾四想着今日嬷嬷看着他的眼神,神情十分意味深长,她定是知晓春枝的失踪与他有关。 顾昀知晓顾老夫人知道了此事,背过手在院中站了许久,随即才道:“晚上,把她送回静园。” 顾四心中一喜,只开口称是。 当夜,顾昀大步走进了屋内,走进屋内之后,恰好看到春枝掀开锦帐走下来,他一眼便看见了她手上被磨伤的痕迹,随即便发觉她手腕上的镣铐已经无影无踪。 因为他来的突然,春枝也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便想把手背到身后,她如今鬓发披散,皮肤白的又惊人,顾昀望着只觉得素净时候的她更美些,有种让人不忍亵渎的神性。 他一步步逼近,只见她脚上的镣铐还在,便知晓她手上的能够解开,脚上的想解开确是极难的。 春枝倒退了两步,随即下意识的便想往角落处躲,却被他硬生生的拉到了身前来。 闻见她身上的清香,明明是与自己同种香料,顾昀却不知怎么的觉得她身上的更加好闻一些。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拉到身前,带着阴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打量一番过后才扯唇冷笑道:“不疼吗?” 春枝想要缩回手,虽因为他手上的桎梏缩不回去,只得咬牙道:“不疼。” 顾昀见她嘴硬,便一口咬在了她手上的伤口上。 刹那间的疼痛让她身子一颤,随即便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顾昀见她身子疼的都已经发颤,手便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的五官初见平淡,可离得近了才会发觉她的面容十分精致,一身肌肤白如初雪,仅仅是这样看着,顾昀都觉得自己要陷进这样一双眸子里去。 他见过的美貌女子众多,可春枝与他们都不一样,她身上带着干净与妩媚共存的气质,性情却又十分倔强,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了许久,随即便落在了她受伤的指节上,对自己真是够狠的。 从怀中掏出涂抹伤口的膏药,顾昀给她涂上,期间除了见她紧抿的唇瓣与并不看自己一眼之外,倒是比以前安静了不知道多少。 他能够察觉到她内心的抗拒,不过似乎学乖了一些,不像是白日里那般让人生气。 给她涂好药之后,他便把人抱上了床榻,反正昨夜已经经历了一遭,如今春枝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抗拒,只是并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待顾昀从屋内出来之后,床榻上的春枝已经睡熟了。 顾昀嘱咐了月落一般,让她给春枝穿上衣服,把人送回静园。 月落心中虽惊讶,可还是低着头应了。 待顾昀人彻底消失在暗室之后,月落这才走了进去,却发觉床榻上躺着的春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眸子。 春枝用被子盖住自己身上的痕迹,只提醒她道:“我要喝避子汤。” 月落反应过来,便立即去熬汤递给她。 一口气喝完了避子汤之后,月落见她睡了,这才点了她的睡穴,随即用被子裹着把人连夜送回了静园中。 云儿多日未见自家姑娘,早已经心急如焚,偏偏去找顾老夫人却屡次吃闭门羹,她正打算给自家大人寄信回去,便发觉自家姑娘所住的屋内好像有动静。 虽心里害怕,但云儿还是推门走了进去,烛火一点燃,便闻见了空气中带着某种莫名的香气。 她以往从未闻见过。 往床榻上看去的时候,云儿几乎第一眼就看见了躺在床榻上面容有些虚弱的姑娘。 云儿有些不可置信的走近,再确认是自家姑娘之后,便立即用手推了推她道:“姑娘,是你吗?” 春枝于睡梦中好似听见了云儿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云儿?”她只觉得自己还在梦中,不若怎么可能会见到云儿。 云儿的声音中都已经带着哭腔,只道:“姑娘,你这几日去哪里了?云儿都要担心死了。” 闻言春枝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看了看屋中的摆设,她竟然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的?”她低声问道,出口才发觉嗓子疼的厉害。 云儿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嘶哑,只端了一杯水来递给她道:“我刚才见房间里似乎有动静,一打开门便发觉您已经躺在了床榻上。”云儿如实道。 春枝别开了脸,只抿了抿唇,见云儿面上满是关心之色,似真的想知晓她这两日的行踪,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你先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说。” 云儿无法,便拉开门出去休息去了。 如今已经是深更半夜,再加上刚经历一番情事不久,春枝很快的便又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云儿过来想叫醒她,却看见了她脖颈上的痕迹,心头一震,随即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心里却有些惶惑不安。 这姑娘莫名奇妙的消失了几日,如今突然回来,脖颈上竟然带着那些印记,云儿虽年纪不大,到底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之人,显然如今的姑娘已经失去了清白。 可是姑娘已经与顾府定了亲,如今失去了清白,待与顾家大公子成亲岂不是会被发现?试问哪个男子知晓自己的新婚妻子并非完璧会不在意,云儿皱紧了眉头,想着等姑娘醒来,自己一定要好好问询一番。 云儿惴惴不安,只想着顾府大公子或许对自家姑娘有几分喜欢,可即便再喜欢,若有一日发现姑娘并非完璧,会不会休了姑娘? 这事可并不是一件小事,大婚之夜不落红,在这个时代可是要命的,只是被夫君冷落了事小,但若是被休,即便是回到了娘家,也会被世人的流言蜚语逼到绝境去。 她侍奉姑娘一场,绝对不想看到她这个下场,若是姑娘没了,她这个当奴婢的又要去哪里,可能会被再次卖掉,她绝对不想要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春枝醒来之后,只觉得身子酸软的动一动都困难,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利落的,强撑着给自己披上寝衣,外面的云儿听到动静,便推门走了进来。 她扶着春枝坐到了凳子上,见她即使刚醒来,面色也极是虚弱,便心疼的开口道:“姑娘,到底是何人欺辱了你,奴婢要去报官!” 第31章 困顿 春枝摇了摇头,只轻声道:“此事切莫张扬出去,就权当做从没有发生过。” 云儿一愣,心中想着此时应当顾全姑娘的名声,便道:“是。” 春枝见云儿面上露出几分失望之色,心中也不由的带着几分恍惚。 她想要离开京城,不再当付家的姑娘,不过这应当很难。 想到顾昀对自己做过的事,她只觉得全身冰冷一片,从来没有觉得做那种事是那样的污秽龌龊。 若是她不离开,定然还会要重蹈覆辙,春枝掐紧了自己的伤口,把刚刚结的痂又抠破了,只待流出温热的血出来她才清醒了几分。 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她不是原主,她不想要经历这些。 闭上眼睛平复了一番心中的情绪,她心中暗自做起离开的打算,这顾府中的人,如今在她看来都肮脏的紧,恨不得即刻离开。 即使是内心不断的说服自己这副身体不是她的,是原主的身体,可春枝还是会陷入梦魇中。 暗室里的情形总是会不定时的出现在她脑海之中,只让她对自己生出了一丝厌恶之感。 她的心,已经不能再如曾经一般平静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无法骗过自己,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次从梦中惊醒,云儿听到动静走进来,见她额头上都是汗,不由担心询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春枝平复了呼吸之后,只垂眸道:“没事,你快些去睡吧,不用管我。” 云儿只得又退了下去。 春枝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称病连门都不出,云儿见她不过十日光景,竟然消瘦了许多,只心中担忧,便让人想着法子的给她做些她喜欢吃的东西。 其实云儿心中明白,姑娘如今这般还是因为失踪的事,自从她回来之后,顾老夫人的人来过,顾大人与顾家几位公子几位姑娘都来过,可姑娘并未见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她起先只是以为姑娘是因为遭遇了那样的事,怕被人发觉,所以才闭门不见任何人,可如今她身上的痕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云儿依旧未见她松口。 顾大公子已经来过几次,云儿不明白为何自家姑娘听到他的名字眼中便会露出十分厌恶的神情,仿若这位顾家大公子是什么恶心的人一般,可他们以后是要成为夫妻的,若一直是这样,姑娘又怎么能得到他的宠爱呢? 女子嫁夫婿,一般都是想找一个宠爱自己的男子,若是两人互相倾慕,便可算得上一桩幸事,若是二人之间互生厌恶,恐怕便是一桩祸事了。 春枝只单单吃了几口饭,便站起了身去了窗口处。 云儿见她今日胃口又欠佳,心里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午间春枝看着看着手中的医书便睡了过去,醒来之时云儿正在不远处用巾帕擦着桌子。 见她醒了,云儿只道:“姑娘,若您觉得无趣,不若出去转转,你已经一月没有出去了。” 听到此言,春枝下意识的便算了算日子,已经一月了,时间过的可真是快。 第32章 救人 可是,即便出去了又如何,她还是离不开这顾府,顾昀如今肯定找人看着她,只要她迈出顾府的门,便肯定会有人跟着。 云儿见她不答,以为她还是不想出去,只道:“姑娘以往不是最喜欢学习医术吗?不妨去华大夫的医馆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呢。” 春枝听到了此番话,手中不禁握拳,若不是因为顾昀,她倒还能去医馆,可如今去医馆,只会连累他们父女二人罢了。 “不用,我不想出去。” 云儿看见她兴致不高,便也没有再开口。 自从姑娘那日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般,整日沉默不语,让云儿心中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担忧。 这日春枝按照往常一般待在窗边看书,突然有人从窗口处闪身进来。 她眉头一皱,向不远处的屏风处望去,若是刚才没有看错的话,那人好像就是躲在了屏风后面。 “你是谁?”春枝出声问道,随即想着此人或许是刺客以类的,便道:“你莫要紧张,我不会告诉别人,若只是暂时躲在此处,那休息好之后便快些离开。” 她的话音一落,一人便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是个男子,并且长得还不错,春枝望着他,只见他抱拳行礼道:“多谢姑娘,我如今恐怕要在此躲上几日。” 春枝点点头,看向顺着他黑色衣衫滴下的血,只道:“你受伤了?” 男子顺着她的眸光也看见了地下流出的血,只没有开口,可脸色唇色都发白,显然是失血过多。 “我会医术,若是信任我,我便救你。”春枝淡淡的开口道。 她的医术也是非常浅显的,不过给他包扎个伤口,或许还不成问题。 他胸前被剑划了很大一个口子,皮肉都已经翻卷了出来,春枝望着还在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只不由的望了这男子一眼,心中想他真是能忍。 待伤口包扎好之后,男子望着她开口道:“多谢。” 春枝点了点头:“你失血过多,如今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男子眸光落在她脸上,打量了许久才道:“你是顾府的姑娘?” 春枝摇了摇头:“我姓付,如今只是住在顾府之中。” 姓付,男子很快便猜到了她的身份,京城中前些日子说顾府大公子与付家的姑娘定了亲,他起先还觉得有几分疑惑,毕竟付府不在京城,为何会把女儿嫁到京城来,如今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付家的姑娘在京城中,还就住在顾府。 “你应该不是刺客,你的身份应当也是哪家的公子?”春枝出声道。 对于此人,她能感觉出来,他对自己没有任何杀心,起先觉得他是刺客,但刚才包扎伤口的时候发现他黑衣底下穿的是上好的蜀锦布料,恐怕没有哪个刺客对自己的穿着这样讲究。 男子低眸沉思了一瞬,只道:“我确实不是刺客,但身份如今却不能告诉你,请见谅。” 春枝不过是随口一问,听他这样说,便也没有什么失望的,她心想若是此人的身份比较厉害,或许能帮到她,即便帮不到她,救一条人命也比袖手旁观要好。 第33章 绸缪 男子见她一直坐在窗户边看医书,便不由的道:“你喜欢医术?” 春枝点了点头:“只不过是学习一二罢了,或许以后能用到。” 在这个时代女子喜欢学习医术的也算是少数了,男子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只半晌之后突然出言道:“你救了我,以后我可以帮你一次。” 春枝神色一顿,虽知晓或许他不一定能帮的到自己,到底还是开口道:“你能否把我带出京城?” 男子抬眸向她面上看去,心里不由一惊。 他见她面色平淡,仿佛从口中说的话不过寻常话一般,可他知晓,她所说的带出京城,是帮她逃出京城,她如今已经有了婚约,为何要离开京城? 心里打不定主意,他便想问清楚:“你想要逃出去?” 春枝静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她的反应不似作假,男子不由的再次打量起她来,容貌清雅,性情微冷,不似能做出私自逃婚举动的女子。 “为何?”他开口问道。 春枝犹豫了一瞬,随即只道:“我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所以就想离开。” 男子的眉头皱了起来,到底是不发一言闭上了眼睛。 春枝见他并没有要带自己离开京城的意思,便也知晓可能面前的人不想让自己身上惹上麻烦。 心中只是一瞬间的失落之后,她便又重新振作了起来,何必要靠别人才能逃出去,即便是她一人,定也能够离开。 她可不想像原主一般,以后老死在这宅院中。 黑衣人许久之后才睁开了眼睛,待晚上便从窗口飞快的离去了。 第二日春枝发现人走了,心里也舒了一口气,总归若是他一直待在这里,也并不是什么安全之所,所以走了也好。 “云儿,”她开口唤云儿进来,云儿进来之后,只道:“姑娘,怎么了?” “让人备马车,我想要出去逛逛。”春枝开口道。 “是。”云儿心中欣喜,想着姑娘果真是开窍了,准备出去转转这可是好事。 坐在马车里,春枝挑开车帘,便看见了后面跟着的两名仆从。 待驶到一处卖首饰的铺子前,春枝这才被云儿扶着下来。 她迈步准备走进铺中,见后面的两人一直在后面跟着她,便转头望着他们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两位侍从有些犹豫的开口道:“老夫人吩咐过,让我们二人不能离开姑娘,请姑娘见谅。” 春枝心中冷笑,果真是派过来看着自己的,她若无其事的买了许多东西,随即让两人拿着出了铺子。 云儿在一旁小声道:“姑娘,你不是不喜欢戴首饰吗?为何要买上那么多?” 春枝对她笑了笑:“有些是买给你的,等回去你看看哪些首饰好看,我便送给你做嫁妆。” 云儿听她这样说,瞬间脸有些红。 她这段时间在府中结识了一名小厮,样貌倒是也不错,并且这小厮喜欢她,平日里没事便会来静园找她。 春枝的试探得到了反馈,知晓了云儿是有喜欢的人了,便想着在自己走之前便成全他们,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第34章 变数 “我很早之前便说过,你若是有了心上人,便可以嫁给喜欢的人,不必一直待在我身边。”春枝笑看着她道。 毕竟她不会一直待在京城中,或许也不会回去付府,总归云儿是跟着她一直长大的,她必然要安置好她。 一路逛街春枝买了许多东西回来,回来之后便挑了几样让他们送去给顾云之与顾素。 顾素收到东西之后便直接上了门,她进来时春枝正在打理院中自己种下的草药,见顾素进来,春枝便站起身道:“顾二姐姐。” 顾素微微一笑:“你何时喜欢摆弄起草药来了?” 春枝在盆中净了手随即坐于凳子上道:“不过是闲来无事,总要找些想要做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顾素点点头,只道:“你倒真是个坏人,不喜欢弹琴绣花,反而喜欢学医术,是我见过的女子中最特别的一个。” “二姐姐的琴技如此好,即便是我再练上十年也不能比,倒不如去学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顾素见她如此坦率,不由一愣,随即像想起了什么一般道:“你真的愿意嫁给大哥?” 春枝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只抬眸看向她道:“为何怎么问?” 顾素也望着她,沉思了许久才道:“我只是觉得你跟大哥的性格并不相配。” “那你觉得我跟什么样的男子比较般配?”春枝问道。 顾素沉思了片刻,随即才道:“以你的性格,我觉得二哥那种性情的人与你才般配。” 顾衍吗?春枝脑海中浮现出顾衍的模样,倒觉得顾素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 她喜欢性格温润如玉的男子,但并不喜欢顾衍,至于顾昀,从始至终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二姐姐说的对。”春枝有些惆怅道,“你很了解我。” “我并不了解你,”顾素抬头望向春枝,“或许我了解曾经的你,但并不了解现在的你。” “曾经的我?”春枝一愣,原主的记忆中以往应当没有见过她才是。 顾素笑道:“或许说,是前世的你。” 此话一出,春枝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她的身子不由的有些冷,脑中也是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口中说的是前世,难不成她也是重生的。 “你是不是也是……” “是。”顾素的眉头微挑,“不过这是个秘密,没有人会知晓,本来我以为只有我一人,却没想到你也是。”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春枝很疑惑,因为她并不记得自己与顾素有什么额外的交集。 “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发现了,因为……你的言行举止与前世很是不同,也不再喜欢大哥,反而很是讨厌他。” 春枝心想也是,毕竟她也知晓前世所发生的事,一旦事情跟以前不同,便定是生了变数,别人都没变,便只有变了的那个人嫌疑最大。 “我可以帮你的忙,”顾素直言道:“既然你不想再嫁给大哥一次,我便帮你逃出去。” 春枝握紧了手中的拳头,还没开口,顾素便道:“今日你出府定然有人跟着你,若是没有我,你便摆脱不了他们。” 第35章 逃走 “你有什么条件?”春枝可不相信,她会没有缘故的帮自己。 “条件吗?我暂时还没有想好,但以后若是想到了,势必会去找你。”顾素道。 “好,那我等着你。”春枝道。 不过三日,顾素便亲自过来邀请春枝逛街,两人一同坐到马车上时,心中都有些紧张。 见那两个仆从只是远远的跟着,春枝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顾素皱眉问道:“你的丫鬟为何没有带过来?” 春枝只道:“若是带上她,带待我离开,势必会连累她,不若把她放在府中。”她的声音平静,但顾素却由此知晓她是一个心软的人。 顾素拿出自己早便放在箱子中的包袱,随即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来。 春枝望过去,只看见上面写着身份籍地二字,只不过上面的名字她并没有听过。 她把身份文书递给春枝:“你的身份必须换一个,不然出城便会被识破,最好易容一番才离开。” 春枝低头应下。 这个时代的身份文书就像是现代的身份证一样,若是没有,便躲避不了城门处的盘查。 见她把身份文书收好之后,顾素只才表情凝重的道:“我现在便与你说如何逃出去。” 顾素的名下有一家酒楼,这是顾家人都不知晓的事,她作为酒楼幕后的老板,自然不会暴露身份。 两人的步子刚迈进酒楼,那两个仆从便想要跟上来。 顾素只对着他们二人道:“你们便就在这里等着吧,我与付妹妹有话要说。” 听到二姑娘发话了,他们只好停住步子立在了门口,想着有二姑娘陪在这付姑娘的身边,应当不会有事。 春枝面色平静的跟着顾素走进了酒楼,见里面装扮的十分精致,便不由的道:“这倒是个好地方。” 顾素笑了笑:“快些去换衣服吧,后面有接应的人,出了城,即便是他们发现了你也定然已经追不上了。” 春枝换好衣衫,又易了容,便从酒楼后面上了马车,车夫立即便带着她直奔城门而去。 经由城门时,身份文书只掏出让他们看了一眼,守门的侍卫便放了行。 等在酒楼外面的两人眼见已经一个时辰,却依旧不见二人出来,便直接冲进去寻找,推开酒楼房间的门之后,只看到昏迷不醒的顾素,再也没有春枝的痕迹。 出了城之后,春枝便让车夫把她在一处放了下来,她的心跳得极快,就怕那两人发觉之后会追上来,找到一处树林里,她便把身上的女装换下穿了一身男装,男装穿好之后,她把头上的头发也散下来弄成了发髻,脸上涂了一些泥土之后,心才安定了一些。 为了保险起见,春枝没有坐船,反而是又租了一辆马车往南驶去。 客栈两名侍从叫醒顾素之后,听闻顾素说春枝在她酒中下了药,迷晕她之后便离开了,他们心中惊恐非常,立即便赶回顾府报信。 路上两人便知晓定是那付姑娘早就想好了要逃走,他们看人不力,必会被重罚。 第36章 行路 顾府中两人赶回去之后便直奔顾昀的院子而去,却没想到人竟然没在府中,他们面露焦急的问守门的人道:“大公子如今在何处?” 守门的人只道:“大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我等我不知晓究竟去了何处。” 两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突然见院中顾四走了出来。 “你们二人找大公子何事?”顾四打了个哈欠问道。 “这……”两人一时犹豫,可心想顾四大人可是大公子身边的心腹,便只道:“属下二人今日一路跟着付姑娘,付姑娘与二姑娘进了酒楼之后便失踪了。” 顾四一听到此言头上青筋不由的跳了跳,随即凝重了神色:“何时进的酒楼?何时不见的?有没有去寻过?” 两人只抱拳道:“午时进的酒楼,未时我们冲进去,人便已经不见了,整座酒楼都已经寻过了,没有付姑娘的任何踪迹,我们也是进去才知晓,那酒楼还有个后门,恐怕付姑娘应当是从后门离开的。” 顾四听到此,心想如今已经申时,过去了两个时辰,眼前便是一黑,若是人真的走了,恐怕如今都早已经离开了京城,离开京城的路有如此之多,寻回的机会得有多渺茫。 顾四只道:“如今我便去告诉主子,你们带人继续去找,势必要把人给找到,不然,主子发起怒来我也救不了你们。” 两人脸色难看,立即领命离去。 顾四出了顾府的门,想到公子今日应当与人约在百花楼中,便只马不停蹄的往百花楼赶去。 进入百花楼,他心中跳的厉害,用手敲了敲门,半晌才听到里面传出顾昀的声音:“进来。” 顾四走了进去,见顾昀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只行礼道:“公子,属下有事要报。” “说。”顾昀望着他,就着一旁姑娘的手便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出了什么事了,让你如此惊慌?” 顾四望了一眼顾昀怀中的女子,随即低眸有些犹豫,顾昀会意,便让人退了下去,人一退下,便听得顾四道:“付姑娘逃走了。” 顾昀手中的被子瞬间便被捏碎,他的眸子骤然定在了顾四身上:“你说谁逃走了?” 顾四只得再次出声道:“付姑娘今日与二小姐去逛街,午时进入了酒楼吃饭,他们让跟着的人等在外面,随即付姑娘便迷晕了二小姐,从酒楼的后门逃走了,外面的人再进去的时候,已经寻不到任何踪迹。” 顾四的话刚说完,顾昀便站起了身,他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桌子,随即大步流星的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顾四跟在身后,见他翻身上马,随即便向着城门的方向骑去。 春枝坐了马车到了下一座城之后,便弃了马车坐上了船,往南的城池很多,但被找到的几率也大,她在犹豫一番之后,便又往东走,想着边走边看,若是有合适的地方便在此生活下来。 下了船,她先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因为已经提前把自己的脸涂的黑漆漆的,所以客栈的小二一见她便满是嫌弃,都没有仔细看她的脸便打开房间让她走了进去。 进了房间之后,春枝先是照着镜子检查了一番自己如今的形容,见镜子里面的人不但黑而且脏,想来若是云儿在此都不一定能认出来她。 第37章 受罚 她躺在床榻上,并没有洗去脸上的灰尘,毕竟这个时代女子孤身在外,恐怕会带来危险,但若是扮成男子,便就又安全了几分。 她的面色本就清冷,并不是太过于柔美,扮成少年之后反而看着有几分文弱,面上神态平常,说话也是彬彬有礼。 即便声音不似男子的粗犷,一般人也是认不出她是个女子的。 在客栈中睡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她便就离开了客栈。 身上带着的银钱已经足够她花销,平日里若要用男子的身份行事,务必要再买上几身衣服才好。 这样想着她便去了附近的一家衣铺,想着曾经在电视剧上看见过的医者大都是身着白衣,便也选了一件白衣买了下来。 衣铺的老板望着他,见他面上黢黑,看不清楚面容,一双眼睛却是格外的亮,于是不由的想,此人莫不是长得太好看所以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脸不成,也不知道洗去脸上黑乎乎的东西,究竟是怎样一般模样。 春枝离开了衣铺之后,便想着自己既然要行医,应当去买些银针与普通药材才是。 她去了就近的药铺,打听了一番药材的价钱之后,便把最常用治疗风寒头痛的草药买了一些,想着若是遇到受伤的人,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又买了一些止血的草药。 买这些东西总共花去了她十两银子,随即收起这些东西,她便背着背篓往外走。 如今只缺一处住所了,春枝向路人打听了一番最近房租最便宜的房子,随即便被人带到了一处甬道里。 带着她的妇人敲开了门,只对着里面的一个老妇人道:“婆婆,这位公子想要租房子,你这里不是刚好有闲置的屋子吗?不如租给她,也好赚些银钱。” 老妇人眸光落在她身上,春枝不由的对她笑了笑:“婆婆。” 老妇人见她虽遮掩了面容,倒也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人,便放了他们进来。 进了门之后她跟着老妇人来到了一间房子里,房子并不大,但对于她来说休息也算足够,只每天当游医归来,能有一处安寝之所便足矣。 她与老妇人说好之后,便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屋中。 顾昀自那日从城门处归来之后,便是一腔怒意堵在心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只快把他憋闷疯了。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顾府老夫人与顾行舟都知晓春枝离开之事。 她连身边的贴身丫鬟云儿都未带走,想来也不是回了付府,竟然就一个人离开了京城,不知去什么地方去了。 顾行舟这边刚给付允之传信过去,那边便得知了上次春枝失踪几日竟是与顾昀有关。 他怒意冲冲的叫来顾昀,人刚进门便呵斥道:“跪下!” 顾昀知晓定是顾老夫人把上次之事告诉了父亲,遂不发一言的跪了下来。 顾行舟的鞭子抵住他的胸口,只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对枝儿做了什么,才让她这般不打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顾昀不答,随即顾行舟便重重的抽了他一鞭子。 “事到如今,还想再瞒我吗?你这畜生,她如今还未出阁,你做出这样的事,对于女儿家来说,清白何等重要,我是瞎了眼了,才想着让你娶她!” 顾昀听着顾行舟怒不可遏的声音,只暗自的攥紧了手中的拳头。 他身子挺得笔直,一动不动,任由顾行舟挥出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他身上,不过几鞭子下去,后背便满是血痕。 可顾行舟并没有停下,只待打足了一百鞭之后才把手中的鞭子扔在了地上。 第38章 游医 “现如今你可知错?”顾行舟怒目圆睁,望着顾昀道。 顾昀的脸色虽苍白,表情却丝毫未变,他只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随即扯唇冷笑:“父亲,您打我,究竟是因为我毁了她的清白,还是因为无法跟她的生母交代?” “你……”顾行舟指着他的手隐约有些发颤,只怒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昀嗤笑:“自然知晓,其实我也一直想问父亲,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好,让你在母亲死时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听到此话,顾行舟的眼中闪过几分哀伤之色,只背过手道:“你母亲很好,只不过我并不爱她。” 顾昀早便料想到会听到这句话,只不由的低眸笑了起来:“既然你不爱她,为何要娶她,为何要生下我?” 面对他的质问,顾行舟转身望向他,许久之后才道:“原来你一直以来都在恨我。” “你要我怎么不恨,我早早便没了母亲,在这府中除了祖母之外,又有谁真心想为我好,父亲,你当真对母亲没有丝毫愧疚吗?” 顾行舟脸色有些难看,只道:“人生中并非所有事情都能称心如意,我娶你母亲,也只是无奈之举,要怪,就只能怪这天意作弄人,若不是先皇的一张圣旨,我便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了。” “你不要觉得不服气,等你迈入朝堂,便知晓凡事并非你想象的如此简单,若是手中没有权利,不但想留的人留不住,就连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 顾行舟走出了房门,门关上之后,顾昀的目光不由的望向了墙上挂着的女子的画像。 锦衣华服,难掩倾城国色,这便是春枝的母亲,父亲最爱的女人。 春枝早间醒来,只不由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她竟然又梦到了原主,这还是自从离开京城以来第一次梦见。 顿了半晌,她掀开身上的被子便下了床榻,穿好衣服粘好脸上的胡须之后,她便背着个药箱出了门。 在街边的摊子边坐下,随即对着店家开口道:“一碗油茶,两个包子。” “好嘞。”店家笑着应答,随即盛上一碗油茶放在了她的面前,又让旁边的妻子端来了两个包子。 春枝望着店家夫妇忙碌的背影,心里不由的有些隐隐的羡慕。 这样的生活,看似平淡,却也最好。 吃完了早饭之后,春枝便来到街边,找了一处空地,随即便摆起了摊子来。 摊子上除了一些她配好的药之外,还有一个木质的板子,上面写着治病救人四个字。 今天是她第一天开张,自然也没有抱什么希望,足足坐了两个时辰,却没有任何人停下来过。 心中虽有那么一点儿挫败感,但她不由的在心中安慰自己,万事开头难,何况她是给别人看病,若是自己的生意不好,恰恰能说明当地百姓的身体康健,生活相对幸福。 旁边卖菜的少年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凑上来道:“小兄弟,你会给人治病?” 第39章 萧若安 春枝点了点头,看见面前少年眼睛大大的,长得也算是英俊,只不过这英俊中,却带着几分傻气。 见她点头,少年不禁惊叹了一声:“看你小小年纪,居然就能治病救人,厉害啊!” 春枝抱拳道:“医术平平,当不起兄台如此赞誉。” 少年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哎,小兄弟你可不要谦虚,毕竟这里会看病的大夫是很少的,你既然会治病救人,便说明你很厉害。” 春枝用手拨开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扯唇笑了笑:“兄台过奖了。” 少年望着她的侧脸,打量了一番只开口道:“我看你年纪也不大,不知家里是否还有亲人?” 春枝摇了摇头:“如今只剩我孤身一人。” 少年表情一愣,随即只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道:“小兄弟,没想到你竟然那么惨,竟然一位亲人都没有,那不如,你便认我为大哥吧,以后我能保护你。” 大哥,春枝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眼神澄澈,满面带笑,确实不像是什么坏人,只不过她还是不能答应,她并不需要什么大哥。 “不必。”她冷声道,期盼着少年若是看出了她的不悦便离开。 “为何?”少年只望向她,“难道你觉得,我没有资格当你的大哥不成?” 少年的脸上貌似有些受伤,可依旧没有离开,只默默的在她旁边坐下,没有再说话。 半晌之后,春枝扭头看向他:“兄台,你的菜在不远处,为何一直在这里坐着?” 听到此话,少年一愣,随即才像是想起来了今日自己是来卖菜的一般,只挠了挠头道:“对,小兄弟,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不让我当你大哥呢?” 春枝实在无语,只转头道:“你为何非要做我大哥?” “因为我在家中是最小的,所以便也想体会一下做哥哥是什么感觉。”少年如实道,一双眼睛紧盯着春枝,“况且我觉得小兄弟你身子太过于瘦小,很有可能会被人欺负。” 春枝沉默了许久,心想或许她可以把此人当成朋友,毕竟在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天真的人:“那我便认你当大哥就是。” 春枝抱拳行了一礼,对着面前的男子道:“大哥。” 少年见她当真认了自己做大哥,只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二弟,你叫什么名字?” 春枝想了想随即道:“大哥唤我阿木便是。” 在此处守了一天,并没有见到一个病人,待太阳落山之时,春枝便告别了少年回了住处。 晚上躺在床榻上,她不由的想到了云儿,也不知晓她此时怎么样了,走时她已经与顾素知会过,让她帮自己照顾云儿,她相信顾素能做到。 第二天一早,春枝到了街上的时候,那少年早已经等在了那里。 远远看到春枝,他便已经招起手来:“二弟!” 春枝在摊位上坐下,只笑着唤道:“大哥。” 少年见她从药箱里把草药拿出来一一摆好,便走过来帮她一同摆这些草药。 “二弟,我认识一个病人,或许需要你给她诊治。”少年开口道。 春枝转头看向他,只声音平淡的问道:“此人的病有什么症状?” “心疾,找了许多大夫看过,却也不见好,不知二弟能否今日早日收摊让我带你去见见他?”少年的表情难得有些凝重,春枝心想反正也无事,倒不如去看看,便点了点头。 中午过后,她便背着药箱与少年去了一处府邸。 待到了府门口之后,她这才看见,上面写着萧府两个字。 虽她不知晓这萧府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但潜意识里便觉得自己惹不起,她只转头对旁边的少年道:“大哥,你说的病人,就住在这府中?” 少年点了点头,随即有些心虚的道:“其实我想让你诊治的病人,就是我二哥,他自小便患有心疾,所以平日里从未出过府,也没有什么朋友,每次我去寻他,都只看见他一人在院中坐着,父亲找了许多大夫,他们都说心疾医不好,可是我并不信,这世间一定有人能够医治好我二哥。” 听到他的话,春枝本来犹豫不前的情绪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从他的话中她便已经猜出了他所说的心疾应当就是现代的心脏病,可能她并没有法子治疗,但见上病人一面总是好的,毕竟华大夫给的医书上有可以抑制心疾的汤药。 “大哥,我可能没有办法能够治你二哥的心疾,不过也许有办法抑制心疾发作。”春枝开口道。 少年听到此言,眼中并没有失望的神色,只笑道:“我知道,不过带你来此还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我二哥想见你,昨日回来之后他听到我说了你会医术的事,便让我请你来府中做客。” 春枝与他一同走了进去,七拐八绕的进了一处院落,春枝抬眼便看见了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坐在树下下棋。 “二哥。”少年拉着春枝向男子走了过去,待走到了近前,春枝才看清楚此人的相貌。 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眼前之人了,春枝见他看向自己,只垂下眼抱拳行礼道:“阿木参见公子。” 少年只道:“二弟,如今你既然认我做了大哥,那么我二哥便也是你二哥,你就唤他二哥便是。” 春枝只好又道:“二哥。” 男子俊美的面容落进春枝的眸中,春枝只觉得自己的心跳的飞快。 面前的男子,当真便是她最喜欢的类型,她心中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你就是阿木?”男子出声问道,眸光不由的打量起她来,见她面容清秀,身形并不高,还十分的瘦弱,果然符合自己的傻六弟萧怀所说的弱不禁风。 春枝点了点头。 萧怀在一旁笑道:“二哥,阿木可是会医术的,你让她给你把把脉,看你的身体如何了?” 萧若安点了点头,随即把手伸在了桌面上。 春枝见此,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随即伸手给他把脉。 第40章 是女子 “脉象虚弱无力,内里亏空,心脉阻塞,确实是先天所致的心疾。”春枝不由的皱了皱眉,只抬眸道:“二哥平日里可有感到胸闷气短?” 萧若安点了点头,看向她道:“我这病可有救治之法?” 春枝听到此话,望着他摇了摇头:“没有办法根治,只能喝汤药抑制。” 萧若安听到此却也并不失望,旁边的萧怀却只上前问道:“二弟,若是成亲之后,对床帏之事可有影响?” 春枝听到此话,心中不由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只道:“不可太过剧烈,否则病人会受不了。” 此话一出,萧若安只低咳了几声,随即对着萧怀斥道:“六弟,你整日心中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替二哥你担心吗?弱水姐姐都已经等了你三年了,你若还不成亲,四哥都要成亲了。” 听得此话,春枝不由的向萧若安看过去,原来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她心中并不意外,毕竟这般的人,很难有女子不喜欢吧? “莫要胡说。”萧若安又低咳了两声,只道:“我这样的一副身子,还是莫要拖累她的好。” 萧怀听到他又说这样的话,只看向他道:“二哥,你是不是不喜欢弱水姐姐,难不成你心中已经有了其他人?” 春枝见他胡言乱语,便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大哥,快些喝点茶。” 萧怀见递到自己面前的茶,拿在手中一饮而尽。 春枝又给萧若安倒了一杯,随即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萧若安看向端着茶杯递过来的手,肤色白皙,指骨分明,却十分纤细柔美,并不似男子的手。 他心中一顿,随即似不经意的抬眼望向面前人脖颈上,随着她喝茶吞咽的动作,脖颈上却没有任何凸起。 萧若安握着茶盏的手一紧,心中暗自平静下来对春枝笑道:“不知二弟家在何处?从哪里来?” 春枝正喝着茶,突然听到这样一句问话,只抬头看向对面之人,随即移开视线道:“我乃燕京人士,自然是从燕京来。” 萧若安的眸光自她纤长的睫毛移到她秀美的唇瓣上,心中不由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面前的这个阿木,竟然真的是个女子,并且还是个会医术的女子。 萧怀看自家大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不由对春枝小声说道:“二弟,你觉得二哥长得美不美,自小到大,但凡见过二哥的人都会被他迷住,我今日见你反应还算正常,是不是燕京的男子,有比二哥还要好看的?” 萧怀的声音传进耳中,春枝的眸光当真再次停在了萧若安的身上,他的确不算是世上最英俊的男子,却是最有气质的,至少他的一举一动,落在春枝眼中都十分赏心悦目,让人惊叹。 春枝望了一眼身边的萧怀,扯唇笑道:“你长得也不算差。” 被她这样夸奖,萧怀坐直身子拢了拢头发道:“那是当然。” 第41章 三年 春枝开了药方,并没有在此久留,反而很快便告辞离开了这萧府。 她的身影刚消失,萧若安的眸光便落到了萧怀的身上:“你的这位兄弟……” “是不是看起来十分光明磊落?”萧怀笑道:“不过就是长相也太过于俊秀了一些。” 萧若安顿了顿,随即只道:“你是在何处认识她的?” 萧怀只道:“是在街边,整日在府中待着实在太过于无聊,于是我便去街边摆了一个卖菜摊子,整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觉得他们当真每人都自有不同之处。” 萧若安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面前一向懒散的六弟平日里出去不是逛青楼喝花酒,反而是去卖菜,不由的有些汗颜。 “六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莫要整日往外面跑,若是被父亲知晓,定然又会斥责你不务正业。”萧若安只象征性的劝慰两句,便回了屋中,他并没有把萧怀的这个二弟是女子的事情告诉他。 毕竟女子行医本就稀少,他刚才观察了一番,发现这位阿木姑娘也并没有害人之心,或许只是凑巧遇见了六弟,若是被他揭穿,岂不是会让两人之间变得尴尬。 京城—— 顾昀到底还是找上了顾素,听顾素说了一番自己被迷晕的经过之后,一股怒火便在胸口翻滚。 顾素见他面沉似水,一副生怒的模样,只道:“可是付妹妹还没有找回?” “她那日跟你说了些什么?”顾昀的眸光落在顾素身上,带着隐隐的寒意:“虽然你已经说了她是私自离开,但我总觉得她的离开定有你相助。” 顾素心中一惊,随即面色一变,只想到大哥果真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聪明,只不过即便他猜出自己帮了春枝又如何,也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妨碍。 见他现如今的模样,顾素只觉得有几分讽刺,上一世他那般厌恶春枝,这一世竟然上起了心来,可惜如今即便是再上心也无用,春枝必然不会再想嫁进顾府中。 顾昀冰冷的眸光望了顾素许久,迟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最后只能拂袖离去。 出了门顾四便已经等在了门外,顾昀一看见他,只问道:“可有消息了?” 顾四摇了摇头,顾昀冷哼一声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腿上,使其腿上一痛便跪在了地上。 顾昀盯着他道:“平日里让你派去的人仔细看好她,你们便是这样看着的!” 顾四低眸不敢搭话,心中只替自己有几分委屈,他也不能知晓这付姑娘会突然离开,毕竟她都已经与公子有了婚约。 眼见着顾昀如今心情一日比一日暴躁,顾四心中也叫苦不迭。 回到了院中之后,顾四只已经满头大汗,刚才主子的那一脚显然踢得不轻,恐怕他的腿应当已经青紫一片。 院中出奇的安静,除了顾昀的脚步声之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或许是院中之人都能察觉大人的心情不好。便都不敢在他眼前晃。 “把人给带进来!” 顾昀的声音一出,顾四便让看管春枝的两名护卫进了屋,顾昀眸光落在他们身上,只似看死人一般,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怒意。 两个有武功的护卫,能叫一个弱女子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掉,着实太过无能。 他们两人进来之后,便只叙述那日的事情道:“那日是二姑娘让我们在外等候,我们不敢不从。” 此话出口之后,两人便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久之后,两人才听到他的声音:“果然二妹妹帮了她,若不然凭她自己,定然离不开京城。” 听到此话,跪着的人心中也是这般猜测,便道:“那日二姑娘确实与平日不同,我们冲进屋中去的时候,把其从昏睡中叫醒,她竟然也没有丝毫生气的模样,我们二人也觉着应当是……” 顾昀闭了闭眸,尽力压抑住自己心中的无限怒意,本以为她多日闭门不出,应当是想明白了或者认命了,却没想到竟是在想方设法的逃出去。 她一个女子,失了清白,又能逃往何处?难道当真觉得他就此便永远找不到她了一般。 顾昀睁开了眸子,盯着地上的二人,随即咬牙把门口守着的顾四给叫了进来:“从暗卫中派出十位探子出京一座城一座城的给我找,若是找不到,即便我亲自去找,也定要在成亲之前把人给寻回来。” 说到此,顾昀眸光中升起戾气:“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何处去。” 冬去春来,转眼便过去了三年。 春枝在此城从最初的摆摊行医到如今也已经开了一家小医馆。 医馆是她直接买下来的,虽近几年给病人看病的银子都花在了里面,但总归有了真正的落脚之处。 除了给人看病之外,闲来无事时春枝便会在医馆内写上一些画本拿去附近的书店卖,城中只一家书院,学子众多,喜欢看书的自然不在少数,自她的画本出世之后,便一直很得学子们的喜欢。 她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为逍遥散人,每当书院的学子在谈论她新出的画本之时,总会感慨世间竟然还有如此奇思之人,不由的心生向往,想要见一面这位神秘的逍遥散人。 春枝并没有想过要露面,在这个时代,读书的大都是男子,若让他们知晓他们所推崇备至的书都是出自女子之手,恐怕会给她引来麻烦,更何况,她如今行医挣下的银钱,已经足够她花销,这三年来除了文笔精进了之外,医术也精进了不少。 今日一上午并没有病人,眼看到了中午,她便关门歇业进了后院准备做饭。 前面医馆的屋子虽并不大,但好在穿过墙角的门,后面有一处院落。 院中她种了草药,靠北侧的两间屋子,便是厨房与卧房。 从井中打水洗了手,春枝便挽起袖子开始洗菜做饭。 因为只有她一人,所以平日里吃的也简单,最常见的便是米饭配上青菜,不时会买些肉回来改善一下伙食,正在她低眸吃饭之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门之声。 随即便是男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二弟!你可在屋中?” 春枝放下筷子,走到门前拉开了门。 第42章 四十二 见萧怀站在门外,春枝只别来身子让他进来,随即关上门道:“大哥,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萧怀看见屋中还未吃完的饭食,只对她道:“你先吃饭,待吃完之后与我回萧府一趟,二哥的病又发作了,这次竟直接晕了过去,我思来想去便过来寻了你,你上次开的药方,二哥服过之后,这还是半年一来第一次发病,可见确是有作用。” 春枝点了点头,听到萧若怀心疾又发作了,只也不禁皱紧了眉头。 萧若安的心疾,她这三年一直在找可以彻底治愈的办法,不过机会渺茫,毕竟就算是在现代,都没有办法彻底治愈,何况如今是在医疗相对匮乏的古代呢。 经过这三年的相处,她早已经把萧若安与萧怀真的看做了自己的兄长,他们二人对她甚好,她自也想尽力报答。 大抵在这里日子过的久了,她便真的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与萧怀一同去萧府的路上,春枝见萧怀似有心事,便出口问道:“大哥,我看你今日似心不在焉的,是有什么心事吗?” 萧怀对上她的眸子,只道:“二哥不知怎么回事,一直不同意与弱水姐姐的婚事,弱水姐姐已经等了他五年,若今年婚事再不成恐怕会彻底伤了弱水姐姐的心。” 听到萧怀口中的弱水,她也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是萧父的养女,一直喜欢着萧若安。 春枝静默了一瞬随即想道,弱水姑娘姿容甚美,人也温柔,跟萧若安也算是郎才女貌,他迟迟不答应婚事,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的心疾。 可他的心疾只是让身体不能剧烈运动,正常的生活却是没有妨碍的,想到此,她只不由的道:“二哥喜欢弱水姑娘吗?” 萧怀挠了挠头:“二哥的心思都藏在心里,我也不知他究竟喜不喜欢弱水姐姐,可弱水姐姐喜欢他,是我们都知晓的事。” 春枝点了点头,心想这便是了,可能她的猜测是对的,弱水喜欢萧若安,萧若安却并不喜欢她,只不过也碍于两人的身份不好直言,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他为何一直不愿意成亲。 两人一路进了萧府的大门,随即来到了萧若安的院中,春枝与萧怀抱拳行了礼,萧若安见他们过来了,立即便吩咐旁边的丫鬟给他们倒茶。 春枝在座位上坐下之后,一抬头,便对上了萧若安一双温润的眸光。 她只也扯唇笑了笑道:“二哥,我听大哥说你前几日心疾又犯了,不知这次犯病时感受如何?” 萧若安笑了笑,只道:“当时只觉得心口剧痛,我正欲让人去拿药,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春枝听他这样说,心里便对他的症状有了一些判断。 看来这次的心疾发病比上次要好一些,总归没有持续太久。 她低眸拿起笔开始写药方,萧若安的眸光先是落在她的手上,随即又落在她的面上,只道:“阿木,不若你今日在府中住下,明日才回去。” 春枝听到此,只抬眸看向他道:“多谢二哥好意,只不过医馆如今只有我一人,必是要每日正常开门的,可能不能在此处留宿。” 萧若安听到此,只没有再开口,低垂下的眸光却是带着一抹让人不易察觉的黯然。 萧怀在一旁因为一直望着二哥,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只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古怪,貌似,他总觉得二哥对于阿木也太过于好了些。 第43章 四十三 春枝拿起写好的药方递给一旁的丫鬟,随即便从药箱中取出了两本书出来放在了桌面上,对上萧怀与萧若安不解的目光,她只道:“这话本是我从书斋中买来的,里面描述的故事有些意思,便想着拿过来给两位兄长一观。” 萧若安拿起书,上面写着《西游传》三个大字,眸光落在右下角,便看见了作者名为“逍遥散人。” 萧怀拿着的一本,上面写着《三国》,作者也是逍遥散人。 他望了望萧若安手中的书,不由的开口道:“逍遥散人,他写的书如今在城中可出名了,听说他的书只要一经售卖,很快便会被卖光,你是怎么买到的?” 春枝看着他们手中的书,只道:“我平日里便总去买些医书,与那老板也算是有几分熟识。” 萧若安的眸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脸上,只手轻轻的敲击着手中的书本。 他自然知晓这逍遥散人写的话本在城中十分受欢迎,为此还特意让人去查了一下这位逍遥散人究竟是何人。 在知晓这些书出自阿木之手的时候,萧若安一开始是并不相信的,可不论他相不相信,那书斋的老板并没有任何缘由欺骗他。 阿木既是个女子,又会医术,还会写话本,简直称得上是位才女。 只不过这样的女子,为何要一直扮成男子来在此生活,他确信阿木绝对不是她的真名,她隐姓埋名在此处,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成? 春枝收拾好了药箱之后,便与两人告辞,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院中之后,萧怀才看向自家二哥道:“二哥,你迟迟不成亲,不会是有断袖的癖好吧?” 萧若安被他脱口而出的话惊的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低低的咳了许久才用手指着他道:“莫要胡说。” 见自家二哥的反应如此激烈,萧怀也似觉得自己的猜想纯属无稽之谈,于是只笑道:“不过是与二哥开个玩笑而已。” 京城,同年,顾云之嫁给了四皇子,顾素嫁与了六皇子。 顾老夫人坐在屋内,开口道:“你的两个妹妹如今都嫁给了皇子,以后恐怕我们顾府便没有太平日子了。” 顾昀的神色依旧平静,这三年来,他知晓自己的两个妹妹都在筹谋着她们的亲事,他却从不插手。 嫁给皇子,便相当于把自己的性命也交了出去,若是赌对了以后便会做皇后,若是赌错了,便可能失了性命。 “祖母莫要担心,如今顾府之中,自有父亲做决断,况且如今陛下的身体康健,必不会发生祖母所担忧之事。” 此话一出口,顾老夫人便也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不由的道:“如今已经三年了,你应当该成亲了。” 顾昀手不由的虚攥成了拳,随即低眸道:“此事不急。” 顾老夫人听他这样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事到如今,你莫不是还想着付家丫头,她如今已经失踪了三年,想来是不会再回来了。” 即便已经过去了三年,至今顾昀听到这个名字依旧会咬牙切齿:“除非她死了,不然我定要把人给找回来。” 顾老夫人听到此话,脸色不由变得铁青:“你……就算她死了,如今尸骨都不知在何处,你又何必执着,究竟是为何要这般固执?” 顾昀的眸中浮现出阴鹜来,并非他想要记着,而是这三年以来,但凡想到这件事,便如同一根刺一般扎在他的心口,让他难以释怀。 若是心里这根刺不拔除,恐怕他便没有心思娶妻。 这日清早,春枝刚打开医馆的门,便见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门外。 “二哥。”她显然是没想到萧若安会到这里来,只暗自压住心中的吃惊,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人迎进了屋中。 平日里给人看病看习惯了,她的目光便不自主的落在了萧若安的脸上。 见他面色有些发白,不由的拿起他的胳膊手便搭在了他的脉上,随即放下道:“你得了很严重的风寒。” 她面色当即一紧,便对着萧若安道:“我这就去给你熬药。” 萧若安见此,只摆手道:“无碍,不过是昨日吹了风,本想着今日来你的医馆坐客,却不曾想我这身子竟这般不中用。” 春枝把药锅架在了火上,随即缓了神色对他道:“人生病乃是常事,怎能言语贬低自己,不过,大哥怎么没有跟你一同过来?” 萧若安手抵在嘴边低咳了一阵,随即才道:“他今日似有事要办,我便独自一人过来了,希望二弟勿怪。” 第44章 四十四 这样的小事,春枝又有何可怪罪的,她只笑了笑道:“二哥千万不要这样说,你能来我这医馆里,我甚是高兴。” 萧若安的眸光落在她含笑的脸上。只觉得那双看着他的眸子亮的惊人,竟让他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药熬好之后,春枝便倒进了碗中递到了他的面前,萧若安看向面前黑乎乎的药汁,眉头都没皱的喝了下去。 春枝见他这般很是佩服,中药的味道,只有喝过的人才知晓有多苦,尽管药效见效快,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喝下去的,想来应当是他自小便不知喝了多少药,所以即便如今汤药再苦也能喝的面不改色。 手中的药碗放下之后,萧若安才认真打量起这医馆中的摆设。 所有草药都整齐的放在抽屉中,上面还细心的标注了草药的名字,他见桌上放着一本医书,便不由的翻了几页。 每一页都被人细心做了标注,她的字虽算不上好看,却也能让人认出来。 春枝洗干净药碗回来,便看见了萧若安手中的医书,他阖上书不由的道:“这书中的标注如此细致,你当真算得上是位好医者。” 被他这样夸赞,春枝心中不由的生出几分怪异,她只笑道:“不过是随便看看罢了,毕竟治病救人可不能有丝毫大意之处,你是病人,应当知晓若是大夫开错方子会有什么后果。” 萧若安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半晌才道:“其实我今日过来,还有其他之事。” “何事?”春枝只道,“你是萧怀的二哥,便是我的二哥,但说无妨。” 萧若安看着她,半晌才道:“阿木姑娘,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听到此话的春枝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只脸上的笑意瞬间隐去:“二哥再说些什么,我可是男子。” 萧若安脸上的笑意依旧显得十分温润:“我三年前便看出了你是个姑娘,你的伪装确实没有值得人怀疑的地方,但男子与女子终究不一样,你没有喉结。” 见春枝面上闪过警惕之色,他只又道:“我问及此事也不过是出于好奇罢了,必不会把你身份之事告诉六弟,还请放心。” 春枝见他既然认出了自己是女子,也没有再隐瞒他的道理,只得道:“我从京城逃婚过来,因为不想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还请萧二公子为我保密,莫要告知他人。” 萧若安抬眸,沉思了片刻道:“难不成他们如今还在找你的行踪?” 春枝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但我那未婚夫,并非正人君子,我逃了婚,恐怕他不会如此轻易的便放了我。” 萧若安听到此,便道:“你放心,我定会为你保守秘密。” 如今他已经知晓了她隐姓埋名的原因,便没有什么顾虑了,以往总觉得她不简单,可她如今坦诚相告,他便很快的猜出了她的身份。 京城中三年前逃婚的女子可并不多,只一人而已,她是付家的姑娘。 第45章 四十五 萧若安暗自琢磨了一番,心想她果真也算是聪明,若是做女子势必早晚会被人发现,可既然扮成了男子,又是一个大夫,任何人想必也不会怀疑此人是个女子。 如今他们萧家虽离京城甚远,可也多多少少知晓如今京城的消息,似乎一年之前,他确实曾见有人来此找过人,想来便是为了这付家姑娘的身份而来。 毕竟顾家大公子顾昀如今的身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因得陛下赏识,陛下特意要把自己唯一的公主嫁与他,虽如今只是小道消息,但既然与宫中贵人有关,便定不是空穴来风。 何况如今这付家姑娘已经失踪了三年,只需陛下一句话,昔日她与顾昀的婚约便可以作废。 此处如今离京城甚远,即便是那顾家大公子亲自过来找,只怕都要找上一年半载,有这个功夫,倒不如把公主给娶回家。 京城中今日有人办喜事,看起来十分热闹。时辰虽还早,尚书府便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此刻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同说笑,突然说起了最近宫中发生之事。 说来也奇怪,当今陛下身体康健,但后宫的嫔妃总是会无缘无故身死,以至于后宫空置,只余皇后与静妃淑妃两位娘娘。京中的达官显贵自然知晓定是宫中有人刻意在害这些嫔妃,所以俱都不敢把自己的子女再送进宫去。 顾昀一脚踏进了尚书府的门,身后的顾四便让人把带的礼物给递了过去。不远处的尚书大人见他过来,急忙拱手示意,随即对着他旁边的女子道:“下官参见公主,不知公主今日会过来,有失远迎。” 顾昀在一旁见这尚书大人这般,只一言不发的走到座位上坐下。 他今日穿了一袭墨绿色的长衫,坐在那里只让人觉得是个年轻的俊俏公子,而并不像掌管刑部的指挥使。 公主在他旁边坐下,只道:“昀哥哥,不知这尚书府的公子成亲有什么好看的,若你今日不来,便可以同我一起去逛街了,本公主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此处。” 虽心中厌烦,顾昀到底还是缓了性子安抚了几句:“殿下,属下奉命保护你,可我与这尚书公子乃是好友,如今他成亲,顾某岂能不过来。” 公主一听,便也觉得甚是有道理。 春枝正在医馆中看诊,突然见有官兵在到处巡逻,心中不由的便是一惊。回过神来之后,便想着此城偏僻,应当不会是京城中来的,况且顾家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号令官兵来抓她。 想到此点,心中遂才安了心。虽知晓如今自己的身份很难被人识破,但她心中想着小心为上,给最后一个病人看诊完之后便关上了医馆的门。 让春枝没有想到的是,接连几日,官兵竟然日日搜查,她虽不心虚,到底还是有些忌惮。 月末之时,她去萧府给萧若安复诊时才知,这城中府衙竟新来了一位大人。 听说此大人乃是从京城被皇帝派遣到此处,身份极为尊贵,是能尚公主的大人物。 春枝在上街买菜时频频听到这般流言,心中便越发不安起来,索性把医馆关了几日,只待在屋中整日写话本,不过问城中发生了何事,以免惹上麻烦。 在此处的时日久了,原先的身份文书早已经换成了新的,她也给自己重新取了个名字,月倾。 原先的那阿木实在太过于敷衍,并且文书经不起细查,这身为月倾的身份文书,却是她托萧若安弄来的,里面所说的户籍年龄都是真的,只不过名字是假的,此人也早已经在许多年前就因意外死去,只不过没有家人来寻,便也没有上报衙门销户,春枝刚好顶替了这身份。 如今这城中生活安逸,百姓安居乐业,能在此度过一生,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了。 把身份文书重新放了起来,春枝便提笔开始继续写自己尚未写完的《西游传》。 如今正写到唐僧师徒三人来到女儿国,看见了这里全都是女子…… 两个时辰之后,春枝才放下了手中的笔,有些惬意的躺在了床榻上。 此时城中的府衙中,顾昀只感觉胸中怒意上涌,本来可以不用出京,可奈何皇帝逼得紧,若是再不找借口出京的话,便必定要当他不想做的驸马了,那公主虽在他面前看起来温柔体贴,可根本的性情,京城中没人不知晓,她乃皇上最疼爱的女儿,顾昀自然不能拒绝皇帝赐婚,只能找了个借口来到此处躲上一阵。 若不是三年前那人逃走,他何必如此面临这般境地,想到此,顾昀的眸中只余彻骨的怨怒。 既然一直以来派去各地的人都没有找寻到她的踪迹,如今他便亲自来找,想来只要她在某地出现过,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不可能彻底抹去,除非她死了。 顾四见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道:“如今这城中,前任的大人治理的也算是好,陛下让大人到此处来,摆明便是为了抬举大人。” 顾昀听到此冷笑一声:“这样的抬举,可并非我所求,若是真的娶了公主,恐怕以后朝堂之上,便只是一个空拿俸禄的废物了。” 顾四听自家大人这样道,只眸光不由的落在他的脸上:“莫不是大人还记挂着付姑娘不成?如今已经过去三年了,想必就算付姑娘还活着,说不定也已经有了归宿,大人不防就此打住?” 顾昀瞥了他一眼:“她不过是一个女子,哪里配得上让我记挂,只不过因她而挨的那鞭子,若是有一日再见定要讨回来。” 顾四见他脸色阴沉,心中不由的想,主子还是这般嘴硬,明明现如今还派人处处去寻,却总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顾四退下之后,顾昀只从座位上起来,环顾了一番屋中的摆设,只想着跟他在京城之时所用的书房差得远了。 如今待在此处,也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不想把公主娶回来,还是要让陛下改变主意才是。 第46章 四十六 心里有了打算,顾昀便也心中开始绸缪起来,如今朝中内斗的厉害,他在此休养生息也好,没了他,父亲在朝堂上便没了掣肘,能够更好的对付那些总是把他们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人。 脑中把绸缪之事想了一番,他便又重新想起来刚才顾四的话,他并非是忘不了付春枝,只不过她的逃走就如同他人生的污点一般,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抹掉。 只要一想到曾有一个女子对自己这样不屑一顾过,他的心里便恼怒非常。 虽祖母她们都劝他早日放下,强扭的瓜不甜,就算她逃了也并非什么坏事,可是只要听到这样的话,他心中便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这三年来,尽管依旧如同曾经一般出入烟花之地,想要从那些女子的脸上看到熟悉的影子,可竟无一人像她,当真是甚怪。不过每当细细想来,他其实也明白其中缘故,大多数女子倾慕敬重他,并非是出于真心的倾慕敬重,她们有的是忌惮他的身份,有的只是看上了他的脸,那些如花的笑容之下,又带有几分真心? 春枝对他的厌恶至少是真的,无论他什么身份,他相信她都不会改变她对他的看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他想要证明自己是她能够选择中最好的。 虽他也曾想过她可能会嫁与旁人,但那又如何,杀了便是。 出了书房的门,顾昀便向着卧房而去,刚进到屋中,便看见了屋中多了一个女子,她一眼看去不由觉得有些恍惚,一把把人扯到面前细细分辨却对上女子惊惶躲闪的眸子,并不是他。 顾昀心中怒意噌噌的升了上来,打开门一把便把人扔了出去,旁边守门的顾四见那女子跌倒在地,只瞠目结舌的道:“大人,这是……” 顾昀的眸光落在他脸上,只道:“看来我是平日里对你太好了,让你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竟然敢塞人进我的房中,自己去领十板子。” 顾四心中一阵叫苦不迭,本以为自己是揣测对了主子心中的想法,却没曾想到竟是揣测错了,他垂眸去领刑的路上不由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便不自作聪明了,没得到赏识还挨了一顿板子,当真不值得。 顾昀把那女子扔出去之后,这才坐在了椅子上沉思,当初她从京城出来,并没有往北边去,便应当是往南边来了,可为何迟迟寻不到她的踪迹,难不成她竟是换了一副模样不成? 想来想去,终究没有丝毫头绪,他只闭上眸子,想着顾素出嫁之时与他所说的话,都已经三年了,若是她联系顾素,定会被他的人立即便查出来,可见她也从未联系过顾素。 七月初七,恰逢乞巧节,城里的百姓便都穿上了新衣,三三两两的待嫁少女晚上跑出去逛街。 春枝穿男装已经许久许久,望着从医馆门口经过的姑娘,都快忘记自己穿女装是何模样。 她望向自己身上灰扑扑的长衫,心想若不是因为顾家,如今的她也不会连女儿身都恢复不得。 城中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热闹了,春枝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从床铺底下拿出了自己一直放着的女装。 如今这样枯燥的生活已经过了太久,她突然又开始想念当女子时的滋味,便想着今晚就换回女装出去逛逛,待明日再换回来,带上面纱,便不会有人发现。 待穿上许久未穿的女装之后,她这才发觉这衣衫竟然有些不合身了,毕竟已经是三年前的衣物,如今早已经今非昔比,可能是比曾经胖了些。 身影映射在镜子里,春枝只觉得如今的自己看起来分外陌生。 许久没穿上女装,做这般打扮,她确实是十分不习惯。 绾了发髻带上面纱,趁着夜色她便出了门。 街上十分热闹,她在街上走动,听到周围传来何种声音,目光停驻在一处摊位上,春枝一眼便看见了摊位上放着一通体发白的玉镯。 她拿起在手上试戴了一下,觉得很是漂亮,于是便从袖中准备拿钱。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快她一步把钱付给了卖东西的人。 春枝心中一惊,随即立即往身后看去,对上的却是萧若安的脸。她不知他是不是把自己认了出来,一时之间便没有说话。 萧若安见面前女子的眼睛似乎有些熟悉,只抱拳行礼:“姑娘,我见你这镯子着实十分好看,能不能让与萧某,萧某愿意出十倍银钱。” 他身边此时正站着一位姑娘,正是春枝见过的弱水姑娘,想来是应当要买下这镯子送给她。 春枝心中吐出一口气,心想原来是也看中了这镯子,便只从手中褪下来放到了原处,随即转身便离开了。 虽萧若安知晓她是女子,却并没有见过她女装的模样,何况她如今还带着面纱,他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萧若安见人离去,只心中突然觉得那女子好似在哪里见过,不过面上带着面纱也看不出真容,他便觉得自己应当是想多了。 付了银钱把那镯子给买了下来,萧若安身旁的弱水还以为他会送与她,却不曾想萧若安竟然当着她的面把镯子给揣进了怀中。 弱水心下一黯,他买下这镯子竟然不是为了送给她的吗?那是要送给谁的? 萧若安把镯子放好,一转头,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弱水,只笑道:“你若是有喜欢的镯子,便挑一个,就当是二哥送给你的。” 弱水听到此,眸光落在那剩下的镯子上,选了又选,却觉得哪一个都不如刚才萧若安买下的那支好看,便只挑了一支通体红色的镯子道:“就这个吧。” 萧若安付了钱之后,想着这里离春枝开的医馆不远,便想顺道去看看她,可身旁的弱水如今又甩不掉,只能耐着性子陪她把街给逛了一遍,随即买下了许多东西送与她,才找借口道天色已晚脱身离开。 他一路走到医馆门口,此时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半条街都已经灭了烛火。 第47章 四十七 想来她如今可能已经入睡,萧若安便想转身离开,岂料刚一转身,心口处便传来一阵剧痛,他在原地弯下了身子,额头逐渐冒出了细汗,因为想独自过来,他刚才已经让身边的侍从回去,如今街道四静,他只得颤着手费力的想要去掏袖中的药。 春枝从巷口回来,本想看到没人便进门去,却不料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萧若安。 “二哥,”春枝跑上前唤了一声,随即把手伸进他袖中翻找出来药给他服了下去。 把人扶进屋中,待萧若安心口处的痛意退却,他的眸光这才落到了春枝身上:“你是阿木?” 春枝取下面纱点了点头,秀美的容颜露了出来,肤白如凝脂,眉眼鼻唇都极为精致,萧若安只是望了一眼,心口处便剧烈跳动起来。 见他的目光飞快的从自己身上移开,春枝只道应当是他不适应自己这副装扮,便只得道:“我看今日街上格外热闹,便想着出去看看,不料遇见了二哥与弱水姑娘,为了不暴露身份,便没有与二哥搭话,请二哥勿怪。” 萧若安又怎么会怪她,今晚若不是被她撞见,他可能便会昏倒在她医馆门口了,并且,还阴差阳错的看见了她女装的模样,原来她竟这样美。 萧若安虚虚的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只道:“无事。” 春枝给他把了脉,心想他病发可能是因为在街上逛久了,致使心脏有些负荷不了。 见他如今面色依旧发白,春枝只道:“二哥,不若你今日便在此将就一日,如今你刚缓过来,若是一路走回去,恐怕心疾会再次发作。” 萧若安心中一惊,只犹豫道:“这……我若待在此处,难免会损你名节。” “别人又不知我女子的身份。”春枝只道:“况且我根本不在意这些,我如今只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并非二哥所想的那种身份。” 萧若安见她如此坦荡,便也点了点头。 县衙府内,顾昀一脚便把人从屋中踢了出来,随即顾四带着几名护卫把人给压了下去。 顾昀用手按压着腹部的伤口脸色阴鹜的道:“一群废物,府中都是守卫,竟然还能把刺客给放进来,顾四,我看你是越发没用了。” 顾四这次倒是真的吓得不轻,主子遇刺,可是天大的事,若不是自己听到动静带人过来及时,恐怕今日便要葬身于此了。 他的跪在地上,低着头道:“都是属下办事不力,这刺客交由属下,定然把幕后之人给审出来。” 顾昀的眉目阴寒:“给顾二传信让他过来,随即审问出这刺客的幕后主使,还有快些去寻大夫。” 顾四低头称是,心里到底松了一口气,想着自己这些时日不知为何运气极差,竟什么事也做不好,但屡屡引得主子发怒,让顾二过来也好,至少以后犯错便不会只他一人承担了。 他转身退了下去,出了门便对旁边的下属道:“快去找城中有名的医师过来给主子看伤。” “是。” 半夜被人用刀抵住了身子,春枝只感觉身体血脉倒流,凉了个透彻。 看向面前的蒙面人,她只道:“请问阁下来此意欲何为?” 蒙面人见她醒来,只收起刀退后两步道:“医师,冒犯了,我家主子如今身上负伤,需要救治,如今深夜敲门恐引人注意,我便只能这般把医师唤醒,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春枝见他说话有礼,心中虽不想去给他口中的主子看病,可想来也不能拒绝,只能披上外衣穿好衣服背上药箱道:“那便走吧。” 黑衣人一路带着她进了县衙,为了保险起见,春枝只在自己的脸上戴了副面具。 一路来到一间屋中,春枝一眼便看见了在床榻上坐着的人。 她的脚步不由一顿,身子也如同被钉住一般一动不动。 顾昀似有所感向她看了过来,见来人背着药箱,身形瘦小,戴着面具,眸光中不由带了两分审视。 带着她过来的黑衣人只抱拳行礼,春枝也已经反应过来,垂下眸子抱拳行礼。 虽心中跳的飞快,她并没有想到他便是这新来城中的大人,若知晓,今日是断断不会过来的,可如今,已经被他看见,只能尽力不让他察觉到端倪。 春枝放下药箱,只来到他跟前:“请大人把手伸出来。” 三年来她一直在模仿男子的声音,如今已经惟妙惟肖,即便是顾昀也听不出任何差别。 顾昀眸光落在面前的医师身上,只觉得她的身影瘦小,听声音年纪貌似也不大,这样的人医术又能如何好,在京城时给他把脉的都是太医院的那帮老头子或是顾府常用的医师,如今遇到个这样年纪的,当真是让他不得不对其医术有几分怀疑。 “先生为何戴着面具?”顾昀眸光落在她面具上问道。 春枝装作若无其事收回把脉的手,只佯装咳了一声道:“小时候家里遭遇大火,烧坏了脸,怕样貌吓人,便一直戴着面具。” 停了她的话,顾昀这才没有继续问下去,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位医师,总给他一种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 春枝开了药方之后,便转身离去,想着如今是晚上,自己今日应当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躲过了一劫。 待人走后,顾昀便让人唤来带她过来的人问道:“你是从何处找到的这医师?” 这侍卫如实道:“如今已是深夜,属下怕敲门会惹人注意,便直接翻墙进了门把人带过来的。” 顾昀沉思了一瞬,只道:“你叫醒她时,她的脸上可有烧伤的疤痕?” 侍卫想了想,只道:“并没有,这位大夫长相颇为俊秀,一眼看去如同女子一般,若不是她发出的声音是男子,属下当真还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快些把人给我抓回来!”顾昀突然从床榻上站了起来,想明白了各种缘由,她脸上并无烧伤,为何要骗他说自己貌丑,便只有一种可能,她认识他。 可认识他又会医术的只有一人,怪不得他三年来一直找不到她,竟是扮成了男人做了大夫。 顾昀的眸光明灭不定,直到那些侍卫把人给抓了回来,他用手抓起她的下巴,拿下了她脸上的面具,果真是她,付春枝。 此刻她的脸色惨白,只低垂着眸子嘴唇抿的紧紧的,是顾昀记忆中熟悉的模样,她竟一点儿也未变。 顾昀死死的盯住面前这张脸,只想着自己应当现如今便活剐了她的,可如今竟然心跳的极快。 找了她三年,竟然因为今日的因缘巧合把她送至他的面前,顾昀松开了制住她下巴的手,冷笑了一声:“三年不见,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也不会找到你?” 春枝只觉全身从头到脚都凉了个彻底,本以为自己顺利蒙混了过去,却不曾想又被抓了回来,他是怎么认出她的,她心中依旧疑惑。 顾昀的眸光在她身上扫过,许久之后才沉着脸对一旁的人道:“把她单独关进大牢,不许任何人去探望。” 旁边的侍卫虽不知为何主子看着大夫的眸光像是要吃人一般,却还是领令把人带了下去。 春枝都没想挣扎,因为知晓即便是挣扎也无用,这次落到他手里,恐怕没有任何好果子吃。 当真是倒霉至极,刚给他看了病如今便被关进了牢中,早知如此,她便应该刚才直接给他下毒把他毒死才是。 春枝被人带下去之后,顾昀半晌才平静了下来,想着如今要找的人找到了,可为何看着她,心中的那根刺却并没有被拔下来,反而让他更加觉得要狠狠的折磨她一番。 顾四在外面也认出了春枝,急忙走了进来道:“主子,刚才那是……付姑娘?” “何来的付姑娘,”顾昀沉声道:“只不过是我刚抓的犯人。” 顾四的唇角抽了抽,刚才在外面已经询问出来了此事的经过,心中不由的也觉得这付姑娘的运气着实背了些。 城中那么多的大夫,却偏偏找来了她给主子看病,还被认出来了,如今可好,直接被关进了大牢。 不过依他对顾昀的了解,只觉得顾昀应当不会就此就把人杀了,毕竟付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他未过门的未婚妻,就算把人带回京城成亲,都是有可能的。 想到此他只道:“监狱里连一床像样的被褥都没有,付姑娘这样的女子若是被关进去,恐怕受不住。” 顾昀眉头一皱,眸光落到顾四脸上:“你让人给她送些被褥便是,人你给我看好了,若是死了拿你试问!” 顾四一听到此话,心中便明白了,见自家主子背着手,便退了下去。 到底还是舍不得杀付姑娘,明明这三年来一直念着,可如今竟把人关进了牢中,顾四心想,他可要在付姑娘面前多说一些大人的好才是,免得让付姑娘对大人生怨。 春枝被人推到了监牢中,只一动不动的被推坐在了地上。 第48章 四十八 片刻之后顾四便带着婢女前来,不仅把床上的被褥换成了新的,还把桌上的杯子茶壶都换成了新的,他见春枝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一处,只不由的上前出声道:“付姑娘,暂且委屈你在牢中住下,不日属下定向大人求情把您放出来。” 春枝看向他冷笑一声:“不必,我在这里待着挺好的,若是放,我只希望能回自己的医馆去。” 顾四听到此话,只笑道:“付姑娘,大人找了你三年,这三年来,都没有想要娶其他的任何女子,想来还是属意姑娘,这样好的机会,姑娘应当好好把握才是。” 顾四的话落在春枝的耳中只觉得尤为刺耳,三年了都还不愿意放过她,顾昀当真是睚眦必报,如今终于找到了她,明日说不定便会各种折磨她了,她冷冷的望向顾四道:“告诉你家主子,我如今只是普通百姓,他无权抓我。” 顾四听她说这般话,就如同听见什么笑话一般:“付姑娘,看来如今你还是没有看清形势,若是别的姑娘如你这般,早已经死上上百次了,主子不杀你,便还是因为忘不了你,你应当识趣才是,若是惹得主子生怒,势必要吃苦头,你这身子娇弱的,恐怕受不住。” 此话说完,顾四便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顾昀正在书房中练字,见他回来只道:“人如何了?” 顾四只行礼道:“付姑娘还是跟以前一样,冷冰冰的,属下在她面前说了大人的诸多好话,她都似听不见一般,想必如今,还是如曾经一样,有些不识抬举。” 顾昀斜眼望了他一眼,顿了半晌才道:“若是转了性子,便也不是她了,如今付伯伯远在京城,你便送封信过去,告知他人找到了,待回京时我定把她给带回去。” 顾四低声称是。 另一边萧若安在医馆醒来之后,迟迟等不到春枝起床,便有些担忧的推开了门,并没有看见她的踪影。 他心知不好,便立即回了萧家让人去查她的去向,查了一日竟无任何消息,只许久府衙的探子才送了消息过来。 萧若安一看,人竟是被关进了大牢。 他心下疑惑,想着她究竟是何处得罪了那新来的大人,却在追查时发觉这次新上任的大人正是顾家的大公子顾昀。 便就是与她定亲之人,信被放在了桌上,萧若安心中虽着急,却无任何办法,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此人认识她,定然是他们萧府就算花再多钱也不能把人给赎出来。 春枝在牢中待了三日,第四日时牢门突然打开了,顾昀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她依旧侧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他心中不由的堵了堵。 身后的人都退了下去,顾昀才望着她道:“事到如今,你竟还是这般,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春枝转头看向他,只道:“我从未这样想过,我只是不明白,你一顾府的大公子,为何总要跟我过不去?” 顾昀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眯了眯眼睛道:“若是你三年前老老实实的嫁与我,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第49章 四十九 “我们不合适,你大可以找一个愿意嫁给你为妻的人,何必要强迫一个不愿嫁给你的人嫁与你。” “哪里不合适?”顾昀望向她冷笑一声道:“莫不是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成?” 春枝只望向他道:“我三年前便同你说过,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妻子,可你做不到,你既然做不到,我便也不会妥协,这便是不合适。” 顾昀冷哼一声:“若是这般,恐怕世上便没有与你合适之人一说,平民百姓,男子都尚且有一间房妾室,你这般霸道,竟想让人只专心待你一人,岂不是痴人说梦。” “我并不强求,这便是你与我之间的差距。”春枝冷声道。 顾昀冷笑一声:“莫要再说这些了,你已经逃了三年,如今可由不得你,我已经去信给付家,待回到京城,我们便成婚。” “我不嫁,即便是你用一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依旧无用。”春枝道,丝毫不理会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顾昀用手捏住她的脸嗤笑一声:“你越是不想嫁,我便越是想娶,这三年的时间还没有待够,若想再多待些日子,待我们成亲之后再过来也不迟。” 春枝不想再与之多说,只别开脸再不理会。 顾昀出去之后,心中仍觉窝火,于是不由的对身后的顾四道:“一日不要给她水喝,我看到时候她的嘴是不是还那么硬。” 顾四低声称是,心中不由的想到果真付姑娘三言两语便能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气到吐血,他心中其实也甚为惊奇,虽付姑娘言行无状,但在这世上他确实也从未见过第二个这般思想的人,向来女子都不会要求夫君只娶她一人,可付姑娘偏偏就这样做了,并且还是放着主子的面,明明已经知晓主子有通房丫头与一房妾室,即便说出来主子也是做不到的要求,她却说的掷地有声,仿佛这便是她真正的心中所思所想。 整整一日没有人给春枝送水过来,虽喉咙干涩,她却也一言不发,她知晓这定是顾昀的吩咐,那些人只能照做。 即便是渴死,她都不会去张口要水。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当夜她便被从牢中给带了出来。 那些人把她放在了一处屋中,便有婢女凑上来道:“姑娘,我们是奉命过来伺候你沐浴更衣的。” 听到沐浴更衣这四个字,春枝的脸色一变,随即只退后了两步道:“不用,我要回牢房。” 两位婢女对视一瞬,随即便只道:“只要沐浴之后,我们便可送姑娘回去。” 春枝听她们这般说,心中只还是充满警惕,她见她不动她们便一直在这里站着,便道:“你们出去,我自己可以洗。” 两人见她妥协,便也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她们的职责便是服侍这位姑娘沐浴,只要她肯沐浴,一切都好说,屋中燃着的是迷香,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再进去时春枝已经昏倒在了浴桶中。 她们把人给擦洗干净,随即给她穿上了衣服,然后便告诉了外面守着的人,不多时,顾昀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房中,从一旁的软榻上把她抱起来向着他的卧房走去。 顾昀的房间里仍旧燃着香,但这香却不是迷香,而是让女子感到全身无力的香,如今香从香炉里慢慢的升上来,随即散发在空气中,只让人寻不到任何端倪。 沐浴时春枝吸入的迷香并不多,所以在感到被人放在床榻上时,她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睁开眼,便看到了面前一身亵衣站着的顾昀,此刻他看着她的目光中,虽平静,可平静中却带着些莫名的意味,这种意味春枝可太过于熟悉了,她回想了一番自己为何正沐浴便昏迷过去,一瞬间便明白过来定与顾昀有关。 当真卑鄙至极,竟一次两次都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她做那等恶心之事。 顾昀与之对视,从中毫无意外的看见了一抹厌恶。 他解了床榻旁边的细纱帐,随即手便落在了她的脸上,见她沐浴之后,肤色白皙,一如记忆中一般无二,便只道:“为何不说话,我本以为你定会对此怒不可解。” 春枝没有答话,只是闭上了眼睛,唇角紧闭着,身体也僵硬起来,显然是不想再与之争辩,左右不会有丝毫作用,只会让她心中的怒意再加上一分。 顾昀的眸光一直钉在她身上,见她这番神态,便知晓她如今已经知晓他要对她做些什么了,可在她的面上打量许久,依旧不见任何多余的情绪。 这样的反应显然是让他心中的怒意增加了,有时候若是人与之争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因为一旦她连话都不想与自己多说一句的时候,才会让人心中更加怒火中烧。 他眸光里的怒意升起又落下,随即很快便归于平静,她不值得他心中生怒,不过是个女子而已。 他的手从她的脸上落在了她腰间,感觉到腰间的腰带正在被解开,春枝还是微不可察的颤了一下紧握的双手。 顾昀显然是注意到了她的反应,只抬眸望去道:“怎么,你不是不在意这副身子吗?只要你出口求我,今夜我便不动你。” 春枝听到此话,不由的咬紧了牙,他的话本就不可信,就算她出言相求,也不过是由今日换成了明日或者以后而已。 见她仍旧没反应,顾昀只冷哼一声:“还是如曾经一般有骨气,我便要看看,你这骨气能撑上多久。” 屋中的烛火只留下了一盏,春枝只感觉全身无力,可意识却是清醒着的,她看着顾昀缓慢的褪去她的外衫,想要阻止,却连抬起手都困难。 心底知道自己中招了,可此刻的她,却只如同砧板上的鱼一般一动都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到来的凌迟。 衣物褪尽之后,她头上的发簪也被人拔了下来,顾昀的眸光落在她唇上,只用手捻了捻,随即嗓音有些低沉的道:“这三年来,可有别人碰你?” 春枝抿唇,只眼睛睁开望着他,语气虚弱却又带讽刺的道:“很多人。” 此话一出,顾昀的呼吸便变得粗重起来,他知晓她说的定不是真的,因为他的手落在他腰间便都能感觉到她身子的僵硬,他只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我自会判断,若是有人敢碰你,我定叫他生不如死。” 他的手掐住了春枝的脸,迫使她抬起眼睛来,春枝的眸光与之炙热的目光相触,只是一瞬她便移开了。 顾昀微眯了眯眼,只松开了手,两人肌肤相贴,春枝厌恶的闭上了眸子。 察觉到她身体紧绷,顾昀便停住了动作,只静静的望着他,烛光虽暗,却仍旧在她脸上打下了阴影,顾昀甚至都能看清楚她根根细长的睫毛。 片刻之后,顾昀从床榻上穿上一袭亵衣下来,只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随即让人进来给春枝擦洗穿戴好之后,这才撤了出去。 顾昀上了床榻,拥着她便睡了过去,一觉到了天明,醒来之后,便看见了怀中躺着的人。 其实她睡熟之时并不见平日里的冷清,反而如同稚童一般干净,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脂粉的痕迹。 第50章 五十 顾昀打量了她许久,才从床榻上翻身下来,穿好衣衫之后,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的身影刚一出现,顾四便凑了上来,见自家大人面色松缓,便知晓他心情甚好,于是不由的出声道:“大人,这付姑娘是否还要送回牢中。” 顾昀沉思了一瞬,只道:“让人看着她便好,不准她离开这个院子,定要让人寸步不离的跟着,若是这次人再丢了,我便让你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顾四心中咯噔一声,随即只连连称是,他早便知晓主子对这付姑娘不一般,竟不曾想都已经重视到了如此程度。 春枝醒来之时,刚想翻身下床,便走进来了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正是昨日伺候她沐浴的,她只望了一眼,随即一言不发。 “姑娘,奴婢来伺候你穿衣。”左边的丫鬟拿起衣衫笑着开口道。 春枝望了一眼她手中的衣衫,只道:“我自己来。” 这三年的时光早已经让她养成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做的习惯,突然有人服侍,她的心中极为不适应。 两人见她语气坚定,便也没有再坚持,只把手中的衣衫递给了她。 穿好衣服之后,春枝只阻止了她们为她施妆的动作,只道:“送我回牢中,我不要待在这里。” 两个丫鬟见她往门口走,只挡在她面前道:“姑娘,你可莫要为难我们,大人吩咐了,没有他的命令,姑娘不能出这个院子。” 春枝攥紧了手中的拳头,只想硬闯,却见两人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姑娘,若是你离开这里,我们奴婢二人便没有性命在了,请你可怜可怜奴婢。” 她们在地上开始磕头,春枝只及时拉住她们道:“我不出去了,你们起来吧。” 虽是这样说,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更觉得顾昀此人不可相守。为了不让她出去竟然用两个丫鬟的性命来做威胁,他便是吃准了她不会看这些无辜之人白白丧命。 回到屋中,她只怔怔的坐着看着窗外,一时不知该想些什么。 也不知她的医馆如今怎么样了,有没有人过来看病,萧若安与萧怀有没有追查她的下落,还是不要追查的好,他们必然惹不起顾昀,春枝只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便好。 待坐了半日,她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自昨夜起,她还未曾喝过避子汤,于是便立即唤两个丫鬟进来,随即出口道:“你们找顾四,告诉他,我要何避子汤。” 两丫鬟见她神情严肃,便只得一人出门去告知顾四。 这边顾四听到丫鬟所说,只让她等上片刻,随即进屋中去询问顾昀的意思。 “大人。”顾四走近书房中,只低声道:“付姑娘如今要喝避子汤,您看……” 顾昀翻书的手一顿,随即只抬眸道:“让人熬了送过去就是,以后这样的事便不用再来问我。” 顾四低头称是,随即出了门吩咐丫鬟去熬了送过去。 丫鬟端着汤药回来之后,春枝接过她手中的汤药,想也没想便喝了下去。 她当了那么久的大夫,自然知晓,避子汤的效用在房事之后服用最好,如今都已经过了一夜,想必效用会大打折扣,想到此,她便又吩咐丫鬟去盛了一碗过来。 待再次喝尽之后,春枝这才安了心,她只对着面前的两个丫鬟道:“我的医馆如今已经多日没人,你们告诉顾四,我需要里面的一些草药,麻烦让人给取过来。” 两人应声称是,心中只不由的想到,她们伺候的这位姑娘明明受大人宠爱,对她们却并无嚣张跋扈的气焰,反而性情十分温和,当真是少见。 午时之后顾四让人送来了草药,还有一些为了让她解闷买过来的话本书,只不过买来的恰好都是春枝所写的,只看了一眼她便扔在了一边。 萧府一直注意着春枝医馆的动向,这边侍卫刚拿了草药回去,那边萧若安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他拿出胸口处的玉镯,握在手中摩挲道:“看来如今她应当是被困在县衙之中。” 可萧府如今的能力,还不能够救她,若是能见她一面也好,萧若安捂住心口,只不由的再次服下一粒药。 傍晚顾昀回来之时,春枝正在院中与两位婢女一同配药,她们见大人回来,便立即识趣的退了下去,只留春枝一人仍旧在亭中坐着。 顾昀望了一眼桌上的草药,只道:“没想到这三年来你竟真的一直在学习医术,还开了医馆,若是祖母与父亲知晓,必定会称赞于你。” 春枝抬眸望着他:“我只想做回我的医馆大夫,如今你想要的也已经得到,能否放我回去?” 顾昀脸色一变,只道:“等回了京城,我便给你开家医馆如何?” 即便他在京城给她开了医馆,也不过是地契交给她而已,到时候恐怕没有一人会允许她坐诊,若是这般,又有何意义? 第51章 五十一 “我不会回京城。”春枝语气坚决,仿佛早已经下了决心,她春枝,绝对不会因为失了清白就要死要活,她是现代人,这古代的法条束缚不了她。 顾昀的目光落于她身上,见她面色虽苍白,可身上仍旧透露出一股莫名的倔强之感,他的手不由的握紧成了拳头,随即转身便出了院门。 春枝见他走了,只用手给自己把了把脉,随即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吃了下去。 这是她那么多年研制出来避孕的药丸,今日喝那避子汤的时候,她便已经觉察出了不对,在喝第二碗的时候,终于品出来里面少了一位主要的药材,顾昀这是打算用孩子拿捏住她,休想。 回到卧房之后,春枝放下锦帐躺在了床榻之上,知晓顾昀定会派人来看着她,她只暗自琢磨怎么能从这院中出去。 晚间婢女端了膳食进了房中,见春枝在床榻上躺着,便上前唤她。 春枝从床榻上坐起来,眸光向膳食望去,见都是一些滋补的汤药之类的,不由的沉下了脸色:“端出去,我不想吃。” 丫鬟脸色一变,只道:“姑娘,这些都是大人特意吩咐做的,您若是不吃的话,大人说待他回来会亲自喂你。” 听到此言春枝终还是咬牙坐到了桌前。 丫鬟的脸上带着笑意,只给她盛了一碗汤道:“姑娘,这些吃食都是厨房特意做给你补身子用的,您这身子虚,若是不调理只怕以后会难怀子嗣。” 春枝心中冷笑一声,只默默听着不答话。 丫鬟把盛好的汤放在了她面前,随即道:“大人吩咐了,若是姑娘想吃些另外的东西,也可告知我们,只要对姑娘的身体无害,姑娘想吃什么奴婢都能让厨房去做。” 春枝听着,只眸光落在面前的汤上,上面泛着的油花不由的让她一阵泛恶心,强忍着把碗中的汤喝完,她便只推说道自己已经饱了,让丫鬟把其他的都撤了下去。 丫鬟从屋中出来之后,另一个丫鬟看了看她手中的空碗,才向着另一处去报告去了。 她们二人如今伺候姑娘,自然事事都要谨慎些,这补汤可是被嘱咐日日都要姑娘喝的,她们不敢不从。 把空碗拿进厨房之后,她便又出去守在了春枝的屋外。 直待晚间,顾昀终于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见屋中的烛火尚未熄灭,顾昀便直接一把推门走了进去。他见屋中无人,眸光便向着床榻看去,见她人早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侧着身子背对着他。 顾昀上前来,掀开锦帐,只手落在了她的肩头:“在此处你若待的无趣,我便让云儿从京城过来伺候你如何?” 顾昀的声音一出,春枝的心中便暗生警惕,只怕让云儿伺候她是假,拿云儿掣肘她是真。 她只没有回过神,淡淡的开口道:“我觉得现如今甚好,没必要让她过来。” 顾昀眉头一挑,大手一用力,便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手落在她的脸上,见她眸光清亮,不由失神:“听说你在此处还认了两位义兄?” 春枝心头一怔,心想他果真还是查了她,毕竟像顾昀这样心胸狭隘的男人,怎么能不把她与什么人接触过查清楚。 她只开口道:“是三年前认识的他们二人,不过是因为萧家公子素有心疾,我去给他诊治过几次,至于认作义兄,压根便是没有的事。” 她见顾昀眸光带着怀疑之色,便又道:“你若是不信,自可去问他们二人便是。” 顾昀扯唇笑了笑。 春枝只感觉他的笑中好似带着某种情绪一般,只听他道:“你就算认作了义兄也无妨,毕竟我们终要成亲的,你的义兄便是我的义兄,他们尚且还不知你是女子吧?” 春枝只道:“你问这做什么?” 顾昀捏着她的脸道:“若是让他们知晓你是女子,恐怕也不会把人认作义弟,此番暂且饶过你,不过,以后若是让我发觉你与他们有什么瓜葛,我定让你看一出绝妙的好戏。” 春枝对上他的眉眼,半天都未再开口。 夜半屋中仍有声音,事毕春枝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她睁开眸子才想起自己未服药,只得立即从枕下取出药瓶来服下。 现如今顾昀每次完事之后仍旧宿在此处,着实是个大麻烦,她一两次服药不及时恐怕无甚要事,可若是次数多了,便也不妨百密一疏,看来应当想一个更为妥善的法子才是。 在此处过了一月有余,城中何处竟陆续传出了府衙中的大人有一房极其宠爱的美妾,此消息一出,可在城中炸开了锅,本来当地的官员对于这个从京城过来任职的上司便是诸多怨言,这种流言的出现便让他们打起了别的心思。 府衙中,春枝一直被关在院中不得出去,顾昀过来时她仍旧在照料那些种植的草药,顾昀上前打横抱起她便进了屋中,青天白日,院中伺候的丫鬟只有一瞬的脸红,随即便识趣的退到了院外去。 春枝被他平放在床榻上,从下往上看他的面容只觉有几分狰狞,顾昀的唇落在了她的额角,望着她的眸光中带着一丝兴味道:“现如今城中的人都道你是我的妾,便就让你以后都做妾可好?” 春枝知晓他说这些无非也就是为了羞辱她,只心中没有任何波澜道:“你应当问问公主殿下,可允许你纳妾才是。” 听春枝提到公主,顾昀的面色先是一僵,随即才打量她道:“难不成你竟是吃公主的醋,比起她,我对你更感兴趣。” 这番话说的着实恶心,春枝不由的别开了脸:“你还是娶公主的好,做了驸马便放了我。” 她嫌恶的神色让顾昀尽收眼底,他心中快活之感顷刻间便荡然无存,手落在她腰际,只一粒一粒解着她衣襟上的袖扣道:“公主当然要娶,不过你,我也要,到时找处宅院养你做外室便是,你看如何?” 第52章 五十二 果真,不论是前世或是现在他总那么执着于养外室,原主的遭遇还历历在目,春枝心想道,这样一个男人,原主竟为其蹉跎了一世的时光,当真可惜。 顾昀抬头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为何不答,莫不是觉得做外室委屈了你,想当初我可曾听你说过,你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这副残破之躯,这世上又有哪个男子还会要你?”顾昀的话越来越恶毒,看着她的脸色逐渐变冷,他心中却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快慰:“现如今你当自己还是付家的姑娘吗?于付家而言,你早便死了,于我而言,你与青楼的那些女子也差不了多少,且莫要做出这样一般不屈的模样,当真让人瞧着心烦,我给你一次机会如何,只要你能找到一个能够带你走的男人,我便放了你。” 春枝心头一动,眸中闪过一丝光亮:“此话可当真?” 顾昀冷笑一声,掐着她脸的手越发收紧:“看来你确实还未死心。” 春枝望了他半晌,便知晓他说这话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她,不由道:“顾昀,难不成因为你做不到我的要求,便觉得世间所有男子都做不到,还是你不敢允诺,怕我真的会找到这样一个人?” 顾昀真恨不得掐死她,这是觉得她真的能找到不嫌弃她非完璧之身愿意只娶她一人的男子,当真还是太过于天真了。 虽知晓她是激将法,可顾昀还是咽不下心中的那口郁气,故而床榻上便有意磋磨她,让她几经昏聩。 从床榻上下来之后,顾昀仿佛是想起了先前她的那一番话,只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的道:“我劝你如今心中还是莫要打些别的主意,在我对你还有些耐心的时候,莫要惹怒了我,到时候定让你知晓,我如今的手段。” 听了他一番威胁的话,春枝却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或许是因为听的多了已经免疫,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没有比现在境地更加糟糕的了,左右对于男人来说,女人不过是他们的附庸,在外人看来他对她再好不过,可这样的好,才不是她所想要的,既不是想要的,便是不好,即便是如今他把他的心掏出来奉上,对她来说也是不惜的见的。 身上的软麻酸痛,无不昭示着他不过只是贪慕她的身体,何必把如此龌龊的行径彰显的如此高尚,她躺在床榻上,衣衫尽数散乱,心中的屈辱已经尽数被泯灭。 京城,四皇子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封信,看到上面的字之后,他神情先是一愣,随即才打开。 上面的字看完之后,四皇子先是出言道:“来人。” 外面的人应声推门进来,抱拳行礼道:“主子。” “你带几人出京一趟,我要你们给我带回来一个人。” 来人低手称是,随即接过他手中的信件,从上往下看完之后,眼中不免生出一丝惊诧之色:“这……主子为何要救这女子?” 四皇子见他面露不解,只道:“三年前,我曾被人追杀藏进了顾府,便是她救了我,当时没带她走,便是因为那时我在京中还尚未立足,如今派去的人在信中说,她如今被顾昀关了起来,如今你们去把她救出来,也算是我还了当日的恩情。” 四皇子此话一出,下面的人便再无异议,只道:“既然她救过主子的命,我们这次定把人给救出来。” 这日春枝正在院中如往常一般侍弄草药,两名丫鬟望着她道:“姑娘,你已经忙活半日了,不若休息一会?” 春枝放下了手中的草药,只看向她们,见她们面色似带着几分欲言又止,便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两名丫鬟手不由的紧握了一瞬,随即道:“并无什么事,姑娘还是不要再问了。” 春枝只笑道:“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两名丫鬟只道:“公主殿下来了。” 原来是公主来了,春枝心中一愣,随即想这公主还当真痴情,不在京城待着反而来了此处,不用想也知晓定是奔着顾昀而来,向顾昀这样的男子,到底是如何得她青睐的,她看向院门处,比平日里多了两名护卫,只道:“你们怕公主来找我的麻烦?” 两名丫鬟面色一变:“她是公主,若是来找姑娘的麻烦,恐怕就是大人也护不住姑娘。” 春枝不置可否,她觉得公主是不会过来找她的,毕竟皇家的人大多都在乎体面,如今她的身份在外人看来,也只不过是顾昀的一个妾室,按照她心中所想。 公主的性情如此高傲,怎么会把她一个妾放在眼里,恐怕定是许久不见顾昀回京,怕他当真在这边被人眯了去,所以过来给他提个醒才是真。 她心中喜闻乐见这一幕,心想顾昀在自己面前性情阴晴不定,也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让他没有任何忌惮,皇家可不一样,若是得罪了公主,轻则下大狱,重则失了性命,顾昀必然不敢得罪公主。 当夜春枝果真没见到顾昀的身影,这也算是那么久以来,她心中最畅快的一晚,身边躺着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这种感觉极其让人难以忍受。 丫鬟晚上被召见,如实说了春枝的反应之后,顾昀的面色便变得阴沉了几分。 “姑娘晚间的时候听说大人不来了,便早早的睡去了,看起来倒没有丝毫不悦。”丫鬟开口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大人,奴婢所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请您放过奴婢的家人。” 顾昀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只要你好好监视,我便定不会伤害你的家人,我这些日子不在城中,你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若是出了差错,你也知晓我的手段。” 丫鬟立即低头称是。 待人退了下去,顾昀却总不能安下心来,这次突然要进京一趟,他却心中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眸光落在桌上的奏折上,陛下召他回京,究竟是为了何事? 第53章 五十三 几日都未曾看见顾昀的影子,春枝心中不由起疑,就算是公主来了,依照她对他的了解,他也不会几日都不往这里来一次,毕竟自从三年前她逃走之后,即使她表现的再宁静,他也再不敢掉以轻心,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不能过来。 就在她在房中左思右想之时,突然察觉到屋中有声响,往传出声响的地方看去,只看见了一封信静静的躺在地上。 她心中一惊,随即走上前弯腰拿过信,上面只写了“三日后,我来带你走。”八个字。 春枝先是惊异后是疑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萧若安兄弟两人,可是,他们两人没有武功,又怎么能避开顾昀的暗卫? 手中捏紧了信件,想着此人定当是她认识之人,毕竟带她走不认识之人又何必那么做,她把信点燃烧成了灰烬,总归若是此信上说的是真的,那三日后她便知晓此人是谁了。 第三日,春枝一早便从梦中醒来,或许是心中忧虑那人话中的真假,她便决定一直在屋中等着,毕竟把她一个大活人带出去,可并非容易之事,难不成来人是直接带着人过来抢不成,这种想法的可能性太过于荒谬,连她自己都觉得定然不会。 眼见着快要到午时,丫鬟都已经敲门敲了三次,依旧不见任何人的影子,春枝从最初的紧张疑惑变成了失望,果真是骗她的,难不成是顾昀还想要试探她究竟会不会逃走不成。 若是真的这样,简直太过于多此一举。 卫七自来到这座城中之后,便一直在府衙附近蹲守,经过几日的观察,他发觉到顾昀竟然如今不在城中,可也算是把人带走的好时机,可虽顾昀人不在,但他却能够感受到他的暗卫在春枝的院中蹲守,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时机。 上次趁着空荡,他送进去的信,卫七知晓春枝定是看见了,今日便是第三日了,若是还不能把人带走,恐怕等顾昀回来,更加没有机会。 只等到了晚间,整整一日,春枝都没有等到来救她的人,就在她心灰意冷想要睡去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道:“后院着火了,快去救火!” 此声音一出,院中的人顿时之间便卷了起来,随着人的吵嚷,守门的侍卫不得不从井中打水去灭火,毕竟着火的地方乃是顾昀的书房,若是里面的东西都烧没了,恐怕待顾昀回来会大发雷霆。 春枝听到声响只打开门,正想要出去,却被门口的丫鬟拦住了去路:“姑娘,大人的书房着火了,您还是好好待在屋中,奴婢守着你的好。” 她们的眸光中带着坚定之色,紧紧的盯着春枝,春枝心中一凛,顿了半晌,随即又退回了屋中。 门刚关上,便看见了屋中多了一个黑衣人,那人只望了她一眼,随即把身后背着的死人丢在了地上,随即压低声音道:“姑娘,快让她换上你的衣服,记住,首饰也要给她戴上。” 春枝看见地上躺着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 这便是要让这具尸体冒充她在此了,她如今也无暇问话,只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衫给这姑娘套上,手一触摸到她的身子,僵硬无比,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 略一咬牙,春枝心中也不再犹豫,只给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随即又穿上了黑衣人给她的黑衣,蒙住了自己的脸。 黑衣人见她一切已经弄妥善,便直接拉起她从窗户出来,往房间里放了一把火。 刚才趁春枝给那女尸换衣服的时候,他便在屋中倒满了火油,火一扔进去,便立即烧了起来。 外面两个丫鬟突然见屋子烧了起来,惊慌之下,只立即大叫:“着火了,快来救火!” “姑娘还在里面,来人呐!” 隐在暗处的暗卫和门口的侍卫都已经去顾昀的书房救火,如今这火烧的突然,大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待赶来之时,屋子已经被火势整个吞噬掉了,两个丫鬟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卫七把人放在了马车上,驾着马车便往城门处赶去,待来到城门处,四皇子给的令牌一拿出来,守门的官兵便立即恭敬放了行。 另一边府衙中,当她们扑灭火之后看见一具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尸时,两个丫鬟直接便吓晕了过去。 任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姑娘竟然会如此想不开,纵火烧死了自己,若是大人回来知晓此事,想必他们便也只剩死的命了。 她们二人被府中的侍卫关在了牢中,如今姑娘死了,即便是自尽,恐怕顾昀回来也少不了对她们一番刑讯逼供,想到此,两人便也趁着晚上撞墙自尽了,待狱卒发现时,人已经凉了个彻底。 府中的管家连夜便写了信送往京城。 春枝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外面的景象依稀能够辨认,想必就快天亮了。 经由半路的时候,一辆马车与其擦肩而过,谁都不知晓的是,里面坐着的,正是去往京城多日的顾昀。 车里顾昀还未曾收到消息,想着多日不曾见到她,也不知她如今如何了,会不会怀疑他不在府中。 待马车天亮回府之后,顾昀刚下了马车,门口守着的人便通通都跪了下来。 他目光一凛,心中便升起了几分不悦的念头,只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此言,府中掌事的管家立即跪了下来,他的头抵在地上,只道:“大人,昨日书房起了火,我等去救火之时不曾想到姑娘竟……” 顾昀手一颤,只沉默了片刻,随即沉声道:“到底怎么了?说!” 管家眼中挤出几滴泪道:“姑娘竟在房中放了一把火,我们去时屋中已经烧了起来,等灭了火之后姑娘已经……已经去了。” 顾昀的眸光骤然生出一丝尖厉,随即一脚便踹倒了面前跪着的管家:“妖言惑众!她怎么会死?!” 言罢他只觉头晕目眩,迈步便进了府中,一路来到她居住的院中之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残破发黑的房梁,他心中仍旧感到不可置信,只酿跄着退后了几步,随即怒道:“把那两个丫鬟给我带过来,此事定有蹊跷!”伴随着他的怒吼,身后的人霎时间跪倒了一大片。 一直跟着他的顾四只感到浑身发冷,身上的血仿佛都往头顶冲一般,若是付姑娘真的死了,他们这些人将要面对的,便是顾昀的雷霆之怒。 顾昀等了片刻等不到人开口,只眸光扫过身后的人:“为何还不去?” 管家只得颤颤巍巍的道:“两个丫鬟知晓姑娘死了,便在牢中自尽了。” 顾昀的眸光望向他,只如同望着一个死人一般,管家心中既惊且惧,只双腿一软再次跪了下来,整个人伏在地上道:“请大人饶我们一命。” 顾昀眸中阴沉的如同浓墨一般,只道:“若是死的真是她,你们便等着为她陪葬吧!” 到了京城之后,春枝便被卫七带到了一处宅院中,此时她依旧不知到底是谁救了她,只得开口道:“大人,请问你为何救我?” 卫七望了她一眼,只示意她进了宅院再说,春枝也不敢耽搁,转身便进了院子,马车被人牵走之后,卫七才进了院中关了门。 “是主子让我救的你,我的主子,便是当朝四皇子。” 当朝四皇子,春枝心中惊疑不定,她从未见过此人,既然是个皇子,定然也不认识,只不由的道:“春枝再次多谢四皇子殿下,只是不知,殿下为何会救我出来?为何会知晓我在那处?还请大人直言,免得我心中感到着实不安。” 卫七只好道:“三年前姑娘可曾在顾府中救过一人?那人便是殿下,当时殿下回京遭遇追杀,有幸得姑娘所救,自那之后,便一直在暗中找寻姑娘的下落,只前些时候得了消息,便让我把你带离那处,带到京城来。” 春枝着实没有想到自己当初救下的那名男子竟是四皇子,惊讶之余只立即对面前的卫七行礼道:“没想到他竟然是四皇子,请大人转告多谢相救。” “参见大人。”来验尸的仵作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顾昀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之时只引得他后颈发凉,自来时他便听说这次要验的尸首是大人的一位妾室,颇得大人看重,如今见大人满脸带怒,他便知晓所言非虚,便也极力端正自己的态度。 “是不是她?”顾昀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焦躁,他身上骇人的气息让仵作不由的把头低的更低。 仵作只道:“此人却是个女子,不过应当不是烧死了,喉咙鼻腔处都没有任何烟灰痕迹,应当是死之后才被火烧,我在其胃中找到了砒霜,应当是食用砒霜而死,至于是不是公子的妾室,这……她的面目已经烧的面目全非,让我实在看不出来。” “来人!” 顾四听到屋中顾昀叫人便走了进来:“大人。” “传令,把那日在府中之人男子尽数处死,女子发卖,一个不留。” 顾四猛的抬头望向主子阴沉的脸色,后背处不由的冒出冷汗出来:“大人,这恐怕不妥,这些人到底来说也是无辜,不如都发卖了就是。” 他硬着头皮说出这样一席话来,倒更勾起了顾昀胸中的怒意:“他们护主不力,理当全部处死,如今女子我还放了一条活路,若你觉得不妥,便全部让她们去给她陪葬!” 见顾昀挥袖出了门,顾四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只因为一个女子,大人便要了那么多人的命,当真是太过于不近人情。 当夜顾昀醉醺醺的回到房中,冷不丁看见了桌上本欲送与她的珠钗,心里一阵翻绞,痛的他立即便跌在了地上。 听说人死之后会有魂魄留在世上,他看着房梁想着,她的魂魄会不会回来看他一眼。 眼中一阵酸涩之意涌过,他只闭上了眼睛,迫使自己把泪给收回去,她这样冷心冷情的女人,不值得他为之落泪。 顾昀在地上躺了许久许久,直待房中的蜡烛都已经熄灭,他这才想起了三年前自己与之在书阁的那天晚上,他摩挲到酒瓶之后,便一直往口中灌,只待呛得咳嗽数声,才低低的笑了出来。 若是早知晓,她是这样烈性的人,一开始便不应该沾惹,如今平白的害了她一条性命,他心中不是不悔的。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眉头却越皱越深,手中的酒瓶不知何时被他捏碎,尖利的碎片戳到肉里溢出血来,如此深的一道血口,他见血流的越来越快,却并不觉得痛,顾四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见血迹只吓破了胆:“大人,你这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付姑娘没有这个福气,您可不要与她再置气。” 顾昀黑暗中阴冷的眸光直直的射向顾四:“我怎么会为她的死难过,只不过是今夜喝多了,不甚伤了手。” 顾四背脊发寒的便给他包扎伤口便点头称是。 “你说,我顾昀到底是哪处入不了她的眼,让她宁愿死都不愿在这里待着?你说!” 顾四被他突如其来的盘问惊的身子一僵,随即半晌才斟酌道:“大人,属下不知。” 顾昀嗤笑:“滚!” 顾四皱眉出去,随即依旧守在了门外。 春枝对于如今所居住的这处宅院十分满意,虽不大但胜在幽静,整个院子的布置十分别致,让她十分喜欢。 她在此处已经住了十日,却依旧没有见到四皇子的影子,此处除了卫七供她驱使之外,也没有任何丫鬟或仆从。 因为如今还不知顾昀到底相不相信她已经死了,所以她并不敢出去,平日里除了在屋中看书之外,便是在院中的荒地种草药。 卫七只默默的望着她的身影,随即把其一日的行踪都记录下来呈给四皇子。 这日春枝刚放下了手中的书,便对上了他的目光。 卫七眸色颤了一下,随即只别开了头。 春枝稍一沉默,便笑着道:“你整日这般盯着我,不累吗?” 第54章 五十四 卫七沉默半晌,随即才抬头道:“这是主子的命令,请姑娘原谅。” 春枝挑眉问道:“我何时才能见到你主子?” “如今主子还未曾告知,我也并不知。” 自从四皇子让他把人带到京城来之后,就如同忘记了她这个人一般,即便卫七在其面前主动提及,也不见他开口说要见她。 听得此话,春枝心中并未有任何反应,即便是四皇子见了她又如何,如今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即便有家也不能回。 何况那付府,也从来不是她的家,若是回去,顾家定能得到消息,到时候顾昀闻风而来,岂不是又陷到了与曾经一般的境地之中,她绝对不想让这种事情在发生,只希望在顾昀和认识她的人眼中,她只永永远远的死了。 时隔两月,京中突然传来了一桩让人十分惊诧的消息,顾府的大公子竟然向皇帝求娶公主,此消息一出,京中的人便都不由的暗自思量了起来。 “顾昀平日里并不喜欢顺德,为何这次答应的如此干脆,难不成便是因为她,如今他只以为她死了,所以便愿意娶顺德了?” 四皇子沉思道。 这段时日自把人救回京城,他为了避嫌便从没有去亲自见过她,到底是顾昀的女人,即便知晓她并不是情愿的,四皇子却还是觉得此女对于他来说是个麻烦。 顾昀既然决定娶顺德,必定会回到京城,以他的品性,若是知晓春枝没有死而是被他所救,定会与自己为敌,顾家无论怎么说在朝堂上的地位也不容小觑,如今权力争端愈演愈烈,父皇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自年初中了毒之后,便总是三两日便不上朝,即便宫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他都已经察觉到了风雨欲来。 卫六听了主子说的这些,只不由的道:“如今那顾昀只以为付姑娘已经死了,便让他再也见不到付姑娘就是,若是这般,他便永远不会知道是我们救了付姑娘。” 四皇子听到卫六这样说,心里便也觉得此法子可行,他只不由的问道:“卫七这几日可有传消息过来?” 自从让卫七去看管她之后,他已经有几日未曾听到他的消息。 卫六只道:“卫七传来的消息中大都是一些琐事,属下便没有拿来告诉殿下,只不过,卫七在信中提到,付姑娘想要见殿下。” 四皇子沉吟,三年前她救他时他受了伤,根本就没有细看她的容貌,如今回想却也是想不起来这付家姑娘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看来也确实应该去见她一面,毕竟不能一直让她待在那处院落里,若是被人知晓,恐怕对于本王来说也是个把柄。” 卫六道:“殿下只因为她的救命之恩,如今把她救了出来,就应当放了她,为何还把她安置在宅院内,若是被王妃知晓,恐怕……” “她,”四皇子眸光一凛:“恐怕还没有资格管我的事,不过说来,王妃应当也见过付春枝。” 卫六听到主子这样说,便想起了付姑娘当初救殿下正是在顾府,脑中不由的想到若是被王妃知晓付姑娘的存在,定然会误会殿下。 “属下以为,殿下还是趁早把付姑娘送出京为好,那样卫七也能趁早回府中来。” 四皇子半晌都没有再言语。 春枝这边从卫七的口中听到了四皇子想要见她,心中只不由的想起了三年前自己曾见过的那张脸。 “殿下对人一向宽宥,若是姑娘有什么请求便可直接与殿下说便是,只要不太过分,想来殿下都会应允。”卫七望着她道。 春枝摇了摇头,回过神只道:“殿下已经还了曾经的恩情,与我便是两不相欠,我如今也没有什么要求可言,这次想要见殿下,便是为了告辞。” 卫七听到此眉头不由一皱:“为何?难不成姑娘在此处住的不好?” “并不是。” “那是为何?”卫七开口问道,待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过于强硬,不由的顿了顿。 四皇子怎么说也是皇家之人,并且根据春枝的了解,如今他已经有了王妃,若是她一直住在此处,未免不会被人察觉,从而升起不必要的误会,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层,春枝才觉得更要尽快离开此地。 “如今我既已经从那处逃了出来,便想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一直待在这宅院之中也是无趣。” 卫七听到此便知晓了她的意思,半晌才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决,便等殿下过来与之说明就是。” 顾昀刚回到顾府,顾老夫人便让人请他过来。 京城之外的时顾老夫人并非什么也不知晓,见顾昀进了门之后便是一身阴沉之气韵,不由的更加确定了他那妾室是谁,听说人已经死了,便叹了一口气,随即道:“昀儿,你可有什么想与祖母说的?” 顾昀抱拳行礼道:“昀儿不知祖母所言为何事?” “你只三番两次为了一个女人这般,怪不得成了如此落魄的模样。”顾老夫人冷笑一声道。 屋中伺候的人听到了老太太所言,身子俱都是一震,这老夫人说话当真毫不客气。 顾昀冷声坐于一旁的凳子上,只道:“人如今都已经死了,又有什么再值得孙儿记挂的,祖母放心,这公主,我定会娶的。” “那就好,”顾老夫人见他面色冷冽,心中想着人死了也好,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活着反而会误了顾昀的前程。 出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顾四只不由的道:“大人,属下怎么觉得,老夫人像是知道什么一般。” 顾昀的步子不由的一滞,脑中不由浮现出当日看见那副烧的面目全非的女子模样,依照她的性子,怎么会就这么死了,难不成是有人害她?! 强压住心中突如其来的荒唐想法,他只神色古怪的转头看向顾四道:“以你看,她的性子会轻易寻死吗?” 说到此,顾四也不由的沉思起来,这付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心中的韧性比的上大多数姑娘,倒真看不出会是轻易寻死之人。 第55章 五十五 “大人,若是让属下照实说的话,以付姑娘的性子,的确不像是会轻易寻死的,况且我们回京之前,她还没有任何异样,只不过短短几日,怎么会就发生了那样的事,此事依属下看来,还有诸多蹊跷之处。” 这般说着,他又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那两个丫鬟都已经死了,如今没有了任何线索。” 顾昀听到此话,脸色更是大变,或许当日他只以为是她一心求死,可如今想来,确实有许多疑点解释不了,如今最可能知情的两个丫鬟死了,他便再也查不出任何信息出来。 走至书房想了一路,顾昀到底还是觉得此事应当细查下去,若是她真是被人害死,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此人给找出来碎尸万段。 春枝的性情孤傲,若是想要寻死又怎么会忍他那么长时间,并且他走时也并未见她神情有任何异样,以他对她的了解,越想便越觉得她不会做出自戕的事来。 即便如今那两个婢女死了,他便也不相信再找不出别的证人来,思及此,他心头便如同笼了一层迷雾一般,势必要从中破开一条出路,以用来雪恨。 顾昀从房中拿出了许久未曾碰过的剑,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顾四见主子刚回来竟然就想要出去,手中还提着剑,一副满目阴郁的模样,便猜出了他是为何事烦忧,付姑娘已去,本来主子应当放下,可如今心中有惑,又怎么能放的下。 顾昀拿着剑便往外行去:“给我牵马来,已经许久未去练武场了,今日便去考教一番他们学到的本事。” 春枝早间梳洗之后,便在房中看书,不知四皇子何时会过来,她却也不急,如今在京城,他又是皇子,肯定有众多双眼睛盯着他,若是来此被人抓住了把柄,只怕会对其不利。 四皇子看向卫七,只垂眸道:“她便是这般说的?” 卫七点头道:“正是,属下看来,应当是付姑娘不想给殿下惹麻烦,便想要尽快离开京城。” 四皇子当然也反应了过来,留着她的确算不上好事,况且如今顾昀也回了京城,若是见了她,只怕定会怒不可竭,那日卫七把人带走之后,探子便传信道他竟杀了府中所有的侍卫,以此便能看出他对她的看重。 四皇子喝着杯中的茶,只沉吟片刻方才道:“晚上备马车,我便过去看看,若是她真的想走,我自也不留她。” 此话说完,他的眸光又慢悠悠的落在了卫七的脸上:“这些日子,让你一直看着她,你觉得此女怎样?” 卫七听了此话,先是一愣,随即才道:“付姑娘平日里除了摆弄草药之外,便是看书,属下觉得她……甚好。” 四皇子扯唇一笑,眸光落在卫七的脸上:“你喜欢她?” 卫七没有说话,只低头跪地:“属下身份低微,怎敢肖想。” 四皇子叹了一口气:“卫七,你也跟了我很多年了,若是此时想要跟着她一起离开,我便也是同意的,如今你的年龄,也到了娶亲的时候,只不过她以往是顾昀的女人,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卫七打断:“殿下,属下并非在意那些虚礼之人,只不过付姑娘这般的女子,属下着实配不上。” 四皇子看了他许久,随即才道:“你先回去吧,配不配得上,一问便知,若是她不愿,你便继续在我身边做我的护卫便是。” 晚间四皇子的马车便停在了宅院外,四皇子从马车上下来,只抬步向里走去,走进了内院中。 顾昀听到顾四所言,一时之间倒没有反应过来,他只皱眉道:“我们的人可亲眼看见他进去了?” 顾四点了点头:“据我们的人所言,那人定是四皇子不假,里面住着的,好似是个女子。” 顾昀手中的书阖起放在了书案上,只冷笑道:“看不出,京城传言中最不近女色的皇子竟然还在外养起了外室,着实让人稀罕。” 顾四心中也觉着惊奇,不过听探子说那女子中人之姿,想来应当是四皇子养来玩玩而已。 顾昀的眸光落在顾四身上:“深更半夜避着人,想来便是不想让后宅中的人知晓,一个外室而已,不必管它,以后还能当做拿捏他萧綦的把柄。” 他话说的淡然,顾四心想也是,便行礼退了出去。 萧綦进了宅院,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亭中的人,春枝穿着一袭白衣坐于亭下,见人来了便行礼道:“民女参见四皇子。” 萧綦此刻也是一袭白衣,见到她的衣裙之时不由的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才道:“付姑娘不必多礼。” 春枝虽曾经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但当时也不过觉得此人是个容貌俊俏的男子,如今再看,心中不免荡起了一丝涟漪,随即很快便被她压了下去。 她在凳子上坐下,随即拿起茶壶给萧綦倒了一杯茶放置在他面前。 萧綦的目光自那双骨节分明的手移到杯子上,随即又抬头落到了面前的瓷白面庞上。 他刚才一走近,除了看见她那一袭白衣,便是落在了她低垂的眉眼上。 她虽不是倾城之貌,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冷上三分,这是他记忆中从未记得过的,或许是他那夜忙着逃命,压根就没有留心看,如今一观之下,心头却也升起了几丝异样。 手轻扣在桌面上,萧綦的眸光只没有离开她的脸上,不动声色的静静打量着她。 春枝虽对这样直白的眸光有些不适,可想着对面是皇子,并且还救了她,便忍耐着心中的不适之感抬眸笑道:“此次能够被救出,多谢殿下还没曾忘记当年之事。” 萧綦闻言,心中一动,只道:“我自当日在顾府见你,便听的你想要离开,后去寻你,你便已经逃走,若不是我的人查到了你又出现在了顾昀身边,本王倒还真的不定能够报曾经救命之恩。”他的眉眼含笑,仿佛勾人一般对春枝道,倒让春枝心中有些诧异。 第56章 五十六 春枝尚未反应过来,萧綦便让卫六把一早便准备好的衣衫包括女子的衣饰端了上来,春枝一眼看去便知晓那衣衫的料子应当是极好的,不由的推拒道:“殿下,这些东西还请殿下拿回去,您从顾昀那里救出我我已经分外感激,万万不能再欠你一份恩情。” 她话一说出口,萧綦便望向她道:“若是还不尽,以后以身相许便是。” 春枝的目光落在了萧綦的脸上,见他满目含笑,心中便觉着不怎么好。 四皇子萧綦曾经她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容貌俊美肖似皇上,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 虽不知他话中究竟是玩笑还是真心,春枝都觉得此人她还是要避而远之为好:“殿下莫要说笑。”她的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我这次要见殿下,便是为了告辞的。” 萧綦面上的笑意一滞,才想起了自己来时的目的也正是要让她出京。 思量再三,他只提起了顾昀回京准备娶公主一事:“父皇如今也已经拟了纸,恐怕此事如今呢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他抬眸望了她一眼:“若是顾昀知晓你还活着,定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你此时离开京城也好,只是不知要去何处?” 萧綦实在想不到她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子能往哪处去,总不能像之前一样继续扮做医师开医馆吧,这般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在他看来,她如今若是能找个归宿,即便是以后被顾昀认了出来,他也应当做不出夺人妻妾之事。 他的话一出,确实让春枝不由的深思,曾经那处的医馆定然不能回去,难不成她还要再找一个新的地方重新适应三年,如此这般,倒不如便留在京城,俗话说灯下黑,他既以后娶了公主,也以为她死了,这偌大的京城中他们未必会碰见。 心中有了决断,她只道:“殿下,多谢你这段时日的照顾,我已经决定留在京城中,继续当个大夫。” 闻言,萧綦不由的诧异道:“为何还要做大夫,若是这般,你以后便不嫁人了?” 嫁人之事春枝确实未想过,萧綦只打量她道:“本王倒是有个主意,单看你想不想听一听。” 春枝想着听听也无妨,便开口道:“王爷请说。” “若是你一人在京城中,时间长了必定会引人怀疑,不如便给自己找个夫君,做个不常露面的医女,既能继续救治病人,且救治的还都是女子,便更便于隐藏身份。” 这样确实是好,不过春枝心想,要从哪里得一个夫君过来,还要只娶她一人的男子,着实不容易。 萧綦见她沉默不语,只道:“你觉得卫七如何?” 春枝的眸光不由的移到院外,只如同明白过来一般道:“这……” 她心中有些吃惊,还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卫七可是他的护卫,他这般,难不成是要给他们二人牵线不成? 不过沉思之下,倒觉得也并无不可,卫七并未娶妻,这些时日的相处也让春枝多多少少对其有些了解,他虽只不过是萧綦的侍卫,对于春枝来说,便已经足够,她以往便就是不想被困在宅院里才十分抗拒顾昀,若是与卫七,便能过上她想过的生活,且少了许多麻烦。 萧綦见她的面色有几分动容,只道:“我早先便听说你不嫁顾昀便是不想夫君纳妾,若是嫁与卫七,本王在此可以向你保证,他此生绝不会再有别的女子。” 春枝这般一想,便觉得可行,她虽并不喜欢卫七,但也不讨厌,更何况,婚姻本就是一种形式,若想寻得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莫说是在这古代,就是她回到现代去,也定然寻不到。 萧綦见她垂眸沉思,心中便知此事大概率是成了,心里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想道,若不是他已经娶了正妻有了妾,倒真有几分把她留下的冲动。 春枝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殿下,若是卫七有意,此事便可。” 半月之后,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二人的亲事办的十分简单,只在四皇子的证婚下穿了喜服拜了堂便算作礼成,待人都离开之后,到处都装饰着红绸的婚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春枝头上的盖头被掀了起来,她第一次认真的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男子。 以往卫七总是一副黑衣低着头,她却也从未仔细注意过他的样貌,如今仔细看起来,也是个挺拔清秀的男子。 两人梳洗一番便上榻熄灯就寝,对于夫妻之间的亲密之事,春枝并不抗拒,卫七也能给她足够的尊重,便让她觉得这样便是很好。 虽如今他们两人并没有感情,但天长地久,总有熟稔的那一日,她心中更加珍视的便是如今平静的生活,如果能在这个世界就这样简单的生活下去,便是她最希望之事。 “卫娘子,你这刚刚搬来,恐怕对这京城还不太熟识吧?” 他们旁边住的卫七的大嫂关氏走进了院中来,见她院中种的尽是些草药,不由眸中闪过惊讶之色。 她对于自家小叔突然娶回来的这个小娘子说实话并不怎么喜欢,毕竟她出身农家,并没有什么学识,一开始看见了冰肌玉骨的春枝便不由有些自惭形秽。 春枝见关氏在院中站着望着她种的草药,不由的出声道:“大嫂,我对京城的确不太熟识,索性平日里会些药理,想着种点草药。” 说着她便把关氏迎了进来,随即倒了一杯茶招待她。 关氏见她一举一动都是说不出来的好看,内心的酸意不免弥漫出来,只道:“嫁过来了这些日子,总也不见你出去,整日在院中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出去逛逛,去寺庙里拜拜,能给小叔生下个子嗣方是正经事。” 关氏的话中带着隐喻,春枝却并不和她置气,毕竟关氏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所以思想难免停留在这个时代女子大都关心的问题之上。 她只道:“我不爱闲逛,况且初次来京城,只认识夫君一人,平日里夫君繁忙,逛来逛去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在房中待着,把种植好的草药卖与药铺,还能挣些银子。” 春枝笑着说了这样的话,心里却也真是这样想的,她的确并不爱逛街。 况且这也不是能够闲逛的地方,如今京城不单顾昀认识她,顾家的人可都认识她,若是一个不慎碰见了熟人,只怕诈死一事便瞒不住了。 过些日子,她便准备开个专门为女子治病的医馆,此事已经与卫七商量过,他也答应,对于她的任何话,他总是不会拒绝的。 以往看过的医书虽然多,但对于女子妇科病以及一系列病症的治疗方法却是很少,她心中知晓,是女子大都碍于脸面,有了病症也不会来看大夫,以至于治疗女子病症的药方如此匮乏。 索性她研究了许久,也算是有了些建树。 关氏只道:“顾府的大公子要娶公主,最近街上哪里都挤满了人,想来这等盛景还是第一次见,弟妹不妨与我一同上街看看?” 春枝听到此只心中一定,随即道:“大嫂,公主乃是皇家之人,我们还是莫要去凑热闹为好。” 关氏听了她的话,只脸色瞬间便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随即只道:“你不去便算了,到那日我自己去就是。” 春枝见她不快,便也不再说话,虽然想在此好好生活,可她跟这关氏着实没有任何志趣相投可言,每次只要自己说话不称她的意,便会被其冷脸相待,她如今都已经习惯了。 关氏离开之后,春枝便依旧坐在屋中看自己的医书。 如今顾昀要娶公主,对她来说本就是好事,有公主在,即便是以后他知晓了自己是诈死,想必也做不得什么过分的事来,她的生活才刚刚平静下来,既不想出门沾惹事端,也怕给卫七带来麻烦。 公主出嫁那日,春枝在院中都已经听到了外面吹着的唢呐声,还有百姓的呼喊声,即便她没有看见是何等景象,便也知晓分外热闹。 只不过她近期常常小腹有些疼痛,本以为是月事将至,可等了足足十日却依旧不见它来,想着莫不是身子出了什么问题,她单给自己把了脉,便愣住了,竟是有身孕了。 以往月事常常不准时,她从未放在心上,也未给自己把过脉,想着以往喝过那么多避子汤,应当不会轻易怀上,却不曾想竟真的如此轻易便怀上了。 心中一时忧虑一时欣喜,待晚间卫七回来时春枝便把此消息告知了他。 卫七自然是喜不自胜,自把春枝娶进了家,她便总觉得如做梦一般不真切,恨不得整日都把人给捧起来,如今倒是好了,她有了他们两人的孩子,便也让他一直放不下的心放了下来。 这夜,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公主府中,顾昀推门进了洞房,见屋中到处都是一片红,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俗话说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也算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喜事之一,他的脸色却阴沉的让门外伺候的丫鬟都不敢抬头看。 按理说娶了公主,于旁人来说便是天大的好事,即便是求都不一定能求来,对于今夜的顾昀来说,却是一桩让他最痛恨之事。 他转身拉开门欲离开,却见顾四堵在了门外:“大人,老夫人已经吩咐过,今晚您定要好好的陪着公主,哪里都不能去,不然她便亲自过来。” 顾昀的眸光落在顾四身上,半晌才冷笑了一声:“今夜我既然没空过去,你便在院中多给她烧些纸钱,好叫她知晓我如今已经成亲了。” 顾四瞬间便明白主子口中的她是谁,便不由的脸色难看道:“大人,今夜可是你与公主的大好日子,怎能说这样的话,若是被公主听到,定会发怒。” 顾四的话一说出来,顾昀便嗤笑了两声,他的眸光锐利如剑光,只道:“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 顾昀关了房门重新回去,只见床榻上的人还依旧坐着,他挑开了盖头,对上了顺德公主那双带着喜悦羞涩的眸子。 强自从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出来,顾昀只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道:“多日不见公主,公主竟又美了许多。” 顺德公主看着顾昀的脸,一伸手便抱住了他的腰:“顾郎,本公主还以为你不会再回京城。” 顾昀望着她头顶上的凤冠道:“自然是要回来的。” 半年前,他便已经得了消息皇帝中了毒,虽解了但却伤了根本,如今朝堂争斗愈发激烈,立谁为太子便成为了众人所关心之事。 若不是因为春枝,他不会在皇帝召见之后再回去,若是知晓赶回去之后得到的是她的死讯,当初便应当把她也带进京城来。 这般想着,刚才在宴席中喝的酒便一股脑涌在了心头,他望着面前顺德公主的脸逐渐变成了另一副模样,虽知晓是假的,可他的手还是不由一颤,随即打横抱起把人放在了床榻上,覆身便吻了下去。 自娶了公主之后,顾昀表面上便不再理会朝堂之事,可心中,却起了另外的打算。 八月中旬,皇帝病倒,传旨四皇子与六皇子共同监国,由顾昀作为监察官警醒二人,自此,四皇子与六皇子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朝堂之上,顾昀向来不发一言,任由两位皇子据理力争何种决断,随即禀报给床榻上的帝王。 明眼人都明白,陛下这便是在确定太子人选。 顾家的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四皇子与六皇子,自然也没有偏帮一说,陛下只在床榻上轻咳着嘱咐顾昀,定要如实禀报,他势必要选出个明君出来。 明君不明君顾昀倒是不在乎,只不过整日被两位皇子的人监视着着实心中不快,这日他刚出了朝堂,便被身后的六皇子叫住:“顾大人且慢!” 第57章 五十七 顾昀一回头,便看见了一身墨绿色长衫的六皇子,六皇子的长相柔美,与其母妃分外相像,与当今陛下却是不怎么像的,虽在朝中他与四皇子是劲敌,可却不像四皇子一般待人倨傲,反而因为不得陛下喜欢,待人素来温和有礼。 顾昀望着他行了礼,六皇子的脸上便带了几分凝重,如今陛下一直不立太子,朝中的风向也是一变再变,不得不让人感到忧心,若是老四做了皇帝,到时候还有他的活路吗? 这顾昀,如今便是他最应该下功夫的人。 如今顺德嫁给了顾昀,顺德又是父皇唯一的女儿,六皇子心中明白,在父皇离开之前定然会安置好这唯一的女儿,这便也代表着,顾昀便是最有可能影响父皇决断之人。 他与老四才学谋略向来不相上下,以往便觉得时间还早,不应当早早绸缪,可却不曾想见父皇自中了一次毒之后身子便垮了下去,若是他真的立老四为太子,那他不是被打发离京做藩王便是要身首异处了。 想到此,他心中便是一阵担忧,这顾家,看似不掺杂到皇权之争中,如今却是占据了最主要的位置,当日陛下的毒是谁下的,如今却都还没有人查出来。 “顾大人,不知可否有时间,去我府中一叙?”六皇子淡笑道。 顾昀望向面前的人,只面上无任何表情道:“殿下,今日下官还要回去陪公主,待下次再叙。”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单看走的慢悠悠的步伐便不似急迫的模样,六皇子握紧了袖中的拳头,暗自咬紧了牙。 向来收买人心,必要投其所好,可这顾昀,他让人查来查去竟然也没有可下手的余地,他既不好色也不贪恋钱财,但偏偏却娶了顺德,由此可见是有更大的图谋,毕竟他可不相信这世上有这般什么都不想要的人。 转眼便过去了半年光景,春枝的医馆早已经开业,也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声望。 听说城中有了女医,一些女子便都争相过来看病,春枝如今已经怀孕六月,腹部也已经隆起,是以每日只看诊十个病人。 这日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之后,身边的丫鬟默儿便扶她进屋中休息。 默儿是春枝从牙婆子那里买来的,如今年纪也不过十五岁,她看着春枝苍白的脸,不由的心疼道:“夫人,如今您腹中的胎儿已经渐大,不如便停了医馆,待孩子生下来再继续也不迟。” 春枝听了她的话,心中也不由的思量起来,她的身子向来便弱,如今怀了孩子整日也是吃不下睡不好,人很快的便消瘦了不少,默儿说的也有些道理,若一直如此,只怕吃不消。 卫七向来体贴她辛苦,顾每日回来之后便不让她做任何事,喝的安胎药都是他亲手去熬,想到此,她便也觉得为了孩子医馆的事确实也应当停一停。 这半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与卫七相处,不仅没为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反而更多的是庆幸,身为这个时代下的男子,他能够听进去自己的话,并且体贴女子的不易本就算是极好的了,偏偏也十分看重她,春枝并非察觉不到,他是喜欢她的,正因为此,她才会越发看重腹中与他的孩子,因为在她心里,早已经把其视作了相公,也真正接纳了他。 顾昀出了皇宫,便坐进了马车里,外面传来顾四询问的声音:“大人,今日不若回公主府?” 顾昀自前些日子因顺德私自处死了伺候他的婢女与其大吵一架之后,最近一直宿在顾府中。 顺德心中虽不觉自己做错,毕竟那婢女对顾昀确实起了些心思,可见他一直不肯回公主府也有些恼羞成怒,便让人勒令顾四把人给带回来。 为此顾四心中也是叫苦不迭,公主与主子夫妻二人之事,哪里是他一个人能够改变的,可若是不做些什么,势必会被治罪,只能如今提上那么一嘴。 顾昀听得此话,便又想见了那日他回来看见的那一幕,那婢女是被活生生的打死的,她的血染湿了身下的衣襟,一滴滴的滴落在地上时,他心中便已经存了怒意,待看清楚她的脸,那一瞬间,他仿若看见了春枝死时的模样。 当初同意这奴婢在身前伺候,也是因为她长得与春枝有七分相似。 “多嘴!”顾昀阴沉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随即人便已经下来上了旁边的马:“你把马车驶回公主府,告诉她,若是如今还不知是何处做错了,便让她永远一人待在那公主府中吧。” 此话一落地,顾昀便骑着马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风声自耳边呼呼吹过,他的心中却空荡的厉害。 这半年中,他总是会在梦中不时的梦见春枝,在梦中,她似乎嫁给了什么人,还怀了别人的孩子,每当他暴怒着想要冲过去质问之时,便会从梦中惊醒。 四月一瞬即过,春枝也顺利的生下了一个女儿,当时忍着昏睡过去的冲动春枝看见了旁边哭泣的孩子之后,只定定的落下了泪来,她在这个世上,总算有了些牵绊。 出了月子,医馆便如同以前一般照常营业,春枝在自己不远处放了个小篮子,篮子里睡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婴儿。 她给病人诊治时,默儿便守在孩子旁边,春枝不时往篮子里看上一眼,见孩子睡的正香,心底也不由的涌上几许暖意。 今日日光好,窗户大开着,不时的有风吹进来,只吹的屋中的香散了大半。 默儿见春枝闲暇时总会给孩子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虽看起来有些滑稽,但穿在孩子身上的确十分可爱,还有她绣的那些图案,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眼睛与头却很大,并且还是站立着的,着实令人费解。 不过,以前只看到夫人摆弄草药,默儿还从未见她如此认真的做过衣服,只心中高兴的想着,看来夫人的确很喜欢小主子,不然也不会整日想着给她做衣服了。 春枝给孩子起名为云萝。 第58章 五十八 云萝两岁时,只才会开口说话,她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身上穿着春枝为她做的背带裤,脚上踏着小靴子,十分喜人。 “娘……娘亲。” 小云萝张开手便让春枝去抱她,春枝自然是面上带笑,十分温柔的把她抱坐在了怀中。 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春枝只道:“云萝竟然会唤娘亲了,那爹爹呢?” 云萝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只面上带着抗拒的道:“云萝不要爹爹,爹爹凶。” 听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春枝实在是惊讶不已,平日里卫七也甚是疼爱这个女儿,只不过他不常在家陪云萝,倒让云萝对他的亲近十分抗拒。 一旁的默儿端了水过来,只用勺子舀了喂小云萝道:“小主子,快喝着水。” 云萝张口便让默儿静静的喂水,她听话的喝完之后,只声音软糯的道:“娘亲,陪我去玩。” 春枝笑着问她:“你想去哪里玩,等你爹爹回来,让爹爹陪你去。” 小云萝如今年纪还小,自然不知道怎么拒绝,只听春枝说让爹爹陪她去,竟然张开嘴巴便想哭出来。 春枝知晓这是她一贯使来让她心疼的招数,只把她拉到面前道:“云萝,娘亲以往怎么告诉你的,喜欢哭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小云萝见娘亲脸上的笑意消失,便用小手揽着她的脖子,小脸埋进了她的胸前:“我只想让娘亲陪我。” 春枝用手摸了摸她头上扎着的两个小啾啾,只笑道:“娘亲自然也会陪着你。” 默儿拿了一块糖递给了小云萝,她便用刚长齐的小乳牙一点一点的啃了起来。 见着这一幕,春枝与默儿都不由的笑了,这小人儿做什么事看起来都是这么的让人喜欢。 十二月,京城中下了第一场初雪,顾府中,顾昀不由的又梦见了端午时他在城墙上看到的人影。 虽然那女子的脸并看不太真切,他却觉得那女子与春枝长得格外相像,她怀中抱着一个女童,与一男子站在湖边看花灯,若不是知晓她已经死了,顾昀定会下了城墙去看看究竟是不是她,可这个世界相似之人太多,若是细细去寻,也未必不能寻到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的女子,皮相相似又如何,终归是不同的。 他只不由的想道,若是当年她没有离开顾府,与自己成了亲,是否便会如同那一家三口一般幸福。 自眼角滑落下了泪来,顾昀缓慢的睁开了眼睛,在这寂静的夜中惊醒,已经不是第一遭,他却仍旧觉得有种失重之感。 若是能够一直沉浸在梦中,也不妨是一件好事,他从床榻上坐起身来,拿起了桌上的酒,仰头便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外面顾四昏昏欲睡间听到动静,只不由的把耳朵贴门小声唤道:“大人?” “无事。”顾昀扔下手中的酒壶,只又从桌上拿了一壶。 顾四听到酒壶落地的声响,只小声道:“大人,已经深夜,您还是莫要多饮,毕竟明日还需上朝。” 又是上朝,顾昀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黑暗,只脸色苍白的道:“明天便不去上朝了。” 听到此,顾四不明所以,只道:“大人不可,如今陛下已经挨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若还是不能确定太子,只怕以后会天下大乱。” 天下大乱,顾昀冷笑一声,就算是天下大乱与他又有何干,无论谁做皇帝对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顾四见大人仍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只思考再三,到底还是准备把一直以来隐藏之事说出来:“大人,属下有一事不知应不应当禀告。” 顾昀的眸光落于他身上:“何事?” 本来想着大人能够忘记付姑娘是好事,可这两年他见大人除了饮酒作乐之外竟然开始不想插手政事,这可不是一个好苗头,顾四心中也知晓多多少少有付姑娘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把其说出来。 “两年前付姑娘屋子起火的当夜,有人拿着四皇子的令牌带走了一名女子。”顾四开口道。 顾四的声音一落,顾昀的眸光便如同利刃一般穿透窗户射出来:“滚进来。” 顾四走了进来,跪地行礼道:“属下让人去查那夜的事,便意外查到了此事,当时那守城门的侍卫道,马车正是从县衙那条路驶过来的。” 顾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中握紧了酒壶,只冷笑一声道:“你可是想说,她并没有死?那当夜在屋中烧死的女子又是谁?!” 四皇子,他心中只还是觉得不可置信,他都没有见过春枝,又怎么会让人去帮她诈死逃脱,实在是荒谬至极,恐怕是顾四为了让他不再这般编造出来的瞎话而已。 “此事莫要再提,出去。”顾昀心中冷凝道。 “大人,”顾四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到底还是道:“付姑娘便就是被四皇子救了出来,如今已经嫁给了四皇子身边的侍卫,生下了孩子,属下一直没告诉你,只是怕你因此做出一些有失理智之事。” 顾昀的眸光一瞬变得漆黑,只下一刻抬脚便踹在了顾四的身上,他这一脚是卯足了力气的,只让顾四跌在地上半晌都未爬起来。 “你莫不是想等我死了再告诉我!她嫁给了四皇子身边的侍卫,这等消息,为何如今才说!” 顾昀心中的怒意积攒在胸腔处简直都要溢出来,眉眼中的戾气更是欲使他杀人。 一想到他这两年一直被困在幻梦中,后悔以前那样逼她致使她做了傻事,如今竟有人告诉他她嫁给了一个低贱的侍卫,还有了孩子,他只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她竟然宁愿诈死嫁给一个侍卫也不愿跟他,这对他来说怎么能忍,偏偏顾四早就查出来了还瞒了他那么久! 他只现在便恨不得立即提刀冲到四皇子府,把那破坏他姻缘的人,通通凌迟一番,至于那个侍卫还有他的孽种,必定要在她面前剁碎了喂狗,以泄他心中之愤恨。 第59章 五十九 竟然是四皇子救了她,只不过四皇子应当不曾认识她才是,为何会那时帮她逃出,定然有什么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那天在城楼上看见的那女子,便可能是真的春枝了。 顾昀一想到此,心中便更觉难受,她如今身在京城,定然也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只言片语,却从来没想过现身过,说不定还会因为不想要暴露身份,而刻意躲避他。 “大人?” 顾四的声音再度传出来:“如今付姑娘已经不是以前的付姑娘了,她嫁的那个侍卫再怎么说也是四皇子的人,您可千万莫要冲动才好。” 顾昀眸光落于顾四身上,随即嗤笑了一声:“她嫁给何人,与我何干?” 顾四见他眸中带杀气,声音却是很平静,心里更觉得不好,他伺候了顾昀那么多年,又怎么会摸不清他的脾气,这般说,定然就是心里已经记恨上了。 顾昀用手揉了揉眉头,只拿起酒壶又灌了起来,脸色却是阴沉的不得了,“你出去吧。” 一夜未睡,第二日顾昀只一切如常的穿戴好衣物去上朝。 刚走至宫中,便见里面的公公向自己走来,待到近前对他耳语一番,顾昀便抬步向着陛下的寝宫而去。 陛下突然召他过去,想来便是这两日便要归天了,顾昀心想能拖到如今,也算是陛下尽了全力,因而他的心中除了一丝悲怆之外,更多的是绸缪。 本来谁当未来的皇帝,他并不在乎,可自从昨夜知晓了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便心想四皇子一定不能当皇帝。 若不是他帮她诈死逃脱,也不会让自己愧疚这么久,如今想来她的死压根就是假的,可嫁人却是真的,顾昀攥紧了手中的令牌想到,不论四皇子是出于何种目的,确是切切实实的得罪了他,得罪了他,就该死! 进了房中,他便跪下行了礼,只待陛下虚弱的声音从床榻处传出,顾昀太站起了身。 “顺德怎么没有跟你一同过来?”皇帝浑浊失焦的双眼中满是血丝,尽让人看着便知晓他经受了多大的痛苦。 “臣早间过来的早,故而没有吵醒公主。”顾昀出声道。 他如今住在顾府中已经月余,只皇帝哪里有空调查此等事。 “顾昀,你觉得朕应该立他们两个谁为太子?” 陛下声音平淡的传出,虽是问询却带着一丝隐隐的威压。 顾昀知晓他心中定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便只道:“两位皇子乃都是人中龙凤,立谁不立谁还不是陛下说了算,只不过,陛下应当想想,谁坐上这个位子,能当明君才好?” 床榻上的皇帝闭了闭眸,心里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他心中知晓老四与老六为君定然都是出不了错的,可若是明君,一时半会竟真的无法做决断。 顾昀见他犹豫,不由的道:“陛下所中之毒,原先臣还没有头绪,今日突然查出,毒药竟然是来自南疆,据微臣所知,四殿下的后院中,似乎就有一名南疆女子。” 顾昀此话一出,皇帝的身子不由的一僵,随即半晌才缓过神来,任他如何也想不到,害他的竟然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就如此等不得吗?百年之后,这皇位他始终要传给他们其中一人的。 皇帝只觉得胸中气血翻涌,竟低咳数声,从嘴角溢出了血来。 “既然如此,那这皇位,便给老六坐吧,拿纸笔过来,朕要拟圣旨。” 皇帝心中的确是失望至极,本以为这毒应当是出于后宫,却不曾想竟然是亲儿子所下,中了此毒并不会立即就死,却要日日夜夜承受身体脏器翻绞的痛苦,若是让这么一个弑父的人登上了皇位,只怕是百姓之苦。 皇帝手颤颤巍巍的拿起笔写着圣旨,神色看起来灰白衰败之气极盛。 顾昀望着面前的陛下,心中浮现的却是后宫中熹妃娘娘的脸,下毒的是陛下最宠爱的熹妃娘娘,可惜陛下便是到死也不能知晓了,因为他要用此事来陷害四皇子,四皇子不除,不足以消解他心头之恨,至于熹妃,待陛下死后,他定会让其去给陛下陪葬,也算是为陛下报了中毒之仇,如今信任之情了。 顾昀从皇帝的寝殿离开,转眼便来到了上朝的大殿上。 一帮朝臣都不由的交换了眼神,心想这顾大人今日又被陛下召去,恐怕便是为了立储之事,他们自然是想知道陛下心中所想,毕竟这时若是站错了队,待陛下一去,他们恐怕也要身首异处了。 不过即便是他们把眼睛都瞪出来,顾昀也是绝对不会透露一分的,朝堂之上,四皇子与六皇子的眸光都不由的打量了它一番,随即才让人退朝。 出宫的马车上,顾昀只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随着马车的走动,他这才突然想起来昨夜顾四提到的医馆,顾昀的眉头皱起,眸中却带着一丝隐晦的光。 外面驾车的顾四此刻并不知晓自家大人在绸缪些什么,只一心的赶着马车往回走。 就在快要到顾府之时,突然听马车里面传出声音道:“你可知她的医馆开在何处?” 顾四听到此话身子先是一僵,随即便道:“便是在京城街中的一条巷子里,听说医馆只为女子治病,故而十分受人欢迎。大人,若是您还是忘不掉付姑娘,属下便给你找个一模一样的姑娘来便是,您可千万不能再此时做出什么事来,不然老爷定会杀了我。” 顾四的话说完之后,车厢中半晌都没有再传出声音。 顾四也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进心中去,只一时之间有些忐忑,昨夜一时嘴快把付姑娘的事说了出来,如今他只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本来付姑娘已经平静的生活如今被大人给盯上了,以后必定是讨不到好的,他想着自家大人古怪的脾气,只觉得自己昨夜是做错了,便就让他在心里记挂着就是,何必说出实情来,如今既害了付姑娘还害了顾府中人。 不过三日,皇帝驾崩的消息便传遍了京城。京城中,各家各户都挂起了白绫,有些百姓甚至当街便哭泣起来。 第60章 六十 当今陛下,的确算得上是位明君,也正因为如此,京城中的家家户户都为此难过。 至于几位皇子,却是只闻干嚎不见眼泪,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虽死了,新皇的人选却无人知晓,这简直是史无前例。 没有储君,几位皇子难免会蠢蠢欲动,此时大臣的眼睛,不免都落到了顾昀的身上。 三日前,只顾昀一人见过陛下,若是陛下对储君有圣谕,也只有顾昀一人知晓。 四皇子与六皇子自然也是这般想的,于是身上还带着孝,便已经起身去公主府探望。 顾昀待在公主府,听到外面下人的通禀,心中并没有任何波澜。 自盒中取出圣旨,他交给了一旁正在啜泣的顺德道:“这是陛下传位的圣旨,你明日便去宫中宣读。” 顺德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打开了圣旨,的确是父皇的手笔,只不过,竟然是传位与六哥,这不由的让顺德心中有些意外,毕竟父皇向来最喜欢的便是四哥,这是京城中人人都知晓之事。 可她仔细查验了几遍,玉玺的印记,以及上面的字迹,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这圣旨,的确是真的。 难不成在父皇眼中,六哥才是真的堪坐皇位之人? 顺德收起圣旨,此刻无论心中怎么想,也已经无济于事,毕竟父皇已经身去,圣旨上让谁做新皇谁便是新皇,容不得别人置喙。 第二日,顺德在朝中当众宣读了圣旨,让六皇子登位消息一出,四皇子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四皇子心中已来不及伤怀,连夜便由人护着逃离了京城去往了北地。 他在北地养了私兵,本想着只是备不时之需,却没曾想,竟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半月,六皇子便登基做了新皇,登基的第一日,便不顾众大臣反对任命顾昀为太傅,可行监国之权。 一年之后,四皇子带领军队在北地造反,占领了一座城池之后,直接屠了城,此举让朝中所有大臣俱都震怒,心想果真先皇看人的眼光准,没有立四皇子为储君。 顾昀看着朝堂中朝臣的态度,心中不由的冷哼一声。 四皇子屠城之事自然是假的,他既然不想让其有一丝活路,怎能让其有退路,知晓四皇子的存在对于新皇来说便是心腹大患,他便暗中与其出了个主意,提前让人屠了城,待四皇子的人攻打进去的时候,所能看见的,只不过是一座空城而已。 城中到处都是尸山血海,那些百姓的死却都要安在四皇子的头上,他心中虽也是知晓自己中了计,却也无计可施。 同年六月,顾昀领命带兵去剿灭反贼,待他的军队到达北地之时,四皇子一众人早已经如同强弩之末。 骑在马上,顾昀看向面前的城墙,心中却并无悲喜,四皇子一众人被困在此处已经许久,断了粮草,想必此仗不打他们也必败无疑。 没有人比顾昀还知晓他此时的滋味,定然是十分绝望吧,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受尽陛下宠爱,如今被逼到了如此地步,顾昀只想笑,若不是四皇子逃离之时卫七带走了春枝,这一仗,他本都不需要来。 城门之上,是许久未见的四皇子沧桑的脸,顾昀与之对视,只面上带着一丝狠厉吩咐身后的军队道:“攻城!” 城中的街上,春枝只穿着一身男装给受伤的官兵包扎伤口。 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她只觉得犹如噩梦降临,这半年以来,战争一直在城中从未停歇过,死的人也是一日比一日多。 没当春枝看见那些人年轻的生命终结之时,心中总会涌上一股悲戚之感。 这个世界战争的残酷,如今的她却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 “娘子,你快些离开,这城恐怕要守不住了。”卫七连日来一直在城墙处守着,如今脸上都是血,早已经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的一双眸中亮起一抹坚毅之色,只拿了几件衣服揣在了包袱里随即递给春枝道:“你快些走吧,孩子还在京城等你,回去之后,便不必等我了,我势必与主上共存亡。” 春枝的眼中瞬间便落下泪来,想着还在京城的孩子,又看了看面前的夫君,她到底还是怕死的,只深深的看了一眼他道:“你保重。” 卫七对她笑了笑:“快些走吧,我已经找了两个人护送你出城,只要避过那些守卫,你一个女子,应当不会有人为难你。” 春枝点了点头,心中虽有些不信,可眼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若是待在此处,只怕等那些官兵打进来,连死都不能。 她只心想,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她还有孩子,她的孩子还在京城中等她,一想到那张小脸,她心中便涌上了一抹信念出来。 她不能死,若是死了,孩子便失去了爹爹也失去了娘亲,成为了一个孤儿。 卫七的坚持她能够明白,毕竟四皇子对他恩重如山,他自然是不能够抛下一切与她一同逃走,她只抱着怀中的包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此处。 顺着城墙根来到了一处地道,走进去之后春枝的心才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虽然她也不知晓以后等待她的是什么,但绝对不能今日就死去,或许出了这座城池,还有活命的机会。 两名官兵把她送至地道出口之后,便抱拳离去。 春枝从地道爬出来,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只手脚发软的向远处的山林跑去。 一旦跑进山林中,即使是有人想要抓她,也定然不是容易的事。 这样想着,春枝拔腿便往山林处走。 虽眼睛看着近,但此处离山林少说也就一千米的距离,她只刚走了数步,便已经喉咙干涩,呼吸粗重的喘不过气来。 又快跑了几步,她只不慎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膝盖处传来剧痛,春枝只咬了咬牙,看向不远处的山林,看着虽近,真实走起来却好似怎么也走不到。 听到不远处城中传来呼喊声与哀嚎,她便知晓那些人已经攻进城中来了。 第61章 六十一 若她在被人发现之前不能逃进山林中,只怕便要命丧于此了。 那些呼喊之声离她越来越近,她的心却是越来越凉,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她捡了一根棍子当拐杖撑着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每走一步,膝盖处传来的痛楚都不禁让她咬牙。 消瘦的身形走在茫茫的黄土之上,她身上的官兵服饰却是那么的刺眼。 一位冲进来的官兵终于再登上城楼之后发现了她,随即呼喊着人把箭拿过来。 春枝转头望向远处的城楼,见那些官兵望着自己,只被她的狼狈逗得大笑起来,心中不由的涌上了一丝愤恨,当真便要死在此处了吗? 与这城中刚才厮杀的所有人一样,尸体被人如同牲畜一般扔在墙角,轻贱的仿佛并不是一条珍贵的生命,反而只是寻常的草芥。 春枝的眸中干涩,此时竟连泪都流不出来。 她心中的某种坚强的意志只牵动着她一步步的往山林的方向走。 总会走到的,已经近在眼前了。 城楼上的官兵手中的弓箭已经瞄准了她的后背,只在出箭时,身后突然出现一双手迅速的攥住了离弦的箭矢,巨大的弹力反噬箭矢穿透了他的右掌心,放箭的官兵转头看到来人便吓得魂不附体的跪了下去。 顾昀的眸光冰冷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他一脚踹开面前的官兵,只对身后的人命令道:“把人给我捉回来,莫要让她死了!” 他的话音一落,身后的官兵便立即出城去捉人,春枝如今已经力竭,自然是比不得官兵的体力,他们追上她之后,便立即把人给压了回来。 春枝眼睁睁的看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却一丝反抗之力都没有,她被他们拖拽着往城中走,意识到他们要把她再带回城中,她只望着面前的刀想着要不就如此死了算了。 就在她卯足力气想要往刀上撞之时,旁边的官兵十分敏锐的察觉了她的打算,于是便一手刀把人砍晕了过去。 将人拖抱进了城中,顾昀便示意他们退下。 待人都退下之后,顾昀只弯下身子捏起了她的脸打量了一番,果真是她,原来的确逃到了此处来。 他心中冷哼一声,见她如今如此狼狈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可是没有半分相像,若是嫁给了他,还用吃这些苦楚吗? 他真的想即刻把她给唤醒问她如今可后悔,可见她面容苍白,身上的衣服也沾上了不少血,脸上还犹见泪痕,心便软了下来。 她这样一番狼狈模样,是因为知晓她那夫君死了吗?顾昀把人打横抱起,随即向着城中临时的宅院走去。 “下令搜城,若是发现活口,先押入牢中!” 下了命令之后,不远处的官兵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大人把人一路抱了回去。 春枝被放在床榻之上时,突然惊醒睁开了眼睛。 看见屋中站着一个身穿盔甲背对着她的男子,她只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唇角渗出的血浸入口中,她只尝到了一丝苦涩的铁锈味。 四皇子被伏诛,所有党羽也被尽数铲除,这座城待顾昀带着人走后彻底变成了一座空城。 顾昀立了大功,新皇自然是已经没有能够封赏的了,便允他所求封了他做了本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朝堂之上,曾经为四皇子做事之人已经彻底没了指望,便都顺服了新皇保下了他们以及家眷的性命。 有些冥顽不化者,顾昀便通通送他们去见了阎王,也正因为他如此雷霆手段,被京城中的百姓暗地里称为“杀神。” 顾昀做了异姓王,顾家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纷纷成为了众人巴结的对象。 而于此同时,京中还有一位大人,正是春枝的亲爹付允之,在府中是坐立难安。 他作为朝中没有实权的官员,自然在两皇子相争的时候没有站队,当然,他所忧虑的,也不是此事,而是当初因为他的长女出逃,使之与顾昀的亲事作废,虽说如今顾昀已经娶了公主,但保不齐心中还记恨着这一遭,他可是听说了,当初枝儿住在顾府时,的罪过顾昀,若是顾昀如今想要寻他们的麻烦,只怕他也抵挡不住。 这两日,顾昀身边的顾四已经把他付府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这是要唱哪一出,他也不知晓。 宫中,新皇看着坐在对面的顾昀只开口道:“听说你此次带了个女子回来,此女子的来历可曾了解过?” 顾昀拿着酒杯的手一顿,只笑道:“不过是昔日的一位故人罢了,当日攻进城中,我便于百姓中看见了她,便想着相识一场,这才把人带了回来。” “既然如此,便应当早些送她回家才是,何故让她在你府中一直待着,莫怪朕没有提醒你,顺德的眼里可是容不进沙子的,难不成你想让此女葬了命不成?” 听他提起顺德公主,顾昀的脸色便已经阴沉了下来,但想着如今面前之人已经是皇帝,便道:“陛下说的是,臣改日便把人送回去。”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喝了一口手中的酒道:“原先我竟没看出来,你顾大人还是个多情种。” 皇帝的声音平淡,顾昀听在耳中却觉分外刺耳,他只道:“陛下过于言重了,只不过,得不到的东西,臣向来耿耿于怀,非得要得到一次才能甘心。” 皇帝挑了挑眉:“你可莫要忘了还有顺德,她可是朕唯一的妹妹,你若是亏待了她,朕又如何跟死去的父皇交代。” “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臣自然亏待不了,只不过这福分,也着实消受不起。” 顾昀的声音虽淡,却带着一丝冷意,皇帝的眸光定在他面上,眯了眯,见他面容俊美,此刻身穿着一身绛紫色的长袍,倒比他这个皇帝威压还重,有这样的臣子,迟早会变成心腹大患,可是如今皇位他还未坐稳,又怎么能动他,一个不甚,恐怕便要酿成大祸,想到此,他便只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你若是想要消遣一二也无妨碍。” 第62章 六十二 “只不过,朕就一个底线,不能动顺德,顾大人,你说可好?” 顾昀把手中的杯盏放下,只淡声道:“这是自然,公主的身份,谁也动摇不了。” 皇帝心中想想倒也是,顺德身为公主,屈尊降贵的嫁给了顾昀,即便是顾昀在宠爱那女子,也必然不会抹了皇家的脸面,他的后宫也有宠爱的妃子,可皇后的地位却并不是一个宠爱的妃子能够动摇的了的,孰轻孰重,顾昀应当比他明白的多。 “既然你这般说,朕便放心了,退下吧。” 顾昀站起身行礼告退。 待顾昀离开之后,皇帝旁边的公公才走上了前来,他望着顾昀离开的方向,只忧虑道:“陛下,这顾大人未免太过于放肆了,好似都不把公主放在眼中。” 皇帝只嗤笑一声:“顺德的眼神不太好,竟看上了一个空有外壳,心却不在她身上的男子,左右也是她自己选的,是苦是甜,我这做兄长的可不能为她做主。” 他的声音顿了顿,随即只又问道:“那女子的身份,确实是当初逃婚的付家姑娘?” “正是,样貌年龄都对的上,顾大人身边的女子甚少,也就这么一位让他一直惦记着。”公公想着自己看到过的画像,只道,“奴才瞧着那姑娘容貌上乘,最妙的是浑身的气韵,宫里的娘娘身上奴才都从未见过。” 皇帝听他这么一说,只从石凳上站起了身来咦了一声:“如此佳人,朕当真也想见见。” 能让他顾昀如此惦记的女人,不消人说,皇帝都能感觉到此女子定然不一般,若不是不想得罪顾昀,他当真想要把人弄到手,先玩玩。 抬步向着乾清宫走去,身后的公公只又道:“顺德公主那边,陛下应当怎么说?” “如今朕已经做了皇帝,并不再是以往还要依靠她才能见父皇一面的落魄皇子,何需再依着她的意,你便让人告诉她,顾昀绝非良配,若是她愿意,朕便让她与顾昀和离,在全天下重新招一个喜爱的驸马。” 公公只低头称是。 另一边顾昀刚刚回了府,便向着府中的一处院落而去。 因为怕她寻死,这些日子顾四都一直待在院中亲自看着她,见自家大人来了,心中这才松快一些。 本以为大人知晓她嫁人生子之后便不会再寻她,却没想到竟然不远千里的从北地把人给捉了回来,顾四望着自家大人冷冰冰的脸,只想着不出片刻,定然又会被气的冲出来,这般折磨自己又是为何,素来一向聪明的主子,怎么就在情之一字上看不破呢? 他心里腹诽一番,到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给顾昀开了门放他进去,顾昀的步子刚踏进房中,便闻见了十分浓郁的熏香气味。 这是他为了阻止她自杀,专门让人调配的可以让女子四肢酸软无力的熏香,隔着一层薄纱锦帐,顾昀的眸光落在了床榻前躺着的女子身上。 她的头发披散着,从枕头处搭落在地上,此时一身白色寝衣背对着他,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自那日把她带回来,她便一直这般不哭也不笑,只一言不发的如同失了魂魄一般。 即便是这般,顾昀也不相信她是大夫口中的失魂之症,他心中觉得,她定然是装的。 “把她送回付府,你也跟着去付府看着她。” 顾昀出门对着顾四说道,若她不是真的失魂之症,见了亲生父母,定然不会不认。 付府大门前,付允之见一辆马车停在他府外,为首的顾四他自然是认识的,是顾昀的人,正在惊疑之处,便见春枝被丫鬟从里面拉了出来。 乍然见到马车中出来了一个女子,付允之整个人都还是懵的,反应过来之后便发觉此女跟他的长女春枝似乎有几分相像,他只对着顾四犹豫道:“大人,这是……?” 顾四有些尴尬的咳嗽的两声,心想这老匹夫,竟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了,他只得道:“付大人,这便是你的长女付姑娘,大人去往北地平叛军时,偶然从途中遇见了付姑娘,见她神智不清,便想着把人带回来诊治。” 付允之听到此,不由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只道:“这……当初小女逃婚时,我便说过,人若回来,任凭顾大人处置,此番把她送过来,不知顾大人是何意思?” 他虽也心疼自己的这个长女,只不过多年未见,感情自然不如府中如今的嫡次女与夫人,如今还不知顾昀心中是怎么想,他岂敢把人给迎进府中。 顾四的心中闪过一抹鄙夷之情,只道:“大人心胸宽广,自然不会计较付姑娘曾经做过的错事,况且,此番让付姑娘回来,也不过是暂住,我与所带的侍从都要住你付大人您的府中,来照料付姑娘,所以付大人您且放宽心就好。” 顾四的话一出口,付允之的身子便是一颤,本以为他们不过是把人送来看看自己的态度,却没想到竟然都要在府中住下,顾四可是顾昀的心腹,竟然亲自在这里看着春枝,便由不得他不多想,难不成这顾昀要把人给治好再折磨不成? 若是知晓如今之事,当初他便不会贸然的答应那门亲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竟然还能让顾昀对此念念不忘,可见这枝儿是惹了多大的祸。 付允之只道:“既然如此,大人你们便安心住在府中便是,小女的病,我定会让人来医治,只希望您能够在顾大人面前为下官解释一二,不让顾大人对下官有所误会。” 顾四只笑道:“这是自然,付大人有付姑娘这样一位女儿,我家大人又怎么会为难你呢,只不过这付姑娘的身体需要静养,还望付大人对府中家眷嘱咐一番,除了你与尊夫人之外,任何人,都不得接触付姑娘,免得妨碍了付姑娘治病。” 付允之点头应允,心中想着有他顾四在,就算有人过去,也定靠近不了春枝一分。 第63章 六十三 顾四见他如此识抬举,只让人把春枝给带了进去。 见春枝从始至终都从未看过自己一眼,付允之不由的道:“小女这病,还能治好吗?我怎么瞧着她似是连我都像不认识一般?” 顾四望着他笑了笑:“自然是能治好的,毕竟大人如今可还等着人好了之后服侍,若是医不好,恐怕你我二人都要有麻烦了。” 付允之听到这里心中不由一惊,不由想到都已经这么久了这顾昀居然还对春枝抱着那样的心思,他已经娶了顺德公主,若是真的把春枝收进房中,那顺德公主怎么能够同意? 顾四见他一脸迷蒙的模样,只解释道:“付大人不必这样担心,总归大人就算记恨,也只是记恨昔日的付姑娘,与付大人无关这些我们都是知晓的,您若是听我一句劝,便让付夫人去看看付姑娘,多劝劝她,若是付姑娘的病能够治好,大人不但不会对付府做什么,反而还会感激您。” 春枝被两名丫鬟架着身子进了付府的一处宅院中,这处宅院地处偏僻,打开屋子便是一股子香料气味,想来是长久没有人居住,灰尘味太大,所以才特意用香料味掩盖。 她被丫鬟扶到了凳子上坐下,随即两个丫鬟便开始收拾起屋子,床榻上的床铺好之后,两个丫鬟又把里面的一切器具都换成了从王府带过来的。 这些器具样样都是精品,她们两人边摆放东西边有意无意的打量那坐在凳子上的人。 她们是前些日子刚被招进王府的,却也知晓她们的主子是本朝的唯一一位异姓王爷,还是当今圣上亲封的。 而主子娶的,便是当今圣上的妹妹顺德公主,被买进府中,本以为是要去服侍顺德公主,却没曾想到,竟然是来服侍这样一个女子。 不用别人说,从刚才两位大人的三言两语中她们也知晓了这位姑娘是这府中的长女,只不过为何会被主子抓了又送回来,她们却是有些疑惑的。 自从她们过来服侍,便从没见这位姑娘笑过,莫说是笑,哭也未曾见过,甚至都不见她开口说过一句话。 这样清冷的模样,再配上整日不动一动的形容,简直就如同那琉璃美人一般,一丝生气也无。 她们心中不由的想到,主子能够喜欢这样的姑娘倒也不奇怪,兴许是世间谄媚艳俗的女子看多了,便就好这一口。 如今她身在付府,由她们两人照顾,顾四大人带着一群侍卫守在院门外保护,恐怕就算是被公主发现了,也不敢过来抢人。 能够得到这京中除了皇帝之外最有权势男子的喜欢,光这一处,便是令她们两个做丫鬟的羡慕的了。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两人把春枝扶到床榻上睡下便退了下去,门刚阖上,床榻上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她不曾想顾昀竟然会把她送回付府中来,如今只本来如死水的心情微微起了些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出了响动,春枝只听到外面一妇人的声音传出来道:“你们姑娘醒了吗?” 两名丫鬟对视一眼,只道:“姑娘尚未醒,请夫人一会再过来吧。” 付夫人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人,只点了点头,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虽她如今也十分担忧春枝,却也知晓如今见她并不是时候,她刚才来时已经从付允之口中听说了来龙去脉,如今只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应该让春枝到京城来。 春枝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离去,眸光便不由的落在了屋中的一扇窗户上,顾四如今只以为她真的得了失魂之症,就算有怀疑,定然也不会猜到她会在今夜逃跑,她攥紧了手中的拳,心想定不能留在此处。 她的云萝与默儿还在医馆等着她回去,她一定要离开,只要等入夜,她便从后窗翻出去,然后找机会离开。 日暮降临,春枝在屋中静默的躺了许久许久,直待听不到任何声音,便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穿鞋,只赤着脚爬上了窗户翻了过去,双脚落地之后这才缓慢的蹲在了墙角。 对这宅院不熟悉,她便一直等着有人从附近经过,只待看见了一位打着灯的丫鬟,她便静默的跟着她到了一处院外。 待丫鬟进去的屋子熄了灯之后,春枝便从院里的绳上拿了一件丫鬟的衣服。 给自己装扮一番之后,她便向着大门走去。 守门的侍从都已经要睡着,突然看见一个人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只不由的出声道:“什么人?” 春枝低着头,用手不住的抹眼泪道:“夫人突然说头疼,让奴婢去找大夫过来,大哥,你快放我出去,若是耽误了夫人治病,您可担待不起。” 这侍从一听说是夫人病了,便立即慌了阵脚,今日才见一群人来了府中,没曾想晚间夫人便病了,他只开了门道:“那你快些出去寻大夫,快去快回。” 春枝抹着眼泪点了点头,慢跑着便冲出了付府。 待在不远处的一处角落躲起来之后,她这才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心中不住的庆幸道幸亏顾四他们只在那宅院门口守着,而没有守在付府门口,不然想混出来,便着实是难。 那侍从不认识她,必然也不会把此事当回事,若是她跑的快些,或许便能够在被发现之前赶回医馆。 夜半时分,她终于来到了医馆门口,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默儿一见是她,登时眼泪便流了下来:“夫人!” 春枝冲她笑了笑,只道:“赶快收拾东西,我们带着云萝赶在天亮之前出城去。” 她说这话时眸光还在不停的望着屋中,像是在看小云萝睡在何处。 默儿的手陡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只眸光含泪的道:“夫人,您快走,小主子早便被他们抓去了。” 被人抓去了,被谁抓去了?春枝的身形霎时间便僵在了原地,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一张阴沉的脸来。 第64章 六十四 于此同时,门外再次传出了敲门的声音。 春枝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只看着面前的默儿道:“是谁抓去了云萝?” 默儿眸光一颤,半晌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春枝全身上下俱都一冷,心想怪不得自己能够如此顺利的逃出来,是因为他知晓她定会回来找寻云萝,只要她一出逃,那失魂之症便是装的,此举不过是耍着她玩而已。 春枝的呼吸在昏暗的屋中逐渐放大,只一动不动的看着房门,她实在不用猜想,便知晓外面站着的是谁,为何她总是逃不出这个魔咒,她的女儿,如今又在何处? 敲门声自响起之后门外的人便如同静止了一般没有了任何的动作,春枝心中不由的抱着两分侥幸的想,或许是她想多了,外面的人并不是他呢? 只下一瞬,她这样的幻想便破灭了,门被人粗暴的踹开,昏暗的月光下,她先是看见了顾四带着笑意的脸,还有那守门的侍从与看管着她的两名丫鬟,再之后,一人便从他们身后走了出来。 春枝看着他怀中抱着的昏睡的三岁孩童,只一刹那,便觉心都要碎了。 “这病装的可是一点也不像,你以为,本王还会被你耍上第三次?” 顾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春枝却只觉得心如死灰。 她的眸光落在闭着眼睛的云萝身上,只又艰难的移到了顾昀的脸上,见他的眸光冷冷的盯着她,仿佛在看死人一般,身上穿的也是一袭与夜色融入一体的黑衣,唯有白的过分的面庞透着锐利锋芒。 心中早已经知晓自己没了指望,此时她却连开口都觉得难,只瘫坐在了地上。 顾昀见她如此,只嗤笑一声,眸光落在怀中的孩子身上,见孩子在他怀中睡的正香,他只似漫不经心道:“这孽种,不知你是想让她活着,还是想让她死?” 顾昀的声音中带着狠厉,望向春枝的眸光再没有一丝温情,仿若如今他眼中的她,只不过是个偷逃出来的死刑犯一般。 春枝脸色早已经白的惊人,只觉得老天在戏耍自己,明明她的人生都已经摆脱了此人带给她的阴影,却偏偏又绕了回来。 这三年的自由,如今便已经到了绝境,她的夫君死了,孩子如今也落在了他手里,她应当如何做,才能保住孩子的命? 顾昀把孩子递给旁边的顾四,只一步步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曾以为,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她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死,那日城被攻破,她丢下了她的丈夫逃命,如今被他带了回来,却想着逃过来找她的孩子,真是讽刺。 他只用脚把其踢倒在了地上,见她双手撑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由的冷笑一声:“莫要装死,若你装死,你的女儿便要真死了。” 满含威胁的语调让春枝刹那间便落下了泪来,两名丫鬟把她从地上拖起来,随即一路拖到了马车上。 顾昀望了望天色,只开口道:“回王府,明日便告诉付大人,人我便先带回去了。” 顾四在身后开口称是。 顾昀抱着孩子也进了马车,外面马夫便甩鞭驱使马儿向着王府而去,顾四带着一众人慢腾腾的跟在了身后。 顾四便叹气便想,这主子,当真是为了一个女人耗费了全部心思,明明这几日让人把这孩子照料的十分好,却在关键时候总要说出一番扎心的话来,若不是今日料想到付姑娘会逃出来带走孩子,何至于大半夜还不回王府去,偏要在此处等着。 虽说付姑娘的确算是个美人,可如今也已经嫁人生子,夫君虽已经与四皇子一同死了,可这孩子可是赤裸裸的证明,若因为想要个女人,把她与别人的孩子也养在府中,只怕顾府中老夫人知道了,必定要怒火中烧。 不过换而言之,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主子定然是拿捏不住付姑娘的。 以往付姑娘没有在意之人,所以便三番两次的逃走,可这次被捏到了命脉,只怕之后,想要离开便是不可能的事了。 马车里,春枝只垂着眸,压抑住自己想要看对面孩子的目光,都因为她的原因,才把小云萝置于险境,如今她可谓是后悔不已。 若不是因为自己当初与顾昀有了交集,何至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以往她还总觉得原主可怜,如今才发觉,她竟比原主还要可怜百倍。 一路被带到了王府,春枝任由自己被两个丫鬟带了下去而不反抗,她的眸光不住的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只看默儿走了过来,与她道:“夫人,大人说若是你听话,他便不会伤害小主子。” 春枝苦笑一声,看见默儿脸上红肿一片,只道:“他们打了你?” 默儿身子一颤,只摇头道:“不疼,如今小主子落在他们手上,是默儿的错。” “不,是我的错。”春枝道,是她太过于高估了自己,低估了顾昀,所以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 被人所挟制,倒也不亏,只不过,曾经记忆中的那个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如今已经变成了让京城中人都惧怕的存在,他的心,也是越发冷硬了,以往她可以没有顾忌的与他对着来,可如今,女儿落在了她的手上,便如同掐住了她的喉咙,春枝红着眼睛看了默儿一眼,随即被两名婢女拉着向着别处而去。 她知晓是她诈死之事彻底刺激了他,恐怕如今他对她的情感已经不只是不甘心那么简单了,或许其中还夹杂着恨意。 可是,最应该恨的应当是她不是吗?她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难不成连拒绝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身旁两个丫鬟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虽有几分恻隐,可很快便消失殆尽了,她们十分熟练的伺候她沐浴,把人擦洗干净之后便穿了衣服扶到了床上,这寝房的窗户都已经被钉死,她们二人只道:“王爷说了,夫人可莫想要寻死,你若是死了,那女童定会吃尽苦头。” 第65章 六十五 第二日付允之听说人又被带了回去,只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知晓定然又是春枝做了些什么惹怒了顾昀,可偏偏无论他怎样从顾四的口中套话也不见他说出来,付夫人听到此消息,心中也是惴惴不安,好不容易长女回来了,如今不过过了一夜竟然又被顾昀给带了回去,想来还不知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 恰逢二女儿春桃过来,她看向春桃的眸光中隐有忧色。 当初便是因为她肚中怀着春桃,无暇顾及春枝才把她送到了京城来,如今却不想竟然让春枝受了如此大的苦,身为一个母亲,她不是不自责的,况且如今顾昀已经娶了公主,就算春枝被他纳进府中,也不过是个妾,他们付家在京城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断然没有让长女去给人做妾的道理。 这不仅让府上蒙羞,在朝堂之前,那些朝臣又会怎样看待他们付府? 当今她还不知晓春枝已经嫁人生子之事,所以心里还是想把女儿给接回来,顾昀的权势如今在京城可谓是人尽皆知,除了陛下之外,也只有顺德公主能够与之说上两句话,可如今春枝的身份,他们付府有哪里有脸面去求见公主呢?若是公主知晓春枝曾经与顾昀之间的瓜葛,说不定既不会帮忙反而还会想法子解决了她。 罢了罢了,付夫人摸着小女儿的脸想到,是福是祸,如今只能看天意了,自从归来京城,她便知晓万事都需的谨慎为之,一不小心得罪了贵人,不但人救不回来,恐怕命也要搭进去。 她的这个长女,他们恐怕是没有法子救了,想她昨天还心中喜悦孩子回来了,如今一切都只如同昙花一现,只希望她的性情能够温顺些,莫要与顾昀对着干才好,免得白白葬送了性命。 曾经她一直以为顾昀与春枝是个良配,才应了当初的定亲之事,如今再想来,枝儿的性格那时便已经初见端倪,他们夫妇二人应当问询枝儿的想法的,不应当那时便果断的应了此事,才造成了今日她逃婚的后果。 本着女子的角度来说,付夫人昨日虽没有看见顾昀,但一桩多年之前的定亲,能够让他记上那么久,以至于娶了公主还不能忘怀,不得不让她觉得或许顾昀对待春枝是有两分真心的,若真的如她所想的话,那春枝便无事,若他只是为了报复春枝逃婚让他失了脸面之事,恐怕春枝便是要受些罪了。 外面的日光已经透过钉死的窗户缝隙照了进来,屋中却还是有些昏暗,付府的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外,付夫人从马车上被丫鬟给扶了下来。 顾四早已经等在门口,如今看见付夫人出来,便笑着行礼把人给迎了进去。 顾四的这般行径,可算是给足了付府颜面,毕竟依照付允之在朝中的地位,与如今的顾昀可谓天差之别,平日里比付允之品阶还要高的官,都不一定能被人迎进王府,付夫人只不过是一个女眷,身份自然更比不得他们。 自从陛下赏了王府府邸之后,顾昀便一直住在此处,再没有踏足公主府,朝中知情的人都知晓,定是公主与顾昀两人之间生了嫌隙,只不过如今新皇刚登基不久,顾昀又大权在握,他们自然不敢随口胡言乱语。 付夫人一路上看见了王府中有许多女眷,府邸各处的布局装饰也是极尽奢华,越往前走便越觉心惊,这不过是座王府而已,一处的楼梯竟然是用白玉砌成,白玉的价格在京中甚是不斐,只一小块便与一块金子同价,这般完整的白玉,只怕连皇宫都不一定有。 顾四见付夫人眸光低垂,面上已是没有了笑意,心中便不由的想到,能走到这处还如此镇定的人,这付夫人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怪不得能生出向付姑娘那样的女子。 他笑着把付夫人给带到了一处院落中,对着上面的字与她介绍道:“曾经付姑娘住在顾府时宅院便名静园,所以王爷便把这静园又给搬到了王府中来。” 付夫人听到此,心中已经有了数,只眉头轻轻一挑道:“昔日枝儿住在顾府时,王爷莫不是很喜欢她?” 顾四淡笑不语,只迎着她进了院中,随即守在了门外。 春枝躺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只突然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她心中一顿,随即睁开了眸子,一眼便看见了付夫人,原主的生母。 心中只惊讶了一瞬,她便平复下了心绪,昨日既然去了付府,今日她找过来也不奇怪,只不过多年未见,她只惊讶于面前之人与记忆中并无什么变化,仍旧是个美人,不过是眼角处多了几丝细纹罢了。 昨夜她一夜未睡,此刻脸色苍白憔悴的紧,付夫人乍然看见她,只觉得心中一痛,记忆中端庄秀美的女儿,如今竟然变的这样憔悴,可见应当是受了不少苦。 “母亲。”春枝出声叫道,虽面前之人并非她真正的母亲,但她既然占用了原主的身子,便应当替原主尽孝道。 付夫人见她全身皆是素白,不由的心疼上前一把拉住了她的手道:“我的枝儿受苦了。” 听得这话春枝突然觉得心中有两分酸涩,即便如此,还是一把抱住了付夫人道:“母亲不必为我忧心。” 付夫人用手拭了脸上的泪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如今你又落在了顾昀手里,当年我只听闻你逃了亲事,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见到你。” 付夫人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关切五分凝重,剩下的两分便是忧虑了:“如今顾昀的权势滔天,你父亲压根没有能救你出去的法子。” 春枝早便知晓是这样的结果,心中也无失落,只声音平缓却冷淡的道:“你们不必想法子救我,免得惹怒了他,让父亲在朝中不好做。” 付夫人听到此,只握紧她的手,沉默半晌才开口问道:“他以后会如何安置你?” 第66章 六十六 春枝听到此,只别开头,眸中带着一种默然的道:“我不知道,如今云萝还在他手中,我不能离开。” “云萝是何人?”付夫人皱眉。 春枝身子一僵,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云萝是我的女儿,如今已经三岁,我离开京城之后,嫁给了四皇子的侍卫,前些日子,四皇子兵败,相公也随着他一同自尽了。” 付夫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回答,只呆愣了半晌,才似回过神般开口道:“若是为了孩子,你便只能被困在此处了,你可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春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绝望的笑意:“这一切本就非我所愿,可孩子是无辜的,若是我去了,孩子定然也活不成,可能还会连累付府,母亲,以后你便莫要在过来了,免得让他又捉到了另外的把柄。” 春枝的话音一落,付夫人便知晓了她的意思,半晌之后,她才艰难点头道:“你莫要做出一些傻事来,有顺德公主在,你便只能做妾室了。” “我不会做任何人的妾室。”春枝的声音停住,半晌才道:“你请回吧,告诉父亲和妹妹,保重。” 付夫人望着她孱弱的身体和苍白的面色,只叹了一口气道:“听母亲一句劝,刚极易折,若是到了该低头的地步,定不要强硬,免得伤人伤己。” 付夫人前脚刚走,后脚顾四便已经行至顾昀的书房前。 顾昀正在书案前看书,听见敲门声,便开口让人进来。 顾四进来之后,只开口说了付夫人过去一事,随即又道:“那女童,要不要给付姑娘送去?” 顾昀抬眸看了一眼他,随即眯眼道:“让人好好照料着便是,若是给她送去了,只怕她便不愿意撒手了,既然如此,倒不如握在本王手中。” 顾四这般一想也是,只又道:“属下见付姑娘的模样,好似彻底伤了心一般,整日只关着房门待在房中,也不许人进去,这时日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 顾昀把手中的书阖上,随即看着上面的字许久都未曾说话。 有她的孩子捏在手中,他便不怕她寻死,只不过,也不能这样整日的养着她不是,他只沉声道:“告诉她,我今晚便会过去。” 顾四一愣,随即低头称是。 晚间顾昀走进了院中,院中伺候的丫鬟便识趣的退到了院外,推开紧闭的房门,顾昀便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一块玉佩。 只一瞬他便移开了视线,随即在微弱烛光的照射下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人。 春枝听到动静,便坐起了身向这处看来,拨开锦帐看见了他,只一瞬便把目光移开手又收了回来。 “我的萝儿在何处?”她冷声质问道。 顾昀却只看到刚才她白皙的面容与披散着头发的娇媚模样。 性情虽冷,身子却柔,看上去是娇花却带着刺,这种女人对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极为有吸引力的。 顾昀也并非不喜欢端庄的女子,可人前端庄固然好,待到床上便少了些意味,若是跋扈如同顺德,有时也让人厌烦,只春枝这冷冰冰的性情,却长了一副勾人的脸,让他经年不忘,只想把人给搞到手不可。 这三年以来,他一直懊悔曾经回京一事,如今见着她,却只想着那时她已经重新嫁人过活,想起来便是一阵心梗。 他在桌前坐下,只道:“你现在还没有资格见她,若是听话,她便好受些,若是不听话,我便把她剁碎去喂狗。” 他的声音毫不留情,春枝听进耳中只觉得怒意萦绕在胸口,却只能隐而不发。 毕竟他的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如今应当觉得习以为常才是。 纵使心中恨死了他,春枝到底还是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顾昀望了她一眼随即冷笑道:“没曾想,你还有如此听话的时候,却是为了一个孽种。” “这几年,嫁给那个卑贱的侍卫,你可曾后悔?” 听他提起卫七,春枝的心便如同被针扎了一般,她已经极力规避自己不去想起卫七,却还是不防被顾昀硬生生的戳到痛处。 “不曾后悔。”春枝的眸光飘忽,只一瞬才回过神望向顾昀道:“我只后悔没早点遇到他,没早点嫁给他。” 烛光微微摇曳,顾昀的脸色却越来越冰,眼神也越来越冷,半晌之后,他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尸体我让人亲手剁碎喂了狗。” 春枝眼中的厌恶他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但如今听到从她口中说他还不如一个侍卫,他无疑是恼怒的。 “你既然今日存心想要惹怒我,那我现在便让人把那孽种带来,亲自动手送她归西你看如何?”顾昀说着便站起了身想要开口喊人。 只一瞬春枝便就道:“你想要我如何做?” 顾昀停住了动作,只转头看她:“给我斟酒。” 春枝走到桌前给他杯中倒了酒,随即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顾昀的眸光落在她细白的指尖上,只一手把她的柔夷握在了手中,随即望着她空洞的眸光,沉声道:“莫不是没有人教过你怎么伺候人,喂我喝。” 春枝与之无声的对峙片刻,到底还是用另一只手拿起了酒杯凑到了他的唇边。 顾昀张口一饮而尽,清酒入喉,却只觉得心中不甚痛快。 “再斟。”他又道。 春枝便又倒了一杯递到他唇边,顾昀见她面色苍白的模样,便只觉得自己如今在她眼中莫不就是欺男霸女的恶霸,不过转念一想,即便是恶霸他也认了,虽不能使之心甘情愿,也总比没有好。 何况她如今如此可怜的模样,倒叫他心中更觉怜惜,手落在她的腰上,一把便把其揽入到了怀中。 “你这三年既在京城,定然见过我迎娶公主的盛景,不知作何感想?”顾昀垂眸望着她,只不由的闻见她身上香料的味道,甚是清甜。 “自然是恭喜。”春枝淡声道,神情也不见一丝波澜,“既然你已经娶了公主,便应当一心一意的待她好。” 第67章 六十七 顾昀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不悦的戾气,如今这种时候,他并不想与之谈论别的女人。 春枝见他视线久久落在自己脸上,便不由的握紧了手,她现在很想知道萝儿住在何处,但若是想要从他口中要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想到此,她不禁悲从中来,卫七已经死了,若是萝儿也没了,她便也就不活了。 “我想要见萝儿一面,只一面就好。” 顾昀听到此话,只推开她站起身来,冷笑道:“如今你没有提条件的资格,即便是要提,也应当本王提才是。” 春枝望着他,突然冷冷的笑了:“你如今不过是想要折磨我,你做到了。” 顾昀被她笑容中突然带来的一抹艳色惊的一怔,反应过来才道:“你觉得这是对你的折磨?你可曾知晓落在我手中的犯人都是怎样被折磨的,他们比你惨上一百倍一千倍。” 他的面容有些扭曲,浓眉衬得整个人越发阴郁,本来是格外俊美的长相,可如今只会让看见的人无端觉得害怕。 “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不如那个侍卫?” 顾昀一步步向春枝逼近,春枝显然被他的行径给吓到了,只一步步的向后退,在被抵到墙上退无可退之时,春枝这才动手欲把人推开。 顾昀一把抓住她的手,只笑道:“你可知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你诈死逃脱嫁人生子,可有一刻想到过我,如今你觉得我狠心冷情,可这世上,没有比你更狠心,更冷情的女人了。” 这般说着他抓着她手的力道也逐渐加大,只迫使春枝不得不抬头看他。 “你既然给别人生了一个孩子,那便要给本王也生一个,不然,便去地府找你的萝儿吧。” 他的话一出口,春枝便觉得他真的疯魔了,还没有出声,唇上便被重重的咬了一口,血珠从她的唇上溢出来,顾昀不由的松开了她。 他的唇上还沾染着她的血,只嗤笑道:“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这么聪明,自然知晓如今怎么做才对你和那个孽种最为有利。” 此话说完,他便摔门而出:“我给你两天时间想明白,两天之后,若是还想不明白,便不要怪我心狠。” 春枝望着重重阖上的门,只颓丧的蹲在了地上。 他的话让她明白,若是一直这般,只怕会连累萝儿,萝儿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念想。 付府中,付夫人回来之后,便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午时之后便听说顾昀过来了,他进了府中,见到付允之便开门见山的道想要见见付家的二姑娘春桃。 此言一出,付允之自然是吓得不轻,可却也不敢公然拒绝,只得让人去把付夫人给请过来。 付夫人这边刚带着春桃不明就里的进来,顾昀的眸光便已经落在了春桃的身上。 春桃与春枝的长相有五分相似,不过气质却大相径庭,春桃周身的气质更像是闺阁中养着的不谙世事的贵女,春枝的气质却与之相反,总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聪慧。 他让顾四把春桃给强行带走,一旁的付夫人与付允之的魂魄都要吓出来了,付夫人只心想难不成是他不能使春枝屈服,便打上了春桃的主意。 她可就这么两个女儿,一个已经被他捏在手里,若是这个再弄去,还让她怎么活? 付夫人当即便吓晕了过去,付允之见夫人如此,自然是唤人找大夫过来,他心中不住的唾骂顾昀此人太过于放浪不羁,这京城之中,还从未有过公然去别人府中强抢民女一事发生,待安置好了付夫人之后,他便立即进了宫,想让陛下给主持公道。 皇帝听了付允之的讲述之后,眼中也是露出惊奇之色,如今他正愁找不到他顾家的把柄,却没曾想这便来了。 “顾昀可曾与你说讲明白,或许只是想让付二姑娘见见她那素未谋面的姐姐呢?” 付允之听到这里,身子一僵,竟觉得陛下口中所说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如今春枝在王府中待着。 不过这样公然就把人带走,实在是太不把他们付府放在眼里,付夫人可是直接气晕了过去。 皇帝见付允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得安抚道:“你且放心,朕定会找顾昀问个明白,至于你付府的二姑娘,定然让他安然无恙的给你送回去。” 付允之得了皇帝许诺,心这才定了下来,他只道顾昀无论怎么荒唐,必然也不敢与陛下对着干,这次他便只当吃了个闷亏算了。 只要人能完完整整的回来,他便就谢天谢地了。 付允之这边一走,皇帝便立即下令让顾昀进宫来。 顾昀进了宫,只刚刚迈步进了大殿,便看见了上首的帝王看向他的眸光中带着几分不悦。 “你何故把付家的二姑娘也带走,付允之都已经告到了朕这里来,朕需要你给朕一个解释。” 顾昀神情如常的行了一礼道:“臣不过是想着让她去王府陪陪她姐姐,定然不会留她太久的,三日后便会把人给送回去。” “荒唐!”皇帝的眉头一皱,随即看向他半晌才道:“你把她留在你府中的事朕已经不计较,可现如今竟然把付府的二姑娘也抓了进去,这不等于昭告全天下人,你养了个女人在府里,顾昀,你怎么变的如此糊涂?” 顾昀只行礼道:“臣知错。” 知错,皇帝看着他平缓的面色,心想,便就是故意为之吧,不出两日,顺德定然会进宫来让他给她讨个公道,顺德那性子,如今只是想想皇帝便已经觉得头痛。 另一边春枝正在桌上翻看医书,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之声,她本不欲在意,却不曾想门被敲响,顾四的声音自门外传了进来。 “付姑娘,大人说你一个人待在此处未免有些无趣,便让付二姑娘过来陪陪你。” 顾四的话音一落,春枝便已经拉开了门。 她看向顾四身后被两个丫鬟拉着的十五六岁的少女,只半晌才道:“把人带进来。” 第68章 六十八 春桃被两丫鬟推了进来,随即便跟着顾四一同关门退下了。 而屋中站着的春桃,在看清楚了春枝的脸后不由的一愣。 这女子似乎与她长得有几分相像,顿时春桃便想起了母亲经常提起的她的亲姐姐春枝。 春枝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倒了一杯茶对春桃道:“过来喝杯茶吧。” 春桃在她的对面坐下,只打量了一下屋中的摆设,随即开口道:“你是我姐姐?” 春枝点了点头。 春桃见她当真是自己姐姐,便只拉住了春枝的手道:“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本来与母亲好好的待在府中,却被人强行带了过来,你怎么也在此处,也是被强行带过来的吗?” 春枝看着她,半晌才道:“是我让他们带你过来的,自你出生我便没有见过你,如今来了京城,想与你说说话。” 春枝的话春桃并没有相信,她只看了一眼春枝道:“姐姐,你莫要骗我了,虽我如今年纪不大,但在京中也是懂些事的,你是被这王府的主人困在此处的,母亲那次回去,一个人哭了许久,眼睛都哭肿了。” 说到此,春桃只又不由问道:“他为何要如此待姐姐?” 春枝见她一双眸子清澈见底,便知晓她还不过是一个有着好奇心的小姑娘,于是不由的道:“你以后便会明白了。” 春枝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望着这张与原主有几分相像的脸,只不由的道:“你且记住,以后不要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也不要让你不喜欢的人喜欢上你。” 春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虽被付府保护的极好,却并非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小姐,相反,她很明事理,又听劝,是以付允之与付夫人对这个女儿万分疼爱。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天色将晚,用完饭之后春枝便让春桃去休息了,待春桃走了之后,她坐在房中,只静静的等着顾昀回来。 她今日便想与他说讲明白,让他把人给送回去,知晓他送春桃过来的目的,一是为了告诫她付府如今的安危握在他的手中,二便是用春桃来威胁她。 这便是他惯用的伎俩,总是喜欢扯上无辜的人逼她就范。 无耻程度即便是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位,春枝心中已经想清楚,他想要的,便不就是她屈服吗?她便屈服就是。 总归顾昀对她的心思,更多的是因为得不到,越得不到的东西便会越想要,她便就让他彻底得到,新鲜感之后,恐怕很快他便会把她抛在脑后,到那时,不管是付府还是萝儿都无虞了。 “来人,”她刚一出声,门外的丫鬟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姑娘有什么吩咐?” “告诉顾四,我想好了,让他明日便把妹妹给送回付府。”春枝的眼眸垂下,映衬着烛光撒下一片阴影。 顾四在门外听到丫鬟传来的话,只面上露出一丝喜色道,这次大人便是真的得偿所愿了。 不过付二姑娘送不送回去,他可做不了主,还是待主子回来,询问主子的意思。 顾昀刚下了马车踏进府中,便看见了顾四守在门口处的身影,他心中一提,只道:“何事?” 顾四只抱拳行礼道:“付姑娘说她已经想好,愿意以后陪着大人。” 听到此言,顾昀阴沉的脸色消散了几分,只抬步便向着静园而去,顾四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待踏进静园,院中的丫鬟早已经退下,只有一守夜的还站在檐下。 屋中的春枝听到丫鬟行礼声,便知晓人来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只从床榻上坐直了身子,随即拨开锦帐下了床榻。 见人进来,春枝先是行了一礼:“大人。” 顾昀见她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只用手解外衣的扣子准备把外衣给脱下来。 春枝见此,只手落在他胸前的腰带上,手指轻轻一转,腰带的结便被解了下来。 顾昀见此,眉头一挑,心中不免生出了一丝不快,如此熟练的动作,可见是以前也并没有少做。 他脱下外袍,只身着中衣坐在了凳子上,春枝给他手边倒了一杯茶。 看着手边的清茶,顾昀只道:“本王如今不想喝茶。” 他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敲击在桌面上,显然就是刻意找春枝的不痛快。 春枝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妥协,自然不会再反驳他,便又拿起一旁的酒壶倒了一杯酒放在了他面前。 顾昀的脸上,这时才有了两分笑意,只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丢在桌上道:“今日见了你妹妹,与她聊了些什么?” 春枝扯了扯唇:“不过是一些小事罢了,我曾经入京之时,她还未曾出生,如今竟已经这么大了。” 顾昀听她这样说,不由的也想起了她进京时的年纪,应当只有十四五岁,如今已经过去了这样久,他的手落在她脸上:“你当真不曾后悔?” 春枝敛了心神,出声道:“后悔又如何,能改变什么,我选择的事,便不想要后悔。” 顾昀盯着她的眸子只不由的眯了眯,随即只道:“这的确像你所说出的话。” “你当初说你所嫁之人必须只有你一个,如今时过境迁,他也已经死去,我虽娶了公主,但心中并非有她,除了公主与你之外,自此之后,我便不会再纳妾,可也勉强合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意?” 春枝垂眸,并不与之对视:“我已经嫁人生子,即便是你留我在府中,也定然说服不了顾府中人。” 顾昀听到此冷哼了一声:“祖母父亲那里自然不需要你出面,只要我想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 “春枝如今不过一守寡妇人,实在担不起大人如此。”她的声音静静传出,只守寡二字刻意加重了些。 顾昀此时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只道:“你这是何意?还想为你那夫君守节不成?还是怕祖母他们找过来让你难堪?” 自然都不是,春枝只是在变相提醒他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需要把时间耗费在她这刚死了丈夫的人身上。 若他以后再不纳妾,她又何时才能脱离苦海? 第69章 六十九 “无论如今你如何说,你都已经被我握在了掌心中,还是早些打消了其他的一些心思为好。” 顾昀从房中出来之后,顾四脸上只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他本以为,依照顾昀如今的性情今夜应当留宿在此处才是,却不曾想他竟然出来了,顾四心中不由暗暗揣测,难不成是付姑娘又惹怒了主子,不过看主子的脸色,虽然没有一丝笑意,却也不像是生了怒的模样。 顾昀的眸光向顾四望过来,只道:“那付家二姑娘如今在何处?今日她们说了什么?” 顾四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他向来没有听人墙角的癖好,况且春枝姑娘她们又是姐妹二人,他自然更不应当去听两人之间的话,他只道:“付二姑娘如今住在客房中,那日属下在院外,并不曾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 顾昀也没有过多纠结,毕竟春枝即便当真与她妹妹说了些什么,定也是不会让顾四听见的,他的脸色只稍稍缓和了一些,不知晓为什么,虽然她话中的意思是已经妥协了,可他心里却隐隐觉得不踏实。 他今儿个说的话全是出自真心,他本就对顺德没有什么感情,如今知晓她没死,还把人给找了回来,顾昀便想着她当初说的只娶她一人的条件也无不可。 自从顺德嫁给他之后,他原先的那些妾室都被顺德给遣散了。 他也从未想过再寻,如今年纪渐大,便觉得还是珍惜眼前之人最为重要,况且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若是这次还不能把其抓在手中,便应当是一生的遗憾了。 屋中春枝只静静的躺在了床榻之上,屋中熄了烛火,此时一片漆黑,她却久久不能入睡,心绪不免飘散到各处。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到如今顾昀竟还对她还存在着念想。 按理说他如今已经成为了朝中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异姓王爷,并且手中有实权,对她一个已经嫁过人生过子的女人,应当避而远之才是,即便曾经与她有过瓜葛,在春枝的心中早已经成为了陈年往事,他却依旧没有忘掉。 自被带到京城中,她觉得他对自己的诸多恶语更多的是对她诈死逃脱欺骗他的恼怒,本想着由着他撒撒气倒也罢了,可见他说起刚才不纳妾一事可并不像是开玩笑。 这样认真的语气,倒叫春枝的心中更显忧虑。 她十分的确信自己,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都对顾昀这样的男人无感,更不会想着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 况且卫七的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样一个应当让她恨极的人,她若是应了他,岂不对不起卫七。 第二日,顾昀便让顾四把春桃送了回去,晚间他推开了静园的门,春枝还并未入睡。 如今房中烛火已经熄灭,她实在想不到他这时还会冲进来。 黑影来到烛台旁,点燃了蜡烛,屋内顿时便亮了起来。 春枝透过锦帐见他一步步的向床榻走来,只不由的坐起了身。 顾昀拨开锦帐,与之对视片刻,只道:“今夜我便宿在此处。” 春枝见他话音一落便开始解身上的衣物,面色不由的一阵发白,可到底还是强压下内心的不适,只没有说任何一个字。 顾昀把身上的衣衫脱得只剩下了里衣之后,便坐在了床沿上。 他侧目看向春枝,春枝此时也正在警惕的看着他。 他的面上突然露出一丝罕见的笑意,只道:“如何,看你的神情,貌似很害怕?” 他虽只是坐在床沿上,但打量春枝的眸光十分有存在感,春枝只在他伸手快要摸到她的脸时别开了脸,下一刻便被顾昀抓住了胳膊。 “既然昨日已经说好,为何今日还是这般情态,看起来好似本王强迫你一般?” 春枝心中一梗,心想如今萝儿被他抓在手里拿来掣肘她,不是强迫又是什么? 为了不惹怒她,春枝只道:“我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她的话音一落,顾昀便已经抬步上了床榻,拉开锦被盖在身上之后,他便熄灭了烛火。 “本王以后日日过来,你总会习惯的。”顾昀的手在黑暗中搂住了她的腰,把人带进了怀里。 春枝心中十分明白他的龌龊心思,只是没想到仅仅只过了一日他便就过来了,连一天的缓冲时间都并未给她。 顾昀见她在自己怀中静躺着,不说话也不动,只如同抱着一块木头一般,不由的有些不快。 难不成曾经在她那“相公”的怀中,她也是如此?还是仅仅对他? “你这三年中可有一刻想过我?”顾昀的声音在春枝的耳边响起,让春枝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回话。 不过他似乎也并未想等她回话,很快便就又道:“究竟为何,你这样厌恶我?而我却总是放不下你。” 这般煽情的话一出口,春枝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她不由的想要从他怀中挣脱开,却被他的手臂紧紧的圈住。 “或许你对我只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让你误以为我跟别的女子不同,其实我跟她们是一样的。”春枝黑暗中只缓慢开口道:“让你一直放不下的,其实是你心中的不甘而已。” “可我如今不过是一刚死了丈夫的妇人,实在担不起您的深情厚谊。” 她的话一出口,顾昀便冷笑了一声。 果然,他就知道,即便她表面屈服,心中却还没有学乖,这便是她跟别的女子最大的不同之处。 这天下间,他若是想要一个女人,有许多人可以把那些女人送到他的床榻上,那些女人或为他的身份或为他的钱财,虽带有目的,但定不会如她一般这样倔强,倔强的让人想要亲手让她看似不屈的脊背弯下来。 她屡屡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侍卫,不过便是想要让他感到介怀不愿碰她,可她显然是想错了,他并非看重女子贞洁之人,即便是曾经看重,如今毕竟和曾经还是有所不同,不然的话也不会把她捉回京城来。 第70章 七十 顾昀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也知晓此时她的模样,定然是心中对他充满抗拒,却又因为她的女儿在他手中所以不敢做其他的反抗。 顾昀的唇落在她的鬓角,只十分敏锐的察觉到怀中的人僵硬了身子。 他只道:“这三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你却在京城中另嫁他人,若是真的论起来,便也是你对不住我在先,如今我把你抓回来,也是合情合理。若是最初你没有逃出顾府,如今便已经是我王府的夫人了。” 春枝显然没有想到他是这样的脑回路,只心中既惊又怒,她抬眸,只于黑暗中看向他的眸子:“我以往做过一个梦,梦中确实嫁给了你,可你并不喜欢我,还在外面养了诸多外室,若真如你所说我当初不逃出顾府,恐怕也是与梦中一样的结局。” 顾昀额角青筋一跳,只下意识的道:“一个梦怎么能信服,你莫要以为这般说,今日我便会放了你。” 春枝听到此话心中一阵默然无语,她不欲再辩,只闭上了嘴一句话也不再说。 她虽不想再争辩,顾昀心中却觉得堵着一口气,要说最讨厌女子什么情态,便是这样一般如同没有躯壳的木头一言不发的模样。 她越是不说话,他心中便越是恼怒,好似被人戳中了什么痛点一般,只想着怎样能够解了心口的郁气。 “既然不说话,那便让我来说,其实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你为了不让本王碰你的借口而已。” 顾昀的吻落在她耳际,只恶狠狠的道:“如今你那相公都已经入了黄泉,难不成你还要给他守节不成?” 春枝实在没想到他会如此无耻,只一抬手扇了他一个巴掌。 顾昀挨了一个巴掌却并不生气,她身为女子,力气小,一巴掌落在他脸上无异于挠痒痒,不但熄灭了他的怒意,还点燃了他的欲火。 即便她还记着那个侍卫又如何,反正人已经死了,他还能与死人争抢个什么,以后来日方长,他定要她彻彻底底的把那个侍卫忘掉,以后她的心中只能有自己一个男人。 第二日天微亮,顾昀便已经掀开锦帐下了床榻,昨日有些太过于孟浪,以至于他如今脑海中还带着几分满足之后的惬意,看到身旁的人已经昏睡过去,他只静静的打量着她。 见她眉心微蹙,额角间俱是细汗,脸上还留有隐约的泪痕,肤色还是如同暖玉一般的白,通透的让顾昀都越发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过于不真实。 他下了床榻坐于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喝入腹中,一低头便看见了地上被他撕扯的不成样子的衣衫。 这一刻,顾昀好似心中又回到了曾经在县衙居住的那段时光里,让他不可否认的是,那的确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活时日。 如今虽重权在握,却也多了许多麻烦,不过既然自己又重新找回了她,便也算是老天眷顾。 三盏凉茶下肚,顾昀只听到了床榻处传来的声响,挑开锦帐,便见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如今正在默然垂泪。 本来应当是十分让人心疼的场面,可顾昀瞧见她这副可怜样子,却更加想要欺辱一番。 瞧见她唇上的伤口与脖颈上的痕迹,顾昀只立即便打消了心中另外的心思,他只开口唤人把药送进来。 给她的伤处涂了药之后,顾昀这才拉开房门离去,从始至终,床榻上的人只是闭着眼睛不看他。 春枝昏昏沉沉再次醒来的时候,只一动身子便发觉身上各处都酸痛无比,头也疼的厉害。 昨夜的痛苦经历,让她只如今一回想便觉得心中难堪非常。 虽她并不如古代女子这般在意清白,却也并非没有自尊自爱之意的女子,被这样糟践,只心中既难过又觉愧对萝儿。 身上的痕迹无不提醒着她昨日经历了些什么,虽并非出自于自愿,可总归她也不是没有知觉没有灵魂的死物,被那样侮辱亵玩,在他眼中又与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他虽口口声声说顾及她,却从未真正的知晓她想要什么,也并不尊重她。 他的触碰让她感到屈辱,口中吐出的话与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她心中痛恨不已,他比三年前更加心狠手辣,如今的他,尚且是连顺德公主都不怕的人,春枝心中除了痛恨之外更多的是担忧。 毕竟顾昀如今在京城中除了当今陛下,便没有人能够让他放在眼里。 这三年,他的心智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掌权人,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只怕他的心应当比石头还要冷硬,自己想要靠虚与委蛇来救萝儿,恐怕并非长远之计。 想着若是要一辈子困在这府里,以后要生下他的孩子,春枝光是想想便已经遍体生寒,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可他如今也是铁了心的不让人给她送避子汤,若是她想要断绝他的期望,短时间内竟是毫无办法。 现如今她的身份已经与顾昀完全不对等,或者可以说是强弱关系,敌强我弱,除了忍受之外,竟没有任何可以打破现状的法子。 他既然昨晚留在了这里,以后说不定日日都要过来,先不说她的身子能不能承受的住,如此频繁的情事,只怕有孕也是早晚的事。 给一个强迫她的人生下孩子,春枝压根不能接受,虽然知晓孩子是无辜的,但若真的有了,她定会痛恨这个孩子,与其这般,倒不如从源头上就杜绝掉这种可能。 想着她已经有了萝儿,她还那么小,如今都不能见上一面,心中更是悲戚,若是萝儿受了欺负,她又怎么能护的住她? 此番想下来,春枝只觉得一阵绝望,难不成自己当真要被困在此处一直到他厌了腻了才能离开,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至少从昨夜看来,如今他对她还意趣正浓,恐怕没等到他腻了的那一日,她便先受不住他的磋磨先行归西了。 没有哪一刻,春枝如此厌恶这个朝代,女子的地位如此低微,甚至在大多数人的眼中不过就是个玩物。 第71章 七十一 从她穿越到这副身体中,便一日都没有肆意过,本就是异世的灵魂,在这个朝代的偏见律法下,她整个人就如同被禁锢在笼子里的鸟,一点风声便会让她变得杯弓蛇影,难道当真已经步入了绝境,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本不是什么爱哭之人,如今流的最多的却只能是眼泪。 有人推门进来,她转头向屋内看去,只看到了丫鬟的踌躇的眸子,丫鬟看见她这样一番落魄模样,虽暗自心惊,到底没有表露出来,只望着她白的吓人的面色道:“姑娘,到了用膳的时辰了。” “下去,”春枝冷声道。 丫鬟只道:“这是大人特意交代的,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出去!”春枝声音中的冷厉让丫鬟看了都不由心惊,她只刚想着退下,一拉开门却在门外看见了顾昀的身影。 顾昀眉眼看起来并无思绪,只身上的威压让丫鬟不由的低下了头。 顾昀示意她出去,随即自己迈步进了房中。 本来是在书房刚刚忙完事,想过来看她一眼,却没想到见到这一幕,昨夜他便已经察觉到她身子的瘦弱,如今还不用饭食,想着再这样下去,恐怕不需要多少时日便能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 他坐于凳子上不声不响,春枝却还只以为是那丫鬟不肯离开,并没有转头看上一眼。 半晌之后,顾昀的声音冷不丁的从房中响了起来:“为何不用膳?难不成是想让我亲自喂你不成?” 听到他的声音,春枝身子一僵,只在床榻上坐直了身子,隔着一层锦帐向他望了过来。 顾昀走上前挑开锦帐,只捏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红肿的双眼:“哭的这样伤心,是不是又想起了你那好夫君,是我昨夜对你不够体贴,还是在你心中我终究不如他?” 春枝听他这样一番含沙射影的话,只一动也没有动。 她看着顾昀的脸,一瞬间只觉得陌生的紧,被他这样的质问,她倒真的觉得下一刻他的那双手就会放在她脖子上,把她给毫不留情的掐死。 瞥见她眼中的惊恐,顾昀只放轻了手上的力道,他的本意并不是让她怕他,况且她这样精致脆弱的人儿,他只觉得捧在手心里还不够,又怎么会对她动手。 “如今你已然落在了我的手里,若是你能够听话,孩子我也不是不能还给你。” 他的声音带着引诱的意味,毕竟知晓那个女童可是她如今最在乎的人。 “我要孩子在我的院中养着。”她的声音沙哑又极轻,带着几分妥协的意味。 顾昀手落在她的发间,只往后拨了拨:“此事自然可行,不过要看你以后的表现。” 春枝心中暗自咬牙,她自然知晓他口中的表现是为何,只开口道:“如今一切发生的太过于突然,我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能够容我想想?” 她说的这番话听在顾昀耳中,更多的却是托词,顾昀也并不揭穿,只扯唇道:“自然要好好想想,不过那女童这几日整日向嬷嬷开口要见娘亲,本王心中还正为难着。” 第72章 七十二 顾昀的话一出口,春枝便突然用手抓住了他的袖口:“让我见萝儿一面。” 顾昀望着她抓着自己袖口的手,目光又不由的落在她的身上,如今她眼中含泪,确实带着十足的恳求意味,那个孩子当真如此重要,让她宁愿向他示弱也要见上一面? 她这般凄惨的模样,让顾昀不由的想,若是萝儿是她和自己的孩子该多好,如今他年纪早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身下却无一子嗣。 顾昀的手抚上她的脸:“如今你的面色如此苍白,应当好好休息才是,孩子,自然是什么时候都能见的。” 见她眸光瞬间变得黯然起来,顾昀只又似安慰一般道:“你放心,只要你以后甘愿待在这府中,我对她定会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即便我们以后有了孩子,她与他们在我心中也等同。” 春枝身子一僵,心想竟然如今就已经打起了要孩子的算盘,可为何不去找顺德公主,想必顺德公主定然是很愿意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 心中虽这般想,春枝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待顾昀离开之后,丫鬟便进来伺候她沐浴更衣。 昨夜哭的红肿的眼睛仿若昭示着她的不悦一般,让两个丫鬟在服侍她时也不由的小心翼翼起来。 春枝沐浴之后,身上换上了干净的衣衫,随即躺在一旁的软榻上,只闭上了眸子小憩。 想着自己如今能够改变的东西少之又少,却也并非什么都不能改变,至少她察觉到了顾昀对她还是带有两分顺从的,虽这顺从更多的是一些对于他来说压根不重要之事。 他既然想要孩子,必然以后就会常常过来,这偌大的府中,春枝压根不相信全都是对他忠心不二的人,必然也有安插在府中的,比如顾府的,或者公主的。 一个女人若是知晓自己的丈夫想要让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想必心一定很痛吧,像顺德公主这样的身份,从小到大定然也没有受到过什么委屈,如今的陛下是她兄长,她又贵为公主,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生下孩子。 她若是想要离开,恐怕还要借顺德公主的东风。 毕竟,公主代表的可是皇家颜面,即使顾昀再怒,也定然不敢对顺德出手。 想到此,她便觉得自己考虑的事确实有着一些可行性。 只要公主听见风声,大概率会过来质问顾昀,到时候她的机会便来了。 这般想着,她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样子出来,好叫外人知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出声喊人进来,外面守门的丫鬟听到声音便立即推开了房门。 知晓春枝如今是顾昀最喜欢的女人,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也是极会审时度势,想要在春枝这处露露脸。 丫鬟进门之后先是看了一眼春枝的面色,见她脖颈处还隐隐约约露出不少痕迹,不由的想起伺候她沐浴时看到的景象,只不过一夜,她便很快的知晓如今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是不能得罪的,毕竟她来了府中也有段时日,关于顾昀的事也听了不少。 “夫人,您有什么吩咐?”丫鬟只眸光落在她面上问道。 春枝不免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一丝讨好之意,只坐起身来,笑看着她道:“你家大人如今在何处?” 丫鬟听她问话,只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若是姑娘想见大人,奴婢这便去寻。” 春枝只垂眸:“不用了,我且问你,你在府中做事时,可曾见过女童?” 丫鬟心中有些纳闷,十分不明白夫人问这个干什么,只在脑海中想了一圈,随即答道:“听说西边的偏院确实住着一个人,只不过是不是个女童,奴婢还真心不知晓。” 春枝沉吟了一瞬,心想这丫鬟不知晓也不奇怪,毕竟顾昀为了顾及体面,把她带进府中,定然不会昭告天下她是一个嫁过人生过子的女子,这府中知晓她底细的人并不多,顾四想必便算得上一个。 “你把顾四给叫来,就说我有事要寻他。” 春枝的话一出口,丫鬟不免有些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一眼。 大人原先可是吩咐过,要一刻都不能放松的守着她,若是她现在擅离职守去寻了人,实在是不妥。 她只面带犹豫道:“夫人,奴婢只不过是大人派来伺候您的一个丫鬟,自然接触不了顾侍卫,您若是想要见他,便与大人说一声就是。” 春枝没有想到这里的一个丫鬟竟然也如此聪慧过人,不免在心中思量看来想要见顾四应当是不可能了。 正在深思中,只见面前的丫鬟突然开口道:“夫人,奴婢观你如今气色不好,应当是累着了,不若奴婢给你捏捏肩?” 春枝不置可否,只看着她沉思了半晌,随后才缓慢道:“也好。” 见自己的毛遂自荐成功,这丫鬟倒真的给她肩膀揉搓了一番,手法有点像现代按摩的手段,只让春枝酸软的身体确实松快了一些。 或许是见春枝松懈了下来,她便不由的轻声开口道:“大人对夫人是真的好,这府自从搬进来,连公主都没有进来过,大人却把夫人您带了进来,想来在大人的心里,最钟意的便是夫人你了。” 春枝搞不清她心中是何意,这般半贬半抬的语调让她听在心头十分不舒服,便只道:“那依你所见,你家大人会与公主和离娶我吗?” “和离?”丫鬟有些傻眼,她本意不过是想要抬高春枝在大人心中的位置,继而让春枝记住她,可万万不敢撺掇公主与大人和离的。 况且就算面前的夫人的确算的上是个美人,但与公主的身份相比,差的也不止一星半点,像大人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娶这样一个来路不明嗯女子为正室,只是听起来便足够荒谬。 “这奴婢可不敢胡说,夫人既然得了大人的喜爱,为何又要纠结个名分呢?”她的话音里便是觉得春枝如今已经撞了大运,何必还要自讨没趣。 第73章 七十三 春枝如同听不懂一般,只眯了眯眼睛望着她道:“如今我在这府中无名无分,他还稀罕着我你们不免称我一句夫人,若是等到年老色衰,那时又该如何?” 这丫鬟只觉得她的话有些杞人忧天,就算当真有那一日,也是多年之后的事,如今眼下的事便是最为重要的,她只轻笑道:“夫人想多了,即便真有那一日,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未来之事,谁又知晓如何?夫人还是多想想眼下吧,怎么笼络住大人的心,才是如今夫人最应该担心之事。” 春枝佯装疑惑的望向她:“难不成你有什么主意?” 这丫鬟年纪虽小,经历的事却是不少,只道:“我从小出生在烟花巷,母亲便是烟花之地的女子,若是夫人不嫌弃,奴婢也知晓许多床笫之间的乐子,不妨说与姑娘一听?” 春枝眸光再次落在眼前的丫鬟身上,直觉只觉得这丫鬟接下来要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只打了个哈欠,佯装困乏道:“我乏了,你先退下吧,待改日再听也不迟。” 丫鬟见她如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无声无息的退了下去。 出了房门她不由的泄气的想,屋中这位看着是个娇弱的,可脾气秉性却偏偏是相反的,她自幼便一直观察身边之人的情状,不由的也摸到了一些门道,只这短短的一席话,她便觉得屋中的这位太过于自视清高,又不舍得弯下身子,只就算得了大人的宠爱,也不过是一时的新鲜感罢了。 公主府中如今的确得到了一些风声,自先帝去了之后,顺德便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顾昀对自己的冷落,起先她还觉得他应当还是因为她对府中婢女的处置不得他心意,可随着他被陛下赏了王府,她便这才知晓那府中还被他藏了一个女子。 她进了宫,刚走近养心殿中便看见了坐在书案前批奏折的兄长,帝王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这才阖上手中的圣旨,揉了揉眉心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顺德看向如今已成为新帝的兄长,只道:“给兄长送进宫的信皆没有回音,妹妹只好亲自过来了。” 皇帝看着顺德含笑的眸光,只眼神不由的躲避开,站起身背着手道:“朕已经与你说的十分明白,只要你与顾昀和离,这天下的男子,还不是任你挑选,你这又是何必?” 顺德看向兄长冷笑出声:“你这是在劝我给他藏在府中的女人腾位置吗?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一个女子,能够把他迷的五迷三道的。” 听到顺德这样一番话,皇帝只语重心长的低咳了两声,随即道:“你若是听朕的劝,便不要动她,否则,以顾昀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并不是你我能够轻易动的了的,况且,他并不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未死心?” 顺德听了皇帝这样一番话,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兄长,如今你已经做了皇帝,怎么还这般瞻前顾后。” 第74章 七十四 顺德此话一出,皇帝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本以为这些年来自己的这个妹妹应当收敛了一点,如今看来,却是一点都没有收敛。 “你当真以为朕不想对付他吗?”帝王的眸光落在顺德的脸上,只带着一丝忧虑道:“如今朝局刚稳,顾昀在朝中的权利自也是举足轻重,若此时动他,绝非明智之举,况且,你想让朕真的杀了他?” 顺德垂眸,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皇兄便不要阻我做事就是。” 不过三日,顾昀便再次踏足了静园中,此番他刚推开门,便看见了在窗边坐着看书的人。 她今日的装扮,能够看出来应当是仔细装扮过的,一头青丝被绾成了飞天髻,脸上并未施妆,只是在略显苍白的唇上,点了一些红色的唇脂。 向他看过来时,眉眼轻抬,纤长的睫毛在半空中颤动,任旁人观之都不能不动容。 她的面容虽平淡,却在不经意间又让人感觉到一刹那的惊艳,倒叫顾昀心中不由的颤了颤。 春枝扯唇而笑,顾昀观之只不由上前走了两步,貌似如今他们真的如同一对寻常夫妻一般,顾昀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春枝放下手中的书,抬步上前给他沏茶,见她面上一直带着轻浅的笑意,便不由的道:“你这是终于想通了。” 春枝抬眸望了他一眼,只道:“如今京城中谁不知晓你顾大人权侵朝野,既然民女有幸得您青眼,自是三两日便想明白了,在这府中锦衣玉食,有婢女照料,这般的生活,平常女子求都求不来,我又怎么会想不通。” 顾昀望着她,半晌才冷笑出声,手落在她的脸上,不由的道:“是啊,本王也自是没有想通,究竟是何处亏待了你,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离开。” “不过,如今既然想通了,以前之事我便再不追究,不过事不过三的道理,想必枝儿应当懂吧?” 春枝闻言只点了点头,坐于一旁道:“自然明白。” 她的手被顾昀抓在了掌心中,顾昀瞥见她脖颈处的痕迹已经淡了些,便只装做不经意的道:“这几日身子可好些,让太医配的补药可有按时辰服用?” 春枝点头道:“自然是按时服用着,大人莫是忘了,我本就会医术。” 她提到此事顾昀才反应过来,她确实是会医术的,那往日迟迟不见她有喜,莫不是也是她在暗中用了些手段? 想到此,他手中的力道不由的加重,只道:“你照实与我说,以往跟我在一处时,莫不是刻意用了避孕的法子?” 春枝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茬,只一时愣住。 顾昀观她神色,便知晓自己是猜对了,一甩手,她便被推到了一边。 “怪不得,怪不得本王每次提及子嗣之事你都无动于衷。” 他收敛住心中的怒意,只眸光在她脸上停驻了许久,似是想到自己刚才才说过要把前尘往事都忘却,于是便又道:“你欠本王一个孩子,若是以后不再暗中动手脚,给本王顺利生下一个孩子,此事本王便不再追究。” 他知晓她既然身上带有医术,光是防却也是防不住的,她有无数种法子能够让自己怀不上,既然这般,倒不如摊明说,以她对自己的忌惮,想必定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再打起什么另外的主意,他必定不会再轻饶。 春枝第一次听到还有人能够欠孩子的,她垂下眸子,只半晌才道:“如今我既已经想通,自然不会再做什么徒劳之事,不过,大人想必也听说过,子嗣之事全凭缘分,并不是想要便能够求来的,与其把宝压在我身上,倒不如让公主给您生一个嫡出的公子出来。” 此话一出口,屋中的氛围便十分诡异的沉寂了下来。 顾昀只冷生生的道:“你既然已经生过一个,想必再生一个也并非难事,况且……”顾昀的眸光意味深长的落在她的小腹上,“本王不稀罕别人生的,只想让你给本王生,既然你如今已经想开了,便不会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到吧,还是压根不想?” 春枝眉头轻皱,只半晌才启唇道:“若是孩子生下来便是庶出,不如不生。”她抿了抿唇,“大人应当知晓我心中一直以来的坚持,京中各家大人的庶出子女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不需要我告诉大人吧,何况如今公主还无所出,你这般做,可有想过后果?” 顾昀打量了她半晌:“这么说,你是想要让我把你给扶正了?” “如今民女乃是嫁过人的妇人,自然不敢跟公主争名分,不过大人应当也知晓,一个女子在这个世间活着有多艰难,若是真的再生下孩子,想必京城必定容不得我了,我到底是想要过的轻松些,还请大人体谅。” 她这样一番话一出口,顾昀便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这是……不愿再生? 顾昀只短时间没有开口,毕竟她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有顺德在,即便是她生了孩子,想必顺德也容不得。 顾昀心想,既然如此,倒不如自己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如今时局易变,人心又岂不是如此。 他虽心中知晓她口中所说的话并非全部是真,可终究还是愿意相信她,毕竟春枝在他心中,确实与别的女子不相同,单就自己在她身上下的功夫,如今他都不能轻易的把人给放下,否则做的这一切,都还有什么意义? 他心中暗自沉吟,面上却不显,毕竟不能让她看出他心中所想,他只道:“你的这些忧虑,待我思虑好,定然会给你一个答复。” 他凝望着她白皙的面庞:“只不过,我为你做这些,想必我所求的,你也定知晓。” 他知晓自己并不是春枝所喜欢的男子,所以如今也并不争结,只要人在他身边,迟早有一日,她的心他定也要夺过来,而这一切的突破口,顾昀总觉得会在那个孩子身上。 第75章 七十五 他派去的人已经把她与那侍卫之事调查清楚,依他所见,她对那侍卫也并非出于真情,只不过是觉得与那侍卫平淡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罢了。 不过那样的生活,他顾昀注定给不了,他早已经见识到她的寡情,如今自然也不会再事事依从着她行事,自己得到想要的方才是真。 他只要拿捏好她的把柄,就不怕人离开。 春枝见他一副神思凝重之色,心中不由的思量起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又缓声道:“大人如今这等身份地位,若是肯用心去哄一哄公主,定然会让公主投转心意回来,民女只想让大人答应,若是有朝一日,大人另有了新欢,可放我与女儿离开。” 顾昀望着她,心想如今他都已经退步如此,她却还是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话,难不成在她的心中,自己当真是个荤素不忌的色魔不成? 心中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却又想,她这般也不是第一次了,她的冷情他已经屡次见识,可还是难免介怀。 顾昀定定的看了她良久,才轻笑一声,不知是在笑她还是在笑自己,随即一脚踢翻了桌椅转身拂袖离去。 他的心情转变如此之快,让春枝一时半会都不能够反应过来,她实在不知是何处惹了他,正想问个明白,他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院中。 顾昀回了书房,只嘱咐顾四拿酒过来,顾四见主子一副失意的模样,心中觉得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能让主子这般的人,全天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位,他心中既是佩服又是叹惋。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以往他只觉得这话不过是先人拿来告诫后人不要贪恋美色之言,心中也只觉得既然是英雄,便不会被美色所迷,这话所言过于虚妄。 可如今,他却明白了此言果真是有玄机在的,美人并非是美人,可英雄又怎么会被美色绊住手脚,绊住他的,只是心中难以预料的情意。 主子这样的人竟然会栽在一个女子手中,这真的不由让顾四吃惊。印象中主子自从生母过世之后,便总是一副冷面模样,甚少有过于欢愉的时候,自然也甚少有发怒的时候。 可如今,他会因为一个女子或悲或喜,甚至还为她做了一些在旁人看起来昏了头的事,可真算符合了色令智昏这四个字。 顾昀斜倚在书案旁,只拿着酒便向口中灌去,读书时他总是对夫子口中所说的那些痴情人嗤之以鼻,如今才当真算得上感同身受。 目光落在墙上挂的那幅画上,画上的女子正对他温柔的笑着,这便是他的生母,自他记事起,生母便一直是这副温柔的模样。 只不过这温柔的背后,他总是会看到母亲微微皱起的眉头,与眼中时而明媚时而忧伤的眸光。 少年时她并不理解母亲,只觉得父亲是男子,三妻四妾都实属正常,且虽父亲心中有别人,可也只娶了母亲一个,从此处便可以看出父亲并非什么薄情寡义之辈。 那个女人的存在对于母亲来说却如鲠在喉,特别是挂在书房的那一幅画,只要看到顾昀便觉得母亲整个人都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她越发的沉默,也越发的不得父亲喜欢,最终竟然病倒在了床榻间,一日日的消瘦下去,顾昀那时每次从书院回来,看到她越发消瘦的面庞与枯槁一般的手,心中更多的是怜悯。 他那时候问她:“母亲,为何你要这样为难自己,父亲书房中的那个女人明明已经嫁人了,这辈子都威胁不了你。” 顾昀只看到她摇了摇头,随即用那双手摸着他的头道:“昀儿,你不会懂得,以后切记,莫要对任何人动心,免得如同我一般。” 顾昀只觉得母亲纯粹是杞人忧天,他自幼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官道,以后定然是要向父亲一般做官的,为官者,心系天下,只听从帝王的命令,哪里会为了一个女人感伤悲秋,甚至在他的心中,觉得娶妻不过是为了繁衍子嗣,甚是无趣。 手中的酒不知不觉的喝光了,顾昀便又从桌上拿了一瓶下来。 辛辣的酒水入口,只让他觉得五脏六腑仿若被火烧一般炙热。 他躺在了地上,有些愤愤的看着墙上的画像想,难不成那时候母亲便已经看出了他以后会为情所困了,着实没有任何道理。 心底的伤怀不过刹那,第二天,顾昀便带着满身酒气换上官服去进宫上朝。 一走进大殿,周围的官员不免都向他望了过来。 不用多说,他们这也能闻见顾昀身上冲天的酒气。 旁边的李侍郎不由的抱拳行礼道:“顾大人。” 顾昀也回礼道:“李大人。” 李侍郎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脚步虚浮,眼下一片青黑,便只语重心长的道:“顾大人若是身子不适,今日便告假就是,何至于还赶过来上朝,若是被陛下看见你这副模样,不免心中生疑。” 顾昀听了李侍郎这样一番话,只手抵在唇边咳了两声,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不免开口道:“无事,不过是昨日高兴多喝了两杯,没想到今日竟然还未醒酒。” 李侍郎并未开口,心中却不由的想,您这可不像是高兴的模样。 正在众人心中想着下朝定要去查探一番时,皇帝便走进了大殿中来。 一刹那,众人俱都跪地行礼,皇帝坐于龙椅上,只眸光在顾昀的身上定了定,才道了一声平身。 下朝之后,顾昀被皇帝身边的公公喊住留了下来。 顾昀走进了御书房,只看见皇帝正在书案旁写着字。 他行礼道:“陛下。”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只抬眼望向他:“昨日去了何处?今日一身酒气进了大殿,成何体统?” 顾昀被这样一番问话,心中并无任何波澜:“是臣考虑不周,应当告假一日。” 帝王的眸光落在他面上:“你知晓朕并不是问这个。”他停了许久又道:“不是为了国事,朕猜是为了一个女人。” 第76章 七十六 顾昀抬头望向皇帝,只见他眉目中带着几分审视,心中便已经明白过来,定然是府中的风声传到了皇帝耳朵里,他半晌之后才道:“陛下说笑了。” 见他脸色一变,皇帝便知晓自己猜对了,顾昀这样的人,只有在被说到心事时才会让人略显异样。 皇帝坐在座位上,喝了一口茶,目光看着他,想着那付家大姑娘究竟是怎样的姿容,才能让顾昀这般的人都抵挡不了,以他对顾昀的了解,他应当并不贪恋美色才是。 毕竟若是顾昀是好色之人,他也不必感到威胁了,人一旦有了喜好,那便是他的软肋。 顾昀出了宫门之后,见到顾四正守在马车边上等着。 顾四一见他出来,脸上即刻便带着笑意给他掀开了车帘。 顾昀问了一句静园的情况,顾四只如实道,春枝除了待在屋中,并没有任何异样。 顾昀踏足静园中,顾四便招呼着院中的丫鬟送膳食过来,待一道道菜俱都摆好之后,方才见春枝从屋中出来。 一抬眼见到顾昀时,她先是心中有几分惊讶,可很快便隐退了下去。 “大人。” 屈身行了礼,春枝便坐在了他对面的凳子上,两人相对而坐,俱都没有言语。 安静的用完了膳食,顾昀放下漱口的杯子,只望着她道:“总是在这院中待着,你可觉得闷得慌?” 春枝望向他,心想闷又如何,左右他也不会放了她,就算放了她,捏了她女儿在手中她也不会离开。 只思量了一瞬春枝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我并不觉得闷,我喜欢清净。” 这样一句话便让顾昀没有了可接的话头,他轻笑了一声:“你喜欢清净,巧了,我也喜欢清净。” 观她如今面白如瓷,身上装扮皆是十分素净,却显得整个人都柔弱起来。 春枝只抿了抿唇,随即抬起眸道:“大人若是有话直说便是。” 此话一出,顾昀便站起身向她走了过来,一双看起来青筋凸起的大手圈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只圈着人往屋内走去。 “明日我便让人带那女童过来见你。” 他的手越发用力的握住她的腰,只隔着衣衫春枝都能感受到从腰处传来的炽热温度。 她只面色未变,反而弯了弯唇,一手抓住他放与自己腰间的手道:“大人此话可当真,莫要明日便又改了主意。” 顾昀的手落在她衣襟的扣子上,只今日十分有耐心的缓慢解开:“我说出来的话,自然会做到,不过是让你见她一面,知晓我并没有亏待她,可还是要带走的。” 春枝的手不由的紧握了一瞬又松开,目光落在他胸口处的衣襟上,她早便知晓她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够留下萝儿,只声音低缓道:“若是大人谅解一位做母亲的心情,便让她留在这院中也无甚大碍,也让我平日里能有个说话的人。” 顾昀打横把人抱到了床榻之上,心中自然不想听见她这番话,如今在她的心中,没有了那个侍卫夫君,这个女童便成为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虽说吃一个孩子的醋太过于没气性,可他心中只想着,若是真的让那孩子在她身边养着,他便没有机会能彻底的让她对自己改观了。 春枝望着头顶的锦帐,只手不由的抓住了顾昀的衣袖。 见她眼中恳求的模样,顾昀只手突然盖住了她的一双夺人心魄的眸子。 低垂着眉眼,顾昀的视线落在她唇上,只不辨情绪的道:“如今这样的时候,你提她,可是专门来扫我的兴的?” 春枝沉默良久,只就着眼前一片漆黑低声道:“大人应当知晓,萝儿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对她,我自然是更要在乎些。” “难道你还怕我亏待了她不成?我虽因为她的生父不喜她,却也做不出对一个孩童下手之事。” 他沉声道,显然是对春枝的不信任心中不悦,脱下了身上的外衣,春枝只转头不语。 她的一头青丝如今已经凌乱的在枕头上铺洒开来,脸上也多了两道红痕,顾昀一手扯下她身上的里衣,手指一挑便扔在了地上。 春枝从始至终只紧紧闭着眼睛皱眉,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顾昀见她这般强忍着,心中更是郁结。 从房中拉开房门出来,顾昀便看见了顾四带着孩子已经在外面等着。 他眉头一挑,只看了一眼顾四,心想这个没有眼力见的,如今他才行完事,他便把孩子给带了过来,若是被孩子进去看见如今春枝的模样,到底不好。 想着她对这个孩子的重视,顾昀的眸光不由的落在孩子面上打量起来。 他依稀能从其脸上看到春枝面容的影子,却也能看到与她不相同之处。 若是他真的应了她让她把这女童养在这院中,岂不是春枝只要看到这样一张脸便会想到那卫七,这样的结果他是万万不允许的。 顾昀阖眸,只对顾四道让他先带着孩子去吃些点心,半个时辰之后才过来见她。 春枝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了身,只穿戴好身上的衣衫这才唤人进来。 门口守着的丫鬟只行礼道:“夫人。” “外面可是来了一个女童?” 春枝的问话一出,丫鬟便点了点头:“顾四大人如今正在与那女童一道吃点心,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春枝下了床榻,望向梳妆台,看向镜中的这张脸道:“给我施些妆吧,免得让孩子看出气色不好。” 丫鬟望了她的脖颈一眼,心中想大人这般没有节制气色能好的了才怪。 春枝的身体在女子中都算得上娇弱的,可大人的身体,在男子中也十分强悍,这样的一对,只怕以后夫人可要好好补补身子,不然当真会没个半月便被折腾死了。 春枝看着丫鬟给自己上妆,心却已经飞到了萝儿身上。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孩子,心也突然宁静了下来。 即便付出了一些代价,可顾昀总算没有食言。 第77章 七十七 后来几日,顾昀每日都会过来。他这个年纪,对情事自然是十分热衷,可春枝却已经觉得身子受不住了。 身子整日不爽利,脖颈间的吻痕消了却很快就会被新的覆盖,除了来小日子的那几日,她竟一直都未休息过。 若是床上之事一直这样频繁,春枝只觉得自己离昏倒也不远了。这几日她已经旁敲侧击的提醒他应当要节制,却见他如同听不见一般,想来是存心要折磨她,即便是见她腿脚发颤,唇白无力,却还是会径自的带她到床榻间。 顾昀这般行径影响的却并不止春枝一人,公主府内,顺德已经一月未见顾昀的影子了,即便是派人去请,每次也都被其各种各样的借口给拒了,她心知肚明,顾昀是因为有了新欢,便并不想要她这个正室了。 她虽然盯着公主的名分,如今的地位却大不如前,以前的皇帝是最宠爱她的父皇,自然对她千好万好,可如今先皇如世,帝王换成了兄长之后,便再也没人觉得她顺德公主能够左右帝王的心思了。 如今她已经沦为了京中之人的笑柄,顾昀冷落她全京城但凡有头有脸的人都知晓,一个公主,不得夫君的喜欢,对于一向高贵的顺德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变相的侮辱。 她心中自然怨恨顾昀,可更多的,却是怨恨那个抢走顾昀的女人。 付府的大姑娘,曾经她在宫中时从未见过此人,如今却当真想要见一见。 顺德看着房中被她到处摔得一片狼藉,只拉开门便走了出去。 入夜,春枝已经沐浴之后躺在了床榻上,见丫鬟退出去,顺手便熄了屋中的烛火。 顾昀进门之后,摸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看向床榻上的身影。心中不由的便生出一丝兴味。 听到屋中均匀的呼吸声,他便知晓春枝已然入睡。映着从外投射的月光,他看见了床榻上躺着的人瘦削蜷缩的身形,她的青丝凌乱,雪白的面庞上带着细密的汗珠,仿若落入了梦魇中一般。 顾昀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随即不动声色的静静望着她。 这段时日,顾昀一再试探她的底线,为的便是让她再也装不下去,他并不相信她如此轻易的就认命了,若不是那个孩子。他知晓自己未必牵制的住她。 大夫来把过多次脉,只说她的身体虚弱不易有孕,可顾昀心中却知晓,定是她暗中做了些手脚。 次日春枝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经没了顾昀的身影,看着已经铺的平整的被褥,她便知晓他昨夜回来过。 屋中的熏香闻得她脑中一片昏沉,只下了床榻拉开了窗户。 坐在窗户旁的榻台上定定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春枝不由有些出神。 她又有多日未曾见萝儿了,这日子一日日的过,她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焦躁,待在这宅院中锦衣玉食的生活可能对别的女子来说是桩幸事,她却只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源于内心深处的害怕。 她害怕日子久了,自己有一日或许会真的沉浸进去,被这个时代同化,变成了一个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她的医书银针草药都被顾四给带走,如今这看起来富丽堂皇的住处,不过是一处没有任何生气的死物。 每日除了静静的坐着,她已经不知自己应当该干些什么。她学习医术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如今在这宅院中,却是连自己都救不了,又何谈救别人? 正在出神间,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丫鬟只走了进来,见她在窗边坐着,不由的道:“夫人,府外有人来了。” 春枝的手一滞:“我如今不想见任何人。” 丫鬟听到此话,只面上有些为难的道:“是公主过来了。” 顺德公主,春枝实在没有想到她会亲自过来,不过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便只面色一变,带着笑意道:“既然是公主,便让人请进来吧,如今大人不在府中,府中人也应当知晓公主与大人的关系,不得怠慢,让人顺道去告诉大人。” 丫鬟点头,口中却不由的道:“公主殿下身边的人道,公主此番过来不是寻大人的,而是寻夫人您的。” 春枝见她的眸中带着几分忧虑,只转头疑惑道:“公主要见我,可有说因为何事?” 丫鬟摇了摇头,心中却想到,公主自然是想要除掉面前的女子了,毕竟如今京城中的人早已经知晓大人府中藏了一个女子,与公主的夫妻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想必公主也是因为听到了此等传言,所以特意来兴师问罪的,不然也不会趁大人不在府中时过来。 “既然是公主要见我,自然不能怠慢。”春枝的面色十分平静,让身旁的丫鬟心中都极为钦佩,她只想着夫人定然不知晓公主此人是什么样的性情,不然定不会想见到她的。 顺德公主,这个曾经先皇最为疼爱的公主,性情自然符和大多数人心中所想,恃宠而骄,娇纵任性,即便是如今陛下都不能完全管的了她。 旁人不知晓,顾昀却是知晓的,之所以顺德公主能够一直待到今日,归功于先皇送给她的影卫。 影卫本来应当是历任皇帝专属,可先皇却偷偷的把此能掌管影卫的令牌留给了顺德与先皇一人一半。 这便是告诉当今的陛下。无论何时,都要护着她。 当今陛下与顺德并无仇怨,况且是与自己一同在宫中长大,自然也会想方设法的护着她。 另一边,顾昀听到顺德去了府中,便立即骑马回了府。 刚翻身下马,顾昀便看见了停在门外的华贵马车,他大步一迈进了府中,听闻顺德去见了春枝,便立即往静园疾步而去。 静园中,顺德公主静静的打量了春枝一番,只道:“你便是付家姑娘,当真让本殿下意外,本宫还以为你应当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连本宫身边伺候的婢女都不如。” 第78章 七十八 春枝知晓顺德是刻意羞辱,倒也不恼,反而笑着行了礼,随即道:“公主说的是,公主身份尊贵,身边的婢女想必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非民女所能比拟。” 顺德公主见她这番模样,心中只觉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待面前女子的敌意已经这般明显,这样羞辱的话出口,竟不见她生气,难不成顾昀喜欢的,正是她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情? 依她对顾昀的了解,实在是想不到他一直藏在府中的女子,会是这样。 正在顺德公主打量着春枝的时候,房门便被人给推开了。 顾昀大步迈进了院中,第一眼便是去看春枝,见春枝正完好的站在屋中,才把眸光移到了顺德身上,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笑意。 顺德见他面容冷冽,手便是一紧。 顾昀的手落在她手上,只冷着脸便把人从屋中给拉了出来。 “不知公主来我府中做什么?”他开口询问。 顺德面上强自扯出一丝笑意:“听说你在府中藏了个女子,本殿下心中好奇,岂有不过来一见之理,再怎么说,如今本殿下也是你的正妻。” 听到正妻两个字,顾昀只眉头一皱,突然想起春枝如今还在屋内,定然能听见两人之间的对话,便只道:“我自然没忘,公主殿下身份尊贵,难不成连我身边一个女子都容不下?” 顺德苦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初次见顾昀的情形,他便一直是如此,虽看似把她当成公主,却并没有任何别人该有的谄媚之意。 “你身边的女子何止一个,只不过这个是你最在意的罢了。”顺德开口道,话音中带着两分自嘲,“莫不是如今仍旧情未了,想要再续前缘?” 此话一出,顾昀便知晓顺德已经知道了春枝的身份,他也从未想过要刻意隐瞒过。 院中的下人尽数退了下去,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春枝在屋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如同一块木头一般一动不动。 “这与殿下并不相干,如今公主府中殿下有众多男宠,对此事我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殿下也莫要干涉我府中之事。” 顺德听了这样一席话,只冷笑出声。 “皇兄的话果真是对的,我便不该,把一颗真心放到你身上,顾昀,你当真以为如今我动不了你吗?” 顺德的声音很低,眸光紧紧的盯着顾昀,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些异样。 顾昀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一块令牌上,只道:“若是殿下想要让人动手,早便动了,何必等到现在,臣自问,除了感情一事外,并未有任何事对不起殿下,也应了当初先皇的嘱托护着你,你便应当安分些。” 顺德听了他这样一席话,只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甩袖便离开了此处。 顾昀见人离开,便进了屋中来,春枝坐在凳子上,面容苍白,一头青丝垂在耳后,似在走神一般。 他已经来到她身前,她才仿若被牵动了引线动了起来,见顾昀的手落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的便闪避了开来。 顾昀冷哼一声,随即抚了抚身上的青袍坐下,眸光看向她道:“如今你的身份,顺德若是想要你的命,压根就不费吹灰之力,你为何还要见她。” 见春枝垂眸不答,顾昀便静静的看了她一会,阴晴不定的道:“莫不是,你把主意打到了顺德的身上,想让她来帮你摆脱我不成?” 他离开之后,春枝只手心中俱是冷汗,他竟然猜到了,他是如何猜到的,春枝只心中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紧握着的拳不由无力的摊开来。 既然他已经猜到,那这个念头,便可以从心中作废了。 用手揉了揉眉心,春枝只突然站了起来。 来到床榻前,手伸入被褥下,取出了一件东西出来。 是她的银针。 当初顾四带人过来带走那些东西时,她便把银针藏在了身上,如今却是派上了用场。 医术上说有一种法子,只要用银针刺几处穴道便能起到避孕的目的,以往她并没有实践过,可如今,房事如此频繁,让她不得不提防。 这个法子在医书上并没有什么论证,春枝其实都不知晓是何人所留,却觉得可以一试,若是有用,总比以后吃苦头硬生生的把孩子给堕掉好。 她把门栓拴上,随即抽出银针在自己的手臂处与腹部的几处穴位都扎了几针,待行针完毕之后,又把东西给藏到了被褥下。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春枝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影子映射在门上。 春枝打开门,便看见丫鬟的手中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这汤药自然是给她补身体的,春枝只开口让她进来。 “夫人,这汤药应当按时服用。” 丫鬟淡声提醒道。 春枝的眸光落于那碗黑乎乎的汤药上,只伸手端起碗来皱着眉一饮而尽。 见汤药没喝的一滴都不剩,丫鬟的神色才缓和了下来。 她只望着春枝白皙的面色道:“刚才大人又让人送来了好些料子,夫人不若去看上一看?” 春枝对那些鲜亮的布料可没什么兴趣,只目光落于丫鬟的身上,见她的衣衫已经被洗的发白,便道:“那些布料放着也是放着,你便拿出来几匹分给院中的下人,好叫她们也穿的鲜亮些。” 丫鬟听到此话,眸中的惊讶压都压不住,她实在没有想到这夫人竟然如此大方,要知道,只要是大人送来的料子没有一匹是寻常料子,自然也过于珍贵,把那些赏赐给院中的下人,她还是第一个如此慷慨的。 “夫人使不得,那些布料太过于名贵,恐怕我们这些奴婢们消受不起。” “不过是一些布料罢了,若是没有人穿上身,再珍贵不过也是一堆无用的东西,倒不如让你们做件新衣裳,但凡有人问起来,便说是我赏的。” 丫鬟心中带着两分喜色道谢,她也只不过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女子爱俏本就寻常,看着春枝眸色无波,她只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异样出来。 第79章 七十九 夫人对她们这样好,她们却并不能凭本心行事,自打她们进入这处院中,便是要时刻的注意着春枝的言行举止。 或许一开始她还并不理解像大人这般的男子怎么会喜欢上夫人这样冷冰冰的女子。 可随着在这院中待久了,她却也能看出夫人与寻常女子的不同来。 夫人虽平日里看似冷若冰霜,心却是极软的,对待下人更是体贴宽容。 好似在夫人的眼中,她是与她们一样的。 大人喜欢夫人如今在府中已经不是秘密,毕竟像大人这样的男子,身边的女子自然是极多,京中那位大人不是妻妾成群,可大人到如今,也不过只在府中留了一人而已。 顾四把云萝送过来之后,小云萝一把便用手抱住了春枝的腰身。 春枝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道:“萝儿,最近乖不乖,有没有好好吃饭?” 小云萝用肉乎乎的小脸蹭了蹭春枝的衣衫,只仰头道:“娘亲。” 春枝笑应了一声,便听到她又喊了一句爹爹。 如今小云萝年纪小,自然也不知晓自己的爹爹已经死了,顾昀走进房中时,她便再次挣扎着从春枝的怀中爬出来喊爹爹。 顾昀听到小姑娘突如其来的一声爹,不由把步子停在了原地,打眼看去,那话还说不利索的小姑娘只一双如同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正定定的看着他。 他冷哼了一声,望见她坐在春枝的怀中,不由的有些吃味,一个孩子的醋他都要吃,若是顾四知晓定然会下巴惊掉在了地上。 春枝望见他过来,顿时有些警惕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可萝儿却像是感觉不到一般在不断挣扎,顾昀上前,用手戳了戳她的脸道:“让爹爹抱抱。” 此话一出,春枝顿时便愣在了原地,怀中的萝儿却小手高举似是真的要他抱。 顾昀见春枝迟迟不松手,便径自把孩子接在了手中。 小云萝一落在顾昀的怀里便咯咯的笑了起来,让春枝都不由的有些脸上挂不住,这小家伙,连爹都能认错,简直让人头痛。 顾昀心中其实是不怎么喜欢孩子的,可见春枝瞧着他怀中的孩子如此紧张的模样,便只让人拿了一些孩子喜欢的点心过来。 小云萝坐在他的怀中被他喂着点心,春枝只坐在一旁干看着,气氛颇有几分和睦。 不过片刻,在顾昀怀中睡着的小姑娘便被丫鬟抱了下去,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顾昀开始脱身上的腰带,春枝心中一凛,随即便见他的眸光向着她看了过来。 他自然看到了她眼中的那一丝惊恐,心中不由的也生出了一丝头痛之感,想必如今在她的眼中,他便是那等好色纵欲之人,可这些日子夜夜行事,他也早已经吃不消,今夜过来,也只不过想要单纯的休憩而已。 脱下了衣衫,穿着一层里衣,顾昀躺在了床榻上。 春枝见他半天没有任何动作,呼吸也已经变得均匀起来,便知晓他真的睡熟了。 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只在黑暗中径自想着心事。 如今的日子似乎平静的可怕,虽这正是春枝所期望的,但她的心中却不由的升起了一丝隐隐的不安,好似即将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有时候越平静的生活却越让人觉得不安。 自从上次顺德公主离开之后,她便对其没了指望。 其实心中想想也知,顺德公主身份尊贵,即使心中对顾昀是有情的,也不会委屈自己迁就于他。 而依照顾昀的性情,便是更加不可能主动去讨好她了,是以,两人一人待在这府中养着她,一人待在公主府养着众多面首,虽是夫妻,却至近至远。 萝儿今日的举动提醒了她,若是再在此处待下去,恐怕以后她的孩子便真要认顾昀做父亲了,这并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毕竟卫七的死,与顾昀脱不了干系,甚至可以说,便就是顾昀一手促成的。 那日她逃出城外,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看到了顾昀的身影,也正是因为此,她才更加怀疑自己那次被捉回来,并非是顾昀发现了她,而是他很早便知晓她还活着,所以才带兵来围剿四皇子。 不过这样的猜想未免太过于大胆,她心中一方面觉得顾昀并非是这般会因为捉她而灭了一座城的人,心里却又有个声音告诉她,真相便如她所想的这样。 她被带到京城来,一路上都未曾出言问过卫七的尸骸在何处,因为在她的心中,人逝去了,只不过是寄托在那副肉体中的灵魂离开了而已,灵魂既已经离去,肉体在何处又有什么妨碍。 比起春枝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梳洗之后,只听面前的丫鬟道:“顾府中的人来了,似是要让大人把您给交出来,夫人,不若你如今找个地方藏起来?” 见丫鬟眸中的担心不似作假,春枝只笑着安慰道:“我知晓,顾府也算是我曾经的住处,有朝一日确实应当去看看。” 丫鬟听闻春枝曾经在顾府待过,只不由的循声问道:“夫人,奴婢想问,你当真是昔年与大人定亲的女子吗?” 春枝抬眸看她:“你是如何听来这些谣言的。” 丫鬟见她面色冷了下去,只不住跪地道:“是平日里一些人嚼口舌让奴婢听见的。” 春枝知晓这件事终究会被传开,可却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她只道:“以后告诫好府中的人,若是再有人嚼舌根,便直接送去给顾四。” 顾四在府中掌管刑罚,听到此丫鬟只身子不由一震,随即立即开口道:“请夫人放心。” 春枝望了一眼她低垂的眉眼,只挥手让人退下,待人退下之后,她这才在心中仔细思量起来。 这边顾昀在朝堂上,一直建议陛下实行新政,皇帝看向他站的笔直的身影,只开口道:“新政一事自然要实行,只不过现在未免为时过早,还是应当从长计议。” 底下一群守旧派听到此自然是连连点头。 第80章 八十 京城中官员一向最擅长的便是趋炎附势,但凡侵犯到他们的利益,便想方设法也要阻止,顾昀知晓,他们这般阻拦他,也不过是因为新政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让他们府中的那些逍遥公子们受到影响。 出了大殿,顾昀便上了马车径自回府,顾四的声音自马车外传了进来,说是今日老太太身边的人过来了,还见了春枝。 顾昀听到此并不觉得意外,老太太如今虽然已经甚少过问顾府之事,对他的事却还是有所干涉的,定是听闻了公主来过的消息,才让人来了府中。 马车停在府外,顾昀从车上下来,守门的两名侍卫便率先抱拳行了礼。 顾四走至他身后与他一同进了府中,方向自然便是向着静园而去。 刚进了院子,院中忙活的婢女便走上前来行礼,顾昀望了她们一眼,只眸光落于关着的房门上:“她今日一直待在房中?” 守门的丫鬟点了点头,对着自家大人不由的开口道:“夫人一直在屋中看书,奴婢瞧着没有什么异样,顾府中来的人只与姑娘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顾昀沉吟着大步向房门走去,一把推开,便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春枝。 春枝从他刚才进静园便已经听见了动静,毕竟这纸糊的窗户又不隔音,那丫鬟的话她自然也听了个清楚。 两人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言语,春枝是并不想开口,而顾昀,他并不是一个很擅言谈之人,更何况讨女人欢心,对他来说便更是有些难。 走至她对面坐下,他这才发现春枝手中拿着的书是一本史书,以往他从没见过她读过史书,大多从她手中发现的都是医书,如今看见史书,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便用手敲击着桌面问道:“怎么想起看这么一本书?” 春枝抬头望了他一眼,随即阖上书页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看打发时间罢了。” 这个世界显然是架空王朝,它的历史也都是春枝没有听说过的,本想着能不能从书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看看究竟有没有回去的办法,如今却是彻底的死了心。 书中大多记载的都是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并没有出现什么让她觉得有异状的人,这便说明,这个世界可能以前并没有像她一般穿越过来的人,既然没有这样的先例,便让她也没有了回去的机会。 想着若是一生都待在这个朝代,她心中还是有两分遗憾,毕竟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她一直是把自己放在局外人的视角,可她的这副身体,却又切切实实的是个古代女子。 顾昀见她自他进房中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他不知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直觉却觉得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其实顾昀心中一直都觉得他看不懂春枝,她心中所思所想也让人摸不到任何头绪。 两人僵坐了片刻,顾昀只问道:“祖母的人过来跟你说了些什么?” 春枝望向他凝重的眉眼,一时间并没有开口,想着今日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见了她第一句话便是:“枝姑娘。” 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听到了,她当时听到的一瞬间也是有些恍惚,嬷嬷的脸在面前顿时觉得让她感到陌生又熟悉。 嬷嬷只打量了她一番笑着道:“多年未见,不曾想枝姑娘还是当年的模样,当初你离开顾府,老夫人可担心了许久,就怕你在外遭遇什么不测,谢天谢地,幸好枝姑娘福大命大,又被大公子给找回来了。” 春枝看着她脸上的喜色,一时什么话也没有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思量了半晌之后只才道:“请嬷嬷转告老夫人,不必为我担心,当年我在顾府中不辞而别,想必伤了她老人家的心,今日在此,我便给老夫人赔不是了。” 嬷嬷笑眯眯的打断了她的行礼,只道:“枝姑娘千万别说这样的话,老夫人与老奴说过,姻缘天定,一切都强求不得,当年或许是姑娘与大公子没有缘分,可如今竟又与大公子遇见,便也算得上是天意。” 春枝面上笑着,心中却不由的冷笑唾弃道,什么狗屁的天意,压根就是他顾昀一直揪着她不放,其实她心中也十分不解,世间的女子如此之多,他何必就一直跟自己过不去,若是没有他,想必如今她的日子应当是好过多了。 回过了神,春枝只别过脸去看向窗外道:“嬷嬷只不过是听老夫人的命令来见我一面,倒并没有说什么。” 顾昀望着她的侧脸,见她纤长的睫毛在空气中颤动,心中却是在想,祖母定然不会做这等没有目的之事,恐怕便是让嬷嬷劝解她安分下来。 既然她不想提那他便也不问,只让人端了饭食上来。 筷箸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了春枝碗中,顾昀只道:“你应当多食些,身子太过于清瘦以后若是有了身孕定然吃不消。” 春枝沉默的吃下了他夹过来的鱼肉,只是勾了勾唇。 今日两人的相处在顾昀看来已经逐渐融洽,她也不似曾经一般全然冷若冰霜的抗拒他,在顾昀看来,这便是一件好事。 待两人用完膳食,他便又让人端了两块切好的甜瓜上来。 在这个时代水果可是稀罕物,春枝看了一眼盘中的甜瓜,只拿起了一块咬了一口。 的确是十分香甜,这瓜是庄园里运过来的,一直在冰库冰镇着,如今春枝吃下,只感觉全身都涌上了一抹凉意,分外消暑。 顾昀见她似喜欢吃,便又让人送来了一盘。 之后的几日,顾昀除了上朝之外便一直在书房,从书房出来便会去静园与春枝一同用膳,春枝仿佛如今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虽并不亲近,但也不再抗拒。 两人这般平静的相处着,顾昀想,若是他们再能有一个孩子,他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平日里五日太医便过来把一次脉,可次次都不由的对顾四摇了摇头,日子长了,顾四心中也不由的起了疑心。 第81章 八十一 按理说,春枝姑娘已经在此处过了三月有余,肚子不应当如今还没有动静才是,她既生了那女童,便说明人还是能生的,既是这般,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心中虽疑惑,但顾四终究没有多想,如今主子正在兴头上,若是扫了他的兴,恐怕府中便又不安宁起来,自从春枝姑娘回来,这府中已经安生了许久了,也不知晓以后还能安生多久。 对于子嗣一事,顾昀心中虽着急,但也却并无怀疑,这些日子他心中的戒心已经逐渐消退,觉得春枝应当是已然认清了现实安分下来。他知晓她性情淡漠,不爱慕虚荣,便让人在她房中安置了好些书给她解闷,每日两人相处时连十句话都说不到,他心中却觉得空前的满足。 其实他内心也有些疑惑,为何他对她怎么都不会腻,反而是相处的越久,越觉得心里放不下她,可细细去寻,却也不知是何缘故,仿若被下了蛊一般。 对于男欢女爱,少时他只觉得这些事都是闺阁女儿家才会在乎之事,夫妻结合也不过为了繁衍子嗣,如今却不再这样想,他也终于有些理解了父亲。 父亲没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不仅遗憾,也间接伤害了他的母亲,仿若世间事总是这般,喜欢的未必能够得到,想要得到必须是自己争抢来的。 只要手中握有权利,就算那人再不甘愿,也能把其困在身边让她离不开,只求让自己顺心,人与心,他都要得到。 初秋寒叶落,院中的花也都已经卸了,到处都是一片衰败景象。 这样的场景,在窗边看书看累了抬头的春枝见之不由的心上涌出几分寥落之感。 丫鬟端了热汤进来,盛了一碗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见她一直怔怔的望着窗外,周身都流露出一种感伤的情绪,丫鬟不由的低声唤道:“夫人?” 春枝回过神来,只低垂下了眸道:“让人把萝儿给带过来。” 听到此言,丫鬟不禁有些为难,大人嘱咐过,三日才能让夫人见上一回孩子,如今才两日,即便她去了,孩子定然也带不过来。 “夫人,今日才第二日,明日才到日子。”丫鬟低垂眉眼提醒道。 春枝望向她,半晌才笑了一声,从地上站起了身来,她向着门口走去,直道:“我想在府中转转,你莫要跟着。” 刚出了静园不久,春枝便迎面碰上了一身穿银白色长衫的男子。她望着面前之人,只感到格外陌生,这还是第一次在府中看见了不相识的人。 皇帝也是十分惊异,今日从皇宫中偷偷出来,便是与顾昀商量新政之事,如今京城贪官污吏横行,上行下效,以至于西边的几座山中都已经冒出了匪患,朝中派去的赈灾粮都被劫走,听闻此事他又怎么能再睡的着,只带着护卫便从宫里出来直奔王府,想着剿匪一事应当派顾昀去办。 进了府中得知顾昀还没有归府,他便想着在府中转转,没想到竟然撞见了个女子。 春枝只是望了他一眼,眸光便移开与之擦身而过,她的眼神不错,只仅仅看了一眼这男子身上的穿着便知晓他的身份不简单。 想必是来府中寻顾昀的,她心想,顾昀如今还没回来,想必他要等上一等。 如今朝中顾昀的势力日渐壮大,京城中有些眼色的人三五日便会过来拜访,恐怕这个男子也不例外。 春枝心想,官位做到了如此地步,顾昀当真不怕宫中那位忌惮,毕竟身为臣子,心中便应当时刻警醒才是,位高权重者,自古以来哪个最终有个好结局? 心中虽这般想,她却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若是有朝一日被皇帝给赐死了,说不定她便会解脱了,如今一日日的在府中熬着,也不知猴年马月能够有机会恢复自由,她心中当然希望能够尽早摆脱顾昀,偏偏如今的形势却也只能每日与其虚与委蛇。 演的久了,她心中都不由的有些唾弃自己,眼见着太医把脉一次比一次眉头皱的更紧,她的心中也不仅忧虑自己的银针避孕的法子会不会被察觉,若是被察觉出来,顾昀必定会大发雷霆,她只是一想,便觉得不可再托,定要在他怀疑之前找到法子能够让他彻底信服她不能再生才好。 在府中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春枝才转回了静园,门口顾四早已经焦急的等候着,见春枝的身影出现,悬着的心才落到了肚子里。 毕竟这位以往可是逃走过的,顾四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平日里见她不声不响,谁知晓心里是不是谋算着再次离开,他知晓如今主子戒心已经消了大半,但身为局外人,顾四看的分明,这春枝绝非如此简单便认命了,不然也不会三番两次的能够逃走。 “枝姑娘,以后你若是想要在府中逛逛,还是带上丫鬟为好,不若出了什么事,这属下便是看管不利之罪,想必您也不愿意院中伺候您的婢女与我一同受罚吧?” 春枝见他开口,便只看了他一眼,声音淡淡的问道:“他回来了?今日府中来的人是谁?” 顾四心想那位的身份自然不能告诉你,于是便道:“是丞相大人之子来见大人,您还是先进屋中歇歇吧,待大人忙完了事,便会过来看您。” 晚间,顾昀的大手放在春枝小腹上,似不经意的道:“为何都已经过去了这样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春枝全身软弱无力,只掀了掀眸子望了他一眼,随即无力道:“此事全看天意,你我又怎么能左右。” 顾昀的眸光落在她濡湿的眉眼上,只轻笑着道:“莫不是到如今你还不想要生下我的孩子?” 春枝心中一梗,却是佯装生怒一般一把推开他:“若是如今你还不信我,便应当去寻公主才是,公主身份高贵,比我不知好了多少,定然能生出来。” 她这样一发脾气,顾昀反而是放下了心,他只将人重新揽进了怀中:“你何必与她比较,她是她,你是你。” 第82章 八十二 见她闭眸不再言语,顾昀只不由的在她面颊上亲了一口,轻笑道:“莫要与我置气,孩子总归会有的,确实不应该急于这一时。” 春枝心中恶寒他这样的拿腔拿调,面上却并不显,只装作累了的模样道:“时候不早了,歇下吧。” 顾昀盯了她片刻,心中实在不明白她今日是怎么了,明显的便是心情不佳,他却不知道源于何处,只能缓声问道:“你莫不是有心事?” 春枝心中厌烦,睁开眸子看着他道:“若是孩子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庶出而已,与其以后受别人轻视,倒不如现在便杜绝掉这种可能。” 顾昀显然没想到她心中竟然是这般想的,难不成这便是她不想生下孩子的原因,他心中莫名的想着,难不成她是想被扶正,虽然觉得自己可能回错了意,也还是道:“公主的身份特殊,如今动不得,我自然也不能休了她。” 他的声音中带着笃定,只见她不再开口,便觉得自己所想应当是对的,她怎么说也是付府的嫡女,如今做了他的妾的确是受了委屈。 想到此,他只缓声道:“你且等上一等,总有一日,我会把你扶上正妻之位,到时候你与我的孩子,便是嫡出,如今陛下对我颇有忌惮,正想着法子削弱我的势力,若是此刻伤了公主,只怕陛下会因此作文章,不过你自也应该放宽心,除了你之外,别人不会有孩子,公主也不会有。”见她睁开了眼,顾昀便似安慰一般道:“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明白?” 春枝眸光对上他的眼,笑着道:“自然明白。” 她的笑在顾昀看来并无什么不妥,他只用头抵住她的鬓角,心中带着几分喜悦的道:“你若知晓我的苦心便好,只要在这府中,没人能够欺负了你去,即便是祖母她们也不行,你且安心看着。” 春枝闭上眸子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往后的半月,春枝便向顾昀提出要出去走走的想法,一开始顾昀还不允,可耐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待在府中太闷,便允了她。 他特意让顾四跟着她,即便是她真有别的念头,有顾四在,也定不能成。 况且这般做他心里也是想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彻底愿意留在她身边,这些日子她的转变,让他的心中不免开始奢望更多,大概,即便他心中再告诉自己并不介意,可还是想让她心甘情愿。 一月的时间,天气已经逐渐变冷,秋风萧瑟,春枝的心情也随着飘摇的落叶变得越发不安起来。 京城中皇上最宠爱的李贵妃死了,陛下悲痛之下龙颜大怒。 李贵妃是他身为皇子时娶的侧妃,此次突然遭遇不测是因为误食了有毒的糕点,人既已经死了,皇帝便把伺候她的人与接触过糕点的宫人全都处死,那些宫人被带到宫门行刑砍头那日,下面的百姓只觉得不胜唏嘘,皇帝的一个妃子死了,却要了将近百人的性命,其中恐怕有多半都是无辜而死。 当今陛下痛失所爱,心中悲愤实属正常,可这般不明是非,不把伸出毒手之人找出来,反而滥杀无辜也引来了不少怨言,先皇仁厚,如今的陛下显然没有先皇的一片宽厚之心,这样雷霆的手段,震慑天下的同时也不免留有弊端。 顾昀在府中饮茶,听闻此事却是沉吟了片刻才道:“此事是顾素动的手。” 顾素,他曾经的堂妹,如今已然是皇后,说起来,他也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了。 四皇子被杀之后,顾云之便被顾昀带回了京城,顾行舟不舍得女儿受苦,便把其送到了寺庙中,此事顾素也是知晓的,还是她下的令。 后宫待的久了,再单纯的女子也变得不简单起来,顾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道:“陛下并非不知晓,只不过知道现如今还不能动她而已。” 顾四听了顾昀这样一番话,心中实在难以把记忆中隔绝世事的二姑娘与如今心狠手辣的皇后娘娘联系起来,皇上后宫的妃嫔并不多,但这位死去的李贵妃,却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女人一旦迈进了皇宫中,自然应当事事为自己着想,顾四只道:“二姑娘这样的手段,恐怕也是怕贵妃把孩子生下来,会威胁到她如今的地位。” 若贵妃不是突然被太医诊断出有孕,恐怕还不用死。 如今宫中皇上只有三子四女,为首的大皇子二皇子是容嫔清妃所生,三皇子也就是太子,便是顾素生下的,今年也只才四岁。 人一旦有了孩子,便如同有了软肋,饶是顾素这样的人都能做出这般害人的事来,顾昀不由的想,恐怕她以后便要承受陛下即将爆发的怒火了。 到时候,顾家定会帮她,因为她姓顾,家族存亡本就是一体,想必顾素心中也知晓,若是顾家舍了她,必然会得不偿失。 手中的杯盏轻轻放下,顾昀还是不由的想到几年前她曾助春枝逃出府一事,若不是她顾素,他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没个子嗣,如今陛下正怒着,他心中便想,等些日子,让她得个教训也不错。 宫里—— 皇帝心中自然知晓是东宫动的手,可偏偏查到的婢女刚拉进牢中便服毒自尽了。悲痛加之无力感,让他心中的杀意也越来越重。 他心中只觉得此事凭着皇后的胆量做不出,应当出在顾昀身上,顾昀平日里手握重权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一想到此,皇帝心中便如同刀子翻绞一般,他突然想起了在顾昀府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那女子的身份,他当日便猜出来了,既然他已然痛失所爱,必然也不能让顾昀这样快活才对。 手指一个翻转间,一块令牌便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身着黑衣的暗卫落地行礼道:“圣上。” 帝王的表情阴翳,面上却是带着一丝残忍笑意道:“我需要你去给我带来一个人。” 第83章 八十三 这日,春枝在房中坐着,突听见外面传出一丝动静出来,她本以为应当是顾昀来了,可还没反应过来,人便已经被从身后打晕了过去。 黑衣人扛着她飞快的出了院墙,把她一把扔在了马车中之后,马车便向着皇宫中驶去。 这边顾四听到丫鬟传话赶来,屋中早已经没了任何人的踪迹,他的身子一瞬间都似要瘫软了下来,人如今丢了,待顾昀下朝回来,只怕他的小命都要不保了,他急忙让人在府中搜,可搜了半天并不见任何踪迹,这次带走春枝的人身手十分利索,顾四猜想定是谁的暗卫,能够悄无声息的带走人而不被发现,武功定是上乘。 他心中虽急躁,可到底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能把人找回来。心想只能等顾昀回来再从长计议,确实是他的疏忽,即使大人要赐他死罪,他自然也是无话可说。 春枝醒来的时候,脖颈间格外酸痛,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在一处牢中。四周黑漆漆的,只有一盏极为昏暗的烛火,目光所至,便看见了不远处空洞的走廊,她回过神来,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被人打晕带过来的。 如今谁会对她出手,定不是顾昀,她忍住疼痛,不由想到难道是顾昀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是以把她绑来,要用她的性命做要挟,牢门上的锁链响起,黑暗中,春枝看到了一张面容,此人一身黄袍,上面绣的明显是龙。 即便是她再迟钝,此时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竟然是皇帝。 待人走得近了,她才看清楚他的脸,竟然是那日在府中见到的男子,他竟然就是六皇子,如今的帝王,春枝不由有些意外。 她心中所想象的帝王,面容定然是极具威严的,可面前的男子,容貌俊美,即便面上没有任何笑意也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自他身上透露出的矜贵之感让春枝觉得侧目。 上次见到他,好似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看向他身上的龙袍,只觉得,他倒真适合穿黄色。 她在心中胡思乱想,面前的皇帝,却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女子面色苍白,一头青丝凌乱的披散着,此时手脚都被缚在刑架之上,她还能如此镇静,着实让人吃惊不已。特别是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正在盯视着他,萧瑟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静静的看着道:“倒的确是个硬骨头,若是寻常女子见到这番场景应当已经跪地求饶才是,说说吧,你为何不怕?” 春枝看着他的脸,只垂眸道:“我怕。可想着堂堂的天下之主应当不会为难我这一个小女子,便又不怕了。” 皇帝稀奇的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这般说朕,朕便会放过你,简直痴心妄想。” 春枝只静默片刻道:“不知我犯了何罪,能让陛下派人把我亲自抓过来?” “你应当能够猜得出来?”皇帝看着她,冷冷的道:“你既然是顾昀的女人,难道不知晓他做了什么?” 春枝心想原来是顾昀得罪了他。在心底筛选一遍之后,她便找到了缘由:“是因为贵妃娘娘?” 皇帝咬牙:“你倒是清楚,看来顾昀已经把做过之事告诉了你,他既然杀了我的女人,那我今日便杀了你,也好叫他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春枝望着他冷冷的笑了:“你若是真的爱贵妃娘娘又怎么会纳那么多妃子,有那么多孩子,陛下,在我看来你也不像你口中所说的这般深情。” 皇帝一巴掌打在了春枝的脸上,春枝的唇角被打破渗出了一丝血出来,苍白的唇顿时变得红艳艳的,让人瞧着总觉得带着几分妖冶。 皇帝眯了眯眼:“莫要激怒朕,否则朕自己也不不知晓自己会做些什么。” 春枝别过了脸,看向不远处摆着的刑具,心中不由的想到,难不成自己真的要因为顾昀受一番折磨,简直是无妄之灾。 可换言说,如今对于顾昀来说她已经失踪了,想必以皇帝的能力顾昀就算查到了她在这里,也救不了她,若是她在此处死了,萝儿应当对顾昀便没了价值,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应当不会赶尽杀绝。 闭了闭眼,皇帝自她脸上看到了一丝坦然神色,只不免心中生出一丝怒意,他只幽幽的道:“你不会以为顾昀还会过来救你吧?” 春枝扯唇一笑道:“我倒希望他不要来救我。” 她的眸子睁开,眸光落在皇帝脸上:“你若是要杀了我,便给我一个痛快,我不喜欢被折磨。” 她的话一出口,倒让帝王愣住了,以往只见过一心求活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心求死的,并且看她的神色,竟不似作假,若不然便是伪装的太好,若不是便是真的想求死。 “你不等着顾昀救你回去?”他坐在了附近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饮着。 春枝摇了摇头,随即道:“你是皇帝,自然知晓并非所有的女子都会喜欢你,即便顾昀再好,我的心中也已经有别的男子了,不会有他。” 皇帝挑眉疑惑的道:“听说你以往嫁过人,难不成你心中之人,便是你的那个夫君?” 春枝点头:“看来陛下曾查过我。” 皇帝冷笑一声:“顾昀如今可是朕的心腹大患,他性情淡漠,在乎的人少之又少,你却算得上一个,朕不会让你死的。” 春枝凝眉:“那你为何要让人把我带到此处?” “不过是想要看看顾昀心急如焚而已,他如今乃是朕在这京城中最忌惮之人,朕绑了你,他自然会过来寻朕。” “你想得到什么?” “朕要他手中的兵权,用它来换你的命,你说顾昀会不会愿意?”皇帝的眸光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面上:“也难怪你已经是残花败柳他还这样视若宝贝,这副面皮的确极为不错。” 这样带着几分轻蔑语气的言论听在春枝耳中,春枝只面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这人真的是皇帝吗?感觉性情更像个善恶难辨的纨绔子弟。 第84章 八十四 见她垂眸不语,唇上已经起了干裂的白皮,皇帝的视线落在她被锁链缚着的手腕上,见她的手腕已经被磨破,已经渗出血来,这般凄惨的模样,他只心想若是被顾昀看到将是怎样一番场景。 皇帝的身影离开之后,春枝只感觉到这牢房中再没了任何声音,她闭上眸子不由苦笑,若是顾昀发觉她不见,会不会又以为她是再次逃走了,那萝儿怎么办? 顾昀这边刚到了府门口,顾四便一早在门口等着,见人下了马车,便立即扑了上来,他面色带着凝重,跪地行礼道:“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顾昀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只心中突然涌上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的眸光微眯,只沉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四神色凝重道:“春枝姑娘被人给带走了。” 心中已经隐有猜测,顾昀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只看向顾四询问道:“那孩子可还在府中?” 顾四想了想,随即道:“孩子还在府中,只不过此次春枝姑娘仿若是被人给带走的,那人打晕了门口的两名丫鬟,随即便带走了姑娘。” 顾昀沉吟半晌,随即只道:“让人去查,若是有人特意把人带走,定然会放出信来。” 此话一出,顾四只觉得如蒙大赦,他确实没有想见主子并没有治罪于他。 派出去的人确实找到了一些消息,听说宫里的马车曾在王府附近出现过,顾昀便已经明白了过来。 他的目光自书案上收回,只让顾四退下。 不过片刻,人便已经乘着马车再次进了宫。 宫门处的公公开口道,说是陛下今日身体有恙,不见任何人,顾昀知晓这只不过是皇帝的托词,便也不点破,转身便回了府。 宫中皇帝径自用手下着棋,听闻太监所言,只面色带着一丝诧异。 “竟就这般离开了?” 太监点了点头,随即说道:“奴才看顾大人的面色似有些阴沉。” 皇帝把手中的棋子放下,只看着面前的棋盘不发一言,半晌才开口道:“让人把她带过来,关到永宫去。” 永宫便是宫中的冷宫,一直没有人居住,把人安置在那里,想来也没有人能注意到。 春枝被带到永宫之后,殿门便被关了起来,身边两个伺候她的宫女,只沉默的进了屋中去收拾东西。 春枝抚摸着永宫里冷冰冰的物件,只觉得这殿中有些阴森,可能是因为很久没有人居住的缘故,窗户上的窗纸已经有了破损,冷风吹进来只让人感到刺骨的寒意。 春枝又摸了摸床榻上的被褥,只觉得这被褥有些霉味,但胜在干净,并不潮湿,旁边的宫女只拿过熏香在被褥上熏了片刻才道:“夫人,奴婢这便去领些碳过来。” 春枝看着那冰冷的炉子,只看向被冻得搓着手的两位宫女道:“你们先去休息吧,碳火明日再领也是一样。” 待两人退下后,春枝只并没有脱衣便上了床榻,她整个人蜷缩在被褥里,只觉得身上的寒意遍布了全身。 屋中十分冷,她手腕上受的伤还隐隐作痛,听着周围呼呼的风声,春枝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御书房中,皇帝抬眼望去,只看见一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看着来人到身前行礼,只漫不经心道:“平身。” “陛下,永宫中已经许久未曾住人,嫔妾听闻今日陛下让人住了进去,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顾素的声音平缓,面上带着笑意。 “永宫中的人你不必过问。”皇帝声音中带着一丝告诫之意,他身上今日并未穿龙袍,只穿了一袭墨色长衫,顾素望着他的面容,只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半晌之后,她起身告退,张公公进了门,只在皇帝身上披了一件白色狐皮披风:“陛下,皇后娘娘离开时叮嘱奴才要皇帝注重龙体。” 皇帝对着张公公道:“以后若是她再过来,只告诉她朕不见任何人。” “这……”张公公有些犹豫,“皇后娘娘的脾气陛下也知晓,奴才若是挡了她,恐怕……” “如今竟是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皇帝的声音一沉,张公公便立即在地上跪了下来:“陛下恕罪,奴才不敢。” 他抬手喝了一杯酒,只有些气恼的道:“退下吧。” 张公公听到此,只得屈身退下。 第二日,皇帝从床榻上起身,便听见外面张公公进来禀报,说是永宫关着的那位昨夜受了风寒。 皇帝眉头一抬,只道:“让太医过去给她诊治,可不能让人给死了。” 张公公道:“太医已经去看过了,也开了药方,不过看面色,应当是不大好。” 见陛下一副沉思的模样,张公公又道:“昨夜那永宫没有烧碳火,所以那位才会生了风寒。” 皇帝的面色一怔:“宫中没有人去送碳火过去?” 张公公只道:“是夫人说不用碳火。” 那永宫年久失修,昨夜没有碳火,定然是冷风呼啸,皇帝的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片刻,随即才道:“让人去永宫中修缮一番,莫要让其病死了,不然,顾昀那里便是大麻烦。” 他心中确实不想在意她的死活,可若是真的把人给弄死了,依顾昀的性情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顾府中也已经收到了消息,顾昀的面色阴寒,眉头紧皱,只对顾四道:“莫要让人动作,我倒是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春枝醒来便觉得身子昏昏沉沉,迷蒙中睁开眼睛便看见床边太医正在为她把脉,隔着一层纱帐,她不由的想要抽回手,却听到旁边宫女道:“夫人,您受了风寒,还请莫要乱动为好。” 听到受了风寒,春枝才发觉自己全身无力,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无事。” 太医退了出去,旁边宫女半晌之后端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掀开纱帐,看着春枝苍白的面色,只道:“夫人,还请喝药。” 春枝被她扶着坐起了身来,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随即半晌才道:“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第85章 八十五 宫女开口道:“已经快到巳时了。” 春枝看向窗外,看着外面的日光,只复又躺了下去,屋中已经烧起了炭火,只让她在被褥之下都微微冒出了汗意。 喝了药之后她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之后便觉得脑中清醒了一些,睁开眸子,屋中一片静谧,并不见宫女的影子,她知晓她们可能在外面守着,只下了床榻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正拿起杯盏准备喝进口中,门便被从外面推开了。 守门的宫女听到动静开门便看见了这一幕,不由得上前来道:“夫人,这茶水已经冷了,不能再喝,奴婢给您换上热茶过来。” 春枝手中的杯盏被拿走,随后另外一名宫女便把茶壶拿出去换了一杯热茶进来,一杯热茶放进了春枝的手中,她坐在凳子上十分缓慢的喝着。 两名宫女虽然并不知晓她究竟是什么身份,但心中却猜测她的身份定然不一般,毕竟张公公可是陛下身边的人,宫中没有人不知晓,张公公让她们小心照顾的人,她们自然也不敢怠慢。 喝了茶水之后,春枝便被两人小心的扶回了榻上。 屋中漏风的窗户已经修补好,如今屋中也添了许多新的摆设,床榻上的褥子也已经换了新的,春枝望见这一切的时候心中不由的有些惊疑。 她不知晓这陛下究竟在打什么算盘,若真的要用她来威胁顾昀,本不用做这些。 入了夜,外面竟然下起了雨,雨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春枝听着这些声响,半晌都没有睡着。 走下床榻打开窗户,便有冷风吹进来,吹到她的脸上凉丝丝的一片,她身后的头发也被风吹的在身后不断飘荡。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了窗户外,是守门的宫女,她站在外面打着一把伞看着春枝道:“夫人,为何如今还未入睡?” 春枝对上她的眸光,只静静的道:“白日里睡的太久,如今竟睡不着。” 宫女见她面色宁静,只道:“如今夫人的身子还没有好,还是莫要在窗户旁吹风,免得风寒难愈。” 春枝点了点头,遂关上了窗户。 已经过了三日,顾昀望着上首坐着的帝王,只眸光变的更加幽深,待大殿中的大臣都离开之后,皇帝的眸光才与之对上。 两人坐在御书房中,皇帝看着棋盘道:“你已经许久未曾与朕一起下棋了,不若今日来一局?” 顾昀欣然应允。 两人一人执黑子,一人执白子,只在屋中开始下起棋来,黑子进攻,白子防守,很快白子便呈现衰败之气势,顾昀握着白子的手顿了顿,只看向对面的帝王,随即手中的棋子扔进了棋盘中,只笑道:“臣输了。” 皇帝的眸光落在他脸上,打量了他许久才道:“其实你并不需要刻意输给朕,你定然是想问如今她在何处吧?” 顾昀望向帝王带着一丝锐利的眸子道:“陛下,不知何时才能放人?” 皇帝的手轻轻敲击了两下棋盘,只开口道:“到了该放人之时,朕自然会放人,你且放心,她不会有事,朕定然会把其完完整整的还回来。” 顾昀出了御书房的门,只眸光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人身上,顾素看见他,只开口笑道:“大哥。” 顾昀抱拳行礼:“皇后娘娘。” 顾素的眸光落在他面上,打量了许久才道:“不知大哥与陛下是在聊些什么?” 顾昀只道:“并无什么要事。” 顾素的眸光落在他身上,只半晌才道:“大哥莫要瞒我,永宫中住进了一个女子,想来应该便是大哥想要找的人吧,我且问大哥,为何她会出现在宫中?” 听到这样一番话,顾昀便已经明白了过来,原来顾素早已经知晓春枝在宫中,便冷声道:“若不是贵妃娘娘一事,她也不会被困在宫中,此事皇后娘娘应当最清楚。” 顾素经他这么一提醒,才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因为贵妃的死惹得陛下生怒,怪不得这些日子皇上总是对她避而不见,她望向顾昀,知晓他是因为受了牵连心中不快,便笑道:“大哥放心便是,人我定然会安然的送出宫去。” 本以为是皇上对春枝也起了心思,如今想来既然不是,她便宽心的多,如今她早已经不再是顾府的二小姐,而是六宫之主皇后,后宫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从她搬进来那一刻起,她所做的一切,便都是为了她的太子。 她是正宫,她的儿子便是当之无愧的太子,皇帝自然可以宠爱很多女人,但这些女人生出的孩子绝对不能威胁到她孩子的地位,这是她的底线。 顾昀打量了她片刻,只心中觉得全然陌生,昔年的二妹妹如今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这深宫,真就是个无比可怕的地方。 他只道:“如今陛下已经对你生疑心,还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做那些害人之事。” 顾素的眸光一闪,只用手拢了拢鬓边的头发:“大哥,如今你已然做到了如此地步,想要保全的人不是依旧保全不了?又有何颜面来指责我?” 顾昀见她越发无可救药,只气的拂袖而去。 顾素见顾昀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脸上的笑意一瞬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转身向着永宫所在的方位走去,昔年见春枝时,她还未曾出阁,如今便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与曾经截然不同之人,若是春枝见了她,恐怕会觉得不可置信吧。 春枝喝完药正在房中学绣着帕子,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宫女走进来只道:“夫人,皇后娘娘过来了。” 皇后?春枝并不知晓皇后是顾素,只手中一紧,针便戳进了手心里,门被推开,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便落在了春枝的眼中。 她身上不由一冷,半晌才道:“顾素?” 顾素望着她只笑道:“妹妹,许久不见,你还如曾经一般容貌,而我却已经老了。” 两人坐于亭下,春枝心中只有诸多疑问。 第86章 八十六 顾素这般的人,她实在没想到会进宫当了皇后,守在永宫外的人尽是皇帝的人,顾素一进来,陛下那边便已经收到了消息。 春枝见她面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便也只得镇定心绪,顾素打量了她半晌,只笑开口道:“这么些年,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再回京城来,也没有想到大哥竟然会对你这样执念。” 春枝听她提起顾昀,心中升起一丝复杂道:“如今我的孩子还在他手上,被带进宫中实在非我所愿。” “我知晓。”顾素的指甲轻轻的划过桌面,“这样一个鬼地方,若非人是疯了才愿意进来,在这宫里,不能喜也不能悲,每日醒来第一眼脑中便是无尽的算计,若是不算计别人,别人就会算计你,你如今也是一个母亲,定然知晓我的苦衷。” 春枝望着她面上精美的妆容,看起来既妖媚又带着一丝属于皇后的端庄之感,就这样看起来像是没有瑕疵的一个女子,她却能感觉到她灵魂深处的孤寂。 在宫外时,她也听见了好些传言,貌似当今陛下并不喜欢她,最为宠爱的,便是前些日子过世的贵妃娘娘。 春枝望着她,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对于如今的顾素,她并不知晓要说些什么,记忆中的顾素与如今面前的女子,面容虽一般无二,可感觉确是全然陌生。 顾素见春枝迟迟没有搭话,只扯唇笑了:“我会找机会放你出去,也算是不彻底得罪大哥。” 片刻后,外面的两个宫女被捆绑着推进了屋中,春枝望见她们惊恐的模样,只不由的一愣。 “你要杀了她们?”春枝问道。 屋内一时间没有了任何声音。 昏暗的光线下,春枝的眼睛被黑布给蒙了起来,她正要挣扎,人却已经被打晕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只听见耳际不停穿梭的风声,这并非错觉,因为她也感受到了似乎有雨落在身上。 身子只是动了动,她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人怀里,这人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低头向她看了过来。 不必多说,她便已经知晓此人是谁,因为闻见了他身上熟悉的熏香,电光火石间,春枝突然想起自己在顾素面前被打晕的一幕,她竟然就这么把自己送出了宫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脸上的黑布被顾昀给一把扯下,顾昀的眸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只冷笑了一声。 身上的斗篷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起来,打横抱着她踏进了府门。 春枝能感受到他迈步时的急迫,只道:“把我放下。” 此话一出,顾昀只停了步子,随即看向她,半晌才道:“这些日子在宫中,陛下可曾对你动刑?” 他的声音平缓无波,只让春枝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 春枝如今被他抱在怀中,眸光避无可避,只定定的望着他,感受到从空气中冒出的寒意,她心中不由的打了个激灵,随即便想着应当在脸上扯出一丝笑意,可她现在实在笑不出来。 在宫中的这几日,算是她这段日子以来过的最为安定的一段日子,如今又重新回到了魔窟中,心中的情绪越发复杂起来。 “我还是喜欢现在的你。”顾昀的手落在她面颊,随着她面颊缓缓移动,眸光中带着一丝讽刺道:“以后在我面前,不必再伪装,你只需要知晓,你女儿的命握在我手中便可。” 春枝听到此话,只被他抱着进了屋内。 把她放在床榻上之后,春枝才听到了自己轻浅的呼吸声,顾昀盯着她失神的模样道:“那两个宫女已经被扔进了永宫的枯井中,即便陛下知晓是我动的手,也必不会有第二次机会把你从这府中带出去。” 春枝的身子不由一颤,随即手握成拳,想着那两个宫女的模样,只转头开口道:“为何要害了她们的性命,她们两人也不过是听令行事?” 顾昀冷笑了一声,看着她道:“她们就算不死在我手里,只要皇帝发现人不见了,也会死,你的心还是这样软。” 春枝望着他,面色在昏暗的烛光下忽明忽灭:“依你所说,你杀了她们倒是一桩好事。” “自然。”顾昀的眸光定在她的面容之上,只道:“若今日不救你出来,来日你便会成为皇帝威胁我的筹码……到时候,就连顾素都插不了手。” “那便不用救我的性命。”春枝缓声道:“若是以后遇到这般,便让我死了就是。” 这话一出口顾昀心中便觉得一堵,只因为两个卑贱宫女的性命,她便要这般,空气静默了许久许久,顾昀才道:“你想死,也要等我腻了厌了,我告诫你,以后还是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惹怒了我,对你并无好处。” 春枝笑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像大人这般的人,为何要总缠着我不放,向来男女之情,讲究你情我愿,可我不情愿,大人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与其让你我二人都痛苦,为何不愿意放开手?” 顾昀一愣,上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迎着面前这双带着倔强恨意的双眸,仿若又回到了以前似曾相识的场景,过了那么久,她竟还是没有学乖。 重重的巴掌落在了春枝的脸上,春枝只感觉左脸酥麻一片,嘴中一片血腥气,便知晓他这一巴掌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可见真的动了怒。 她怔仲着没有任何反应,人便已经被顾昀的一双大手拎了起来重重的扔在了床榻上。 对上他带着厉色的双眸,春枝一时之间心中也不由的生出了一丝颤栗,她挣扎着便要爬起来,岂料脚踝处被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抓住。 顾昀不顾她挣扎将她扯将起来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再没有任何愿景,春枝只闭眸想道自己若是就此死了多好,耳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之声,顾昀穿戴整齐之后,只眸光隔着一层纱帐射了进来,他见她身子一动不动,便也拿捏不清她究竟是睡着还是醒着。 第87章 八十七 这次她的抗拒比以往要激烈百倍,顾昀心中也自是有些戚戚然,如今站在屋中,他心中是带着一丝后悔的,可想着她说的那番话,又着实可恨。 拉开门迈步走出,顾四与两位伺候的丫鬟早已经等在了门外,顾昀望了丫鬟一眼,随即目光定在顾四身上道:“让人寸步不离的守在屋中。” 顾四对上顾昀的神色便立即会意,随即递给身边的丫鬟一个眼神,便见丫鬟已经推门走了进去。 丫鬟望着床榻上的人,心中有些忐忑,只跪坐在床榻边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里面传来声音道:“打水来。” 沐浴之后,春枝便让人把床榻上的被褥都换上了新的,随即隐在被褥间,沉沉的睡了过去。 丫鬟听到床榻之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只在香炉中点上了安神香。 “大人,人已经睡着了。” 顾四的声音传进了屋中,屋中沉寂了半晌,才听到顾昀的声音:“让人继续盯着。” 顾四知晓今日大人心情有异,恐怕是因为春枝姑娘的缘故。 手中的毛笔放下,顾昀转头向一旁的窗棂望去,只望见窗户上挂着的一只鹦鹉正在瞪着眼睛望着她。 顾昀眯了眯眼睛,随即站起了身走到近前,用手碰了碰鹦鹉的身子,便见鹦鹉身子微微的颤栗起来。 晚间院中沉寂,顾昀的眸光不由的落在亮着烛光的屋中。 他停在门外,只半晌都没有进去。 院中伺候的丫鬟已经被他屏退,此刻看着紧闭的门,顾昀只不由的想着里面的人马上见了他会如何反应。 定然是没有任何好脸色,顾昀垂下眸,转过身便出了院子。 守在院外的顾四看见他出来,先是一愣,随即只开口问道:“大人,你怎么……” “今夜让人把那孩子送进去。”顾昀低沉的声音响起,只迈步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心中有些纷乱,不知为什么,脑中总是浮上今日她含泪的那双眸子。 她定然是恨死了他,虽一直知晓他不能让她改观,可被人这样恨着,她心中只不由的怀疑自己真就这样让她厌恶? 不过是两个宫女的命,都足以让她如此介意,可在他心中,这些本应当是寻常事,难不成真要留着那两条命等着陛下来治罪不成。 他有些烦躁的屏退了身后的顾四,自己在府中漫无目的的走着。 男女情爱之事他心中一向觉得让人不齿,在此之前,他也觉得他对春枝只不过比别的女子要花费点心思,但远远达不到用情的地步,可今日,看见她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落下的那一刻,他如遭雷击,真就觉得胸口某处如被针扎一般骤疼,再联想一番自己往日的举止,确实并非寻常举动可粉饰。 另一边春枝听到门外传出响动,身子不由便是一僵,只听到一清脆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娘亲。” 春枝转头,见是萝儿,不由的一愣,随即便上前道:“萝儿,你怎么过来了?” 小云萝见娘亲紧张的神色,只瞪大了眼睛道:“她们说带我来寻娘亲,我便过来了。” 春枝听了此话便回过神来,知晓应当是那人授意,便一把把女儿抱进了怀中,随即扯唇笑道:“今日萝儿跟娘亲一起睡好不好?” 小云萝高兴的点了点头。 书房中,顾昀坐在书案前一杯杯酒向着口中灌入,入口只觉辛辣,可待到了胃中,却觉得暖和了许多。 顾四在一旁不由的担忧出声道:“大人,如今已经夜深,还是少饮些酒。” 顾昀手不由一僵,眸光落在顾四的脸上,只打量了半晌才道:“过来倒酒。” 顾四只能上前去给他杯中倒了一杯酒。 顾昀抬手便想喝下,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询问道:“孩子送过去了?” 顾四点头:“早已经便吩咐人送过去,如今春枝姑娘与孩子恐怕已然入睡了。” 顾昀眸光一凝,只半晌才道:“多嘴!” 顾四只低头道:“属下失言。” 第二日一早,房门被敲响,小云萝便被人从怀中抱了出去,春枝冷冷的看着床榻边站着的丫鬟,只见她低下眸子道:“大人让夫人穿戴好,今日需跟着大人出府去。” “去何处?”春枝冷声问道。 “这……”丫鬟只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晓,还请夫人莫要为难奴婢。” 春枝从床榻上坐起来,只坐到梳妆台前,丫鬟便开始给她施妆,待装扮好之后,出门便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顾四。 顾四行礼道:“春枝姑娘,跟我走吧。” 春枝望着他面上谄媚的笑,只冷冷的道:“要带我去何处?” “自然是应该去的地方。”顾四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 每次对上春枝的这双眸子,他便总是会凭空生出一丝心虚之感。 春枝望着他冷笑一声:“既然这般遮掩,我便不去了。” 她转身便往回走,谁料被顾四眼急身快的挡住了去路,顾四对上她审视的眸光,只得道:“是顾府,大人要带您去见老太太,春枝姑娘,你也知晓,属下不过是听从大人的命令,还请您移步。” 春枝刚进到马车里,便被人一把扯进了怀中,她身子一僵,只听得身后之人道:“昨日之事,我不过是怒极,做出的一些荒唐事。” 春枝胸口处一滞,随即冷声道:“放开我。” 顾昀松开了手,只任由怀中的人脱手坐在了对面。 他见她垂着眸,并不看他一眼,便知晓昨日之事她并未原谅,只想再出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 空气一时之间有些凝固,半晌之后顾昀才道:“若不是你昨日说了那样一番话,我也不会……” 春枝闭眸并不理会,心中却是不由的生出一丝悲哀出来,事到如今,他还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定要把错归结到她身上来,在他眼中,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大人怎会有错,”春枝冷笑一声:“这一切,皆都是因为我错,若当初我不到京城来,恐怕也不会到如今地步。” 第88章 八十八 见她咄咄逼人,顾昀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只凝眉道:“今日我是要带你去见祖母,若你是这般态度,恐怕会伤了祖母的心。” 春枝仿若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回过神,随即道:“若你只想说的是这些,便不用带我回顾府,至于顾老夫人,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分别。” 听她这样说,顾昀心中只觉得怒意上涌,他只强压住心中的不悦,开口道:“若我说如今便要纳你为妾呢?” 春枝定定的看着他,许久之后才道:“我想我应该很久以前便与大人说过,我不为妾,你如今既然已经娶了公主,便应当知晓,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没了机会。” 顾昀知晓她这般便是直接言明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在她看来,即便如今她已经身在顾府,可仍旧算不上他的妾室,他虽权利滔天,但若真的要娶她,恐怕公主便是第一个不同意。 这么明显的把柄,他当真会让陛下握在手里吗? 顾昀转头不看她,只许久之后才道:“我与公主之间素无感情,此事祖母也知晓,若是娶了你,此后我便绝了一切纳妾的心思,即便是这样,春枝……你也不愿?” 他的眸光中带着一丝冷意,心却已经凉透了,顾昀心中想,这便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若是她没有抓住,他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了。 察觉到他身上的阴森之感,春枝孰能不知晓他这般是为了逼她就范,垂下眸,春枝只道:“一切都与纳妾之事无关,是如今民女身份低微,配不上大人。” 顾昀粗重的喘息声在车厢中回荡,半晌之后只掀开车帘下车道:“滚下去!” 春枝面上一惊,但还是没有一丝犹豫的下了马车。 街上如今还驻足着一些百姓,见她从马车上下来,都不由惊奇的打量着她,顾昀在她下车之后,面容如同被覆盖上了一层冰霜,手中握着的玉佩也顷刻间碎成了几块。 春枝下了马车之后,便见那马车从身边飞快离去,她的身影在原地顿了顿,最终向着和顾府和王府的反方向走去,若是今日便能彻底离开,那她此刻想要抛下一切。 可走了没有多久,她还是回了头,刚才若是她没有预料错的话,顾昀话中的意思,便是想要放了她,她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只想着,若是能带走萝儿,从此以后她便会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到了王府门口。 她站在门外,半晌都没有任何动作,若是她的猜测是错的,那进去便可能再也出不来。 顾昀的心思多变,即便当真如今想要放了她,也保不齐下一刻便改了主意让人再把她抓回来。 如今她在京城没有丝毫庇护,即便他出尔反尔又能有谁治他的罪? 只要一想,她心中便起了退却的心思,可想着若是把萝儿丢在此地,以后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她便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春枝一路走到萝儿所在的庭院,竟然没有一个人拦她,她刚推开院门,便看见了在凳子上坐着的萝儿,萝儿见了她,只突然笑着跑了过来:“娘亲!” 春枝把萝儿抱进了怀中,只心中隐约露出一丝惊喜,或许今日之事并非她的错觉,顾昀当真下定决心要放了她。 她抱起萝儿便向着府外走,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府门处,却见顾四站在门口正在等着她。 顾四见她抱着怀中的萝儿,面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反而是拱手行了一礼:“姑娘,大人让我把这些东西送与你。” 他从袖中把一沓厚厚的银票掏出来递到了春枝的手上:“姑娘,听属下一声劝告,从今日起,便出城去吧,永远不要回来,趁如今大人还没有改变主意。” 春枝会意,只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接过了他手中的银票,随即搭上了马车,向着城门处行去。 十月之后,宫里恰逢太后生辰,这是当今皇帝登基太后第一个生辰,宫中自然空前的热闹。 当今太后并非皇帝的生母,而是皇帝的养母刘贵妃,皇帝的生母本是罪臣之女,生下那时还是六皇子的皇帝一个月便香消玉殒了。 是以他对自己的这个养母十分敬重,太后身下并无子嗣,自那时把皇帝养在身下之后,便一直为他绸缪。 太后的生辰,自是不仅要隆重还要体面华贵,朝中的各个大臣与远在各地驻守的将领都提前备了厚礼,只等着到了那一日,精心准备的礼物能够得太后另眼。 宫宴一开,自四面八方涌上来了许多穿着华丽,样貌美丽的女子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各大臣心中虽各怀心思,却还是面上带笑的举杯痛饮。 出了皇宫,顾昀只脚步虚浮满身酒意的向着马车走去,顾四想跑过来扶他,却被他用手止住了动作。 顾昀坐于马车中,拧着眉头一路到了府门口,下了马车便一步步的向着静园的方向走去。 顾四有心想要出言提醒,却见主子的背影中带着一丝孤寂的意味,便又止住了声音,只沉默的隔着不远的距离默默跟着。 推开房门,顾昀只坐在窗边,推开窗户向着外面看去,心中虽酒意未消,却清醒了几分。 他静默的在黑暗中看了半晌,只不由的失神。 顾四在门外等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了自家大人坐在窗边,他只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还是尽早休息吧。” 顾昀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此刻在这房中,他的心里想着谁,顾四是十分明白的,正因为明白,他才会在心里不由的叹气。 明明在乎,为何又要放人离去,既然选择了放她走,可为何又在这深夜踏足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待屋中的烛火已经燃尽,屋中陷入一片黑暗时,顾昀终于站起了身,从屋中走了出来。 此刻他只感到头痛欲裂,嗓中干涩:“回去,以后这院子封起来,不得让任何人踏足。” 第89章 八十九 顾四应声,心中却在想,除了大人,恐怕也没有人到此处来,毕竟住着的人都已经离开。 顾昀刚躺在卧房的床榻上,便见院中一女子向着顾四走了过来,她一身青衣,看起来并不像是婢女,却也不像是主子,顾四望着她一番装扮皱眉道:“没有主子召见,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能不能出现在这里,并不归你管。”女子回怼道,看神情,似乎并不怕顾四,她的面容娇媚,看向顾昀卧房的方向,眸光带着担忧道:“因为一个女人,大人便成了这副模样,当真让人心疼。” 此话一出,顾四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顾九,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们只不过是大人手中的刀,大人的事,不应当置喙。” 顾四称作顾九的女子扯唇冷笑了一声,随即只道:“我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如今大人需要醒酒汤,我送进去。” 她端着醒酒汤便推门走了进去,顾四只望着她的身影,眸中带了一丝忧虑。 顾九不听令便回了京城,如今还公然出现在人前,待大人醒了,定会受罚。 顾九走进屋中,望见床榻上睡着的人,不由的用神色描摹了一番顾昀的面容,把醒酒汤放在桌上,她只行礼道:“大人,顾九回来了。” 床榻上闭着眸子的人睁开了眼,只看向顾九道:“起来吧。” 顾九脸上带着一丝笑站了起来,随即只道:“听顾四说主子头痛,容顾九给主子把把脉。” 顾昀此时确实觉得身子十分不舒服,所以并没有推拒,只伸出手,任由顾九上前给他把脉。 顾九手搭在脉象上,不多时收回看着顾昀笑道:“并无大碍,不过大人往后还是莫要再喝酒,头痛之症皆因喝酒引起,若是酒喝的过多,恐怕会使头痛加剧。” 顾昀听到她这样一番话,只坐起身来,接过醒酒汤一口气喝尽,随即只道:“我且有事问询于你。” 顾九见他面色凝重,便不由的一怔,随即笑道:“大人请说。” 顾昀垂眸犹疑片刻,只问道:“如今我的身子,是不是以后不会有子嗣?” 顾九面色一变,只站起了身子道:“大人身子从脉象上看,并无异处,定是会有子嗣的。” 并无异处,顾昀不知想到了什么,只眸光看向顾九道:“此事可当真?” “自然当真。”顾九的医术乃是家族传下来的,比之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也不输,她只观顾昀神色道:“若是女子体虚,也很难怀上。” 顾昀此话听在耳中,只并未搭话,他倒了一杯茶一口饮下,只闭眸道:“退下吧。” 顾九听令,看了他一眼便退了下去。 刚出了房门,顾九便对上了顾四询问的眸光,她停住步子,只与顾四道:“大人睡下了。” 顾四点头,既然大人已经睡下,他便也留着一人在此守着,随即转身离开了此处,自去别处休息。 第二日顾昀醒来,下了床榻拉开门便看见了守在外面的顾九。 他先是一愣,随即出声道:“顾四在何处?” 顾九眼下一片青黑,如今身体困乏,只行礼道:“昨夜顾四去别处休息,不过片刻应当便会回来。” “你守了一夜,如今便退下吧。”顾昀招手让其退下,随即便迈步踏出了院门。 他在府中闲逛了一番,再回转时果真见顾四已经等在院门口,便进房换了一身衣裳随即坐上马车上朝去。 今日朝堂之上,皇帝的面容也带了几分憔悴之意,南边一处封地出现了瘟疫,已经死了数百人,若任由瘟疫继续扩散下去,恐怕会死更多人,也因此,便有大臣提议把那城给封死起来,可若是封死,城里的数千名百姓,便都可能会没了性命,此举太过于残忍,让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 “陛下,此瘟疫来势汹汹,若是不封城,只怕那城中的百姓逃出,会把瘟疫蔓延开来,到时候,恐怕会殃及别城乃至于京城,若您此刻不下决断,瘟疫蔓延开来,便错失良机了啊!”一大臣以头伏地开口道。 此言一出,皇帝的眉头紧皱,眸光一一划过下首之人,最终停在了顾昀的面上:“顾大人,依你之见,朕应不应当封城?” 顾昀向前迈出一步,躬身行礼道:“既是瘟疫,若蔓延开来定是大祸,不过若就此封城,里面的百姓只怕会陷入恐慌之中,臣以为,陛下应当派医师前去诊治,若此病无法救治,到时再封城也不迟。” 皇帝望了他半晌,只道:“顾大人,你亲自带太医去一趟,若是此瘟疫当真没法子救治,便令人把城封起来,记住,不留活口。” “陛下,臣恐怕难担此任,”顾昀佯装为难道:“今日臣得了头疾,正需医治,若是带病,恐会耽误正事。” 听得此话,皇帝只觉得是顾昀的托词,毕竟如今在他眼中看起来,不远处之人目光灼灼,实在不像是有头疾的模样,沉吟片刻,他只道:“顾大人,如今这瘟疫横行,朕也甚是头痛,你且放心,此次我让三百兵将助你,定让你凯旋而归。” 皇帝此话都已经说到如此地步,众位大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顾昀的身上,只其中一人行礼开口道:“顾大人,陛下说的是,如今朝中,也只有顾大人能够担此重任,太医随行,想必即便顾大人当真头疾犯了,也能及时医治,定不会有什么妨害。” 另一位大臣听得此话,只眼皮一跳,不由得出声道:“何大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顾大人的身份尊贵,此行路途遥远,若是在路途中出了什么事,你何大人可担待的起,换言之,这瘟疫是何等可怕的病症,怎能让顾大人之身犯险,实在不妥!” 何大人听到此,只怒火攻心,伸手指道:“苏大人,你莫要血口喷人!” “……” 眼见两人在朝堂上争辩起来,上首的皇帝只心中不耐,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桌案道:“都住口!” 第90章 九十 皇帝看向顾昀道:“顾大人,朕相信你能处理好此等事,莫要辜负了朕的期望。” 顾昀与之四目相对,半晌才行礼道:“臣遵旨。” 顾昀带着人赶赴瘟疫发生的城池,夜间停歇了下来,只望着客栈上面挂着的大红喜团,想是今日在此发生了一些喜事,迈步出门,街上俱都是人,虽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还有不少人在附近的摊位前吃喝,一些卖东西的小贩旁边挂着灯笼,吆喝的尤为起劲。 顾昀在街上踱着步,心中却莫名的又浮现起那一张冷冰冰的面容,想起她当日头也不回便走的情景,他心中不由的便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如今他领命前来平瘟疫之事,虽没有查到什么蛛丝马迹,心中却是确信此事有幕后主使在后面操控,瘟疫之事绝非偶然。 能用百姓的性命来做筏子,此人的心肠是如此歹毒,他若是想要把此人揪出来,恐怕要费上一番功夫。 她身有医术,如今也不知在何处,若是听闻瘟疫之事,会不会前去? 顾昀只停住了步子,觉得自己想的好似有些太多了。 抬眸间,只不由的顿住目光,他的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桥下,竟见一熟悉的身影在湖边站着。 一瞬间,他的眸光便沉了下去,不会是她,怎么会是她? 只不过是随意出行,便就能碰到她,若真是此般倒真有些画本子里的因缘际会。 他盯着那女子的背影,直至她转身,便才彻底的舒了一口气。 不是她。 说不上心中是不耐多一些还是失落居多,他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更深露重,街上的人逐渐变的越来越少,顾昀也回了客栈。 顾四早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今日停歇在此处,他本以为大人应当会尽早歇息,却不曾想人竟然一转眼便没了踪影,问了守门的侍卫才知晓,说是出客栈去了。 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总算把人给等了回来。 顾四瞧见顾昀面上带着几分寥落之色,不由的上前,给其披上斗篷道:“大人,明日还需赶路,属下已经命人烧好了热水,还请先去歇息。” 一切收拾停当,顾昀躺在了床榻之上,烛火熄灭,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他被惊醒,起身披衣开口道:“顾四。” 顾四从外面走了进来,只听得顾昀询问道:“何处如此喧嚣?” 顾四只道:“刚才有官兵过来捉人,说是客栈中丢了一位姑娘,大人放心,属下已经打过招呼,必不会让他们过来打扰大人。” 丢了一位姑娘?顾昀皱眉,穿上衣衫道:“随我前去看看。” 顾四见他当真要去,便也跟在了其后。 二楼的一间厅房内,此时聚集了许多人,有当地衙门的人,也有客栈的掌柜,还有一个满眼含泪的姑娘与门口聚着看热闹的人。 衙门的官差看着正在抹眼泪的姑娘道:“你家小姐当真一直在屋中待着?” 这姑娘听到此番问询,只面上带着一丝害怕与无助点头道:“自进了客栈,小姐便一直待在屋中,奴婢本来想着小姐今日心情不好,便没有进去打扰,岂料晚间推门进去送饭,小姐人竟不见了,奴婢一直守在门外从未离开过,小姐又怎么会失踪?” 此话说完,她的眼泪便又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看样子十分凄楚可怜,说的倒不似作假。 她是丫鬟,跟着主子出来若是主子丢了,恐怕回去也会没了性命,所以官差只皱了皱眉,大步迈进那失踪的姑娘住的屋中,仔细的翻找检查了一番。 见屋中何处都没有异样,便又看了看屋子的窗户,打开窗户,此处是二楼,若是真的要从窗户中跳下来,恐怕一个女子,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难不成这位姑娘是被贼人给挟持了不成? 心中带着疑虑,官差走出屋子,只对着一众望过来的眸光道:“恐怕是被贼人给撸了去,我这便带人去问询对面的铺子,看有没有人撞见。” 此话一出,顾昀于人群中打量了这官差一眼,随即眸光落在他刚才出来的屋子上,他迈步向屋中走去,那官差见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向着那屋中走,便想上前制止,却被顾四挡住了去路。 顾四从腰中拿了一块令牌出来,在官差的面前晃了晃,只一瞬间,那官差便抱拳行礼退到了一旁。 顾昀走进屋内,一眼便看见了那床榻上凌乱的被褥与地上的鞋子。 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可见是在睡梦中被人带走的,顾昀的眸光环视屋内,目光定在了屋中装衣衫的箱子上,箱子并不大,可若是装下一个人,也并不是不可能,只不过,上面上了锁,顾昀开口唤来顾四,只抽过他腰间的佩剑,一把便把锁给砍断,随即顾四上前把箱子给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具脖子上尚有勒痕的尸首。 那丫鬟见此,已经奔进了屋中,见到箱子里的姑娘,只惊吓的惊呼一声:“小姐!”随即便瘫软在地。 顾昀见此,只看了这丫鬟一眼,那官差便会,让人把尸首抬了出来。 既然尸首已经找到,顾昀便转身离开了屋中,一路回了住的房间,顾四只道:“大人怎么会知晓那失踪的姑娘在箱子里?” 顾昀望了顾四一眼,只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我并不知晓,只不过那房间是在二楼,窗外的街道又人来人往,就算有贼人潜入房间,也定不能轻易把人给掳走,况且,即便再匆忙,那贼人应当也不会不让那姑娘把鞋穿上。”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女子可是十分在乎名节的,并且女子的脚乃事关清白,即便被胁迫,那女子也不会忘记穿鞋,所以,若不是被那贼人打晕带走,便就是被杀了。 顾四这样一番听下来,觉得大人确实言之有理,便道:“大人英明。” 顾昀似不经意瞥了他一眼,半晌才道:“还没有她的消息?” 第91章 九十一 顾四一惊,抬眸看向顾昀,从他的眸光中似立即便明白了过来,他究竟问的是谁,只垂眸如实答道:“自出了京城,属下便没了春枝姑娘的动向。” 顾昀审视的眸光在他身上定了一瞬,随即只冷笑道:“本王有说是问她吗?出去!” 顾四知晓自己是被迁怒,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没想到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主子竟然还记挂着她。这可并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如今没了春枝姑娘的动向,若大人一旦又再次起了心思,保不齐会把人再次寻回来。 他私心里是不想让这种事情再发生,毕竟如今大人和公主之间的感情才刚刚缓和,若是再出什么变故,他们这些人也折腾不起了。 进了下一座城中,顾昀的马车刚进城,城主便已经等在了城门外。 顾昀随同城主进了府中,便见到一女子正在亭中抚琴,见到他们进来,城主只笑着对顾昀引荐道:“大人,这是小女清儿。” 清儿对着顾昀行了一礼。 顾昀与清儿一同坐于亭中,只听得琴声悠扬,城主笑着唤人过来斟酒,随即与顾昀道:“大人,依你看小女怎么样?” 顾昀一听得此言,握着杯子的手便是一顿,随即只沉吟片刻道:“清儿姑娘自然是极好的,秀外慧中,琴声也是一绝。” 城主听他这样说,只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人在亭中坐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只城主与顾昀客套寒暄,清儿只坐在一旁抚琴看景。 大概是因为初次见到顾昀,清儿有些女儿家的羞涩,听闻城主问及关于她之事,她的心中便有了明目。 顾昀看了一眼弹琴的清儿,容貌清丽,性格看来也温柔如水,她的眸子看向他时微微上挑,带着一两分的熟悉之感。 顾昀突然想起来她的眸子像谁了,只笑道:“清儿姑娘琴技出神入化,不知师从何人?” 清儿闻言只看向他,声音软糯道:“师父性格不喜热闹,遂没有名号,只让我称她为师父。” 她的面色微红,对上顾昀的眸光,只垂下了眸子。 顾昀喝了一口茶,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湖面。 眼前的女子,按理说与她并无任何相像,可那双眸子,却极为神似。 他忍不住的往清儿的脸上看去,这样的女子,按理说才能适合他,没有顺德公主的飞扬跋扈,也不似春枝一般冷淡,恰到好处的温顺,即便是有些小脾气也无妨,只等的慢慢调教几年,定能成为最顺他心的模样。 或许找了个新人,日后,旧人便会被慢慢忘怀,顾昀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只不由的低头嗤笑。 过了不过半月,得了瘟疫的百姓便已经有了数百人之多,城中都被兵围了起来,只严令进出。 城主府中,顾昀这段时日已经与清儿姑娘熟稔起来。 清儿甘愿给他当妾室,城主自然也无意见,毕竟,顾昀的正妻,可是顺德公主,即便他再宠爱女儿,也定然知晓自己的女儿不能与公主相争。 顾昀让顾四送了清儿好些稀罕玩意,都是曾经宫中赏的,有些他送与了春枝,只不过春枝离开时,一件都未曾带走,后来又进了库房,如今辗转送到了另一个女子手中。 对于顾昀,清儿向来是看不透的,顾昀对于她来说,是个十分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他总是对她若即若离,只每次在她觉得自己要接近他时,却总觉得他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书房中,顾四开口道:“大人,此次瘟疫传播之广,恐怕再不封城,会扩散开来。” 顾昀沉吟片刻,只拉开门道:“备马。” 顾四与顾昀来到城外,外面守门的官兵行礼道:“大人。” 顾昀看向城中被白布盖着的尸首,只道:“如今城中的百姓还有多少人没有得病?” 官兵皱眉道:“回禀大人,城中如今三分之二的百姓都已经得了瘟疫,还请大人趁早做决断。” 顾昀迈步想要进城,只见顾四从后面拿出了遮脸的布帘出来,只道:“大人,把这个带上。” 顾昀望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只系在了脸上,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进城之后,入目皆是躺倒在路边的百姓,顾昀的眉头紧皱,突然衣摆被抓住,低头一看,是一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女童。 女童望着他,只声音渐轻的道:“大人,求你救救我娘亲。” 顾昀沉吟片刻,只蹲下身子道:“你娘亲在何处?” 女童的眸光中突现了一抹惊喜,随即只扯着顾昀往远处的一处巷道走去,顾四想要出手阻止,却被顾昀制止,顾昀跟着她往前走,只最终进到了一处破败的院落中。 在一处废弃的草丛中顾昀看见了一抹碧绿的衣角,待一步步走近,才看见了一面目苍白如纸的女子,他正欲蹲下身去,顾四便抓住了他的手道:“大人,不能碰。” 顾昀止住了动作,只对着身后顾四开口道:“找医师过来。” 顾四眉头紧皱,只道:“大人,这女子看似应该是也得了瘟疫,恐怕是活不成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听得顾四这样说,顾昀身边的女童竟然哭了出来,她扑到女子身上哭泣道:“娘,你醒醒……” 顾昀耳边听得女童的哭喊声,只对着顾四道:“快去找大夫过来。” 顾四听闻此言,只立即转身向外走去。 顾昀看着面前的母女二人,脑中不由的浮现出另外两张脸,若是她也在城中,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做些什么。 大夫被顾四扯了过来,给女子把过脉之后,便摇了摇头:“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回天乏术。” 顾昀听得这样一番话,便皱紧了眉头:“她还能活多少时日?” 大夫伸出手指,只比了一个三的手势:“最多三日。” 此话一出,顾昀与顾四俱都沉默了下来。 那女童也似听懂了这些,只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襟抽噎着。 顾昀望着女童瘦小的身形,只对顾四道:“把她带回去。” 第92章 九十二 女童挣扎着不愿意离开,顾四遂打晕把她抱了出去。 顾昀带着女童出了城门,刚到府中,便把身上穿的衣服都让人拿去烧了,女童也被婢女给抱去换了衣服哄睡。 他甚少有如此有怜悯心的时候,想着今日竟然把一个孩子带了回来,放在往日本来应该是不可能的事,但或许是因为想起春枝的缘故,他只一瞬间对这女童起了恻隐之心。 瘟疫蔓延之快,京城中已经屡屡来信,顾昀在书案处坐了许久许久,最后还是提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第二日下令封城的命令一出,城门便被守门的官兵迅速的关上,随之而来的,便是人拍打城门的声音,与一些百姓的哀嚎声。 他们心中自然明白,他们已经被朝廷抛弃了,城一旦封上,即便他们没有得病也定然活不成。 等了足足三十日,被封的城中从最开始发出的哭泣哀嚎声,到后来只有一些微弱的声音,到了第三十日,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顾昀站在城门不远处,望着那死寂的城门,随即眸光又落在了城门下那已经堆好的柴堆上,顾四的一声点火,那些柴堆便被点燃,同时,还有许多只带着火的箭矢射进了城中。 顿时间,炙热的火焰席卷了整座城,这座城池足足烧了半月,最终成为了一堆废墟。 从被烧毁的房屋中,抬出一具具已经被烧的辨不清面目的尸首,顾昀眸光沉沉的望着这一幕,许久都未曾开口。 他身后的顾四无声的望了一眼身前的大人,随即只道:“这些人中并无生者,大人,是否就地掩埋?” 顾昀望着那些已经辨不清面容,辨不清是男是女的尸首,只背着手转身道:“寻一处埋了就是。” 顾四低头称是。 回了府中,顾昀只刚迈步进了院中,便见一婢女早已经在房檐下等着,她对着顾昀行礼道:“大人,那女童不肯进食,说是要见你。” 顾昀脚步一顿,这才想起来上次从城中带回来的女童,这些时日他好似都已经忘记了这样一个人:“她为何不肯进食?” 婢女屈膝跪倒在地:“是奴婢的错,奴婢在她面前无意提起了瘟疫被解决之事,她便吵着嚷着要回去,奴婢……” 顾昀见她神情犹豫,便知晓她定是告诉了那女童城中被烧一事,他的眸光中带着一丝森寒之意,只迈步向着那女童所住的院落走去。 进到了屋中,顾昀便看见了抱膝坐于窗边的女童,女童见他进来,便定定的看着他,眼中带着恨意:“是你下令烧城?” 顾昀望着她,只点头:“城中瘟疫已经不能遏制,你娘亲也已经病死了,若不烧城,只会牵连更多的人因瘟疫而死。” 女童眸中的恨意并没有减少,她只道:“城中还有没有得瘟疫的人,是你杀了他们。” 顾昀并没有答话,只道:“如今瘟疫之事已了,你除了你娘之外可还有别的亲人,我让人把人送过去。” 女童的脸上泪痕未干,听到这样的话只抹了抹泪道:“我还有一个姨娘。” “那好,我让顾四送你去见你姨娘。”顾昀挥手让门外的顾四进来,顾四会意,便对着女童道:“跟我走吧。” 女童转眸望了顾昀一眼,便跟着顾四踏出了房门。 让女童坐上了马车,顾四这才想起来问询她的姨娘生活在何处? 女童想了想,只抿了抿唇道:“忘忧城。” 忘忧城,顾四心中诧异,想着此番回京也要经过此城,便道:“若是在忘忧城,便明日出发,刚好我与大人回京也要经过此地。” 当夜,顾昀迈进门便看见了在院中抚琴一脸哀伤的清儿,他上前去,只无声的看了她半晌,随即听得她道:“大人明日便要离开?” 顾昀点头。 “我想与大人一同回京。”清儿望着他道,“如今清儿心中只觉自己已经是大人的人,还请大人收留。” 顾昀对上她含情的眸光,背于身后的手紧握了一瞬,随即便又松开。 第二日顾昀带着清儿与那女童便离开了此地,赶了一整日的路,最终在入夜之前赶进了忘忧城中。 进了附近的一处客栈中,顾昀的眸光落在女童身上,只问道:“你可知晓你姨娘如今住在何处?” 女童想了想,只道:“柳花巷第三户人家,娘亲曾经带我来过一次。” 顾四会意只走向不远处去问掌柜柳花巷的具体方位在何处,待片刻回来道:“大人,那柳花巷离此处不远,是否现如今便把她送过去。” 顾昀沉吟片刻,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便应当把这女童之事尽快解决了,他让清儿与随行来的人在客栈等候,随即带着顾四与女童便趁夜去往了柳花巷。 柳花巷顾名思义在一条巷道里,顾昀与顾四带着女童进入巷道时,只四下一片寂静,在一片黑暗中唯有顾四手中的灯笼格外的亮。 映衬着三人平淡的面色,女童停在了一处木门外。 顾昀望着紧闭的木门,示意顾四上前敲响,顾四上前一步,用手轻扣木门,三下之后,门里并无任何声响。 待手再次重重的拍了三下,便听闻里面传来脚步声。 女童听到脚步声,只隔着门开口道:“姨娘,是我,笛儿。”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即门便被拉开了,门打开的一刹那,女子脸上的惊讶之色瞬间便变成了惊恐。 春枝望着门外骤然出现的三人,只觉得心底一凉,半晌才回过神来,低眸望着女童道:“笛儿,你怎么过来了?” 她的神色带着防备的看着笛儿身旁的两人,心里想莫不是他们胁迫了笛儿来到此处寻她? 岂料她还没有想到作何反应,顾昀便已经转身离开此处。 顾四见大人竟然就这样走了,便也看了春枝一眼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黑夜中望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春枝心中虽有疑虑,但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她拉着笛儿进了院子,随即把门严严实实的拴了起来。 第93章 九十三 带着笛儿进到了房中,春枝才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询道:“你娘亲为何没有过来,今日过来的那两人,是不是他们抓了你?有没有何处受伤?” 笛儿望着春枝迫切的眸光,只摇了摇头道:“姨娘,娘亲去世了。” 笛儿与春枝说了来龙去脉,春枝听闻那城中所有人皆被烧死,只眉头紧蹙,随即道:“那些百姓何其无辜。” 见怀中的女童脸上皆是泪水,春枝拿出巾帕给她擦干净脸,只道:“以后便跟着姨娘一同住在此处,还有你萝儿妹妹。” 萝儿此时已经在床榻上熟睡,春枝望了望她的小脸,随即带着笛儿给她洗了澡,随即便也让她上榻去睡了。 望着床上两个孩子的脸,她只在黑暗中坐了许久许久。 虽从笛儿的话中听出了此次他们过来只是偶然,但她心中却还是浮上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顾昀看见了她却离开了,想来是应该已经放下,可回想起顾四看她的那一眼,她总觉得那眼中,似乎带着些别的意味。 她的面容在黑暗中,仿若白瓷一般醒目,可浑身上下透露出的,却是一抹凝重之色。 客栈—— 顾四望着紧闭的房门,眉头轻轻皱起,眼见四下无人,便斜靠在了门边。 里面烛火虽已经熄灭,但他直觉便知大人定没有入睡,他本以为大人这辈子应当不会再碰见春枝,可没想到竟还是碰见了,还是在如此巧合之下。 眼见着大人如今已经忘却了曾经之事,可今日大人见到她时转身便离开的背影,无一不彰显着他还在乎。 顾四无不忧虑的想,恐怕之前大人所做的种种,皆会在今日功亏一篑。 一夜风平浪静,春枝醒来之时,只彻底放下了心,昨夜笛儿说他们今日便会离开此地,人一离开,曾经之事便说明他当真是放下了,自从离开京城,她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就怕哪一日再会被人给抓回去,在此隐姓埋名过了许久,期间结识了笛儿的母亲,结为异姓姐妹,她心里早已经把自己与京城的那个人割裂开来。 打开房门,她从井中打水正欲洗脸,眸光却不由的看向了院门。 仔细的聆听了许久,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正欲放下心来,却突听轰隆一声,院门被人踢开,好些人围住了院子。 春枝早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的面色骤然发白,指尖都不由的轻颤起来,盆中的水映衬着她苍白的面色,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一双男子的锦靴。 她如同被定住一般身子一动不动,此时屋中的两个孩子听到动静,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院中围着的人,两个孩子也定住了,笛儿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春枝身前的顾昀,只拉着萝儿跑了过去挡在了春枝身前,萝儿本来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直到抬头看见了面前站着的人,不由的面带笑意的唤道:“爹爹!” 这一声爹爹让在场的人都愣在了当场,只顾昀一人本来阴郁的心情似多云转晴一般明朗了起来,他上前一把把萝儿抱在了怀里,只摸了摸她的头发道:“萝儿,想不想爹爹?” 萝儿抱住顾昀的脖子,只点了点头望着他:“娘亲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很久之后才会来接我们。” 顾昀的眸光似无意般扫视了一眼仍旧蹲着的女子,只对身后的顾四道:“把人带走。” 顾四来到春枝身旁,见她垂眸没有任何动作,只叹了一口气道:“春枝姑娘,走吧。” 春枝仿若没听见一般,只站起了身向屋中走去,却被一人给挡住了去路。 院中的人都已经退到院外守着,两个小姑娘也被顾四给带了下去,此时空荡荡的院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顾昀的眸光先是落在她的脸上,见她面色苍白,此刻垂眸并不瞧他,便又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身上穿的是再平常不过的衣衫,料子粗糙,可见如今的生活并不怎么好。 他向前走一步,春枝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她清凌凌的眸光望向顾昀,只冷声问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顾昀被她瞧的心神一荡,或许是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她,所以即使被其冷眼相对,他竟心中也诡异的浮现出几分愉悦。 他眯了眯眼:“如今想必在外的生活你也已经过够了,是时候跟我一同回去了。” 春枝眸光盯视着他,心中半是恼怒半是愤恨的道:“我何时说过要回去,想必是大人搞错了。” 顾昀冷笑一声,一手便抓住了她的胳膊,不顾她挣扎把她拉到身前,望着面前带着怒意的眸子,沉吟了半晌道:“在此处,你一女子带着两个孩子要如何生活,不如随我回京去。” 春枝别开脸:“此事不劳大人费心。” 见她铁了心的要留在此地,顾昀也不再说什么,反而松开手,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下,打量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嗤笑:“你以为就凭你一人,便能护得住你们三人?就算今日你们消失在了此处,也定不会有任何人察觉。” 春枝自然知晓他这番话便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心中虽觉得他当真卑鄙,亏他当日放她出京她还曾想过忘却前尘,如今以往种种却一幕幕在脑中闪过。 曾经受过的羞辱历历在目,她心中涌上一阵恐惧,只想着宁愿死也不想再回那个牢笼。 “若大人执意要带回我,那你带回的,只会是我的尸体。”春枝拔过一根发簪抵在了脖子上,眸光中满是坚决。 顾昀脸上的神色一瞬间突变,望着她抵在脖子上的簪子定住的眸光,一瞬间只大怒斥道:“你敢!” 他额角青筋凸起,似下一瞬便要伸手过来掐死她,粗重的呼吸几经沉浮,终究还是强压了下来,他暴怒唤顾四把那两个孩子带进来,顾四不敢不从,只一手拎着一个打开门走了进来。 春枝一见到孩子,眸光一变,只听得顾昀冷声道:“黄泉地府,你也总得有人陪不是,我便送她们两人与你一同上路。” 第94章 九十四 春枝眸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眉眼中带着一丝隐痛,萝儿身子被人禁锢着,只望着她唤道:“娘!” 顾昀见她脸色不似刚才坚毅,便冷笑道:“本王不拦着你寻死,就单看你舍不舍得她们了。” 春枝的身子僵立在原地半晌,最终还是放下了抵在脖颈处的簪子。 簪子一放下,顾昀便命令顾四把两个孩子放开,春枝抱住她们小小的身子,似释然一般闭上了眸子。 回京的路上,春枝与两个孩子一同坐在马车里,萝儿只望着她苍白的面色,用手摇了摇她的手道:“娘亲,爹爹是怎么了?” “他不是你爹爹,你爹爹已经死了。”春枝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如今我们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你和笛儿一定要懂事,莫要惹祸。” 两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笛儿比萝儿大一岁,又经历了瘟疫一事,心智自然比萝儿成熟一些,她只握着春枝的手道:“姨娘,你不喜欢他对吗?” 春枝不答,只对着她们笑了笑:“快些睡一会,离到地方还有很久呢。” 两个孩子听话的枕在她膝上睡下,春枝望着她们的睡颜,默默出神。 马车再次停下,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春枝挑开车帘,把两个孩子抱了下来,向着客栈中走去。 顾昀站在门口处,见她下来便才迈步进了客栈。 两间上房,春枝带着两个孩子住了一间,顾昀住在隔壁。 瞥见她自始至终眼神都不看他,他便知晓这次她定是恨毒了他。 他甚少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人就范,以往碰到不听话的,大都是杀了便是,这是第一次,用了他曾经以往最为不屑的做法,但他并不后悔。 若不是用两个孩子的性命做威胁,她或许真的能做出来寻死之事,他迈步进了房里,洗漱一番躺在了床榻之上。 房子并不隔音,但他却没听到任何旁边的动静,或许是她们已经睡下了,顾昀心想,经过今日一遭,她想必也不会这般看不清形势。 春枝坐于马车中,两个孩子却没有上来,反而是顾昀挑开车帘走了进来。他的身体往车厢中一坐,压迫感便萦绕在了春枝的心头,只顷刻间,春枝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身体也变的僵硬。 马车徐徐的行在路中,春枝垂眸坐着,只并不看他,马车里十分安静,顾昀望向春枝,见她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只唇角不由的勾出一丝冷笑。 她白皙的面容虽苍白,但也难掩清丽之色,眉目中带着几丝忧愁,反而更让人觉得动人,只不过那面容清冷淡漠,若是此刻看向他,恐怕里面定是厌恶之色。 顾昀盯视着她看了许久,随即只用手拨了拨袖口。 袖口处的褶皱被抚平,只一瞬间,他的手便落在了春枝掩在袖口下的手上,春枝眉头一皱,只迅速的想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抓住,顾昀的冷笑回荡在车厢里。 他盯着她,只冷冷的道:“这段时日,你在此处可曾想过回京?” 春枝望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只心头一紧,对上他略显逼迫的目光,只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紧抿嘴唇不语,只似没有听见他的问话一般。 这副清冷的模样看在顾昀眼中,只让他的眸光都带了几分凌厉,他的眸光定在春枝面上片刻,随即只手中一用力,把人拉进了怀中。 只一瞬间,春枝的面上便流露出几分难堪之色,她只恨如今他手中抓着两个孩子的性命,让她不能够真正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坐在他的怀中,她再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抬起头来,只开口问道:“你究竟要如何?” 她的声音一响起,带着两分冷淡,三分沙哑,再对上面前带着冷淡疏离的眸子,顾昀只觉得心口仿若被人抓住了一般有一刻的痉挛,他忍住心中的异动,只已极近的距离盯视着她道:“总是这般冷冰冰的模样,不知心里如今在想些什么?”他嗤笑一声,手抓住了春枝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覆到自己心上:“你可知如今本王在想些什么,嗯?” 春枝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依旧垂眸不看他。 “若你如今只是想要羞辱我,那已经达到了目的,不过用两个孩子的性命来威胁我,当真卑鄙。” 她的话中带着隐恨,只让顾昀的身子不由的一僵。 胸口处似涌上了一种难言的情绪,顾昀的眼中带着一丝凶光。 他冷冷的看着她,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看见她的缘故,竟觉得如今的她比曾经对自己还要平淡冰冷,虽以往一直知晓她的心冷,可如今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心如同冰块一般融化不了。 捏着她脸的手松开,顾昀只倾身咬住了她的唇,春枝匆忙去推拒,却被制住了双手。 她心中恼怒,却如何也挣脱不了如今的束缚,只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顾昀的心头仿若突然破了一个口子,只眸子死死的盯着她,春枝想把仍旧颤着的手收回去,却被他抓住了手,往他的脸上继续扇去。 春枝只觉得他疯了,想要缩回手却如何也缩不回来,只泪无缘由的流下,口中都已经流出血腥味。 他用手紧紧的抓住她的肩膀,春枝眸中惊惧,只下意识的想要挣脱他从马车上下去,却被他强制定在了原地。 发丝黏连在脸上,顾昀看向她唇角溢出的鲜血,只用手拨开她面上的发丝,倾身再次亲在了她的唇上。 春枝只无声的看着他沉浸,眸中却是清明一片。 她的眸子仿若窥透了他心底最隐秘之处一般,顾昀与之对上的时候,只一把便甩开了她,使之跌在一旁撞在了车厢上。 “你莫要这般望着本王!本王已经给了你多次机会,是你不识好歹,一次次的考验本王的耐心。” “我从未主动招惹,”春枝死死的望着他:“顾昀,是你一直不肯放过我。” 第95章 九十五 顾昀见她神色仓惶中带着怒意,脸色白的如同上好的白瓷,偏偏又因为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唇上染了一点红色,总算让他感到了她对于自己的愤怒。 冷冰冰的模样瞬间变的生动起来,顾昀的神色也缓和了些,他突然想到自己过来与之坐进一个马车里,并不是为了与她吵架的,他只整了整衣摆,随即眸光定在她的腰身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道:“回京之后,你便是我新纳的妾。” 春枝听闻“妾”一字,如今心底已经没了任何波澜,她望着他,只冷冷的吐出一句话来:“我的夫君已经死了,此后也再不会有夫君。你这般逼一个为夫君守节的女子,即便是报官我也定要让天下为我主持公道!” “你的夫君已经死了?”顾昀胸口起伏,始终咽不下心底的那口气,原来竟是还想着那个护卫,怪不得对他的女儿如此好,甚至可以舍弃性命,想到此,顾昀手中的拳头紧握,脖颈间都已经溢出青筋出来。 “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告什么官,才能让人为你主持公道!” 此话一出,春枝自是在心底咬了咬牙,她自然知晓,以如今顾昀的身份,即便是皇上都奈何不了他,更何况别人,可难道就因为天理不公,他的权势滔天,她便要任其施为? 她并不是冷冰冰的物件,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应当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这般三番两次的被顾昀抓回,丧失尊严被他折辱,这样的日子,她便是连一日也忍不了了。 孩子的性命不能不顾,可她也再也不想妥协。 “难道就因为天理不公,你便可以这般无所顾忌?难道就因为你是王爷,我便不能拒绝你的宠幸?我并非王爷所认为的那般忍气吞声的女子,你以孩子的性命来威胁我,不过便是因为知晓我不舍得无辜之人丧命,可从今日起,我便不会听从你所说的任何话,你大可以杀了我。” 春枝冷冷的道,苍白的面上带着麻木,仿若已经坦然接受了如今的命运,既然无论如何也逃脱不掉,那便面对。 她的话一出口,顾昀定了半晌,随即便笑了出来:“你果真还是和以前一样。” 虽然是笑着,可春枝的心中早已经有了预感,她见顾昀挑帘离去,心刚刚松懈了下来,便见一个人被扔进了车厢里。 来不及惊叫,春枝已经看清楚了此人的面容,是萝儿,她见萝儿满身是血,登时便晕了过去。 春枝好似做了一场梦,梦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一阵白光闪过,她好似看见了一些场景,是现代她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她的床,她的衣柜,还有她上学时曾经彻夜奋战的书桌。 望见这些,不知为何,春枝的心中竟涌上了几分酸涩之感,这才是她所熟识的世界,她想要走回去,却只感觉身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了她面前。 “究竟为什么,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中萦绕了许久,在无数个夜里,她总是反复回想自己在穿到古代之前做了些什么,却并没有发觉任何可能让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契机。 春枝已经昏迷了七日,府中上下伺候的人都不得不屏息度日,这几日大人的心情出奇的差,来府中的太医不过一个时辰便会被人给打上十板子赶出来,最后连太医院的院首也被顾四带着人给架了过来。 院首刚被推进了房中,便对上了顾昀几乎可以杀人的眸光,他心中一惊,只颤颤巍巍的行了礼,随即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不等顾昀开口,院首便自觉的伸手给她把了脉,等了片刻,随即眉头不由的皱起,半晌之后才拱手道:“大人,这姑娘并非是生了病症,而是失了魂魄,应当去寻钦天监。” 钦天监乃是占卜算吉凶的官员,以往只待在摘月楼观星象,顾昀听到院首提到钦天监,只眸光落在其身上道:“若是让本王知晓你胡言乱语……” 院首立即垂眸行礼道:“臣不敢,臣话中句句属实,姑娘这样的脉象,着实没有大碍,一直醒不过来,只不过是因为神魂不稳,应当去寻钦天监过来察看有无定魂之法。” 顾昀听他口中说的这些,只心中觉得十分荒谬,转眸瞧见在床榻上躺着的春枝,心中却又生出不如一试的想法。 他几乎已经把京中所有的大夫都找了过来,却没有一人能够找出她昏迷不醒的缘由,只有院首一人,今日说出了这样一番似真似假的话来。 顾昀的眸光落在顾四身上,顾四立即会意,便对着院首道:“大人请。” 院首见此,只立即迈步离开了此处,送走了院首,顾昀便当真带着顾四去往钦天监去寻人过来。 钦天监向来只有一人驻守,此人便也被百姓称为国师,除了每年祭祀之外,顾昀几乎从未见到过此人,他下了马车,只见摘月楼的大门紧闭,抬步向前,手一推门便被打开了。 摘月楼有十层,顾昀一层层的走过,直到走到第十层,才透过层层纱帐看到了不远处的观星台。 他让顾四等在门口,随即自己一步步的向着观星台走,只走了十步左右,便看见了一身白衣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国师。”顾昀开口叫道。 此人听到声音,只转过身来,他的年纪并不大,面色却是格外苍白,如同冰雪一般,带着别样的清雅,那双眸子,仿若洞穿一切一般望着顾昀道:“顾大人,请回吧。” 顾昀听到此言,只皱了皱眉,望着不远处的人问道:“国师知晓我此行过来为何?” 国师静静的望向他,半晌才道:“不知晓,但钦天监之人,不可干预世间事,所以我帮不了顾大人。” 顾昀的眸光微微眯起,只觉得这位神秘的国师,似乎有些故弄玄虚的意味。 第96章 九十六 顾昀抚了抚衣袖,眸光落于这位年纪看起来尚轻的国师身上,只道:“国师都不知晓本王要请你做什么,便这样干脆的拒绝,是否太过于武断?” 国师的视线静静的落在他身上,顿了顿只道:“那请顾大人直言。” 顾昀面带审视的望着他,只道:“我府中妾室得了失魂之症,已经昏迷七日,不知国师可否有救治之法。” 失魂之症,国师皱眉,此症状一般是神魂不稳才会出现的症状,寻常人一般不会轻易出现此症状:“是否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顾昀心想他让那些人把萝儿打晕扔进去的那一幕,只道:“确是受了惊吓。” 听到他的答复,国师的心中便已经有了底,只转身坐于不远处的凳子上道:“请坐。” 顾昀走上前来坐在了国师的对面。 国师看着桌上摆着的棋局只道:“这天下便如同这棋局,我们每个人都是上面的棋子,若是强行干预,恐怕不妥,当初钦天监建立之初,第一任监首曾经下令,让其后的每一任监首都不得离开这摘月楼,我陪师父在这里已经待上二十载光阴,师父仙去之后,又已经在这里待了四载,你并非第一个来见我之人。” 顾昀听到他这样一番话,只看向面前的棋局,看起杂乱,实则确实有章法,想必应当是出自面前国师之手,他话中的意思他已经明白,应当是不会答应去给春枝诊治。 顾昀的手捻起一颗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只对上对面之人皱起的眉头:“或许今日我能来到此处,坐在这里与国师说话,便已经是天意。” 国师望着棋盘上他放下的那颗棋子,只发觉本来似一团乱麻的棋局顿时变得开明起来,他看向顾昀,只衣袖拂过棋盘,顿时棋盘上又多了一颗棋子。 两人在棋盘上下了起来,只没有片刻,棋子便已经在棋盘上呈现相互抗衡之势,国师的手再次落下,顾昀只起身道:“我输了。” 国师眸光打量着他,只道:“其实顾大人不必相让,若是真的想要让我救你的妾室,入夜便把她带过来吧。” 这算是他唯一一次破例,或许是因为觉得是天意,顾昀是第一个能够在下棋上胜他一招之人,所以他便想要见一见他那个得了失魂之症的侍妾。 顾昀听到他如此说,心里也已经有了思量,遂道谢告辞。 与顾四一同出了摘月楼,顾四见他凝重的面色,只不由的出声问道:“大人,可是国师大人拒绝诊治春枝姑娘?” 顾昀只道:“钦天监,看来并非是本王一直以为的故弄玄虚,国师,看起来深不可测。” 能被顾昀这样评价的人,顾四便也觉得不容小觑,他一直跟随在顾昀身旁,自然知晓能得顾昀敬重的人少之又少,如今这国师大人便算得上一个。 “那是……国师答应了救春枝姑娘了?”顾四沉思。 顾昀不答,遂迈步便上了马车,一路回了府中,迈进了春枝所在的房间内。 屋门被关上,顾昀只望着春枝躺在床榻上的模样,心中一阵复杂。 那日也不过是因为怒极想给她一个教训,却没想见她见到晕了的萝儿竟然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自己若是真的下令杀了她这个女儿,恐怕她就算是醒来也定然会寻死。 外面守着的丫鬟听着屋中没有任何动静,只知晓大人定是陪在夫人身边,在这府中,她们都称春枝为夫人,至于大人真正的妻子顺德公主,便已经被府中的人心照不宣的当成了不可提起之人。 入夜,顾昀便抱着人向着摘月楼而去。 马车停在摘月楼的门前,顾昀抱着怀中面色苍白的春枝,一层一层的往上去。 直待到了顶,便见白日里见到的国师仍旧坐在棋盘前。 他转头瞧见顾昀来了,便站起身,目光落于顾昀怀中的女子身上。 顾昀把人放在了不远处的软榻上,国师先是为她把了脉,随即又拿出一块造型奇异的铃铛在她面前摇了摇,随即走到不远处的香檀面前,点燃了三炷香插了进去,随即便对顾昀道:“请顾大人回避。” 顾昀退到了屏风后面,只透过薄纱的屏风,看到了国师竟然拿刀在自己的手中划开了一个口子,随即把流出的血滴进了一个铜鼎中,随后他又割破春枝的指尖,把她的血滴了进去。 口中不知念了什么咒语,国师盘腿坐在地上,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香炉中的香徐徐燃着,只看见一丝丝烟雾缭绕在房中。 春枝在幻境中,看到了许多曾经发生过的事,她仿若一缕魂魄一般不停的看见曾经经历过的场景,却没有一人能够看见她,能够听到她说话。 她在医院里,看见了父母,她们哭着看着病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她,医生对他们说的话春枝也听的一清二楚,她似乎是,变成了植物人。 在现代她的身体并没有死去,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她还能回去? 想到此,她拼命的拍打着面前阻隔她与面前世界的屏障,却见画面一转,她竟然又出现在了一间空旷的屋内。 屋子的窗户让她一眼便认出来,并非是现代建筑,而是古代建筑,她这难道是,又回去到了那个世界。 正在愣神间,门便已经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一身白衣的人,那人见到她时一愣,春枝打量了他一番,只皱眉问道:“你是谁?” 白衣见她容貌与顾昀带来的侍妾一般无二,便知晓了她定然就是顾昀的那个侍妾,便只微微颔首道:“我是来带你回去之人。” “回去,回何处去?”春枝冷冷的望着他问道,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既然是这样一副装扮,定然便不是让她回到现代。 “当然是回到该回的地方。”白衣打量了她半晌,随即皱眉:“你的灵魂,应当不是真正的顾大人的侍妾吧?” 春枝只道:“我来自现代,并不是那个时代的人,我想要回到现代。” 第97章 九十七 白衣的眸光定在她身上,半晌才道:“你来到那副身体里,便是天意,如今那副身体原先的灵魂早已经消失,你也再也回不去现代。” 此言一出,春枝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你为何知晓我的事,又为何会来到这里,你到底是谁?” 白衣开口道:“我是钦天监监首白衣。” 钦天监,春枝以往在电视剧上听到过,应当是卜算吉凶的官员,听闻有些道行的还能通晓古今。 她看向对面的人,见他年龄看起来并不大,竟然已经是钦天监的监首,那此次过来,定然与顾昀脱不了干系。 “我不会回去。”春枝坚决开口:“你既然能够过来见我,便请告诉他我已经没救了,让我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若你不在半月之中醒过来,那副身体便会死去,到时候你便会成为孤魂野鬼飘荡在世间。”白衣静静的道。 声音中带着一些怜悯:“异世之人能够来到这个世界,是需要一定的机缘的,或许正是因为你跟这里有缘,才会来到这里。” 春枝听他口中提到的缘,心中只感觉无比讽刺,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不公正,让她处处觉得无力,甚至连抵抗的能力都没有,或者在别人看来,能够被顾昀这样的男人看上是一件好事,但在她看来,没有比遇见他更糟糕的事了。 “若我醒过来,又会回到那个牢笼中去,与其这般,我倒宁愿永远都不醒过来。”她的语气带着某种笃定,倒让白衣一时没了言语。 屋中的香燃尽,白衣睁开了眼睛,顾昀见他站起了身来,便立即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眸光看向床榻上的人,见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便皱眉道:“如何了?” 白衣摇了摇头:“我已经尽力,是她自己不想醒过来。” 听闻白衣的话,顾昀的心头一震,随即眸光望向白衣道:“你怎知她不想醒过来?” 白衣避开他的眸光:“这位姑娘道这世间于她,不过是个牢笼而已,她宁愿魂魄永远在世间游荡,也不想要醒过来。” 顾昀被他的话惊的半晌都说不出来话,虽觉得白衣说出来的话十分荒谬,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若是春枝,确实会这样想。 他两步来到软榻前,只望着她半晌,随即道:“国师,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 白衣想了想,并没有多言,只摇了摇头。 可顾昀却从他目光的迟疑中窥到了端倪,他只道:“若是有别的法子,还请国师但说无妨。” 白衣斟酌再三,只皱眉抚衣坐于凳子上道:“此法乃是禁术,从未有人用过,若是一个不慎,恐怕会白白送了性命。” 白衣的话让顾昀察觉到了此法定能把人给唤回来,便道:“什么法子?” “用心头血做引,施术把魂给招过来,若是成功,此人便会全然忘却前尘,不再记得任何事。” 忘记所有,顾昀的心里仿若被点中了心事一般,只反问道:“若是失败会如何?” 白衣望着他道:“两人都必死无疑。” 本以为此话一出便能吓退面前的男人,却不曾想顾昀竟然是一刻都没有犹豫便应了:“那好,烦请你施术,我定要让她活过来。” 周围一片寂静,顾昀只生生的用匕首在心头剜出一碗血出来。 白衣望见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只把血放在了祭台之上,随即往血里扔了一颗药丸,见药丸融化,白衣便转身看向地上放置着的人。 口中默默的诵念一番咒语,半晌之后,他的指尖点着血抹在了春枝的眉间,血在她苍白的面色上显得鲜红刺目,他又把碗中剩下的血水喂给了春枝,待一碗血水喝尽之后,白衣便对着旁边的顾昀道:“两个时辰之后,把她带回去便可,最迟明日便会醒来。” 顾四见自家主子抱着人从摘月楼走出来之时,心中不免骇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昀的面色如此苍白。 走到近前,便见顾昀的胸前竟然满是血迹。 顾四当即便唤了旁边的人过来,扶住了顾昀道:“大人,您这是受伤了?可是国师伤了你!?” 顾昀只把怀中的春枝放在了马车上,随即上了马车道:“无碍,不甚划伤,回府。” 马车一路飞快的驶回到了府中,春枝被两个丫鬟抬了回去。顾四找来医师过来给顾昀看伤。 衣衫褪去,顾昀胸口的伤口清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医师见仍旧还在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手有些颤颤巍巍的道:“大人这么深的伤口,需要用针线缝合起来。” 一听到要用针线缝合,顾四的眸光便带着几分怒火中烧:“大人如今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不及时救治,竟然还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人,拉出去!” 屋外冲进来两人,架着医师便要把他拖走,却听闻顾昀道:“住手。” 他以往确实听闻过北地的医者会用针线来缝合伤口,以达到止血与快速愈合的目的,如今听闻这大夫这样说,心中虽也带着怀疑,可伤口处的血若再不止住,他当真会鲜血流尽而亡。 顾四不明所以的看向他,顾昀只眸光森冷的道:“让他缝,若是止不住血,便立即拉出去砍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已经决定了一人的生死,医师被两侧之人放开,随即便从自己的药箱中拿出针线,把针放在火下烤了烤,随即用酒给伤口消毒之后便细细的缝合起来。 顾昀只感觉到胸口处细密的痛楚不断的涌上心头,他强忍住握紧了拳,只额间满是细汗,以往总听到人说起锥心之痛,如今也算是深有体会了。 一炷香的时间,伤口便已经被缝合完,大夫望着已经止住血的伤口,随即用白布细细的缠上,擦了擦额间的汗开口道:“大人,这几日伤口不要碰水,十日之后拆了线,伤口方可无事。” 此话一出,顾昀只顾不得说话,看向顾四,顾四会意,便把人送了出去。 第98章 九十八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顾昀便让顾四去看她到底有没有醒过来。 春枝确实醒了过来,看着面前的丫鬟,却死活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打哪里来。 转眼便是两月过去,京城中传出一件惊天的大事,顺德公主与顾昀和离,此事乃是皇上准许,对于皇上此番命令并没有人知晓是为何,倒是顾昀,每日在京中忙碌了起来。 边境蛮夷之地,蛮夷人开始攻打城池,所到之处,夺城掠地,只京中的众多纨绔子弟,还不食民间疾苦,纵马驰骋,声色犬马。 春枝自从醒来之后,便一直在静园中住着,府中的丫鬟告诉她她是京城中付家的大姑娘,却绝口不提为何她会在顾昀的王府中。 顾昀派过来的嬷嬷曾经是在皇宫里侍奉娘娘的,颇有见识,为了让身边的人不露任何破绽,便派过来伺候春枝,她平日里把静园所有的事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倒是让春枝对她也颇为信任。 春枝坐于亭下看着手中医书,总觉得有些熟悉,仿若是曾经自己看过一般,可她询问过嬷嬷,嬷嬷说她并不通医术。 这日顾昀上朝回来,身上的官服还未换下,便向着静园而去,身后跟着的顾四只开口道:“春枝姑娘如今确是什么也不记得了,院中的人只说了她曾经是付府的姑娘,至于别的,并未提及。” 顾昀一路到了静园,推开院门便走了进去,只刚走了没两步,目光便定在了亭下纤细柔弱的身影上。 她侧对着他,因此顾昀只能看清楚她半边盈白如玉的面庞,她头上绾着一个发髻,长长的步摇垂落下来,正在专心的看着面前的书,纤细白净的手落在书页上,仿若白瓷一般醒目,这样的一双手,却从未在他身上心甘情愿的停留过,却让他想要握进手中,辗转研磨。 定定的看了一会,顾昀见她唇角扯出笑意,只一步步的向前走去。 刚至近前,便见春枝似有所感抬起了头,她自然是有些吃惊,没想见他走路竟然没声,想要站起行礼,手边的书也顺带掉在了地上,她眼中闪过慌张之色,正欲弯腰去捡,却见一双手先她一步把书给捡了起来。 春枝皱了皱眉,只站起身行了礼,还没有开口,便听得顾昀笑道:“这些日子嬷嬷老说你喜爱读医书,莫不是以后要做女大夫不成?” 他的声音温和随意,倒叫春枝心中感觉到有些局促,不知为何,她虽脑中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心中却总不太喜欢面前的这个顾大人。 她只低眸道:“只是闲来无事,想要看些杂书而已。” 顾昀心中知晓她如今虽没了记忆,心中还是对医术感兴趣,只道:“若是你喜欢,做个女大夫也无不可。” 春枝只抬眸拒绝道:“不必,顾大人,如今我在这府中也待了许久,不知何时能够回付府中去?” 听闻她唤他顾大人,并不似曾经的冰冷语气,顾昀只笑问道:“为何要回去,难道是在府中过的不好,还是何处不称你的意?” 春枝不知要如何说,只这些时日,总是在嬷嬷的口中听到她与顾昀的婚约,她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莫名的反感,总觉得自己原先应当是不喜欢他的,虽如今没了记忆,见了他除了觉得害怕之外,也并无其他额外的反应。 她不好与他说不想待在这里,便转身想要回屋去,顾昀挡在她面前,只让她一时进退不得,他只笑道:“若不是你落了水失了记忆,如今已经便嫁与我做府中的夫人了。” 莫名的,春枝只感觉他面上的笑意格外刺眼,她眉头微蹙,只道:“如今我已经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婚约一事,还得等想起来所有事之后再议。” 顾昀听到她说这样一番话,只皱眉道:“太医说过,你的失忆之症或许此生都难以想起曾经的事来,不若进了府中再慢慢想。” 春枝不是傻子,听他这样说心中更加怀疑起来,设想若是自己喜欢的人若是在大婚前没了记忆,她定然会十分迫切的想让他想起来,可如今,她在这位顾大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迫切,或者说,还隐隐约约觉得他有几分欣喜。 这样的反应,让她觉得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定然不会这样简单,况且,她在沐浴时已经查探过,她已非处子之身,如今按年纪,她早已经过了待嫁的年纪,为何迟迟没有嫁人,便也是让她疑惑之事。 知晓府中都是他的人,定然不会有人敢说实话,所以春枝便没有开口问,免得让他们知晓她已经起了疑心。 顾昀望着面前的人,她的眸中十分平淡,却又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平静的面容之下对他仿若没有爱也没有恨,就似她初见她时她的模样。 他的目光落在她眼下,竟发觉以往空无一物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一颗泪痣,这颗泪痣并不大,仔细看来却让她觉得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勾人,他伸出手想要去碰,却见春枝退后了一步,眸中满是惊愕。 她一皱眉,对于他刚才的举动心中十分排斥,只道:“顾大人,如今我们还未成亲,还请自重。” 顾昀见她面上流露出厌恶之色,便知晓自己太过于急功近利了,反而惊了她,只道:“是我刚才鬼迷心窍,你莫要放在心上,只不过你如今记忆尽失,我是怕你永远也想不起曾经之事。” 顾昀离开之后,门外的嬷嬷便走了进来,看见春枝坐在桌前发愣,只上前问询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刚才大人与你说了些什么?” 春枝摇了摇头,转身便回了房中。 顾昀出了院子,转头便看见了在不远处守着的顾四,顾四看他面色,便知晓今日仍旧没有任何进展,只垂眸跟在他身后向着别处走去。 其间顾四只出声道:“大人,还有一日便要启程去边境,此次一去,还不知何时能归,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当日不应当与陛下允诺的。” 第99章 九十九 若不应允去平叛乱,皇上又怎么会答应他与顺德和离,顾昀眯了眯眸道:“无碍,务必让府中人看好她。” 顾四自然知晓他口中说的是谁,只道:“已经吩咐了嬷嬷,有她在,想必不会出任何闪失。” 顾昀带领大军赶赴边关,转眼便过去了六月,六月,边关仗胜,顾昀便带着大军返回京城。 坐在马车中进了城,顾昀只对着外面的顾四道:“信送进府中了吗?” 顾四心知肚明,自然知晓他说的是哪里,只道:“大人,早已经送去了,想必嬷嬷如今已经收到了信,只带着春枝姑娘在府门处等候。” 此话一出,顾昀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她这段时日太过于安生,倒叫我这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顾四道:“大人是太在乎春枝姑娘了,才会这般。” 顾昀挑开车帘,看向外面的官道,只道:“天色这样晚,今日便不进宫了。” “是。” 马车停在府门口,顾昀便出现在了府门前。 春枝与嬷嬷一同等候在门口,此刻她默默看着下来马车的人,白皙的脸上并无任何惊喜之色,只眸光中十分平静的打量着他。 春枝被嬷嬷推到最前面,只不得已行礼道:“顾大人。”她的声音清淡,话语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看他当真如同看一个平常人一般。 顾昀面上本带着一丝笑意,见之也冷了下来,只上前拉住她的手道:“夜深风凉,不必在这处等太久。” 春枝抽回了手,只垂眸道:“既然大人已经回来了,便早些安歇吧。” “许久未见,我以为你应当会为了我打了胜仗而高兴。”顾昀掀眸看向她:“没想到如今你失了忆,心倒变的冷硬。” “什么?”春枝的声音中带着疑惑,似觉察到了他的不悦,只道:“大人,如今我想不起曾经之事,自然也不知晓曾经的我是怎样的,既然我们有婚约,我便相信我对你有情,不过还请给我些时间。” “若是我想起了曾经的事来,”春枝望向他,话中带着些缓和:“说不定便能够对大人生出情意。” 顾昀看着她,只觉得她话中的每一个字都似打在了他的心上,她原本就对他无情,即便是想起了曾经的事来,只不过也是徒增恨意罢了。 “既然想不起来,便不用再想了,若是你不同意你我之间的亲事,也可作罢。”他说着便越过春枝迈步往府中走去。 “顾大人!”春枝向前走了两步,见他回头,只握紧了袖下的手,眸光落在男人的一袭黑袍上:“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曾经这门亲事当真是我心甘情愿订下的?如今我已经想不起来任何事,可还是想要知晓曾经的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还请你如实相告。” 顾昀一时半刻并没有应答,而是在她的面上打量了许久,随即才缓声道:“亲事乃是父母定下,至于你情不情愿,定亲之前你我并未见过,我自然不知晓。” 春枝抿了抿唇,双眼的眸光黑漆漆的,只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那大人你又是怎样一个人?” 顾昀看着她,似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春枝只又补充道:“大人是因为定亲娶我,还是对我有情,若是因为婚约而娶我做夫人,依我之见完全没必要,若是后者,可我如今还想不起来任何曾经的事,还请大人闲暇之时一一说与我听。” 顾昀不答,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春枝从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只还尚有些惊魂未定。 最近的梦境中,总是会出现许多奇怪的场景,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总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种幻梦之中,梦中的一切看起来很虚幻,却又那么的真实,并且她心里会出现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像是自己真的经历过一般。 梦里她看见了许多白色方正的屋子,从里面走出了许多人,那些人的穿着,与如今她的穿着完全不同,她在那些人中,好似也看见了她自己,或者说是一个她觉得是她自己的女人,她长得与自己并不像,甚至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她总觉得那个人应当是她。 梦境中的她似乎能够与她感同身受,见到她被男友抛弃,随即被什么东西撞的飞了起来。 那种身体的疼痛,以至于她醒来之后还心有余悸。 次日午时顾昀来到静园时,见着的,仍旧是关着的房门,嬷嬷说她一直在房中没出来,一时倒叫顾昀一口气提到了心口,一脚便踹开了门。 待看见人完完全全的在窗边坐着,身上冒出的冷汗才消失殆尽。 春枝望向他,脸色当即便不怎么好,这般一脚踹开她房门的行为,让她的心中十分反感。 挥退了前来的嬷嬷,顾昀只上前,见她眼下乌青,披头散发的在那里坐着一动不动,仿若失了生气一般。 怎么瞧着都让顾昀觉着有些不妙,他心中只当即刺了一下,想着莫不是她已经恢复了记忆,可又琢磨着想来应当不可能,若是当真想起了前事,应当找他拼命才是。 春枝望着他,一时没有说什么话,只看着他坐在了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为何这样一副形容?”顾昀出口问道,语带关切,仿若平常。 春枝望向他,只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不知晓自己究竟是谁。” 她的目光中带着认真,落在顾昀眸中却觉得莫名的心惊,他诧异她为何会想这些,只想要出口询问,却也不知从何问起。 “你是付府的姑娘。”顾昀道。 “我不是。”春枝出声,看向他:“只是你们觉得我是。” 她话中仿若隐含了别的意思,可顾昀却听不出,只以为她是要想起曾经之事来,于是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记忆?” 春枝垂眸不答,她心中隐约觉得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人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于是摇了摇头:“只是有些困惑,毕竟睁开眼便想不起来任何事,我有些害怕。” 第100章 一百 虽不知晓她口中所说的害怕是真是假,顾昀看着她垂眸的模样心里终究还是软了一瞬。 他心中的疑虑虽没有消退,到底也没有出言试探,总归不论以前的事她想不想的起来,现如今他却是想要他们两人有一个新的开始。 春枝见他眸光动容,便知晓果真自己示弱是有效果的,梦中的那些记忆应当就是她的,可在这副身体中的记忆,她却没有任何眉目。 不过,这一切一定与顾昀有关,她心中有些隐隐的预感,他们之间虽然有婚约,但曾经的她,绝对不是喜欢他的。 春枝默默的打量着他,心想如今还不是与他决裂的时候,待弄清楚了自己是为何失忆,找回曾经的记忆,才是她如今最想要做之事。 顾昀见她一直望着他,便笑道:“怎么了?” 春枝道:“我在这府中还未出去过,想要出去看看。” 听她这样说,顾昀岂有不应之理,反正如今他已经回京,任她就算心中有怀疑,也必然不能轻易的从她身边离开。 何况,如今正是趁着她没了记忆培养他们之间感情的时候,他自然不能放过。 他倒要看看,以前的那些如今她尽数都忘了,是否还是不能够喜欢上他。 两人乘着马车到了街上,春枝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入目的便是街上众多的百姓,她望着这些,想要看看自己能否想起什么,可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顾昀一早便注意到了她的举动,见她眸光一直停留在窗外,不由的也挑帘往窗外看去,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他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马车停在酒楼前,春枝与顾昀从车上下来进入了酒楼,看见一旁人桌上的菜品,春枝便不由的跟现代相比较,心想这古代做的菜,貌似闻起来好像也很香。 两人坐在桌前,酒楼的小二瞬间便走了过来,自春枝两人进门,他便注意到了他们,在此处也当了许多年的小二,他自然是极其有眼力见的,只看了一眼,便知晓他们二人身上穿的衣衫布料价值不菲。 “两位客官,你们想要吃些什么?”小二开口问道。 顾昀的眸光看向春枝,春枝只道:“把你们店里的拿手菜,每道都上一样过来。” 小二心中惊喜,随即又看向顾昀,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笑道:“好嘞,两位客官且等着。” 不过片刻菜便被一道道的端了上来,春枝拿起筷子每样都尝了一点,最喜欢的便是桌上的一道糖醋鱼,她用筷子把鱼肉细细的剥下来放入口中,只觉得鱼肉入口即化,肉质甚是细嫩。 待吃饱了,又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喝进口中才发觉是酒,正准备吐出来,却见顾昀此时正望着她,她只好强撑着咽了下去。 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春枝这时才发觉这些菜顾昀吃的甚少,她只问道:“大人为何不吃?” 顾昀招呼过来小二付过银子,只冲她笑道:“我已经饱了。” 春枝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多说。 他们站起身来正欲往外走,却见到有一行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容貌却是极为俊美,春枝只望了一眼,心中便生出了一丝自惭形秽之感,她心中只有些气愤的想,一个男人长这么好看做什么,不过心里却是悄悄的把他跟面前的顾昀比较了一番,心里只觉得还是这个男人长得好看些。 苏启自进了酒楼便发觉到了众人打量的目光,不过并没有持续太久,便都移了开来,唯有一道目光,一直没有收回。 他向着目光所来之处看去,一眼便看见了一位容貌清秀的男子,他身旁站着的男子容貌甚是俊美。 苏启的眸光在俊美男子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了容貌清秀的男子身上。 见他还仿若无所觉一般直视着他,苏启的心中便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怒意,这大胤的男子便是这般没有礼数的,可看他的穿着也不似平民。 春枝看见进店男子越来越危险的眸光,只心中一惊,随即又想到,他虽然长得好看,不过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的确让人感到身上凉嗖嗖的。 正在苏启想要走过来之时,顾昀便率先一步挡在了春枝的面前,苏启停住了步子,眸光微眯的望着他道:“这位公子,还请让开。” 顾昀只望着他道:“请问公子找我二弟何事?” 苏启一听此言,只冷哼一声道:“他既然一直盯着我,便把眼睛留下吧。” 顾昀身后的春枝显然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凶残,自己不过是看了他一眼,竟然就要被挖眼睛,她自顾昀身后露出一双眼睛来,望着对面的人道:“这位公子,若是你怕别人看见你的真容,把脸蒙住就是,只因为我看了一眼你的脸,便要挖我的眼睛,实在太过于霸道。” 苏启听到她这样说,眸中的怒意更生,只对旁边的人道:“把人给我抓住。” 苏启旁边的人便抽出刀来,向着顾昀坎去。 顾昀眸光一变,环抱着春枝便退到了不远处避开了那人的刀,他的心中也升起怒意,正欲发作,却在苏启不远处看见了熟悉之人。 此人顾昀自然认得,是皇帝身边的太监,为何会出现在此人身边,此时那太监也似认出了顾昀,只小跑着上前,对苏启道:“公子,我们还是先吃饭吧,这位公子不过是看了您一眼,还望公子看在我家大人的面子上,莫要与其计较。” 此话一出,苏启只看了太监一眼,随即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如今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自然不能太过于放肆。 顾昀见其听了那样一番话便安定下来,心中也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与太监对视了一眼,随即便拉着春枝出了酒楼。 春枝被这样一搅扰,心中只觉得甚是不痛快,可即便再不痛快,她也知自己若是惹了那男子,必不会占到什么便宜,便与身旁的顾昀道想要回府去。 第101章 一百零一 顾昀也看出了她心中不悦,遂让人驾马车回了府。 待春枝回到静园之后,顾昀便带着顾四回去了书房,书房中,顾昀只对着顾四道:“快去查,今日我在酒楼遇见的人是否是暨国皇帝?” 他半月之前便收到了消息说是暨国皇帝会来到大胤,却不曾想如今竟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京,他竟然对此丝毫不知,若不是陛下提前封锁了消息,他必定不会没听到一点风声。 顾四递信出去之后,再回来时手中也多了一封信,他进了房中,递给顾昀。 顾昀拆开信封,看了一番之后,半晌把心想,果真如此,今日见到的,确实是暨国皇帝。 暨国乃是大胤邻国,其帝王因为权臣当道的缘故,只能做个傀儡皇帝,可就在一年前,他亲手手刃了暨国的丞相,随即把其一众党羽都屠戮殆尽,这才真正的做稳了皇位,如今来大胤,必然是有所图谋。 春枝回了静园之后先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不由的又想起了在酒楼中见到的那个男子,想着他让人抓住她要挖她眼之事,她心中便隐隐觉得气闷。 这个朝代难道没有王法了,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便扬言要挖她的眼,若不是今日顾昀在身旁,想必她当真便会被挖去眼睛。 曾经的记忆想不起,在这里接触到的至今为止的两个男人只让她对这个朝代的男人都生出了一丝厌恶之感,想着已经在这宅院中被关了一年半载,难不成以后要一直待在此处不成? 她虽不知晓以往的她是否心甘情愿,只如今的她绝对不想就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她应当待在何处,做些什么,应当自己做决断才是,她又不是真正的付府姑娘,为何要替她嫁给一个自己压根就不爱的男人。 心中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春枝便打定了主意自己要离开这里,无论找不找得回曾经的记忆,她在心中相信自己必然不会想要心甘情愿的待在这里,做一个看似光鲜的夫人。 夜间她躺在床上,只听得四下一片寂静才起了身,把房门拉开一条缝,春枝便看见了在外面倚着柱子睡着的丫鬟。 她拉开门出来,轻手轻脚的便向外走去,或许今日的运气不错,竟然十分顺利的离开了静园。 想着走府门定然会被人发觉,她便寻了一棵离院墙极近的树爬了上去,从院墙上爬下来,便一路向着远处头也不回的走去。 她身上除了一些金银首饰之外,没有任何银票,误打误撞的不知走到了何处,一抬头便看见了不远处一处院落中还尚亮着烛火。 她刚一靠近大门,还未看清楚府门,便见一把刀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拿刀的人见她一身男装,对上她的眼,显然是认出了她就是白日里盯着主子看的男人。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的格外难看,心中不由的想到了另一处去。 以往在世间也听闻过有些男子不喜女子喜欢男子的传闻,可他却从未见过,心里也觉得此事纯属无稽之谈。 可今日在客栈,他注意到唯有此人看主子的眼神与别的男子不同,仿若带着欣赏一般,如今深夜又被他抓住徘徊在这府外,定然是有那等癖好之人。 他不等春枝开口,便把其拖着进了府中。 一路拖到了书房,随即便打开门把人给扔了进去。 “主上,属下抓到此人鬼鬼祟祟的在府外徘徊。” 苏启抬头,见是白日里见过的令他讨厌的男子,便眼神示意人退下。 拿刀侍从退了出去,苏启的眸光便落在了春枝身上。 见他如今一身衣衫凌乱,便知是被强行带过来的。 苏启冷冷的望了她半晌,只对上她那张略显清秀女气的脸道:“你想怎么死?” 春枝听闻此言身子一僵,只望向不远处男子阴冷的目光,想要为自己辩驳道:“我只不过是今日多看了你一眼,何必痛下杀手?未免太过于没道理,难不成你长得好看,我便不配看上一眼?” 春枝怎知她顶着一身男装说出这番话对于苏启来说是何等的侮辱。 苏启登时便站起身来,走上前一脚便踹在了她肩头,把她踹倒在地。 这一脚可不轻,春枝只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如同碎了一般,她只顺势伏倒在地上,心中暗道倒霉。 在现代时,即便是父母都未曾打过她,如今面前的这个死男人。不但踹了她一脚,可能下一刻就要处死她了。 苏启见她疼的浑身都在轻轻发抖的模样,眉头不由皱的更深了些,大胤的男子竟都是这般弱不禁风吗?还是只有他一人如此,刚才他说出口的那一番话,若是在暨国,已经足够她死上一百次。 苏启生平最厌恶之事便是别人夸赞他的容貌,杀了暨国掌权丞相,在别人看来是他重权谋,行事果断,隐忍负重,其实杀丞相的契机却是他心中最不想被人知晓之事。 暨国丞相有一桩鲜为人知的癖好,便是喜欢男人。 春枝察觉到面前之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眸光越来越冰冷,心中也已经知晓自己可能是活不了了。 可笑的是她此时竟还能想些别的,想来自己一个现代人,在古代竟然就因为多看了人一眼而被杀死,恐怕是最憋屈的死法了。 苏启见她半晌都不动一动,便以为她晕了过去,掐住她的下巴让其抬头,便才发觉她还醒着。 对上面前的眸子,不知为何苏启竟然愣了愣,回过神来便立即松开了手。 这长相女气的男子,便是他最为厌恶的一种。 他张口便想让人把她拉出去,却突然瞥见她怀中似有什么金灿灿的饰物掉了出来,伸手去探,只摸到了一抹软绵的触感,苏启登时便如同被火烧一般抽回了手,面色黑如浓墨。 既然是个女子,为何要着男装,望着从她身上掉出来的发钗,苏启只出口让人把其拖了出去关在了柴房中。 春枝也被他刚才的反应弄的很是尴尬,她思想不如古代人保守,可也知晓那男子定然是认出了她是女子。 第102章 一百零二 被关在柴房中的春枝只得靠在柴堆上,向着窗外望去,却见窗户关着,什么也瞧不见。 两个时辰之后,她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可举目四望,哪里有水,四周除了柴堆之外,什么也没有。 不知又过了多久,柴房的门才被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小姑娘走了进来,看见春枝,她只把手中端着的饭放在了她面前,开口道:“姑娘,吃饭吧。” 春枝看到端到面前的饭,只对着小姑娘开口道:“我想喝水。” 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小姑娘听了之后,倒也没有推拒,到底走去给她端了一碗水过来。 吃饱喝足之后,小姑娘便离开这柴房,柴房中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虽不知顾昀发现她离开之后会不会来寻她,可她想,即便就算是在京城寻她,也必定不会想到她在这里。 躺在一堆柴草上,她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被人给踢醒的,睁开眼便看见了面前人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虽脚上没有用力,但踢她的动作带着十足的羞辱意味。 春枝被他踢疼了,从地上坐了起来,眸中带怒的望着他:“放我出去。” 她开口道。 苏启对上她带着愠怒的脸,心中却只觉好笑,女扮男装的女子,在大胤可不常见,并且昨夜他便已经听说京中的顾大人在城中到处寻找他的一位侍妾,不用说他便也已经猜到,面前的女子定然就是那位顾大人的侍妾了。 “你昨日冒犯了我,竟然还想着出去,若不是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如今你便早已经去见了阎王。”苏启冷冷的对她道。 春枝听到他这样一番话,即便是对上他英俊的脸,如今也不感觉英俊了,反而觉得面前的人面目可憎。 “那便多谢你饶了我一命,像你这样的人,别人多看你一眼便要剜下人的眼睛,若是知晓,昨日我定然不会多看你一眼。”春枝冷笑道。 “牙尖嘴利,”苏启何时被人这样说过,只觉得胸膛中也涌上一股无名怒火,“你知晓本公子是谁吗?竟敢这样与我说话。” 春枝心想我管你是谁,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够这般小肚鸡肠,幸亏也不是皇帝,若是天下的皇帝都是这般,那民间的百姓岂有活路。 心中虽这样想,但对上面前人冰冷的眸子,春枝却不敢这么说,她只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开口道:“那请问你是谁?” 苏启话到口中却又吞了下去,他此番来大胤乃是秘密而行,若是被人知晓不免又少不了诸多麻烦。 冷哼一声,苏启的眸光只落在她一双晶亮的眸子上:“你既然得罪了我,我不杀你,却要好好折磨折磨你。” 春枝一听要被折磨,心中便是一惊,随即便听得他道:“你便以后当我洗衣服的奴婢吧,若是活做的好了,说不定哪日我便大发慈悲放你离开。” 他口中对她的折磨只是洗衣服,春枝心中只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她望着他,只半晌突然扯唇笑道:“好啊,我定会好好给你洗衣服。” 见她这样的反应,苏启面色便更加不好看了,本以为她是那顾大人的侍妾,必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让她洗衣,本意便是为了羞辱她,却不曾想竟然这样干脆就答应了,只让他心中不但没有感到快意,反而感到一丝无形的恼怒。 “若是洗的不好,我便让人把你乱棍打死。”苏启语带威胁的补充道。 此话一出,春枝果真便熄了面上的笑意,心中却是把其人骂了十万八千遍,长得比女人美有什么用,心肠比毒妇也不遑多让。 苏启见她走神,便皱眉又踢了她一脚,春枝被她踢在了昨天伤的地方,只感到肩膀上一痛,随即便在苏启猝不及防的目光之下,一把扯下肩头的衣衫,露出了一处雪白的肩头来。 只见那肩头上一片青紫,便是他昨天一脚踹的地方,可见那一脚当真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苏启见她竟就这般拉开了自己的衣裳,只面色一时又青又白,随即转过了身去,他心想怪不得那顾大人满京城的找人,原来他的这位侍妾竟然是如此轻佻的性情,实在是不知羞耻。 春枝并没有想见面前人心中所想,她失了在古代的记忆,脑中只存有现代的记忆,所以行事未免就有些欠缺考虑了一些。 把衣衫拉上,这才发觉房中已经没有了人,虽心中疑惑,到底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苏启走了不过片刻,昨天给她送饭的小姑娘便走了进来,她带下她来到了一处院落中,随即指着井边的一堆衣裳道:“姑娘,那些便是主子吩咐你亲手洗的。” 春枝望见那木盆都装不下的衣裳,只愣了愣,随即转身问旁边小姑娘道:“这是你家主子攒了几天没洗的衣裳?” 小姑娘只一愣,随即道:“这只是主子今日穿的衣裳,主子向来换下的衣裳便要立即洗,从不积攒。” 今日的衣裳,春枝算了算时间,如今也只不过算过去了半日,他是换了几身,还是刻意为难她? 小姑娘像是看出了春枝心中所想,只开口解释道:“我家主上喜洁,所以每次出府回来便会换上一身,平日里也是如此。” 春枝听到她的话,心里也算是好受了一些,只不过坐在凳子上看着盆中的衣裳,她一瓢瓢的往盆中舀水,一边不住的想到,这已经不是爱干净的程度了,而是洁癖,并且是很严重的洁癖,若是在现代,便应当去看大夫了。 好不容易在小姑娘的监视下洗完了所有衣裳,春枝只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她把衣服晾晒之后,小姑娘才笑着带着她进到了她们奴婢用来休息的房中。 一进到房中,小姑娘便指着一边的床道:“姐姐,你以后便睡这张床。” 春枝望向她指尖指着的床,快步上前便趴了上去,她脱下鞋子在床上滚了几圈,便才喜滋滋的看向一旁的小姑娘道:“我有没有工钱?” 第103章 一百零三 小姑娘听她这样问,只点了点头:“大概是有的,府中的丫鬟都有工钱。” 此言一出,春枝便知晓她这是把自己也当成丫鬟了,不过心想自己以后每日都要洗衣,跟丫鬟也差不多,便点了点头。 就在她已经适应了这份工作之后,洗完晒完衣裳准备回房休息,却被前来的苏启叫住了:“过来。” 春枝背对着他,本想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却被人从前面堵住了前路。 无法只得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的男子行礼道:“大人。” 几日不见她,苏启本来都已经快把她这么个人忘了,今日回府早,竟然一进院门便看见了她的身影。 见她行礼唤自己大人,苏启只不由的眉头一扬,心想人果真学乖了。 “给我倒杯茶来。”苏启坐于不远处的石桌前道。 春枝抬眸,见石桌上明明放着茶壶,他还让自己去倒茶,明显就是刻意为难,心下权衡再三,便想着能忍则忍,便又去了厨房重新提了一壶热茶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苏启眯了眯眼,望了望她,随即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太烫了,重新倒一杯。” 春枝只得把杯中的茶倒了再次倒了一杯,兑了些凉茶。 “太凉了。”苏启喝了一口又道。 春枝只好又兑了些热茶。 这次他总算把杯中的茶喝尽了,春枝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正想退下,却只又听他道:“这几日衣衫洗的不净,往后你便不用洗衣了,只在我身前端茶倒水,此等小事应当能够做好。” 春枝听得此话,只望向他,不由的道:“我不是你的婢女。” “自然,”苏启望向她不忿的眸光,只道:“你如今是我的犯人。” 春枝回到房中,只爬上床榻便裹进了锦被里面。 想着自己在顾府过的日子,再想想如今的日子,着实是有对比才有伤害,看来顾昀对她着实是不错。 若是再在这里待着,她觉着自己迟早会被苏启给折腾死,倒不如让顾昀把她给救回去。 晚间苏启在桌前坐着吃菜,她侍奉在一旁,望着桌上的那些饭菜,腹中也觉饥饿。 苏启只夹了没两口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对她道:“撤了吧。” 春枝想见这些饭菜撤下之后都会被倒掉,不由有些心疼,趁苏启起身离开的功夫,便拿起筷子飞快的夹了几口菜吃进了口中,见他没回来,便坐在桌前吃了个饱,才擦了擦嘴走到院外招呼人把饭菜撤下。 苏启沐浴回来,打量了她一番,只轻笑一声一言不发的上了床榻。 给屋中熄了灯,春枝便睡在了外间的地上。 本来她不用日日守夜,可自从她从洗衣变成了端茶倒水的丫鬟之后,苏启便不再让别人与她轮值,只她一人整日睡在这冰凉的地上。 她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裹住被子,很快便坠入了梦乡。 夜间做了一个梦突然惊醒,醒来之后睁开眼便才发觉自己是在何处。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于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梦中自己看到的情形。 曾经失去的记忆貌似在一点点回来,想着梦中顾昀的面容,她的手便不由的攥紧,指甲都陷进了肉中。 她梦见了自己曾经进入顾府,受到了顾昀的羞辱,逃出的那一段记忆。 原来心中一直不喜顾昀,并非莫名,虽不知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但这几日想要顾昀来救她的念头彻底打消掉了。 她想着里间睡着的主子虽然脾气恶劣,喜欢戏耍她,却从未做出什么不端之举,顾昀此人,她当真是厌恶到了骨子里。 天色已经大亮,苏启从床榻上起身,赤着脚走到外间,一眼便看见了蜷成一团睡着的人。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睡姿也极不端正,甚至连他身边伺候的丫鬟都不如。 苏启望了她许久,见她仍旧没醒,便轻咳了两声坐于桌前喝了一杯茶。 春枝睁开眼对上的便是他的眸光,身体一僵随即便从地上起身,把被子给收了起来。 散在耳后的头发被她拢着用一根簪子随意挽了起来,露出了耳后的一片白皙脖颈与宁静侧脸。 苏启十分敏锐的发觉她今日的眼神似乎跟以往有些不同,可细细想来,却又寻不到何处,只觉得今日她人比平日里安静了些。 没等他出声,她便已经打开房门让外面端着盆的婢女进来,苏启漱了口,随即用柔软的柳枝蘸着粗盐刷了牙,又用香胰净了面,接过春枝递过来的巾帕擦干净面上的水渍,一行人才退了下去。 来到水井旁把手中的铜盆放下,春枝便打了水上来漱了口洗了脸。 刚从水盆中探出头,便发觉面前站了人。 她抬头去看,只见苏启静默的望了她半晌,只冷声道:“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快去让人端早膳过来。” 春枝罕见的没有开口辩驳,反而是默默的受了,擦干净脸向着厨房走去。 昨夜的记忆还盘旋在她心头,如今她已无暇去应付他的刻意为难,反而想尽快恢复所有记忆,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失忆的。 苏启看她转身走向厨房的背影,只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 心中把昨日今日所做之事回想了一遍,都未找出她为何这般的缘由。 甩袖转身回了房中,他冷冷的想,一个女子而已,还是别人的侍妾,他只不过是让她在这里当上一阵子丫鬟,为何要顾及她是何心情。 用完早膳出了府,苏启整整一日都未回来。 此时他坐于大胤皇宫中,与皇帝相对而坐,皇帝只道:“上次朕之提议,暨君你看如何?” 苏启眯眼望向他,只开口道:“这位顾大人,在大胤如今的势力堪比我暨国曾经丞相,若是想要去除,还应从长计议。” 听得此话,皇帝显然是心中不悦,只道:“莫不是暨君如今还要袖手旁观不成?” “自然不会。”苏启在来大胤之前就已经查探过顾昀此人,确实是有勇有谋之人,比之这大胤皇帝更适合当帝王,其实对于暨国而言,大胤的君主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坐上这个位子对暨国有好处。 第104章 一百零四 当着大胤皇帝的面,他自然不能够说出心中所想,只用指尖轻敲桌面道:“只等时机成熟,我暨国必会出手。” 听他这样说,皇帝虽半信半疑,到底也不能够再问,只点头道:“那朕便等着暨君出手。” 苏启拿过手中的团花反复看了几遍,随即才看向下首的婢女。 婢女看着他手中的团花,只有些谨慎的道:“这几日她不但喜欢做这些,还总是想让奴婢从外面给她弄些草药回来。” 苏启听说她要草药不由的有些诧异,抬眸望向下首的婢女,只开口道:“她若是要给她寻来便是。” 春枝在屋中径自的看过桌上小姑娘给她送来的草药,随即在凳子上坐下,随后开始细细的把草药在桌上摆放整齐,随即用秤把要用的斤两称将出来。 苏启回到院中之后,没有见到她的面,便让人把她给叫了过来。 片刻之后,春枝便才从外面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草药香,苏启一望见她急促的模样,便不由的皱了皱眉。 他把手中的团花放在桌上,随即道:“这是你做的?” 春枝不明所以,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其实她也未曾想到,她做的团花会出现在苏启的手里,可见他让人暗中监视着她。 顾昀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只发觉这段时日她竟比初到这里时消瘦了些,腰间系着细细的丝带一直垂到膝盖,看起来盈盈一握,有种弱不禁风之感。 他把手中的团花握在手中,只轻轻的揉捏着,随即问道:“你要草药做什么?” 春枝只跟他说了一番平日里穷人百姓家得了风寒都会死人,所以她打算平日里配些药,用来救济城中买不起药的百姓,虽力薄,到底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苏启听她这样说,只又问:“你会医术?” 春枝答道:“自然是会的,以往闲暇时曾经与一位大夫学过一阵子,大病虽说不上来能治,治治小病还是不在话下的。” 听她这样说,苏启突然觉得他又多了解了她一些,曾经只觉得她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女子,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的心太过于狭隘,她的心,较之许多人都良善。 “若是缺了药材,自可以与我说。” “多谢大人。”春枝对于他的突发善心有些惊讶,可想着既然他愿意免费给她提供药材,那再好不过,她在这个世上至少可以挽救许多性命,做一个有用之人。 “倒茶。”苏启无视她的道谢开口道。 外面守着的人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心中自然哑然。 自家主子的性情他是清楚明白的,何曾跟一个陌生女子说过这样多的话,况且,他从主子的声音中还听到了几丝愉悦的意味,不免悄悄的往房中看了一眼,心想主子爷再怎么荒唐也不能做出夺人所爱的事来。 心里有些感慨,在暨国中那么多才貌双绝的好女子,主子爷却从未看上过,可如今,竟然对一个别人的侍妾起了心思,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随后,他不免又想起如今京中那位顾大人还在寻人到处打听这姑娘的下落。 凭心而论,有这样一个女子能够牵动主子的心绪,他其实是感激的,以往的主子,对女色太过于平淡,以至于先皇曾经便担忧过他不喜女子,如今再看来,这样的顾虑便可彻底打消,他也曾思虑过,能够让主子把她带回暨国去,显然是不可能之事。 单凭她的出身,便不够格伺候主子,若是进了暨国的宫中,只怕会引起朝中之人不满。 楚兴跟了主子那么多年,见识过众多场面,如今暨国刚刚安定下来,为了一个女子,再次搅动朝堂,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就趁现在主子还未发觉他对这姑娘的心思时斩断便是最佳之举。 心中虽已经替主子做了打算,楚兴到底也不敢贸然行事,若要是想要把人给送出去,又不会引起主子不满,不得不从长计议。 房门被推开,楚兴的眸光便落于了春枝身上。 作为顾大人的侍妾,她难免也太不像一个侍妾了,有时他是真的有些怀疑,此人不过是顾昀知晓了两国国君的打算,所以特意送到这里来刻意勾引主子爷的。 若真是这般,未免伪装的也太好了些,让他这样的人都看不出一丝破绽,要是真如他所想,他该担心的,便是应当说服主子与顾昀结盟了。 春枝出了门对上楚兴打量的目光,只冲他笑了笑随即便离开了此地,屋中的药方还没有配好,她此时无心关注别人心中所想。 这些时日她的记忆已经尽数回来,所以心中想要做的事也越发的清明,萝儿既然已经没了,她心中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便得过且过,至少如今觉得跟着这位大人做丫鬟也还不错。 春枝抓好的药每次都托楚兴带过去救助那些穷苦人,日子久了,楚兴倒真的对她刮目相看,至少最开始,他还只觉得她是惺惺作态,如今看来,确实是真的想要救人。 没有人会真的排斥一位做善事之人。 何况她在府中,抽空便会跟府中丫鬟说一些药理知识,教她们如何辨别草药,遇到一些常见的病症应当吃些什么草药,这样做的好处便是,她让一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婢女也变得勤奋好学起来。 要知晓,这些辨别草药的知识虽是寻常,可也不是丫鬟能够会的,在她一日日的传授中,她们甚至都能够在春枝配药时在其身边帮忙抓药材。 苏启知晓此事之后,并未责怪,反而心中生出一丝果然如此的心绪。 他很早之前便发觉,她与寻常女子十分不同,貌似不会因为身份而看不起任何人,在她心里,貌似不管是他还是那些婢女都是一样的,甚至她面对她们时比面对自己时还要好些。 “主子,当初留下她便是想让她吃个教训,如今她竟在这府中开起了医馆,着实不妥。” 楚兴听着这人禀报道,遂也走上前道:“大人,枝姑娘这般做,正是得民心之举,属下觉得,等回了暨国,便可大力推崇女子学习医术。” 楚兴的话自然说到了苏启的心坎中,他只扯唇笑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是在大胤,又不是在暨国,即便府中开了医馆又有何妨,待回去暨国,本君更要大力推崇治病救人之义举才是。” 待屋中人都退了下去,春枝才被苏启给唤了过来。 她知这些日子,自己的心思都用在了配药上,对这个伺候人的活不免懈怠,即便这般,苏启都没有追究,她心里早已经把此人归结到勉强算是个好人的行列。 这般想着,她便上前倒茶递到了苏启手边。 苏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只道:“我有事问你。” 她遂站直身子道:“大人请问。” 苏启瞥了一眼旁边的凳子,只道:“坐下说。” 春枝有些不解的坐了下来。 随即便听得他出声道:“你应当就是顾昀弄丢了的那名侍妾吧?” 此人突然发问,倒叫春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面色微变,只抿了抿唇,随即只抬头望向苏启,心里却不知他如今问这些做什么。 虽不知晓他的身份,春枝也知晓他定然不是普通人,她的身份,她应当很早便知晓了才是。 “是。”春枝出声道,毕竟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即便她不承认,便也能查出来。 苏启听到她承认,一瞬间,只觉心上涌上一阵酸涩之感,他强压住这莫名之感,只道:“那为何不想方设法逃回去?”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疑惑的地方,按理说她是顾昀的侍妾,被他捉了应当想尽办法的给顾昀送信让他来救她才是,毕竟京城中的传言他也听过不少,顾昀都可与公主和离,后宅中空置只留她一人,便可见对她的宠爱程度。 春枝沉默了许久,随即才缓缓的开口道:“我喜欢如今的生活,曾经的一切如今都已经不重要,我也不想再回去。” 此话一出,苏启的心便突然跳的快了起来,他望着她平静的眸光,只心中突然涌上了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快意,他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问道:“你当真不愿再回去,只在我府中当个丫鬟?” 他的声音已经不似平日疏离,反而带着一种亲昵的意味。 “自然不是,”春枝望向他道:“大人,我只希望,若是有一日我想要离开,您能痛痛快快的放我离开。” 她这话便是与他划清了界限,苏启乃是帝王,性情中自然带着几分清高傲然之意,即便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也不会让自己低声下气的讨好一个丫鬟,他只强装镇静道:“这是自然。” 反正如今已经知晓她不会再回到顾昀身边,这便已经足够,苏启并非是个贪心之人,况且如今也不是什么好时机。 他只伸出手一把抓住春枝放在膝上的手,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抓住道:“我与顾昀不同,还望你明白。” 春枝整个人都似愣住了一般,只觉得不知从何处突然劈了一道雷过来,把她整个人劈了个切切实实,被握住的手仿若火烤一般,让她半晌回不过身来。 她猛然站起了身,顺势挣脱开他的手,有些难堪道:“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奴婢便告退了。” 苏启掀眸看她,见她眸光低垂,竟不再看他一眼,心中便知晓她是被自己的唐突行径给吓到了。 任春枝如何也不会想到,曾经见面便要挖了她的眼睛,并且还踹了她几脚的男人如今竟然看上了她,以往她只以为他的捉弄不过是想要出一口气,可如今看来,或许那时便有迹可循。 这样她便也不好待在这里了,时间久了,不过是徒增尴尬,并且府中人看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对她也越来越恭敬,倒叫她越来越无所适从。 她也曾想过,或者比之顾昀,如今的大人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可整日进出府的人,与他房中的摆设,无一不昭示着他的身份定然是她望尘莫及的。 想起曾经被他踹过的那几脚,他当时一丝一毫都没有留情,虽如今已经不同往日,春枝心中还是坚信,一个真正尊重女子的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 他虽未表露,但心中定是轻视女子无疑,身份地位不对等,即便是她真的跟了他也未必有如今快活。 这世道影响人,或许在他们心中觉得他们并无任何错处,但她心中有她独一无二的坚持。 她受现代的思想教育,自然不能接受这个时代的男人。 顾昀并没有给她过选择,总是用上威胁的手段逼她妥协,如今她十分感激自己能有选择的余地,若是让她自己来选,她只愿从此之后一人在这世上度过一生。 不依附于任何男人,只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女医。 “枝姐姐,你如今在想些什么,我都已经叫了你数声,硬是没有听见。” 旁边的小姑娘晃了晃她的身子,把她从思绪中晃醒过来。 抬起头,便瞥见了她身上穿着的一件新衣。 小姑娘见春枝看向她,只在春枝面前转了一圈笑道:“枝姐姐,好看吗?” 春枝正想夸赞一番,却见她把桌上的托盘拿到了床榻上,随即摸了摸托盘上月白色的衣衫道:“枝姐姐,你这件才是真的美,今日嬷嬷还刻意嘱咐过的,说这是鲛纱制成的衣裙,一件值一千金呢,主子爷可真是大方,你快穿来让我看看,说不定穿上在主子爷面前逛一圈,以后便再不用做丫鬟了。” 她的性情直率,出口的话并没有坏心,可春枝听在心中却仍旧觉得不是滋味。 她的手抚上托盘上的衣裙,布料虽好,却不适合她,若强行穿着不适合自己的衣衫,以后难受的,也只能是她自己。 她心中清明,面上只笑意淡了些,对身旁的小姑娘道:“这样的话,以后还是莫要再提,我有夫君,还有一个女儿,实在配不上大人这般金贵之人。” 第105章 一百零五 “枝姐姐,你嫁过人?” 小姑娘自然是惊呆了,怔怔的把床榻上的托盘放回桌上,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熄了烛火,春枝躺在床上,透过朦胧的月光便能够看到不远处放着的衣裙,她心里思量了许久,只觉神思不定。 给她送这样僭越的衣裙,已是显然不再想把她当成丫鬟看待,她如今留在府中身份也着实尴尬的紧,可若是离开,又能去何处?保不齐被顾昀再捉回去,到时候便是掉入了更深的旋涡之中。 好在如今他还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闭眸迟迟不能入睡,眼前总是闪过萝儿那张白嫩的小脸,她心中不由涌上一阵痛楚,手紧紧的抓住被褥,只在心里道,萝儿的仇,总有一日她必定会报。 她已经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无论如何却也忘不了当时看见萝儿满身是血的模样。 直至天色大亮她方才睡下,被叫醒之后,面色中只带着几分憔悴。 在井边梳洗时,她只听见旁边的婢女在议论,最近应当就会离开京城回去了。 “不知离开京城大人要回哪处去?” 她的突然出声让周围的婢女不由的都看了过来,她们眸中带着一抹吃惊道:“你不知晓?” 春枝点头:“我新来不久,自然不知晓大人当的是哪处的官。” 对于苏启的身份她已经不是一日疑惑了,只不过平日里按理说她一个婢女也没有资格问,如今既然听见她们在议论,便想着知道了也好,便可以用这里的身份之别来拒绝他,总归不会让他失了颜面。 她这般想着,却见这几位婢女吞吞吐吐的道:“大人并非是大胤之人,而是暨国之人。” 暨国,春枝心想,难不成他还是别国的官,那岂不是跟着他便能够离开大胤,再也不用担心顾昀会找到她,她心里不由的不心动。 她们在厨房中用完饭之后,楚兴方站在院子里已经在候着。 屋门关着,苏启听说她来了,便淡声道:“让她进来。” 楚兴望向几人之中的春枝,遂上来道:“枝姑娘,进去伺候。” 春枝有些懵,只还是犹豫着推门走了进去。 苏启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她:“今日怎么起来这样迟?” “奴婢昨夜没有睡好,便起的迟了些。” 春枝的话音一落,屋中有一瞬间的沉寂,苏启的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个遍,随即才不辨情绪的道:“下次若是哪处不舒服,便直接告假便是。” 缄默片刻,他又道:“我自是不会怪你。” 春枝称是。 “另外,你收拾收拾自己的贴身物件,这几日便随我动身离开。” 听说要离开,春枝心中罕见的有了些紧张之感。平日里除了与草药为伴之外,她并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人,那些府中的丫鬟,对她更多是尊敬中带着疏远,或许是知晓主子对她的心思,都不自觉的避嫌。 不过三日,她果真被苏启带上马车启了程。 楚兴发觉,一向不喜与人坐一辆马车的主子,却破天荒的让春枝与之坐了一辆马车行路。 而春枝,对于主子却是若即若离,既不干脆拒绝,却也似无心回应。 他心里纳闷,主子这样貌美的人,还是第一次在女子身上遭遇到此等冷落。 一月之后马车顺利进入暨国皇城,苏启却并未让楚兴进宫,反而进入了城中他的一处私宅里。 当夜沐浴之后,便见一面生的嬷嬷敲开了春枝的房门,见到春枝的一刹那,她的眸中只满是打量的神色。 “我家大人让你过去。” 春枝心中不安,只道:“不知大人有何事?” “这奴婢便不知晓了。”嬷嬷只笑吟吟的望着她,“您还是主子带进宅中的第一位贵人。” 这口中的第一位,春枝总觉得带着些莫名的意味。 她心里虽暗道不好,可还是努力想着对策,半晌后只道:“我今日身子不舒服,想要歇歇,能否明日再去拜见大人?” “这便不是奴婢能够做得了主的,若是姑娘有什么话,过去与大人说岂不是更好。” 春枝听她这话中的意思,便知晓自己可能必定要去一趟了。 可如今已经到了暨国,他的地盘,说心里没有一点防备是不可能的,况且如今已经这样晚。 嬷嬷见她一直不说话也不动作,脸色不由的沉了沉:“姑娘,莫要让大人等久了。” 这话的语气便变得有些催促的意味,春枝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走去。 心想如今刚把她带到此处,想来应当是找她说上几句话,她若是因此多心,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为好。 也果真如她所想,苏启也只是跟她说了几句意味莫明的话而已,让嬷嬷送她回来时他道:“明日宫中摆宴,你便跟楚兴一道进宫。” 起先她听起来觉得并无奇怪之处,可回来便在快入睡时突然明白了过来,宫中摆宴,他刚回来又怎么会知晓,况且,她的身份哪里有资格进宫。 楚兴傍晚来接她时,并未表露出任何异样神色,倒是春枝不由的发问道:“大人究竟是什么人?” 她所想的,可能不过是皇亲贵胄,可楚兴只是望了望她,十分平静的道:“自然是我们暨国的圣上。” 今夜宴会定然是瞒不住的,楚兴想,若是等她进宫才知晓真相,倒不如现在便告诉了她,防止她做出什么失态之举。 春枝如同牵线木偶一般来到了大殿,在楚兴为她安排的一处座位上坐下,随着宾客一一落座,半晌之后,苏启便也穿着一身白袍走了进来。 他的眸光似无意中扫过众人,最终坐在了上首的皇位之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春枝也被楚兴拉着跪下,与周围人的心情不同的是,她如今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是这样不真实。 饶是她猜想过无数种他的身份,也必然不会想到他会是皇帝。她心中的帝王,一直应当是高高在上的,在她看来,他虽性情恶劣,但却能够看见人间疾苦,并非不体察民情之人。 周围人的推杯换盏,在她眼前都觉得格外陌生,她只觉得自己与这个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却也知晓如今自己不能够离开,以往不知晓他的身份便罢了,如今知晓了,若是再做出那样一番不怕死的模样,当真便是真的要寻死。 宴会结束之后,春枝便被宫女带入了一处宫殿内,尽管她再三开口道自己想要出宫,却见面前的宫女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一言不发。 宫女推门让她进了殿中,随即便有人抬着浴桶进来,往里面倒满了热水,待水调试到温度适宜,上面撒上了花瓣,旁边放上了香胰与皂角,门便被阖上了,热气在房间中徐徐往上冒。 旁边的宫女欲来给她脱衣,春枝不由的退后了一步,对上面前宫女的眼神,她只道:“我自己来。” 宫女见她坚持,便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她把身上的衣衫都脱了下来。 身子浸入到了温水中,春枝只觉得那眸光仍旧没有离开她。她只有些局促的用布擦洗着身子,待擦干净之后,脑后的头发便被人拖了起来在水中轻轻的揉搓洗净。 从浴桶中走出来,春枝只轻声对身后的人道谢。 这宫女给她擦着头发的手一顿,只道:“夫人多礼了,陛下已经嘱咐过,让您沐浴之后便在殿中等他,还望您莫要乱走。” 此话一出,春枝只一愣,随即面上带着一抹惊疑道:“陛下会过来此处?” “此处是陛下的寝殿,陛下自然会过来,夫人只管等着便是。” 宫女见她面上并无惊喜之色,脑中不由的想起刚才在宴会上带她出来的模样,不知是朝中哪家大人的千金,竟然连一点宫中的规矩都不懂。 她只提醒道:“陛下如今后宫还未有人,看上了夫人,便是夫人的福气,还望夫人识规矩才是。” 春枝听得此话,身子都已经彻底僵住,心想自己难道便躲不开这一桩祸事,她有些犹豫的问道:“我能够见一见楚兴?” 宫女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她口中所说的楚兴是谁,只道:“楚大人乃是外臣,不得入后宫。” 说完此话之后,她便招呼人把浴桶抬走,随即关上门守在了门外。 春枝心知逃不出去,便在一处软榻上坐着,想要等着苏启回来与之说清楚,只等到夜半时分,困意袭来便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宴席一散,苏启便带着满身酒气由着身边的太监扶着向宫殿处走。 他只半睁着眼问道:“事可办妥了?” 身旁的太监在旁边道:“那夫人已经在殿中等着了,外面有人看管着,应当不会出问题。” 苏启眸光微眯:“她什么反应,可有抗拒?” 太监听到此只扯唇一笑:“能得陛下宠幸,有些人即便求也求不来,她又怎么会抗拒,陛下还请放心。” 一声冷笑自苏启的口中传出,他只沉吟片刻,随即道:“你在宫中待的久了,便不知这世上的女子,还有不愿进宫的,你看着好又有何用?” 太监听到此只低头道:“陛下说的是。” 苏启一路到了寝殿,先是在一旁的侧殿沐浴更衣一番才推开寝殿的门走了进去。 本想着进门便必定会看见她,却不曾想屋中竟连影子也无。 他在屋中逛了一圈,最终一低头才发觉屏风后面的软榻上躺着一人, 她整个人陷在软榻中,只闭眸睡的正熟。 一时之间,苏启心情竟出奇的平静,他实在没想见,她竟然会在此处睡着了。 走上前把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随即便熄了烛火放下了锦帐躺在了她旁边。 苏启望着她紧闭的眸子,只并未觉得失望,反而觉得此时的情形便是最好,今日把她留在宫中,本就是冲动之举,他细想之下,早已经觉得不妥。 甚至想过若是见到她哭泣抗拒,他应当如何应对,可此时一切都未发生。 人他已经带到了暨国,自然是任由他拿捏,不过,出于他帝王的自尊之意,他定还是希望她能够心甘情愿的留下来。 当日他说的那些话他都没有忘怀,他不想要强迫于她。 第二日,春枝睁开眼睛时,便看见了旁边躺着的人。 她坐起身来下了床榻,转头便见苏启已经睁开了眼。 “陛下。” 春枝跪了下来行礼,只心中还未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 苏启揉了揉眉头,只坐起身道:“起来,何故于如此形容,在我面前,你可不跪。” 春枝听在耳中,没有搭话,只道:“当初不知陛下身份,如今恍然得知,便觉如云泥之别,还请陛下能够答应春枝一个请求。” 苏启静默的看着她:“说。” “这宫中虽好,却不适合奴婢,还请陛下开恩,放我离开。” “你只过了一夜,便觉不适合,未免过于轻率,或许日后会习惯。” 苏启望着她道,手却不由的轻点在床沿上。 春枝听闻此,便抬头与之对视,轻声道:“那奴婢斗胆请问,陛下要给奴婢何名分?” 她心中知晓,她如今已经非清白之人,苏启贵为暨国君主,愿意留她在宫中已是抬举她,必定不会给她多高的位分,她便可趁此说出心中所想,也多了一分倚仗。 苏启看向她净如白瓷的脸颊,只道:“你想要什么位份?” “自然是越高越好,不过奴婢向来善妒,不喜别的女子与我共享夫君,所以曾经立誓,不嫁已纳妾娶妻之人。” 话音一落,春枝便垂下了眸光,心中只望眼前之人能够知难而退。 不曾想苏启却是嗤笑了一声,随即春枝的脸便被一双温热的手抬了起来。 “你倒是敢想。”苏启岂会猜不到她的算盘,只不过,他是一国之君,并非民间百姓,怎能因为一女子而不顾朝堂天下,他只道:“既然你如此不愿,便留在我身边,做三年的宫女,三年之后,我便放你离去。” 第106章 一百零六 又是三年,春枝自然不会相信他口中所说的任何话,毕竟他是暨国的帝王,若是要改变主意,到时候她自然也无处申冤。 苏启观她神色便知她心中不愿,只道:“如今你离开了大胤,已经无处可去,为何不愿留在我身边?” 春枝听他这样说,只道:“我想过自由的生活,无论是宫中,亦或是宅院中的生活,都不适合我。” 从殿中走出来,春枝只被人带到了一处屋中,随后那宫女对她道:“陛下已经吩咐,这段时日你便先住在此处,直至想通为止。” 心中已经无任何波澜,春枝抬步进了房中关上了门,随即走到镜前去看自己镜中的模样,三番两次被人看上,他们看上的莫非是这张脸不成?若是把脸毁了,是否就能永远的逃脱这些人的左右。 她的面色发白,只呆愣在原地想着。 不一会儿那宫女推门进来,见她一副走神的模样,只开口道:“夫人可是身子不适?” 春枝转头望向她,扯唇笑了笑:“老毛病了,是原先生孩子留下来的病根,只平日里需要用汤药吊着,如今已经许久没喝过了。” 宫女沉吟半晌,只道:“若是夫人需要,奴婢便禀告陛下让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春枝坐于凳子上,只把头上的簪子抽掉扔在了桌上:“不必,就是身子里的寒症,没有什么要紧。”此话一出,她便低咳了两声。 宫女见她此番模样,又想起陛下对她的重视,只不由道:“夫人,还是让太医来看一番为好,总归身子有了病症便要诊治才是。” 宫女说着便转身出了门。 春枝见她走远,并未有任何动作,反而拿出刚才扔下的簪子对着脸比划了一阵。 簪子尖的一头很锋利,只要她速度够快,它便能够十分轻易的划破她的脸,只不过这样形成的伤口必定十分丑陋。 她有些犹豫,心中在想这样做到底是否值得。 此时毁容虽能断了苏启对自己的念想,恐怕也会彻底惹怒了他。 到时候他会做些什么,她如今却也猜不到。 毕竟苏启的脸上从来都像是戴着一副面具一般,甚少表露他的真实心情。 她手拿着簪子发愣,却听见门外脚步声传来,竟是那宫女已经带着太医过来了。 太医给她把了脉,半晌才站起身来道:“体虚内里过于寒,以后恐怕难以再有子嗣了。” 此话一出,那宫女霎时间便变了脸色,春枝的面上却是一片平静,以后很难有孩子了,那是最好,她也不想在这个世界再留下任何羁绊。 “可有调理之法?”宫女声音中带着几分凝重问道。 太医只点头道:“有是有,不过效用如何,本官也不能保证。” 只要有法子便好,宫女只道:“请太医写下药方,奴婢好禀明陛下。” 太医听此,只点点头跟着她出了屋子。 送走了太医,宫女便立即去了御书房求见苏启,苏启听她说了此事,先是手中一顿,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看向宫女低垂着的脸:“她当时听到此言神情如何?” “这……”宫女只回想了一下,随即犹豫道:“夫人的神情十分平静,仿若好像早已经知道了一般。” 苏启听到此处,心中便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对于一女子来说,若是不能生孩子,恐怕定会到处医治,可这春枝,不但不医治,还对此事仿若毫不关心。 他对宫女道:“太医开的药定要定时熬煮,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宫女只低眸称是。 她本以为陛下得知此事定会勃然大怒,却没曾想陛下竟然只如此平淡的嘱咐了她一番。 这个女子在陛下的眼中,果真不简单。 这般想着,她便心中暗自下决心,定要把人给服侍好,说不定以后她成了贵人,自己也能够沾些光。 宫女回来时,春枝已经在床榻上睡下,她见到此,便又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春枝如今的住所乃是一处宫中地处最好的院子,她如今不是妃嫔的身份,自然不能够住在宫殿里,这院子正适宜休养,并且离陛下的御书房离得不远。 从屋中走出来,一直待在院中的宫女太监便围了上来:“青姐姐,这位贵人我们原先怎么没有见过。” 被称为青姐姐的宫女只面色带着一丝倨傲,有些得意的道:“这位夫人,乃是陛下钟意之人,你们平日里在这院中,可要小心伺候,若是得罪了她,仔细自己的脑袋。” 听到她如此说,周围的人都不免发出一声吸气声。 如今陛下的后宫空置连皇后也没有是他们宫中人都知晓的事,如今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子出来,他们的心中自然惊疑,可惊疑之后,不免又有些好奇此人的身份。 “不知这位夫人是哪家大人的千金?”几人中有人问道。 青儿只沉吟片刻,随即道:“她应当不是暨国之人,应当是陛下此次从大胤带回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更加惊讶,他们心里都清楚,陛下要娶的皇后,定然要是暨国之人,并且身份应当不会低,而这位,以后恐怕会是个妃嫔。 春枝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只感觉到屋中很是安静,她坐起身,下了床榻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随即坐在凳子上缓了片刻。 外面传开了敲门声,她只道:“进来。” 青儿自门外推门走了进来,见她坐在桌前,便笑道:“夫人醒了,如今厨房已经做好了饭食,奴婢这便让人给你端来。” 精致的膳食摆了七八盘,春枝只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 青儿见此只询问道:“可是不合夫人的胃口?” 春枝摇了摇头:“我已经吃好了。” 膳食被撤了下去,春枝漱了口便起身坐在了窗边。 无论在何处,她总是喜欢在窗边静坐,青儿见此只静默的站在了她身后,随即也顺着她的眸光往窗外看去。 除了一些花草之外,再看不见其他。 第107章 一百零七 这宫中的女子整日待在这里,这样寂寞的过上几十年,难道不会感到寂寞? 转眼天色便暗了下来,房中已经点亮了烛火,想着古代人并没有什么娱乐的法子,她便早早的便躺在了床榻上酝酿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睡着之时,突然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精神一瞬间紧绷,她睁开了眼。 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到脚步声似来到了烛火前,随即烛火便被点亮,春枝透过层层锦帐看见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锦帐被掀开,苏启的眸光便与之对上。 他先是一愣,似是没想到她此时还醒着,随即便在她的注视之下坐在了床沿上。 春枝的面色并无任何异常,只道:“陛下,不知来此为何?” 苏启的面色中无任何尴尬,只望着她瓷白的面色,有些心猿意马的轻咳一声道:“朕不过是想来看看你。” “那如今也已经看过了,还请陛下早些回去歇息。”她不冷不淡的回了句。 一时之间,屋中的气氛便空前安静了起来。 苏启的面色从最初的温和变得冷寂,冷寂又转变成怒意,他强忍住心中的不虞道:“你这是在赶朕?” “不敢。”春枝从床榻上坐起身子,身上如今只穿了一件白色寝衣:“只不过如今这般场合,陛下觉得是说话的时候?” 领口处露出细长的脖颈,苏启只下意识的别开脸,站起身道:“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那朕明日再来。” 门被打开又关上,春枝听到脚步声逐渐消失,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脑后一头青丝垂下,下榻熄了烛火便又上了床榻。 第二日一早醒来,春枝便发觉青儿不知何时已经候在了屋中。 见她掀开锦帐,青儿便立即上前扶她道:“夫人。” 春枝避开她的手,只径自站起身坐在了桌前。 察觉到春枝的反应,青儿心中一凛,随即便想见了原因,应当是昨夜陛下过来一事,她并未通传便把陛下放了进去,惹了她不快。 “夫人,昨夜陛下突然过来,奴婢与陛下道您已经入睡,陛下便想进去看一眼,奴婢没有通传,怕惊扰您休息,望您治罪。” 青儿跪在地上垂眸拜地道。 春枝望向她,只半晌才道:“你有什么罪,你的主子是陛下,听令行事本就是平常,不必跪我。” 青儿听她说这样一番话,心里更是觉察到不好。 “奴婢下次绝不再犯,还请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春枝只上前扶她起来,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对其道:“让人进来伺候。” 浸湿的巾帕轻擦了擦脸,春枝制止了旁边人给她脸上涂上珍珠粉的动作,只道:“不必涂这些,我喜欢素净些。” 听她这般说,青儿便让人把珍珠粉给收了起来。 早膳端上来了一碗桂花莲子羹,春枝尝了两口,倒真的觉得口中满是桂花的香气,她随即想到如今并非桂花盛开的季节,便只道:“这桂花是从何处来的?” 青儿听她开口,便笑答道:“每年宫中都会有宫女专门收集桂花随即冻在冰窖中用以保鲜,夫人喝的这碗羹,还是陛下让人特意送来的。” 听到这样一席话,春枝心中便更觉负担。 日子越久,他为自己付出的越多,自然奢望的也就越多,到时候她想要脱身,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可这可恨的时代,让她又不能轻易的拒绝一个皇帝,毕竟若是一个不好,她的命便要交代在此了。 她虽不怕死,但如此轻易的便死了,实在又不甘心。 午时苏启从御书房出来,楚兴守在门外见到主子,只抱拳行礼道:“陛下。” 苏启微点了点头随即便要越过他离开,只听得楚兴道:“属下有事要报。” 苏启的脚步一顿,随即看向楚兴道:“何事?” 楚兴凑近在苏启的耳边耳语了一番。 苏启听完之后,眉头不由的一皱,眸光也带了两分冷意:“他为何会知晓,是谁走漏了风声?” 楚兴神色凝重道:“属下正在查,定把此人给揪出来。” “他既然来了,便让人好好招待便是,反正如今人在宫中,想来他想要把人带走也要费上一番功夫,若是不能活捉,便把尸首留下。” 楚兴只垂头称是,心想若是在暨国杀了顾昀,最得利的,无非是大胤皇帝,如今他们主子护人心切,他心中却还是清明的。 顾昀不能杀,或者说,不能死在他们暨国。 另一边,顾昀带着顾四此时正坐在客栈中,静听附近人闲谈道:“这次陛下归来,听说身边带了一个女子。” 另一人道:“此消息可属实?如今陛下后宫中一直空设,若是把此女子立妃,谣言便可不攻自破。” 暨国中关于当今陛下有断袖之癖的传言由来已久,虽大多数百姓并不相信此等谣言,却见陛下迟迟不立妃心中也是着急。 顾昀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的攥起,心中清明的很,知晓那被苏启带回来的女子必定是春枝。 筷子啪的传出断裂之声,一旁的顾四只望着主子越发阴寒的面色道:“大人,如今是在暨国,我们此次又只有两人,还请您莫要冲动才好。” 此刻他心中十分懊悔自己把春枝姑娘被带走的消息告知给顾昀,当日不过是想着趁此打消大人心中的念头,可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大人马不停蹄的带到了暨国来。 如今大胤的朝事整日少不了大人,大人却为了一个女人抛下宏图大业过来,真是色令智昏,顾四心中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一路上若是遭了暗杀,他们是否能顺利回去都成问题,况且还要从暨国的宫中带走一个女人。 虽不知春枝姑娘为何会落到暨国皇帝手中,不过顾四从刚才那两人的话中也已经猜了个大概,这枝姑娘,显然是被暨国的皇帝给看上了,大人若是想要把人带走,势必会得罪暨国皇帝,若是暨国与大胤皇帝联手,他们大人便有危险了。 第108章 一百零八 顾昀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只不过心中是着实不甘心,本以为她只不过是在京城藏了起来,若不是他安排在苏启身边的探子传了信来,他便要永远的被蒙在鼓中了。 听刚才那两人的话中之言,他心中也已经猜到了定是那苏启也对春枝动了心思。 袖下的手不禁紧握成拳,他心想,那厮初次在酒楼见春枝时还是一副要她死的模样,谁能想到两人之间竟然就此有了纠葛。 心中怒意没有平息,便已经思量起来如何能够把人给从暨国的皇宫带回来,顾昀的眉头紧皱,看的顾四心中也越发愁起来。 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即便是顾昀没有累他都已经累了,可是顾昀是他的主子,即便他心中有怨言,也不能够说出来。 “大人,我先去找一家客栈,待晚间住下歇息,至于枝姑娘之事,还是从长计议。”顾四道。 顾昀沉吟点了点头。 顾四站起身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外。 他刚走没多久,顾昀所做的桌子面前便来了个女子,她早已经在不远处看了顾昀好些时候。 在暨国都城,有顾昀这般样貌的男子,可真没有几个,暨国的女子与大胤的矜持不同,她们的性情偏直率,往往认定的人便不会轻易更改,当然,若是自己喜欢的不喜欢自己,也会识趣。 “公子,”女子笑吟吟的看着顾昀的脸,在对上他那一双带着疏离之色的眸光时,心里有一瞬间的犹豫,可很快,便又给鼓起气来:“不知公子在这里,可是等什么人?” 顾昀望向女子的脸,长相清秀,不过比之他曾经见过的女子都差远了,并且她身上穿的是暨国的衣裙,薄薄的一层纱,隐隐约约都可见肤色。 他心中略微浮起一丝不耐烦,只道:“我等谁,与你有何干,还请快些离开。” 女子见面前容貌俊俏的男子竟然出口便是这样一番话,一时涨得脸通红,只觉得极为难堪,低眸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待女子离开之后,周围坐着的人便都向顾昀看了过来。 他们从进店便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俊美男子,见他穿着也知他身份不低,却不知竟然是这么个没有风度的。 刚才那女子上前搭话,不喜欢就婉拒了便是,何故还要说上一番那般的羞辱之言。 顾昀面色阴寒,完全忽视周围人看过来的眼光,此刻一心想的便是立马杀进宫中,把人给带走回大胤。 毕竟如今春枝在暨国的宫里多待上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他不知她的记忆如今有没有恢复,却想着就算恢复也必定不能够轻易的逃将出来。 那苏启他虽并没有与之有什么接触,可做帝王的心思,他心里确是十分清楚的,必然是想要的一切都要得到,包括任何女人。 他在这边暗自琢磨,宫里的春枝却并不似他猜想那般凄惨。 苏启一丝一毫都没有亏待她,除了每日过来与她说说话之外,也再不曾做过什么过分的举动。 对于苏启此人春枝只能说算不上讨厌,但绝对不到喜欢的程度。 这日日光好,她在院中亭里坐着饮茶,便见一包草药便递到了她手上。 春枝看向送药过来的宫女,是她从没见过的陌生面孔,只道:“这是什么药?” 宫女只道:“是太医院送过来的,说是送与夫人补身体的。” 挥手让这宫女退下,她只刚打开药包,便看见了里面一张拇指大的字条,字条上写着:“萝儿还活着,若是想见,便与我一同回去。” 看完这字她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出自谁手,只立即把字条攥紧了手心里,脑海中不由的在想顾昀话中的真假,萝儿当真还活着? 想着自己那次只不过见她满身是血便吓晕了过去,倒是真的不曾验证过她是否真的死了。 若是萝儿真的还活着,她应当回去,毕竟萝儿在顾昀手中,若是自己不回去,以后她还不知会受顾昀什么折磨,可若是,他是骗她的呢? 顾昀的诚信,在春枝眼中的确没有多少,并且她也不敢轻易相信,毕竟他食言的次数诸多,若是要一一计量下来根本说不完,她只走到房间,在纸上写了一行字之后,随即便再次包进了药里,让人把药再次送回到那宫女手中。 她已经确定,那宫女应当就是顾昀的人,毕竟平日里太医院送药过来,从来都是送给熬药的宫女,什么时候送到她手上过。 一整日在犹疑之中度过,用晚膳之时苏启便一身便服过来了。 对于他的到来春枝见怪不怪,只恭敬的行了礼,随即便不再言语。 苏启见她垂眸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便抬眸问道:“可是有心事?” 春枝心中自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只放下手中筷子道:“陛下,奴婢已经在宫中住了好些时日,近日老是梦见去了的女儿,故想要去庙中为她祈福,还请您应允。” 苏启一听到此,面上的笑意也渐渐的消失殆尽。 他曾经调查,自然知晓她与顾昀曾有个女儿,只不过一直都不想在她面前谈起此事,如今她竟提出要去庙中,他也难以拒绝,只不过,想到顾昀如今也在城中,便觉难以安心。 “此事……朕如今暂时无法应允。”苏启道。 他心中自然是有私心,并不想隐藏,只坦然道:“顾昀已经来到了暨国都城,若是知晓你在这里,必然会想尽办法将你带回,朕自然不想冒险。” 他的眸光定在春枝面上,见提到此番春枝竟然丝毫不惊讶,不由的眯了眯眸光。 春枝垂下眸:“这又是何必?像陛下这样的男子必然能够找到更好的女子,不必耗费心力在我身上,今日春枝便与陛下说句实话,无论我在这里待上多久,都不会心甘情愿留在这宫中。” “为何?难道你心里确实喜欢顾昀,愿意继续做他的妾?”苏启凝眉道。 她这样一席话已经冒犯到他,可苏启心中并不生气,反而倒真想要知晓答案。 第109章 一百零九 这些时日,他确实也真正的感受到了她在这里待着并不快乐,就如同他幼时曾经喜欢的鸟儿一般,它飞在天空中时,他总想把它抓住,关在笼子里,可等到真的关在笼子里时,见鸟儿失去自由,用绝食来抵抗,一日日的消瘦直至饿死,他在心中不仅也在质问自己,非要得到不可吗? 与其得到之后再彻底失去,倒不如还他们自由。 想明白了这一点,苏启的心便出奇的宁静下来。 这时春枝的声音才十分平静的传出来:“在这世上,我并不会有真正喜欢的人,也并不想做任何人的妾。” 她眼中的宁静与一抹哀伤尽入苏启眼底,苏启只觉心中生出一丝怜惜之情,却又生生忍住,他只道:“你可以离开这里,也可以不回大胤,我会让我的人把你送到一处安全之所,没有人会找到你。” 春枝摇了摇头:“萝儿可能还活着,我不能丢下她,既然是我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便定不能抛弃她独自远走高飞。” 苏启听到此话,只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烛火映衬着春枝的眉眼,落在他眼中当真绝美。 怪不得书中常说灯下看美人最是有韵味,她若独特的,是身上与生俱来的气韵,是在旁的任何女子身上都不会有的。 “你何时想要离开,便可直接出宫去。”苏启摘下腰间的令牌握住她的手塞进了她手中,“若是有一日想要回来,持此令牌,定无人会拦你。” 苏启离开之后,春枝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院门外。 苏启此人,确实堪为良配,只可惜他是个皇帝。 春枝在房中收拾东西,趁夜便离开了皇宫。 刚从宫门处出来,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她的面前,春枝看见顾四,身子先是一僵,半晌之后便上了马车。 马车中,顾昀与她相对而坐。 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打量了许久,半晌才阴测测的道:“他为何会放你回去?” 春枝没有搭话,只如同木偶一般无动于衷。 这样的神情明显激怒了顾昀,他本就对她如此轻易的出来充满怀疑,如今见她竟然对自己的问话置若罔闻,只冷笑一声一把掐住了她的下巴,对上她一双平淡疏离的眸子,咬牙道:“可是你应了他什么?” 从他审视的眸光中春枝明显的感到了龌龊,她只扯唇眸光流转笑道:“这是自然,与暨国皇帝春宵一度还能换回自由,有何不可?” 脸上传来剧痛,春枝只被他一巴掌打偏了脸,她的唇角溢出血迹,只眸光更加冰冷的看着他。 自顾昀从暨国回来之后,朝堂之上的气氛便越发压抑危险起来。 朝中的各位大臣包括皇帝,都能明显的看到顾昀极差的面色,虽以往他也总是阴着一张脸,可从不像如今一般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子杀意,这样的气势,仿若有人杀了他全家一般,若不是如今顾行舟还好好的在朝堂之上站着,众人真的要亲自去往顾府探查一番。 要知晓,他们这些人可都是无辜的,每日同他上朝,心里要经历压力不说,一个不好便会被其当成发泄的目标,在陛下面前被其痛批一顿,这样一番情形,饶是让那些文臣都头痛不已。 他们心里也暗自揣摩过,这样一位煞星,究竟是谁惹到了他,可查来查去,却发觉朝中并无人招惹他,那他这怒意来到倒十分奇怪,只怕是出在后宅之中。 他们自然都知晓,自从顾大人与顺德公主和离之后,后宅中也只有一妾室,有人不仅揣测,难不成是因为这妾室红杏出墙被其发现了不成?若不是头顶带绿,真是实难想象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如此生怒。 下朝之后,顾昀便被皇帝身边的太监留了下来请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中,皇帝见他行礼,先是在他面上打量了一阵,随即便才道:“坐下说话。” 顾昀在椅子上坐下,随即只道:“不知陛下找臣前来,是为何事?” 皇帝身后的公公上前来给两人倒了茶,皇帝举杯喝了一口随即道:“让朕猜猜,今日朝堂无事,便是你后宅之中的事了,不若今日留下与朕喝酒详谈,说不定朕也能给你出出主意。” 这般说着,他便示意身后的公公出去准备,公公一走,皇帝便笑道:“你私自去暨国,想必是把人给带回来了吧。” 此话一出,顾昀的面色便更加阴沉。 皇帝只看着他这副模样道:“你放心,暨国皇帝也是个明哲保身之人,不欲参与你我之间的争斗,不过为了一个女人,你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倒真叫朕吃惊。” 顾昀伸手把茶盏中的茶水一口喝尽,只道:“陛下何必挖苦臣。” “自然不是挖苦,只不过这世间美貌女子多如牛毛,你何苦吊死在一棵树上,若是不想费心,朕让人挑选送到你府中便是,你若是单好那一口,朕也可让人找来。” 顾昀面上扯出一丝讽刺笑意:“多谢陛下好意,只不过臣向来喜欢降服烈马,若是马儿过于温顺又有些什么意思,只不过闲时的逗趣而已,怎敢劳烦陛下用心。” 皇帝一听此言,只心中笑他口是心非,面上却不显,总归顾昀这种人,在女人身上栽栽跟头也好。 不过片刻饭菜端了上来,与之而来的,还有两位美貌宫女。 眼见着其中一位快要近身,顾昀面色一沉,只道:“出去。” 皇帝见此,只挥手让人退下。 见两位美人都退了下去,皇帝只拿过酒壶,给顾昀与自己都斟了一杯酒道:“当初若不是你相帮,我也坐不上这皇位,只不过,我心中一直疑惑,你为何不帮四哥,转而来帮我,明明那时四哥显然更容易坐上皇位。” 这是皇帝一直以来心底疑惑之事,也是他屡次对顾昀动了杀心又收敛的原因,帝王做到他这个地步,早已经变得多疑又谨慎,可他对顾昀的心情一直十分复杂,既舍不得他死,却又怕他活着。 第110章 一百一十 顾昀见他如今竟然还记挂着此事,不由的沉吟了片刻,随即沉声道:“并无什么缘由,不过是当时觉得陛下当皇帝最适合罢了。” 皇帝虽不知晓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心中却隐隐的有了一分安定。 见皇帝的面色缓和,顾昀只道:“如今陛下羽翼已丰,臣对陛下有一句劝告,还是莫要卸磨杀驴,免得让本来沉睡着不愿醒来的兔子变成了老虎,到时候大胤又再无安宁之日。” 皇帝听明白了顾昀口中的意思。顾昀在朝中虽势大,但终究是没有什么野心的,也从未想过要威胁他的皇权,但若是他动了取他命的心思,他到时候为了自保,恐怕就真的要谋朝篡位了。 皇帝抬手喝了一杯酒,随即笑道:“此话说的有理,朕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只不过坐在这皇位上,并非所有事朕都能随心所欲,只往日确实对你生了几分怀疑,如今既然你说了这样一番话,朕愿意相信你,以后行事便必会为天下着想。” 说着皇帝亲手给顾昀也倒了一杯酒,随即递到他面前。 两人又寒暄了许久,只听得皇帝似无意提起子嗣之事,有些试探的问他道:“如今你已经与顺德也和离了那么久,你那妾室的肚子,就一点动静也没有?若是身子有碍,便让太医院的人过去瞧瞧,总归你这个年纪,应当要子嗣了才是。” 皇帝此话一出,顾昀喝酒的手一顿,随即只笑道:“子嗣之事,哪里是臣想要便能有的,单看缘分。”说着他只眸光落于杯中的酒上,似有些出神。 皇帝见他这副神情,心中便觉应当还有隐情,正欲再问,便见顾昀站起身拱手道:“今日的酒臣已经吃好了,如今天色已晚,臣便告退了。” 听到此言,皇帝的神色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这是不想让自己再继续探查下去,他只心中道,这一个妾室当真迷的他都不要子嗣了?未免昏了头。 “陛下,如今您后宫中妃嫔虽众多,可皇子未免少了些,”顾昀抬头望向他:“皇后娘娘虽为臣之妹,但还望陛下莫要太娇纵,免得来日给顾家惹来祸事。” 皇帝听了此话,只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本以为顾昀应当会暗中站在皇后一头,如今看来,似乎并非是这般。 顾昀离开之后,皇帝只沉默的饮了许久的酒。 以往他便是因为忌惮顾家,所以即便知晓皇后暗中残害后宫中的子嗣,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顾昀的一席话便等于直接告诉他,皇后的行为并非他所授意,他也不会暗中相助皇后。 “皇上,太子求见。”外面传来宦官的声音,随即便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的,看起来甚是可爱。 他的长相与皇帝十分相像,反而与其母亲并不是十分像,是以皇帝虽然对皇后心中厌烦,却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这个儿子的。 皇上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只笑道:“洛儿怎么来了?” 太子平日里除了给他请安之外甚少过来,只今日过来了,不禁让他心中想到后宫的皇后。 在他面前,皇后永远是一副贤良的模样,可自从他见她的第一面,便已经知晓她是个怎样的女子。 他生于皇宫,从小便已经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伪装,皇后的伪装自然骗不了他,可是他又不得不娶。 宫中他所有的妃子,又有多少是他根本就不感兴趣可是必须要娶回来的? 想到此,他心中反而有些佩服起顾昀来,至少他真的能够只要一个自己喜欢的,而他是帝王,早已经失去了随心做选择的机会。 他把太子抱到了腿上,只摸了摸他的小脸道:“这几日跟着夫子都学了些什么?四书可会背?” 太子的眼睛亮晶晶的,只望着面前和善的父皇道:“儿臣学了礼记,四书也会背了一章,夫子还夸了儿臣聪明。” 太子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气,让皇帝听了不由的笑出了声。看着这张与自己相似的容貌,他突然有些感慨,他幼时也曾被夫子夸过,可他的父皇却从没有如此亲切和蔼的对待过他。 昔年心中也曾遗憾过自己不得父皇喜爱,可如今他坐上了这个位置才发觉,上位者注定便是孤寂的,所有在意的一切,都会被慢慢收走。 顾昀出了宫门,坐在马车中便想到了皇上的一番话,他眉头紧皱,不由的想到如今春枝的身子,他此生还会不会有孩子,还是个未知数,若是有了孩子……恐怕她,也是不愿意生下来的吧。 想到此,他的心中便是一沉。 “今日那孩子还在她那里待着?”他沉声问道。 顾四自然知晓他口中的她是谁,只道:“如今春枝姑娘的心都扑在那孩子身上,大人,你也应当为自己想想,总不能一直给别人养孩子才是。” 听到此,顾昀的眸光便如同刀子一样落在顾四的身上:“多嘴。” 顾四面色有些讪讪的道:“大人,有些话,属下早便想说了,您为了春枝姑娘付出了那么多,她却对此无动于衷,可见心肠有多冷硬,与其去想尽办法捂热这一块冰,倒不如去寻个真心喜欢您的姑娘。” 顾四的话一说完,马车里便再没了任何声音。 春枝自床榻上睁开眼,才发觉自己满身都是冷汗。 自从回了京城,她便从没有踏实的睡过一个好觉,不知为何,总是会在梦境之中深陷到幻梦中,似乎在一直挣扎,可如何也挣扎不出来。 以往做的梦大都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事,如今却是现代与古代的记忆重叠,甚至有时会陷入到原主的梦魇之中。 梦中的她只觉得煎熬无助,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不停的往下拉,让她的精神都几近崩溃时,便会惊醒过来。 这真是一种持久的折磨,一日日折磨着她的神经,梦境中上一刻的快乐转眼间便会变成噩梦。 第111章 一百一十一 而噩梦中,总是会出现她最在乎的亲人,现代的父母朋友,还有萝儿。 呆呆的望着头顶的锦帐许久许久,她才缓过神来,可眼角,却无声的向下流着泪。 顾昀迈步进了院中,并未见到她的身影,眸光便落在了紧闭的房门上。 在房门外站了许久,却听不到里面发出任何声音,他只心下一惊,想着她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只还是一把推开了房门。 迈步进去,待瞥见窗边坐着的人,顾昀才舒了一口气,他几步上前,一眼便看见了她苍白的面色。 她都并未回头望他一眼,只是定定的看着窗外,眼角还隐隐带着泪痕,不消说,他便已经看出她哭过,这样落魄凄惨的模样,当真让见到之人都不由的软了心肠。 可顾昀的心却好似被狠狠的刺了一下,只不由的想着如今她究竟是为谁而哭,为自己,还是…… 不论为谁,总不会是为了他顾昀,只是想到此,他便觉得胸闷气短,仿若身子诸多不适。 站于她面前,他只用手捏过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春枝只望着他,眸中既没有冰冷也没有愤怒,有的只是麻木,仿若如今他已经再也激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顾昀愣了愣,眸光自她空洞的眸光落在她苍白的唇上,这样素净脆弱的一张脸,让他再也说不上什么残忍之言,只觉得只要自己稍稍一用力,恐怕面前之人便会彻底碎掉。 “这又是闹的哪出?”顾昀道,声音中也没了任何情绪,只用手拂过她脸上泪痕:“我已经让萝儿在此处陪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今日便可尽数说出来。” 春枝望着他,只挣脱他的手转头道:“我无事,只是想要一个人待一会。” 她的声音淡淡的,仿佛真的是在认真与顾昀说话一般,话中没有任何情绪,只不过垂眸的一瞬间,顾昀还是看到了她手轻颤了一下。 顾昀的面色一沉,只伸手把她的手自袖中抬起,一眼便看上了她手腕上有一道血痕,他冷声道:“这伤是如何来的?” 春枝手上一痛,只想要挣脱却被他的手紧紧抓住,不由抬眸:“不甚弄伤,死不了。” 她的话在人听起来只觉得心中气怒,这样平滑的一道伤痕,哪里能是不甚弄的,分明是用刀划出来的。 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话惹怒了他,顾昀只一把把她扯将起来,牵动伤口让她痛的一阵痉挛,下一刻她的手中便出现了一把刀。 “若是你想这样作践自己的身体,倒不如划得深一些,只把手上的筋也切断,到时候即便是我想找人把你救回来,也必定是回天乏术,你说是也不是,何必这样苦苦折磨自己,倒不如来个痛快,这次我必定不拦你!” 春枝能够感觉到他如今的怒意,只脱手松开了手中的刀,任其掉在了地上。 顾昀看着这刀,只似咬牙切齿一般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为何非要与我作对,若是你顺从些,不仅我好过些你也好过些,这样折磨自己,即便你摆脱了我又能到何处去,我问你!这样做,即使激怒了我你又能得到什么?” 见她仍旧不开口说一句话,顾昀觉得自己都要疯魔了。面对什么样的人他都从未感觉如此无可奈何过。 春枝望着他几近发疯的模样,只心中一阵麻木。 若不是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只要一想到自己所有经历过的痛苦都是面前之人带给她的,她只感觉自己的心便变成了一块无知无觉的石头,即便是死恐怕都没有如此煎熬。 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她不由的想要别开脸,用来维护住自己心底仅剩的最后一分尊严。 以往她从不觉得自己是弱者,可如今,她却是彻彻底底的认了命,在这个世界,无论她如何努力摆脱,如何坚强,都不可能敌得过既定的命运。 既然敌不过,还有什么好抵抗的,不如今日便彻底了结。 她在他的注视之下,只弯腰十分缓慢的捡起了地上的刀,随即便飞快向自己的腹上刺去。 本已经预感到了疼痛,却在刀尖即将没入她身子的那一刻被一双手牢牢的攥住。 春枝望见自那双手上流出的血不断的落到地上,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顾昀只似无知无觉一般把刀狠狠的扔在了一边,手中的伤还在不停的流血,他沉痛的看了她一眼,只半晌之后才沉声道:“你若死了,那孩子也活不成,本王不会给任何人养孩子,此番我拦了你一次,便不会再拦你第二次,你好好想想吧,若是真的愿意让这个孩子陪你一同去死,便就去做吧,不会再有任何人拦你。” 顾昀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门外。 就在他的脚快要迈出院门时,只突然听到身后有了声响。 是极细微的声响,他却仿若有了预感知晓她此时应当站在屋门外。 他没有回头,只停住了脚步,等了半晌也不见其出声,或许是根本就不是她。 他抬步欲走,却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声音:“顾昀。” 她的声音很轻,仿若低喃一般,却还是让他禁不住回了头。 春枝一手扶在门框上,青丝在身后披散而下,身上的白衣被风吹的轻轻摆动,她似用了全身的力气道:“我累了,曾经的所有事,便到此为止吧。” 顾昀心头一震,并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只又听她道:“从此以后,我愿待在这府中。” 她的话落在顾昀耳中只让她半晌都缓不过神来,这实在是他所没有想到的,本以为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却迎来了一丝转机,他的嗓音暗哑,只道:“为何……又突然转了主意?” 春枝沉默看了他半晌,只落寞的扯唇看天道:“因为……我认命了,这次是真的彻底认命了。” 从她的声音中顾昀听出了坚决与绝望之情,他知晓做这样一番决定,她定然是心中遭受了无尽的痛苦挣扎,手中的拳不由的攥起,他只突然跪地道:“我顾昀,今日起誓,此后绝不纳妾,后宅中只有付春枝一人,有违此誓,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第112章 一百一十二 此誓确实不能说让春枝没有一点儿触动,她转身关门隔绝了不远处的视线。 此刻,顾昀的心也平静了下来,他知晓,今日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是真的愿意退步,既如此,他也便愿意让她感受到自己心中的决议。 此后春枝对待他的态度确实改变了不少,虽对他仍旧没有情意,但眸光中再也不见厌烦。 他与春枝道:“若你想要行医,我绝不拦你,只不过,定要让人在暗中护你周全。” 春枝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一琢磨,觉得此事或许可行。 毕竟若是一直呆在这府中,她也是混沌度日,有了顾昀应允,能够治病救人,也算是一桩善事。 “原先我在京城的医馆,我希望能够赎回来,毕竟这府中我住不大习惯,不知能否住在那里,若你想来便来就是。” 顾昀一听到此言,起先想到的便是曾经死去的那个侍卫,可看她神色,似乎并无什么怀念之感,转头一想,如今人既已经死了,他为何还要跟一个死人计较,只点头道:“也好,我便让人去药铺照顾你,毕竟你如今的身份特殊,被人知晓恐怕因为我的缘故也会有人打主意到你身上。” 春枝沉默了一瞬,只道:“我会穿男装,扮成个男人。” 顾昀望向她,打量了她一番想到,即便她扮成了男人,恐怕有些人也能够一眼看出来:“你何不再如同当初一样,开个只给女子治病的医馆,这样既救了人,又不会招来麻烦,也安全些。” 春枝沉吟片刻,倒觉得他的话中确实有几分道理,虽知晓他定是心中有自己的计较,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应了:“这里没有女医,当个女医确实可行。” 见她答应,顾昀的心便轻轻的放了下来,她遂又道:“我希望萝儿能够一直陪着我,毕竟我是她娘亲,应当对她悉心照顾。” 听她提起萝儿,顾昀这便又想起了子嗣之事,他的眸光下意识的落在她的腹部,只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春枝自然不知他如今在想什么,只见他的眸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道:“若是大人不放心,我们之间也可以立约。” 顾昀回过神来,只笑道:“一张纸又怎么能够束缚住你,如今只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春枝沉吟片刻:“自然不会,不过还望你能够答应我一事。” “何事?”顾昀问道。 “待以后不论何时我死后,无需把我葬到墓中,只把我的尸身一把火烧成灰烬。” 顾昀貌似被她的话惊到,只怔了怔,随即问道:“这是为何?” 春枝轻笑:“只是回到我该回的地方,不想要在这世上留下任何痕迹罢了。” 顾昀把她搂在怀中,只还是无法理解她口中所说之言。 他只当她是不想与自己葬在一处才这般说,想到此心中不免泛上一丝苦意来。 今日上朝,往日的众多大臣奇迹般的感受到了今日顾昀的好心情,只见他当众对皇帝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看着他,心中甚是惊疑,似是不明白他心中在打着什么算盘,如今他的身份,在朝中已经封无可封,赏无可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想做什么事还需要求他,当真怪哉。 “何事?顾卿你但说无妨。”皇帝望着他扯唇笑道,虽是笑着,可眸光中不由的带着一两分警醒之意,只怕如今他在朝堂之上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出来。 众朝臣的眸光都不由的落在顾昀身上,只见他跪地道:“臣求陛下允许臣把妾室付氏升为臣之正妻。” 此话一出,众朝臣面色各异,他们心中暗自想着这顾昀不会是疯了吧,才与公主和离不过多久,竟然要把自己的妾室升为正妻,这不是活脱脱的打顺德公主的脸吗? 怎么说顺德公主也是皇家之人,何况先帝在世时对她最是宠爱,如今的陛下又贵为她兄长,怎么会答应如此荒唐的要求。 人群中的顾行舟只面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心中只不断的责骂道逆子。 这种事情即便是有心,又怎么能在朝堂上说,圣上听了心中会做何想法,若不是如今他不好开口,定然要先行斥责他一番。 可在皇帝心中,却是有些诧异的,本以为他所要的应当是钱财兵马,却不料,竟是为了那女人的名分。 怪不得今日满面红光,想来是已经搞定了心上之人,他轻咳一声,只似笑非笑的打量了一番下首所有大臣的反应,随即只道:“既然你事为真心,朕便破格一次应了你,不过此事乃不合礼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顾昀开口称是,随即抱拳行拜礼。 下朝之后,顾昀出宫便直接上了马车直奔府中而去。 如今心愿已达成,也不算亏待了她,顾昀心想,若是她知晓此事,就算不稀罕,应当也会知晓他的心意。 书中言以真心换真心,如今他们二人之间,还有许多机会,顾昀心想,只要她以后不再想要离开他,总有一日,他会把她的心也赢回来。 顾昀在朝堂之上的一番发言,很快便传进了京城中各个府中。 各位大人的夫人听到此,只都暗自有了思量,她们不似男子一般心思复杂,听到此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这顾大人定然十分宠爱其妾室,不然也不会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求陛下。 对于春枝的身份,众人自都是一直知晓的,不过以往碍于公主的身份心照不宣的不提及,如今见顾昀对她如此重视,不由的纷纷让人备了贵重的贺礼送到顾昀府上。 春枝望着那成箱的珠宝与琉璃锦缎,只让人把这些都抬了下去放到库房中。 顾昀会为了她求陛下下旨她是没有想到的,毕竟如今她的身份只能算的上他一个妾室,想着如今消息已经在京城中传开,她便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仿若有什么祸事将要来临。 顾府中,顾老夫人这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第113章 一百一十三 她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摔了手边的茶杯道:“他的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祖母,如今万事都不与府中通信便私自做了主,不知晓的,定以为他与府中不合!” 身旁的嬷嬷见此只安慰道:“老夫人,大公子如今已经不是孩子,自然无需事事与府中商议,况且,他升了枝姑娘为正妻也不是坏事,若是当初枝姑娘没有离开,如今也便是公子的正妻了。” 嬷嬷的话一出,更是提醒了顾老夫人曾经春枝不告而别之事,当时她知晓定然是顾昀对其做了些什么,可事后追究也寻不到人,便作罢了,当日只当是二人没有缘分,可不想兜兜转转,这样一桩孽缘,如今竟然还没有了却。 虽她曾经对春枝有那么几分喜欢,可如今已不知过了多少年头。她身边人来人去,早已经把昔年的那些喜欢都抛在了脑后。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顾老夫人到底还是让人挑选了一对翡翠镯子送过去,也算是她承认了春枝的身份。 顾昀已经不再是昔年的顾昀,她自然也不能在掌控他的喜好,只不过打心底里,顾老夫人觉得如今的春枝配不上他,可她已经老了,凡事即便看的破又有何用,总归世间并非一切都是由着她的心来的。 叹了一口气,顾老夫人只被嬷嬷扶着进了里间歇着了。 顾夫人自然更不管这些,她听闻此事只直接让人备了礼送去便不再管,毕竟顾昀又不是她亲生,也不被她所喜,他愿意娶一个这样身份的女子,她心中只嗤笑果真是痴情。 从早至晚,府中一直接连有人送礼过来,已经整整抬了十几箱进去,库房都已经装不下,此时恰逢顾昀回来。 一进府,顾昀便看见顾七苦着一张脸的模样,听闻他说了一番之后,顾昀只道:“若是再有人送来,不再收了便是,只告诉他们,如今府中不缺这些。” 他说着眸光便不由的落在了不远处箱子中的一件发光的物什上。 走近一看,竟是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样大小的夜明珠可不多见,顾昀拿在手中,想着若是能够摆放在房中,定然不点烛火也整夜通明。 把夜明珠握在手中,顾昀便向着静园而去。 宫中—— 皇后正在喝茶,听闻此消息不由的扯唇笑了笑,她看向不远处正在读书的太子,只招呼丫鬟把门关上,随即问道:“陛下当时竟就应了,脸色看起来如何?” 小太监只垂眸道:“陛下看起来似乎并无不悦之色,还说顾大人重情义。” 顾素心中冷笑,她的这位大哥是重情意,只不过情意都用在了一个女人身上,想着她屡次要见他他都避之不见,顾素便知还是因为昔年她帮助春枝逃走一事。 曾经她的确良善过,只不过自进了王府,便要被身边的所有人给逼疯了,本来并不打算反击,想着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却不曾想自己嫁的皇子竟当了皇帝,并且她也生下了太子。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会不为他考虑,即便知晓皇帝不喜欢她这个皇后,但幸好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宠爱的。 “你便替我送封信去大哥府上,亲手交到他那夫人手中。”顾素的面色冷淡,想着昔年春枝曾经欠她的人情的确应当还上,自己为了帮她,可彻底被顾昀给记恨了那么多年。 春枝搬回到医馆住处已经三日,只整理好了抽屉里的药材之后,便走向后面去看萝儿,萝儿正在桌上摆弄药材,见她过来,只笑道:“娘亲,这些药材的药理我都已经记住,你何时能教我医术?” 春枝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只道:“待你把医书都读完之后,便可以像娘亲一样当一个女大夫了。” 此话刚落地,顾昀便自门外推门进来,看着屋中站着的母女二人,他只笑道:“萝儿竟然也想要当大夫,为何想要学医术?” 云萝望着他,只怯怯的唤了一声:“父亲。” 如今她已然明白事理,知晓了顾昀并非她的亲爹,所以每次见了也不敢再放肆。 春枝见他来了,便对云萝耳语一番,云萝便点了点头离开了屋中。 云萝一离开,顾昀的手便落在了春枝的手上握住了她的:“你居在此处,未免有些寒酸,不如我让人好好的整治一番才搬过来。” 春枝摇头,她觉得如今屋中的摆设就很好,比起他府中富丽堂皇的那些,这样平淡的布置反而让她觉得更有烟火气。 在这里,她并不是他的夫人,而是一个女大夫,在此处治病救人,多行善事,便是她此后所能做的人生意义了。 “这里的布置便好,若是让来治病的人知晓我的身份,恐怕以后便不会有人来了。”春枝开口道。 听她这样说,顾昀只得作罢,她知晓她从来不喜欢在府中的生活,如今他也愿意静下心来迁就她。 毕竟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缺了,权势地位,到手中便只觉索然无味,只有珍惜眼前人才是真。 以后他们住在此处,若是能有一个孩子,他的人生便圆满了。 想到此,顾昀只望向她道:“治病救人无妨,可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你的身子素来虚弱,若是再劳累,恐怕会落下病根。” 春枝自己的身体自己当然知晓,只不过是寒气过重,却不影响什么,若是论影响,也不过影响以后生孩子罢了。 不过她已经决定不再要孩子,必然不会再细心调理自己的身体,可此话只在她心中绕了一个弯,她却没有与顾昀明说。 她知晓顾昀的打算,他心中还是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为此她也曾与他提过,让他寻别人去生,他却生了怒,只那一次,两人便再不提及此事。 每日丫鬟端上来的汤药,她是大夫怎么能闻不出来,都是一些调理身子的,可见他仍旧没有放弃,她却知晓以如今自己身体的情况,实难再怀上。 第114章 一百一十四 见春枝垂眸不语,顾昀只望着她在心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虽上次已经说将明白,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在许多地方她对他的排斥,若是要想真的让她发自内心的接受他,只还要废上一番功夫。 他也不想要对她太过于强迫,只开口道:“我知你想住在此处,到底还是因为不想跟我府中牵扯上关系,你且放心,有我在一日,定然不会有人过来寻你的麻烦,此后你只安心在此处救病治人便是。” 春枝听闻此言,心下不由的想他竟然已经做到了这般。 短暂的失神过后,她只道:“多谢。” 顾昀见她道谢,只开口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这般客气,既然已经说好以后好好的过,你便应当真的把我当成夫君才是。” 说着他的眉眼不由含笑望着她,里面带着的,是藏于温柔之下的隐晦。 夜里,顾昀与她一同躺于医馆屋舍的床榻上,只情不自禁的把人圈进了怀中。 他还从未在如此狭小粗鄙的屋子里住过,可既然她喜欢住在这里,他便也就依着她住在这里。 温香软玉在怀,顾昀只觉得心中无比快意,他轻声在春枝耳边道:“若是以后你再生个孩子,我们一家便圆满了。” 如今他已经什么都不缺,所以自然便想要唯一没有的孩子,春枝不语,只望着头顶的锦帐道:“此事乃是看天意,大人急也没有任何用处。” 此话出口,顾昀也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只倾身压了上去。 半晌之后,顾昀拥着她沉沉睡去,春枝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上箍着的手臂,只感觉到不适想要挣开,却又怕惊醒了他,只能作罢。 如此寂静的深夜里,听着身边人的呼吸声,春枝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天色渐明,顾昀便先睁开了眼睛,看向怀中闭目睡着的人,他的眸光静静的望了她半晌。 手落到她的小腹上,他知晓她的身子难以再有孕,可心中却仍旧存着一丝念想。 如今见一碗碗的汤药已经喝了半月,却不见成效,心中也确是着急。 闻见她身上发出的淡淡香气,顾昀只不想要从床榻上起来,想着今日要去上朝,他的心中便生起了一丝惫懒之意。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他如此厌烦上朝。 用唇在她脸颊上碰了碰,他这才从床榻上下来。 为了不惊醒她,轻手轻脚的拿了衣衫便出了门去,只到旁边的屋子穿戴洗漱。 顾四见他穿着一身亵衣便出来,便也跟着进了旁边的屋子,他一边给顾昀系腰间的腰带,一边只笑嘻嘻的道:“大人,昨日睡的可好。” 此话简直就是明知故问,单看顾昀满面红光,顾四也知晓主子昨夜睡的定然是十分好。 顾昀瞥了他一眼,只装作恼怒的道:“看来这些日子你很闲?竟然有空关心起我的事来。” 顾四低头道:“不敢。” 顾昀穿戴整齐从屋中出来,还特意嘱咐了伺候的丫鬟不要把人给吵醒,随即便上了马车向宫中而去。 春枝一觉睡到了午时三刻,醒来之后外面守着的丫鬟便端水进来伺候她梳洗。 端上来的菜都太过于油腻,春枝只喝了一小碗清粥,待顾昀回来听得了,又让人给她做了一些素菜送过去。 白日里他若是去那医馆未免太过于扎眼,于是便在府中书房处理政事,待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便才大迈步走了出去。 春枝的医馆自下午开门便有女子上门来看病。 她面上带着面纱,只给面前的女子把了脉,随即又看了看她的舌头,随即写了药方,让丫鬟拿了药给她们。 直到天色将晚,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她都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丫鬟把医馆的门给关上,随即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在面前:“夫人喝口水。” 春枝拿起杯盏一饮而尽,只觉得自己嗓子干痛,确实是有些渴了。 又连续喝了三四杯温茶,她这才缓了过来,只躺在软榻上歇着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会吧,我也要休息一会。” 丫鬟应声称是,随即便退了下去。 恰逢这时顾四已经先行来到了此处,见了丫鬟先是询问了一番,随即不由的道:“这样给人治病,夫人的身体未免吃不消,不若每日限定看病的人数,这样夫人也能轻松一些。” 丫鬟沉吟片刻,只道:“此事我们这些人说应当用处不大,倒不如让大人跟夫人说,或许夫人还能听得到心里去。” 顾四也是这般想着,只不由的点了点头,心中想着等主子过来便可跟主子说讲一二。 春枝小睡了半刻便醒了,丫鬟此时早已经备好了晚饭,春枝望着她,只道:“如今大人又不在,你便也坐下吃吧。” 丫鬟瞬间脸上便带着一丝惊惶之色:“夫人,这不合规矩,你与小姐是主子,奴婢只不过是个丫鬟,不能够与主子坐在一起用饭。” 春枝见她坚持,便也没有再开口,她知晓这个世界的等级制度分明,若是做了些不合身份的事,有些苛刻的人家可能还会处以惩戒。 实话说,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 因为在她的心里,还始终受着自己现代思想的影响,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地位应当是平等的。 若是论起来,这些丫鬟,也不比任何人的身份卑微。 用完饭菜,漱了口,沐浴之后春枝便在院子里坐了片刻。 或许是因为今日起床太迟,所以如今她并不觉得困倦,对于一向喜欢熬夜的她来说,如今在古代的作息,简直是太过于规矩正常了,古代没有电视,所以一入夜便都早早的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春枝只感觉到身后出现脚步声,她起先还以为是伺候的丫鬟,只轻声道:“你先去休息去吧,不必管我。” 站在她身后的顾昀听到这样一席话,只扯唇笑道:“那你要在此处待多久?” 听到顾昀的声音,春枝才回过神来,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背着手站在离自己不过三米远的地方。 第115章 一百一十五 “你何时过来的?”春枝开口问道,面上一片平和之色,顾昀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刚才便来了,听说你在院中坐着,我便过来看看。” “可是今日累着了?”顾昀开口问道,见她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疲惫之意,心中不由的有几分心疼。 “若是累,便不必每日都诊治这样多的病人,量力而行才是。” 春枝摇摇头,只道:“我无事,不过是刚才吃的有些多,所以在院中走走。” 顾昀听到此只对着她笑了笑:“那我便陪着你出去走走,这院中太小。” 春枝摇了摇头,如今街上想必已经一个人都见不到了,出去也不过是吹冷风,她只道:“大人忙了一日,还是回房好好歇歇吧。” 顾昀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只似笑非笑的道:“我不累,倒是你,昨夜未休息好,今日又看诊了那么多病人,才应当好好休息。” 春枝笑笑,只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虽说如今她已经接受了现实,可还是不适应跟他如此亲昵。 以后的每日也近乎都如此,春枝只每日按时看诊,生活的也算规律,对于顾昀,也算是接受度又高了许多。 这日她刚醒来,下了床榻便觉得有些头昏脑胀,便坐在凳子上缓了缓。 丫鬟进来便看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只立即上前扶住她道:“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春枝心想莫不是这几日太过于忙活身子吃不消了,遂用手搭在自己的脉象上给自己把了把脉。 在脉象上定了许久许久,她才扯唇笑道:“无事,不用担心。” 手缓慢的放回袖中,她的心却拧了起来。 心想自己应当不会再有孩子才是,可从脉象上看,的确是好像有了身孕。 丫鬟见她面色缓和,只也没有朝心里去,毕竟她心想夫人自己就是大夫,定然不会诊治不出自己的身子有什么问题。 恐怕是这段时日累着了才是真,整日来看病的女子众多,她在一旁可看着,夫人一日都未曾停歇过,最近一段时夫人似乎也消瘦了一些。 洗漱一番之后,春枝看着桌子上摆放的油腻饭菜,竟是心中隐隐有些反胃。 她的眉头轻皱,只喝完了碗中的参汤,从始至终都没有碰其中的任何一盘菜。 一旁的丫鬟只以为是她食欲不佳,遂心中有些担忧,晚间顾昀来此便与之说了此事。 顾昀听到也是皱起了眉,心想她这个女大夫当的未免也太过尽心,别人开医馆,只多少也要收一些诊费,她却从来不论这些,除了药材的本钱之外,她几乎不会让那些女子多出一分钱。 他心中又是心痛又是恼怒,让顾四送过来的银票通通都被她又还了回去,仿若不想花他的一分钱一般,让他心中很是不自在。 推门迈步进了屋内,顾昀见春枝正在窗户边看医书,便不由的坐于对面道:“这几日可是食欲不振?” 春枝知晓定然是丫鬟把白日之事告诉了他,只道:“如今天气有些热,没有胃口也是常事。” 话虽是这样说,但顾昀确实感觉到了春枝面色有些苍白。 并且前段时间本来有些莹润的下巴如今也变的尖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打量一番她的面容道:“不若你休息一段时日?” 春枝一听到此话,只立即皱眉道:“你当初答应过,不干涉我的决定。” 见她有些怒意,顾昀只立即解释道:“我是怕你的身子吃不消,如今整日忙碌,人都消瘦了一大圈,若是再这般,哪日病倒了可怎么是好。” 手中的书被阖上,春枝只道:“我无事。” 说罢便径自上了床榻拉过锦被躺在了床上。 顾昀见之与自己置气,只道:“你虽救的了这些女子的病症,却改变不了她们的命运,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何这般坚持。” 春枝透过锦帐望向他,只半晌才冷冷的道:“你不需要明白,女子也自有一番天地。” 一整夜,两人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本来已经缓和的关系再次达到冰点。 第二日,顾昀离开的时候脸色明显是带着寒意的,顾四望着主子这副模样。心中不由的想到,这主子的面色每日如同这天色一般,一日一个样,好的时候艳阳高照,不好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就都要遭殃。 一整日他被其痛批了三回,顾四从书房中出来时,看着不远处幸灾乐祸的顾九,心里叫苦不迭。 为何他如此命苦,一直陪在主子身边,好处没有捞到,被罚却已经成了习惯。 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其他人的都是足余,而他却是被扣的一干二净。 守在门外正在沉思间,顾四便发觉房门被人给从里面拉开了。 他心里措不及防吓了一个激灵,随即便对上了顾昀一双慑人的眸光。 “你去通知太医院,以后招收太医,不仅招收男子,也招收女子,待我上了折子禀告陛下,以后女子便也能做太医了。” 顾昀此话一出,顾四只觉得他是疯了,自古以来,从来没听说过太医还招女子的,他如今都能想象的到,若是大人上了这个折子给陛下,将会受到太医院那些老头的多少反对。 “大人,这……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做太医的先例,陛下定不会同意此事。”顾四规劝道。 顾昀望向他,只打量了半晌,随即道:“这世间礼法本就是人定的,若是不合理,改了又何妨,依你所见,难不成太医便定要是男子才是,女子生产时,若是有女大夫在身旁,只还何需避嫌之事,也不会有那么多妇人胎死腹中。” 顾四心中一思量,觉得自家大人说的的确有那么几分道理,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言,只垂眸低头道:“待陛下应了此事,再告知太医院也不迟。” 其实他是不想上赶着过去挨骂,太医院的那些老头明面上怕顾昀,可并不怕他,只若是他去了,定然会被他们痛斥“大逆不道”一番。 第116章 一百一十六 顾昀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开口道:“你且让人好好的看着医馆,她每日做了些什么,还有去了何处,给多少人看了病,我都要知晓。” 顾四听到这样一番话,心中虽然觉得主子未免管的太宽,可到底也不敢说出来,只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是。” 顾昀沉着脸回去了书房,顾四便嘱咐外面的丫鬟在门口守着,随即自己离开了此处。 半晌之后,顾昀让人进来沏茶,便没见了顾四的影子,想着面前倒茶的是个丫鬟,他即便心情极差却也不想迁怒,只让人关门出去。 桌上的茶都已经放凉了几回,顾昀这才拿起来递到了嘴边,喝了一口便放下,随即起身站了起来。 这日总感觉心神不宁,不知为何缘由。 拉开门走了出去,他便让人牵上马车向着远处行去。 自然还是要来医馆看上一眼,不然他的心总是安定不下来,昨夜两人的交谈不欢而散,他其实说过那些话之后就有些隐隐后悔。 若是因为此事,她又起了离开的心思可怎么好。 在他潜意识里,还是对她有些隐隐的不放心,马车停在医馆不远处,他掀开车帘,便看见了里面正在为人把脉的春枝。 她坐于桌前,此刻正垂着眸,十分耐心的在询问面前的女子。 女子把手给伸了出来,任她把了脉。 这还是顾昀第一次如此耐心的瞧见她诊病的时候,虽身着素衣,却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吸引力。 春枝正在耐心给人诊病,自然不会向外面看去,她垂眸写下药方,随即对面前的女子笑着道:“早晚一副药,煎服,不日便会痊愈。” 顾四在一旁也帮着丫鬟把药递给患者,他无意中向门外一看,却定在了不远处的马车上,这马车,落在他眼中是相当熟悉。 就在他心里迟疑间,便看见了车窗处露出的那张脸,他家大人无疑。 心里先是暗叹了一口气,顾四只立即趁人不注意出了医馆的门,走到马车边小声道:“大人,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顾昀望向医馆里的春枝一眼,只转眸望着他道:“我让你让人看着这里,你却自己跑过来偷懒。” 顾四听的此话,只立即解释道:“大人,属下这怎么能算是偷懒呢,只不过是看如今医馆中太忙,怕夫人累着,便才帮着抓药。” 顾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忽然,目光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他突然顿住,看着不远处一家客栈道:“我们进去瞧瞧,看看里面究竟是谁的人。” 顾四看向客栈门口,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可见顾昀这样的表情,便也猜想应当是刚才大人看到了什么人。 顾四随着顾昀走进了客栈,刚一进去,便见客栈的小二便迎了上来:“两位公子,不知道是来吃饭还是住店?” 顾昀的眸光在客栈坐着吃饭的人里扫视了一圈,随即只转身带着顾四出去了。 刚才那人,他瞧着甚是眼熟,若是没有记错,应当是在苏启的身边见过,他既已经回了暨国,这手下在这里便十分值得人琢磨了。 除了客栈,他便迈步进了医馆中。 里面前来诊治的女子见有男子进来先是惊愕,看见了他那张脸之后不免都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们这些人,平日里还甚少见过长得这样俊美的男子。 顾昀径自来到一旁抓药的地方,随即看着药方,把药抓到递到了最前面的女子面前。 旁边的丫鬟先是一惊,心想大人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够做这些事情,可见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夫人身上,便瞬间了然。 春枝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仍旧声音温和的给面前的女子诊治。 待所有病人都看完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顾昀瞧见她面上带着的一两分疲惫之色心中不由的略过一分怜惜。 他认识她那么久,到如今还是依旧觉得看不透她。 春枝从椅子上站起来,眸光看向顾昀,只出声问道:“大人怎么过来了,难道不怕有人认出来你的身份?” 顾昀见她问话的声音淡淡的,不辨喜怒,便只道:“我闲来无事便过来瞧瞧。” 不远处的丫鬟看到这一幕立即便退了下去,还顺手关上了医馆的门去了后院。 此刻屋中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顾昀知晓她定然还是在生昨日之气,便道:“昨日我言行有失,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样认错的话,若是在以前,顾昀段段不会说出口的,春枝心中知晓,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已然是不容易了。 她垂眸想到,顾昀毕竟是个切切实实的古代人,她从来都没妄想过要改变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改变他对这个世界女子的看法。 但他如今既然愿意为此思考,并且做出改变,她心中还是有一些动容的。 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春枝也到倒了一杯递给他。 顾昀十分惊喜的接过,心中知晓她这便是原谅他的意思,只道:“明日我便上奏折,让陛下同意以后女子也能进入太医院,这样,以后像你一样的女大夫,便能够救治更多的人了。” 这样一番话春枝听到耳中心中一时之间不知应当是什么滋味,她只是不由的想,她真的能够让他改变吗?若是自己能够影响他,是否也能改变如今这个世界的女子处境? 手放在小腹上,她只望着顾昀,心下明白,若是他知晓自己有了身孕,定然会让他留下这个孩子。 可若是真把这个孩子带到这世上来,究竟是对还是错。 她的一生过的就已经足够戏剧,已经有了萝儿一个孩子,若是再有一个,她怕自己当真会被束缚在这里永远挣脱不了。 顾昀见她沉默,眉眼中带着一分抹不开的忧虑,便上前一把抱住她道:“这两日,你似乎有心事?” “若是有什么缺的要的,尽管与我说,我定让人去寻来。” 春枝摇摇头。 如今也不过一个月身孕,她便想着,能瞒一日是一日,她要好好想想,是否真的应该留下这个孩子。 第117章 一百一十七 此后的两月,顾昀的确没有发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只不过他每次想与春枝亲热时,总会被她以身子无力婉拒。 这让顾昀心中很是泄气,她这般对诸事都提不起劲来的模样,让他不由的怀疑她是否是后悔了,如今对这样的日子产生了厌弃,还是再次想要逃离。 这日晚间用餐时,春枝单单喝了一口汤,便反胃欲吐。这可吓坏了伺候的丫鬟,立即倒茶递给她漱口,随即不由的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见丫鬟脸色大变,春枝只道:“无事。”她顺了顺心口的气,一抬头只对上了丫鬟欲言又止的眸光。 这段时日她并非第一日察觉到夫人身子的不爽利了,毕竟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主子的小日子在每月的什么时候,她都是记得清清楚楚,可近两个月来,似乎迟迟没有看见春枝的月事。 不是不怀疑的,只不过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所以在没有确定之下,她也不敢把此事告诉顾昀,如今对上春枝的眸光,她便隐隐的确信自己应当是猜对了。 可为何这样的喜事夫人不告诉大人呢,她心中不解,只想着不能再拖,找到时机定然要告诉大人。 春枝一对上丫鬟的眸光便知晓此事应当是瞒不住了,她不知该如何说,或许对于这个孩子的出现,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确的决定。 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告诉她不应该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毕竟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这个世界生下的孩子,只会成为她的牵绊。 可另一个声音又告诉她,若是她打掉了这个孩子,将要承受顾昀滔天的怒火,或许还会威胁到萝儿的命。 以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如今好不容易生活安定平和下来,她也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波折。 晚间果真便见顾四带着太医便过来了,春枝看了不远处的丫鬟一眼,心底并没有任何怒意,她不怪她,毕竟她只是个丫鬟,顾昀是她的主子,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 顾四行了礼,只道:“夫人,大人见你这些日子胃口似不太好,便让属下带太医过来看看。” 春枝望了他一眼,只道:“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何需别人来看?” 此话一出,顾四一愣,随即又想见丫鬟说的话:“俗话说医者不自医,夫人还是让太医给你把把脉,属下也好回去交差。” 春枝知道定然躲不掉,她也没有想躲,只把胳膊伸了出来,任由太医把脉。 太医的手搭在她的手腕上,片刻后收回只对着顾四点了点头,顾四了然,只笑着抱拳道:“夫人,如今既然有了身孕,便应当多注意身体才是,免得让大人担心。” 迎上他的眸光,春枝并未开口。 她表现的越镇定,顾四便越是感到心惊,毕竟曾经的春枝他是知晓她什么性情的,所以如今才对她的反应感到意外。 她腹中如今怀着的,可是大人的孩子,大人又不是她喜欢的男人,所以这个孩子,她大概率应当是不想要的,这样一想,他的后背便不由的升起冷汗出来。 若是今日太医不过来,她哪日把孩子悄无声息的弄掉了,也不会有人知晓,到时候主子将会如何,顾四心中可清楚的很。 他立即遣人去告知顾昀,随即在这里亲自的看着她。 春枝似是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如此警惕,不由的心中生出一种荒谬之感,难不成在他们的眼中,已经默认她会把孩子给弄没了,即便她确实这样想过,可也不会这样做,在这里重活一世,她虽过的格外波折,可不到最绝望之时,她从来也不会想过去害任何人,包括一个尚未成形的孩子。 无论她与顾昀有何种纠葛,孩子总归是无辜的,若是她把自己对于顾昀的恨意倾注到一个无辜的婴儿身上,才是可笑。 顾昀赶过来之时,最先注意到的,便是春枝望着的桌角。 他心下一惊,只三下五除二的来到春枝面前,随即一把攥住她的手道:“你莫要想些不该有的念头!” 春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不明白他口中所言是什么意思,直到听到一句:“把桌子给搬出去”时,她才回过神来,想着他应当是以为自己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来。 沉默了片刻,她只静下心来想要出口解释,却被其一把拉到了他面前,他只面色黑沉的道:“你若是胆敢对本王的孩子做什么,我定不轻饶!” 春枝只道:“我并没有想要做什么。” 顾昀哪里会相信她的话,见她面色苍白,只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如今有了身孕,便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跟我搬回府中。” 听到他话中的强硬,春枝只微微皱眉,随即道:“如今月份尚小,不妨事,医馆我还能应付……” “不可。”顾昀斩钉截铁,毕竟他期望了那么久才盼到这么个孩子,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只怕以后便是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又怎么能放心让她待在这医馆里,况且每日还如此劳累。 见春枝面色不佳,他只缓声道:“如今你应当好好休养,待孩子生下来,再回来也不迟。” 春枝只静静望着他,心中在想原来他还是不放心她,怕她会对孩子做些什么。 “顾昀,当日你答应过我,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我虽愿意留下,可从未答应会生下你的孩子。” 顾昀听了此话只觉得心头直跳,他不由的眸光微眯道:“如今你想反悔,你明知晓我一直求这个孩子,却隐瞒了那么久,究竟意欲为何?” 春枝没有出声,只也不想再辩解,反而心想,原来他是知晓了自己隐瞒一事,她沉默许久,只道:“我不会离开这里,也不会刻意去伤害这个孩子。” 顾昀见她还如此固执,心口处都被气的一顿一顿的疼,半晌之后,还是妥协道:“好,好,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今日之言。” 第118章 一百一十八 他知道只要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之事,自己若是一意强迫也只会适得其反,便立即让顾四派了好些人守在了医馆附近。 阴沉的面色渐渐缓和,顾昀看向她不看向自己的一双低垂的眸子,只凝望片刻道:“这个孩子,会是我此生唯一一个孩子,以后我的一切都会留给他,不论他是男是女。” 听顾昀说起这些,春枝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在他看来,他所拥有的权势财富,尽管可以让孩子无忧无虑,但真正对孩子好的,还是看把他教导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若是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得到这么多财富,只会做一些欺男霸女之事,若是一个懦弱无能之人,这些便会成为他的催命符,没有足够的能力,财富对于一个人来说,并非什么好事。 腹中胎儿五个月的时候,春枝的反应便大了起来,每日但凡闻到荤腥便会想要呕吐,整个人又消瘦了不少。 顾昀心里忧心,在她面前却不显出来,反而只暗地里让顾四去打听有没有缓解孕吐的法子。 问遍了太医院的太医,俱都说没有办法,顾昀便只能让人熬了参汤每日给她补身子。 喝下的参汤虽能够缓解一二,但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她越发苍白的脸色让顾昀瞧着只觉心惊,他以往从不知晓女子有孕竟这样艰辛,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恼怒。 心疼她如今每日竟然都要受腹中孩子的折磨,恼怒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却无任何办法。 待第八个月的时候,春枝的腹部已经高高隆起,她却也实在不能够再在医馆给人诊病,便搬回了静园休养。 每日除了由着丫鬟馋着下地走动一阵之外,她便只能在房中躺着或坐着。 发动那日是夜间,顾昀躺在她身边听到她的痛呼声便立即让人把在府中待着的产婆带了过来。 产婆过来时她的身下已经流了许多血,顾昀盯着这些血,只觉得触目惊心,整个人都似被定住一般在屋中一动不动。 产婆在一旁道:“大人,这样的污秽之地,你还是出去为好,如今我要给夫人接生,你待在此处,恐怕不太方便。” 生产之地在古人的眼中确实是污秽之地,往往妇人生产时都是不许男子入内的,顾昀望着正在痛呼的春枝,只心里着急,转身大步便迈了出去。 他一出去,门便被关了起来,听着里面不断传来春枝的痛呼声,他的眉头皱的分外紧,恨不得自己替她经历这样的痛楚才好。 站了约摸一个时辰,屋中的呻吟声越来越小,只好似是没了力气,顾昀见婢女一盆清水端进去,一盆血水端出来,只眼中的阴沉之色再也忍不住,迈步就要推门进去,却被顾四给生生拉住。 “大人,生产之地,若是你此时进去,恐怕会给夫人带来危险,倒不如在此静心等候,夫人福大命大,定然能安然把孩子给生下来的。”顾四声音中都打着颤,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只不由的想,这老天定要保佑孩子顺利出生,不然他们这些人将要面临的,定然是主子的滔天怒意。 顾昀止住了脚,只在外面大声喝问道:“已经过了这样久,怎么孩子还未出来?!” 屋中的产婆只正拿着巾帕给春枝擦汗,听到此声音,只心头一震,恰好此时孩子已经出了一个头,产婆看着咬着布巾面色苍白使力的女子,只声音极为妥帖的道:“夫人,您再使把力,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直至孩子的哭声从屋中传出,顾昀立即便推门走了进去,一进门他便闻见了十分浓重的血腥气,心口跳的飞快,奔到床榻前,眸光直直的落在了床榻上躺着的人身上。 春枝的身上盖着锦被,额角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打湿,面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让他只看了一眼心中的某处便泛起了疼痛来。 屋中孩子还在哭,产婆把孩子身上的血擦干净,随即裹上小被子抱到顾昀面前笑道:“恭喜大人,是位小公子。” 顾昀的眸光在孩子身上看了一眼,只看见了一团白花花皱巴巴的东西,他半晌才看出来孩子的鼻子眼睛嘴巴在何处。 他以往没有见过刚生下来的孩子,如今一见,只觉得这襁褓中的婴孩实在太丑,只挥手让产婆把他抱下去喂奶。 孩子被抱下去之后,屋中的人便都也退了出去,只剩下床榻上已经昏睡过去的春枝与床榻边坐着的顾昀。 他从锦被下寻到她的手,轻轻的握住五指相扣,只脑中十分庆幸孩子顺利的生了下来,她也无恙。 以往人说妇人生产如同过鬼门关,他还对此没有任何感受,可经此一遭,便想着这样的苦,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再受,这个孩子,便是他此生唯一的血脉。 春枝醒来时,床榻旁已经换了丫鬟在守着,丫鬟一见她醒了,便立即倒了一杯茶用勺子舀着递到她唇边。 春枝的唇上都已经起皮,见此只微张唇喝了下去。 待喂完了水之后,丫鬟才跪到榻边,轻声道:“夫人,恭喜你生了个小公子。” 春枝的眸光缓缓的落到她的脸上,屋中静悄悄的,有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她在光照的地方,看见了香炉中有烟轻轻的浮了上来。 “今日屋中燃的是什么香?”春枝问道。 丫鬟似不明所以,没有想见她会问这样不相干的问题,只道:“是皇后娘娘赏的安神香。” 听了此言,春枝半晌都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美貌的脸,手指轻轻蜷起,竟然是她。 她没有问孩子,也亦没有问顾昀,只让丫鬟出去,随即静静的躺着。 等房门打开,顾昀进来之时,她才再次睁开了眼睛。 顾昀见她醒了,便坐于床榻边,望着她道:“你受苦了。” 这样煽情的话从他的口中吐出,一时之间,春枝还是有些不能适应。 她伸出手抓住顾昀的袖口,被顾昀大手握住掌心道:“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不若我让太医过来看看?”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春枝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眸光看着他却又似没有看着他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顾昀含笑道:“你我之间,何来求字一说,如今我们已经有了孩子,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便是。” 春枝的心中突然流露出一丝哀伤之感,她看了看不远处依旧慢慢升起的白烟,只声音十分虚弱的道:“若是以后,我有什么不测,你定要好好对待萝儿。” 她知晓,萝儿并非他亲生,他对萝儿定然不会如同刚生下的这孩子亲热,可,她今日还是想为萝儿求一份庇护,她实在是太累了,心底有一种油尽灯枯之感。 顾昀一听到此言,只心头巨震,随即不由开口道:“怎么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有我在,你定然不会有任何不测,此话以后不许再说,至于萝儿,她是你的女儿,爱屋及乌,我又怎么会苛责她,你未免太过于看轻我。” 春枝只听到这样一番话,心中便已经觉得安心了,只要萝儿能得了庇佑,那在这世上,她便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想着炉中熏香的毒性,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日,应当还能活上一年,只一年也足够了,她由心的感到太累了,既然顾素想要趁机要她的命,她便让她如愿。 没人知晓,这顾素送来的熏香中有一味香料,与人参刚好相克,她生产喝了不少人参汤,如今便有人把这香给点上了,定然不是巧合。 自生下孩子之后,春枝的身体便变的十分虚弱,丫鬟并非没有发现异常,禀告给顾昀之后,只被春枝以身子尚未恢复之由搪塞了过去。 指尖搭与腕上,她知晓毒已经在身体中蔓延,这样阴损的法子,正是宫里的手段,春枝望着窗外,想着宫中贵妃中毒殒命,只怕中的,是与她一样的毒。 只不过,贵妃的毒下的格外早,顾素连孩子都不想让她留下。 午夜梦回时,她也曾回忆过记忆中的顾素,那时的她,与如今心狠手辣的皇后,简直就是两个截然不同之人。 她不明白权利为何会把一个女子变成这样,正如她不能理解这个朝代一样,她最大的错处,便是既然来到了这样一个世界,却仍旧不愿意接受或者说去遵循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每月十五毒发一日,她整个身体便如同被冰冻一般,身体中的寒意似乎都可以冻结她的血液,她却只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在锦被中,迫使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可日子久了,又怎么可能能够瞒过顾昀的眼睛,他初次撞见她毒发之时,只立即叫来了太医,太医诊断之后,便只道:“夫人这似乎是中了毒,并且……” “并且什么,快说!”顾昀一听她中了毒,眸光中不由露出慑人的杀意。 太医被这样一惊吓,只直接跪了下去,他面上带着几分犹豫道:“夫人中的这毒,与曾经贵妃娘娘中的似乎是一种,大人,此毒没有解药。” 此话一出,顾昀怔仲了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只抽出刀来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刺到了太医身体里。 “胡言乱语,当斩!”他杀红了眼一般,对站于一旁的顾四道:“把太医院的那几个老家伙都给我带过来,若是庸医我定要一道杀了才是。” 春枝躺在榻上,被吵醒之后一眼便看见了地上的尸体,那太医的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 “顾昀。”她虚弱的声音从床榻上发出,这时顾昀才察觉她已经醒了,便奔了过来道:“你如今病着,莫要乱动。” 对上他猩红的眼睛,春枝只静静的望着他:“不要再把他们叫来,这毒确实无解。” 话音一落,顾昀便已经反应过来她早已经知晓自己中毒一事,他的手握成拳,只转头看她:“谁给你下的毒?你定然知晓?” 春枝别过脸:“即便你杀了她,这毒也依旧解不了,我本就欠了她一份恩情,如今也到了还的时候。” 顾昀心中也早已经猜到了是谁,只不过心中一直不敢相信,毕竟他如何也想不到,春枝对她会有什么威胁,可想着想着,他便明白了,是怕他威胁到太子的皇位。 他突然大笑起来,表情格外疯癫,只提起刚才杀人的刀,用袖子擦干净刀上的血道:“我现在便要把她带过来给你解毒,你且等着。” 春枝见他这样一番模样,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已经动了杀心,她心中升起一丝无力感,只道:“你已经杀了一个无辜之人,难道还要冲进宫杀更多的无辜之人吗?顾昀,你有没有想过,如今造成的结局,都是你曾经做事的报应?” 顾昀转头望向她,眼中含泪:“若是报应,也应当报应到我身上才是,为何会如此,那皇位,我何曾觊觎过,为何总是要逼我,”他眼中森寒:“无辜之人我不杀,不过,挡我路者,定斩不饶,既然是她下的毒,便定然会有解药。” 春枝从床榻上艰难起身:“你可曾想过,今日你一去,便会被人当成谋反,我身上之毒,还可撑一年,你若是想要为我报仇,也应等一年之后。” 她的话音越平静,顾昀便觉得自己的心便越如同被刀剖开一般在不停流血,以往他总觉得这天道善待他,让他所行所做之事,皆都没有不成的,可如今他才突觉,这天道,是刻意戏弄他,本以为到了柳暗花明之处,却要夺取他最珍视之物。 他不允! 他不甘! 他不舍! 他也不愿! 既然这皇后她顾素做腻了,他便也让她尝尝失去的滋味。 他放下了手中的刀,从床榻上抱起春枝道:“我们这便去寻访名医,待把你治好,我才来讨这个仇。” 雪山之地,蓬莱仙岛,传闻有医仙,可解天下奇毒,以往顾昀只当是个传说,可如今,他便真的希望那里真的有医仙能够救春枝一命。 他抱着她上了马车,当真要抛下一切寻访医仙,春枝也没想见他竟然会如此坚持,只道:“这世上没有医仙,莫要白费力气了。” 第120章 一百二十 “一定有的。”顾昀轻声低喃,紧紧的搂住怀中的人,仿若捧住生命中唯一的至宝一般,他俊美的容颜日渐憔悴,周围的人都看在眼里。 春枝不再说,只任由马车带着他们二人离开了京城,这样也好,她想,能离开这里,去到处看看,即便是她的毒解不了真的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赶去雪山的旅途中他们并不是每日都能住在客栈中,这天在溪边停下了马车,顾四把带的干粮拿了出来,又从河里抓了三条鱼洗干净,剥去内脏架在火上烤。 春枝见他这样忙碌,不由的看了看坐于一旁忧心忡忡的顾昀,她只笑道:“你把顾四带来,是不是就是因为做不来这等伺候人的活计。” 她的声音带着戏谑之意,只也走上前去把快要烤焦的鱼翻了一个面,因为看出来顾四对烤鱼这样的事也不太熟悉,便亲自动起手来。 手因为不断翻转木棍被烟熏的很黑,顾昀倚在树下瞧着,只不由的道:“你什么时候会这些?以往从未听你说过。” 春枝唇角微微弯起,想起了顾昀这样的人定然是没有吃过这样简陋烤出来的鱼的,只在看到鱼烤熟之后,微微笑了起来,拿起一片叶子在水中洗干净,便把鱼给放到了叶子上,顾四从马车中取出银筷子摆在了两人面前,顾昀望着那有些黑乎乎的烤鱼,半晌都没有动筷子。 春枝见他面上不显,或许是心里有些嫌弃,便也不勉强,只自己夹了一半分给了顾四,留下的一半便自己吃了起来。 马车上带的干粮顾四递给了顾昀,三人只缓慢的吃了起来。 “你这样金贵的人,何必要麻烦这一遭。”春枝仿若对自己身上的毒已经不在意,她顿了半晌看着潺潺流水的溪水道:“人总是会死的,只不过早晚而已,就算我没有中毒,也定然不会比你活得久。” 本来是寻常不过的话,顾昀听了之后却只觉得内心翻绞,如同被撕裂了一般涌上酸涩之感。 这或许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话,若没有中毒…… 他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一想到此便没有了任何胃口,如今只希望那雪山上真的有医仙,能够解了她的毒,他以往从未如此迫切的祈求过什么,可此次也知道能给她解了此毒的可能性很低。 春枝吃完了半条鱼,虽说有些腥,可她为了不让他们看出来,只在口中囫囵吞枣的嚼了两下便强咽了下去,腹中已经填饱,口中的腥气却迟迟不散,她只能走到溪水边喝水漱口。 顾四见主子一直闷闷不乐,只出言安慰道:“大人,你且放下心来,夫人身上的毒,定然能解的,既然传闻中有医仙,便应当非空穴来风。” 顾昀沉吟,他心中也一直说服自己定然不能够胡思乱想,可还是忍不住生出忧虑。 眸光落于溪边的人身上,他看不见她的神情,她背对着他,正蹲在溪边饮水,水流的哗哗声,还有林中的蝉鸣都在耳中回响,可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总还是觉得有一种不切实之感,这世间,他能从任何人的手中抢回她,却抢不过宿命。 春枝蹲在溪水前,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这张脸她已经看了许多年,如今竟然真的觉得就是她了。 用手在水里搅了搅,溪水起了涟漪,水中的面容便碎裂成了无数碎片。 马车再次赶路,他们来到了一座城中,太阳西沉,便想着在此处安顿一日,顾昀带着她来到了客栈的房中,他铺好床榻,两人洗漱了一番,便各自躺在了床榻上。 谁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赶路让人的精神感到疲惫,春枝在给自己把脉时也感受到了毒正在她身上蔓延。 或许是因为早已经坦然接受了结果,她反而更加心疼顾昀,世间的事都讲究因缘,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若不是灵魂穿到了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死了。 整整两月他们才赶赴到雪山,可雪山上终年积雪,春枝这样瘦弱的身形,若是待在上面,定然不能忍受其寒冷,因为顾昀便想着自己先行一步,到底要看看上面是否是的如传言所说住着一位医仙。 顾四被他留下照顾春枝,他便独自一人迈上了上山的路。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冷风不住的拍打着脸颊,每一步都走的极是费力,整整一日,他的步子都未停歇,却在顶上,看见的,只是白茫茫的一片大雪,哪有屋舍的一点影子。 他呆愣在原地,不知应当作何反应,只感到心底有什么东西一瞬间破灭,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口中一片苦涩。 没有医仙,什么东西都没有,这雪山之上,没有食物,又这么冷,也并不是可以住人的地方。 他转身正想离开,却因为脚下一滑从上面滚落,落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晕了过去。 醒来时入目的先是一只雪白的狐狸,随即就听见了燃烧柴火的噼啪声,顾昀微怔,随即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醒了?” 女子晶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他,顾昀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是不是来寻医仙的?医仙是我爹爹。”女子的话一出,顾昀的眸光微怔,半晌才道:“你爹爹是医仙,他如今在何处?” 正在他问话之时,一个老头子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他的头发胡子都雪白雪白的,一双眼睛却是锐利,只定定的望向他:“你来寻我,是要我救什么人?” “我的夫人。”顾昀道。 旁边女子从未见过这么俊美的男子,或者说除了她爹爹之外,她从未见过任何男子,她从出生便一直待在雪山上,直到现在都从未出去过。 可夫人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她垂眸,眼中有些暗淡的想,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真想看看那女子究竟是怎样一番模样。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求医仙救救我夫人,只要能救我夫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顾昀的话音一落。 那老者便冷哼一声:“俗世的那些东西我要来何用,若是真的贪恋也不会来到这雪山上隐居了。” 他沉思良久:“既然你对你夫人有如此深的情意,那便把人给带上来,若是我能医治必定会医治,若是不能,便是天意。” 顾昀心里一喜,只听了他前半句,丝毫没有考虑后半句话透露出的意思,他只道:“我这便下山去,把她给带过来。” “不急。”老者望了他一眼道:“此山有近道,让小女雪儿给你引路,这样也能够让你们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 顾昀一听山中居然有近道,便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感激的抱拳道谢。 医仙只背着手道:“众人虽称我为医仙,但我可不是真的仙,活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无欲无求,来到此居住也不过是怀念亡妻。” 他的眸中带着一丝惆怅道:“我治病救人数十载,在医术上也颇有造诣,可亡妻去世时却毫无办法,那时我便知道,有些事情,并非人力所能改之,今日既然你来到此处,被我所救,便是与我有缘。” 顾昀听到他话中的惆怅之感,一时也不禁有些惴惴不安。春枝中的毒他并不知晓是什么毒,所以如今也不能明确的描述出来,想着等把人带过来,一看便知。 顾昀与雪儿一同来到了山下,这是雪儿第一次下山,看到那么多的人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惊奇之意,她跟着顾昀一同来到客栈,在客栈中看见了坐于窗边的春枝。 春枝望向她,不禁有些好奇的出言道:“这位是?” 顾昀道:“这是医仙的女儿。” 雪山上竟真的有医仙,这是春枝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望向面前的女子,看样貌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小丫头,长得虽并不明艳,但周身的气质却十分纯净。 雪儿看到春枝的第一眼便怔住,她也是第一次见到除了她娘以外的女子,刚才在城中虽然也见了众多,可面前的春枝,无疑是这些女子中她见过最漂亮的。 她心中默默的打量了一番两人,只觉得两人真是十分般配。 雪儿再次带着三人上了山,医仙给春枝把过脉之后,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 “这是最为阴损的寒毒,并非是因为香料,而是香料里被人加了毒。” 春枝抬眸望向他:“这毒有解药吗?” 医仙沉吟了许久,只摇了摇头:“我以往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阴损的毒药,寒气渗入五脏六腑,只怕想要彻底祛除,难。” 医仙此话一出口,顾昀的心便是往下一沉,他一时辨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仿若看见希望又被人给生生掐灭掉了,望向春枝苍白的脸色,他只道:“既然不能够彻底祛除,能否保她一条命?” 医仙没有说话,只叹了一口气,一旁的雪儿还是第一次见爹爹如此为难,只用手拉了拉医仙的衣袖:“爹爹,你就救救他们吧。” 医仙望向女儿恳求的目光,眸光又落在春枝身上,“并非我不救,只不过恐怕需要七仙花。” 七仙花是何物,顾昀连听都没有听说过,春枝却曾经在书中看到过。 可是,此花世间只有一支,并且还在皇宫宝库中,若非皇上赏,定然是拿不出来的。 医仙只道:“七仙花是世间至宝,本应该长在这雪山之上,不过后来被人摘走送给了大胤皇帝,如今应该在皇宫之中。” 他不知晓顾昀是京城之人,所以说这些也只不过是想让其知难而退,却只听得顾昀道:“除了这花之外,还需要何物,我定都给你找来。” 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他真的有法子能拿到七仙花,医仙先是愣了愣,随即道:“只要有七仙花,别的药材我这里都有,不过,这些也只不过让这位姑娘多活上一年而已。” 只一年,顾昀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只实在没有想到这毒竟当真没有解药。 他沉默许久道:“只要是毒,必定会有解药的,我定会再次找到解药把她治好。” 他的语气笃定,医仙便只望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 面前的人,与昔年的他是如此相像,当初他为了让妻子不死,寻访世间各处只为求得不老药,可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药呢,人的命数乃是天定。 这毒性已经入了身体各处,就算是有解药,也定不能完全驱散寒气,医仙想,或许曾经制作这毒药的人,便没有想过制造解药出来。 七仙花在京城,便只能够回京城去取,因此顾昀便写了一封信让顾四交与皇帝,自己与春枝在雪山留了下来。 这里的确是隐居的好地方,毫无人烟,恐怕除了寻医问药之人以外,定然不会再有任何人会踏足此处。 春枝望着山洞外白茫茫的大雪,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雪儿在她的身旁坐下,只看着她笑道:“付姐姐,顾大哥对你真好。” 春枝转眸看向她,只笑道:“何为好,何为不好,你如今还没有完全明白,等以后你才会知晓。” 她这样一番意味不明的话让雪儿不禁心中感到疑惑,明明看起来顾大哥如此喜欢付姐姐,为何付姐姐看起来并不开心。 “付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我死后,能不能埋在这雪山之上。”春枝开口道,一点都不避讳提死这个字,不过不能让顾昀听见。 雪儿皱眉:“为何要埋在这里,这里常年冷冰冰的,母亲便是埋在这里,我总是觉得她会很冷。” “因为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风声。”春枝对她微微一笑:“你以后应当会下山去,可终究有一日,定然还会回来的。” 雪儿只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她想,若是自己离开了这里,便永远不会再回来,毕竟她这么讨厌这个地方,除了安静之外,只余深深的孤独。 第122章 一百二十二 春枝侧脸看向雪儿,只道:“我知道如今你不相信我说的。”她用手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夹在耳后,笑着道:“你们在这雪山上,平日里都吃些什么,这里可是什么也没长。” 雪儿嘟着嘴想了想,只不由的思考了一阵:“平日里吃灵芝吃的最多,不过那东西难吃死了,什么味道也没有。” 春枝听说她整日吃的竟然是灵芝,只心里又气又想笑,这样珍贵的一个东西,被他们在这里煮着吃,若是被别人知道,定会觉得暴殄天物,可她竟觉得这样也很好。 在这里她永远会这样单纯,不会经历世间的纷纷扰扰,也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伤神。 晚饭春枝只喝了一碗灵芝汤,顾昀吃了两个干巴巴的大饼,只觉得喉咙处被咯的格外难受。 对着这些粗粮,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医仙仿若也看出了此般,不由一笑,随即给他递了一壶酒。 酒一入口,却是格外辛辣,医仙望着他笑着道:“怎么样,我自己酿的酒,是不是比你以前喝过的都要好喝?” 顾昀沉吟片刻,终究是点了点头,这酒确实跟他以往喝的那些都不一样,格外辛辣,喝入腹中却觉得暖暖的,十分驱寒。 “我已经在这雪山上待了十年,初来时也觉得此处不是人待的地方,可如今却是喜欢上了这里,不若你们也留下。” 顾昀听他这样一说,只眸光怔了怔,心想此处也太过于安静了,景色固然美,但若想让他为此抛下一切,也是不可能之事。 只待春枝的毒能够解,他便带着她回京城。 医仙哪能看不出来他没有留在这里的意思,只又向口里倒了一口酒道:“既然不愿意留下便算了,只不过我有一事相求,你们若是回去便把雪儿这丫头给带去吧,她在此处待的太久了,应当去人世间看看。” 说这话的时候医仙眼中满是笑意,可春枝与顾昀却听出了话中隐含的意思,面前的老者年纪已经不轻了,这番请求明显有托孤的意味。 见顾昀两人一时没有答应,他也没有强求,只笑说道:“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如今也还不急,总归要替这位付姑娘解了毒再说。” 春枝只道:“我答应你。”她的眸光望向顾昀,只让他也开口应下,顾昀望着她,握住了她的手道:“这您老人家应当放心,若是能解毒,以后我便把雪儿姑娘当成妹妹看待,定然会护着她。” 医仙笑呵呵的举杯与其道:“那我便在此先行谢过了。” 雪儿见爹爹这般,便有些羞涩的扯了扯他的胳膊:“爹,我要是走了,以后谁在这里陪着你?” “当然是你娘了。”医仙的眸光落于山洞之外雪白的天地间,只觉得入目皆是虚妄,他的妻子在这里,他便哪里也不会去。 用完饭之后春枝便跟着雪儿一同出了山洞去烧水。 雪儿把雪锄进锅里,只又挑了干着的木块放在底部,用火折子点上用以驱寒。 见春枝在一旁一直静默不语,她只扭头问道:“付姐姐,是不是京城的女子都像你一样美?” 她对此十分好奇,并且对京城生出了向往。 春枝笑道:“京城里的女子比我美多了,不过,没有你美。” 她这样说,雪儿压根就是不会相信的,她在跟着顾昀下山时在那客栈中照了镜子,里面的女子顶多算得上中人之姿,除了皮肤白些,并没有多貌美。 “那京城的男子呢?是不是都跟顾大哥一样好看?” 春枝冲她一笑:“原来你是想知道京城的男子是否俊美,那些男子,自然都跟你顾大哥一样俊美的。” 说到这里,春枝眸光便落在了头顶的天空之上。 在这雪山上,也是能够看到月亮的。 “付姐姐,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这里离天上近,或许把愿望说出来便可以实现。”雪儿煞有其事的闭上眼睛,随即静默的许起愿望来。 望着她这样一副虔诚的模样,春枝也鬼使神差的阖上双手在心中祈祷起来。 希望自己能够回到现代去,希望萝儿和那个刚出生的孩子都能够平安长大,希望顾昀以后能够忘了她,寻找到一个真正适合他的古代女子。 睁开了眼睛,春枝只自嘲的笑了笑,若是愿望都能实现,她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 把热水拎回山洞内,医仙已经去另一处山洞休息去了,只余顾昀一人还倚着墙壁坐着。 他好像醉了,但并没有入睡,只眸光静静的盯着从外面回来的春枝, 春枝倒了一杯水递到他面前,他接过一饮而尽,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可如今看到她,心中竟升起了一种无形的恐慌,仿若就快要失去她了一般,为何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感觉,他既说不清,却又恐惧。 春枝坐在简陋的稻草铺就的简陋榻上,看着山洞中跳跃的火光,只静静的坐着。 两人俱都没有言语,许久之后春枝便见顾昀倚着墙壁睡着了,她拿过床榻上的一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随即便在稻草上躺了下来。 山洞里的火堆渐渐的越变越小,最终烧成了灰烬,她也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等了足足有一月之久,顾四才从京城再次回到天山来,见到顾昀时,他的步子只有些踟蹰。 顾昀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只道:“发生了何事?” 顾四不敢抬头看主子,只目光晦涩的道:“陛下不愿拿出七仙花来救夫人。” 不远处的雪儿与医仙也已经听到了此话,俱都是一愣,随即向着春枝望去。 “既没有拿到,便算了,这世上只有那么一株,皇上不肯给,也是预料之中。”春枝的声音十分平淡,没有丝毫失望之色。 顾昀却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只心中涌上无端的怒意,只他的兵符,还不足以换来一株花救一人的命吗? 春枝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向他仔细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他的面色十分苍白,她去碰他的手,才发觉他身上烫的惊人,竟是生了病。 医仙见此,只立即过来给他把了把脉,随即道:“应当是受了风寒,急火攻心,只喝两副药便好。” “我无碍。”顾昀道。 他伸手挥开春枝,便往山下走:“你在山上等我,我亲自去把那花取来。” 春枝见他面露杀意,便知晓他想要做什么,只说道:“你想让大胤的百姓再次陷入杀戮之中吗?” “他们的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活着。”顾昀的声音低沉沙哑,脸上神情却透着令人心惊的执念。 “只不过是多活一年而已,即便拿到了花又如何,顾昀,这便是我的命。”她静静的道。 顾昀转眸看她:“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 “这只是你的执念,”春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人命数本就是由天定,若是世上人都如你一般,那百姓生活的便如同地狱,若是因为一年光阴,要牺牲数百人亦或数千人的性命,那我宁可现在就死。” 顾昀望了她许久,只眼中的悲痛却难以掩饰,他看着她如此淡然的模样,只说道:“你死了,有想过活着的人吗?还有我们的孩子,你可曾想过他小小年纪便没了娘亲以后会如何?” 春枝垂下眸:“你以后可以再娶一位妻子,然后不要告诉他他的身世,他便永远不会知道。” 医仙见两人这般执拗,只叹了一口气道:“付姑娘,顾公子,你们二人莫要再说了,如今既然没了七仙花,便在另想办法,这段时日,我翻阅了收藏的所有医书,只也知晓还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够缓解。” 顾昀望向他,只似想听他下面的言语。 “只要能够找到与付姑娘相同血脉的人,换血或许可以一救。” 见两人都神色大变,医仙只道:“莫要误会,我所说的换血不伤及另一人性命,只不过会使其以后都身体虚弱。” 此法子应当可行,顾昀的神色带着凝重,只道:“此方法可有人用过,要如何才能换血?” 春枝知晓他定是打上了春桃的主意,只道:“不必试了,没有用的。” 见顾昀向她看过来,她只道:“你莫要忘了,我也会医术,这样的法子,并不能够解毒,反而还会让身体毒发更快,我不想拿妹妹性命冒险。” 两人僵持着,许久之后,顾昀只转头看向顾四道:“我们回京。” 他铁了心要回京,医仙也无法,只道:“顾公子,既然如此你便不如与付姑娘共度这余下的时日,万事都讲究机缘,如今拿不到七仙花,便应当就是天意。” 什么天意,顾昀的心中早已经做了决定,既然如今陛下如此断他的路,他即便抢也定会把那七仙花抢出来。 他把春枝托付给医仙父女两人之后,便立即带着顾四赶往京城。 雪儿在床榻旁守着春枝,昨夜顾昀趁春枝睡着便把其打晕了过去,直到现在人竟然还没醒来,就在雪儿内心焦急之时,便见春枝适时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雪儿,便已经猜到了顾昀的去处,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十分平静的道:“既然他走了,那我也便离开了。” 雪儿听到此只不由的道:“付姐姐,你要去哪里?顾大哥说过,让你在此处等着他,他会把花取回来的。” “去一个永远不会有人去的地方。”她开始收拾自己的包袱,雪儿在一旁劝慰道:“付姐姐,你若是走了,顾大哥赶回来定会生气的。” “他不会再回来了。”春枝望着她道:“若是我不赶回去,他定然会杀很多人,你愿意看见无辜的人枉死吗?” 雪儿心性单纯,听她这样一说,心里便泛起了难来,她一方面只想让付姐姐活着,却也如同春枝一样不想看见无辜的人因她而死。 顾昀快马加鞭,只半月便赶回了京城,路上经历了许多人的刺杀,若不是他曾经隐着的各个地方的暗卫出动,他早已经曝尸荒野。 手中的剑上面已经沾满了不少人的血,京城城门上,一把把弓箭都已经对准了他。 他望着城楼上被压着走出来的顾家众人,只攥紧了手中的剑。 城楼之上,皇帝的眸光落在一身血衣的他身上,只幽幽的道:“你为何又回来了,若是你永远不回来,今日这一幕,便永远也不会发生。” 望着城楼上站着的皇帝,顾昀早已经明白了一切,他只道:“你处心积虑,只是为了今日吧。” 皇帝摇了摇头:“曾经我是不想杀你的,可有你在,朕便永远是个受制于人的皇帝,所以,你必须死。” 说着他的眸子微眯,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其实想要对付你实在是难,朕本来也没有什么法子,只不过,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交出了兵权,这是朕万万没有想到的,只不过,那七仙花,朕早已经给贵妃服下,又哪里还有第二株。” 此言一出,顾昀的眸光顷刻间便盈满了杀意,原来如此,如此说来,他想救的人便再也没有法子救回了,眸中的寒意已经凝聚成冰,城墙上拿着弓箭的官兵只立即放箭向着顾昀射去。 就在此时,数百支弓箭从城外的树林里射出,夹带着火光射向了城墙。 顾四带着身后的数千名兵将站在了顾昀身后。 见到此番场景,皇帝的面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他只冷声道:“你那兵符是假的?” “是真的,”顾昀冷笑:“不过,我的兵将自然是听我号令。”他的眼中杀意略过,只道:“以往我从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你却步步紧逼,今日,我便送你上路。” 想着七仙花既然已经消失在这世间,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既然那毒是皇帝下的,他便把制毒的人给拎出来,能解毒最好,若不能解,他便让这整座皇城的人都为之陪葬。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 皇帝的面色此刻也变得难看了起来,望着顾昀只怒斥道:“放肆!” 似乎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有人质,皇帝只对着被压着的一众顾府众人道:“既然你们顾家要反,那朕便在今日就就地正法。” 城楼上被人压上来的有顾老夫人,顾夫人与顾大人。 顾老夫人与顾大人都心知肚明,并非因为顾昀有错陛下才这般,而是狡兔死,走狗烹,陛下如今皇位已然有些稳固,自然不能够让人挡他的路。 只有顾夫人,想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如今还被关在大牢里,一口牙都恨不得咬碎了,此刻她无比怨恨自己当初为何不在顾昀年幼时便把其弄死,只造成了如今的地步。 他谋反,害得可是府中所有人,顾夫人心想自己虽担了个嫡母的名,顾昀却从未正眼瞧过她,今日自己与自己的两个孩子竟然受其拖累会被处死,她怎么能够不悲从中来。 顾昀望着上首的祖母父亲与继母,看向皇帝的眼中杀意更浓。 他冷笑一声:“陛下,若你今日动了他们,那我便再没有任何顾忌,定要冲进皇宫取你人头!” 皇帝见他神色,便知晓他还是在意家人的,心里遂又生出了一些底气来。 “顾昀,朕念你以往有功,若是今日能够拔剑自刎,我便留你顾家一条生路!” 他语气中状似大义凛然,却丝毫没有顾忌到身后站着的太监看他的眼神。 就在皇帝看到了顾昀的犹豫大笑间,身后的太监只猝不及防抱着皇帝冲下了城墙! 这一幕显然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那太监便与皇帝一同摔死在了城墙下,死不瞑目。 顾昀的眉头也是一凝,他望着那死不瞑目的太监心想,这人为何要帮自己。 城楼上的人见皇帝死了,自都神色大乱了起来,随后便听到城墙之下的顾昀道:“若是主动投诚者,便一律免死!” 皇帝都死了,他们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再挣扎,只俱都放下刀剑跪倒在了地上。 下面的人知晓皇帝死了,只立即打开城门把顾昀一行给迎了进去。 一场风波便就这样平息了,京城中的朝臣突然得到陛下驾崩的消息一时间根本回不过神来,毕竟陛下如今才不过而立之年,结果派去打听消息的暗探没有一个回来的之后,他们便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昀带进京城的军队迅速的围了京城各个大人的府邸,他们见此,自然也就明白了过来,有些老臣出言斥责顾昀狼子野心,却被守门的官兵当时便斩杀了,人头挂与府门之上,再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出府与之反抗。 而顾昀则是把顾老夫人一众人送回了顾府,随即便提刀杀进了宫中。 顾素本来今日便觉得心神不宁,早间她听闻陛下出了宫,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正在凝神间,便见房门被推开,一宫女慌乱的道:“娘娘!娘娘您快逃,顾大人杀进宫来了!” 顾大人,顾素心想难不成是顾行舟,她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便已经看见有人提刀进来,一刀便解决了这状似疯癫的宫女。 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凝固一般,顾素只立即道:“来人!” 听闻外面一声冷笑,顾昀便已经拎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这孩子正是太子。 顾素见到儿子,只一瞬间如同五雷轰顶,顿时愣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之后她便要扑上前,却被一把刀硬生生的逼退。 她望着顾昀,只道:“大哥,你如今是想要谋反吗!” 顾昀把手中的孩子丢给身后之人,只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道:“把解药给我。” “什么解药?”顾素愣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解药,只不由的道:“你做这些,竟然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顾昀听她提及春枝,面上的表情便更加阴鹜:“念在你是顾府中人,只要把解药拿出来,我饶你不死。” 顾素听到此,只望向他道:“此毒没有解药。” 话音一落,身后的太子的脖子便被人紧紧的掐住,太子显然是有些害怕,只手伸着向着顾素道:“母后……” “住手!”顾素的眼睛里涌出泪来,只想要冲过去,可面前的刀却一动也不动。 “大哥!”顾素看向顾昀道:“那毒是我下的,与孩子无关,你杀了我就是,只留他一条命吧,好歹他往日也唤你一声舅父。” 顾昀示意身后之人住手,随即走到近前,便给了顾素一巴掌,他声音阴寒的道:“你如今知晓自己是顾家的人了,顾家没了,你以为陛下会放过你,为何要下那样阴损的毒给她,今日,都是你们逼我所至!” 顾素的脸早已经被吓得苍白不已,被这样打了一巴掌,半边脸颊便都肿了起来,她只抬眸望着顾昀道:“这怎么能怪我,要怪也应当怪陛下,是他想要治你于死地。” 顾昀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在执迷不悟,望着她的眼神中只带着一丝复杂情绪,仿若从来没有真正的认识过她顾素一般。 “那毒药出自谁手,把人交给我,”顾昀冷冷的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 顾素自然知晓他不是在玩笑,只不过那毒药确实无解,配毒的人也早已经被她斩草除根弄死了,如今又哪里能够把人交出来。 她闭了闭眼睛,心知自己死期将至,只绝望的道:“人已经被解决掉了。” 殿中一时气氛无比冷凝,顾昀望着她,半晌才把手中的刀丢到她面前:“我不杀你,你自行了断吧。” 他来到太子面前,对满眼惊恐,眼中含泪的太子道:“去跟你母亲好好叙叙旧。” 殿门被关上,整座大殿内,只留下了顾素母子两人。 顾素抱住怀中的太子,只心想道,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明明这一生,她已经极力想要过好,为何还是落到了如此地步。 她拢了拢太子的头发,只望向床榻不远处的烛台道:“母后把你藏在一处,不让你出来你绝对不能出来,听到没有?” 第124章 一百二十四 太子仿若也预感到了什么,只抱住她的脖颈道:“母后,我要与你一同……” 顾素眼中的泪直直落下,只望着太子道:“你是太子,将来是要当皇帝的,怎么能够死在这里,若是你能够有机会逃出宫,便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到京城中来。” 顾素说这话时,也知晓恐怕这龙椅上的天下要换人了,她处心积虑谋划的一切都没有了丝毫用处,只希望她唯一的孩子,能够活着逃出去。 宫中的所有皇子妃嫔都被处死,顾昀只身上的寒意不减反增,即便他把这宫里的人都杀尽,也再找不到解药解春枝身上的毒。 他迈过宫人的尸首走进大殿,看着上首的龙椅,只心中并无任何喜悦之情。 在朝堂浸淫数载,他早已经厌倦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争斗,可如今却要坐上这至高之位,掌控天下。 不远处的顾四见主子一脸落寞,只不由的道:“大人,既然如今整个天下您都收入囊中,便定可以找出能够为夫人治病之人。” 顾昀听了此言,不置可否,但心里总算有了个寄托。 春枝与雪儿赶到京城之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刚迈进京城城门,春枝便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同寻常之处,抬头望见城门上方挂着的一颗颗人头,她顿时便弯腰呕吐起来。 这也是雪儿第一次见到死人,她也被吓得不轻。 雪儿扶着她向城里走,春枝才发觉,以往整日繁华热闹的街道今日冷清的很,并且还有官兵在一圈圈巡视,他们看见她二人,只立马上前盘问道:“你们是何人?” 雪儿哪里见过这阵仗,只腿都已经吓软了,她扯了扯一旁春枝的衣袖,春枝这才道:“我是顾府中人。” 一听是顾府中人,为首的官兵脸色便立马一变,随即从上到下把春枝二人打量了个彻底,只对身旁之人耳语几句让他去请顾四大人过来辨认。 顾四正在宫门处站着,听闻有两位女子称是顾府中人,一瞬间便想到了夫人,待他随着那官兵来到此,一眼便望见了冷冷看着他的春枝。 他走上前来抱拳行礼道:“夫人。” 此话一出,刚才盘问的一众官兵立即便傻了眼。 能被顾四大人称为夫人的人,便应当就是…… 他们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背都冒出冷汗来,随即齐齐跪了下去。 顾四把春枝带进了宫里,只从始至终并没有说什么,可春枝也已经明白了过来,她刚进宫门没几步,那边收到消息的顾昀已经在等着了。 春枝望见他,一时之间并没有言语,而是先望了望他身上所穿的衣衫。 上面的图案是明晃晃的真龙,许久之后,她只抬眸道:“你终究还是坐上了这个位置。” 顾昀听不出她语气中的意思,只有些心惊的道:“这并非我所愿。” 顾四带着一众人都退了下去,顾昀这才上前一步想把她揽进怀中,却见春枝退后一步避了过去。 顾昀先是一怔,随即表情便阴沉了下来:“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便因为我做了这皇帝,便要与我生分?” 春枝神色木然,望着他的眸光却越发清明:“我应当恭喜大人。” 顾昀见她面色哪里有恭喜的模样,他只缓了面色道:“你放心,你的毒我已经有法子可解了,定能让你与我一同长命百岁。” 春枝心头一凝,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开口质问道:“你是不是让人捉了我妹妹,要用她的血来为我解毒?” 顾昀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凝固,只道:“莫要多想。” 春枝见他神情便知晓自己是猜对了,她只不可置信的望着他道:“顾昀,你变得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了。” 此话仿若戳到了顾昀隐在某地的痛处一般,让他的眸光立即便带了一抹阴鹜之色。 “在你心里我应当一直是这般才是。”他扯唇邪笑道:“那些人的命对我来说毫不重要,若是能够救你,为何不能一用,她虽是你的亲妹妹,但与你又没有什么情分,你到底在计较什么?!” 顾昀望着她逐渐变得苍白的面色,只禁不住的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我看不透你,明明这世上的女子只要我想要她们的心她们都会双手捧上,可你却跟她们一点都不一样,无论是钱财还是权利,身份地位,你仿若从来不在乎一般,在你的心中仿若这些都不重要,可有时候却又十分在乎人命,那些人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人,你为何又如此在乎?” 听了他这一席话,春枝的眸中不住有泪垂直落下,她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悲哀居多还是失望居多,只想着这个世界果真没有一个能够明白她的人。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春枝冷冷的道:“我不是付春枝。” 顾昀听到此话只觉得她说这样的话是刻意跟他保持界限,只也阴沉回道:“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夫人。” 春枝被关在了一处宫殿里,只除了伺候的宫人之外,没有人敢与她说话。 或许是怕她逃跑,宫殿外还有人看守着,每日端进去的药物都要守门的嬷嬷亲自检查一番。 此月她毒发时候不但身体冷如冰渣,还吐了好些血,雪儿给她把了脉之后,忙拿来从雪山上下来时带的回魂丹给她服下。 她为其擦去额头冷汗之后道:“付姐姐,你身体中的毒好像提前发作了,若不如今便与我回雪山找爹爹?” 春枝虚弱的摇了摇头:“我无事,人若是命该如此,反复折腾也无济于事。” 见她短短几日便憔悴的不成模样,雪儿只心疼道:“我去找顾大哥,让他寻人来救你。” 春枝急忙抓住她的手腕,因动作太大咳嗽了两声,随即道:“你莫要去寻他,就在此处陪我便好。” 雪儿拗不过点了点头,心里却是第一次明白了难过的滋味,她心中不由的想,明明顾大哥那么关心付姐姐,为何这半月都不过来看她。 第125章 一百二十五 此时的御书房内,却跪着曾经伺候顾素的宫女。 她的头已经磕烂,只血流了满脸,顾昀只望着她语气阴寒的道:“你话中若是有半句假话,朕定让你生不如死。” 话一入耳,这宫女的身子便抖如筛糠,她只以头抵地道:“奴婢说的句句是真,还请陛下饶奴婢一命!” 人被带了下去,顾昀只把顾四给唤了进来,他只道:“那宫女说那制毒之人还活着,你马上便派人去找,务必要把人给找到。” 顾四一听到此言,只先是一愣,随即便问道:“可有说此人是男是女,是何身份,姓谁名谁,若是没有任何信息,即便是属下想要找也必定找不到。” 顾昀看向他道:“是个女子,曾经也是顾素身边的宫女,姓名想必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她也定不会再用,她的额头处有一块拇指大小的胎记,无论逃到何处想必这胎记是去除不掉的,你把额头有伤和胎记者都找到,只要她还没出京城,定然能够捉到。” 顾四一听到此,便立即转身出门带兵寻人去了。 房门被关上之后,顾昀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身立在窗边。 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面上,他的眸中只带着无限的冷意。 并非他不想去看她,可想着她身上的毒还没有解,他又怎么能够安心,与其去那里被她冷嘲热讽一番,倒不如先把毒给她解了,以后他们才来日方长。 孩子被乳母从外面抱进了屋中,春枝一见那襁褓便别开了头,她只强忍着让自己不看那孩子一眼。 这样的动作显然让乳母与雪儿都很是不解,雪儿望着自她眼角流下的泪,不由的把孩子从乳母怀中接过抱在怀中笑道:“付姐姐,你看这孩子多好看啊。” 春枝听到此,仍旧不为所动,只闭上眼睛道:“把他抱出去。” 雪儿见她连看都不看这孩子一眼,瞬间不由的悲上心来,只道:“付姐姐,你到底怎么了,这可是你与顾大哥的孩子,为什么不看上一眼,他看起来很是喜欢你呢。” 见春枝仍旧无动于衷,雪儿便把软软的婴儿襁褓塞进了她的怀中,只她一睁眼便能够看见。 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平日里爱哭的小婴儿如今躺在春枝的怀里竟没有丝毫要哭的意思,反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面前的娘亲。 春枝闻见了婴儿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耳中也听见了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终究还是睁开了眼睛,与怀中婴儿溜圆的眼睛对上。 婴儿见她睁开了眼睛,便伸着手向她面上抓去,就在快要摸到她的脸的时候被一只手抓住了。 春枝望着这小东西,只心里五味杂陈,她心里知晓孩子是无辜的,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可如今自己身上的毒已经没有解药,若是跟孩子太过亲昵定然非好事。 把怀中的孩子抱起来递给乳母,她只望着雪儿道:“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如今我中了毒,孩子那么小,还是莫要与我接触。” 雪儿听她这样说,只也觉得自己这件事做的有些莽撞,可她也是提前问了顾大哥的意思,见他答应,这才让人把孩子给抱过来的。 顾四带兵挨家挨户的寻了七日,终于在城门不远处找到了那个额头带着胎记的宫女。 她被人带走时还在大呼冤枉,直待被顾四扔进大牢手脚都锁上了镣铐之后才招认那寒毒是自己所制。 顾四望着她,只问道:“此毒可有解药?” 这宫女只并没有说话,仿若在想什么一般,许久之后才道:“我能够配制出解药,不过,若是中毒太久,即便有解药也不能完全的去除毒性,只能够多活上几年。” 听到此顾四便已经觉得庆幸,有解药便好,只要能够保住夫人的命,定有时间能够把其身上的毒彻底祛除。 今日端进来的药春枝只喝了一口便发觉与往日不同,她细细的品了许久,才搞清楚此药便是用来解她身上之毒的。 一碗喝尽,手搭在手腕处,的确感觉到身体中的寒意被抑制住了,她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经见到顾昀推门走了进来。 见她近日以来虚弱了那么多,顾昀的眉头不由的皱起,只上前一步坐于旁边道:“如今我已经为你寻到解药,你放心,此毒定能彻底解了。” 春枝只望向他问道:“你找了何人解毒?” “自然是下毒之人,”顾昀伸手拉住她的手攥进手中道:“她没有死,而是逃出了宫,如今正在大牢里关着,定然不敢再做什么动作。” “这些日子住在此处可还习惯,待你的毒解了,我便宣告天下封你为皇后,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伤害到你。”顾昀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宽慰之情,眸光看向春枝却见她并无什么欣喜反应,不由的阴下脸来。 “你不想做朕的皇后?”虽然是最寻常不过的询问,却隐隐带着不悦的意味。 “我不想待在宫里。”春枝声音十分平静的道。 “你若是觉得宫里太闷,朕也可以带你去宫外的别院居住。”顾昀望着她苍白的面色,只软了语气:“如今你便应当好好养身体,待恢复好之后除了离开你要如何我都依你。” 新皇上位,朝堂之上自然也是换掉了许多人。 付大人隐在众位大人之中,望着上首坐着的顾昀只心里不由的惴惴不安。 任他以前如何想也不会想到这才不过短短数月这天下便已经换了君主,他身为前朝留下的旧臣之中的一位不得不谨小慎微起来。 昨日只一位大人提了一句前朝皇帝,便被顾昀给抄家流放,搞得今日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再也没有人敢开口。 “既无事,便下朝吧。” 顾昀的话音一落,人便已经从大殿走了出去,他一离开,殿中的诸位大臣这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心想如今这新朝可不似前朝好混,一不小心命便就没了,以往也不曾看出来,这顾昀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谋朝篡位。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 付允之隐在人群之中,本都已经看见了宫门的影子,却突然被人从后叫住:“付大人。” 付允之停住了脚步,只转身望去,看见的是新任的礼部侍郎萧敬。 他拱手行礼道:“萧大人。” 萧敬走到他面前,只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付大人,本官还没有恭喜你呢,怎么一下朝便不见你的影子了,若不是追赶的快,想必都见不到你的人。” 付允之听了这番话身子便不由一僵,只道:“萧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本官想着夫人在府中等着,才着急回府。” “付大人不用着急,用不了多久,你便是本朝的国丈了,萧某在此先行恭喜了。”萧敬的声音不小,周围路过的大人自然也都听了个彻底,只俱都停下了步子走了过来。 见众人心中疑惑,萧敬只笑着说道:“想必各位大人还不知晓,如今陛下身边只有一个女子,便是付大人的嫡长女付姑娘,付姑娘深受陛下宠爱,用不了多少时日,定然便会被陛下立为皇后。” 萧敬的话音一落,众位大人终于回过味来,他们心想怪不得朝中的诸位大人都被陛下明着暗着处理敲打了不少,付允之这平日里没有任何用处的虚职却安然无恙,原来是有靠山。 他们只笑着对付允之道了一声恭喜,随即便想着回去之后定要让自家夫人送些礼物到付府中去,以后付允之有皇后撑腰,地位不可与曾经同日而语。 见人都四散去,付允之终于坐上了马车,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想,那萧竟定然不安好心,明知晓他如今与春枝已经没有什么情分,却还提到这一茬,明显便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呢,想到春枝这个女儿,他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着只要陛下宠爱她便好,他们付府受不受得到她的恩惠一点都不重要。 解药喝了三月,身上的寒毒已经去了大半,天气逐渐变冷,殿中一入冬便已经烧起了炭火。 自她开始解毒之后,孩子便被送进了东宫里来,雪儿抱着怀中穿的圆滚滚的孩子,只笑着把他放在炕上,任由他在炕上铺着的虎皮上爬。 春枝给他起名叫鹫儿,见他虎头虎脑的爬的笨拙,不由的轻轻的摇响手中的拨浪鼓。 一听到拨浪鼓声,鹫儿便不由的向着春枝看去,他爬起来又跌倒,随即又爬起来,只足足倒了三次才爬到了春枝面前。 春枝把拨浪鼓递给他,随即一把把他抱进了怀中,望着他白嫩的小脸,温柔的道:“鹫儿,叫娘亲。” 雪儿见她脸上露出笑意,只也不由的笑了起来,有了鹫儿在,付姐姐的确比以前开心多了。 刚一岁的孩子哪里会叫娘亲,鹫儿只扔了手中的拨浪鼓,攥着拳头便往口中嗦,春枝望着他圆圆的眼睛,只不由的扯开他的手道:“鹫儿是不是饿了。” 晚间顾昀来了之后,雪儿便带着鹫儿走了出去,门一被关上,顾昀便已经脱下了外衣携着她上了床榻,自从她中毒之后,他已有半年都未曾近她的身,忍了那么久,今日总算是能够碰她。 屋中的烛火摇晃许久之后,只彻底熄灭了下来。 次日一早,顾昀下榻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面上只露出了笑意。 他已经有许久不曾如此畅快过,只有些不舍的在她额角留下一吻随即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春枝醒来已经近午时,待梳洗好之后,雪儿才带着鹫儿过来。 一见鹫儿,春枝便笑着把他抱在了怀里,鹫儿仿若认得她一般,只望着她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雪儿望着春枝面上的笑意,只沉吟的许久才道:“付姐姐。” 春枝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对上春枝询问的眸光,雪儿只还是说出了口:“我要回雪山了,爹爹还在山上等我。” 雪儿的话音一落,春枝便半晌都没有再说话,她沉吟许久才道:“这样也好,这里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雪儿看着她道:“这里确实好,你和顾大哥也对我很好,只不过这些日子看着鹫儿,我便想起了小时候爹爹也曾这样哄过我,如今留他一人待在雪山上,我想要回去陪着他。” 春枝望着她脸上的笑意,只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哀伤之感,她何尝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只不过,离开了这里,这天下之大,也没有她的安身之所,在这个世界,她没有家了。 雪儿走了之后,偌大的宫里,春枝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萝儿进了宫,对她却是恭敬有余再无亲昵,几次之后,她的心也逐渐的冷了下来。 她不怪萝儿,时间总会改变身边的一切,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在经历失去,一直在改变,有时想到曾经,她都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曾经初来这个世界的她只坚定着自己心中所坚守的东西,可如今却能够淡然的面对别人对她的跪拜,似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被这个世界同化了,已经接受了她曾经最为唾弃的把人分为高低贵贱。 午时之后天上飘起了雪,春枝打开窗户,看着眼前纷纷扬扬的雪花,只心里的惆怅之感越来越浓。 尽管从外面吹来的寒风已经把她的脸吹的发白,可她却觉得只有此时的感觉才最真实。 一旁的宫女只望着她道:“娘娘,注意身子。” 她关上窗户,只看向身后的宫女道:“把鹫儿抱过来。” 鹫儿被抱过来之后,看见春枝便往她怀中扑,春枝把他头上的帽子给扶正,见他咿咿呀呀的开口,只微笑着给他擦了擦口水。 鹫儿的小脸被屋中的炉火给熏得红彤彤的,春枝只伸手落进他衣服中,发觉他身上竟然汗津津的,她只把他身上的袄子给脱下来了一件,随即便放他在榻上乱爬。 顾昀进门看见的便是这一幕,炕上春枝温柔的笑着,望着鹫儿的眸光中满是慈爱之色。 她鲜少有如此温顺的时候,只每次的温柔总是落不到他身上,望着那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家伙,顾昀只不由咬了咬牙。 第127章 一百二十七 他上前来一把把鹫儿给抱进了怀中,只还没有做什么,鹫儿便已经被他吓的大哭起来。 春枝望见这一幕,心里一时之间心疼的不得了,只赶忙把孩子从顾昀的手中接回到了自己手里,她哄了许久鹫儿才止住了哭声,小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净,顾昀便已经示意乳母把孩子给抱走。 鹫儿被乳母抱走之后,顾昀这才悻悻的坐在了一旁道:“鹫儿整日待在这里会不会扰你休息,不若朕另外给他寻个住处。” 春枝一听到此,只心里觉得可笑,鹫儿不过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她是他的母亲,整日不看着自己的孩子,如今竟还要与之分离,她只冷冷的望着他:“若你过来是来说这个的,那鹫儿搬到何处我便也要与之一同搬去。” 顾昀的眉头挑了挑,观她面色不善也只有意岔开了话题。 “如今你的毒每月可再发作过?”她素来不与他说这些事,是以他现在竟然都不知晓她的毒解到了什么地步,是否还会危及性命。 “不曾。”春枝出言回道,她当然没有说实话,虽然毒确实解了大半,可她体内的寒气却并没有什么转好的迹象,想着若是告诉他,不免又是找人一番诊治,她便决意隐瞒。 顾昀望向她的面容,虽心中对她的话仍旧有所怀疑,到底也没有再提,他只道:“立你为皇后的诏书我已经写好,待半月之后便会昭告天下。” 春枝听到此,只心中一怔,随即自凳子上站了起来。 她心中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后,况且她并不懂政事,也不会打理后宅,又怎么能够打理这偌大的后宫,她心中觉得顾昀此举实在草率,只道:“我不会当皇后,请你另选他人。” 顾昀一听到此,面色立即便阴沉了下来:“为何不?难道你到现在还想着离开?” 春枝只冷冷的望着他道:“我既然决定留下来,便不会离开,只不过,这后宫之事我实在打理不来,我本就不喜欢打理这些事,恐怕坐上皇后的位置德不配位。” 顾昀的面色缓和下来,只道:“你若是担心这些,便可以放心,我会找宫里有经验的嬷嬷助你。” “顾昀,”春枝望向他道:“如今你做了皇帝,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顾昀狐疑的盯着她,只十分谨慎的道:“什么事?” “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定然要让鹫儿与萝儿两人平平安安的活着。”她平静开口道。 顾昀一听到“死”这个字,只立马出声道:“你莫要说这些,有朕在,你定然不会死。” 随着年岁渐大,他也越来越避讳“死”这个字,平生也只倾心相待这么一个女人,他自然不想听到她说这些晦气话。 春枝终究还是被封做了皇后,自入住东宫之后,她便把宫中之事交由了身边的信任之人,随即安心的念起佛法来。 鹫儿在身前一日日长大,转眼便到了十岁,春枝望着他可爱的模样,只苍白的脸上也显露出一丝笑意出来。 佛堂里的檀香味重,以至于她的身上也沾染了不少,春枝把鹫儿抱着出了佛堂,只听他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母后。” 春枝望着他稚嫩的脸,笑道:“今日你父皇又罚你了?” 她说着就要去看鹫儿的手,却被鹫儿扭着躲开了。 顾昀说他是暨国唯一的太子,以定要好好教导为由每日让他去御书房学两个时辰。 起先春枝气愤不已,想着孩子还这样小,他便就这样磋磨他,却不曾想前两日还哭着回来的鹫儿竟不知何时变得坚强起来,只受了罚也不与她说。 她心疼的把鹫儿抱进怀中,只哄了许久才让他把手松开,手心赫然已经红了一片。 鹫儿见她落泪,只立即开口道:“母后,鹫儿不疼,父皇说了,鹫儿是男子,男子应当坚强。” “今日好好用饭了没有?”春枝边给他手中上药边问道。 一提到此,只见鹫儿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来,只推到春枝面前道:“母后,这是父皇赏的点心,您尝尝。” 春枝才没有心情去尝什么点心,心里只把顾昀给骂了八百遍,送走了鹫儿之后,她只复又回了佛堂。 晚间门一被推开,顾昀便发觉平日里此时还未入睡的人今日竟早早的躺到了榻上,他刚走上前两步,便只听一个声音道:“你今日罚了鹫儿是为何?” 说话间她已经坐起身来,定定的望着他。 这样质问的语气让顾昀敏锐的察觉到了她心中的不悦,他只不由的上前两步道:“我心中有分寸,必然不会真的罚他。” 春枝想着鹫儿手中通红的痕迹,只道:“他还只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算那些书背不上来又如何,何至于如此严厉?” 顾昀皱眉,在如何教导鹫儿一事上,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分歧,以往顾昀都会迁就她,可想着若是她的优柔寡断,心慈手软被鹫儿学去,以后又如何能够统治天下。 他只微皱了皱眉道:“他是太子,便是以后的皇帝,若是连基本的道理都学不好,又如何治国?” 停了他这样一番话,春枝只不由的反驳道:“我只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并不想他当太子。” 顾昀知晓自己与她理念不同,只心里呼了一口气,随即缓声上前环抱住她道:“今日是我下手有些重了,以后必定不会再罚他。” 他在御书房批了一日的奏折,此时只觉得身心俱疲,自然没有心情再与之讨论如何教导鹫儿之事。 望她面色不大好,他只不由凝眉道:“是不是寒症又犯了?” 这十年来,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寒毒解了,体内的寒症却已经形成了病根,只吹风都能病倒数月,春枝知晓,是自己的身体防御机制没有了作用,想来也不知还能多活上多久。 顾昀望着她沉默半晌,只心里也甚是无力,即便他寻遍了天下名医,却都无法再根治她身体的寒疾。 胤国公元三十二年,皇后付氏病重。 顾昀守在床榻前,望着床榻上虚弱躺着的春枝,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都冻结成了一片。 自入了冬他便已经有了预感,可还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快就病得这样厉害,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已经没了任何效果,春枝虚弱的看着他道:“鹫儿呢?” 顾昀有些沙哑的嗓音出声道:“鹫儿出宫去了,我已经让人唤他回来。” 春枝听到此只并没有什么反应,目光反而看见了顾昀不远处站着的白衣,白衣的眸光落于她身上,只面色不悲不喜,仿若没有任何感情一般。 她只望着白衣,许久之后才道:“国师,我有一问,不知是否能够解答。” 白衣沉吟,只仿若知道她会问什么一般道:“娘娘请问。” “我能否回去?”她的话顾昀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白衣却是明白的。 他只道:“娘娘,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听了此话的春枝终于安了心,只半晌之后在顾昀的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刚刚及冠的太子顾铉为了替母后祈福,亲自前往京城的成佛寺上香跪拜,可还没等到回宫,宫中便已经传出皇后薨了的消息。 顾铉赶回东宫之后,推开殿门看见的便是躺在床榻上身子已经全然冰冷的妇人。 顾昀坐在床榻旁,转头看见他来了,便只道:“鹫儿,快过来让你母后看看你。” 顾铉走至床榻旁,见床榻上躺着的母后面色苍白,早已经没了任何声息,他陡然跪地,只忍住心中悲痛十分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顾昀手中握着的手早已经冰凉的没有了丝毫声息,他望着床榻上的春枝,只对跪拜着的顾铉道:“鹫儿,你出去吧,父皇想单独和你母后待一会。” 顾铉望着父皇沉痛的模样,只能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自他有记忆以来,父皇的后宫中便只有母后一个,起先听宫中人议论说是母后不许父皇纳妃,可他并不相信,因为记忆中的母后十分娴静,整日里除了在佛堂待着之外,便是缠绵病榻。 母后身边的嬷嬷说是因为母后曾经中过毒,所以如今身子才会这样虚弱。 顾昀跪在殿外,看着眼前熟悉的殿门,只低着头无声的落泪。 以往母后总是教导他身为男子不可轻易落泪,遇事需冷静,可如今,他心知应当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番冷静的模样出来,却真的难以做到。 顾昀陪着春枝的尸首待了整整三日,三日之后,尸首便入了皇陵。 胤国公元三十三年,顾昀禅位与太子顾铉,随即在成佛寺出家,再之后便不知所踪。 顾昀给自己改名无了,离开成佛寺之后,他先是去了一趟皇陵去看春枝,皇陵有人看守,看到他时那些宫人都先是怔了怔,随即引着他进到了皇陵里,寻到了春枝所躺着的石棺。 墓里没有光,只点了几盏十分昏暗的烛火,顾昀靠在石棺旁,抚摸着冰冷的棺身,只突然冒出几分空前的哀伤之感。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玉佩放于石棺前,只对着空荡荡的墓室自顾自的道:“我来看你了,这几年来,你竟从没有入过我的梦,当真是奇怪,鹫儿的皇帝当的很好,我想他应该比我更适合当皇帝,自你去了之后,我先是在成佛寺待了三年,可三年来,却总是会想到曾经之事,我想我真的是老了。” 他看了看跳动的烛火顿了顿又道:“我准备去雪山一趟,雪儿托人送信过来,说是医仙也走了,我想着若是你在,定然会和我一块过去,可如今,只我一人过去替你见他最后一面。” 顾昀离开皇陵之后,便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衣只身一人往雪山而去,途中他没有坐车,只靠着一双脚走了两月才到了雪山脚下。 雪儿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只半晌都没有将他认出来,反应过来之后,她只嗓音有些干涩的唤道:“顾大哥。” 顾昀与她一同埋葬了医仙,就埋在了他妻子的墓旁,埋葬了医仙之后,顾昀只又在此待了三日便告辞了。 离开雪山之后,他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便一路向西走,只途中经过许多地方,最后到达无边无际的大漠。 走进了大漠之中,这世间便再也没有寻到他的踪迹。 番外鹫儿 他已经派人去成佛寺寻了几遭,可再也没有任何关于父皇的行踪。 顾铉想着心事,便已经叫了人到宫里来。 此时的顾四已经到了知天命之年,听到顾铉提起顾昀,心里还是不由的涌上一阵伤怀之色。 从顾四的口中,顾铉总算是知晓了父皇与母后之间的所有事,他的面容复杂,不由的想起记忆中母亲总是那样一副冷冰冰的模样,缘由便是在此。 顾四离开之后,他又让人去皇陵寻去,终究还是没有找见任何父皇的影子。 元明三年,顾铉在送进京城的贡品之中看见了一枚熟悉的玉佩,自此便立即差人去寻,才得了玉佩是从大漠中捡来的踪迹。 前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即便是人还活着也无处去寻,自此顾铉才就此作罢。 现代—— 春枝睁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医院的白炽灯,缓了许久,她才伸出手看了看,只待看见中指上一道月牙形状的伤疤,才确定这是自己现代的身体,她,回来了? 病房门被推开,一位护士见她睁开了眼睛,便立即从呼机里出声道:“21号病床上的病人醒了……” 一群医生护士围着她检查了半天只才惊疑的道:“没有任何问题,这位病人可以出院了。” 正在愣神之际,病房门便再次被推开,得知她醒了的父母赶了过来,看见他们春枝不由的开口道:“爸,妈。” 父母一把抱住了她,喜极而泣道:“小枝,你终于醒来了。” 春枝出院之后,便跟着父母回到了家里,现代的她的身体还只有22岁,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她觉得甚是陌生。 第128章 或许是看惯了记忆中的另外一张脸,如今她竟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真的回来了吗?经历的那些,或许只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便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打开门走出房间她先是看见母亲在厨房中做饭,父亲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 见到她从房间里出来,父亲只望着她笑道:“这么久没有回家了,是不是感觉有些陌生?” 春枝也上前坐在了沙发上,这才看清楚电视机里正在放着的画面。 一群人正在一处地方挖掘古墓,漆黑的棺材被机器给捆绑着抬了上来,电视里的声音道:“……此处古墓发掘出应当出现在汉朝以后,具体朝代不详,墓主人的随葬品均已经被盗墓贼给盗走,有专家在其棺椁上看到了一行文字,至于上面所书写的什么内容,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她望着电视屏幕里被打开的棺材,里面只有一具穿着僧衣的骷髅,“……根据墓主人的骨头,有专家推测墓主人死时应当只有四十岁左右,他身上穿着的,隐约可见是一件僧衣,棺材里的随葬品除了一些饰物与金银之外,专家还在里面发现了一块玉佩……” 望着那块已经斑驳的玉佩,春枝瞬间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父亲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只立即也站起身来,见她眸光紧紧的盯着电视里的画面,只问道:“小枝,你怎么了?” 春枝缓过神来,只看向父亲烦忧的面色勉强一笑道:“我没事,不过是看见电视机里的骷髅被吓了一跳。” 见她脸色不太好,阮父只拿出遥控器关上了电视,随即对她十分关切的道:“你快去休息一会,如今刚醒,想必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这一年来,我和你妈整日担惊受怕,就怕你醒不过来,幸好你如今醒了,小枝,以后你一定不能再出什么事了,不然我和你妈该怎么活。” 春枝眼角有些酸涩,望着父亲鬓角已经白了的头发和眼角的皱纹笑着道:“爸,如今我已经醒过来了,以前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必定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心。” 阮父欣慰的点了点头,想着他们不放弃治疗那么久,终究是做对了,若不是这样,女儿又怎么能够醒过来。 天知道当时知道女儿出了车祸躺在了医院里,他们的心里是什么感觉,那种悲痛欲绝的感受,他们也再承受不了第二次。 春枝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坐在了椅子上,便立即打开电脑百度关于刚才那古墓的事,墓主人的那块玉佩,她瞧着眼熟,直觉告诉她应当在顾昀的身上曾经看见过。 可那墓主人是个和尚,难不成是后来玉佩辗转到了和尚手中。 可怎么可能呢?就算那些不是她的一场梦,她所待的,应当也是个架空王朝才对,顾昀的玉佩又怎么会在现代被挖出来。 她在电脑的页面上,又自己浏览了一番那块玉佩的照片,玉佩整个是用白玉雕刻而成,或许是因为在地下埋得太久了,只已经没有了光泽感,整体看起来有些暗淡。 上面的图案是两条交缠在一起的龙,她看着看着,突然看见了玉佩尾巴上似乎刻着两个字:“无了。” 无了?春枝望着这两个字,只觉得有些疑惑,透过透明的显示屏她用手碰了碰玉佩的图像,随即想或许只是个巧合罢了。 那个时空,应当与这个时空是不相通的,这个无了她也并没有听说过。 一月以后,春枝与父母去旅游,途经当地的博物馆,便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她似乎还记得,上次看到的那个古墓,便是在这个城市,就是不知道那块玉佩在哪里的博物馆存放。 进了一层,她便看见了许多古代所用的器具,一件一件落在眼中都是那么的熟悉,只不过,它们的身上似乎已经沾惹了时光的尘埃,变得黯淡无光。 正在她疑惑为何这里的东西都与她在那个地方看见的都那样相似时,突然看见前面中央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她不久之前还细细打量过的玉佩。 走到近前,她才发觉这玉佩与隔着屏幕看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似乎带着眸中诡异的吸引力一般,让她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旁边阮父见她看的十分专注,便不由的笑道:“这玉佩,曾经还是位皇帝的呢。” 春枝听到此只一愣,只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 阮父用手隔着玻璃点了点下面的一行行字:“这上面写着的。” 春枝往底下所写着的介绍上看去,只看见上面写着:“双龙佩,具体年份不详,乃皇帝所佩戴之物。” 她心中突然感觉十分复杂,说不上来为何,总是觉得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从玉佩上移开视线,绕过一堵墙,她便看见了被玻璃隔着的棺材。 这棺材竟也搬到了这里,让她着实有些意外,并且里面的骷髅仍旧静静的躺着,穿着一身僧衣。 旁边有一对男女在交谈,女生只有些唏嘘道:“他原来是皇帝啊,为什么后来当了和尚?” 男生只道:“看破世俗了呗。” 两人闲谈着逐渐远去,春枝的眸光却定在了棺材旁边的一行字上。 底下注明:“胤国皇帝,法号无了。” 只一刹那,春枝的身子便如同被定住了一般一动都不能动,她定定的望着那一行字,只心中冒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想相信的念头,这具古尸便是顾昀。 阮父见她一直在发愣,不由的自她旁边出声道:“小枝,又在发什么愣呢,看一具骷髅看那么久?” 春枝半晌都没有说话,只忍住了眼中的酸涩转身便走。 原来她所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在这世间切切实实存在过的,除了她,他们一切都已经成为了一具白骨。 晚上,春枝突然做了一场梦,梦中似乎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她看见了许多熟识之人从身边一一掠过,仿若压根看不到她一般。 第129章 “小枝,小枝……”母亲关切的声音把她叫醒,春枝望着面前母亲担忧的眼睛,只这才发觉自己脸上满是泪。 母亲边给她递纸巾边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你在哭,便推门进来看看,可是做了噩梦?” 春枝只定了定神,半晌才道:“我没事,做了一个梦。” 阮母不知道什么梦,竟能够把人给吓成这样,她望着女儿煞白的脸色,只无比心疼的把她给抱在了怀里。 “小枝,自你醒过来以后,便每天都闷闷不乐的,就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究竟怎么了,你若是有什么事便与妈说。” 阮母十分了解女儿,虽不知晓她怎么了?却笃定女儿一定有事瞒着她,她昏迷的这一年,阮母整夜做梦都是女儿的模样,见她这样一日日的闷闷不乐,心中自然也十分难受。 春枝对上母亲带着爱意与关切的眸光,只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就算她说了母亲也未必会信,况且这样奇怪的事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反正已经过去了,她在古代已经死了,便永远把这些埋葬在心底里好了。 想明白之后,她只轻声道:“什么事都没有,妈,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只不过是昏迷了那么久醒过来,觉得有些不适应而已,没事的,放心吧。” 阮母心里虽仍旧不放心,但终究还是想着应当相信女儿,她不想说出口的东西,她再追问又有什么意思。 阮母离开之后,春枝缓了许久许久才重新躺回了床榻上。 那些事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但确实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影响。 这让她突然有些迷茫,以后该怎样生活下去,如同这个世界的所有女生一样,到了年龄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生,结婚生子,随即平淡的过一生? 曾经这的确是她最想要过的生活,可她如今却犹豫了。 经历了两个世界,让她如今只觉得真实生活与她之间有了一层深深的割裂感,她觉得自己在悄无声息的改变,这种改变让她觉得恐惧,难道自己真的回不到原来的生活了吗? 一年之后,她已经逐渐回到生活正轨,这日阮母打电话来,说是让她去见一个留学精英男,想着近半年来见的那些形态各异的男人,春枝只下意识的皱眉想要拒绝,阮母只在电话里保证道:“小枝,我保证这会是最后一个,这个你若是还不满意的话,以后我便再也不让人介绍了。” 听到此,春枝才没有把脱口而出的拒绝说出来。 约会的地方是附近一个咖啡馆,春枝在门外站了足足一分钟,才开门走了进去,找到短信里所说的座位,只见一个男人正背对她站着,她上前道:“你好。” 此人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猝不及防的映射进春枝的眼中,让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仿若看出了她的惊讶,此人只微笑道:“你好,阮小姐。” 在他面上打量了许久,春枝却都没有找到任何破绽,她只试探的开口问道:“请问你认识一个叫白衣的人吗?” 男子仿若有些疑惑,只微笑望着她道:“白衣,真的会有人叫这个名字吗?听起来好像个古代人。” 春枝的心里犹疑了许久,想着莫不是自己认错了,这世界上相像之人太多了,何况白衣一个古代人又怎么能够来到现代。 虽他是那个地方的国师,想必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可以穿越吧。 心里想清楚之后,她便也彻底放下心来,对面的男子看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只开口问道:“阮小姐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对上他的眼,春枝才想起来此时他们是在相亲,可是对着这样一张与白衣一模一样面容的男人,她实在觉得有些尴尬,只得道:“我的情况想必你已经有所了解,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今天便就到这里吧。” 见她离开,男子仍旧在桌前坐了片刻,这一年来,他一直在四处找现代的她,只辗转了许久才找到,虽容貌不同,可单单看见那双眼睛,他便已经认出了她。 在古代时,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可在这里,她没有任何让他望尘莫及的身份。 有时白衣在想人真是奇怪,仿佛总是在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一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念头,他不惜使用了禁术来到了这里,放弃了他钦天监监首与国师的身份。 刚才看到她的神情,可实在算不上多好,拿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他不由的皱了皱眉,比起这些,他还是更喜欢喝茶。 晚间春枝刚迈进了家门,便对上了母亲打量了目光,她只有些莫名其妙的道:“妈,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阮母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沉思道:“你今日便是这副打扮去见面的?” 春枝点了点头,听出了她话中有话,只道:“说话算话,以后不要再给我介绍任何男人了。” 阮母笑着道:“今天的这位你觉得怎么样?” 春枝先是一愣,想起那张十分熟悉的脸,只摇了摇头道:“不行。” “哪里不行,我看了照片,长得帅的嘞,与你很般配。” 阮母的话让春枝刚喝进口中的水都差点吐了出来,她心里暗自想亲妈滤镜果真严重,不过长成白衣这样的,就算是如今的当红男明星都望尘莫及,她轻咳了两声放下手中的杯子道:“人家没看上我。” 推门进了卧室,电脑里突然弹出验证消息,她点开一看竟然是白天见到的那男人,白辰,她笑了笑,这个名字听着倒真言情小说男主。 点了同意加好友之后,对面便已经弹过来了消息:“周末要不要去爬山?” “不去。”春枝直截了当拒绝,她并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故事,并且还是那么大的一块馅饼。 对面回了一个苦笑,随即又发道:“我们做个朋友也不可以吗?” 春枝回道:“我觉得你应当不缺朋友。” 第130章 消息发过去之后,对面沉寂了许久,春枝只以为他应当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了,可消息框又传出了消息提示声。 “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若是别的人说出这番话,春枝只会觉得好笑,毕竟常见的搭讪技巧用的话就经常是这句,可听这话从这位名为白辰的男人口中说出,她却心神一动。 莫不是这人是白衣的转世?虽觉得太过于荒谬,但对于这个跟白衣长的一样的人,她确实有些感兴趣。 晚上熬了个大夜,早上春枝的脚刚迈进了公司便听到公司里最八卦的小姑娘跑过来对她道:“阮枝,有大事发生啊啊啊啊” 春枝被她的嗓音吵的有些头痛,只不得不看向她,见她平日里不施粉黛的脸上竟然还化了妆,便已经明白这件大事确实是件要紧事,姑且不说她从进公司便发现公司里的女生都化了妆,有些甚至还精致到假睫毛都一丝不苟的贴上了,能让公司上下女生都这副模样的,不可能是工作,那只能是男人了。 她还没有出口问,小姑娘便已经低下声音跟她悄悄说道:“公司今天突然空降了个总经理,帅的惨绝人寰,有他在,我觉得我们公司这些姑娘的工作效率都能提升三倍。” 春枝淡定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里面放了两片柠檬喝了一口道:“三倍,即便是想要夸张些也不能够这样夸大其词吧。” 小姑娘有些呆萌的望着她道:“你不好奇,如今人就在办公室,阮枝姐你快去一睹芳容。” 春枝真佩服她运用成语的能力,只心想长成白衣那样的人她已经见到了,还会有比他长得更造孽的吗?好歹她也算是见过了众多帅哥,如今已经基本免疫。 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春枝明显的看见面前小姑娘的眸光落在了她身后,只不由的转头看去,便看见了一张昨天还曾见过的帅脸。 正在她想要问他为什么也在这里时,只听旁边的小姑娘满眼星星眼的道:“总经理。” 春枝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只想着原来这位便是小姑娘口中帅的“惨绝人寰”的总经理。 只不过昨天刚见过,今天便空降到她公司做了总经理,还有比这更凑巧的事情吗?她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的模样也学小姑娘叫了一声总经理。 “没想到你这样健忘,昨天我们……” 春枝立马打断他的话,只道:“总经理,我们去工作了。” 坐回工位上,她只有些怀疑的想,这白辰实在是太奇怪了,若他是白衣,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可为什么不承认呢? 旁边工位上的小姑娘碰了碰她,只不由的道:“没骗你吧,真的很帅。” 春枝敷衍的点了点头。 现代的工作十分枯燥,坐在电脑前春枝便又鬼使神差的找出了那块玉佩的照片。 正在发愣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的小姑娘道:“你老是看这块玉佩干什么,这是文物,别想了。” 春枝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自己身边来,只呵呵一笑,随即关闭了网页。 “你说我们要是能够穿越到古代多好,既不用上学也不用上班,最好成为古代的小姐,还有人伺候。”小姑娘的声音在一边喋喋不休,春枝只不由的想,若是真的让她穿越到古代,她便知晓究竟是怎么一番滋味了。 下班的时间一到,公司里的人便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公司,春枝背着包往外走,刚走到楼下便看见了停在自己面前的车子。 望着车子的车标,春枝心里只冒出暴殄天物四个字,百万的车被他这样刹在自己面前,她只对着里面的人道:“白总,有事?” 她清淡的脸上挂着疏离的笑,白辰扯唇一笑,眸中似有流光溢出来一般道:“上车。” 春枝实在是看不透他,毕竟就算她如何想也想不出自己对于他会有什么用。 他们去了一家法式餐厅,第一次踏进如此高档的餐厅春枝只觉得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异样,白辰只望着她道:“要吃些什么?” 她此时什么也不想吃,只想要回家。 好不容易下了班,竟然还不能够 准时回家,天知道她如今心中有多愤怒。 “你究竟想做什么?”春枝望着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虽然我不知晓你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可若是你是的话,定然知晓我在问什么。” 面对她的质问白辰只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找了你许久。” 找她?春枝瞬间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果真是他,她眸光中带着审视道:“你怎么知晓我不是那个世界的人?” 似乎从在望月楼第一次见她,他便已经知晓她不是原主,难不成世上真的有那么灵的占卜之法?并且,他究竟是如何来到现代的,这样一张脸,应当不是魂穿。 “天机不可泄露。”他的面上果真又露出了一种神秘莫测之感,只道:“你死之后,陛下便离开了京城去了寺庙当了和尚。” 春枝的眸光一转,只看向窗外道:“对于我来说,那些只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我也回到了这里,可为何你又出现了?” “若我说是为了你,你可否相信?”白辰的声音一落,春枝便愣住了。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她只道:“我可否知道原因?” “钦天监的创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像是个时空管理局,为了不改变本来世界应当发生的事,我们向来都是不会准许异世的灵魂存在的,但是你是其中发生的一个意外。” “你本来应当永远都不能在现代醒来的,因为我动用了钦天监的禁术,所以便同你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就是他永远也不能够回去了。 春枝听了这些,只半晌才回过神来,听他说是因为她的缘故他才来到这里,她只心中有些复杂道:“若不是你,我是不是就真的死了。” 第131章 白辰只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以往的那些便不用再想了。” 春枝并非什么都想不到,他既然在找她便定是有什么缘故,她只不由的问道:“是不是只要把我带回去,你就还可以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白辰望着她道:“我的师父便是放弃了做钦天监,后来才寻了我,但我已经厌倦了。” 春枝望着他,实在并不相信他口中所说的话,她不相信他竟然如此轻易的便放弃了永生,只为了让她回到现代。 两人出了饭店,春枝只不由的问道:“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让我在这里多待上一段时间,我想多陪陪父母。” 白辰皱眉:“你想要再回去,即便你回去了,也只会成为灵魂存在,那具身体已经死了。” “不是回去,我想加入你们管理局。”春枝望着他笑道:“难不成你想要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白辰沉默。 白衣从现代带回了一个新的任务者,春枝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去攻略一世界的主角。 这日一古代女子打扮的姑娘对着她道:“过几日可是参加赏花宴的日子,你定要恪守规矩,不能冲撞了贵人。” 春枝无声的点了点头,想着自己每到一个世界便会换一个身份,这样算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回现代。 这个世界她的身份是一闺阁小姐,与她说话的女子便是这闺阁小姐的姐姐。 攻略的男主一直没有出现,她便只能慢悠悠的走着剧情,只待赏花宴这日,她于人群中看见了男主。 不知是否是特别凑巧,这男主的面容,竟与昔日的顾昀长的一模一样,可看向她的眸中,确实是全然陌生。 就在她出神间,他走了过来,只望向她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当真是烂俗到极致的说话套路,她却不自觉流了泪,或许,曾经的顾昀也并非没让她产生一点动容。 后面便是花前月下,国恨家仇的结局,只待着具身份的家被抄,她逃出府中,流落在外时,春枝才默然发觉,在任务者的眼中这些或许都是一场戏。 只有主角蒙在鼓里的戏。 身后被人推了一把,她只看见一脸凶神恶煞的人对她道:“小叫花子,快些去别的地方待着,莫要留在这里坏我生意。” 春枝低下头避开,随即转身来到了另一处角落坐下,面前的人来来往往,只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只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几乎要睡着之时,却突然看见一抹白色的衣摆从面前过去。 一块金子落在了她的面前,春枝愣住,似乎不记得自己所要走的剧情中有这么个桥段,抬头去看时,只看到那人的背影,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么个人,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拿着那块金子离开之后,她便依着剧情往城外走,果真看见了城门处逮捕的官兵,他们拿着一幅画像把过路的人一一核对,才能够一一放行,这样严苛的搜查,她必定是通不过的,只能继续隐在角落里。 “小乞丐,你还活着吗?”耳边传来女子的声音,春枝这时才惊醒点了点头。 站在她面前的,便是她一直在等着的人,如愿的坐在了马车上之后,旁边的姑娘才不由的道:“你饿不饿?” 春枝依旧点了点头,女子给她递了一块点心,只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路上救别人,若不是大哥嘱托,定然不会做这样的善事。” 她望向春枝道:“我大哥才是真正的善心人,只不过,你如今是无缘得见了。” 春枝对她口中的大哥一点兴趣都没有,毕竟在她眼中,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既定剧情,只要能够顺利的完成攻略目标,她便能够回现代去了。 手中的金子被她紧紧握着,心中却不由的想着白衣如今也不知在何处,自她进入时空管理局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或许他已经又回去做他的钦天监了,她想。 马车出了城她便让其把自己放了下来,随即往记忆中的地方走,不过其中出了一些小小的意外,她半路竟然被劫匪给劫走了。 这简直是始料未及的变故,这些世界中的任务虽然是既定的,但并非所有遇见的人都能够有轨迹,躺在山洞里的木柴上,她只心想若是在这里死了,那这个任务便就彻底失败了。 心里百感交集,外面却传出了一些厮打之声,不一会儿门被撞开,一群人便冲了进来,为首的人看见他先是一愣,随即便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他的质问便也随之而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春枝望向他不由的道:“不逃出来,难不成应当被关在大牢中?” “顾家谋反已成定论,今日我便放你一条生路,此后莫要再回来。” 她从山上被放下来,随即便背着包袱继续往北走,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只要到达下一座城池,她便能够被传送回去,可惜没有走多远,身后的官兵便已经追了上来。 他打量了她半晌才道:“如今我还不能够放你离开。” 春枝只望着面前他这张脸道:“为何?” “我想要知道你究竟是谁。” 春枝并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直到他叫出了她曾经的另外一个名字:“春枝。” 时空管理局的警报迅速响起,只突然有人道:“人物已经觉醒,应当消除记忆……” 于屏幕中看着里面发生什么事的老人背手叹气道:“果真还是失败了,为何试验品每次都能够觉醒,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自另外世界赶回的白衣望着屏幕中的两人,只不由的道:“或许是因为他们之中是真的有感情的,并非师父以往所以为的那样狭隘。” “我们费尽心机的把她的灵魂带到一个又一个世界,想要的可不只是这些。”老者背着手冷哼道:“若不是你擅作主张,又何至于去弥补时空的缺失。” 第132章 白衣皱眉望向师父道:“为何师父执意要让她们在一个又一个世界相遇,本来一切早该结束了。” 他们时空管理局只是为了维护时空秩序,不应该干涉每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发展。 老者转头望着他,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每次她只要一离开,世界线便会因此崩盘。” “那为何不能有一个让他们能够白头偕老的结局?”白衣的话一问出,便突然明白了过来,顾昀是世界气运选定的人,注定要孤独终老的。 “既然这样,只能消除她们的所有记忆,再实验最后一次,若是这次再次失败,时空的裂隙便会被彻底填补,以后再也不会有异世的灵魂去往别的世界。” 这样说着,他便已经启动了面前的仪器,只见屏幕上的两人瞬间便消失在了那个世界,随即两道透明的影子,便出现在了一旁的太空舱中。 老者轻念咒语,随即在地上划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古老文字,只见随着她念动咒语,春枝与顾昀的灵魂竟然直接消失在了太空舱中。 待他们两人的灵魂消失之后,老者才转头对身后的白衣说道:“这次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只看天意吧。” 春枝觉得自己好似忘却了什么一般,醒来之后只感觉什么也想不起,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似乎是叫阮枝,再多便再也想不起了。 伺候她的丫鬟告诉她她的身份乃是阮府的小姐,四皇子的侧妃,因为冬日落水昏迷被救上来便失了忆。 在这里待了几日,她才逐渐弄清楚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她虽是四皇子的侧妃,但似乎自进入四皇子府四皇子便没有碰过她,她曾经隐约在府中的丫鬟说话时听到,四皇子并不喜欢她,娶她也不过是因为此桩婚事是皇帝赐婚,圣命难违。 索性她如今什么也记不起了,压根连这位四皇子长相如何都想不起来,她住的院子乃是王府中最偏僻的院落,如今四皇子没有娶正妃,府中便事事都应当她来做主。 想着这些府中之事她如今并不熟识,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她便望着面前笑容满面的管家道:“这些事你做主就是,若是遇到无法处理之事便去找王爷,我如今失了忆,实在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书房内,四皇子只听到管家道:“侧妃好像是真的失了忆,属下也试探过,当真不像装的,难不成那日落水当真磕到了要害,侧妃的额头处如今还用白布给裹着。” 听管家这样说,四皇子并未有任何反应,只略显冷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之色。 “若她是装的,早晚都会露出马脚,若不是装的,便在府中养着就是,阮家把她嫁过来,左右不过是想在本王身边安插一条眼线,只要她不要不识抬举,便留她一条性命。” 四皇子的话音一落,管家便点头答应下来随即退了下去。 坐于书案旁,四皇子只轻饮了一口茶,这侧妃并非他想娶的,可父皇赐婚又不能不应,他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对于女子当然有需求,不过像阮枝这样心机深沉的女人,他是万万不会碰的。 这般想着,他不由的又想到那日她落水一事,他本可以抓住她,可不知为何,那一刻竟然没有出手,眼睁睁的看着她撞在石头上掉进了水中,在她即将落水的那一刹那,他明显的看到了她眼中的一抹惊恐之色。 但愿她这次醒来之后,能够安分一些,知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是阮家的人,想要做阮家的探子本身也并无错处,可把勾引的手段用到他身上来,便是大错特错。 他自幼在宫里长大,对于这些女子的伎俩早已经能够一眼堪破,并且最是厌恶这些女人,他的母妃,便是被人陷害死在了宫中,所以世间所有心机深沉的女子,他都不会让其近他的身。 阮枝醒来不过两三日,便已经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无趣至极,她不知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度日的,反正如今只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在房间里环视一圈,阮枝的眸光不由的落在了昨日换下的衣服上,院中的丫鬟还没有把衣服拿去洗,她心想,反正自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自己把衣服给洗了。 走到井边提了一桶水倒进盆里,她才刚坐下,从院外进来的丫鬟看见这一幕顿时便愣住,反应过来之后急忙小跑着过来道:“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枝望着她,只笑道:“我见这衣衫还未洗,便想着自己动手给洗了。” “这……夫人不可,这不是您该做的事,这些事应该是奴婢们应该做的。”丫鬟只道,心里却不由的想,娘娘这落水不但失了忆看来还摔坏了脑子,她这样身份的人怎么能够自己动手洗衣服呢?若是被管家知晓,还不扒了她们的皮,虽王爷不喜欢侧妃,但总归侧妃也是府中的主子。 阮枝被丫鬟扶着站了起来,随即便有人立即坐在井边开始替她洗起衣服来。 她想要说自己可以做这些事,却在对上丫鬟们祈求目光的时候,无奈的闭上了嘴。 可能是失了忆,她觉得自己竟一点也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的生活。 平日里就算是想出去走走,都有一堆人跟着,一点自由也没有,她有时真不由的怀疑,她真的是阮家的小姐吗? 趁着两位丫鬟洗衣服的空档,她便不由的又走了出去,顺着门外的路走,经过一条回廊,她便看见了一片竹林。 原先几次出去只也没来到此处过,她想着能在府中种竹子,此处应当是人不经常过来的地方,一步步往里走,她便看见了一处亭子,亭中似乎有人坐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发觉此人竟然正背对着她在弹琴。 看背影应当是个男人,阮枝不由的想,原来这王府中还有会弹琴的男人,是平日里给四皇子弹琴的琴师? 第133章 她还没有想明白,便察觉到一阵风过,自己的脖子上便架上了一把剑。 “什么人?”拿剑的人语气冰冷的质问道。 阮枝愣在了原地,只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走过来看看,如今竟然被人把刀横在了脖子上。 拿剑之人看穿着应当是个护卫,他一看见春枝的脸,面色不由一怔,随即便收了刀行礼道:“夫人。” 亭中琴音瞬间停止,男子已经站起身转过头来,阮枝对上那一双平静中带着冷意的眸子,不由的道:“我只不过是路过。” 拿刀的侍卫不由皱眉开口道:“夫人,此处是禁地,府中人都知晓,王爷平日里是不许有人过来的。” 阮枝精准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禁地,王爷,既然不许有人进来为什么会有两个人,并且这个护卫还认识她,那这个弹琴的,便应当就是王爷了?! 想到此,她只身子一僵,随即对着弹琴男子道:“夫君。” 一句夫君出口,另外两人的眼中立即浮现出不同神色来,护卫眼中是惊愕,而四皇子却是下意识的皱眉。 他的眸光落于她身上,打量了她许久,才想起管家说过她已经失忆一事,对上女子明亮迷惑的眸光,他只想着原来人真的是失忆了。 “出去。”四皇子的话冷冷从口中吐出,随即转身又准备继续摆弄自己的琴。 他喜欢弹琴,并且琴技高超,这是鲜少有人知道的事。因为曾经他的母妃曾言,弹琴奏乐这些乃是女子才会喜好之事,男子学来毫无用处,便怒让人砸了他的琴,自那时起,他便再也没有在人前弹过琴。 被冰冷目光扫过的阮枝感觉十分莫名其妙,虽已经知晓这位四王爷不喜欢她,可如今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已经不能称之为不喜欢了,应该称之为“厌恶”更为妥帖。 她望了旁边的侍卫一眼,随即便转身往原路返回,只刚走了没几步,便又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悠扬琴声。 脚步顿了顿,望着那片竹林阮枝不由的想,这四皇子当真奇怪,为何要在如此偏僻之地弹琴,除了他那个面瘫侍卫,恐怕也没第二个人能够欣赏的到,着实让人费解。 见她回来,院中两位婢女才不由的缓了一口气,刚才她们洗完衣服,便发觉原本应该在房里的人竟然不见了,只到处都找了一遍,也没有找见个影子,如今见阮枝安然回来,只不由的上前低声道:“夫人,您刚才去了哪里,可让奴婢们好找。” 阮枝想着在竹林看见的那一幕,只道:“只不过是有些闷,到处转转,你们不必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说罢便关了门进了屋,房门一被关上,阮枝便来到镜子前看向镜中自己的模样。 瓜子脸,眼睛狭长,带着两分妩媚之色,鼻子秀美,唇微微上翘,仿若天然带着笑意。 这样一张脸,竟还会有男人不喜欢? 不过只一瞬,她便又想起了那四皇子的模样,男子俊美之人少,女子美貌之人却多,并且他又是皇子,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如此一想,她便也觉得四皇子看不上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只不过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之后的半月里,她便除了整日出府在京城中逛逛买些首饰衣服之外,便也再没有踏足过那竹林,也再没见过四皇子。 迟迟没有恢复曾经的记忆,时间久了阮枝便不由觉得有几分寂寥。 此时她便让人翻出了她嫁进王府的陪嫁,准备看看自己手中有多少铺子,可以抽空去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便彻底震惊了,她手中的铺子足足有五十多个,并且还有百亩租赁出去的田地,每月都会有一笔不菲的收入。 五十多个铺子中,有三十多都是一些卖胭脂水粉,首饰布料的,剩余二十多,便是一些酒楼客栈之类的地契。 想着自己竟然拥有这么一大笔财富,她便对自己如今的身份终于多了几分认同感出来。 刚来到府门想要去其中的一间酒楼去瞧瞧,阮枝便望见了停在门外的另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的人十分眼熟,她已经认出来这人便是那日她在竹林遇见的侍卫。 那马车里面坐着的,便是四皇子了,她停住步子,不由的想到,这还是两人同住一屋檐下那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在这里遇到。 她身为四皇子侧妃,见了夫君哪里能够视而不见,想到此她只问侍卫道:“不知王爷今日要去何处?” 侍卫抱拳行礼,眸光落于与自己有一帘之隔的马车里,见王爷没有出声,便这才回道:“夫人,王爷今日是要进宫去。” 进宫,阮枝想着他是皇子,进宫也无甚奇怪,只才笑道:“既然王爷要进宫那我便不打扰了。” 说着便想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却被人给拦住了路。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那侍卫,只听他道:“夫人莫不是忘了,今日是夫人与王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您这是要到何处去?” 给皇后请安,阮枝立即便僵在了原地,她失了忆,自然不知晓此事,院中也无人提醒她,所以今日这马车等在门外一直没走,便是在等她? 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一眼便看见四皇子阴沉的脸色:“如今已经是何时辰,你这是想要皇后娘娘治我们的不敬之罪?” 阮枝自知理亏,只不由的道:“今日是我忘了,以后再不会忘。” 幸好她今日还打扮了一番准备去逛街,不然恐怕还没起床,若是后者,只怕这四皇子便要暴怒了。 两人坐在马车里,一路都没有再说话,阮枝是想要说些话缓和一下气氛,却见这位四皇子没有想要听的意思,只得作罢,看来他应当是不喜欢女人,她恶狠狠的想,只待自己恢复了记忆,终有一日会与之和离,有那么多的铺子与钱,招个夫婿也未尝不可,为何要像如今一般处处看他的脸色。 他做的唯一的好事,便是现在没有还没有碰她。 第134章 进宫之后的阮枝明显安分多了,即便她失了忆,但却也知道在宫里若是出了错可能是会被杀头的。 她跟在四皇子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见他停下了步子转头看向她。 他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道:“在皇后娘娘面前,你最好安分一些。” 阮枝从他语气中听出了不耐之意,只心里有些尴尬的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心里只隐隐露出一些难过。 虽然她如今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可被人这般不待见,还是会让人心中不适。 她沉默了一会,便很快的恢复了情绪,如今只不过是失了忆,便已经看见了这四皇子对她的态度,想必以前也没有好上多少,既然他不喜欢她,她便做好自己的四皇子妃就是,人与人之间若是没有缘分,即便是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这般想着,她便很快的调整了心绪,想着还没有见过皇后,也不知这皇后长什么模样,这宫里的摆设如此气派,能住在这里的人,也定然贵气逼人。 踏进了宫门,她便随着前面的四皇子一同跪地行礼。 行礼时她的头低着,只听到一个温柔的妇人声音传出:“起来吧。” 从地上站起来,她这才看清楚了上首坐着的贵妇人,果真与她所想象的一般,这位皇后娘娘十分貌美。 皇后娘娘不过问了她几句话,又与四皇子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回去了。 刚回到府中,他便让人把她送回住处,虽然她还想要出去看铺子,可见身边的婢女已经在等候,便不得不跟着这婢女回了住处。 刚回到住处,院子里便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她换下的衣衫也已经被洗好挂了起来,望着这干净带着古韵的庭院,她终于感到了一丝归属感。 一见她回来,院中的丫鬟便都屈身行礼,平日里本来只有两个丫鬟,今日竟然变成了四个。 她正想要开口发问,便已经听到那两个面容陌生的婢女行礼介绍了自己:“夫人,奴婢两人是管家让过来伺候夫人的。” 这些天来,院中两个丫鬟做事确实有些吃力,如今又来了两个,正好可以分担院中的事务,她这样想着,便决定让这两人留下来。 她分外庆幸自己虽失了忆却还是皇子的侧妃,若是一个失忆的丫鬟,恐怕也做不来这些伺候人的事。 心中思索了一阵,她便更加觉得这些婢女也不容易,便从屋中找出了一些银子,给她们一一发了二两。 二两银子已经抵得上丫鬟们一个月的月钱,她们见主子这样大方,只立即笑着谢过。 阮枝见这样便能够让她们高兴起来,不由的想钱果真是个好东西,自己有那么多钱,即便以后就算是离开了四皇子府也能另外买上几个丫鬟伺候自己。 转身进了屋中,她只有些百无聊赖的坐在了凳子上,望着自己所住的这间屋子,里面的摆设确实很精致,但总觉得哪处让她觉得不舒服,她望着香炉中正徐徐燃着的香,只拿了水掀开盖子把香给扑灭了,这香气太过于浓郁,闻得久了总觉得头晕目眩。 想着这虽然是她与四皇子的婚房,但他大概率以后也不会过来,若是这般,这屋子便她想怎么布置便怎么布置了。 打定了主意,她便让门外的丫鬟过来,把其中的书架给搬了出去,随即从库房中选了一盏十分漂亮的刺绣屏风搬了进来。 床边的锦帐也由红色换成了别的颜色,窗户旁她也让人蒙上了白色的纱帐,这样的布置以往从未出现过,阮枝却不知为何自己心里会有这样布置的念头。 这边她做了些什么,不出片刻便已经传到了王府另一处四皇子的耳中。 听到她把卧房重新布置一番,顾昀只不由的停住了手中的笔。 “伺候的人说,夫人让她们给卧房换的布置十分奇怪,但看夫人的神情,应当很是喜欢。” 顾昀皱眉:“她既然要布置,便随她布置就是,以后这等小事,便莫要说了,只要她能在府中安分的待着,此等事不必管。” “是。” 出了书房,侍卫不由想到,自从夫人失了忆,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就连主子对她的容忍度也高了起来。 挥退了房中的婢女,阮枝躺在窗边的软榻上,只心想果真还是这样的布置舒服一些。 至于那些婢女不解的目光,她全当做看不见,刚才拔步床上的两床被子也被她收起来了一床,还只留下了一个枕头,这样便觉得床上的地方大多了。 从软榻上坐起来,她隔着窗户看向窗外,只看见天上不时飞过几只鸟儿,心底涌上几抹惆怅,她不由的想,要是在这府中待上一辈子,定然会被闷死。 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男人,她心中十分疑惑自己失忆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才能忍耐的住这种孤独寂寞。 夜里,她躺在床榻上很快便睡了过去,梦中总是梦见许许多多陌生的画面,只醒来便很快就忘了。 房间里的香换成了檀香,闻着檀香的味道,她的心也逐渐的在睡梦中安定下来。 这是她自失忆醒来之后睡的最安稳的一觉。 次日一大早,阮枝便起了床,用完饭之后便拉着一个丫鬟出了府。 这次去的便是昨日想要过来的酒楼,为了隐藏身份,她穿了一套男装,脸上也未施妆,骤然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英俊少年郎的样子。 身边的小丫鬟也在她的催促之下在马车上做了男子装扮,两人下了马车,一只脚刚踏进酒楼的门,酒楼里的小二便迎了上来。 小二在此见过那么多的客人,自然是非常有眼力见的,阮枝两人刚一进门,他便已经认出了这两位是女子。 可这个朝代对于女子并未有太多禁锢,所以小二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女扮男装的客人,只脸上滴水不漏,笑盈盈的上前道:“两位公子,请问你们是来住店还是来吃饭?” 阮枝望了望这小二谄媚的脸色,只也笑盈盈的道:“自然是来吃饭的,把你们酒楼中上好的酒菜都给我端上来。” “好嘞。”小二转身便走,只吩咐后面厨房开始做菜,阮枝身旁的婢女不由忐忑问道:“夫人,您这是早上没吃饱?” 阮枝自然是吃饱了,不过她过来便是想看看这酒楼做的菜如何,每月能够给她交上那么多银子,定然生意是不错的。 在等菜的间隙,阮枝便开始打量起周围的布置来,眼神一转,便看见隔壁坐了几位彪形大汉,而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竟然只坐了一个文弱的男子。 这还是她失忆之后见过除了四皇子之外的英俊男子,只不由多看了两眼,那男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想着自己如今装扮是个男人,阮枝便对他扯唇笑了笑,此人错愕一愣,随即转开了视线。 她有些尴尬的收回目光,只心想难不成是自己男装太过于吓人,还是此人把她当成了断袖,才会如此冷漠。 菜被端了上来,她也顾不得再想什么,反而是招呼身后的丫鬟坐下来跟她一起吃饭。 这丫鬟有些拘谨,只望着她道:“夫……公子,还是你自己吃吧。” 阮枝见她这样,只得自己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她看向刚才那桌的男子,只见那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连带着身边一桌彪形大汉也不知何时离开了,她竟没有听到丝毫声响,当真奇怪。 用完饭之后,她这才付了钱与丫鬟一起离开,或许是因为吃得太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她便凑上去去看热闹。 人群围了许多人,她身形瘦小,只不顾影响的不断往前挤,总算看见了众人目光所聚集之处。 一个男子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边的一个美貌女子正在哭泣,还有一衣着富贵之人望着美貌女子道:“如今你夫君已经死了,你不若跟了我,我定保你后半生无忧!” 人群中传来几声愤怒的冷哼声,却没有一人敢说话,阮枝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袖,只不由的问道:“大哥,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被她称为大哥的人看她一派天真的模样,便不由的面露愤怒之色小声道:“这可是京城中的恶霸,十王爷的嫡子,平日里没人敢惹他,可他霸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不,看中了这位娘子的美色,便把这位娘子的夫君生生的打死了,如今还想把这小娘子抢到府中,当真是个畜生!” 阮枝听到这些,只望着那个长相像被拍扁的大饼的男人,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这可是在京城,天子脚下,还能出现这样的事,当真是让人怒意上涌。 眼见着那美貌女子不愿意被拉走,挣扎中被人给扇了一巴掌,阮枝便再也不能袖手旁观,她只不由的挤开挡在前面之人上前来:“住手!” 那十王爷的嫡子看见说话之人是一个瘦弱面白如女子的男子,只眼睛都不由的看直了,他不由的吞了吞口水,心想这男子生的竟这样好看,让他心中的邪念生了出来。 对于他们这些纨绔子弟而言,不但喜欢美貌女子,还喜欢一些美貌男子,其中龌龊不必言说,只阮枝刚接触到他淫邪的神色,便不由的皱起了眉。 第135章 “你是哪家的小公子,竟敢管本世子的闲事?”十王爷嫡子名赵启,他看着阮枝身上的衣着,心想还是了解一下此人的底细为好,毕竟他在京城待了那么久,也并非是愚笨之人,若是不甚惹到了不该惹之人,回去恐怕会被十王爷打断腿。 阮枝望着他,只道:“我是谁你不用管,定然是你惹不起之人。” 即便是刚才那一声住手没有听出来端倪,如今赵启也听出了此声音分明是女子的声音,他打量了阮枝许久,只才笑道:“还请姑娘莫要多管闲事为好,这小娘子她相公如今已经去了,本世子这是为了帮她,才想着把她带入府中为奴为婢,这是她的福分。” 阮枝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只不由冷笑了两声,随即才道:“你当街让人打死了她的相公,如今在场的百姓都看见了,现在应当去见官才是,就算是你世子,也没有权利随意打死无辜之人。” 她的话一出,周围的百姓不由的都纷纷附和起来,赵启见势不好,只脸色阴鹜的望着阮枝道:“本想着饶了你,却不曾想你这般不识抬举,你们把她给我抓起来。” 他指使身后一众人去抓阮枝,阮枝只心中也慌了,没想到他竟然敢当街抓人,她今日出来只带了一丫鬟,哪里能够敌的过这众多仆从。 就在她想着听天由命的时候,走到面前准备抓她之人已经被人砍断了手。 哀嚎声响起,阮枝的脸上被溅的都是温热的血。 她只听到一个声音道:“把人都给抓回去。” 便见眼前人影闪动,赵启一众便被人拿刀压了出去。 一只干净的帕子递到眼前,阮枝下意识接过,擦了擦脸上的血,抬眼看去,才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样。 酒楼里吃饭的那个俊美男子,看来是位大人物啊,竟然能够让赵启丝毫不挣扎的压走,她正欲道谢,却听得他的声音平静的道:“你不待在四皇子府里,怎么会出现在街上?” 被他这样问话,阮枝才反应过来原来此人认识她,那在酒楼里,正是认为认出了她才走的? 可她如今失了忆,实在想不起来此人是谁啊? 见她迟迟不动,面前男子不由的道:“阮枝?” 阮枝回过神来,只轻咳了两声道:“我前段时间落水失忆了,不知公子你是?” 顾砚沉默了片刻,转身便离开了。 阮枝见人已经离开,便也向着四皇子府走,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到了府门前,便见一身男装的婢女已经等在了府门外。 带着婢女刚刚进门,阮枝便看见了不远处的人。 她脸上的血迹虽已经擦掉,可身上却还沾着血渍,望着那衣襟上的血渍他不由的皱眉问道:“你去了何处?” 阮枝心中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如实把今日之事都说了出来,本以为她这位不近人情的夫君会斥责她一番,却没有想到他只冷冷的道:“你今日遇见的应当是太子,若不是太子皇兄不要你,恐怕你如今已经做了太子侧妃。” 此话的信息量太大,只让阮枝直接愣住,这失了个忆看来也并不是坏事。 第136章 她已经从面前四皇子的脸上看见了几分恼意。 扯唇有些尴尬一笑,阮枝只准备回自己居住的院落,顺着顾昀的目光,她看见了自己衣裙上沾染的血,瞬间有些恶寒,偏偏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又不能把衣服立即脱下,只得想着快些回去换下,这可是人血。 周围的人都能够感觉到如今气氛的不对,只低下头去,当做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 半晌,顾昀才道:“去回去把衣服换下,以后若是遇见此等事,只不要一个人便冲过去,若是没有遇见太子,你今日必定会吃苦头。” 阮枝自知理亏,只有些泄气的点了点头。 见她这副模样,顾昀不由皱眉道:“你如今竟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阮枝对上他审视的眸子,只冷冷的道:“若是能想起来,谁愿意当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并且我装失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顾昀眉头一皱,没有理会她语气中的无礼,转身便离开了此地。 阮枝见他离开,只听到旁边丫鬟说话才想起了自己要换衣服之事,便立即也向着自己住的院子而去。 到了院中,推开房门,阮枝便十分难受的把衣服给脱了下来,她望着那骇人的血迹,只想起那人被砍了手的模样,顿时便觉得心中也有些发寒。 原来那人是太子,果真气势不凡,只那雷厉风行的语气,她便暗自在心里道:“两人相比还是这四皇子看起来好相处一些,至少她如今还是他的侧妃,他必定不会让自己出什么事。” 沐浴换好衣服,阮枝便浑身无力的躺在了床榻上,想着今日自己扑上去救那女子之事,确实是有些冲动了,她又不会武功,若是今日没有撞见太子,确实会如顾昀所说后果不堪设想。 用锦被蒙住头,她把身子彻底蜷缩了起来。 顾昀推门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幕,不由的皱着眉把盖着她的锦被掀开,随即道:“你把这房间布置成这样,是存心想让人怀疑我们两人之间有嫌隙了?” 阮枝不由的冷哼一声,心想这还用瞒着吗?想必京中之人看他对自己的态度也都能猜到。 见他坐在床沿上,阮枝不由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问道:“你过来干什么?今日之事我已经知晓了是自己太过于莽撞,以后定不会了。” 见她低眉顺眼,顾昀只也没有再说什么,她一闺阁小姐哪里见过杀人的场面,他本来是怕她撞见那一幕被吓到,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想了。 见她既然无碍,顾昀只背着手走了出去,他走了之后,外面伺候的丫鬟便走了进来,阮枝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水喝了一口便听她道:“夫人,主子应当是担心你白日受了惊吓,才过来看你的。” 阮枝被呛到轻咳了一声,只抬眼看向面前的婢女不由的扯唇笑道:“看样子他在府中还挺受喜欢。” 婢女脸色一红,只低眸垂眼道:“奴婢只是觉得主子对夫人还算不错,夫人不应当处处顶撞主子。” 对她还不错,阮枝想着他近日的行径,只觉得这婢女定然是眼瞎了,明明他对她已经足够恶劣,在别人眼中竟然还是好的,难道便是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她便要低他一头,这该死的世道,她可也是个闺阁大小姐。 顾昀出房去之后,便一路去到了自己的住所。 想着自己大半夜竟然想着过来看她,也是有些疯了。 步入院门,侍卫十六仍在院外候着,他不由的停住步子,似是想到什么一般道:“十六。” 十六躬身行礼:“主子。” “太子今日撞见她定非偶然,你以后派人暗中看着她,切莫再让太子与她有任何接触。” 十六称是,只又道:“如今夫人连太子都认不出,应当不至于再与之通什么消息。” 一声冷哼传进了十六的耳朵里:“她如今虽认不出太子,可你莫要忘了,以往她的心上人可便是太子,若是哪日突然恢复了记忆,不防为了太子从府中窃取什么消息出来。” 十六听到此也觉得有道理,毕竟以往的夫人的确对太子格外痴情,他只道:“太子虽不喜欢夫人,可如今夫人已经是主子的侧妃,为了对付主子,他定然也会在夫人身上下功夫,早知道这般,当初主子便不应该把人给娶进府中。” 顾昀皱眉:“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父皇既然下了旨,定然要有人娶她,太子能够利用她,我们便也能利用,若是如今除了她,只怕他们还会安排别的人进来,若是这般,是她还简单些。” “如今阮家已经彻底把她当做了一颗棋子,我们只需要牵制住她,便能够掣肘阮家,倒也不亏,只不过她身边的人,定要细细的排查一遍,定然不能让有些钉子溜进来,坏我大事。” 想着如今朝堂上的纷争,顾昀只道:“这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可实则风起云涌,若我不争,也会有人逼着我走……” 十六望着主子,只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之意:“主子放心,只要有属下在,定然能够保你周全。” 阮枝终究还是被那一遭给吓着了,几夜来频频噩梦,直至太医来看过,开了几副安神的汤药喝下才好了起来。 短短几日她眼下青黑,只如同生了大病一般,顾昀无暇来看她,恰好在此时,阮家的三公子从外面游历回京,听说妹妹病了便前来探望,他便留下阮家三公子在此多住几日。 阮谨之进门时便看见了她的一副病弱模样,不由的皱眉打量许久开口唤道:“枝儿?” 幸好阮枝已经提前得到了风声,知晓这位是自己三哥,便有些虚弱的开口道:“三哥。” 阮谨之皱眉坐下拿起她手腕给她把了脉,只沉吟道:“惊吓所致的失魂之症,我给你开些药方,喝下便好。” 阮枝惊觉他竟然懂医,只不由的望着面前的阮谨之道:“我还因为落水失了忆,到如今都还没好。” 阮谨之望着她无辜的面色,只打量了许久,才笑道:“怪不得,怪不得这次见你发觉你跟以往不同,原来是失了忆。” 他在铜盆中洗干净手,只用帕子擦干道:“失忆之症如今还无法医治,说不定哪一日便会想起来。” 婢女已经端药进来,行礼之后把药碗放在床榻旁的桌子上,只道:“夫人,喝药了。” 阮谨之见她望着黑乎乎的汤药一动不动,只笑着接过药碗用勺子舀了吹了吹递到她面前笑道:“如今已经成了四皇子侧妃,怎么还如此孩子气。” 阮枝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情惊的有些不知所措,忙接过药碗道:“三哥,我自己来就好。” 阮谨之望见她这副模样,只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顾昀从府外回来,想着阮谨之如今还在府中,便抬步向着后院而去,刚走近阮枝的院门前,便撞见了刚从里面出来的阮谨之。 阮谨之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行礼道:“四皇子。” 顾昀望着面前男子一身书生打扮,眸光落在他的面上,只发觉阮家的这位三公子与阮枝竟无一分相像。 他只对其微微一笑道:“阮三公子,不知枝儿现在如何了?” 阮谨之笑道:“枝儿已经睡下,我见妹妹这段时日清减了许多,想必是因为失忆的缘故。” 听他提起阮枝失忆之事,顾昀只不由的眯了眯眼睛,随即笑道:“若三公子无事,不如去我的书房一叙?” 两人坐于书房中,丫鬟端茶进来之后便退了下去,四目相对,阮谨之只沉吟许久,才道:“四皇子,谨之有话要说,还请你以后能够庇佑妹妹一二,她……从不掺和阮家之事。” 顾昀饮了一口茶笑道:“三公子不必这般说,恕我直言,以往我只听闻三公子少年便出去游历,不知为何会如此关心阮枝这个妹妹?” 阮谨之只有些忧虑的道:“妹妹其实并非阮家之人,乃是幼时救我一恩人之女,因为当时恩人逝去,我便把她抱回了府中,此事府中一直都瞒着她,所以希望四皇子能够替我隐瞒此事。” 顾昀沉吟许久,只才道:“看来阮府中,除了三公子之外,当真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性命。” 阮谨之眉头皱起:“我收到信时,枝儿已经嫁进了四皇子府中,此事乃是陛下赐婚,就算说出实情想必也不能改变,还请四皇子勿怪。” 顾昀望着他沉吟许久方低声道:“我对她并无任何情意,她是不是真正的阮家姑娘我也并不在意,只不过,不知三公子此次回来京城是为何?我可不想要京城中多一位太子的人。” “自然不会。”阮谨之想着今日所见阮枝的模样,只道:“家中之事谨之从不过问,此次回来本是想带枝儿离开的,可既然她已经做了四皇子侧妃,谨之便想向殿下求个恩典。” 顾昀放下茶盏,只挑眉看向对面面冠如玉的男子,只听阮谨之道:“谨之可以为殿下做事,不过,希望殿下大业成就之时便放枝儿与我一同离开。” 稳赚不赔的买卖,顾昀只没有丝毫犹豫的嗤笑道:“为了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妹妹,当真值得你放弃阮家这个靠山?” 阮谨之只笑道:“父亲母亲我自也会说服,毕竟如今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谨之却觉得众位皇子当中,四皇子可堪大任。” 被这样一番奉承,即便是顾昀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笑意出来,他只道:“既然三公子这样说,那我便应了三公子的这个要求,若有那一日,我必定会放你们二人离开。” 见他答应,阮谨之并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因为他很早便知晓顾昀定会答应,阮枝对顾昀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已,与天下相比,压根不值一提。 阮谨之又待了一阵便告了辞。 回到院中的时候,便见阮枝已经醒了,正坐在门前晒太阳。 她的皮肤本就很白,再加上连日的神情憔悴已经脸色几近苍白之色,突然觉察眼前一黑,她不由的睁开了眼,看见是阮谨之不由的道:“三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阮谨之坐于她身边,只笑着道:“四皇子留我在府中住上一些日子,我想着你的身子不好,应当留下给你好好调理一番。” 阮枝扯了扯唇,心想这个三哥对自己真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何,每当她对上他那双温润的眸子的时候总会莫名的有些心虚。 阮谨之坐于台阶上,只望着她道:“枝儿,你在这府中待的开心吗?” 阮枝想了想,只道:“若三哥让我说实话,定然是不开心的,我不知以往怎么样,可一想到要在这府中待上一辈子,我便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阮谨之听到此,只不由的笑道:“若有一日,三哥要带你走,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阮枝只突然看向他,不由的道:“当然,我没有了以前的记忆,四皇子也并不喜欢我,虽如今是他的侧妃,也不用一辈子待在这里吧。” 阮谨之望着她,只笑道:“你既这样想便好,原先听说你喜欢太子,三哥真以为你会非太子不嫁,幸好如今赶回了京城,发觉你嫁给了四皇子,四皇子比之太子来说,还算好些。” 阮枝心想,两个都是皇帝的儿子,以后定然都要争皇位,不论是谁做了皇帝,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与她又有何干。 她懒懒的躺在椅子上,只道:“三哥,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人,为何我如今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仿若所有的一切都很陌生。” 阮谨之只笑道:“以前的你十分听话懂事,性格比如今沉稳些,但我却很喜欢你如今的性格,或许是因为天意,想让你重新来过,便才抹去了你的记忆。” 阮枝扯唇勉强笑了笑,心想看三哥这模样,好似并不担心她想不起来以前的事,看来自己以前的性格定然也不怎么样。 第137章 宫里,太子居所。 朝会之后,顾砚便有些头疼的想着几月之后的祭祀大典,想着顾昀今日在朝堂上递出的整治水患之法,他便不由的皱起了眉。 顾昀何时有这样的远见了,竟然能够想出这么好的法子来,得了皇帝的诸多夸赞。 图纸于桌上放了许久,顾砚才不由的注意到上面的字迹,字迹端正,似乎并不是顾昀的字,他上前细细打量了一番,才不由的喊人进来:“让我们的人打听一番,这图纸究竟是谁所画?” 进来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道:“我们这一批进去的人已经被四皇子给剔除了干净。” 顾砚的眉头皱起,只又听他道:“不过,先前放在阮姑娘身边的人应当还可以一用。” 提起阮枝,顾砚的手不由微微蜷起,半晌才抬起眉眼来道:“听说她失忆了?” “正是,前阵子落了水醒来之后便就什么也不大记得了,她似乎把殿下也给忘了。”此人回话道,眸光却是不住的去打量太子的脸色,毕竟阮姑娘曾经爱慕太子可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事。 顾砚对上其打量的目光,不由的眯了眯眸子道:“让我们的人暗中看着她,若是有什么异常定要报上来,这画图纸之人,也定要给我找出来。” 此人躬身称是。 待房门被关上,顾砚的神情才阴沉下来,想着几日前见到的那张脸,只不由的想,应当果真是失忆了,毕竟那日他未曾看见她身上有任何破绽。 御书房内,皇帝只望着手中的折子片刻扔在地下,一旁的太监身子一颤,只缓慢的跪爬到地下捡起折子放了回去。 外面有人声道:“皇上,丞相大人过来了。” “让他进来。” 丞相推门走了进来,只躬身道:“陛下,这次祭祀乃重中之重,臣想着,让太子主持未免太过于轻率,太子年少,还从未接触过祭祀一事,不若让四皇子也共同监制为好。” 皇帝面色有些和缓:“太子如今已经不小,也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做事了,丞相,你还是太过于小看太子了,至于老四,朕另有安排。” 听到此,丞相只沉思片刻道:“不知陛下对四皇子有何安排?” 皇帝的眸光望向他:“这段时日羿族有些动乱,朕想着让老四过去看看,他这几日递过来的治水患图纸十分精妙,想来是身边有了能人异士。” 羿族住在极北之地,一直以来,那里都是被人遗忘的存在,直到十年前,突然有人发现羿族的人不仅貌美,而且瞳色如同琉璃一般艳丽,只便把一些美人送进了京城,得了众多达官贵人的喜欢。 自那之后,羿族的人便常常被人用以买卖,他们因为知晓了自己悲惨的命运,便迁移到了极寒之地,防止中原的人过来抓捕其族人。 丞相听到此,只沉吟了许久才道:“那羿族如今退居到雪山中,踪迹全无,即便是四皇子过去,也不一定能够找寻的到。” 听丞相这样说,皇帝的眼中便闪出锐利之色,只道:“若是太子去,可能不一定能够寻到踪迹,老四去,便定可以。” 皇帝此话一出,丞相当即便愣在了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想起四皇子顾昀的生母便是羿族人,便只道:“陛下说的是。” 皇帝的面上带着笑,只道:“羿族经过这数十年的买卖,纯正血脉早已经少之又少,这次祭祀,定要寻到羿族的圣女过来。” “陛下,羿族的圣女已经消失了十年之久,况且那雪山之上严寒无比,他们能够活下来已是不易,恐怕再找不到圣女的踪迹。” 丞相的话中带着惆怅,上首的皇帝却是不由的笑道:“丞相,圣女一事我已经交托给昀儿,你且放心就是,听说你那府中的小儿子也已经及冠,便与之一同前去吧。” 丞相心中明白,陛下这般说便是要让他的幼子跟着顾昀了,即便心中再不舍得,也无法忤逆皇令,只得躬身拜谢。 丞相离宫之后,皇上的圣旨便传到了四皇子府里。 顾昀收起手中明皇的圣旨,只拜谢道:“臣接旨。” 跪在人群中的阮枝不由的望向他手中的圣旨,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圣旨,虽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见过,如今看着顾昀在她面前站起身把圣旨放进了旁边的盒子中,不由的想道:“他这以后便应当去圣旨中提到的羿族了,也不知晓这羿族人还活没活着。” 雪山可是极寒之地,送走了使官之后,顾昀面上的笑意一瞬间便消失殆尽。 “父皇为何突然让我去那处,定然是有缘由的,快些去查。” “是。”十六面色凝重的道。 阮枝旁边的阮谨之不由的皱眉道:“这羿族如今已经退到了雪山中生活,为何陛下还要让殿下去捉拿,难不成,是想要羿族完全消失?” “我觉得不是。”阮枝沉思道。 “为何?” “羿族人素来貌美,虽我没有见过,但京中有些大人府上却养着,据说他们不仅貌美,他们的瞳孔也是异色,物以稀为贵,这样罕见的人陛下定是让捉回来进献。” 她的话本应该是无稽之谈,可不知为何,顾昀听了之后却不由的攥紧了手中的拳头,他冷笑道:“上天赋予了羿族人美貌,却并没有赋予他们生存的权利,若是真的带回来,只怕一个也活不了。” 阮枝见他面色不善,只一时之间有些纳闷,心想这他这四皇子是怎么了,为何会因为听到羿族脸色突变,难不成,这羿族人与她有什么干系不成。 正在她愣神间,只见顾昀挥袖从身边过去,旁边的阮谨之拉住她道:“枝儿。” 阮枝不明所以,只望着顾昀远去的背影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何这圣旨下来会如此。” 阮谨之见她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模样,只不由的皱眉道:“四皇子的生母乃就是出身羿族,按理说,他也算是半个羿族人,如今陛下下了此令,想来他心中也定是十分难过。” 阮枝显然没有想到顾昀的生母会是羿族人,只不由的道:“听说羿族人的眼睛与京城中人不同,可我见他的瞳孔与我没有什么区别。” 阮谨之只再度道:“四皇子殿下只是半个羿族人,眸色与我们没有分别也实属正常。” 他拉起阮枝道:“走吧。” 阮枝跟在他身后回了住处,只见三哥面容有些严肃的道:“此次皇帝下令,恐怕是因为过段时日的祭祀,需要用到羿族的圣女。” 羿族的圣女,阮枝越听越觉得有些糊涂,只对上阮谨之的眸光,不由的道:“三哥,为何要用羿族的人来祭祀?” 阮谨之望了她一眼,只半晌才道:“羿族的圣女据说天生神力,得到圣女便能够得天下。” 阮枝听到此只觉得分外离谱,一个女子,只因为这些传说,便变成了这世上的男人都想要争夺的目标,何其可怜,即便是羿族的族人都已经逃到了雪山之上,却还是不防被人惦记。 她心中一阵恶寒,只听到身旁的阮谨之道:“枝儿,你莫要怕,总归三哥会护着你的。” 阮枝仰头看他,只觉得自己这位三哥有时说的话十分让人不解,沉默许久不由的道:“三哥,你怎么了?” 阮谨之眸光中略过一丝惆怅之感,回过神之后便笑道:“不知怎么了,突然有些感伤悲秋起来,枝儿,这次去雪山,你与我同去吧。” “三哥也要去?”阮枝有些惊讶,似是没有想到他会掺和到此事之中。 “是,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四皇子侧妃,待殿下一离府,待在府中必定有危险,如此,倒不如跟我们一同,让我也能安心些。” 阮枝低声道:“三哥,你这次回京,是不是因为我才向顾昀献了治水之策?你本来可以不帮他的是不是?” 阮谨之微微一笑,只用手摸了摸她的头道:“是我自己,想要投入这政局之中,与你无关,毕竟如今陛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迟早这天下会落入到新君手中,若我阮家不提前做打算,恐怕到时候便会不复存在。” 阮枝望着面前男子温润的眸子,心里却隐隐觉得并非如此,他在撒谎,阮枝心想,这多日相处下来,她早已经发现三哥并非贪恋权势之人,若是真的想要在朝中有立足之地,选太子,定然会比顾昀好的多。 被她目光审视,阮谨之不由的苦笑一声:“难道你不想出去看看,一直待在这京城中,也是十分无趣的。” 阮枝沉默片刻,只道:“三哥,若是你真的要去,我便跟着你。” 阮谨之见她答应,只笑道:“你答应就好,我还怕你不答应,想着如何能够把你绑去。” 两人相视一笑,阮枝一转头,便看见了走过来的顾昀,他冷笑一声,迈步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阮枝才发觉短短半个时辰,他竟然又换了一身衣服,漆黑细软的腰带系在腰上,坠了一块通体发白的玉佩,单看这样的装扮,的确极能迷惑人。 阮枝屈膝行礼道:“王爷。” 顾昀挥手让身后一众人退下,只越过她进了屋中桌前坐下,阮谨之上前给他倒茶,只见他的眉眼在屋中昏暗的光影下更加丰神俊秀,有几分异样的妖冶。 他并不看阮枝,眸光反而落在阮谨之的身上,只不由的笑道:“谨之,此次出行你看应该定于何日?” 阮枝默默的走进屋中,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自顾自的喝着茶。 阮谨之看了阮枝一眼,只才道:“三日之后便可出发,殿下,此次出行还望把枝儿也给带上。” 顾昀瞥了那正喝茶的人一眼,只道:“这是为何?她一个女子,若是去了岂不是拖累。” 一听自己是拖累的阮枝心中大恨,心想顾昀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却不会好好说话,只笑道:“王爷说的是,像王爷这样俊美的男子,就算路上走不动也会有人争相背着,自然会觉得我是拖累。” 顾昀脸色一时有些阴沉,只听旁边阮谨之笑道:“殿下请放心,到时候我自会看顾着她,必然不会给您添麻烦,如今京中不太平,若把枝儿留在京城,谨之实在不能放心。” 顾昀在心中沉吟片刻,才点头同意。 正好到了用饭之时,阮谨之便留顾昀在此用饭:“殿下不若用完饭再离开?” 望向一旁正在净手的阮枝,顾昀本想拒绝,可想了想到底又坐了下来。 平日里自己坐的位子被顾昀所占,阮枝只好又让人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她不顾两人拿起手中的筷箸径自便夹起了一块藕片放入口中。 阮谨之见此,便也动起筷子来,唯有顾昀,望着阮枝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便一丝食欲也无,他从未见过哪家的女子用食如她一般粗鲁过。 阮谨之望着他笑道:“可是不合殿下口味?” 顾昀摇头:“如今腹中不甚饥饿。” 阮枝听他说这话,心里根本不相信,只满面含笑的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道:“王爷喝些汤,这汤可是院中的婢女精心熬制,大补。” 见阮枝满面堆笑,顾昀只望着面前的汤半晌都没有动作,他有洁癖,刚才看见了她端汤时手碰到了一些汤水,自然不会再碰。 阮谨之在一旁看着,知晓阮枝是刻意,便伸手又盛了一碗放在其面前道:“殿下还是喝这一碗,枝儿盛的这一碗有些冷了。” 顾昀面无表情的喝完了汤,随即便起身离开了此处,待他的身影一离开,阮谨之的手便轻敲在了她的额头上:“枝儿,下次不许再对三皇子如此胡闹。” 阮枝漱了漱口,望着面前含笑的阮谨之,只应道:“我们好心留他用饭,看他的模样却是处处嫌弃,只有三哥你还能忍,我巴不得他尽早离开。” 她用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发现这块帕子十分面熟,好似是上次太子给她的那块,只手一颤,便掉在了地上。 第138章 这块帕子可是沾过人血的,当时带回来只随手揣进了怀中,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才想起来。 阮谨之弯腰为她捡起帕子,只笑道:“怎么了?” 阮枝把帕子握在了手中,只沉默半晌才试探问道:“三哥,我以前是不是喜欢太子?” 听到太子这两个字,阮谨之的眉头微不可闻的轻轻皱起,不过很快便又回归了平常,只道:“你想起来了什么?” 阮枝见他这反应,只摇摇头道:“我如今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不起便不要再想了,”阮谨之望着她一派天真的面色道:“三哥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掺杂到朝中的争斗中去,如今四皇子既对你无情,待以后便有可能放你离开,到时候我们兄妹两人山高路远,找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生活,也是极好。” 阮枝见他面色凝重,总觉得面前的三哥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知晓若是他不想说,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的,阮枝便只点了点头,实话说,她确实也不喜欢如今这京城的生活,太过于拘束了,虽她是四皇子侧妃,但也只是个虚名,顾昀以后还是要娶正妃的。 她虽没了以往的记忆,心中却总是想着,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能够一心一意的对待自己,若是不能,便宁愿丢开。 去雪山的路途遥远,阮枝还顶着四皇子侧妃的身份,便与之同行一辆马车。 两人在马车中相对而坐,顾昀只望了她一眼,幽幽的道:“若不是谨之极力要带你,我定不会应允。” 阮枝望着他只道:“请问如今王爷说这话又有何意义?” 顾昀突然笑了起来:“自然是有的,谨之虽护着你,但也只能够护你一时,这一路上,只希望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不利之事来,不然我可没有什么好脾气。” 这般说着,他的身子便已经斜靠在了后面的软枕上。 阮枝望着他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角,只不由的笑了笑:“若不是你带着我,想必三哥也不会与你一同过来。” 顾昀望向她:“你知道就好。” “所以,若是你敢欺负我,三哥随时都能够走人,想必以三哥的才学,即便是离开了王爷,太子那边也会抢着要。” 顾昀冷哼一声,只一把抓住了阮枝的胳膊,阮枝吃痛,只皱眉痛呼:“放手。” 顾昀见自己还没有用多大的力,她便已经疼的白了脸,不由的笑道:“这算是给你一个教训,从来没有一个女子敢这样跟我说话,需知道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他甩开了手,阮枝整个人却是后背撞到了车厢上,还没有回过神来,便已经被其掐住了下巴,塞了一粒不知什么东西强迫她吞了下去。 “我给你吃的乃是特制的毒药,想必用你的性命来威胁谨之,比任何东西都管用。” 阮枝想要把毒药吐出来,可却已经吐不出来,抬头看见顾昀面上讽刺的笑,只冷声道:“我就这一条命,死了便死了,也不会让三哥为你做一些不齿之事。” “你想死,他可不想让你死。”顾昀冷哼一声:“不要误了我的事,若是我成不了事,到时候死的便不只是你一个人,而是我四皇子府还有你阮府所有人。” 阮枝听到此,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不再说话。 顾昀看她的模样,冷笑:“这毒是有解药的,每月发作之前我会给你,只要你安分些。” 夜幕降临,马车终于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口。 客栈门口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一日的赶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无比的疲倦。 为了安全起见,顾昀便让阮枝与自己同睡一间房,阮枝进了门,便已经看见地上被丢下的被褥。 她真心觉得憋屈,可想到今日中了毒,解药还在他手上,便立即无声的开始把被子给铺好钻了进去。 门被敲响,顾昀打开门,便看见阮谨之站在门外,他笑着往屋中看了一眼,待看到地上裹成一团的人之后,先是顿了顿才道:“殿下,枝儿以往从未睡过地上,恐怕不妥。” “谨之,你莫要太过于娇惯她,”顾昀往那地上望了一眼只道:“她如今是我的侧妃,自然应当与我宿在一处。” 阮谨之听到此,便什么也没有再说。 他虽知晓顾昀不喜枝儿,却也没有想到两人竟如此生疏,以如今的形势看来,只怕一路上枝儿还不知要受多少苦。 “太子的人如今已经出了京城,恐怕很快便会追过来,我们应当早做打算才好。”阮谨之道。 顾昀只问道:“你有何妙计,不若我让人全杀了就是。” 阮谨之沉吟片刻:“杀了总归会让太子更加心生怀疑,倒不如兵分两路,把这些人给引开。” 顾昀点头:“太子让人过来,无非就是探个虚实,引开也好,等他们反应过来,想必也已经寻不到我们的踪迹,只不过这夹杂其中的奸细,定要除去。” 两人又交谈了一阵,顾昀才关上了房门上了床榻。 眸光落于地上,他只望了片刻才笑道:“偷听了那么久,不知太子会不会让人来寻你?” 阮枝从锦被里坐起身来,望着床榻上坐着的笑意盈盈的顾昀,他的身上还穿着白日里穿着的黑色锦袍,外罩一层白色纱衣,腰间玉带钩垂落在锦被上,整个人看起来好似画中贵公子。 阮枝在心中腹诽了一番,想起了三哥说过的话,顾昀的生母是羿族人,他生的漂亮也实属正常。 顾昀被她这样瞧着,心中已是不耐,只挥手便熄灭了屋中的烛火,径自向里躺了下去。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阮枝也只好再次躺了下来。 这还是她那么久以来入睡时屋中有第二个人,地上又硬邦邦的,她只好翻了个身朝向床榻。 地上泛起的冷意让她在半梦半醒间蜷成了一团,不由的抓紧了手中的被褥。 不知过了多久,顾昀从床榻上也睁开了眼睛。 他转头望去,自黑暗中只能看见地上模模糊糊的影子,不过她应当是睡着了无疑。 他素来有认床的习惯,躺在这简陋的客栈中,哪里能够入睡,况且屋中还躺着另外一个人,闭眸在床榻上静思了片刻,终究还是坐起了身来。 阮枝紧紧的缩进被子中,不知梦见了什么,眼角竟然逐渐湿润起来,口中也不由的发出含混的声音:“爸妈……”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梦中出现的人好似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一般,她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突然惊觉手中一片温热。 陡然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带着探究的眸子。 顾昀的眸光微眯,见她似惊惶一般放开了手,才迈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这样的睡姿,你当真是阮家的小姐?” 阮枝缓过神,只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讥讽,想着明日便要去找三哥,问何时他们才能够彻底离开。 第二日阮枝与阮谨之共乘一辆马车,阮谨之见她眼下一片乌青,不由的开口问道:“小枝,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阮枝想起昨夜被惊醒一事,只道:“三哥,从雪山回来我们便离开京城好不好?” “为何?” 阮枝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待在这里。” 阮谨之望着她安慰道:“可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什么都没发生,不过下次我不想再睡在地上了,冷死了。”阮枝斜靠在马车上道:“还要多久才能到?” “大概半月时间。” 马车的行程慢,半月时间倒也不算长,不过整日除了赶路便是睡觉的日子让阮枝十分不适应,她略带郁闷的看着正在看书的阮谨之,只道:“三哥,你与我说说关于羿族之事吧?” 阮谨之抬眸,半晌才放下书道:“你想听些什么?” “祭祀为什么需要羿族圣女?” 阮谨之沉吟许久才道:“羿族乃是受上天眷顾的一族,他们的族人生来便十分美貌,以往羿族的圣女是用来占卜国运吉凶的,只不过到了第三十二代圣女的时候,她因为触犯了羿族的族规被驱逐,羿族自此便没有了圣女。” “既没有了圣女,我们此次又到何处去寻圣女?” “圣女乃是天定,只要能够打开雪山之境的羿族之人便是圣女。”阮谨之叹了一口气道:“或许这圣女也不定是个女子,也有可能是个男子。” 男人?阮枝不由愣住,想着一个男人若被称呼为圣女的情形,只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丝笑意。 两人正在其中说话,外面却传来了十六的声音:“阮公子,主子请你过去。” 阮谨之听此便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去往了顾昀的车上。 阮谨之一走,阮枝便拿起他刚才所看的书翻了翻,大都是一些讲授兵法的书,她又不用去战场打仗,看了也是无用,便闭上眼睛想要小憩一会。 这边顾昀一见阮谨之,便道:“谨之,京城消息传来,说是太子也暗自离了京。” 阮谨之对此并不意外,只道:“太子离京,必定会避开陛下,殿下只需要让京城的人透露些消息出去,必定能够逼退太子。” 顾昀沉吟片刻,只道:“太子如今知晓了我去往羿族一事,必定也会快马加鞭赶过来,就怕京城的消息传出,他也不会回去。” 阮谨之听到此也皱起了眉头:“为何太子如此顾忌殿下去羿族之事。” “恐怕便是因为关于圣女的传言,若真是得圣女者得天下,他必定要先我一步。”顾昀声音中带着冷意,一直以来,太子都视他为最大的敌人,即便他此次只是听旨行事,他也必定要阻。 “殿下莫要多想,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陛下既然派你去羿族寻找圣女,便定是也想要知晓天意所归之人是谁,这并非人力所能左右。” 听到此言,顾昀沉吟许久,想着的确也如他所说,便道:“那便不用再阻他,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通往雪山的途中已经过了最后一城,之后的路便都是连绵的山路,晚上在荒地上支起帐篷,阮枝只坐在阮谨之旁边,一言不发的径自望着天。 顾昀坐在其对面,吃着随行的人从河里捞出来的鱼,只觉得格外难吃,把手中的鱼放下,他的目光不由的落在了身穿一身白色织金裙,身披斗篷,仰头望天的阮枝身上。 顺着她的目光他也往天上望去,虽是晚上,这里的天却格外的亮,就连天上飘着的云也能够看的一清二楚。 连日的赶路,她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只本来圆润的下巴已经变得尖尖的,一双细长的眸子也不时露出几许忧色,月色下倒叫人不由侧目。 似是察觉到顾昀看过来的眼光,阮枝只也望了过去,与之目光相触,她只略有犹疑便移开,毕竟她如今还中着他下的毒,还是不要与之有任何接触的好。 见她这般反应,顾昀的心中却极为不悦,他自不知她心中所想,以为是她如今还在对下毒之事耿耿于怀,便冷笑一声站起了身。 晚间搭的帐篷有限,阮枝又不得不与其宿在同一个帐篷里。 锦被被从马车上搬下来,他们之中只有阮枝一个女子,于是把顾昀帐篷里的地铺铺好的活计便自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阮枝把被子铺好之后,顾昀才从外面走了进来。 两人俱都没有言语和衣而卧,在眼前一片漆黑中,阮枝听到了不属于她的均匀呼吸声。 顾昀从一开始行路时的择床到如今便是在哪里都能够轻易入睡,她只觉得一边的胳膊被压的有些麻,于是便翻了个身,便看见了一张放大的脸。 即使是熟睡的时候顾昀的眉头也是微微皱起的,阮枝凝望着他的脸,只在心里不由的感慨,平日里一副杀神的模样,原来也有如此让人不感到惧怕的时候。 不多时她也已经沉沉睡去,第二日醒来时帐篷里便只剩下她一人。 第139章 她在帐篷里枯坐了许久,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外面的一众人正在点火烧饭,阮谨之正坐于一旁的石头上看书,却没有看见顾昀的身影。 阮枝一时有些纳闷,只眸光四处看去,才在岸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他背对着他们,面对着那潺潺河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像他这样的皇子能有什么心事,无外乎就是为了争权夺位处处绸缪,阮枝觉得自己可能不明白他们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也只有一个人能够做皇帝,若是人人都像他们一样想要做皇帝,那天下以后岂不是永无宁日? 在她的心里,只有些同情天下的百姓,皇权变更势必会引起动乱,到时候死的,大都是些无辜之人,受伤的也总是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样的感慨一出,她心中不由的便升起一丝惆怅。 “小枝,”阮谨之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抬起头来望着她。 她低声唤了一声“三哥,”随即便迈步走了过去,坐在了阮谨之旁边的石头上。 用完饭食之后,她们便再次上了路,多日奔波,如今阮枝一看见那马车便觉得全身酸疼,想着还不知要这样赶多久的路,她便在心中一阵唉声叹气。 在车厢里昏沉睡了许久,突然听见外面阮谨之喊她的声音。 掀起车帘,她这才看见外面竟然平原广阔,有一处十分美丽的桃花林。 行至桃林旁,他们俱都沉默了下来,只见入目皆是一片粉红十分美丽,如同仙境。 眼见时辰也已经近黄昏,天上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把他们的思绪都拉了回来。 这次车子停在了就近的河边,河水清澈见底,还能够看见上面不时有飘落的桃花瓣。 阮枝眼睛,清晰的看见了水中鱼的影子,只立即走到岸边蹲下身子,捧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睁开眼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色太美了,不远处的山的绿,与这桃林的红掺杂在一起,俨然一处人间仙境。 阮谨之从车里拿过水壶在湖边装水,阮枝只凑到他面前道:“我们今天能不能停在这里住一晚,这里太美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里,想着这里远离世俗之外,又有景有花,她若是书中所说的世外高人,定愿意永远住在这里。 阮谨之笑道:“如今我们是在赶路,自然一切以殿下的心意为准,小枝,你若是喜欢,等以后我们便再寻来就是。” 她想着这里那么远的路途,她若是回去了,定不会想再来。 望着不远处正在低头饮水的马,阮枝不由的问道:“三哥,我以前会骑马吗?” 阮谨之看了她一眼,只道:“你自然不会,你以往不喜欢学这些,比如今更像个闺阁小姐。” 阮枝听到此话心里不由生出一股郁气:“我如今觉得当那些大家闺秀十分没意思,如木偶一般困在后宅里,太过于可怜了。” 阮谨之凝望着她,笑道:“其实每个人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一样,没有谁比谁可怜。” 阮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见阮谨之装好了水,便上前道:“三哥,你骑马带着我吧,我实在不想坐马车了。” 阮谨之见她用恳切的目光盯着他,先是一愣,随即便点头应了,他先是翻身上了马,随即对阮枝伸出手,一把把她拉了上去。 把她抱在身前,阮谨之这才驾马跟在了一众人身后。 顾昀自马车中望见这一幕,只冷着脸对一旁的十六吩咐道:“告诉谨之,让她上马车,不许她再放肆。” 十六的话还没有带到,阮谨之便在阮枝的一再要求下骑马奔出去好远,眼见已经追不上,十六便也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等着他们回来。 直到路面都已经看不清,他们便找了一处地方停住。此处也有山有水,却没有了桃花林,黑夜中也看不出什么美景出来。 闻见熟悉的鱼汤腥气,阮枝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她心里暗自抱怨,顾昀一个王爷,出行为何不带一个厨子,这些人显然是没有做过饭之人,做出的东西也是难吃的紧。 被阮谨之从马上抱下来,她只不由的对阮谨之道:“三哥,你能不能帮我抓几条鱼过来?” 阮谨之望了她一眼,却没有问缘由,便向着河边走去,不过片刻,阮谨之所拿的篓子里,便有了三四条鱼在里面。 阮枝一见,心中欣喜不已,她捡了些干柴,随即把鱼开膛破肚洗干净,又把自己从山上摘的一些东西放了进去,随即便架在火上烤起来。 阮谨之见她这样一番忙活,不禁有些好奇的道:“你在鱼身体里放了些什么?” “一些草药调味和辣椒。” 阮谨之皱眉:“辣椒为何物?” 阮枝一梗,她突然也想不起自己为何知晓那东西叫辣椒,并且那些草药她是何时认得的,她也想不起,反正就是知道。 两人在这边叽叽咕咕的小声交谈,另一边顾昀只冷冷的看着,待熬好的鱼汤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沉默了半晌站起身径自上了马车。 十六见此,便也看出来了主子今日不高兴,只不由的凑到阮枝两人身边道:“夫人,王爷今日心情似乎不快,您若不过去看看?” 阮枝看了一眼十六,心中想他心情不快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把烤好的鱼给了阮谨之一条,又递给了十六一条,眼见还有两条,犹豫片刻,便自己拿了一条,另一条又递给十六道:“想必鱼汤王爷已经吃腻了,你给他让他换换口味。” 十六接过鱼应了一声,心想夫人果真还是在意主子的,遂拿着鱼便转身离去。 顾昀正在马车中闭目,突听见车厢被敲响,停了片刻,外面便传来了十六的声音:“主子,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这烤鱼您好歹吃一点。” 被放到碟子上仍旧带着温热的两条烤鱼被十六递了进来。 顾昀睁开眼睛望了一眼,半晌才拿起筷子夹了一些送进了口中。 熟悉的腥气不再,只觉得口中的鱼肉十分松软,他不由的又伸手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味道的确十分好,待把鱼慢条斯理的吃完之后,他这才想起来问询鱼是从何处而来。 “这鱼是你烤的?”顾昀的声音从车厢中传来,十六便立即道:“这是夫人让属下端给主子的。” 听到此话,顾昀沉默了半晌,想着她竟然也会给他送吃的过来,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从马车中出来,他用眸光去寻她的身影,只一眼便看见在火堆旁笑着与阮谨之说话的人,这一路来,阮枝因为嫌长发太过于碍事,便通通用簪子如同男子一样束了起来,刚才看此处水甚是清澈,她便找了处偏僻地方洗了个澡,如今头发还没干,只能任由头发披散在脑后。 她身上的衣裙此时换成了绿衣,白皙的面容映衬着火光,一双眼睛好似在发亮。 顾昀默然望了许久,才自黑暗中走了过去,一见到他,阮枝本来笑颜如花的面容顿时便嘘了声。 “殿下。”阮谨之躬身行礼,眸光落在顾昀沉默的面容上,试探的道:“发生了何事?” 迎上阮谨之的眸光,顾昀只道:“太子的人,应当已经快到了。” 阮谨之听到此,面色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他确实没有想到太子会来的这么快。 沉吟片刻,阮谨之才道:“殿下的意思是?” “我们明日应当加快脚程,尽早赶到雪山。” 阮枝见他们二人面容凝重,只沉默的看着面前的火堆不发一言,他们提起太子,她便从袖中把那块手帕给拿了出来,自己失忆之前既然喜欢太子,那为何太子不愿意娶她,当真只是因为看不上她吗?可顾昀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知晓若是娶了她会带来的好处,她不相信太子不知。 她伸手给火堆中添柴,刚才拿手帕的动作顾昀却早已经尽收眼底。 夜里阮枝躺在马车上,翻来覆去却如何也睡不着,掀开车帘,竟见顾昀仍旧待在火堆旁一动不动。 见她过来他只道:“为何还不入睡?” 这样对她平和的语气还是第一次,阮枝只坐在地上道:“睡不着,王爷为何也没睡?” 他的眸光落于她身上,只半晌才从怀中丢给了她一个瓶子:“这月的解药。” 阮枝有些怀疑的望了他一眼,心想反正已经中了毒,他总不至于骗她,便把解药塞进了口中。 他冷笑一声道:“果真怕死。” 被这样奚落,阮枝看在刚才才得了解药的份上没有生气,只笑道:“我自然怕死,难道王爷不怕死,若是不怕死,想必也不会这样整日绸缪,满腹算计。” 被她这样一讥讽,顾昀只沉了脸,他阴沉的声音冷冷的吐出:“你知道什么?若是一个人,从小便失去的母亲,屡次遭人陷害,父亲也不在乎他,他想要活下去,自然应该去争去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否则最后只有一死。” 他的声音很平淡,阮枝听了之后却沉默了,这还是那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听到他吐露自己的身世。 她知晓,一些看似坚不可摧的东西,只不过是把自己的柔软隐藏在了看不见的地方,他虽然是皇子,却也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真的像白日里表现的那样不近人情,不过这样的人,突然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还是久久不能适应。 安慰的话涌到嘴边,却被她吞了下去,想来自己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好歹还是个皇子,有那么多人追随他,可她,仅仅不过是嫁了个人,以后就很有可能与他一起丢了性命,这样一想,她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怜些。 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阮枝只不由道:“如今你能够掌管那么多的人,让他们都听你的命令,便已经很是厉害了,如今我与三哥的性命都系在你一人身上,只希望你以后能够顺利当上皇帝,这样我和三哥就可以离开京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他的眸光落于她的侧脸上:“你为何想要离开京城?” 阮枝只望他道:“京城有什么好,三哥口中的一些游历的趣事比京城有意思多了。” 顾昀只转头说道:“若我失败了呢?你们要如何?” 他的眸光映衬着火光,让阮枝不由的移开了视线。 见他说的认真,阮枝只不由想了想,随即咽了咽口水道:“你要是当不了皇帝,我身为你的侧妃,便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你一定要尽力,毕竟我还没有活够,并不想死。” 见她眼中惊恐怕死的模样,顾昀不由嗤笑一声。 阮枝脸突然羞红,似有些恼怒,只语气有些不好的道:“反正我希望三哥和我都好好的活着,世间百姓也能够好好的活着,若有一日王爷你真的当了皇帝,希望你能做一位为天下之人着想的明君。” 她站起身转身便上了马车,只一瞬,马车里的烛火便熄灭了,望着她消失的背影,顾昀只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燃起的火堆,他心想,她这么怕死,若真有那一日,他也定会放她一条出路的。 阮枝躺在马车中,许久之后才沉沉睡去,待夜半醒来时,竟发觉顾昀还坐在那里,眉头不由一皱,心想果真当皇帝的儿子也不容易,至少看起来似有无限心事,恐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她胡思乱想了一阵,随即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之后,马车已经行了许久,径自拿过盒中的簪子束好了头发,她只百无聊赖的拿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先是画了一个小人,随即又画了象征性的锦衣玉佩,便是顾昀,接着又画了个书生模样的三哥,画好之后,她只有些百无聊赖的想,若是自己以后离开,顾昀定然再也不会记起她,她若是把此画放在一个以后他能够发现的地方,说不定还能气他一气。 叼着笔杆,她只冥思苦想了一阵,随即主意打到了顾昀随身携带的荷包上。 第140章 那荷包虽不知晓是出自谁手,但自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好似就一直坠在他的腰间。 阮枝觉得此物对他来说定然十分重要,把两幅小画给叠放起来放入怀中,她叹了一口气往外看去,只心想,若是此时能够找到一处住处住下就好了,她睡在马车上,只觉得身子酸痛无力,望着骑马的一众人,心想他们难道不觉得难受,还是已经习惯。 目光落在前面的马车上,想着顾昀昨日那么晚都没有入睡,想必如今应当也没醒,他这个皇子,看似金尊玉贵,实则如同躺在刀尖上,有很多人想要他的命,恐怕表面上看起来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只是他掩藏自己内心的一种手段。 胡思乱想之时,前面驾马走在马车旁边的十六突然骑马过来,在阮枝马车旁停住道:“夫人,主子让你过去。” 她不明所以,便已经被十六买上了马,随即奔到前面马车旁,人便已经被十六架了过去。 掀开车帘进了马车,她便对上了顾昀阴沉的眸光,坐于马车里的凳子上,她才扯唇笑道:“王爷找我有事?” 顾昀把放在桌上的东西往她面前一推,并没有做声。 阮枝看到他推过来的两个白面饼子,只开口道:“你不吃吗?” 顾昀冷冷的把眸光从书上移开,只道:“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既然还能想着给她留吃的,阮枝一时之间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意,她的确有些感动。 不过拿起饼子咬了一口之后,她才反应过来,他们出发时所带的干粮并不多,若是有这饼子,前几日他们又为何总是吃些馍馍之类的硬的能够硌牙的东西。 抬眸望向他,阮枝只不由道:“王爷,多谢。” 平日里两人总是冷眼相对,如今突然听到阮枝道谢,顾昀突然有些不适应起来,他只用书重新遮住了脸道:“不必,我是怕你半路上饿死了,到时候让谨之伤心。” 阮枝想着他与三哥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有些狐疑的望着他,不由的道,难不成他不喜欢女人是喜欢男人不成? 顾昀皱眉掀开车帘望向外面,见太阳极大,骑马的一众人也都是汗流浃背,便只道:“先停下休息一会。” 他既发话,众人便找了一处避光的地方休息。 阮谨之下了马喝了一口水望着手中的地图道:“最迟三日后,便应当就能够赶到雪山。” 阮枝听了此话,只从树下站起了身子凑过去,看了看地图不由的道:“怪不得我觉得这几日越来越冷了,原来是真的要靠近雪山了。” 阮谨之望着她身上的披风,只笑道:“这段时日,你一女子身子可吃的消,到了雪山,便没有马车可坐,到时候只能徒步。” 听到徒步,阮枝不由的皱了皱眉,她虽平日也懒得动,真正需要赶路时却也不会叫苦,不过这副柔弱的身子吃不吃得消,便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一众人休息一会之后,便又继续赶路,令他们惊异的是,晚间竟然看到山林中屹立了一家破旧的客栈。 客栈门口的灯笼还亮着,里面应当是有人,此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能有人在此开客栈,不禁让人有些怀疑,可顾昀转念一想,每年羿族的男女族人都会有人秘密运往中原,定是其中也有门路,能有人在此处开店,说不定便是知情人一流。 十六下马率先敲了敲房门,便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年纪约二十岁左右的女子,她穿着朴素,一张脸却长得有几分姿色,见了他们一众人,她先是愣了愣,随即才开口问道:“诸位是?” 阮谨之只躬身拜了拜,随即笑道:“姑娘,我们途经此地,想要在此店住上一宿。” 女子的面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才冷下脸问道:“你们是要去往雪山的吧?” 阮谨之一怔,只道:“姑娘怎么知道?” 这女子冷笑一声:“我在此处开客栈,早已经见过不少你们这样的人,为了抓捕羿族族人,每年都会过来一批,如今羿族人已经退居雪山,为何还不肯放过他们?!” 被其这样一番质问,顾昀不由的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眸光在女子面上看了一眼,随即道:“依姑娘所言,看来姑娘定是知晓羿族人的踪迹了?” 女子眸光一闪,只道:“我一弱女子,又怎么会知道,只不过气愤如今朝中已经下令不得买卖羿族人,为何你们还会过来。” 顾昀沉默不答,身后十六已经把令牌拿了出来:“我们便是朝中之人,这次过来,便是领命前来解决羿族之事,还请姑娘若是知道他们的踪迹,定要如实禀报。” 此言一出,女子的眸光中透露出惊诧之色,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从屋中又走出了一中年男子出来,他笑着道:“既然是京城中的贵人想要住店,蝶儿,你快些把人给迎进来。” 中年男子突然出现,顾昀只不由的打量着他,心想果真这客栈中还藏着人,刚才他们与这女子的对话,恐怕他一直在暗处听着,此客栈绝非寻常客栈。 进了客栈之后,被称为蝶儿的女子招呼他们在座位上坐下,随即从另外房间里出来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便在后面忙活着做起菜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同寻常,就连阮枝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饭菜端到桌上,只没有人敢动筷子,她只率先夹了一块肉想朝口中送,却被一旁的顾昀沉着脸打掉了筷子。 她气不过想要转身质问,对上他带着审视的眸光终究还是沉寂了下去。 待十六拿过银针一一试毒之后,才允许人动起筷子来。 阮枝已经许久没有吃过这般正经的菜了,只不由的多在口中扒了几口,便注意到了一旁顾昀望过来的目光。 她见他慢条斯理的吃着菜,不由的心想,他吃的这样文雅,怪不得会嫌弃她的吃相,自喉咙中冷哼一声,她别过脸去继续扒着碗中的饭。 晚上为了保险起见,阮枝还是不得不跟顾昀睡在一间屋中。 她在热水中彻彻底底的洗了个干净,随即便用巾帕在头发上细细的擦着,还没有擦干头发,便已经看见身穿一身白衣的顾昀从十六的房中沐浴归来。 木桶被抬出,房门被关上,空气一时之间突然变得有些压抑起来,阮枝用木梳梳着自己干枯打结的头发不由的想,这些日子果真是吃苦了,以前顺滑的头发竟然已经被糟蹋成了这样。 烛火摇曳,她没有理会顾昀,径自坐在了床榻上。 顾昀也没有与她争,看了她一眼随即便去到了一旁的炕上坐下,见他手中又翻开了那本书,她只不由的道:“烛火这样暗,你能够看清楚上面的字吗?” 顾昀没有理会她,只是皱着眉细想着今日发生之事。 见他不理会自己,阮枝只觉得有些尴尬,本以为如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应当缓和了一些,怎么来说也应当算是朋友,可显然他好似还如同曾经一样。 她心中有些生气,又有些失望,只正欲睡下,却突然听到顾昀的声音冷冷响起:“你睡在炕上,我睡床。”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为何不能让我睡床你睡炕上。” 顾昀皱眉:“这炕上太硬,我睡不习惯。” 阮枝差点一口血从喉咙里喷出来,他睡不习惯,难道她就能睡习惯了? 想着此刻若是三哥在此,定然会毫不犹豫的便把床留给她睡,可惜如今自己遇到的是这个狗男人,她只恨恨的掀开被子躺了下去,扭头望他道:“我就睡在此处,绝对不要睡那硌人的炕。” 对上阮枝狡黠的眸子,顾昀只放下书几步便迈到了床榻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阮枝不由皱眉:“你快回去,我是不会妥协的。” 顾昀嗤笑一声,随即弯下腰连着被子把其一把抱起放在了炕上,阮枝愣住,还不待从被中爬出来,便见顾昀已经上了床榻。 她怒火中烧,只立即赤着脚爬下地红着眼睛望着他。 顾昀被她这样盯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望向她红了的眼眶,他移开视线道:“熄灯。” 抢了床榻还敢指使她,阮枝从一旁拿起外衣便要拉开房门离开,还没待她拉动房门,房门便被身后一只大手给按住。 她转头怒视道:“你放手。” “要去何处?”顾昀的声音依旧平淡,抵住门的手却没有丝毫松懈。 阮枝对上这样一张道貌岸然的脸,只冷笑道:“既然你要睡床,那我便去寻三哥,三哥定然会让着我,就不打扰王爷您休息了!” 看着她红唇张合,竟然吐出这样的话出来,顾昀的眸光骤冷,只手捏住了她的脖颈,感受到手心微弱跳动的触感:“就待在屋中,不要放肆。” 冰冷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两人的眸光近在咫尺,阮枝好似能够看到那隐藏在平静眸光之下的阴鹜一般,只冷冷的闭上眼睛甘心赴死。 望着面前雪白的脸颊与不停颤动的眼睫,顾昀的眸光最终停在了她殷红的唇上,只是一瞬,他便不由自主的倾身压了上去。 感受到强势的气息入侵口腔,阮枝脑中轰然炸开,随即只剧烈的挣扎起来。 她胡乱扑腾的手被其不耐烦的一把抓住按在了门上,随即顾昀只强势的在其柔软的唇上辗转研磨,逐渐失去了理智。 直到口中尝到血腥味他才猛然转醒,松开了对她的禁锢。 阮枝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此刻只唇角带着血迹冷冷的望着他,顾昀的眸光升起一丝疑惑,只正欲开口,便被其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阮枝拉开房门便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不由的跑下了楼梯到了客栈的大厅中。 客栈大厅中阮谨之还在望着桌上的地图,见她突然跑下来,不由的开口道:“小枝,你怎么了?” 阮枝的心跳的很快,眸光瞥见楼上房门关着,那人没有追来,便魂不附体的在桌前坐下,愣愣的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阮谨之见她神色不对,只给她倒了一杯茶放到其面前:“喝点茶水,这是怎么了?那么晚了还不休息?” 阮枝对上阮谨之担忧的眸光,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三哥,我今晚跟你睡在一个房间好不好?” 听见她声音里满是恳求的意味,阮谨之的心不由的一沉,他的眸光无声的略过二楼紧闭的房间,只道:“殿下……” “我刚才惹得他不高兴,他便把我赶出来了。”阮枝眸光闪烁的道。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把实情说出来,或许是因为怕三哥担心,还有就是怕顾昀会对三哥不利,如今她还是顾昀的侧妃身份,就算被他欺负了,又能到何处去要公道,经此一遭,她便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还是莫要惹他为好。 阮谨之听到她的话,不由安慰的笑了笑:“小枝,你平日里莫要惹殿下,殿下便不会与你计较,你我男女有别,况且如今随行之人都知你是殿下的侧妃,若是与我同住一屋,成何体统?” “那我想自己住一间。”阮枝道:“我不过一个女子,就算真有人打主意,也应当不会打到我的身上。” “不可。”阮谨之神色严肃道:“正是因为你是我们之中唯一的女子,且不会武功,他们才更可能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殿下性情虽差了些,可武功却是极好的,有他在旁边护着你,三哥才能安心。” 阮枝心中苦涩,此时心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抓住阮谨之的衣袖道:“三哥,若是此次能够顺利回京,我们便离开这里,再也不掺杂到这些争斗之中。” 阮谨之望了她半晌,只点了点头:“小枝,三哥答应你,快回去吧,殿下并非计较之人,只要你诚心道歉,他定不会怪罪于你。” 阮枝脚步沉重的再次上了楼。 第141章 到了门前,终究还是停了下来,望见楼下的阮谨之正在望着她,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门被关上,昏暗的房间里烛火已经熄了,她正抬步向炕的方向走去,还没有走到近前,便已经看见了上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她躺着。 阮枝心中有些吃惊,刚才如何也不愿意相让的人,如今却睡在了炕上,把床榻留了出来,是已经知晓她还会回来吗? 她沉默了许久才往床榻的方向摸去,待上了床榻躺下,闭上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或许是因为刚才顾昀对她做出的事,让她如今只觉得心中十分别扭,她搞不清他究竟为何要那么做,却想尽可能的远离他。 身上盖着的锦被闻着都是淡淡的龙涎香味,阮枝知晓这是他身上沾染上的,屋中静的可怕,只让她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够听的一清二楚,却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她知道他定也没有睡着,只不过是因为刚才一事不想与自己再起争执。 想着这些,阮枝的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离开的心思,她心中十分清晰的知晓,顾昀并不适合她,京城也不适合她。 以前的她是如何她不知晓,可如今的她,最渴望的便是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有时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天真,可若是跟着三哥,定然能够过上那样的生活。 三哥向来依着她,并且三哥也不喜欢京城那些勾心斗角。其实她觉得三哥不应该回来,即便他不回来护着她,她作为顾昀的侧妃也不会如何,可三哥考虑的比她多的多,皇帝已经不再年轻,以后谁做皇帝,对其有威胁的人定然都会被除掉,三哥是阮家人,不可能只想着自己。 所有人都有自己要担心要顾惜的事,只有她,貌似没有过去,所以也没有什么要顾惜的。 顾昀直待听到床榻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才翻了个身,把眸光落在一片漆黑的床榻上。 今日对她做的事着实莽撞,顾昀想,自己不应该如此冲动,一路上他向来最厌恶她,为何会在那时突然意动,竟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缘由。 正在沉思之时突然听见门外有响动,他眸光一闪,随即便不动声色的闭上了眼睛。 从门外传来迷香的气味,顾昀屏息看着床榻的方向,一人突然推门走了进来,向着床榻而去。 眼见此人抬掌要对床榻下手,顾昀一脚便把凳子踢倒撞向此人的腿,见凳子飞来的此人只一脚把凳子踢得四分五裂,望向顾昀的眸光带着惊疑。 此人又看了看床榻上熟睡着的人,此时才辨认出是女子。 想要杀的人竟然没有睡在床榻上,此人大吃一惊,急忙转身就想逃走。 顾昀自然不会让其逃走,便从后面追了出去,这番动作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十六,十六只拔出剑便把此人拦了下来。 眼见进退不得,此人的眸中终于露出绝望的神色,随即在舌尖用力一咬,人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阮谨之也应声走了出来,走到近前扯下了此人脸上的黑布,才认出了此人正是这客栈中的那名女子。 十六带着人找了一圈,客栈中的那个男人与那几个小厮竟然都消失了,便只能回来禀报。 阮谨之只沉吟许久才道:“恐怕这客栈便是羿族人用来打探情况的,此女谋杀殿下不成,便果断自尽,可见羿族人对朝廷并无什么信任。” 他看向顾昀,这才发现他身边没有阮枝的身影,不由皱眉问道:“殿下,小枝如今在何处?” 顾昀被此一问,才似想起来如今阮枝还在房中,便立即往楼上奔去,推开门,人还在床榻上安然睡着。 松了一口气,阮谨之只对顾昀道:“既然他们已经逃走,一击不成,应当不会再回来,殿下便安心休息,我等在下面轮流看守。” 这般说着他又望了床榻上熟睡着的阮枝一眼:“小枝性情不好,又失了忆,若是何处惹怒了殿下,还请殿下不要与之一般见识。” 没等顾昀做何反应,阮谨之便带着人退了出去,房门被关上,顾昀才想着阮谨之说这些是何意,她如今还是他的侧妃,哪里轮得到别人来管? 心底隐隐的有些不快,转头却见她仍旧闭着眼睛,他知她是中了迷香昏迷了过去,不过总比醒着时候讨喜些。 回到炕上躺下,顾昀不由的想,这阮谨之以后要带走阮枝,他岂不就是没了侧妃,总归京城中的女子众多,他再多纳几个就是,从来没有女子如她这般没有礼数的,自她失了忆,顾昀便觉得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往的心机深沉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气死人的能力渐长。 想到今日碰到她的唇的时候,浑身升起的颤栗,他的心情突然沉重下来,总觉得自己似乎在无形中被这个女人影响了思绪,这绝对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闭上了神色复杂的眸光,他只不由攥紧了手上的扳指,任何人,也不能够影响他的心智,不能使他动摇。 若想坐上那个位置,第一件应该做的,便是摒弃自己一切的喜好,他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可如今看来,似乎还不够。 如今雪山近在咫尺,顾昀仿佛如同受了影响一般,竟也梦到了许多幼时之事,还梦见了他的生母。 梦中是在一处到处都是雪的地方,除了雪,只有几间简陋的木屋,那时候母亲便带着年仅五岁的他住在那里。 记忆中母亲的面容是甚美的,她是羿族的圣女,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高贵之气,尽管已经回不去羿族,母亲也从未失望过,她的耳朵上,终年带着一根长长的银坠子。 在那里平静的生活,因为一个人的到来戛然而止,那人浑身穿白,走在雪中如同天上的仙人一般,面容美的分不清是男是女,只望向他的眸光中带着杀意。 他对母亲道:“杀了这个孩子,你就可以重新回到羿族,如今那个男人已经负了你,你还在犹豫什么?” 母亲温热的手落在他的头上,声音仍旧一如既往的温柔:“昀儿是我的孩子,我不会杀他,自离开羿族那一日起,我便知道会有今日,不过我并不后悔。” 她对那个男人道:“你没有情,也不会懂什么是情,羿族的族人本可以自由的生活在这世上,却因为你的存在,才成了如今如此冷血的模样。” 她的痛斥并没有让那人面上有什么反应,反而让他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他只冷冷的在顾昀的面前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稍一用力女子便倒在了地上。 这一直是顾昀心中最大的隐痛,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此人,却一直都一无所获。 那人在他的面前亲手掐死了他的生母之后,又冷冷的盯着他一阵,只道:“她是因为你才死的,本来她是不用死的,不过,她因为你背叛了羿族。” 那个白衣人是羿族人,顾昀猛然从梦中惊醒,心里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幼时的事他突然都想起来了,本已经在记忆中逐渐模糊的面容也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生母的面容,还有那白衣人的面容。 天色已经依稀亮起,顾昀再也没了一丝睡意,只下了床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他来到了客栈外面,抬头望去,已经依稀可见雪山的轮廓。 在白蒙蒙的雾气之下,那座山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记忆中仿若有什么一闪而过,再寻去,却没了丝毫声息。 “殿下。”阮谨之的声音自门口传来,顾昀回头,只静静望着他。 阮谨之上前两步,也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雪山道:“殿下曾经可曾来过这里?” “不曾。” 顾昀的话音斩钉截铁。 阮谨之听到此只没有说话,半晌才道:“雪山之大,我们这些人若是贸然进去定然找不到羿族所在,况且就算找到,也定然身处险境,昨夜他们既然已经知晓我们的身份,定还会再过来,不如在此等上几日,看能否说服他们带我们进去。” 顾昀听到此言,只又想起了昨夜自尽的那个女子,便问道:“那女子的尸首可曾埋葬?” 阮谨之道:“如今还不能埋,她人既死,若是死无对证,定然会增添误会,既是自尽而亡,应当让他们族人收殓入葬才是。” 顾昀也觉阮谨之此话有理,便没有反驳,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不由转头道:“她可醒了?” 阮谨之知晓他问的是阮枝,便道:“她已经下了楼,如今在桌前坐着。” 昨夜他们两人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阮谨之只道:“殿下,不知昨夜你与小枝发生了何事?” 顾昀眸光望向虚空,半晌才把手背到身后道:“无事。” 两人迈步进了客栈的门,阮枝正坐于桌前走神,望见他们进来便不由向他们看去,视线在顾昀身上一闪,随即便停在了阮谨之身上:“三哥。” 阮谨之笑着道:“想要吃些什么,这客栈的人已经离开了,只能我们自己动手做了。” 阮枝还从未见过阮谨之做饭,只不由的问道:“三哥你会做饭?” “曾经在外游历,也曾学过一些。”阮谨之望见她似是不信的神色,只不由失笑。 顾昀神色阴沉,眸光落于阮枝的身上,见她与阮谨之有说有笑,却从进门便不看他一眼,只转身便坐在了旁边一处桌子上。 手中的剑被重重放下,惊的附近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来,阮谨之也似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只拉起阮枝道:“小枝,你与我过来。” 阮谨之把她拉到了一处避人的地方,望见阮枝无辜的神色,只眸光带着几分无奈道:“小枝,你不应当招惹殿下。” 阮枝听到此言,只略有些气愤的想到,自己昨夜被他欺负,今日只不想理会他倒也错了? 可被强吻一事终究难以说出口,阮枝只垂眸道:“三哥,如今已经到了雪山,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还要等殿下去往羿族带回圣女之后。” 她知晓三哥如今并非想要抽离便能够抽离,只有些失落的道:“我不想继续走了。” “那你便待在这里,等我们带圣女回来。”阮谨之叹了一口气道:“小枝,最近你好似有心事,可是以往的事情想起来了?” 阮枝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永远也想不起来了,即便在努力的回想都是徒劳,况且就算想起来又如何,那些事情也都过去了,如今她只想以后,不想曾经。 阮谨之只缓声道:“或许哪一日就突然想起来了,如今我们跟着殿下,你便不要惹他。” 阮枝点头应了转身回到了厅中。 自刚才她被阮谨之拉走顾昀便一直在注意着那边的动静,见人回来只不由冷哼一声。 阮枝知晓他王爷架子大,若是自己不赔个不是定然下不来台,只上前弯腰做了一礼道:“王爷,昨夜多有得罪,还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尽管她觉得自己一点错处也无,可回头细想也不应当如此计较,毕竟顾昀是王爷,金尊玉贵的,让他睡炕实在不应该,自己睡炕就睡炕就是,比府中那些睡床榻边的丫鬟强了不知道多少。 她不应当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侧妃,既有一日会离开,就应当提前划清界限,免得到时候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顾昀见她竟然主动赔罪,心中总算爽快了些,虽知晓其这番认错定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昨夜的确是他言行有失,想通此事之后,他只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眸光并不看她道:“起来吧。” 阮枝站起身,心想这便就应该是不计较了吧,便向着旁边桌子走去。 “倒茶。”身后有声音传来,阮枝见竟无一人动作,便明白过来是在使唤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只认命般的上前拎起茶壶给他倒了茶。 顾昀眸光落在她面上,伸手便挥退了身旁一众人,待人都退出去之后,才道:“昨夜是我昏了头……” “我知道,王爷只是一时冲动,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 第142章 阮枝话音一出,只把顾昀还未出口的话堵在了口中。 半晌之后,他冷哼一声。 当夜顾昀依旧躺在炕上,突听客栈外有人敲门,旁边的剑拿于手中,他拉开门便向着下面而去。 门一被打开,顾昀便是一剑刺了出去,来人只堪堪避过,随即手中未出鞘的剑挡在了面前,闪身后退两步,在站稳之后他的眸光不由向打开的门处看去。 即便是背着光,顾砚还是认出了顾昀,只扯唇冷笑道:“四弟这是做什么,想要取本宫的命不成?” 他的眸中带着寒意,身后的一众人只也抽出了剑来,可见对于顾昀,他们是十分忌惮的。 顾昀收了剑,只也冷冷的望着他:“太子如今不在京城待着,何故一路上追来,若是被父皇知道,恐怕不妥。” 顾砚听他端出皇帝来压他,只避而不答:“听说祭祀之日需要羿族的圣女坐镇,本宫自然要来看看,免得四弟徇私,欺骗父皇。” 如今羿族所在何处都无人知晓,太子说这话自然是托词,顾昀的生母是羿族之人,这是宫中人都知晓之事,也正是因为此,顾砚的生母皇后才格外厌恶顾昀,就算皇后从没有提过,顾砚却也知晓母亲讨厌顾昀的缘故是与顾昀的生母那个羿族的前圣女有关。 顾昀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望向他道:“此事是父皇所托,自然没有徇私之礼。” 顾砚望着从屋中出来的众人,只神色微变,想着如今既然不能够解决他,便就在此先住下再说。 一路上来,他们一行人一直马不停蹄的赶路,他身为太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颠簸,大腿内侧都已经磨破流出血来。 若是再不上药,以后恐怕会留下伤疤。 思量一番之后,顾砚只嘴角突然扯出笑意道:“四弟莫要紧张,只要找到圣女,本宫便会带着圣女回去,祭祀之事父皇交由本宫一人主持,本宫自然要多关心几分。” 他此番话一说出口,顾昀便侧身让他进了客栈。 顾砚是太子,又是他的兄长,他自然没有道理阻他,不过看顾砚带来的这些人,个个都是高手,定不是只有带回圣女这样简单,恐怕还想在此解决了他。 顾砚进了客栈,这才注意到一众人中站着个熟悉面孔,不由的停在其前面笑道:“谨之,许久不见,本宫当真没有想到,你也会在这里。” 阮谨之躬身行礼:“太子殿下,臣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本宫说为何阮家前段日子为何没有了丝毫声息,原来是因为谨之你的缘故,你何时入了四弟麾下?”顾砚的声音虽平常,可随意搭在阮谨之肩头的手却是越发用力。 阮谨之恭敬出声道:“听闻小枝失忆,谨之便赶回了京城,那么久还没有去拜见太子殿下,还望殿下见谅。” 他们本是少时好友,只几年没见,再见竟已经形同陌路,而这一切,顾砚十分清楚,便是因为一个女人。 因为他不愿阮枝做他的太子妃,便把阮谨之推到了顾昀这边。 松开搭在阮谨之肩上的手,顾砚这才注意到一众人身后一抹白色的衣角,正是阮枝。 她竟然也被顾昀带了过来,顾砚心中十分惊异,反应过来之后不由皱起了眉。 面前的视线突然被挡住,顾昀只笑着对其道:“太子一路上舟车劳顿,不如先去休息一晚,寻找羿族所在之地之事明日再议。” 顾砚的眸光一转,落在顾昀的脸上,说道:“你受父皇之命前来,为何还要带着府中侧妃?” 虽然知晓如今阮枝已经失忆,他却还是对此有些不解,顾昀一向不是贪恋女色之人,更何况他知晓阮枝曾经爱慕过自己,定然更加不会碰她才是。 顾昀笑道:“本不应该带她来,可侧妃一直要跟着过来,本王自然也无法,谨之身为她兄长,她担心谨之安危,恐怕也无什么不妥之处。” 顾砚不由的又往他身后望去,却见人被顾昀挡了个彻底,只冷笑一声,带着一众人去了后面的房间。 见顾砚一众离开,顾昀这才回头看向阮枝,她只呆呆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阮枝垂眸在心里想,太子怎么会赶过来,而且看刚才的情形,他们兄弟两人之间,关系已经很是紧张。 正在她失神之时,不知何处过来的一把箭瞬间向她冲过来,顾昀最先反应过来,只立即用剑挥落抵挡,阮枝也被身后之人从后面拽了一把。 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所以尽管摔倒在地上翻了几番阮枝也没有什么怨言,可很快,她便察觉到自己的脖颈间冰凉一片,一把十分冷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随着这只手的不断收紧,她第一次如今近距离的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另一边听到这边动静的顾砚也跑了过来,见到如此一幕,面色颇为冷冽。 掐住阮枝脖子的是个男子,他一把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俊美清秀的面容出来。 阴柔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此人只对着顾昀道:“四皇子殿下,如今你夫人的命可握在你手中,还请让这些人退下。” 顾昀冷冷的望了一眼他手中的阮枝,只见她因为窒息脸色已经变得青紫,只是一瞬,他便轻声对身后一众人道:“你们退下。” 一众暗卫听到此眼中只闪过为难之色,他们望向那人手中的阮枝,只一闪身便退了下去。 顾昀让这些人退下,是因为他心中笃定此人挟持阮枝定不是为了要杀他,一旁的顾砚冷冷的看着他道:“四弟,平日里没有看出来,你竟然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不过侧妃落到了此人手中,恐怕性命堪忧。” 见这时顾砚竟还在说风凉话,阮谨之皱眉对顾砚道:“太子殿下,小枝好歹也喜欢了你那么久,你如今不救她不为过,还请带着你的人离开。” 俊美男子听到此,只扯唇笑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杀她,只不过是想要带她去个地方。” 这样说着,他的手不由重重砍在阮枝颈间,只见阮枝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 顾昀见此神色一变,只道:“你想带她去何处?她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对你们并无用处。” 俊美男子却不那么以为,他的手落于阮枝脸上,只从上到下的打量许久才道:“有没有用处,四皇子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 他的眸光落在阮谨之的身上,只道:“你是她的兄长?” 阮谨之点了点头,只语气平静的道:“莫要伤她。” 俊美男子神色犹豫了一瞬才道:“那你跟我走吧,我有话要问你。” 顾昀神色一凝,正欲开口说不可,却见阮谨之率先往前一步道:“好。” 英俊男子抱住阮枝,只对着顾昀笑道:“四皇子,念在你曾是圣女之子的份上,教主让我告诉你,现在带着一众人回去还来的及,羿族的圣女,再也不会踏入中原的土地。” 听到“教主”这两个字,顾昀的眸中猛然间露出一丝杀意来,他果然还活着。 抓紧了手中的剑柄,顾昀只道:“那便请你告诉他,圣女我是定要带回去的,母亲的仇,我也必会报。” 此人见顾昀的眼中带着杀意,不由的一阵冷笑,心中记着教主的嘱托,他看了看怀中的女子,眉眼的确很像那个人,只希望这次不要再搞错,抱着阮枝出了门,英俊男子只对阮谨之道:“你过来,让他们都进客栈中去,若是有一人跟过来,我便杀了她。” 顾昀望着他怀中昏迷的阮枝,又与阮谨之对视了一眼,见阮谨之对他微微点了头,他便只得暗自忍下心中怒气,让所有人退回屋中。 门一被关上,顾昀的脸色便阴沉如寒霜,又是那个人,他知晓那么多年过去,那个人的武功定然更上一层,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为何要见阮家兄妹二人。 片刻之后,客栈门再打开,便没了任何人的身影,身边的暗卫也查探了各处,一点踪迹也难寻。 顾昀遣散众人,回到了房间中,望向那床榻上凌乱的被褥,心中不由一梗。 有阮谨之在她身边,定然不会让其有什么事,顾昀自黑暗中闭眸,想着今日顾砚的到来,是否太过于凑巧。 另一边顾砚给腿上伤处上了药,只见手下两人推门进来躬身道:“人消失的太快,没有寻到任何踪迹。” 顾砚望着窗外的雪地,只半晌才道:“羿族的人为何要见阮家兄妹,定然会有缘由。” 沉吟许久他才道:“去查阮谨之与阮枝的身世。” “是。”两人领命离开,只余顾砚神色沉沉的回想阮谨之少时曾经与他提到过的一桩旧事。 那时阮谨之就已经是很宠溺阮枝了,因为知晓阮枝喜欢他,便在一次酒后对他道:“殿下,小枝身世坎坷,还望你多包涵些。” 身世坎坷,顾砚细细捉摸着这四个字,半晌才眯着眼睛望着窗外。 阮枝身世定然有异,他心想,莫不是她的身份与羿族有关? 转眼到了第二日,顾昀与顾砚出来时脸色都不太好,一杯热茶下肚,两人也无寒暄的心思,只模糊吃了几口饭菜之后便放下了筷子。 顾砚抬头看向顾昀,只开口问询道:“昨夜那刺客,应当是羿族之人,也不知如今谨之与侧妃情形如何。” 顾昀端着杯子的手一僵,随即只道:“殿下的人昨夜也没追上?” 顾砚笑道:“自然,那男子带着两位人质,本宫岂敢让人靠近。” 俊美男子带着阮谨之两人从一处崖角跳下去,便进了一处山洞里,沿着山洞走了约摸一炷香之后,出来时只看见了一处木屋。 他把阮枝递给阮谨之,随即便敲开木屋的门道:“教主,人已经带了过来。” 半晌之后,一黑衣面具人从屋中走了出来。 阮谨之见到此人不由顿了顿,随即只听见此人出声道:“你是阮家人?” 阮谨之点了点头:“前辈是?” 黑衣人并没有说话,只眸光落于阮谨之怀中的阮枝身上,神色定了许久,才道:“是她,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了。” 黑衣人惆怅的语气中似带着一种哀伤对阮谨之道:“进来吧。” 阮谨之此时已经明白过来,此人既然认得阮枝,便定然是逝去恩人的故人,心下一惊,到底还是抱着阮枝进了房中。 将阮枝放于榻上,黑衣人取下面具,露出一张虽已中年虽仍旧俊美的面容出来。 阮谨之不由一怔,只见此人脱下身上黑色斗篷,他的头发,竟然是全白的。 对上阮谨之打量了眸光,黑衣人只笑道:“我是羿族的族长,你也可以称我为莫衣。” 阮谨之躬身行礼道:“莫衣族长,你与小枝究竟有何关系?为何能够认出她来?” 莫衣倒了两杯茶放于桌面,望着外面雪白的景色道:“她是我的女儿。” 此话一出,阮谨之的手一颤。 “多年以前,我妻与我赌气一怒之下离开了雪山,那时我并不知她已有身孕,待平息族中之事再去寻之时,却已经寻不到她的任何身影,直至几年前我的人查探到了她的踪迹,知她身故之后留有一女。” 黑衣人看向床榻上的阮枝,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道:“她便是我的女儿,她的面容与她母亲长得甚是相像,自你们进入客栈我便认出了她。” 阮谨之沉吟许久,才道:“恩人是因为救我才身故,我对不起小枝。” 寻了整整一日,依旧没有阮枝两人的任何踪迹,顾昀终究是坐不住了,只提剑看向不远处的断崖沉思。 昨夜时间如此之短,若是想要在顷刻间隐藏身形,唯有此处断崖有端倪,他站于断崖前,低头往下看去,因有雾气遮蔽,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出。 身后顾砚走上前来,也如他一般向下望道:“此处应当有暗道,昨夜我的人便是追到此处见人突然消失无踪。” 第143章 这断崖底下看不真切,便没有人愿意冒险一探,顾昀望着远处一望无际的白,只觉得自远处吹来的风都是寒冷刺骨的,羿族常年住在这样罕无人烟之地,只怕对这里的地形已经十分熟悉。 若是让他们一行人长居在此处,怕是死也不情愿。顾昀眸光落在屋外拴着的几匹马上,只见这些马都是一副无精打采微微颤栗的样子,这间客栈的屋子怕是由来已久,能够长久的伫立在此处。 客栈中的一众人自屋中看向屋外说话的两人,一时之间俱都没有言语。 风雪太大。 阮枝皱眉从床榻上醒来,一眼便看见了立于眼前的黑衣人与阮谨之,她只开口唤了一句三哥,随即神色带着警惕的看着黑衣人。 黑衣人看着她,只半晌都没有说话,他背过手去,带上面具丢下一句“看着她,”便关门离开了此处。 窗户被风吹的不断响动,阮枝的心也不由的沉重了起来,她没有想到三哥也会被这些人抓过来,见黑衣人走了之后,便才开口道:“三哥,我们这是在哪里?”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阮谨之叹了一口气,只坐于旁边的凳子上半晌都没有开口。 它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心已经缩成一团,似乎是极怕她知道他隐瞒了她的身世。 阮枝见三哥不开口,便也只是沉默着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的一切都极是陌生,这里,更像是一处村落,岩壁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山洞,她看到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翻身下榻,阮枝只拉开房门,便看见周围何处都站着人,他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们两人,仿若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般。 阮枝心头一动,只望着这些人,说道:“你们是羿族人?”这虽然只是一种猜测,但她的心里却已经确信了,若不是羿族人,这雪山中应该也没有一些其他的人居住。 想着晕倒时看见的那个掐她脖子的男人说的话,她便想原来那人要带她来的地方原来就是这里。 眼前看见的这些羿族人,他们的身上穿的大都是一些动物的皮毛,虽保暖,可看着却十分笨拙。 阮枝望向他们颜色各异的眼睛,不由的在心中感叹,在这雪山之中住着的人,看着好像极为单纯。 他们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打量也带着好奇,好似见到以前从没见过的人一般。 阮谨之挡在阮枝面前,只手自袖子里面伸出,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被他这样的行为一渲染,阮枝竟也觉得自心中生出几分紧张来。 这些人这样看着她,着实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被寒风吹的生疼的脸颊,只转头看向阮谨之。 纤长的青丝在风中舞动,仿若绸缎一般拂过阮谨之的脸。 阮谨之似安抚般的冲她笑了笑,随即只拉着她又重新进了屋中关上了门。阮枝不由的道:“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顾昀什么时候能来救我们?” 阮谨之望向她,只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应该叫他王爷,不能这么无礼。” 阮枝皱了皱眉:“若只是我一个人被捉过来,恐怕你还可以救我,但我们两个都被捉了过来,看情形便是有些难离开了。” 她顿了一顿,只又道:“我这侧妃做的当真憋屈,本应该在京城享福才是,只全部过来受气受罪了。” 阮谨之失笑道:“小枝,我有话要与你说。” 阮枝转头看他,只见他神色有些犹疑,不由的道:“三哥,你何时说话这样吞吞吐吐了,究竟是何事?” 阮谨之犹豫半晌,只才望着她道:“以前的记忆你既然都不记得了,今日我与你说的便是你的身世。” 本以为难以说出口的话,直到出口之后,便觉得顺畅多了。 阮枝却是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只在思考三哥话中的意思,她的身世,她不应该是他的妹妹,阮家的小姐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的身份? 见阮谨之的神情,绝对不似与她玩笑,阮枝攥紧的手都不由的潮湿起来,只在椅子上直起身子,等着他接下来说的话。 阮谨之见她这副神情,只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阮家的人,是曾救我一命恩人的女儿。” 提前有了心理准备,阮枝心中倒没有太惊讶,只捋了一下脑中的思路,想自己也没有这么多年在阮家的记忆,所以竟然不是很难过,她只道:“那我是谁?” “你醒来见到的黑衣人,便是你的生父,他寻找了你许多年,或许……你应该是羿族人。” 阮枝听了此话彻底定在了原地,任她如何想,也不会想到来雪山一趟竟然遇到了自己的生父。 两人交谈之时,房门被推开,那黑衣人刚好回来,阮枝对其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不语。 眼见等了三天,依旧没有任何羿族人的影子,顾昀便再也等不得,他再次来到断崖之下,让十六把准备好的绳索系在腰间,拿着剑便跳了下去。 持剑来到崖底,他四处走了走,在一处缝隙之中果然发现了一处山洞,山洞里面有风声传来,却不知通往何地。 他沿着山洞走了两步,只挥剑砍断腰上的绳索,继续向前走去。 在看到山洞中阮谨之所留痕迹之后,便十分确定这条山洞便是通往羿族的暗道。 莫衣与阮枝道:“我们羿族长期居于此处,虽与世隔绝,却也免受战争之苦,当时你母亲与我争执之事,便是因为圣女喜欢上了外面的人,想要离开,我作为族长不允,你母亲与圣女关系形同姐妹,只偷偷的放圣女离开,我们才因此争吵,你母亲一气之下也离开了这里。” 莫衣站在屋舍前,手指着不远处一座雪山道:“当时圣女喜欢的那个男子是如今的皇帝,”他叹了一口气:“她后来又带着孩子回来了,只不过按照羿族的规矩,那个孩子不能够跟着过来,我亲手杀了她,把她葬在了那座雪山之上。” 阮枝望着不远处的雪山,只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心情,她知道,那圣女便应该是顾昀的母亲,那孩子就是顾昀,那她……岂不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 阮枝望着不远处的雪山道:“她既然最终还是决定回来这个地方,说明还是这个地方适合她,能够长眠于此,倒也清净。” 只不过心里想着,圣女的死一定给顾昀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若是他知晓自己是仇人的女儿,会如何对待她?会在她的面前也杀了她的生父吗? 她倒是不想想这些,可又不得不想,若是真的有那一日的话,她可能再也无法跟他们一同再回京城。 阮谨之自她身后望着她,只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本以为此生关于阮枝身世的秘密都不会被揭开,可如今,还是阴差阳错的让她知晓了一些本不应当承受的一切。 她如今的身份,是万万不能够让顾昀知晓的,阮谨之心想。 莫衣回头望向她道:“我知道他这次来除了带走如今的圣女之外,还想要为他母亲报仇,你不必认我,只需等我死后,把我的尸首与你母亲的埋到一处便可。”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尽管知晓若是她还活着,不应当不回来,可心中还总是有着一丝念想,如今既见到了你,也算是无憾了。”莫衣的声音无悲无喜,却让阮枝的心不由的沉下来。 她心中明白,如今他应当是不会再躲避顾昀,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阮枝的心情很复杂,如果可能的话,她真想什么都不知道,便也不会因此觉得痛苦。 阮谨之立于她身后,只叹了一口气道:“前辈,若是找到羿族圣女,殿下定然不会在此处多做停留,你既然带领族人在此处隐居多年,便不应当如此轻易的放弃性命。” 莫衣听了此话并不答,反而转身离开了此地。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雪之中,阮枝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种念头,是不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白色,他才总喜欢穿黑色。 阮枝住的木屋在阮谨之隔壁,因为她畏冷,莫衣便把炕上都铺上了狐裘,这里的人吃食大都是靠狩猎,冬天一些动物不出来,她们便把一些猎物的肉做成腊肉储存起来。 阮谨之怕她的身子受不了,便给她屋中点了炭火取暖,晚上她躺下之后,便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为何,在这里让她突然变得安心起来,似乎所有担心的事都消失殆尽。 阮谨之立于她床前,看了她许久才熄了烛火离去。 外面莫衣仍没睡,正望着月亮坐于一处喝酒,见他出来,只笑道:“你喜欢她?” 阮谨之的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他席地坐于火堆旁,莫衣递给了他一壶酒道:“比起那个皇子,把她交给你,我更放心。” 阮谨之手一颤,心中知晓莫衣的意思,只不过……“小枝对我并无男女之情。”他平静的叙述道,不知是在说服面前的莫衣,还是在说服自己。 “她对那个殿下,也无男女之情。”莫衣望着他道:“你带她走吧,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京城,无论去何处,定不会有人找到你们。” 阮谨之喝了一口酒,只自嘲道:“殿下不会放弃的。” “若是他知晓她是我的女儿,便不会想要留下她。”莫衣笑道:“你不必想这样多,小枝的年纪小,又失了忆,你带着她离开,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不适合在宫中生活,”莫衣眸光盯着他道:“但那小子定然会当皇帝。” 夜明灯熄,周围一切都寂静下来,顾昀在山洞中等了许久许久,直至没了一切声响,才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眸光在周围打量了一圈,只向着某处走去,还未走两步,便被人一突如其来的酒瓶拦住了去路。 一身黑衣的人隐在黑暗中,正静静的望着他。 顾昀的眸光登时便变得阴寒起来,藏于袖中的拳头也不由收紧。 莫衣望着他的脸,记忆中便浮现出一张带着仇恨的男童面孔来,他认出了顾昀,只又喝了一口手中的酒,冷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来了。” “你还记得我?”顾昀平复心神,只眸光微眯望着他道:“既然如此,便应当知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莫衣冷冷的打量了他一番,只道:“以你如今的武功,想要杀了我,不自量力。” 顾昀的眸光中浮现出怒意,手中的剑自地上发出冷光,随即便以极快的速度对着莫衣划了过去,莫衣的眸光微闪,身形一避便闪到了房顶上。 随着莫衣与顾昀打斗的声响,附近的羿族族人也都从屋中点灯走了出来。 阮谨之走出来之后,看见的便是两人打的难舍难分的场面,尽管顾昀的身上已经被划出数条血痕,却仍旧一次次的挥剑迎上。 这并不只是单纯的打斗,更像是殊死搏斗,并且以如今看来顾昀并没有任何优势。 “前辈住手!”阮谨之自下面出声道,他本身也有些武功,可他微末的武功不足以拦住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只得又对顾昀道:“殿下,如今我们是领命前来,不应当对羿族族长无礼!” 顾昀被莫衣一剑刺在了胸口,随即从房顶跌落下来,倒在了雪地里。 阮谨之见此连忙上前把人给扶将起来,随后挡住莫衣的剑道:“前辈,还请手下留情。” 莫衣冷冷的看了他身后的顾昀一眼,闪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羿族的一众人见族长离开,也便退回到了房中。 阮谨之把顾昀扶到房间里,只拿过伤药给其上药道:“殿下,你是如何找到此处来的?” 顾昀忍住胸口疼痛,面色苍白的望向他道:“她在哪里?” 阮谨之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阮枝,只道:“小枝已经在隔壁歇下,她一切安好。” 听到此,顾昀只忍不住皱眉道:“他们捉你们来此,究竟是为何?” 第144章 阮谨之微微皱了皱眉,只道:“刚才前辈虽手下留情,殿下的伤却还需要养上一段时日,殿下不该如此冒失。” 顾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股似凄凉又似难过的神情出来:“他杀了我母亲,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在宫中艰难度日这样久,杀母之仇我必要报。” 阮谨之攥着药瓶的手逐渐抓紧,半晌都没有言语。 如今见了顾昀对于莫衣的态度,他更加犹豫是否把阮枝的身世告诉他,阮谨之虽知晓顾昀对阮枝或许如今有两分真情,但这份真情能持续多久,以后若是知晓了她与莫衣的关系还会不会存在还未可知。 顾昀从榻上起身,眸光向着隔壁的方向看去,似是想要看看如今阮枝究竟如何了,阮谨之看出了她心中的念头,只不由的道:“殿下,此次我们过来是为了带圣女入京,可这里的羿族人,本就已经被逼到此处生活,此地,我们离开之后便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顾昀沉吟片刻,只道:“这次我下来太子一等都在客栈待着,若是我迟迟不上去,恐怕会让他疑心,只要把那处山洞给掩盖住,他们定然不会找到这里来。” 第二日,阮枝醒来之后,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只又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来人打开门进来,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了她半晌,阮枝等了许久,都没见此人发出声音,还以为是莫衣,睁开眼却撞到了一处盯视的眸光中。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如今顾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是,在见他在旁边凳子上坐下之后,她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这几日你过的倒滋润。”顾昀的语气带着冷意与嘲讽,自从她与阮谨之被带走之后,这三日他整日担惊受怕就怕他们会遭遇什么不测,她倒好,在这里吃得香睡得好,让他之前的担心都落了空。 虽心中庆幸她无恙,却见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他却又开心不起来。难不成这几日待在此处,她从未想过他吗?还是不觉得他会在意她,她毕竟也是他的侧妃。 阮枝的惊讶劲头还没有过,只听了这样一句嘲讽,瞬间回过了神来,果真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眼神,顾昀对她就从没有和颜悦色过,有时连她都觉得奇怪,本来两人之间应当能够自然和平的相处,他却总是一副看不惯她的模样。 不过接下来她突然想到莫衣,一时之间所有的心绪又都消失了,反而满是复杂。 看他的模样,应当还不知道,她便是他杀母仇人的女儿。若是知道了,恐怕如今看她的眼神就不是嘲讽,而应当是仇恨了。 阮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实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毕竟曾经的记忆她都没有,就算是有,她的生身父母也不是她能够选择的。 虽然她并非是善恶不分之人,可怎么说莫衣也是她的生父,她也实在看不得他被顾昀杀气,或是顾昀被他杀死。 纠结中眉头不由皱在了一起,正巧这个时候阮谨之自门外走了进来,见顾昀也在,他只是望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三哥,殿下怎么过来了?”阮枝开口道。 一边开口一边不停的给阮谨之使眼色,其实她真正想要问的是顾昀有没有见到莫衣。 既然现在看他没有什么事,应当便是没见到吧。 阮谨之望着阮枝的神色,只有些无奈的微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阮枝更加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阮谨之把手中的饭菜端到桌子上,只对着两人道:“这些都是羿族的族人送过来的。” 阮枝一见之下有些吃惊,这几日虽然她吃的也很丰盛,但还没有在此看见过灵芝熬的肉汤。 “看来他们还挺好客的,这样的好东西都舍得拿出来。”阮枝感慨道。 阮谨之没有解释,这汤确实是羿族族人送过来的,但却是送给顾昀的,并且送汤的是位姑娘。 阮枝手拿着勺子正欲舀汤,却被一双筷子阻止了动作。 眸光落在顾昀的那张冷脸上,她只收回勺子拿起筷子去夹一旁的菜。 菜很好吃,但想要喝汤被阻,她心中莫名的有几分不悦。 顾昀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一口,随即眸光似无意中看向她道:“这汤我喝着味道一般。” 手中勺子放下,在碟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阮枝心里暗自骂了一句他的挑剔,只把汤端到自己面前,盛了一碗喝了个干净。 阮谨之无视两人之间的龃龉,只神色如常的吃着面前的菜。 “你去刷碗。”阮枝对顾昀道:“这几日我与三哥都是轮流刷碗,如今既然你来了,便也要刷碗。” 顾昀是皇子,即便在宫中最落寞的时候,也都是有人伺候着的,哪里会刷碗,听到此只不由皱了皱眉,正欲说话却被一旁阮谨之抢先了一步。 “小枝,殿下怎可做这等粗活,我替他刷就是。”阮谨之本意是想息事宁人,但此话突然让阮枝生起了他的气来。 阮枝望着他道:“三哥,这里又不是京城,我们为何还要遵守那些规矩,他是皇子又如何,若没有我们这些黎民百姓,他们也不能在宫里那么逍遥快活。” 阮谨之怔住,随即只道:“小枝……” “三哥莫要再说了,我知道,无非又是一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大道理,我都听腻了,我去刷行了吧。”她端起碗便要走,却见手中的碗被人夺了过去出了门。 阮枝见顾昀拿着碗往前走,本是她极力要求他洗碗的,可如今不知怎么的,竟然心中隐隐的生出了一丝愧疚感。 见他把雪加到锅中烧水,水沸腾了一阵仍没有反应,阮枝便立即走上了前来,踢了一脚雪便把锅下的火熄灭了。 热水在这里冷却的很快,她便把碗迅速的放在了水中,三下五除二的便洗干净放在了旁边。 见顾昀纤细的手上竟然红肿了一片,她便知晓他的手恐怕是要生冻疮了。 第145章 果真是个金贵的皇子,阮枝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果真是个善良的人。 “殿下,你跟我来。”她转头对他道,声音清脆。 顾昀望着她被冻得有些发白的唇,只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阮枝十分不适应,当然,让她更加不适应的是面前这人透露出来的关切。 她有些吃惊的望了他两眼,还是觉得以前的顾昀更加正常些,让她更加熟悉。 “你不冷吗?”阮枝搓着手望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又有些怀疑的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斗篷。 “不冷,”尽管嘴唇已经发白,胸前的伤也隐隐作痛,顾昀面上仍旧是一副平常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私心不想让她知晓他受伤了,可阮枝岂能看不出来,他的面色已经白的让阮枝有些心惊,她皱眉把人拉进了屋里,随即从床榻的被子下拿出了涂抹冻伤的药瓶递给他。 “殿下,你的手若是再不上药,定然会长冻疮。”她平静叙述道,对上顾昀的眸光,发现他正在怔怔的望着她。 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麻,阮枝只转开身子,有些莫名其妙的想,他莫非是冻傻了,竟变得这样奇怪。 整整一日都未见莫衣的身影,阮枝心想他定然是知晓顾昀在这里所以特意避开,她心中轻松之余却有些隐隐的担忧,看顾昀如今的模样,想来近日应当不会离开。 他若是迟迟不回客栈,十六定会带着人来寻他。 羿族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样一处安身之所,若是因为他们的原因暴露,恐怕之后会给羿族族人带来无妄之灾。 毕竟如今京城中有些黑市上仍旧在售卖羿族人,那些权贵把他们买来完全不当人看。 想到这些,阮枝便想着必须和阮谨之商量一番他们尽快离开此地。 阮谨之听了她的一席话之后也不由沉吟片刻,阮枝所担心的这些他一早便想到了,可如今并非是他们羿族不交出圣女,而是在顾昀生母离开之后羿族便再没有圣女。 莫衣与他说过,圣女乃是天意所定,向来都是由上一任圣女亲手所选,顾昀的生母最后一任圣女已死,圣女便在羿族消失了。 阮枝只道:“不能随意找个羿族女子带回京城吗?” 阮谨之皱眉:“这可是欺君之罪,何况如今太子也在,若是殿下真的这样做,必然会被揭穿。” 阮枝听到欺君之罪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心想如今要想把圣女找出来,只能把前圣女复活。 顾昀出了门便见两人在外面坐着说话,阮枝微微皱眉望着别处,仿若心中有什么忧虑,阮谨之似安慰般的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幕落在顾昀眼里,不知为何竟变得无比刺眼,他眸光冷冷的落在阮谨之身上,只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阮谨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过来,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昀。 “殿下。”阮谨之仍旧是站起身躬身行了一礼。 顾昀眸光落于他面上许久又落在阮枝身上:“你们刚才在说些什么,有什么话,要避着本王?” 阮枝见他语气竟然这样差,不由的在心里想这人可真是奇怪,心情一会好一会差,不仅脸色会变,竟然连语气也会跟着心情变化。 阮谨之还没开口,她便率先开口道:“殿下,如今太子殿下还在客栈中,不如我们先上去再想办法找圣女?” 顾昀望着她眯了眯眼睛,知晓她是在给阮谨之解围,心里更加不痛快,只冷哼一声道:“这些事与你无关,无需你出主意。” 阮枝被他的话气的半天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她能够说什么,人家是皇子,只不过,昨天她给的冻伤药显然是喂狗了,她总算是彻底看清楚了顾昀这个人,无论别人对他好或是坏,他都不会领情。 可怜三哥还为他事事绸缪,干脆就不管他算了。 转身回了房中,越想越气,阮枝只拉开被子蹬掉鞋子躺进了被子里,能够缓解心情的好办法,只能是睡一觉。 就在她睡的昏天黑地的时候,被子突然被人掀开,寒气顿时涌上全身,只冻得她瑟瑟发抖的睁开了眼睛。 看见顾昀站在她的床榻前,就像是看见了一尊煞神,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道:“你干嘛?” 顾昀刚才与阮谨之在附近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莫衣的踪迹,回想那日他提剑离开,便可能是在特意躲他,回来之后本欲休息片刻,可无意中看见了阮谨之床榻上扔着的披风。 他的披风乃是极为珍贵的黑狐皮而做,整整用了五张黑狐皮,却被她随意的扔给了阮谨之取暖,他焉能不怒? 披风被他扔在了床榻上,阮枝只望着这披风道:“我想着让三哥还给你,便扔在了三哥床榻上,你难道是送我了?” 见她的眸中充满疑惑,顾昀确被这样一番话彻底浇灭了火气,棉被被他重新扔了回去,看见她冻的发白的小脸,他不由的道:“这披风御寒,你先披着,待回京城我让人给你做件白色的。” 阮枝悻悻的道:“还是不要了。” 顾昀眸光紧盯着她,皱起了眉头:“本王给你的东西你敢不要?” 阮枝望着这披风道:“殿下,你的手都被冻伤了,比起我,我觉得你应该更需要他吧?” 而且这披风她也有一件白色的,是莫衣给她的,为了不让顾昀看见她压根没舍得穿就藏了起来。 顾昀听到此话,只觉指尖仿佛有火燎过一般灼热起来,他不由后退了一步,只道:“我不冷。” 阮枝望着他,想着他的嘴可真硬,只还是顺势道:“是我关心殿下的身子,还望殿下把这披风披上,若是我冻病了,还有你与三哥,若是你病了,恐怕就是三哥也无法带你离开。” 说着她便赤脚下榻把披风披在了顾昀的身上,顾昀没有动,却觉得自己的心好似被提了上来,不停的狂跳着。 第146章 或许是因为阮枝的这一番话与行为,顾昀的脾气只又变得好了起来。 看她赤脚站在地上,他忙让她赶紧上炕上去,阮枝爬上了炕,见他并没走,反而站在那里望着她好似想说些什么。 这里的屋中没有熏香,却有一种烧炉火透出的淡淡的说不清的香味。 阮枝等了许久,见他迟迟不说话,也似没了耐心:“殿下,你还有什么事吗?”她的潜台词便是没有事便可以离开了。 顾昀沉吟片刻,想着如今能够扰乱他感情的事都应该抛在脑后,即便他知晓自己可能如今已经有一点在乎她,可却也不能叫太子看出来。 想到此,他便转身拉开门离开去了隔壁。 阮枝只觉得他变得越来越不正常啦,喜怒无常,极为难相处,不过想着这段日子莫衣并没有与之碰见,心中不免又透出一丝欣慰。 她私心希望两个人永远都不要碰到。 阮谨之见顾昀从隔壁进来,手中的书适时的翻了一页道:“殿下刚才找小枝是为何事?” 顾昀在椅子上坐下,倒了一杯茶捏在手里,听到阮谨之的话只下意识的看向他。 自小到大顾昀一直都知晓自己的长相是极为俊美的,并且十分厌恶别人谈论他的样貌,因为他长得有五分像他的生母,一旦被人提及,他的心中便会想起生母惨死的那一幕。 可如今,看见阮谨之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坐于窗户下的小几上手持书本,垂眸静坐,心底竟隐隐生出了几分嫉妒出来。 阮谨之的性情加之样貌,的确可以算得上温润如玉。 若他是阮枝的亲兄长也就罢了,可偏偏两人之间并无什么关系。如今他便能够看出来阮枝事事依赖阮谨之,恐怕若是真有自己登临天下的那一日,阮枝会毫不犹豫的跟着阮谨之离开。 她的性情并不适合皇宫,特别是在失忆之后,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顾昀捏紧了手心的杯盏,心中各种滋味交织,只觉有些无力。 “无事。”他对阮谨之道:“只要能够打开镜湖秘境的女子便是圣女,我们应当先找到镜湖秘境。”这还是记忆中的母亲告诉他的,想起生母,顾昀的心情又变得失落起来。 阮谨之眸光落在书中,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如今顾昀不离开,前辈便不能够出现,倒叫他日日有些煎熬之感。 这些日子他心中一直在思考前辈的话,的确,阮枝并不适合京城,她的心思单纯,又不喜拘束,若是以后进了宫,对于她来说只像是进了牢笼。 若是他能带阮枝离开,他们可以去很多地方,她不必受任何拘束,也不必被规矩左右,这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心思各异的在心底想着心事,另一边阮枝躺在床榻上,抬头看房顶,只觉得无聊的紧。 她本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只能翻箱倒柜从屋中翻出了一本书来看。 这本书应当是曾经住在这个房间的人留在这里的,阮枝翻开之后看见的大都是一些讲授草药知识的文字。 她翻看了两页竟然觉得十分熟悉,仿若曾经的她也像是会医术一般,心中怪异的感觉闪过,她顷刻间便打消了念头,以她阮家小姐的身份不应当会医术。 门外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看见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姑娘,与她的年纪差不多。 姑娘的眼睛大大的,长相很清秀,阮枝还没有开口,她便把手中捧着的东西递给了阮枝。 望着手中的布,阮枝只道:“这是?” 那姑娘的脸一红,只用十分蹩脚的话对她道:“是给那位穿白衣的公子的,请少主帮我给他。” 白衣公子,阮枝对上顾昀的脸,只嘴角不由一抽,果真这张脸在哪里都会有女子被迷惑。 不过她竟然称自己为少主,若是被顾昀听见便彻底完了。 她只道:“好啊,我定然会帮你给他,不过,你以后叫我枝儿就好,莫要再叫我少主了,也告诉其他人,都不要再叫我少主,不然可能会给这里的人惹来麻烦。” 姑娘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才转身离开。 她离开之后,阮枝把手中的布放在了桌子上,这里的布应该是十分稀罕的物什,这姑娘舍得送给顾昀,显然就是已经看上他了,阮枝心中不由的想到,若是这姑娘知晓顾昀的脾性,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这种心思来。 把那医书放在床头的被褥下,阮枝便拿着刚才女子给的布去往了他们的屋子。 敲了敲门,阮谨之这才上前来把门给打开,看到她只道:“小枝。”随即又看见了她手中捧着的布,只侧着身子让她进来。 阮枝进来之后,看见在一边坐着的顾昀,只把手中的布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顾昀瞧见这些布只道:“你拿着这些布做什么?”他心中有些疑惑,毕竟平日里他所穿的衣衫都是经人缝制好的,哪里能够亲眼见到一匹做衣服的布被送过来。 “送给你的。”阮枝满面带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阮谨之对面道:“是羿族的一位姑娘送给你的。” 此话一出,本来心中还想着是阮枝送他的喜悦神情顿时荡然无存,他的面色陡然阴沉下来,只毫不留情的把布给扔在了地上道:“以后莫要再收这些东西。” 见他刚才还高兴着,顷刻间便变了脸,阮枝心中十分的不适应。 她心疼的把布捡起来抚去上面的灰尘道:“你怎么这样,你知道这里的布有多难得吗?她肯送你说明她喜欢你,你若是不喜欢她,就还给她就是,为何要把东西扔到地下。” 见她十分心疼的模样,顾昀感觉自己的心神都要炸了,他做势上前,却见阮枝顿时躲到了阮谨之的身后。 “殿下,”阮谨之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阮枝道:“小枝擅自收了别人的东西,我现在便让她送回去。” 他拉着阮枝从屋中出来,阮枝怀中抱着布,只愤愤的道:“他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第147章 阮谨之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道:“以后不要老是惹殿下生气。” 阮枝转眸望向他道:“三哥,明明是他阴晴不定,整天一副死人脸。”说这话的时候阮枝还不由的望了望怀中的布,“那姑娘多好啊,只不过注定要伤心了。” 听到这里,阮谨之只不由的看向她,只笑道:“以后这种与人做姻缘的买卖,你还是不要答应的好,否则殿下当真会发怒,你知道京城有多少女子倾慕殿下吗?” 阮枝不由的冷哼一声,心想估计那些姑娘倾慕的,也就是他的脸,那样的脾气,但凡哪个女子跟他说一句话,定然再也不会对其生出什么别的念头。 找到那个姑娘,把布还给她之后,阮枝看见她失落的神情,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出声安慰才好。 她跟着阮谨之往回走,只不由转头问道:“三哥,你是不是也收到了这里姑娘送来的东西?”在她眼里,三哥简直是个十分完美的男子,应当会很受女子的喜欢。 阮谨之失笑的望着她,随即摇了摇头。 他当然收到过许多女子的示好,不过这些小枝都不必知道。 阮枝见他摇头,心中十分的不可置信,她盯着他,只上下左右打量了许久,才道:“三哥,你没有说实话是不是?” 阮谨之被她盯得有些尴尬,一转身竟又看见了不远处的顾昀,心里不由一沉。 一片雪白中,两人嬉闹的身影如此扎眼,顾昀心中一阵冷寒,心想阮枝不知他们两人的关系这样胡闹,阮谨之竟也纵容,他貌似看出了阮谨之的心思一般,上前一把抓住阮枝的手,拖着她便要走。 阮枝见他突然发疯,只不由的挣扎起来:“你干什么!放开我。” 顾昀冷笑一声,随即在阮谨之的面前就一口咬在了她胡乱拍打的手上。 阮枝直接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随即甩开了手,在雪中不停的擦啊擦的,直至擦的都红了才站起身来怒视着顾昀:“你发什么疯?” 顾昀的眸光落在阮谨之身上,只嗤笑道:“本王劝你永远都不要露出马脚来。” 阮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看了看阮谨之瞬间发白的脸色,上前一把抓住阮谨之的手:“三哥,我们走,你整日为他绸缪,却被他这般猜忌,我们倒不如离开。” 阮谨之的身形定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由着阮枝拉他去了别处。 两人坐在背风的一处崖壁上,阮枝在手上哈了两口气道:“这里太冷了,还是中原暖和些。” 阮谨之听她抱怨,只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道:“你的身子弱,本就不适合在这里久住。” 阮枝只不开心的道:“三哥,不如我们带着他一起离开这里吧?” 阮枝口中的他是莫衣,阮谨之听了此话只望向她,半晌才道:“殿下会发怒的。” 火堆旁的雪在融化,一点点的浸润了阮枝的衣裙,她捧起一捧雪放进手心里,只见它一点点化成了水。 手上的牙印怎么看怎么讨厌,她只冷哼道:“他发怒就发怒就是,反正现在也整天发怒,我们走了便不用看见他那副模样了。” 她恶狠狠的想,就算他以后做了皇帝,定然也不是什么好皇帝,脾气那么差,八成是个暴君。 “小枝,我不能走,”阮谨之望着她,眸中复杂之色闪过,随即道:“我不能不顾阮家全府人的性命。” 阮枝十分理解他,毕竟她知晓自己不是阮家人之后,便觉得自己是自由的,可三哥不是,三哥还有阮府人的性命要顾,她不由的笑了笑道:“我说笑的,毕竟他也有羿族要顾,定然也走不了。” 抬头看天,听着周围呼啸的风声,阮枝突然觉得很难过,她并不知晓这样的情绪是从何处而来,只就觉得十分莫名。 两人回去时天色已经黑了,他们推开门见没有顾昀的身影,便又到了阮枝房中,也没见顾昀的身影。 阮谨之皱了皱眉,只心知不好,随即转身拉住阮枝道:“快跑!” 两人刚跑出门,便看见周围山洞里的烛火都亮了起来。 十六与太子一行人如今正拿刀架在一羿族少女的脖子上。 而顾昀,只冷冷的望着他们,似等了很久。 阮枝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不由的望着他质问道:“你要做什么?!” “把他们带下去。”顾昀吩咐十六道,随即一人便提刀走了上来。 阮枝脖颈间横着刀,面上却没有任何惧色,只仍旧站在原地不动,眸光死死的盯着顾昀。 旁边的人也不敢当真杀了她,毕竟知晓她是殿下侧妃,只得把刀收起在旁边站着。 太子盯着阮枝,见她这么多日都安然无恙,不禁心中闪过一丝惊讶。 自从她失忆之后,与从前简直像是两个人,看他的眼神也尽是陌生,这倒让太子对她有些感兴趣起来。 若是刚才他没有看错,阮家兄妹一同走回来时,黑暗中站着的顾昀眸中满是怒意。 虽是怒意,但对他极为了解的太子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他总觉得顾昀如今对于阮枝有些不一般,像是…… 他的眸光落在了阮谨之的身上,见其只十分担忧的盯着羿族一众人,便笑着上前一步对顾昀道:“四弟,这些人既然俱不说出圣女的下落,不如就在此处死,以儆效尤?” 他的话一出口,阮枝的眸光便落在了他身上,想着这太子当真狠辣,要是顾昀真的做出这样的事,那她以后怎么面对莫衣? “圣上只让把圣女带回,可没说要滥杀无辜,祭祀大典在即,太子还是多为自己积些功德为好。”阮枝冷声道。 她想着自己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如今看来自己果真是瞎了眼,两人乃都是皇家人,皇家人之中便没有什么好人。 “侧妃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样护着这羿族人,难不成你知晓圣女的下落?”太子咄咄逼人,眸光中带着一丝兴味的望着她。 第148章 顾砚自然知道她肯定不知道圣女的下落,这样一番问话也不过是想要看看顾昀的反应。 只见顾昀的眉头紧皱,眸中像蕴着寒霜一般,迟迟不开口。 倒是阮谨之有些担忧的望向阮枝道:“小枝,如今陛下以仁爱治国,太子与殿下都是陛下最信任的皇子,定然不会做出那等残害无辜百姓的事来。” 此话一出口,显然是把话题引到了顾昀两人身上,顾昀见他望着阮枝的眸光,只冷笑一声道:“本王与太子自然不会残害无辜百姓,不过这些人就算不知道圣女的下落,想必也定然知道羿族族长的下落。” 原来是要让莫衣现身,阮枝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声卑鄙。 只不过如今她显然也不能做什么,见顾昀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如此冷血无情,她只心想到难不成他平日里的那些都是伪装出来的,如今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压根就一丝人情味也无。 这些人都是他引来的,阮枝看向在山洞中站着的一众羿族人,心底突然出现隐隐的愧疚,是他们的到来,搅乱了羿族一众人的生活。 身上冷意自下面往上涌,她望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这些争斗都是皇家引起的,皇帝放任皇子争斗,而皇子们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她虽无力改变,可也不能任由顾昀用羿族人的性命把莫衣给逼回来。 顾昀看向羿族一众人,只对十六吩咐道:“把他们当中的未满十八的女子都给带出来。” 他的话音一落,十六便带着人向羿族人群中走去,不过片刻,便从其中挑出了十几位少女出来。 顾砚望着那些少女,只纷纷审视了一番道:“四弟,这其中那个是圣女,貌似也看不出来,难不成要把她们都带到京城去?” 顾砚的话音一出口,那些少女便已经开始哭哭啼啼起来。 她们久居于此,一向都是听从族长的命令,可如今族长不在,却没想见竟然又闯进来了这么多人,说不怕是假的。 女子们都不由的往阮枝看去,她们知晓阮枝是族长的女儿,如今便都用渴求的眸光注视着她,祈求她能够让这些人放了她们。 阮枝此时也感到十分无力,她不过是顾昀的一个侧妃,能做什么?转头望向阮谨之,她只不由的道:“三哥。” 阮谨之微不可闻的冲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如今不要轻举妄动。 阮谨之知晓顾昀挑出这些少女不过是为了找出哪个是圣女,应当不会伤害她们,便不打算开口。 毕竟如今顾昀正醋意大发,对他心存芥蒂,他说出来的任何话,可能都会惹怒他。 阮枝看着他让人把那些少女都带了下去,只心中越发的不安起来。 直至清晨听见了女子的呼喊声,冲出来时看见雪地里已经死去的女子时,她的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 望向顾昀手中拿着的剑,正在不断往下滴着血,她以往对他仅存的一点点信任,已经全部消失殆尽。 果真是自己太过于天真了,还以为他应当不会伤害羿族人。 女子的尸首被人拉下去,顾昀抬头看见她,只似要张口,却很快又止住了解释的心思。 他是皇子,何需向她解释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即便他承认自己有点喜欢她,但这种喜欢,也不足以让自己在她面前降低身份。 他转身扔下剑离开,十六看见阮枝异常冷静的面色,只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主子竟然就这样走了,也不与侧妃解释一二。 他上前行礼道:“夫人,刚才那女子是……” 阮枝已经不想听这些,只出声打断了他:“被殿下杀死了,我看见了,不必再说。” 十六一句话哽在喉咙里,“刺客”两个字到底没有吐出来。 见阮枝的身影消失在房门里,十六只觉得这次见到的夫人好像又与上一次见到不一样了。 夫人好像对王爷更加冷淡了,但王爷,十六知晓,王爷表面上的冷淡掩饰住的却是对夫人的在意。 阮谨之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阮枝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开口询问,却见阮枝突然抬头道:“三哥,如果我想要离开这里你会阻止我吗?” 阮谨之皱紧了眉头,神情只变得严肃起来:“小枝,发生了何事?” 阮枝不想再跟他说自己看见顾昀杀人的一幕,只道:“我要离开这里。” 阮谨之盯了她半晌才道:“如今你一个人,是逃不出这里的。” 阮枝自然知道,但她却道:“我以后也不想回京城去了。” 她的脸上带着坚定之色,阮谨之与她待了那么久,知晓她虽平日里看着性子并不执拗,可若是做了决定定然不会更改,是以心中更疑惑了。 阮谨之离开之后,阮枝便开始收拾近日的衣物,她从柜子里取出白色的斗篷,放在了床榻上,又把床榻下的那本医书塞进了包袱里,便才安心的吐出一口气。 现在的确不是离开的时候,她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太冲动,毕竟如今还在雪山中,待他们找出圣女出了雪山,她便想法子从他们中逃出来。 她再也不想看见顾昀那张脸,也不想回京城,那府邸冷冰冰的,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她自己一个人先在世间闯闯。 顾昀带着人找了整整一日,却也没有寻到半点镜湖的踪迹,回来时见她所住的房门关着,眸光不由定了定。 迈步来到房门前,未曾听到里面有任何声音,他抬手推开了门,便看见其正坐在窗边发愣。 望见是他,她只立即别开了脸,并无理会他的意思。 顾昀也不生气,只迈步走了进来随即关上了门。 门一被关上,屋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不免变得古怪起来。 阮枝在心里让自己尽量忽略此人的存在,只安静的望着窗外。 “以后你莫要再见阮谨之。”他突然没来由的来上这么一句,阮枝心中觉得甚是莫名其妙。 第149章 本想不理会他,可想着今早他冷血杀人的那一幕,她不由的转头看过来,面无表情的道:“难不成殿下也准备把我给杀了?” 顾昀皱眉,饶是他脾气再好也能感觉到她话中带刺。 “何故如此说话,今日我杀那女子是因为她乃是刺客,太子的人。”顾昀望着她,轻声道。 阮枝并不相信他说的话,反正那女子也死了,自然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明明那个女子她在羿族之中见过,那时太子还没有来到这里,怎么会成为太子的人? 她转头冲他一笑道:“她是谁的人我并不关心,反正殿下是皇子,自然是想杀谁就杀谁。”说到这里,她才突然想到原来百姓的性命那么低微,垂下了眸子。 这些话把顾昀气的够呛,这一路过来,他何曾杀过任何无辜之人,对她的忍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不由一把挥落桌上的茶杯,茶杯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阮枝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 她没有说话,只不过嘴唇崩的紧紧的,心里也是怒极。 他总是这样,对任何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平日里的怒意别人都要一道承受,丝毫反抗不得,阮枝当真不想要屈就任何人。 拂袖从房中出来,顾昀只觉得心中甚是郁结,心头尤为难受。 他在外面吹了许久的冷风,直到十六都看不下去上前提醒:“殿下,早点休息吧。” 顾昀皱眉转身进了另外一间房里,如今他已经不与阮谨之宿在一处,见十六辛勤的在床榻上铺被,他只道:“十六,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十六铺床的手一颤,嘴角抽搐两下,随即才道:“属下有一认识的姑娘,应当算喜欢。” 顾昀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道:“那姑娘喜欢你吗?” 十六只觉得今日的主子格外不正常,只还是如实说了出来:“属下一次无意之中救了她,她便跟了属下,应当还算喜欢。” 连自己的手下都有两情相悦之人,他却没有。 想到此他只冷哼一声,挥手让十六下去。 待门关上之后,他这才躺在了榻上,开始回想今日之事。 或许他不该在她的面前杀人,她一女子,从没见过杀人的场面难免害怕,近日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冷淡,让顾昀的心中生出一股烦躁之感。 不知怎么了,他总觉得她如今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或许会在某一日就突然离开。 这样的猜测没有任何缘由,却让他心中生出一丝警惕,决定明日便让两个人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镜湖迟迟找不到,莫衣又不出现,他心里并非不着急,毕竟离祭祀大典的时间不过一月,按理说他最迟五天后也要启程赶回去。 顾砚今日一早没打招呼便带着所有人离开,不得不让他怀疑京城中出了什么事? 想着若是明日再找不出镜湖来,他定要使上些手段逼莫衣现身,他是羿族族长,即便别人不知晓镜湖的存在,他也定然不会不知晓。 心里打定主意,他正欲闭眼,眸光突然落在了不远处的狐裘之上,起身下榻把狐裘抱在怀中,这才闭目睡去。 第二日一早,顾昀便把羿族族人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处雪地里,因为怕惊扰阮枝,他已经让人暗中看着那屋子,阻止她出来。 阮谨之站于他身旁,望着羿族族人害怕的神色,心中稍有不忍,可很快便恢复如常。 “谨之觉得怎么样才能找到镜湖的位置?”顾昀看向阮谨之问道,经过他昨夜思考,若是他对羿族族人做了什么,阮枝定然会更加厌恶他,但若是主意是她兄长所出,就算厌恶不会减少,至少也多了一个垫背的。 他就是见不得她那么信任阮谨之,只有同身为男子的他才知晓阮谨之对她的心思,恐怕若不是以往她挂着阮家小姐的名号,阮谨之早已经把人给娶了。 迎上顾昀带着隐隐忌惮的视线,阮谨之只沉吟许久道:“谨之觉得不必在他们身上下功夫,镜湖,应当便是在离此处不远的地方。” 顾昀听到此只说道:“何出此言?” 阮谨之如实道:“这里到处都是雪,传说镜湖便是雪山中的一面镜子,我见他们当中有人还捕到了鱼,只要顺着抓到鱼的地方往源头处寻,应当就是镜湖。”他的声音很笃定,因为这并非出于猜测,而是莫衣昨夜潜入告诉他的。 顾昀听到此解释虽心中有怀疑,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甚是合理,便立即让人询问捕鱼之处是在哪里,随即带着这些姑娘一路寻去,的确找到了地方。 带着能够开启镜湖石门的姑娘回来之后,顾昀便立即让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眼见夜色已经漆黑,他却是一刻也等不得,只两个时辰之后便上了路。 阮枝是被顾昀打晕抱上马车的,他把她轻放在马车之中,望着她紧闭的双眼,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身上的狐裘解了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只有此时,他才能与之安静的共处一室。 阮枝醒来的时候已经离雪山极远了,她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靠坐在马车旁睡着的顾昀。 反应过来之后,她便知道如今他们已经离开那里,想必莫衣也应当再次回了羿族。 挑开车帘往外看去,阮枝这才发现三哥一直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 见她醒了阮谨之只无声的与之对望一眼,随即便透过缝隙看见了熟睡的顾昀。 阮枝想要说话,又怕惊醒顾昀,只得拉过阮谨之的手在其掌心写字道:“他没事吧?” 阮谨之点了点头,随即示意她把手探回去。 得知莫衣没事,阮枝也便放了心,只在心中暗自思量起自己的逃生之路来。 若是一路上一直跟顾昀坐一辆马车,她定然是没有机会逃走。 只能等晚上宿在客栈中或者驿馆之时,或许有机会可以离开。 三哥定会帮她,她心中笃定。 想的有些出神,阮枝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的顾昀早已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