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谋商》 第1章 她娶了五个 “快看快看!陆家小姐娶第五个啦!” 顿时只听一声高喊,无数的百姓开始蜂拥至街道两侧,小贩连摊位都扔了,削尖了脑袋挤到人群前面,争先恐后朝着街对角看过去。 那个场面阵仗,过年都没这么热闹。 一顶软轿子从街角抬了出来,别看只是一顶轿子,纯金饰面边塞云锦,侧面挂着陆家的家徽,就两个字,富贵,逼人。 “不知道这次的新郎官长什么样子,”有个挤在最前面的眼巴巴望着轿子,想从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轿子门帘里看出点神秘新郎官的尊容,“我还记得上一个,那个体壮如牛,掌厚如熊,好像是武行出身的,结果谁知道不到三个月就死啦!” 这嚷嚷的,声音大的半条街都听见了。那个抬轿子的陆家轿夫,都忍不住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那人吐了吐舌头,头缩了回去。 可是窃窃私语是少不了的,尤其等轿子在众人面前慢慢过去,七嘴八舌就炸开了锅。 “不知道这次是哪家的好儿郎要遭殃喽。”嘴里说着可惜,脸上却幸灾乐祸。 这陆家小姐,陆建宁,这两年娶了四任入赘郎君,全都没有一个活过三个月的,最短的一个抬进门十几天就没了,有人在县衙当差,见到过抬去的尸体,据说七孔流血,肠穿肚烂,那个惨状啊,回去晚上做了三天噩梦都没缓过来。 …… 谁让陆家泼天富贵,好些老百姓一年到头连一口肉也吃不上,而陆家的随便一个下人都可以绫罗绸缎,顿顿流油。怎不叫人眼红。可惜陆家用人严格,好多人想到陆家当下人都没资格。 两年前初闻陆家小姐招婿,百姓脖子都伸长了,嫉妒那个能从此进陆家吃香喝辣富贵后半生的新郎官,直到新郎官过门三月,突闻暴毙。 尸体裹着白布拖往县衙,那个把儿子嫁过去的人家都傻了,最后陆家给了一大笔丧葬费,还给这家另一个大儿子捐了官,才了结了此事。 随后陆家给陆建宁娶了第二个赘夫,这位赘夫自家就是经商,学过管账,可惜自家经营不善还倒欠一屁股债,干脆连铺子带人直接抵给了陆家。陆家倒也没亏待,据说进门之后还让这位新姑爷继续学习管账,准备培养他接手陆家的铺子。 结果,这位两个月还没撑过,人就被发现失足溺死在陆家的池塘里,据说是酒醉意外失足。 这个消息传出来,陆家天都塌了,连死两位不管是不是意外都很晦气了。可这根本就不是结束。 第三位死于急病,也是最短命的,十几天人就没了。 第四位就是百姓说的那位武行出身的壮汉,有人猜测这是陆家学乖了,连续三任姑爷死于非命,傻子也会怀疑里面有猫腻了,所以陆家请了一位刀尖舔血的进门,想着这一身杀气总能镇一镇。 结果都知道了,这位壮汉死的最惨,七窍流血,肠穿肚烂,一身横肉半年用场都没派上。 百姓一边说着,一边都摇头。 …… 没想到陆家还真又娶了第五位啊!啧。 陆家虽然钱多,可也得有命花啊!“我听说这个新郎官是外县来的,想必初生牛犊不怕虎!” 本县的人是没有人敢淌陆家这浑水了,许多小娃甚至一听陆家小姐都要被吓哭,“我长大一定不要给陆家小姐当上门夫君!” 说话间,轿子已经彻底看不见了,百姓看完了热闹,心满意足地散了。 —— 陆家,喜堂。 整个大堂阴云笼罩,要不是大红灯笼大红蜡烛,谁也不相信这里是喜堂。 “建宁来了吗?”坐在最上首的老太太紧皱着眉头,问道。 下人低头忙回:“刚才派人去看了,小姐还在梳妆。”这新娘子的一身行头再怎么简便也得三五个时辰,从头到脚,况且,这陆建宁已经是第五回了。 二夫人陆云柔见气氛凝重,先挤出笑打了圆场:“也不怪建宁,她这阵子本就因为新铺子的事情日夜操劳,昨日我瞧着四更天才睡,来的迟些也在情理。” 陆建宁作为老太太亲定的陆家继承人,从幼年刚识字起就由老太太亲自教授管账看铺,十二岁之后就开始陆续接手打理铺面,经营生意,到如今陆建宁十八,早已经是商场上声名显赫的木兰花了。 陆家共有五房,也就是老太太的四女一子,四女都早已成家,娶的也都是入赘,剩余一子年少,加上心野,到现在也没成家,整日在外面跑商。陆建宁的生母大夫人早亡,三夫人体弱多病,几乎不出自己院子,即使是陆建宁大婚也未曾露面,五房则是还年幼未娶,在场的就只有老太太,还有二夫人和四夫人。 四夫人年轻,口无遮拦,扑哧一下就笑道:“这都是第五回娶了,别说建宁了……任谁也没心思了。” 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住口!谁许你在大喜的日子胡说八道?” 四夫人悻悻地不再说话。两个眼睛里却都是不忿。 “老太太!轿子来了!”门房高声唱了一句。顿时,喜堂内所有人都直起了腰板。 眼见着轿子停在了院内,早已等候的喜婆赶紧上前,只见帘子被轿夫挑开,喜婆把人从里面搀了出来。 二夫人跟四夫人都一打眼看了过去,她们至今也都还没见到新郎官的样子,这一见之下都显有吃惊。 男子穿着大红喜袍,被喜婆扶下来之后直直站立,倒是身形颀长,只是这身骨薄瘦,看着像是一阵风都能吹倒。 这……二夫人和四夫人内心都震惊,老太太这次怎么选了个如此文弱之人? 对比起上一个,完全是差距太强烈了。 老太太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又往院子外望了一眼,新郎官都到了,作为主角的陆建宁怎么还不出现,像话吗? 刚这么想,就听院内又是一声:“小姐来了!” 只见一道身形摇曳窈窕穿过院门,盖着大红盖头的陆建宁在左右两个丫鬟的搀扶之下走了进来。 一见正主出现,堂内人人都松了口气,好在没误了吉时。老太太脸色也登时缓和了不少。 二夫人笑着开口:“太好了,建宁来了,那就赶紧开始吧!别误了吉时。” 喜婆在二夫人的示意下,赶紧开口唱道:“请新人上前!” 新郎官被搀扶到了喜堂中央,陆建宁盖着盖头,眼前只能看见些许轮廓,老太太和两个夫人的脸她是能分辨的,除此外,她感到自己右手边压过来的一道影子。 第2章 她不肯圆房 “喜逢黄道日,巧遇紫微星,花好月圆并蒂莲,开枝散叶双飞燕!” 喜婆扯着嗓子努力喊道。“一拜天地!” 陆建宁对这个流程已经烂熟于心了,喜婆话音刚落她膝盖就自动一弯跪在了蒲团上,感受到旁边的身影滞了滞,也跪下来了。 “二拜高堂!” 陆建宁感受到老太太的目光,稳稳当当拜了下去。 “夫妻对拜!” 陆建宁转过身,看到对面人模糊的轮廓,也能感觉到这个新郎官异常的瘦。 但陆建宁此时内心已经是一片死水,不管对面站的是谁,哪怕是头猪,这堂她也会拜下去。 陆建宁低下头,盖头飘起似乎跟对面的发碰在了一起。 喜婆赶紧看向老太太,按理说下面是要对新人训话了,可是老太太这也已经是第五回遭了,哪还有什么话想说,就算有话也没有半点心情了,她直接冲喜婆摇摇手,示意跳过这个环节。 喜婆心领神会,立刻高喊:“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话音落地,喜婆也松了一口大气,这陆家的差事真不是好当的,她这个喜婆都已经主持了五次了,现在十里八村都没有人敢请她,怕沾了她的晦气。 喜婆欲哭无泪。 这也只能认了,毕竟陆家也厚道,封给她的银子足够她闭上嘴,什么怨言也不敢有。 新姑爷先被搀了下去,按理说陆建宁也要跟着下去了,但这时老太太发话了。 “……你们其他人都下去,我有话要单独对建宁说。” 几位夫人都对望一眼,知道戏唱到这没自己什么事了,也乐得纷纷起身离开。这破婚礼,她们又何尝不是跟坐牢一样。 屋里只剩老太太和陆建宁,老太太脸色板起来,“你可知我要交代你什么?” 陆建宁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没法应声。 “今日必须圆房,没时间让你耗了。”老太太有些痛心疾首道,“这已经是第五位了,你可知严重性?” “建宁,你必须赶紧怀上,让我们陆家开枝散叶,你到底明白祖母的苦心吗?” 老太太盯着陆建宁的肚子,只觉得那般苦涩。自家孙女什么都好,可为什么就这姻缘这么坎坷。 “你是陆家嫡长女,只有你怀上了,祖母才能放心地把家业交到你手上。不是祖母非要逼你……” 陆建宁是陆家单传,就像那太子一样,有后了才能放心继承大统。 女人把持商界本就罕见,面临的蛇虫鼠蚁也更多,老太太不想放弃陆家好不容易的来的“江山”。 之前娶的那四个,陆建宁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辞和他们圆房。外人看她豪放地娶了五位赘婿,实际上,至今陆建宁都还是完璧。 “祖母认为是孙女不想圆房吗?”陆建宁慢慢地揭开了盖头,露出了不可方物的容颜。她是陆家嫡长女,继承多少荣耀,就担负多少责任。 “正如祖母说,已经死了四位了,祖母觉得这其中只是意外和巧合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何况还是都发生在她陆建宁身上。这概率比天上下刀子还低。 老太太皱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在她看来,孙女又是找借口推辞罢了。 陆建宁望着祖母苍老的脸,她明白是因为祖母老了,所以才这么急切地要把家业交到她手上。 可是,她们陆家是一块肥肉,群狼环伺,越是这样,她越需要小心翼翼、不能露出任何软肋和把柄。 “不管这背后是谁在做、甚至都或许不止是一个两个人……” 只能说,暗中觊觎陆家的,绝对不止一两个人。甚至包括,她们自己家的人。 这点,老太太也很清楚。 所以,刚才老太太才把所有人都遣退出去,因为信不过。 “倘若孙女真的如祖母所愿地圆房了,甚至怀了身孕,祖母认为,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怀了孕的陆建宁会变成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孙女还能如这般安然地活着吗?” 这句话把老太太震住了,她枯槁的双手骤然攥起。因为她隐约明白了陆建宁的意思。 “你在胡说什么?祖母难道不能保护你?”老太太有些激动道。 有人觊觎陆家的财产,有人觊觎陆建宁的继承之位。 “对方都能下手害死四个,可见人命在对方眼里不值钱。”之所以死的是那四个男人,不是陆建宁本人,正是因为她还没有自掘坟墓。这个时候陆建宁怀上孕,简直就是找死。 “祖母若能保护,那四位还会死吗?” 老太太嘴唇哆嗦,她之前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孙女很听话,不管叫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可是老太太忘了她自己一辈子都是说一不二从不服输,自己的亲孙女又怎么会是柔弱之辈。 那四个人是死因各有不同,甚至全都看起来像是意外,让人胆寒。老太太甚至都摸不清楚,又谈何保护。 “那你要如何?”老太太似乎有些无力问道。 “在没有揪出那些在背后搞鬼的人之前,孙女不会圆房。”她也不会冒险让她未来可能的后代降生在这样一个环境中。 一日没有把潜在的威胁清除,陆建宁就不可能任由自己变成砧板上的肉。圆房?怀孕?不可能的。 说完,陆建宁就朝着老太太行了一礼,自顾自离开了。 老太太有些呆滞地望着陆建宁离开的身影,曾几何时,小姑娘长大了,变得有自己的主意,她甚至都无力去干涉。 陆建宁自然没有去所谓的“洞房”,而是回了自己的闺房。 贴身丫鬟小喜熟练地帮陆建宁拆掉盘发,替她将妆面给擦了。 看着镜子里那美若天仙的新娘子,小喜都忍不住心神摇曳,她都想娶自家小姐了,这么美丽,又这么良善,这世间哪里还能找得到第二个啊。 “我听说今日在轿子来的路上,有老百姓在议论上一个的死因?”那种距离,轿子里坐着的人必然是听到了。 小喜不由顿了顿,没想到这种事又传到小姐这了:“小姐不要为那起子碎嘴影响心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说。”造谣一张嘴,迟早下油锅。 陆建宁看着镜子里,一颗颗摘掉耳环:“我不会影响心情,主要是旁人会如何想。” 第3章 独守空房 陆建宁从十五岁及笄就被老太太张罗着选婿,也在那年娶了第一位,接着后面的事情就都知道了,他们陆家无端端染了四条人命,把喜事硬办成了丧事。 外面的人都已经传成什么样了,说陆建宁克夫那都是轻的,有那起子不要脸的,满街传陆建宁是狐狸精转世,彩阳补阴,所以吸干了四个年轻精壮的男儿,真想用粪坑的石头堵住他们的嘴! “小姐。”正说着外面一声,丫鬟小欢回来了。 陆建宁身旁两个多年贴身丫鬟,小欢,和小喜,都是陆建宁给取的名字,就是希望她们这一辈的日子都简简单单欢欢喜喜。两个当时才四岁的小姑娘非常高兴这个名字,连被爹娘卖了的伤心都忘了。 “怎么样,跟新姑爷说了吗。”陆建宁放下梳子问。 小欢忙点头道:“说了。奴婢告诉他今夜小姐不会过去,陆家的规矩是三个月后才能圆房。这三个月小姐都不会与他见面,也不会跟他同房。” 所谓陆家的规矩,还不是陆建宁说了算,陆建宁说是什么规矩,就是什么规矩。 陆建宁慢慢问:“那新姑爷有什么反应?” 前面那几位姑爷,听到陆建宁不肯圆房,个个反应都强烈的很,尤其上一个那个武馆出来的莽夫,大闹洞房嚷嚷着骂陆家骗婚,最后闹得老太太出面才压下去。 小欢面色露出一丝古怪,想起新姑爷刚才的脸色,“姑爷他没反应……” 一时间,陆建宁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小喜愣了愣:“什么叫没反应,气过头了?” 小欢顿了顿说道:“他没生气,他还跟奴婢说‘谢谢’。” 小喜目瞪口呆。谢谢?这是什么套路?小喜都习惯那些男人要么哭闹,要么骂的各色丑态了。 “是不是你哪句话没说清楚,还是他没听明白啊?”小喜根本不敢相信。 嫁来了陆家,而且得知小姐不圆房,这两样加起来会有人没有反应?怎么可能。 小欢不服气,居然怀疑她传话的能力:“我瞧着这次的姑爷,似乎跟前面那些个不一样。” 今天在喜堂上,陆建宁盖着红盖头,但小欢和小喜都看到了新姑爷的样子。 长得倒是比前几个都俊。 可惜的是身子骨似乎看着非常的弱,一个大男人,跟陆建宁并肩站在一块拜堂的时候,竟然好像比陆建宁还要清瘦几分。那肩胛骨骨头凸出来着实是有点吓人。她们其实都不明白老太太这次为什么挑选了这么一个人。 陆建宁居然亲自问道:“怎么不一样?” 小欢下意识转着眼珠子说道。“他好似一点都不怕。”不仅不怕,简直平静得过了头。小欢甚至有一种他好像知道了什么的错觉。 小喜不由没吱声,不怕?上一个也不怕,最后不还是那样的结果。 不怕又能代表什么。这世上有胆子大的,但胆子大并不会让你长命。 陆建宁将手里梳子慢慢放到台面上,盯着铜镜里模糊的容颜许久:“你们两个今天也累了,去休息吧。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小欢还想说什么:“那小姐呢?” 陆建宁说道:“把账本拿来,我再看一会。” “小姐,都这么晚了,您别看了。”小喜真的心疼陆建宁。昨夜看了半宿,今日又忙了一天。 陆建宁说道:“拿来,离开时把外面的灯都点上。” 这世上每个人身上背负的东西都不一样,陆建宁背负的就是陆家的未来。 陆建宁屋内的灯又是掌到了四更才熄灭,这晚,陆家老宅内一夜死寂无声。 尤其是新郎官的院子,静谧的让人意外吃惊。 …… 第二日陆宅的下人议论纷纷,“小姐昨夜还是没有去洞房吗?” “据守在洞房外的小厮说,新进门的姑爷又是独守空房一整夜。” “听说一早上老太太就把新姑爷叫过去了,估计是正在安抚呢。” 每次陆建宁冷落新人,都要由老太太当那个和事佬。 老太太的院子里,新姑爷施芥一身素雅青衫,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许多年轻小丫鬟都忍不住偷偷扭头看他。论颜色这位姑爷确实是五位中最出众的。本来想着,若是能见到大小姐的面,还是有机会得到陆建宁喜爱的。 毕竟谁不爱美男呢? “建宁她操持家业,连日也是累着了,昨夜的事……还希望你不要心里有芥蒂。” 施芥微微地笑,“怎么会,大小姐自有凌云志,自然不能困于后宅这方小天地。” 老太太不由抬头看了一眼,新姑爷长得好看,说话居然也这么中听。 “你们还年轻,日后有的是相处的机会,这几个月你就好生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下面的人说。” 施芥说道:“在下明白了,多谢老太太。” 施芥离开之后,老太太身旁的大嬷嬷不由说道:“这位姑爷瞧着,跟前几位大不一样。” 看得出施芥真的不在意陆建宁昨夜没去,而且言谈间斯文有礼,不像是装的场面话。 老太太却慎重的多:“人不可貌相,先观察一阵子再说吧。” 大嬷嬷搀扶老太太起身,老太太再过年就快八十了,这副身子支撑陆家家业属实不易,大嬷嬷完全能理解老太太的一片苦心。 “对了,建宁呢?” 大嬷嬷说道:“大小姐一早晨,天还没亮就坐马车赶往铺子了。” 昨日才大婚,陆建宁却一点都没耽搁时间就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很显然在陆建宁的心里,事业比婚姻重要多了。 虽然陆家娶的是赘婿,但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样的冷待,前几个会闹得厉害也很正常。 反倒是施芥这样淡定自若的不寻常,大嬷嬷终于忍不住道:“老太太,您究竟是……怎么找到的这第五位姑爷?” 前四位身故之后,要找第五位几乎是难如登天,大嬷嬷只知道这位施姑爷不是本地人。 老太太闻言,眸色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啊……” 第4章 欠我一个人情 陆建宁坐在宽大的马车里,她起得早所以连饭都没用。 马车里现放着热腾腾的点心,都是陆家厨房后半夜就炖在锅上,只等陆建宁早起服用。 “小姐,宅子里的人都议论,说新姑爷的样貌是极好的,您就不好奇吗?” 小欢见自家小姐只自顾自吃东西,不由捂着嘴窃笑打趣了一句。 陆建宁就着小喜的手喝了一口热茶,把点心冲了下去,“你要是喜欢,小姐赏了你吧。” 小欢表情僵在脸上,垮了下来。 小喜扑哧笑了出来,还敢打趣小姐,吃到教训了吧? 别看陆建宁生于陆家,似乎是含着金汤匙锦衣玉食,可是实际上自幼就被老太太严格教养,挨了老太太无数的鞭子,外人都看着陆建宁作为唯一继承人无限风光,实际上吃的苦她们这些下人都看得同情落泪。 忽然,马车车身一阵猛地晃动,似乎紧急刹住了。 幸好陆建宁被两个丫鬟及时扶住了,她忍不住皱眉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还没来得及回话,一阵哭丧似的嚎声就从外面传了进来:“还我师兄的命来!我可怜的师兄啊,才嫁进了陆家一个月啊,却死的那般惨!” 一听这声音,小喜小欢脸上都一阵变色,两人看向陆建宁。 陆建宁脸色沉了下来。 外面的哭嚎还在继续,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陆家小姐克死我师兄,却一句话都未曾有,各位乡里乡亲大家评评理啊!我师兄死的实在是太冤了啊!” 小喜咬牙说道:“是那武馆的人又来闹事了。” 之前传出死讯的时候,这武馆就堵上门闹过了,“老太太分明给了一百两,他们却贪得无厌,屡次三番想再讹钱,老太太不允,他们竟然堵到了街上来闹!” 这年头一百两,都够买下他整间武馆的了! 车夫有点狼狈地掀起帘子,探进一颗头来:“小姐,他们请了一支专门哭丧的仪仗队,把街道堵得严严实实!” 欢喜二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外面这哭嚎声震天,这哪里是请了哭丧的队,这分明是请了个专门讹钱的团伙啊。 “难怪人家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些不识字的武夫,为了钱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这哭号的阵势俨然能把百姓都吸引过来了,这伙人的目的达到了。 “怎么办小姐?”这要是一两个人,还能请车夫将人强势赶走。可是请了一个哭丧队,这赶都赶不走啊。 陆建宁直接说道:“把帘子打开。” 小欢惊道:“小姐,您不能抛头露面啊。”这不是给了那起子混蛋更多的可乘之机。 陆建宁却神色定定:“打开一半就行。” 欢喜二人对视了一眼,只得默默开了帘子。 “陆家小姐克死我师兄……”外面嚎了一半突然看见马车的帘子开了半边,顿时武馆带头的那两人赶紧示意了一眼哭丧队,震天的哭嚎声突然顿住了。 半边的帘子里,可以看到陆建宁隐约的身影,包括那露出一半的素白下颌。 老百姓这时都争先恐后往前,生怕错过一点精彩剧情。 陆建宁的目光透过半边的帘子,可以将这些人尽收眼底,每个人的脸皮底下,藏着的都是各自恶毒的心。 “陆家小姐,你总算露面了。”武馆带头的八字胡面色一喜,终于把正主给激出来了。 陆建宁高坐在马车上,视野可以清晰地看到路面上的所有人,站在最前面那两个人,身材高大而魁梧,横肉一脸凶相,下巴上覆盖着几天未剃的胡渣。腰间别着一把沉重的铁锤,一看就是不好惹的。 “陆家小姐,快给我横死的师兄一个交代!”八字胡再次叫嚣着。 陆建宁的嗓音传出去,自带冷柔却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淡漠:“你需要什么交代?” 短短几个字明显把那群哭丧的问住了,八字胡立刻跟另一人眼神交流,这话问的,还能是什么交代,当然是钱的交代。 只不过嘴上怎么好说,八字胡故意装模做样冷笑一声:“陆小姐这话问的好没道理,我师兄难道就白死了吗?啊?” 陆建宁淡淡带着一丝凉意讥讽道:“怎么会白死,你们不是当天就拿走了一百两?” 这戳穿了就尴尬了,武馆那俩人显然没想到这陆家小姐这么直接,反倒让他们一下子有点下不来台。 那八字胡片刻显见得恼羞成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师兄的命就、就值一百两吗?” 陆建宁似乎轻哂了一声,接着就道:“好,那你说想要多少两。” “我们想要……”八字胡猛然住嘴,意识到自己差点就上当脸涨得紫红色,“你,你,好个陆家小姐,这,这是钱的事吗?” 可是围观百姓这会子早就看出猫腻了,都明白今天这阵仗哭丧是假,讹钱是真。哎,说到底,还是钱的锅啊。 八字胡感受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心里已经极为羞恼,真是大意了,以为这陆家小姐跟别的女人一样柔弱好拿捏,尤其这时陆建宁已经笑问:“既然不是钱的事,那你想要什么?” 八字胡这会已经不知道怎么圆回去了,只能恨恨道:“当然是要公道!” 马车内似乎有一道居高临下的视线,宛若看着一个通体透明的小丑,八字胡被这视线弄得犹如赤身露体一样无处遁形。 陆建宁声音幽幽道:“想要公道?此事衙门已经立案,想要公道的话,应该去官府衙门,若我陆家有牵连在内,自然也有衙门来定夺,赔钱还是赔命,我陆家都无二话。” 陆建宁这话冷柔却有力,落在任何旁听者耳里都是有情有据,不仅挑不出毛病,还显得陆小姐和陆家清清白白丝毫不怕惹事。 八字胡那几个人已经像是被堵嘴了,等着马车里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直到一个仪仗队里的妇女忽然在地上一坐,就哭道:“老天爷你开开眼吧!看看陆家这仗势欺人的样子!分明我儿死的那么惨,她们竟态度如此的冷漠,仿佛我儿未曾与她拜堂、未曾与她结为夫妻,莫非真如传言所说,陆家小姐靠着吸男人精气而活啊!?” 小喜真是忍不了了,隔着帘子怒骂道:“你这婆子再敢胡说八道!” 八字胡突然就支棱起来了,跳起来指着马车说道:“是啊!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师兄好歹与你夫妻一场你居然这般冷血无情,你还是个女人吗?!” 小喜气得还想再骂,被陆建宁眼神制止了。对方要的就是闹,脸皮对他们就是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是陆家不能不要脸皮。 老百姓里发出窃窃笑声,走向越狗血八卦他们越喜欢,至于站谁的队那不是都一样。 “谁不知道你陆家小姐克死了所有的夫君,我师兄就是倒霉催的那一个,你还敢拿出衙门来吓唬我们,莫非前面死的那三个也是意外不成?” 坐在地上的老婆子叫道:“就是啊!大家评评理,有这么多的意外吗?分明是陆家小姐自身有问题,居然还诬赖我可怜的儿啊!” 地上这个婆子,欢喜二位都还有印象,当初老太太上门提亲的时候,她喜得跟什么一样,收了陆家无数金银彩礼,那会儿怎么不见她心疼儿子呢? 真是人性在金钱面前,能有多丑陋。 “小姐,报官吧,这些人就是泼皮无赖。”小喜说道。 陆建宁看着一唱一和的八字胡和老婆子,正在想着对策。 “谁把路堵在这里?还让不让人走了?”突然一声高喝打断了哭丧队的哭嚎声。 只见一个气势汹汹的女子出现在路中央,在她身后拖着三车的布匹货车,“大白天的,没有官府允许敢占着街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这先声夺人的声音着实让人瞩目,再看那女子一身精炼的骑马装,头发梳成一条干练的辫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一见此人,百姓全都认出来了。 姜燕燕,姜大掌柜,城里头号女魔头。 八字胡恶声恶气道:“我们武馆办事,与你什么相干?” 姜燕燕抬手指着那八字胡:“我说你是聋了吗?你拦了老娘的路,还问老娘什么相干?快把路给老娘让开!” 这泼辣又不讲究的风格,果然是姜燕燕。 八字胡哪被人这么骂过,对方还是个小女子:“我就不让,你能怎么样?” 姜燕燕脸色一冷,手里卷起的鞭子直接挥了出去,打在最近的一个人身上,顿时听一声惨叫,那人捂着胳膊躲到了一边。 “老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路让开!”姜燕燕气势惊人,丝毫不怕粗犷壮硕的八字胡等人,脸上的冷意让她显得睥睨四方,“再不让,老娘让官府过来清路,恶意占道喧哗者,杖二十!下狱三天!” 顿时,路边百姓都往后面退了退,这姜燕燕是惹不得,况且她口中说的官府禁令确实是真的。 八字胡一看周围百姓干了个干净,甚至请来的哭丧队都有几个人开始胆小后退,顿时脸上横肉更难看了。 “你竟然敢惹我们虎胜武馆……”’ 姜燕燕抬起了鞭子,已经准备要抽第二鞭子了。 这女子是真的性如烈火,根本没有跟八字胡浪费口水的耐性。管你什么虎,拦了本姑娘的路让你变死虎! 八字胡见状连忙扭头狠狠道:“走、我们走!” 哭丧队立刻作鸟兽状散,看热闹的老百姓见没有热闹看,也立时间就散了个干净。 街道终于清静了。 姜燕燕示意身后的三辆车过去,同时陆建宁的马车也缓缓从她的身边行驶过,姜燕燕看着马车上陆家的家徽,慢慢道:“陆建宁,你可欠我个人情。” …… 第5章 不想回宅子 “小姐,刚才那位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姜大掌柜?”两个丫鬟好奇问道。 “她为什么要帮小姐?” 要说北三县,陆家几乎垄断了所有生意门类,但凡做生意的都晓得要避陆家锋芒。 直到出现这位姜燕燕。 要说这位姜燕燕,可是个奇女子,她三年前神秘出现在北三县,年纪不大,起初根本都没人注意她。结果短短几个月后,姜燕燕的绸缎庄异军突起,火的不要不要的,最后竟然硬生生分走了陆家绸缎铺子的一半客流。 一半的客流啊,这是什么概念,之前没上心的陆家立刻意识到严重性,赶紧开始打听对手的商业模式,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可是打听之下却是一些听都没听过的名词。试衣间?什么是试衣间? 包括陆建宁在内,都有些发懵。 最后较量了几个回合,陆家居然全败下了阵。 刚才姜燕燕居然会出声相帮,陆建宁实在很意外,反倒下意识感觉的这个对手更值得高看一眼。 马车刚停稳,掌柜的赵娘子亲自过来迎接:“大小姐您来了!” 这位赵娘子全身上下挂满了各色珠宝首饰,光两只手腕子上镯子就有十多种不同种类,但她搭配的极好,只给人一种移不开眼的惊艳华丽感,丝毫不会觉得庸俗累赘。 这些饰品自然都是店内销售的,陆家的商铺聘用了多位女掌柜,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女掌柜更加了解面向女顾客的市场,在女性领域诸如绣庄、布庄、胭脂铺子,首饰店,全都经营的红红火火,打的那些自诩不凡的男掌柜个个灰头土脸。 陆建宁被赵娘子搀扶着下马车,赵娘子对陆建宁是极为钦佩,对这位年轻的少当家打心底里信服,扶着陆建宁走入店内之后,“把新样子都拿过来给大小姐过目!” 一时间许多穿戴精致的小丫鬟捧着锦盘,钗环摇荡漫步走了过来,不仅是赵娘子亲自穿戴带货,就连店内的丫鬟也全都是一身琳琅饰品,所有走入店内的客人全都移不开眼。 一天的销售额直接秒杀北三县所有首饰店。 每个丫鬟的手里都捧着一个锦盘,盘内摆着各种精致的当季新款首饰。 赵娘子笑说道:“大小姐,这是我们下一季度要推出来的主打新品,请您过目。” 每一季的新首饰,设计完打完样之后都要陆建宁过目,确定没问题的首饰才会开始量产。 陆家有自己的绣庄和绣娘,每年不仅给旗下的布庄、制衣铺提供新样子,还会给新首饰做定制绣样。 由此形成了一套商业链,很多妇人都会买陆家旗下的连锁系列配成一套。 比如今季度荷花,陆家旗下店铺会出荷花的样衣,首饰,甚至还会做荷花胭脂,许多姑娘会配成一套,风靡流行。 陆建宁确实是有经商的天赋,这个主意就是她十岁那年想出来的。 陆建宁目光掠过一个个精美的首饰,有耳坠,有项圈,有……她目光钉在一支琉璃钗子上。 陆建宁伸手慢慢把这支钗子拿起来,这钗子做的很精致,钗头是一双蝶翼,翼上还雕刻着花。 陆建宁觉得有些眼熟,这图案,她总觉得在哪见过。 “这批样子是谁做的?”陆建宁问道。 赵娘子愣了愣,仔细看了那蝶翼一眼,稍一思索想起来了:“是新来的一位绣娘做的样子。我瞧着比别人的绣工都好,大小姐,可是有什么问题?” 陆建宁盯着那钗子,忽然手一松,丢了回去。 “马上销毁。” 赵娘子大惊失色,“怎么了大小姐?可是奴家哪里做错了?” 陆建宁望着赵娘子,眉目间不动声色却自生威严:“前年姜家铺子用过这种图案,当时红极一时满城卖断了货,李府夫人还亲自找上姜燕燕,想要买下她的设计,这样重要的事情,你不知道?” 赵娘子直接就跪下了,浑身冷汗都流了出来。 “是奴家错了,奴家大意疏忽,差点犯下大错!” 试想如果他们用了这个样子,别人会怎么想。 会说陆家果然江郎才尽了,居然抄袭姜家铺子的设计。 回想了一下,赵娘子那段时间似乎是因为身体不适回乡歇了一阵子,铺子暂时交给了别人打理,但身为掌柜,有任何罪责都是第一个要担下来的。 陆建宁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点到即止,没有真正责罚赵娘子,“把那个绣娘辞了,经手的一干人等也都敲打一下,都嘴巴严实一些。” 传出去对陆家声誉都是一个损失。 “是,奴家这就去办。” 不管那个绣娘是不是故意这么设计的,如果是无心,不,商业竞争中中没有无心。 回去的路上小喜问道:“小姐,这会不会是那个姜燕燕故意的?” 安插个间谍进来,使阴招。 陆建宁想起今天姜燕燕的拦路解围,不管有意无意,都帮了她:“她不屑于用这种手段。” 姜燕燕。这个女子从在北三县一出现,就带着一身傲人光华,她确实将陆家的生意打压的抬不起头,可从来没有一次是用腌臜见不得人的手段。 与其说是阴谋,姜燕燕用的全是阳谋。 敞敞亮亮,堂而皇之,就打得你无法招架。 小欢小喜对望一眼,“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呢小姐。” 她们对姜燕燕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她们只认自家小姐是天下最聪明最好的那个。 陆家旗下几十间铺子,经营的种类上至贡绣丝缎,下至百姓日用,几乎全都囊括了。别家经商能做火一个品类就已经厉害,而陆家是样样精通。陆建宁从十岁开始,就亲自下到一线,辗转于各个铺子学习生意经。这也是老太太教学中的最严格一环,既要经商,就不能脱离实际,曲高和寡,必须亲身了解才能知道市场和客户的需求。 而陆建宁也不负所望,现如今她对所有的铺子情况几乎都成竹于胸。 “小姐,时候不早了,回宅子吧?” 陆建宁没答话。 尽管她没表现出来,但作为跟随她多年的欢喜二人是完全看得出来的。陆建宁不想回宅子。 第6章 赘婿 陆宅中。 新姑爷施芥住在东院的厢房,距离陆建宁的院子还隔着许远。并且虽说是新婚洞房,实际上,洞房也布置的很简单,只在床头挂了两个红灯笼,桌上摆了点喜果。除此外半点喜气也无。 这也别怪陆家敷衍,一想到这洞房曾娶过四位、布置洞房的小厮都恨不得走快点。 “有没有发现这次的姑爷不太对劲?早上我听到屋里咳嗽了好久,咳的老厉害了。” 东院的下人全都见到了新姑爷的模样,面色苍白,瘦的一阵风好像都能吹倒,叫东院的下人吃了好大一惊。 “你也听见了?”另一个丫鬟吃惊,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昨夜我就听见了,那咳的动静、有一阵子差点以为他都要缓不过来了呢……” 这新姑爷要是洞房当夜就噶了,可就刷新了记录了。 谁也没想到,这次新娶的姑爷会是个这么弱不禁风的病秧子。 “难道老太太已经放弃了?”毕竟上一个长得那么凶悍,武馆出身也还是短命,说明就算强壮如牛也破不了诅咒。 “老太太要是真放弃了就不会再娶了……”孜孜不倦娶了五个,“我倒是同情小姐,小姐今早天还没亮就离开家了,我要是小姐,我也走得快……”丫鬟捂着嘴忍不住窃笑声。 “是谁让你们在这里嚼舌根的?” 丫鬟光顾着八卦聊天,连身边什么时候主子来了都没注意,此刻一扭头,看到二夫人凌厉的目光正盯着她们。 两个碎嘴的婢子立刻跪到了地上,惶恐道:“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方才她们的话二夫人全都听见了,甚至她刻意站的远些,等着这二人说了一阵子才走过来。 “新姑爷既已进门,就是陆家的人,岂是你们这起子下人奴才能在背后乱嚼的?” 主就是主,奴就是奴,永远也违背不了的阶级。 虽说陆家招的都是赘婿,但拜过了堂,行过了礼,就是明媒正娶的陆家自己人。 这些奴婢敢在此笑话新人,无非就是觉得,这第五位姑爷也一定活不长久。 二夫人心知肚明,教训完婢子之后,就回了自己的宅院。 “你去把我屋里前些日子收的金参和鹿茸,全都送去给新姑爷。”二夫人一坐定就吩咐贴身丫鬟翠屏。 翠屏道:“夫人这是把那些丫鬟的话听进去了?” 二夫人说道:“新人过门,本就应该送一些礼。” 之前娶前几个的时候,尤其是第一个,陆家那是金银罗缎成箱的送,过门后几房夫人也全都送了厚礼,只不过后来喜事变味,所有人都被折腾的乏了。 翠屏带着厚礼来到东院洞房门外,轻轻叩了叩门:“姑爷在吗?” 门只是微微虚掩,这么一叩击轻轻就开了。翠屏听见一声淡淡的声音:“请进来吧。” 翠屏踏入了门内。一抬眼见到了新姑爷本人。 一道身影坐在窗前,施芥正在看书,那瘦薄的肩骨上披着一件外衣。 翠屏连忙表明了来意,并将手里的篮子送上。 施芥说道:“放下吧,替我谢谢二夫人。”听得出声线气息虽弱,可语调却不卑不亢,让人很生好感。 翠屏闻言,忙将篮子放到桌上,瞥见桌上的喜果和茶水全都未动。 朝着施芥福一福身,翠屏就离开了。 施芥望着桌上送来的东西,他这些年都跟药材打交道,一眼就能认出送来的全是昂贵的好药材,外间买都买不到。 他唇边露出一丝微哂,陆家,果然是富贵迷人眼。 翠屏回去向二夫人报告,“新姑爷瞧着倒是宠辱不惊。” 这般气度,跟之前四个全都不同。 说白了,这年头肯上门当赘婿的,哪个不是图了钱财。前四个不管出身如何经历如何,在见到陆家这些金银富贵之后,眼底全都能看见动容。就算掩饰得再好,也会流露出来。 可翠屏刚才看着施芥,似是真的丝毫没有被打动。 二夫人说道:“刚来一天,且瞧着吧。” 是骡子是马,终会在日常中露出马脚。一堆人都在等着看新姑爷的表现。 不过,除了二夫人送了些药材,其他几房根本都没人搭理施芥,东院晚上洞房内甚至只留了一个伺候的小厮叫柱子,伺候的也很敷衍。 昨夜咳成那个样子,柱子也就送了两次水进去,还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之前那几个死的离奇莫名,第一个死的时候,贴身伺候的小厮被打的皮开肉绽,死去活来,最后也没审出什么,后面接连又死了几个,小厮们都哭到老太太跟前求饶,不愿意来洞房。 后来还是柱子这个陆家的家生子,老太太表明了无论新姑爷遭遇什么,都不会怪责小厮,这才有了柱子肯留下来。 可是柱子留下来归留下来,但凡有可能脏了手的事都绝对不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绝对的明哲保身。 施芥把手里的书放了下来,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我想出去走一走。” 正在墙角打呵欠的柱子一个激灵。“您说什么……您、要出去走走?” 施芥面上不显,可语气里似隐约有些似笑非笑之意:“应该不限制自由吧?” 嫁到了陆家当倒插门,虽说名声不好听,可陆家毕竟不是什么官府衙门,总不至于说不让人出去行走。 柱子有点目瞪口呆,陆家当然不限制自由,只是,从第二个姑爷开始,都知道历任姑爷死的蹊跷,从嫁过来开始都是百般的防备戒心,非必要根本不出门不出院子,就连厨房送过来的吃食,都个个担惊受怕不敢去动,最夸张的一个要数嫁过来的时候备了整整一箱子干粮和水,拜堂礼成之后就几乎足不出户关在洞房里,就连茅厕都节省着一天一次,战战兢兢还是没挺过第三个月。 柱子望着施芥,还是不敢信地问了一句:“您,您当真要出去?” 施芥却已经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了过来,“你若是不想跟着,我也可以一个人走走。” 柱子在愣神的功夫,眼见施芥已经跨出了大门。他使劲揉了揉眼,一跺脚跟了上去。 第7章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倒插门夫婿 陆建宁一回陆宅,就听说自己那位柔弱的倒插门夫婿新婚夜咳了半夜差点让人以为魂归西去的事情。 又听说二夫人送了好些名贵药材。 陆建宁顿了一下,“二姨母有心了。” 她这些短命夫君在宅内不招人待见,多少人走路都是避开了走,陆建宁心里都清楚。 二夫人肯送药,已经是给了陆建宁面子。 小欢这时有点慌张地走了进来,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凑近对陆建宁说道:“小姐,听说刚才新姑爷昏倒在池塘边被抬走了。” 陆建宁一惊,看着小欢:“哪个池塘?” 陆建宁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果然小欢说道:“就是第四位姑爷、曾出事的那个池塘边……” 正在帮陆建宁拆卸头饰的小喜也张大了嘴巴。 哪里不好,偏偏要是那个地方。 “是……遇了什么意外?袭击?”小喜尝试问道。难道是暗算? 老天爷啊,这可才过门的第二天,要是真的就出了事,日后陆家真的是被人嚼死翻不得身了。 结果小欢张了张嘴,“……都不是,听说是新姑爷非要去池塘边散步,然后被风吹了咳嗽不止,就直接昏倒了。” 陆建宁:“……” 小喜:“……” 这是猴子派来搞笑的吗?一时间小喜都已经无语了。 陆建宁片刻说道:“那大夫请了吗?” 小欢说道:“已经请过去了,这会应该正在给新姑爷看呢。” 小喜说道:“老太太之前说过,三个月内都不要拿新姑爷的事来烦扰小姐,你怎么还大惊小怪的?” 尤其是,自己吹风晕倒?这传出去是什么愚蠢笑话啊。 小欢有点委屈地说:“我这不是太吃惊了,觉得应该知会小姐一声吗?” 况且万一真的很严重,没挺过来呢?不是说新姑爷身子骨极柔弱,随时都能背过气吗? “他好端端的,为什么偏偏要去那个池塘边散步?”陆建宁觉得有点蹊跷。她也知道前面几个人是何其的谨慎小心,别说去池塘边散步了,就连门都非必要不出。 小欢老实地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也只是方才在外面听其他小厮说的。” 刚说完,小欢又眼珠子一转,笑道:“莫非小姐有兴趣?奴婢可以去替小姐打听打听……” 陆建宁立刻道:“不必了。” 小欢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还以为小姐终于愿意管管后宅的事了呢。 洞房之中,施芥苍白瘦弱的身体躺在床上,他本来就看起来格外瘦弱不堪,此时他的肌肤苍白如纸,没有丝毫血色,居然给人一种病态的美感。 李大夫把完了脉,慢慢收回了手,出乎意料的是,老太太居然在这里。 “老夫人,借一步说话。” 看那样子,明显是有什么不能当场说出来的隐秘。 老太太声音硬了起来:“怎么回事?” 一边眼风凌厉一扫,让屋内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什么病?” 李大夫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老太太,不是病……是中毒。” 眼下这副病怏怏的躯体,根本不是因病才这样的,而是毒。 老夫人脸色一变,几乎站立不住:“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难怪李大夫不敢当着众人面捅破,中毒跟生病可完全不一样。“老朽不敢乱说,姑爷确实是、中毒了。” 老太太呆怔之后才不敢相信喃喃:“怎么可能,这才第二天,谁能有机会下手?” 昨天晚上,和今天。 李大夫见状赶忙道:“不不,老太太,这个毒并非刚中的,恐怕已经有些年月了。” 闻言,老太太不由又是一呆,什么东西?不是刚中的毒? 李大夫斜睨了一眼床上的施芥:“老太太,您调查过这位姑爷的来历吗?” 老太太立即看了过去,怎么能听不出话中有深意:“请大夫有话直说。” 李大夫垂眸:“这种毒非常蹊跷,毒根长在极域北地,根本不是寻常人家能接触到的,而……而新姑爷如此年轻,却已经深中这种毒数年,这其中恐怕大有问题。” 老太太听完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北地毒根?中毒数年? 所以李大夫才觉得很奇怪,这位新姑爷看着普普通通, 饶是经过大风大浪的陆家老太太也良久才回过神来,“那么这毒……不能解?” 李大夫既然说这毒蹊跷,那想必是没有那么容易。 李大夫再次压低声音:“此毒以耗人精血着称,可让人在短时日内呈现油尽灯枯之相,要解毒几乎是不可能……” 所以才说是奇毒,甚至这么多年这种毒几乎都绝迹了。 老太太望着床上那具枯瘦的身体:“你方才说他中毒已数年,又说不能解,那他如何活到的现在?” 李大夫就知道老太太会问,他话锋一转,“这毒虽然是没有解药,但是因为它耗人精血,所以若日日以昂贵大补之药材服食,每月有金参吊命,在毒耗光人体精血之前得到进补,就相当于此消彼长、暂时就可以维持生命平稳。” 也就是说一边耗一边补,只要补的够多够快,毒就耗不死人。 还真是刁钻又阴损的毒药。 老太太没吱声,金参?补药?陆家库房中多的是。别说每月吃了,就是一天三顿吃,都吃不完。 实际上这件事怪就怪在,这位新姑爷怎么会中这种毒? “此事暂时不要告诉建宁,不止建宁,任何人都不得传出去!” 娶了个新姑爷,第一天就中毒又病重,传出去不是叫那起子捏住了陆家软肋吗? 既然暂时用补药就能解决,那就根本不算事。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都不算事! 当天晚上,老太太吩咐开了库房,把无数的金参补药全都拿了出来,还有好几株甚至都是千年老参,老太太自己都没吃过,一股脑儿全都送到了新姑爷的洞房。 无论如何,起码先吊一个月命再说,再怎么也不能让人在进门才两天后就死了! 老太太还递话给厨房,让以后新姑爷的饮食之中,必须放人参熬汤,鹿茸下菜,冬虫夏草当佐料,总之怎么大补怎么来。 消息一传出去,陆宅上下哗然。 正所谓人的天性是吃瓜,都想知道新姑爷是怎么突然得了老太太的青眼,突然之间如此厚待? 第8章 押注,病秧子什么时候死 虽然说中毒的事情不让传开,但是新姑爷那咳嗽声,可掩盖不住。 几乎所有人都一夜之间知道陆家新姑爷是个病秧子。 北三县百姓简直吃足了瓜,有一家赌坊,直接跟风开了赌盘,就赌这次陆家新姑爷能挺多久。 赌活不过三个月,赔率直接超过了一比十,一时间押注者人满为患。 损虽然损了点,但是瓜也是真大,真甜。真好吃。 这些糟心事陆家也都心知肚明,可是已经没空管了,随他去吧。新姑爷的身体状况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 小喜给陆建宁晨起梳洗,下意识宽慰道:“老太太都没有派人过来,说明就没出什么大事。” 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死了或是怎么的,早早就会来通知陆建宁了。 陆建宁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看不出什么反应。 看来陆建宁是真的对新姑爷不上心,不过小喜心里也能理解,毕竟前头都死四个了,谁知道这个能活多久呢,换做谁可能都已经麻木了。 小欢是洞房当晚去跟施芥传话的人,打过照面说过话,莫名就是觉得新姑爷很合眼缘,盼着他能多活些日子。 “对了小姐,昨夜赵娘子已经派人传了话过来,说事儿已经都处理干净了,人也辞了。” “但是赵娘子查到了一些新东西。那绣娘之前确实在姜家铺子待过,但后来据说是被姜燕燕亲自给辞退的,似乎是手脚不干净被抓到了。之后这绣娘就被白家的商铺给招了过去,干了五个多月,一直都干得好好的,结果上个月突然就从白家跳过来咱们陆家应聘绣娘……这么一联系起来,赵娘子觉得,这很可能是白家在从中作梗、使的阴损招,目的是为了让咱们把矛头对准姜燕燕,一旦咱们跟姜燕燕斗起来,那白家就坐收渔翁之利了。” 这就不得不说到北三县地处南北交界要塞,所以沾了交通的光商业发展迅猛繁荣,陆家是佼佼者,但其他往来行商占铺也不少,白家,就是其中一个。 这白家姓白,实际上,比那乌鸦还黑。 一直以来很喜欢搞一些阴损的招数,挤兑了不少小商家,靠着这种手段逐渐侵吞了好几家的铺面,虽然极为令人不齿,但是因为抓不到证据许多被他陷害破产的商家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一听到有白家掺和进来,陆建宁心里就基本有数了,“果然不老实。” 招聘一个因人品差被别人辞退的绣娘,本就蹊跷,现在来看无非就是因为这个绣娘在姜家待过,所以白家想要榨取剩余价值。真是好一番盘算。 “嘱咐赵娘子,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出现第二次。”一次她可以原谅,两次可就没机会了。 陆建宁之前对姜燕燕的人品那番话确实没判断错,姜燕燕不会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招,那个女子是真正的清傲。傲到不屑于使计。 所以陆建宁反倒最愿意遇见姜燕燕这样敞亮的对手,大家摆明车马斗智斗勇,可生意场上沈家这样的小人更加泛滥,防不胜防。 小欢匆匆从外面进来:“小姐,那些武馆的又来门口闹了,非让我们赔钱,不然……就威胁让哭丧队日日在咱们门前哭。” 都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脸的,这种为了要钱不择手段的做法简直让人作呕。 虽然陆家是有钱,可也不是随便就愿意给这种人的。况且这种人愈是贪得无厌,根本就是喂不饱的狼。 小欢建议道:“小姐,不如禀了老太太处理。” 陆建宁却冷冷说道:“由得他们闹,谁也不要去理他们。”对于无赖,越理会,越助长他的气焰,只有无视才是最好的回击。 尤其是此事已经交到了县衙,一切已经有官方接手,在调查结果没出来之前,陆家本来也不方便做过多回应。 此时,陆建宁的窗外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小欢眼尖,直接喊了出来:“站住,谁?等等,你,你不是那个小厮……柱子吗?” 柱子在陆宅也算是出了名了,因为服侍两任姑爷,还亲眼见过姑爷死在自己面前,换别的小厮都有心理阴影了。 柱子见被叫破,才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给陆建宁行礼:“小姐好。” 小欢奇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听说新姑爷病得起不来吗?这会子不在床边伺候。 柱子草草地将手里的一个布包递了上来:“姑爷……让把这个送给小姐。” 说话间,眼看柱子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他根本就不想干这种事,奈何没有办法。 小欢小喜都捂住嘴吃惊状。 柱子直接将布包往桌子上一丢,转身就跑了出去,“奴才告辞。” 小欢小喜惊奇的目光看着桌上的布包,“这是什么意思?给小姐送礼?” 小欢噗嗤就笑了:“他该不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勾引小姐过去见他吧?” 小欢小喜可是见识过的,之前那些姑爷们听说小姐不圆房也不见他们,恨不得浑身解数都使出来,特别是前二个,那时死亡阴影还没笼罩他们,生怕自己嫁过来不受小姐喜欢,地位不稳。第二个那个读书人,还给陆建宁写各种酸诗,那些东西读起来到现在都脸红。 还有穿着清凉,躺在小姐必经的路上等等,啧啧。 所以说,男人啊,嘴上说着当赘婿丢人,实际上一个比一个主动。 不过陆建宁对这些人是一个也没感觉,能躲就躲能避则避,严防死守绝不给任何机会。小欢小喜都没见过比自家小姐还不解风情的人。 小姐天生经商技能点满。 感情技能为负。 还是小喜走上前,小心翼翼揭开了布包。只见里面放着一株湿漉漉的,像是水草的东西。 小欢一见,眼珠子都要掉了:“一、一根草?” 给小姐送个草根?这是什么套路。 小喜也瞪着那草根,根部甚至还有淤泥,她不由看向了陆建宁。 陆建宁原本都没有去在意,她同样也不喜欢这些手段,但当她听到小欢喊出“一根草”的时候,下意识转过了头。 她看到那布包上面,居然真的放着一株绿油油的草。 “这新姑爷、想干什么?”难道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小姐的不满? 陆建宁走了过来,伸手拿起了那株“草”。 “小姐小心脏!”欢喜二人连忙惊呼道。 陆建宁看着这株草,她认得这是栽种在池塘边的一种草,她还记得第四个横死的时候,身边就有许多这种草。 施芥去池塘边散步,然后送给她一株这样的草。是想暗示什么? 第9章 事业脑 “问过大夫了吗?” 小喜摇摇头:“问过了,草没毒。” 这些植物都是很久前就种在陆家宅院的,要是真有毒,早就不可能留到现在了。 当年是老太太做生意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老太太喜欢这个草的香气,所以栽种在池塘边,不仅是这个草,陆家宅院中许多的奇珍植物都是老太太从前走古道和丝绸路的时候带回来的。 只不过陆建宁一向是个缜密的人,还是让小喜拿着那株草去问了陈大夫。果然没有毒。 小欢也面露失望,真不明白这位新姑爷是想作什么妖。 真的平白无故地送来一株杂草? 哪怕送朵花都可以啊,送草算怎么回事儿呢?“还以为这次姑爷有什么不一样,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陆建宁也不再多言,淡淡道:“拿去丢了吧。” 小喜叹着气丢到了外面。 施芥服用了大补之药以后,果然面色渐渐好转,至少重新有咳嗽的力气了。半夜扶着床又是咳嗽了数个时辰,现在他桌子上放的水,都是泡了参片的。 等他有说话的力气,第一句话就是问的柱子:“东西,咳咳,给,咳咳,给小姐了吗?” 柱子横竖瞧他不顺眼,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牙痒痒说道:“给了。”心里接上下一句,小姐恐怕看都懒得看一眼。 切。 施芥却点点头,好像放心了一样,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 吵得柱子直接去了门外,都是活该,非要作死去什么池塘边,害得他又满世界喊人来救他。真的烦都烦死了。 这些男人们,为什么一个一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柱子差点忘了自己也是男人。 不管怎样施芥的命算是吊住了,施芥自己也没有再作妖,主要是他也没有那个力气再动弹了,一直就待在房间里休息。老太太那边要求也不高,至少一个月内人不能死了。因为上一个死状太惨太蹊跷,县衙的案子都还没破,在这个风口节骨眼,绝对要尽量平息事态。 即使知道迟早这个第六位死了还是会被百姓笑话他们陆家,也要把这个笑话尽量推迟。 …… 陆建宁此时已经坐在马车上,内宅琐事早被她忘到了身后,占据不了她多少情绪。老太太从培养陆建宁起,就不是让她困于后宅那方寸之地的,她的世界在广阔八方。把陆家的生意,发扬天下。 实际上老太太坚持要陆建宁成婚成家,给她娶赘夫,也是希望能有个可心可靠的人,替她打理后宅。能让陆建宁放手开拓事业。 谁知这件事打从一开始就如此坎坷呢? 不仅很难找到一位贤良淑德的贤夫,就连懂事的都没有几个。 “你说他为什么给小姐送一株草,是不是希望小姐生气去打他一顿骂?”小欢和小喜还在聊一株草的笑话,小欢忍不住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小喜也笑说道:“那他算盘落空了,小姐可不打人。”甚至理都不想理他。这才是小姐的格局。 “陈大夫说那草不仅没毒,对习武之人甚至还有增强内力的功效,小姐也不是习武之人,他算是送错地方了。” 拍马屁也没有这么拍的,拍到马腿上了都。 “你刚刚说什么?”原本闭目养神的陆建宁忽然目光一厉。望了过来。 正说得兴起的小喜不由愣了愣:“啊?草、草没毒……” 陆建宁缓缓道:“对习武之人有增强内力的功效?” 小喜顿住,一时睁大眼:“是,大夫是这么说的。” 陆建宁确实不是习武之人,但是,她那几个短命夫婿里面,不就只有第四个是武馆的。 而他就是死在池塘边。 肠穿肚烂,死状可怖。都说很像是中毒,可县衙仵作剖开肚子,却没有验出毒。 “调头,回宅子。”陆建宁说道。 小欢小喜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出惊骇。 马车又风驰电掣地回了陆宅,门童一脸惊讶地看着大小姐去而复返。 陆建宁挑帘子跳下去,转头吩咐小喜道:“你去把衙门的王朝捕快请过来一趟。” 小喜忍不住道:“小姐,您莫非是觉得有什么关联吗?” 陆建宁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只是觉得没有这般巧的事。” 衙门本来就在调查这件案子,尤其陆家连死四任姑爷的事情本就闹得沸沸扬扬,这次若是不查出个结果,实在很难对百姓交代。 何况这次那个虎啸武馆真的闹得凶,县衙也是顶着巨大压力。 王朝捕快很快就来了,之前那株草已经被丢了,但是陆建宁吩咐人重新从池塘边拔了一株过来。 王捕快一见这草也露出诧异之色:“这是什么?” 陆小姐说有案件的线索,就是这? “听闻这种药草对习武之人有奇效,王捕快可晓得?” 王朝捕快愣了一下,他倒是算半个习武之人,只不过他们捕快接受的都是朝廷培训,都是些固定招式,毕竟真要有需要追缉的要犯,早就有锦衣卫出马了,他们县衙捕快,能拔刀的次数都没几次。 不过他说道:”习武是长年累月之事,断不能速成,倒是听说过一些增进内力的方式,不过也大多是短时效,不会产生根本的影响。” 说到底还是循序渐进,世间所有事都没有捷径。 陆建宁看着这个草药,北三县毕竟还是平头百姓居多,习武之人除了武馆,还真很难找得到。 “那人便是醉酒死在池塘边,边上刚好有这种草,王捕快觉得,是巧合吗?” 陆建宁甚至都无法称那人为夫君。 王捕快略一沉吟:“大小姐,我需要将这个带回去,找仵作详细勘验一下。” 关于药效这东西他们也并不专业,倘若这其中真有什么关联,显然也需要详细考证。 陆建宁点头道:“好,麻烦王捕快了。” 陆家当然也想把这个屎盆子从自己身上摘下去,倘若此案真的能破,对陆家的意义自然就是不一样的。 虽然不见得能堵住那些别有用心人的嘴,但是起码是能吐出一口憋屈气了。 主要还是陆建宁,被人骂克夫,骂采阳补阴什么的等等至为难听的话,实在是承受的太多。 第10章 都怪对手太厉害 “这是小姐给新姑爷送的燕窝,还有一些助眠的沉香,听闻姑爷晚间容易睡不好,用了这个想必能有所改善。 柱子原本倚在门扉上打瞌睡,见状立即激灵的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什么?! 望着被放下来的东西,柱子再三揉了揉眼。不是、这真的假的? 新姑爷送了个破草,不仅没有惹怒小姐,反而小姐还给送了东西来? 柱子震惊到怀疑人生了。 晚上柱子破天荒给施芥倒了一杯茶伺候他:“姑爷,请喝茶。” 施芥接过道:“多谢。” 施芥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之前柱子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尊重,也没有见施芥生气过。 柱子突然多看了几眼新姑爷,苍白柔弱,一脸病容,难道小姐喜欢这一款?是俊,可小姐又不好男色,之前第二个也都长得俊,没发现小姐另眼相看过。 这怎么突然? 柱子午间时分边嗑瓜子边跟几个兄弟们闲聊,把这件事很快传遍了陆宅,那个茶余饭后热闹的呀,全都知道了小姐似乎对这个第五位姑爷另眼相待。 陆建宁走在陆宅中,感觉四周偷偷看过来的眼神都多了不少,都是饱含八卦之意。 小欢小喜宛如左右门神一样凶神恶煞地把那些眼神一一狠狠瞪回去,牢牢护着陆建宁。 陆家待下人宽厚,许多都是服侍了多年的家生子,这就使得一个两个真敢吃瓜吃到当家大小姐头上了。 下人们纷纷收回目光,却都私底下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是真的,你看小姐脸都红了! 陆建宁抬头看了一眼毒辣的大太阳,早知今天这日头这么大,清晨的时候就让小喜少备两件衣服了,唉。 闷了一身薄汗,陆建宁总算进了马车,一阵凉意袭来。下人们早已经在马车中备好了冰盆,满满的冰块驱散了不少烦躁。 小喜说道:“小姐,您昨儿是要去西街的店面,结果中途回来了,您今儿还去吗?” 陆建宁原本的日程早就是排的满满当当,每天去哪间铺子都是定好的,昨天一天行程被打乱,等于是连锁反应,连带着今日就都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陆建宁说道,“先去西街,解决完那边的事,下午再去原定的布庄。”西街那边的事比较紧急,不能再拖了。 开在西街的两间店面已经是连续数月亏损了,调整了几次经营方针都不奏效,掌柜呈上来的月报更是含糊其辞,所以陆建宁必须要去查个究竟了。 如今的陆家就像一颗生长巨大的古树,有无数的枝节旁系,必要的时候只有当断则断,剪掉冗余的部分,才能让这棵大树继续顺利生长。 剪掉负累,才能走得长远。这也是陆建宁身为陆家当家人的责任。 马车直接改道驶向了西街,昨天西街两间铺子的掌柜没有恭迎到陆建宁圣驾,心里已经忐忑了一晚上。如今看到一清早大小姐就坐着马车来了,全都诚惶诚恐地来到门口躬身迎接。 “大小姐,请。” 放下一道帘子,吩咐伙计看着别耽误前台营业。 其实陆建宁从走进铺子门,到前厅,再到后院,这几步路她就已经基本有数了。 但她到了后院坐好之后,还是望着两位掌柜,李掌柜年纪最大,两鬓早就斑白了,也最有经验,最兢兢业业。可是有时候做生意,不是光兢兢业业就可以的。生意场就是这么残酷。 “月报我看了,你们认为亏损的原因是什么。”陆建宁直接就抛出话头。 两位掌柜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敢先说话。亏损已经够没面子了,还要找原因,简直就是架在火上当鸡烤。 还是最年轻的梅掌柜为难地开口了,“是那个姜燕燕,她在对街开了个打卡点,说定期去店里打卡十次,可以免费获得米酒一壶,弄得大家都去她那里买。” 话音落,空气一阵安静。 这就是很简单的培养客户粘性,陆建宁她们或许不懂这么专业的词,但用大白话就是——回头客。这个她们很明白。 “仅仅一个满十送一,就把你们打败了吗?” 陆家一直以来靠的是什么?是优质且价廉呐,“明明我们的原料,师傅,都是最好的,却干不过用便宜黄酒的姜燕燕?” 要知道姜燕燕也没遮着掩着,没说自己的原料好,人家就明明白白说卖的就是便宜黄酒,只在里面加了点水果,顺便进店的客人都可以免费赠饮一杯。觉得不错了再购买。 这是明明白白的阳谋,没有任何阴谋诡计。 李掌柜自知失败就没有理由,他低着头对陆建宁深深一揖:“是我们没用,听凭大小姐责罚。” 梅掌柜有些不忿,“小姐,我们该做的都做了,客人不来,我们有什么方法?” 陆建宁扫了她一眼。 小喜心道,这梅掌柜真是疯了,怎么跟小姐说话呢。 小姐赏识她让她做掌柜,她把生意做亏损了,还朝小姐发脾气。谁给她的勇气。 李掌柜岁数大,资历老,都知道在陆建宁面前低头,为什么叫掌柜?就是因为自负盈亏,荣耀与罪过,都是你一个人的。 “你们两家店铺营业到这个月月底,把库存盘点清楚。”陆建宁终于缓缓说了出来。 连续亏损的店面没有价值,这两家店就是陆家这棵大树需要剪掉的冗枝。 梅掌柜震惊了,她受不了打击身形晃了两下:“小姐,你这样做不公平!”她的嗓门都有些破音。 小喜终于忍不住皱眉道:“梅掌柜,请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小姐是陆家的当家人,想怎么处置铺子都可以,还轮不到你质疑!” 竟然还敢屡次顶撞,这梅掌柜还真以为铺子是她自己的了。她不过就是陆家聘任的一位管理者罢了。 梅掌柜凄厉道:“这么多年是我跟李掌柜付出了心血做起来的,你凭什么说关了就关了?!” 陆建宁说道:“就凭着你连月亏损,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机会。” 是他们无法扭亏为盈,陆家不可能一直倒贴银子给他们。 对于这些,经营多年的李掌柜早心里有数,在陆建宁来之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所以在陆建宁说出来之后,只是默不作声。 第11章 原创和抄袭 可是梅掌柜非常激动,就连李掌柜拉她都拉不动, 小欢小喜对视一眼,立刻拦在陆建宁的身前,生怕这个梅掌柜发疯伤到小姐。 这个梅掌柜竟如此烈性,李掌柜低声为梅掌柜求情道:“梅掌柜这些年都扑在铺子上,连个人的许多事情都耽误了,还请小姐谅解。” 陆建宁知道李掌柜说的是什么,梅掌柜为了铺子,错过了嫁人好年华,算是半辈子都扑在铺子上了。 当时她是陆家最年轻的女掌柜,意气风发,铺子在她的打理下也是蒸蒸日上。 许多人曾经上门提亲,都被梅掌柜以耽误事业婉拒了,确实是一心为了生意。 可是,这就是真实的商场,商场如战场,不可能有那么多温情脉脉。 陆建宁做的决定就不会改变,她交代完事情,就起身离开了铺子,坐上了马车。 拉上帘子,还能听到梅掌柜隐约的哭声。 这个她为之牺牲,奋斗了一生的事业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惨烈结局,她会发疯也情理之中。 但是陆家不是做慈善的。亏损的资产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可怜就改变。 陆建宁知道这样做很不近人情,但她是陆家当家人,她肩负的是上百间铺子的运转运营,同样都只有她一个人扛。不会有人同情她,也不会有人对她发善心。 “给她多发一年的银钱,让她离开吧。”关掉铺子的掌柜是什么下场,要么转到其他店铺去做伙计,要么就是直接开除离开。 当过掌柜的人,没有人能再去低头做伙计,大部分都是黯然离开的下场。 而梅掌柜这样的心气,陆建宁也不会放心让她到别的地方打下手。 马车路过了前方的街角,陆建宁闻到了一阵幽幽的甜香,她立即凝神侧了侧头。 听到外面吆喝的声音:“新店开业,免费品尝果酒!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呀!” 这正是姜燕燕开的那家铺子。 “怎么样这位小姐,尝尝吗?”路边招揽的丫鬟递了一杯酒送到了小喜的面前。 小喜正要愠怒,竟敢关公面前舞大刀,舞到她家小姐面前来了。正要怒喝,陆建宁的声音传了过来:“买上一壶。” 小喜顿时愣住。 招揽的丫鬟也眉开眼笑:“一壶十个铜钱。您不先尝尝吗?” 不尝就买,哪里送上门的好客人。 小喜给了十个铜钱,小丫鬟递过来一壶酒,壶身竟然还凉津津的,似乎刚从冰窖里取来。 小喜正要吩咐马车继续赶路,那丫鬟却又立刻拦住了她:“这位姑娘,我们店铺有打卡活动,您凭着这张卡集满十次,可以免费兑换一壶酒哦!” 小喜正要嗤之以鼻拒绝,却看到递过来的不是什么劣质纸品,而是一张刺绣精美的方帕。 丫鬟用手头的一枚袖章盖了上去,赫然像是一朵梅花的样子。 这样一方精美的手帕去店里买也要一个铜板,顿时小喜就舍不得丢了。 于是小喜违心地接了过来,立刻吩咐马车继续赶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西街。 一直到丝毫看不见姜燕燕的铺子了,小喜才捧着帕子和那壶酒,小心地把酒壶隔着帘子递了过来:“小姐?” 陆建宁把酒壶接了过来,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块所谓的“打卡”手帕。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原来买十送一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卖点,这赠送的帕子竟也能搞出花样。陆建宁一摸就知道,这帕子用的布料实际上很一般,也不值钱,但是这个明显抓住了百姓的心理。 大家都是贫苦百姓,能喝上酒,还白送一块帕子,两样一加起来自然有吸引力。 这些花招,都是陆家不会的。 陆家先祖笃信诚信做生意,对品质要求高,这也是陆家这么多年商业的底线,陆家靠着这些也的确是积累了许多民心,毕竟无商不奸,大家都讨厌被奸商坑,就更愿意相信陆家。 可是,姜燕燕并不是奸商,她只是用另一种喜闻乐见的方式降低了成本,同时百姓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实惠。 陆建宁打开酒壶盖子,一股甜香传出来。 她慢慢抿了一口。 甜细细的,最主要的冰凉爽口,她本就被今天的大太阳晒得出汗,这一口下去竟然极为舒适。 陆建宁盯着这酒壶出神,连她这种不胜酒力的人,都忍不住想喝第二口。 之前那些如果说只是小花招,那这一口就是姜燕燕实力。酒确实是便宜的黄酒,可是味道并不便宜。 姜燕燕,你真的有两把刷子。 路边卖酒的那丫鬟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是被另一个丫鬟提醒的:“你这蠢货,你怎么能把酒卖给她们呢?” “怎、怎么了?” “你没发现那是陆家小姐的马车吗?” “什么?!” 陆家小姐,那是她们姜大掌柜的死对头啊。 “糟了,她不会剽窃咱们的配方吧?” …… 陆建宁看着手里这壶酒,里面确实能品出一些柑橘的味道,黄酒本身的味道是比较冲的,而且有些刺鼻,这个柑橘的味道把这个冲味中和了不少,可以算是刚刚好。 她明白姜燕燕为什么不怕竞争了,这个味道,每个人都可以尝出来,但是,想要调配的这么恰到好处,至少也要经过上千次、甚至上万次的配比,试验,才能把味道中和的这么好。 即便竞争对手买回去这壶酒,等到能做出来一模一样的,姜燕燕早就已经把市场占领的差不多了。 这一回合,陆建宁输的心服口服。 不愧是你,姜燕燕。 那个丫鬟盯着消失的马车,忍不住眉飞色舞道:“什么陆家小姐,早就已经是我们姜大掌柜的手下败将了,大掌柜说了,任由他们随便学,随便抄,绝对不可能打败大掌柜!” 这就是原创和复刻的区别,这可是生产力低下,效率龟速的古代,想要抄版一样东西,所付出的时间精力,根本就不划算,在信息时代可以一夜之间复刻出一样的东西售卖,挤占商家空间,打价格战,但是这个时代做不到。 原创就是黄金。 千金不换。 第12章 重生回来的姑爷 施芥穿着朴素的长衫,坐在屋内望着窗外,此情此景很有种美人凭栏而望的闲适意境。 他望着窗外风景,屋内,柱子托着腮望着他。 真的是越看越不理解,越看越不可思议。 直到施芥又说:“我要出去走走。” 柱子吓了一大跳:“又、您又要出去走走?” 上次出去走闹出了什么事来,柱子还记忆犹新呢,这才消停了一天,又要出去走走? 该不会又是想摘什么花儿草儿,送给小姐吧? 柱子狐疑,这次难得好心劝了劝:“姑爷,其实您不用着急,小姐迟早会来见您的。” 只要你能活过三个月再说。柱子心里补了一句。 施芥淡淡地笑,他说道:“我知道小姐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不会打扰她的。” 柱子更尴尬了,这新姑爷说话真的是一套套,让他都接不上来。 施芥眸内闪动着幽微的神色,他重生的点真的很巧,上一世他也嫁给了陆建宁,成了她的第五位夫婿,但是上次他没活过半年。 他为了躲避仇家追杀,主动进了这陆宅。 对外人来说,陆家的宅院是龙潭虎穴,进来就意味着要死,可对于施芥来说,恰恰相反,置诸死地,才能后生。 陆家很有钱,在这个世界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北三县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产业都是陆家的,往来商贾和平民,包括各地的官差,都要给陆家几分薄面,对施芥来说,没有比陆家更好的躲避场所了。 他知道陆建宁很聪明,只需要把那株草拿到她面前,她一定能查的一清二楚,这是来自上一世,对于枕边人的了解。施芥唇角微扬,没错,上一世他是唯一与陆建宁圆房的赘婿。 陆建宁怎么知道自己竟然夹在一个穿越者(姜燕燕),一个重生者(施芥)之间,个个都有金手指,她却什么都没有。就要独自面对、应付两尊大佛。 宽大院落内,施芥在前面走,柱子在后面跟着,抬头不断地看几眼施芥。大热天的真不想出门,没奈何这位爷兴致的真高。 “姑爷,您想去哪儿,小的给您带路吧。” 主要柱子现在也不敢跟之前一样对待施芥了,毕竟怕他真又能整出什么新鲜活儿吸引到小姐的注意。 施芥却说道:“不用了,我就是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 柱子感到一阵汗毛直立,他只是觉得这姑爷心态也太好了,到底是什么给他的勇气让他一点也不害怕陆宅,不害怕陆建宁。 甚至还……敢主动送一棵破草去献殷勤。 怎么回事这姑爷? 只见前面施芥无论走到哪,都饶有兴致的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对陆宅的每一处都很有兴趣。犹如在参观大观园一样。 不仅如此,施芥还抚摸着院中的一处亭台,兀自停留了许久。 从前,他经常在这里看书。 没想到一切都没变。 柱子抬头看着前面,蓦地惊出一身冷汗。再往前走,就是大小姐的院子了。“姑爷……” 他正要忍不住出声提醒让施芥不能再继续走了,话还没出口,施芥自己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然后施芥像是没事人一样,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柱子:“……”? 他端详着施芥看似随意地到处走动,为什么蓦地生出一种好似新姑爷对这里极为熟悉的感觉? 柱子有点心惊肉跳,不可能吧,陆家宅院甚大,曲径通幽,就算是自家下人没有几个月都很难摸清楚,这新姑爷就算记忆惊人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全都摸清。 他又怎么可能知道,眼前这位姑爷,上一世曾在陆宅中足足生活了半年。 好几次柱子都冒出了冷汗,因为施芥刚刚巧停在老太太、或者几位夫人的宅院外面。 不过跟之前一样,一到关键时刻,施芥就停下了,并不再继续往前。 弄得柱子只能暗自抹了一把又一把地冷汗。“姑爷,您还是别走远了,免得找不到回去的路。”柱子觉得这么下去自己心脏受不了。 施芥把柱子的表现全都尽收眼底,他暗自发笑,实际上他今天出来主要也想看看,陆家的宅院,跟前一世比,还有没有什么不同。 现在看来,连一草一木,物件摆设,都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连柱子这些下人,都几乎按照前世的逻辑在发展。 那就表明,一切事情的发展,全都跟前一世是一样的。 施芥目光幽微,他心里一块大石已经基本落地了。 只要一切如常,他就可以按照计划走下去。 “瞧,那不是柱子吗?”几个在院落里扫洒的下人,眼尖地看到了闲逛的二人。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谁呢?” 还能有谁?能让柱子跟着的人,肯定就是那个第五位的新姑爷了。 顿时八卦的眼神兴致勃勃兴奋无比,“那就是新姑爷?长得真俊呢。” 陆宅里见过施芥的人是少数,倒是大多数人听过这两天的传言,“难怪听说小姐对这位不一样。难道是……” “可是小姐应该也没见过他吧?就算长得俊,小姐又怎么知道的?” “瞧你说的,没准小姐拜堂的时候瞥见过呢?” 大热天,瓜真好吃啊。 拄着扫帚的大娘子有不同见解,撇了撇嘴带点不屑道:“俊有什么用呀,我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可能比前四个都……短命!” 施芥的样子确实是肉眼都可见的虚弱,中气不足的样子。作为一名男儿,怎么能长着一副比姑娘还纤弱的身子呢? “那真可惜这副皮囊了。”中看不中用。 大小姐招赘婿是要开枝散叶的,这位姑爷的身材,一看就不能人道吧? 几位下人全都面露可惜。摇摇头,失望地连瓜都不吃了就走了。 细碎的七嘴八舌传入施芥的耳朵里,刚好迎着两阵风,他咳嗽了一声,用衣袖挡住嘴,嘴角扬了扬。 是啊,他活不活得过三个月,可是关系到陆家和陆建宁的名声。 放心,这一辈子,我不会再让你娶第六位夫君了。 施芥内心轻轻对着陆建宁说道。 陆家和陆建宁的厄运将到他这里终结。施芥眼底有必胜的光。 “行了,咱们回去吧。”施芥终于说道。 柱子都不敢相信,这次没有惹事,真的就只是转转? 施芥已经转身往原路走了,他熟知去陆建宁院子的路,也随时有机会去见她。 只不过,他还不想破坏这一世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希望这一次,他跟陆建宁有一个好的开始,他要跟她好好相处。 第13章 案件真相大白 听说梅掌柜没有要陆建宁给的遣散费,离开的时候还疯疯癫癫诅咒陆家。 对于她来说,陆家让她搭上了一辈子,她不允许陆家用钱侮辱她,她憎恨陆家,憎恨陆建宁。 倒是李掌柜,离开时对着关闭的铺子深深含泪一揖,还写了一封陈情书,感谢陆家的赏识之恩,字里行间都是表示对自己无能的歉意,满满一页,情真意切。 李掌柜跟老太太年龄相仿,确实对陆家深情厚谊,这封陈情书任谁看了也不是滋味。 陆建宁仔仔细细看完了陈情书,将它收入了抽屉中。欢喜二人伺候小姐多年,自知小姐的心也是肉长的,开除两位掌柜陆建宁心里绝对不像她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只能说陆家的当家人,真的是不好当。 除此之外,关闭两间亏损铺子的事情,在陆家并没引起什么轩然大波。 关铺子和开铺子,本来就是生意场上常见的操作,有人新官上任,就有人黯然退场,至于具体到个人身上有多残酷,根本不在考虑之内。 况且,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毕竟,总不能有姜燕燕出现的地方,陆家就要退避三舍吧? 在一些需要底蕴的行业,姜燕燕就拼不过陆家,比如丝绸。丝绸之路。 需要走水运,而水运需要多年的经营,不是靠着投机取巧就可以得到的。陆建宁现在就要扬长避短,调整经营方针,把陆家的长处做到极致。 “小姐,王捕快来了,说是有好消息!”小喜十分惊喜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好消息? 陆建宁立即一振:“快请进来。” 王捕快真是没有辜负陆建宁的嘱咐,这么快就传来消息了,“大小姐好,县令大人特意找了一位在江湖上行走的赤脚大夫,跟仵作一起勘验了那些草,得知这些药草确实有催动习武之人内力的药效,能在短时间内、让一名内力平平的武者,起到功力暴涨的效用。” 陆建宁闻言眸内闪动:“这么说来……” “但是此草属于拔苗助长,短时间消耗内力之后会让人气血亏空,若长期依赖服用,不仅会掏空丹田,更会有性命之忧。” 其实就像是提前透支体力的药,短时间内让你精力旺盛,可是药效一过,就会打回原形,甚至还不如原形。 小欢小喜听着王捕快的话,尤其是最后一句的性命之忧,顿时深吸一口凉气。 陆建宁也下意识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王捕快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些……县令大人还查到有不少的武行以及镖局,暗中都曾大量采购此草,专门给旗下的镖夫和弟子服用,就是为了能在跑镖的时候增加护镖成功的概率。” 侧面表明很多镖行武馆急于求成,不愿意下苦功夫日复一日精进武艺,只想着投机取巧、速成。 难怪很多镖局的人手换的那么快,几乎每隔半年就会换一批新人上去。对他们来说,门下弟子可能就是消耗品一样,用完了就扔。 陆建宁这时终于缓缓说道:“所以王捕快的意思是,那第四……虎胜武馆的那位死者,很有可能是因为服食了过量的这种药草,才会暴毙而亡的?” 这次王捕快语气笃定道:“非常有可能。” 虎胜武馆也在暗中采购草药的名单之列,那位第四个姑爷,应该在武馆的时候就经常服食过这种药物,看似雄壮的身体很可能也就是花架子。 “为了保险起见,仵作还用药草在猎犬身上做了试验,猎犬服食之后就开始狂奔和咆哮,直到气竭而亡。证明致死原因确实是这药草。” 陆建宁缓缓靠在了椅子上,真是没有想到,背后还能有这样的事情,陆家上下都是女眷,也没有人会武功,更不可能有机会懂得这些个东西。 “王捕快,您可要还我家小姐清白啊!”小喜立即叫道。 陆家和陆建宁可谓是背了好大一口黑锅,真是比窦娥都冤。 王捕快说道:“大小姐放心,县令大人会找机会派人暗中跟踪虎胜武馆,拿住他们私自采购药草的证据,只要坐实了他们为了自己利益谋财害命,定不会轻饶他们的。” 这个消息可谓是让人通体舒畅,扬眉吐气,陆建宁示意小喜拿了一份包好的银子:“此事多亏了王捕快尽心调查,一点小小心意,还希望捕快和县令大人笑纳。” 王捕快却忙着摆手:“千万莫如此!查案本就是县衙本分,况且此次的关键证据还多亏了大小姐发现,才让此案进展顺利,县令大人还命我定要感谢大小姐。” 陆建宁早听闻上个月来了一位新县令,似乎是新科状元考上来的,年轻有为,并且清正廉洁,如今看来似乎传言不虚。 见王捕快诚意拒绝,陆建宁也没有坚持,这世上还是有许多人不为钱财而活的,这类人的品行高尚,理当受到尊敬。 只是没有想到县衙的效率如此之快,第二天竟然就已经满大街贴出告示。 据说县太爷亲自带人把虎胜武馆的人全都抓了,严刑逼问之下,武馆的老板承认了。 他们确实年年都暗中囤积采购违禁的草药,并且每日会加入在弟子们的饭食中,弟子们只知道每次吃完功力大增,并不知晓有严重的副作用,否则打死他们肯定也不会吃。 武馆老板在公堂上痛哭流涕,辩称武馆生意竞争激烈,想要在同行中脱颖而出只能迫不得已使用一些手段,还狡辩不知道药草的副作用,更没有害人的心思。 结果却被县太爷发现,他自己吃的饭食之中,从来不放这种药物,显然是明知道有害。 还有更渗人的,官差从武馆的后院,挖出了两具已经腐烂的尸首,那死状跟陆建宁第四位夫婿一模一样,而这两名死者的身份赫然是之前武馆老板说已经离开武馆的两名弟子。 这下武馆老板再也没有理由了,脸如死灰地被下入了死牢。 而在他的供述之中,更是把想要借机会讹诈陆家小姐的事全都一并交代了。 顿时,北三县人人哗然。 第14章 大小姐的男人 “县令大人说了,游街三日,以儆效尤!” 一众差役押送着一辆囚车,车上是穿着囚服,五花大绑,头发凌乱的武馆老板。 “以后谁再敢私采草药,致人死亡,这就是下场!”铜锣一敲响,震慑力极大。 游街三日,这不仅是给老百姓看的,更是杀鸡儆猴,震慑了那些武馆和镖局。 北三县因为地处交通要塞,人员流动复杂,许多任县令都觉得是烫手山芋,不好治理。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任期内糊弄过去。 众人都以为这次的县令也是一样。 “我的妈呀,原来陆家小姐真的是被冤枉的!” 看热闹的百姓已经围得水泄不通,“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这样的好戏!” “前两天才看见那个武馆的还带人拦路,让陆家小姐给个说法呢,当时嚣张得不行!” 人都是会被舆论风向带着节奏走的,有人鬼鬼祟祟说道:“你们听说了吗,其实不止这第四个,据说死了的那第三个姑爷,实际上也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摔死的,根本与陆家和陆小姐无关!” “对对,我也听说过这个传闻。” 其实之前传出第三个死讯的时候,陆家就说过是意外,只不过那时候没人愿意相信啊,那会子陆家连死了个三个赘婿,正是看热闹特别开心的时候,即便第三个真是意外死的也迎合不了大众的口味。 如今,此一时彼一时。 县衙大张旗鼓游街了三天,所有北三县的百姓和过路行商都知道了这件事。许多武馆悄悄把药草给烧了,那几日许多老百姓都反应一到晚上就闻到一股子呛鼻子的烟味。 再回到陆家。 陆宅上下,简直让人扬眉吐气啊,感觉生意盈利了都没现在这么开心。 “小姐,现在街头巷尾已经有人在说,既然第四个姑爷是因为意外死的,那么前面那几个,没准也是别的原因呢?” 人们总会下意识同情受害者的,小欢笑滋滋说道:“小姐,你现在成了受害者了。” 陆建宁不喜欢受害者这三个字,但她也明白小欢的意思,这是第一次陆家、以及她的口碑出现逆转。 还要感谢这位新上任的县太爷,效率奇高,真的把案子这么快破了。 “这真的都要感谢新姑爷。” 一句话出,顿时空气安静了不少。 陆建宁抬起了头,是施芥把那株药草送到了她面前,才有了这后面的事。否则凭着她们,怕是一辈子都想不到第四任是怎么死的。 这恐怕又会跟之前的两次一样,成为一宗悬案。 “不过,新姑爷怎么会懂得这些呢?”谁能想到一株草还能暗藏这么多的玄机。 小喜眼珠转了一圈:“听说新姑爷身子弱,或许对这些草药,就比旁人更有研究。” 所谓久病成医嘛。 小欢也接受了这个说法,确实很合理,“不过他送来药草的时候,大可以就直接跟小姐说清楚,为何绕这么大个圈子?” 这但凡小姐不够细心聪明,都发现不了。 小喜也不理解:“毕竟事关人命,他找的柱子在中间传信,可能不敢太冒险。” 毕竟无法亲自面见小姐,万一弄错了也不好解释,谨慎些也能明白。 事情传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知道之后也是一个振奋,“此事当真?” “都已经游街了,现在三县百姓都知道第四位的死跟咱陆家和小姐无关了。” 老太太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激动,“好,好啊!”总算是能把屎盆子摘下去了。 那帮人之前说他们陆家是什么,是妖精窝,专门吸髓男人,还污蔑她的孙女是狐狸精。 “据说这件事……是新姑爷从中帮衬的。”管家小心翼翼提了一嘴。 老太太闻言眼眸闪过讶异。怎么还和新姑爷扯上了关系? 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具体细节,都是这两天才听人说的,“据说新姑爷找到了一颗什么草,那草有毒,吃了之后就肠穿肚烂,第四位姑爷就是误食了那东西死的!” 这番话下来自是人人惊骇,老太太差点没站稳,怎地这中间还扯到毒药? 老太太自然立即派人去了解情况,等到打探消息的一五一十汇报之后,老太太总算是知道了这一切怎么回事。 真是想不到,娶个病秧子回来还有这样的好处? 老太太虽是将信将疑,可还是做出了应有的表示。既然是对她陆家有恩,那该谢的就要谢。 刚过午后,施芥的门庭若市,各种礼箱和礼物堆满了屋内,宛若后宫突然得了宠的宠妃。 “听说新姑爷没什么衣裳换,老太太特意吩咐从库房拿了几件新的,希望新姑爷不要嫌弃。” “对了,老太太已经叫了裁缝上门给姑爷您量体裁衣,过上一阵子就有更合身的衣服给您送来。” 施芥表现得宠辱不惊:“替我谢谢老夫人。让她费心了。” 施芥这种斯文有礼的样子的确是让人心生好感,顿时送东西来的下人都流露惋惜。 衣服量完做好,至少也得两个月吧?新姑爷能活到那时候吗? 咳咳,当然,此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还有,这是老太太吩咐,给新姑爷增添的两位服侍小厮。” 顿时柱子一个激灵,眼睛都瞪圆了。 之前各种送礼他都没吱声,这下看见突然出现了两个白净伶俐的小厮站在屋内,他顿感地位受到了威胁。 “什么意思?抢我活儿干?” 新送来的两个小厮,光看长相就比柱子温柔讨喜,而且看到新姑爷受宠,已经不等吩咐,就主动上去归置和整理礼品了,另一个还泡了杯参茶给施芥递了过去:“姑爷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小的去做。”都不喊“新”姑爷,而是直接喊姑爷。 别看就差一个字,意思可完全不一样,之前个个都喊施芥新姑爷,简直就在无时不刻提醒他之前还有四位,他是那个后补的。 柱子急眼了,直接上去把敬茶的小厮推开,“起开,姑爷的茶水一直都是我伺候的,什么时候轮上你了?” 第15章 人心不古,太现实了 陆建宁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临上马车前,不由下意识抬起头,眸色流转看向了东院的方向。 小欢看出了小姐的意思,特意揶揄笑道:“小姐,您想要去见一见新姑爷吗?” 见过施芥的下人们,她们都说新姑爷长相俊得很。 毕竟这次陆家口碑逆转,可真不是什么小忙,这么大的事,确实应该当面道谢的。 “不必了。”陆建宁果然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坐上了马车。 说好的三个月时限规矩,她不打算改变主意。 况且,虽然第四个的死因确实真相大白了,但是陆建宁心里并没有因此松懈,因为她陆家死的是四个人,不是一个。 前两个的死因一直都还是个谜。陆建宁心头也始终还在揪着。 小欢小喜对望一眼,都掠过心照不宣的笑意。 只要这位姑爷争气些,真的活过三个月之期,她们相信这次小姐一定会有所不一样。 之前其实她们都明白,小姐是真的不喜欢婚姻,她迫于陆家当家人的责任,压抑自己的情感,一切以陆家为重。三月后再圆房,完全是小姐在过自己这一关。身为从小陪着陆建宁长大的丫鬟,她们都真心希望陆建宁能幸福。 陆家几位夫人也都听说了县衙破案的事情,二夫人今日带头来了老太太院里坐坐,一边斟茶一边笑着询问:“娘,您当初,究竟是怎么选上新……选上这位姑爷的?” 说实话,之前新姑爷刚进门的时候,府里上下都质疑过老太太这次的选择,不少人都还说老太太真是糊涂了。竟然病急乱投医,还选个病秧子。 结果这才几天,居然直接大反转,满府上下现在都觉得老夫人是慧眼识珠,不愧是老祖宗啊! “老太太当初马车在山上故障搁浅,是姑爷路过帮着老太太修好的。” 二夫人听者有心,不由试探问道:“新姑爷瞧着那么柔弱,还会修马车?” 老太太喝茶的手也是一顿,慢慢地将茶盏放入了桌上。看样子她显然也是回忆起了那天的情形。 “嗐,要不怎么说读书人有文化呢,”老太太身后的大嬷嬷笑着说道,“新姑爷只是路过检查了一番,就说老太太的马车是车轱辘卡住了,只需要将里面的轴心换一下就好,真的就好了!” 所以修马车也不需要体力活,这就轻松帮老太太度过了难关。 一时间屋内没什么人说话,但是那眼神流转之间,都不由怀疑,这该不会是故意设计的? 大嬷嬷一见就知道众人在想什么,看了一眼老太太,立即扑哧笑出声,“那天所有的事情完全就是个意外。前一天晚上不是下了雨吗?山上有一段路就特别的滑,老太太那天早上是临时起意去上香的,马车经过拐弯处的时候,一下子卡住滑了一下,当时急得差点都要下山求助了。” 山上素来人少,那天也不是上香的日子,简直是举目望不见人,新姑爷刚好路过,简直犹如天赐的救星一般。 那天,跟着老太太出去的几个丫鬟和嬷嬷,也都知道那天的事情经过,可以说的的确确保证就是意外。若说要提前设计,难道连老太太那天早上临时起意要上山都能提前知道? 二夫人一听,终于舒了一口气,笑道:“这说明啊,真就是缘分。合该新姑爷进我们陆家门。” 老太太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显然内心也是极满意的。 毕竟谁能预料到这后面的事呢? 二夫人扶着丫鬟走出了老太太房间,见到没人处,丫鬟低声说道:“夫人,奴婢还是觉得这一切太巧了。” 二夫人眼内也是深不见底,早没了刚才屋内的柔顺体贴表情,她幽幽道:“你不知道老太太素来信佛吗?她明显觉得那天的际遇就是佛缘。” 不然怎么可能那么顺顺当当就让这位新姑爷进了陆家的门。 “难道一切真的是缘分?”丫鬟只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刚好老太太马车坏了,刚好施芥就路过,帮上了忙。全都那么“刚好”啊? 但是刚才他们也都听大嬷嬷说了,前一天下了雨,山上湿滑,车轮子在转弯的时候坏,根本全都没法预测。 “难道这新姑爷……还能未卜先知?” 施芥的房内一阵猛烈的咳嗽,那个惊天动地,他摸到嘴角的一丝温热血迹,自己摸索着,刚摸到床头的茶壶。 一双手就殷勤地递了过来:“姑爷,您要喝参茶吗,小的给您倒。” 施芥听到这是柱子的声音,咳嗽顿了顿,有些诧异地问:“你怎么没睡?” 柱子夜里从来都是自顾自地呼呼大睡,这些天夜里都是他咳嗽忍不住自己起来倒茶,他早都习惯了。 柱子已经将参茶递了过来,并且语气殷切地说:“姑爷以后尽管吩咐柱子,柱子就是您最贴身的人。” 施芥:“……” 心里叹了口气,难怪人人都想当人上人,这世道委实是太现实了些。连个下人都是如此,何况其他人呢? 至于那两个新来的小厮,则被柱子排挤在了屋外,让他们只负责扫院子,不许进到屋里来。 喝了参茶,施芥压下了喉间的腥甜,可下一刻却又是一串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 外面打瞌睡的两个小厮被惊醒,互相对视一眼,说实话,这位姑爷不怕被人害死,就怕他自己的身子骨都撑不过几个月…… 柱子赶紧给施芥拍背顺气,不管施芥能活多久,他现在是彻底不敢怠慢了。 “姑爷,您可得撑住,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呐!” 只要新姑爷能熬过这一关,柱子或许以后再也不用被打发来这晦气的洞房,隔几个月就伺候新人了。 所以柱子心里也是盼着一切真能在施芥这里终止。 要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小姐喜欢了,才是真的,毕竟以后这个偌大的家业全都是小姐一人的。得了小姐宠爱,那就等于在陆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跟皇宫里的皇后地位也差不多。 而施芥这开局已经成功一半了。柱子从没见小姐给其他人送过东西。 第16章 笼中鸟 坊间有人传,说姜燕燕是妖精,不然她怎么会想出那么多的配方和新奇点子,在北三县,能不断逼得陆家生意节节败退,要不是陆家老字号,换任何一个新商户早就被吃干抹尽了。 “大小姐,这一批的丝绸请您过目。” 小姐不知道为啥突然关心起了丝绸生意,不过贾老板还是提起了十二分的仔细,一一对陆建宁介绍了起来。 丝绸贵重,所以贾老板从前亲自跑过水路,整整摸爬滚打了二十年,这才成为掌柜。 “蜀白锦。” 陆建宁盯着其中一块,忽然缓缓说道。 贾老板眼里露出喜色:“正是,大小姐好眼力,这块是上个月才到北三县的,老奴都还没来得及上报。” 没想到一眼就分辨了出来。不愧是陆家未来当家人,真的有老太太当年的风范。 陆建宁说道:“贾掌柜,这白锦虽然名贵,但是货源太少,并且价格昂贵,恐怕不能作为销路。” 这就是北三县的特殊之处,这里既不是繁华迷人眼的上京,没有达官显贵云集,有些货虽好,却根本没有卖出去的渠道。 “大小姐说的对,”贾掌柜语重心长,“这也是老奴想对大小姐提起的,小姐,只有把货卖到上京,陆家才能长盛不倒。” 陆家这些年,太偏重于守业了,缺乏激进做派,这也是因为从前掌家的老太太,随着年龄的渐长,逐渐保守,逐渐温退。这也是老太太急着想陆建宁接过家业的原因,老太太也清楚,她老了,不行了。 陆建宁盯着白锦,久久没有说话。 这是头一次,居然担心商人手里的货太好,而卖不出去。 这对市场以及商户本身,都是一种悲哀。 陆建宁让贾掌柜给她裁了一块白锦,带回了家,但是陆建宁也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主意,在房中盯着白锦许久,直到了日落西斜,都未曾吃饭。 小欢手里的饭食都凉了多次,很是担忧,却又不敢给小姐添堵。 “取我的琴来。”陆建宁说道。 小欢一愣,小姐都许久没有碰琴了,今日怎么有兴致? 欢喜二人将琴取了过来,这把琴也是上好的器物,陆家不缺钱,想找到这些宝贝非常容易。 陆建宁走到院子中,琴架和凳子都已经摆好了,小喜捧着水盆,伺候了陆建宁净手。 小欢将香点上了。 琴声起,起初只觉温柔徐徐如风,十分舒缓,琴声悠扬,欢喜二人不懂音律,但作为听琴之人,只觉得好听,陶醉,不愧是大小姐。 听了大约一小阵子,猛然感觉琴声变了。 旋律音调扶摇直上,只觉铿锵铛铛,气势如虹,似有将军杀阵,入千军万马之中破敌之意,满腔气势滔滔冲天,仿若看到九天入云霄之盖世豪情。 小欢小喜都听激动了,两人的脸红扑扑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真想不到啊,小姐多久没弹琴了,她们差点都忘了小姐的琴技都有多优秀。 陆建宁受到的教育皆是大家闺秀嫡长之仪,所有琴棋书画,都是一流的教养。但是老太太只是把这些当作点缀交给陆建宁,就像是宴会上摆的碎花,需要美丽好看,但是主要任务仍旧是陆家的商业。 这首曲子似乎极为的长,那是因为陆建宁把好几首曲子杂糅、拼接在一起弹奏了。 加上很多人都不懂音律,根本听不出来是许多首不同的曲子。 “怎么突然,好像有点哀怨?”小喜怔住。 刚才还是盖世豪情,冲入云霄,如今却又是好像被困住了,一只猛虎被困的困兽,横冲直撞根本撞不出去,咆哮逐渐变为了呜咽之音。 小欢忍不住红了眼睛,“天呢,想哭。” 施芥站在一墙之隔的院外,他今日突然又要出来散步,“刚刚好”散步到了这里,完整听到了陆建宁的琴音。 柱子在旁边也不敢出声,就望着新姑爷一直倚在树下,双眸目光内微微动容。 琴音,就是人心。 许多无法说出口的话,不能说的话,都借着琴音被抒发出来。 人永远很难弹出和自己心境差太远的曲子,因为无法作假。 “大小姐的琴音……实是不凡。”施芥缓缓说道。 这一曲琴音,即使未见本人,知己之人也能听出其人的品行,心性。 柱子望着施芥,他是粗人,真听不懂,确实是怪好听的。 只不过,好听到新姑爷都眼含泪了吗? 院内,小欢小喜齐齐叫道:“小姐!” 她们看到陆建宁弹完曲子已经露出极度疲倦之意,身子都微微摇晃。“快,给小姐奉茶!” 施芥站在树下许久,直到院子里面没声音了,陆建宁和丫鬟似乎都已经回了房间。 他才轻轻对柱子道:“走吧!” 柱子都觉得,新姑爷难不成是故意跑来听琴的?这一下午哪也没去,出来就奔着这儿,他怎么知道小姐会弹琴呢? 雨入五湖,云拥三峰,汇聚成海,再多夸赞,都显苍白。 老太太的院子距离陆建宁不远,陆建宁特意在户外支了琴架弹琴,尤其是中间音乐激越,老太太完全听到了耳朵里。 大嬷嬷也都听得如痴如醉,“大小姐可真是才女啊!”就是放眼天下,她家大小姐也排得上号吧。 老太太却一副哀婉的神情,许久才叹口气说道:“宁儿这是在借着琴声,对我表达不满呐。” 大嬷嬷愣了愣,“老太太怎这般说呢,大小姐又岂会对您不满?” 老太太为了陆建宁,可谓是付出了无数,从教养到生活,那是无处不仔细。 老太太面色露出一丝苦涩,“身为陆家女,我知晓建宁受了太多委屈了。” 陆建宁幼时的性格,伶俐外向,向往自由,她本是一只自由雀,却因为陆家嫡长女继承人的身份,成为了老太太精心培养的笼中鸟。 这么多年,这只笼中鸟从未反抗,顺从听话,孝顺懂事。 就像施芥说的,琴音就是人心,许多永远说不出口的话,会借着琴音全部宣泄出来。 第17章 第二次剧透 回到屋内的陆建宁,歇息了好一阵子,弹琴所耗损的是心中的情绪,宛如被抽干了一般。 小欢小喜对望一眼,她们能从琴声中体悟到悲苦和憋屈,顿时露出伤感。 “大小姐~” “柱子?”小欢惊讶,“你,你怎么又来了?” 这次的柱子跟上次一张嫌弃脸完全不同,笑眯眯说道:“姑爷吩咐我给小姐带点东西。” 可是看柱子两手空空的,“东西呢?” 柱子赶紧把手伸入衣袖中好一顿掏,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张折叠的纸条。 柱子嘿嘿笑着递了过去:“原本姑爷是想让奴才传话的,可是奴才嘴笨,记不住。” 这才写了纸条。 小喜把纸条接了过去,转交给了陆建宁。 柱子还赶紧补了一句:“小姐放心,柱子不识字,绝对未曾偷看。”在柱子心里这肯定是姑爷写给小姐的情诗,嘴角都咧开到耳根了。 小欢小喜看了一眼陆建宁,也在琢磨新姑爷又想耍什么花招。 陆建宁缓缓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秀逸的字体写着两行字: 新任知县沈如卓,来自京城,年岁二十有三,喜好素色纯衣,身量七尺三,宽肩窄身,为人嫉恶如仇,知恩必报。 陆建宁:“……” 怎么个意思?陆建宁心内真的是极之诧异了。 而柱子,小欢,小喜,三人同时见到小姐看完纸条脸色僵硬,一时间都震惊于纸条上写了什么,要知道小姐从来不喜形于色。 上次送了个破草也没见小姐有什么反应,难道纸条上情诗写的太露骨了?把小姐气到了?就说做男人不能太主动了,要守男德啊。 陆建宁望着柱子,问道:“他为什么给我写这个?” 柱子也有点结巴:“奴才不知道啊,姑爷下午听琴之后,回去就写了这个让奴才从传达。” 什么?还听琴了?! 欢喜二人同时眼露震惊,“你,你是说、姑爷下午在这里听琴?” 柱子连忙解释:“是姑爷下午在府中散步,刚刚巧散步到了小姐这里,隔着院墙听到了小姐的琴音……对了,姑爷还夸小姐的琴世上无双呢!” 小欢:“……” 小喜:“……” 陆建宁:“……” 小喜看了陆建宁一眼:“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进、进来说一声?” 隔着院墙偷听,是君子所为吗? 柱子却居然眼睛一亮:“小姐的意思是,姑爷以后可以直接来院子找您了吗?太好了小姐,奴才这就回去告诉姑爷!” “你回来!”欢喜二人同时出声制止,急得都破音了。 这他奶奶的,柱子的理解能力逆天了。“你休要跟新姑爷胡说八道!” 她们小姐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柱子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脸,那张脸上还一脸委屈巴巴的。不是她们自己说的嫌弃姑爷在外面听,没进来嘛。 陆建宁觉得隐隐一丝头疼,她将纸条折叠放到了桌上,说道:“你回去吧,就说我收到了。” 柱子顿了顿,“没了?”小姐就说这一句吗? 陆建宁无语,还需要什么? 眼看柱子有些惋惜地转身走了,看来新姑爷这次的招数不管用,果然写情诗什么的,还是太老土了。 小欢小喜这才从尴尬中慢慢回过神来,“这柱子是不是被夺舍了?” 几天前来的时候还是鼻孔朝天,极为讨厌新姑爷的样子。如今却处处替新姑爷说话,那谄媚的样子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小喜抬头看了看陆建宁,“小姐?到底怎么回事?”二人也想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该不会真是什么情诗吧。 “你们自己看吧。” 欢喜二人是读过一些书的,毕竟跟随陆建宁长大,陆建宁念书的时候都是让她们在身边伺候,久而久之耳濡目染。 纸条上的字两人看了看,端正秀逸,一点都不潦草,十分好认。 “新任知县?”二人吃惊。“姑爷为什么给小姐写这些?”说真的,写情诗都没这么让人惊愕。 新任知县的年岁,身量,喜好。这是要干嘛? 陆建宁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一块带回家的白锦上。她心里像是被猛惊了一下。 新任知县,来自京城。 喜好素色。 陆建宁的手紧紧捏在了一起。 …… “姑爷,您可千万别再给小姐写情诗了,小姐今儿的脸可难看了,您还是想想别的法子再讨好小姐吧。” 施芥愣了愣,露出古怪的好笑:“情诗?” 难道陆建宁看完了纸条,说了这是情诗吗? 柱子却彻底陷入到自己的理解中了,“姑爷,您还是很有希望的,我说了您今天下午意外听琴的事情,小姐似乎在暗示您,下次可以直接去她院儿里听呢!” 柱子高兴的眉飞色舞,有一种自己服侍的宠妃终于要熬出头的感觉。 施芥刚抿了一口茶,几乎呛了一口,他一边笑着擦拭眼角的泪,一边对柱子的发散思维由衷服气。 以他对陆建宁的了解,陆建宁这辈子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 柱子却以为姑爷是激动的,赶紧上去给施芥拍后背顺气,“您下次还想送什么,都可以吩咐奴才去,奴才绝对在小姐面前替您多多美言!” 施芥笑出眼泪,“那我,真要多谢你了。” “不客气,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千、千万要养好!” —— 陆建宁第二天又去找了贾掌柜,“到的白锦有多少匹?够做衣裳吗?” 贾掌柜不知道陆建宁一夜之间有了什么想法,如实回答道:“若是做衣裳的话,恐怕最多只能做上二三件,这东西价格昂贵,说实话,没有您和老太太的首肯,老奴不敢大批量采购。” 陆建宁点点头:“二三件,够了。” 贾掌柜立即看向陆建宁:“老奴昨日提的建议,大小姐可是有想法了?” 陆建宁眸子内显然有微光闪烁,“你先准备两匹,送到我们陆家的布庄上,让她们按照我的要求,在半月内赶制出一件袍子。” 陆建宁说着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大概的身量和尺码。 贾掌柜略感吃惊:“小姐做这衣裳,是要……送给谁?” 第18章 新任知县 小喜看了看陆建宁的脸色,说道:“小姐自有考量,贾掌柜就不要问太多了。” 贾掌柜闻言顿了一下。 陆建宁说道:“此事我还在筹备,等后续有了结果,定会告知掌柜。” 贾掌柜立即作揖,“是老奴多嘴了,大小姐放心,此事老奴会盯着下人去办的。” …… 上次破案的事情,陆家和陆建宁一直未曾对县衙表示感谢,老太太自然也是听闻新任的知县年轻,最厌恶人情世故送礼那一套,所以怕弄巧成拙,就没有表示。 若是放在从前,陆家早已经厚礼上门,跟县衙打好关系了。 实际上陆家这些年在北三县经商,是少不了跟官府打交道的,谁家生意做大了都必须有官衙照拂,毕竟士农工商,商人再有钱也身份吃亏,前几任县令全都收过陆家的不少好处。 之前陆家连续死人,虽然案子成了悬案没破,但是官府从来没有为难过陆家,即使传讯也是客客气气的,换成没背景的寻常百姓,早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抓进去大刑加身一通审了。 陆建宁心神不宁等了半月,衣裳终于送来了,那白锦轻柔温软,手摸上去,宛如羽毛拂身,做成衣裳之后,泛出淡淡的光泽,别提多美了。 陆建宁放了心:“去把王捕快叫过来。” 陆家跟王捕快打交道多年,可以说除了案子之外,确实另有一份情谊在,之前王捕快的妻子分娩遇到危险,还是老太太请了经验吩咐的稳婆,这才保得母女二人化险为夷。 老太太积善行德,自然是有回报的时候。 王捕快起先还是十分为难,陆建宁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王捕快神色动容,就应了下来。 县衙。 新任县令大人沈如卓,正坐在院中翻看县衙历年的卷宗,说实话这北三县真的是乱如一锅粥,这里面的案件有百分之九十都是草草结案,结案陈词写的乱七八糟,结果前几任县令就靠着这些胡编乱造的结案陈词,居然还个个都高升了。 沈如卓气愤地将手里卷宗合上,丢到了桌子上。 他揉着眉心,王捕快捧着那件衣裳,慢慢走近来了。“大人。” 沈如卓没有睁眼,“什么事?” 王捕快酝酿着词汇,终于说道:“陆家的大小姐,做了一件衣裳,给大人送了过来。” 沈如卓立刻睁开了眼睛,清冷的眸光看了过去。 王捕快还真是被看的有点发怵,这位大人长相清俊无双,偏偏瞪人的时候仿佛有那无形的威压压下来。 “送衣服?”非亲非故,从未认识,如此献殷勤, 王捕快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是的,陆家小姐感念您破案之事,无以表达谢意,知道您为人清正,不要金银俗物,所以特地又裁了一身衣裳送来,希望大人能笑纳。” 沈如卓面无表情,盯着那捧上来的衣服,颜色素淡,款式也没那么多花哨。 “不必了,本县不收任何形式的礼。” 王捕快早都料到了,眼珠转了转,说道:“大人,您原谅属下多一句嘴,陆家这位小姐属下多年前就认识,为人极是和善,她应当是真心想感谢大人,知道大人不要金银,才想出裁衣服的事,可谓是十分用心了。大人若是这都不收……怕是陆小姐心里不舒坦。”这些话其实是陆建宁教他说的,王捕快也是临危受命,没有办法。 说实话,沈如卓山高路远来到北三县,刚入县衙,就见到一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之辈,他即便是个好县令,手底下也得有可用之人,搜索了一圈,只有王捕快还保留一点良心,这些年虽然也收了点贿赂,但起码用心办差,也尽到了捕快的责任。 第一宗武馆的案子,若不是王捕快在衙中极力支持,各种斡旋,实际上也不会那么顺利。 沈如卓很清楚新官上任,第一宗案子至关重要,也正是因为他立住了威,所以这段日子县衙的那些人才对他有了畏惧。 水至清则无鱼,即使再刚正的人,也要学会一点人情和迂回。 “大人,您不如先试一试看,若是不合身,属下也可以有正当理由跟陆小姐回绝了。您说呢?” 这话真的是刚好点到为止,又给了沈如卓台阶下。 沈如卓望着那衣服,终于松口道:“拿到里间吧,我试一试瞧瞧。” 王捕快大松口气,陆建宁交代让沈如卓试上身,事情便算他办成了。王捕快赶紧把衣服送进了屋子里。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片刻之后,沈如卓将衣服穿到了身上。居然极之熨帖,合身。而且这衣料如此柔软,简直是一上身就脱不下来了,沈如卓在京城也穿过不少好料子,有些料子光是名贵,但上身并不舒服。更难得的是这衣裳裁剪的如此素雅,完全贴合了沈如卓的审美。 房门被拉开,王捕快抬眼一见走出来的知县大人,那一下惊艳、简直挪不开眼了。 “哎唷这简直是……”太帅了,太美了。 把他家知县大人本来的风姿烘托到了极致。人靠衣裳马靠鞍,本就俊的人穿上好的衣服,就如同那锦上添了繁花一般惊艳人眼。 这下沈如卓也找不到什么托词拒绝了。 王捕快这时趁机把剩下的话说了:“大人您刚来此地,不了解陆家小姐在本地的一些事情——” 他一五一十,仔仔细细说了陆建宁这几年被口诛笔伐,诬陷是狐狸精,又被那个武馆拦路讹钱,当街唾骂,所有人都看她笑话。 身为一个女子,被人多年如此泼脏水,却毫无还口余地,如何不可怜。 沈如卓紧皱着眉头,他来的时间短,只略微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但并不知道居然如此过分。“竟还有这样的事?” 王捕快真心实意叹了口气:“所以大人您一到任,就立即替陆小姐翻身正名,陆小姐对您极为感激,也是情有可原的。” 这下沈如卓是真的被说动了,眸中流露不忍,良久他望着身上的衣裳,叹道:“替我谢谢陆小姐。不过下次不必如此客气了,查案办案乃县衙本分,她既是清白的,本县自然会还她一个公道。” 王捕快眉开眼笑:“是,属下一定将大人的话传达到。” 第19章 夫妻相见 “知县大人竟然真的收下了小姐的衣裳?”小欢小喜皆是十分惊喜。 要知道前些日子还闹出过事情,有人送礼去巴结新来的知县大人,结果被直接当街丢了出来,闹得可大了。 “小姐,您可真是太有主意了!” 贾掌柜听闻此事之后,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小姐此招高啊,妙啊。” 难怪是掌家的大小姐,他此前竟然还起了轻视之意,真是他有眼无珠。 要知道新任县令不仅是县令,更是新科状元,据说殿试之上得圣上御笔钦点,名扬天下。 任何时候,被人知道了知县大人穿着陆家铺子做出的衣服,不管多久都是一块闪光光的活招牌啊! 难怪陆建宁从布匹到成衣,用的皆是陆家旗下的铺子,根本没有假手于人。 这简直高明至极,贾掌柜佩服中的佩服。无论如何这波广告效应是拉满了。 —— 施芥的院里,又是熟悉的咳嗽声。柱子唉声叹气:“姑爷,您总是这样可不行啊!” 每天都是弱柳扶风,咳嗽不止,夜里更是时不时惊醒,像是随时要断气一样。 这是最有希望上位成功的姑爷了,要是这么没了,柱子以后那灰暗的日子,想想都泪洒一地。 “放心吧,咳咳咳咳咳死、死不了。”施芥一边咳嗽一边还不忘露出笑意。 柱子觉得两眼一抹黑,都这时候了,姑爷您就别开玩笑了! 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小喜那熟悉又清亮的一嗓子:“大小姐驾到!” 柱子猛地一震,脸上掠过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以为出现幻听了。可是下一刻,小欢小喜二人就从门内走了进来。 两位丫鬟并头齐高,钗环精致,那气度一看就是大小姐身边的人。 “大小姐有话想找姑爷说一说。不知姑爷是否方便?”小喜面带微笑,看着施芥的那张脸。 柱子紧张和激动到嘴巴抽筋,简直是不敢相信:“大、大小姐真、真的来了?” 施芥眸内也深邃起来,在他前世自然没有这一插曲,他和陆建宁是足足到第四个月中才见到的。 不过既然来了,施芥也不怕,温柔一笑说道:“请大小姐进来。” 小欢小喜见施芥面色平常,还真好似宠辱不惊的样子,不由对望一眼。 之前听传闻还以为多少有些装的成分,可这么看起来宅内人对新姑爷的形容丝毫也没夸张。 门外款款走进来一人,风仪无双,面庞雍容,正是陆建宁。 夫妻二人一照面,都有一瞬的安静。 小欢小喜立即要退出去,眼看柱子竟然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顿时小欢狠咳了一声:“柱子,你什么眼力见儿?还不快出去!” 柱子这才如梦初醒,好像从梦游中活过来了,“好嘞!”他喜不自胜叫了一嗓子,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欢喜二人面露尴尬,立刻也退了出去,还将门虚掩上了。 柱子一看门都关了,赶紧问道:“两位姐姐……” 小欢当先捂住了他的嘴,怕他这破锣嗓子喊得人尽皆知,将他直接拖到了远处才松手。 柱子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在自己嘴上捂了捂,压低声音道:“两位好姐姐,快告诉我、告诉我这是发生了什么?” 真不是做梦吧。 小欢说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大小姐有事要跟新姑爷说。” 柱子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姑爷上次送去的情诗打动了小姐!” 欢喜二人顿时无语了, 什么破情诗,别再提这茬了。 屋内,本是夫妻的二人对视良久。 陆建宁拜堂的时候都没见过施芥,其实她要是想见,肯定还是能见的,只不过明显能看出陆建宁对婚姻不上心,对嫁给谁更是一点都无所谓。所以才对施芥长什么样子,是圆还是扁毫无关心。 “大小姐,请先坐吧。”施芥说话间又是掩嘴咳了两声,看陆建宁总站着,自然得先邀请她坐下来。 陆建宁看他那文弱病气的样子,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就借着话头,先在桌对面坐下了。 施芥拎起桌上的茶壶,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的那一节手腕,瘦骨嶙峋,这小小的茶壶,似乎都让他举的很艰难似的。 “小姐先喝茶。”缓缓倒了两杯茶,一杯先推给了陆建宁。 陆建宁瞄了一眼茶,这茶里还有浓浓的药味儿。“我不是来喝茶的。” 施芥也没有露出惊愕,只是缓缓又咳了两声,微微笑着问:“大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自然知道陆建宁的性格,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陆建宁的目光直接落在了施芥的脸上。 病态十足,不是伪装。她在来的路上,已经设想过一些场景。但见到真人之后,她还是有点意外。 同时她也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某个想法。 “送给我那一棵草,出于什么心理?”陆建宁十分的开门见山,让人第一时间就明白她今日可不是来温情脉脉的。哪有那个闲工夫。 她作为当家人日理万机,要不是真的心中解不开,断不会抽时间来这里。 很显然今天施芥的解释如果让她不满意,是不可能善了的。 施芥感受到陆建宁的目光里的锋芒,他的确应该想到,在他几次主动的透露风声之后,这位敏锐聪慧的陆家小姐,一定会找上他。 施芥眼中却浮现一丝笑,下一刻就忍不住咳了一阵,然后端起茶喝了两口。 “抱歉大小姐,我可能需要、要……慢点说。” 陆建宁忍了。 “送您那株草,是因为我在外游历的时候,就曾见过那种草药,”施芥说到这,又喘了两声,接着道,“所以知道,它经常被习武之人拿来当催功药。” 陆建宁盯着他的脸,任何人说谎话都逃不过她的眼,施芥用帕子捂着嘴是真的十分难受。 “所以你就联想到了第四任?你这么聪明?”施芥刚进陆家门才几天?就能由一棵草联想那么多。 陆建宁的眼中显然是带着讥讽的,她称呼那死去的第四任夫婿,也不过就是用个数字而已。在陆建宁心里,不管之前那四个,还是包括现在面前的这个,都算不上她的“夫婿”。 第20章 他是骗婚 施芥不慌不忙放下手帕,也抬起双眼迎着陆建宁:“实不相瞒,我从进门第一天起,耳边每日都能听见陆家的下人在议论大小姐的前四个夫君,不仅是那第四任、就是那前三任,每一个的种种我都听见了。”八卦得细致极了。中间还不乏很多的添油加醋。 陆建宁闻言,表情顿时僵了僵。 这个,倒是真的。 陆家接连出事,悠悠众口根本就堵不住。特别是第四任刚死不久,死状又最可怕。下人的嘴怎么可能闲得住。 陆建宁盯着施芥,她发现这个男人不简单了。 “而且,”施芥此时苦笑了一下,“我最多只是将一株可能有问题的草送给了小姐,后面能查出那些东西,也完全是小姐自己的敏锐。” 好嘛,还顺带捧了一下陆建宁。 陆建宁就当他过了这第一关,“好,那这个呢,你又打算怎么解释?” 她从衣袖中,拿出了施芥给的那张纸条。 新任知县沈如卓,来自京城,年岁二十有三,喜好素色纯衣,身量七尺三,宽肩窄身,为人嫉恶如仇,知恩必报。…… 施芥望着自己的字,居然缓缓地问:“小姐想让我解释什么?” 陆建宁望着他那装傻的样子:“你给我这个纸条,是想暗示我什么?” “暗示?”施芥眼底露出惊讶,“小姐怎么这么说?何为施某暗示了什么?” 陆建宁眼神冷了下去,虽然没说话,但是冷漠和疏离的气息已经让空气都变了味。 施芥缓缓说道:“我那天在大街上,见过新上任的县令。” 沈如卓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红色七品官服,那一日,吸尽了三县百姓的目光。 “我只是想把新任县令大人的样貌和信息告诉小姐,让小姐日后见到县令大人的时候,若有能用得上的地方,自然可以得一些先机。若说暗示,小姐认为这算是暗示吗?” 施芥清明的目光落在陆建宁的脸上,丝毫没有心虚或者躲避什么的意思,施芥毕竟两世为人,他对陆建宁的心,从未变过。 陆建宁最自信的就是看人之道,她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可偏偏施芥表现的无懈可击,他的眼神中,没有作伪,全是真心。 这下陆建宁真的……迟疑了。 “小姐看了纸条,难道是又联想到了什么其他事情,这才以为是施某想要暗示什么吗?”施芥眸内含笑,对陆建宁问道。 所谓联想,就都是你的联想。 陆建宁想起,那块白锦是她临时起意带回来的,晚上施芥就送来这字条,单凭字条上的两行内容,就说施芥是在暗示用白锦做衣裳给新县令,这种联系确实太强行了。 施芥知道她把白锦带回了家?那时候甚至陆建宁都还没想到白锦能做衣裳,而贾掌柜甚至上午才跟她提过想把货卖到上京的说法。 这一切一切,说都是施芥未卜先知,还不如直接说他能掐会算命呢。 陆建宁皱起了眉。 尽管这一切都无法用逻辑解释,可是,心里那隐隐的不对劲感,实在难以忽略。 对面的施芥捂着嘴,似乎是控制不住咳嗽,但又顾忌着陆建宁压抑的很低。 这样做自然是很不舒坦的。 陆建宁望着他的样子,见施芥隐忍的眼圈都泛红了,甚至还歉意对她道:“实在是对不起,第一次见面本应给小姐留下个好印象,这下子,怕是不成了。” 陆建宁望着他,缓缓说道:“你中毒了。” 施芥一直完美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卡顿。他缓缓,跟陆建宁目光相视。 陆建宁眸色深深,“我并不是傻子。” 毒和病其实是很容易分辨出来的,初次相见或许可以遮掩过去,比如骗过老太太,可是陆建宁打听一下这些日子施芥的表现,还有他吃喝的一些东西,再亲眼来看见了他,综合起来很难再骗下去了。 施芥压抑下咳意,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终于叹了口气。 “施某从未觉得大小姐是傻子。” “你来我陆家,到底有什么目的。”陆建宁的语气已经十分严厉了。 在她眼里,任何想算计陆家,算计她的行为,都不可饶恕。别管对方是不是病怏怏真的要死了。 施芥吐出两个字:“治病。” 陆建宁眼中划过诧异之色。 施芥又哂笑了一下:“或许应该用‘续命’更准确。” “……你什么意思?” 施芥眼神也变了,有些灼灼地盯着陆建宁说道:“只有陆家有这个财力,试问,谁能在茶水之中,日日泡着上好的参片。就连炉子里烧着的香,都是能疏肝解郁、调心理气的西域奇香。” 没有这些,他真的可以去死了。 陆建宁不住皱眉,还头一次听说,有人处心积虑嫁给她,是为了续命的? 施芥抬起了自己的衣袖:“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已经穷得叮当响,为了拖着这条命,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时候,遇到老太太,傍上陆家这个大款,是活命的唯一道路。 “可你中的是奇毒。” “是,但蝼蚁尚且贪生,我不想死。” 谁想死啊。 这世上有人想死吗。 陆建宁竟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所以你承认、你设计老太太……” “没有。”施芥十分干脆地打断了陆建宁,“我没有设计老太太,那日我去山上,是希望在佛祖面前了此残生。谁知道会遇上同样去礼佛的老太太。” 陆建宁再次无话可说。 “所以我也觉得,是不是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我的确骗了老太太,若是直接告诉她我命不久矣,她一定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 施芥双眼赤诚,望着陆建宁,眼底全是坦白。 他的真心是真的,话,是真中掺着假,假中掺着真。 “你很想活下去?” “是。我很想活下去。至少要比某些人活得长。”至于这个某些人是谁,施芥不用明说。 如此奇毒,究竟是谁下的,为什么要对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的白衣庶人下这种歹毒。 第21章 扮演一个好夫君 “所以施某请大小姐,给施某一条活下去的路。”施芥眼中,似有水光。没有人在聊及生死的时候,还能轻松。即便是已经死过一回的施芥。 陆建宁没有想到,这一次的谈话,竟然会逐渐变成她是否要给施芥一条活路。 “我陆家,从来不留处心积虑,异心之辈。” 施芥无论如何,是在骗婚。 施芥望着陆建宁,以他两世对这个姑娘的了解,他明白她心中其实已经动摇。 只不过陆建宁还需要一个更有力的理由。 施芥微微一笑,“禀明老太太,将我赶出去,然后呢?” 陆建宁蹙眉,没懂他意思:“什么然后呢?” “然后大小姐再娶第六位进门,延续那神秘死亡的诅咒?”施芥挑起了眉。 陆建宁被他激到了,震惊之下一拍桌子站起:“你放肆!” 施芥趁机从桌对面起身,撩起长衫,对陆建宁施施然跪了下去。陆建宁一惊:“你这又是做什么!?” 施芥说道:“我本来就与大小姐拜了堂,如果我说,与大小姐谈一桩生意,仅从利益得失的角度,大小姐愿意听听吗?” 陆建宁从未被人逼至此,“……你且起来。”有什么话不能站着说。 其实施芥也是用这种方式,想好好与陆建宁谈一次,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跟陆建宁达成协议,日后的日子才能真的顺遂。 施芥真的站了起来,看着陆建宁,商业上,无非就是讲明利益,你我合作,达到双赢。 “我对大小姐有用,这个用处就是——活着。” “我会竭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地,活着。” 陆建宁很久都没说话,施芥的话不仅让她震惊,更让她生出极度意外。 她完全没想到,有一个人会在她面前对她说出这种话。他活着。就是对她有用。 “我会尽心尽力,扮演好大小姐的夫君,大小姐是否愿意见我、与我相处,都随意,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大小姐这一边,维护大小姐的面子。”施芥语气柔和说道。 大家都是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费力,陆建宁被家里逼着娶了一房又一房赘婿,她自己根本也是身不由己,说到底大家都是被命运扼住咽喉的人。 “我活着,能帮大小姐终结诅咒,帮陆家的名声重回正轨,这一切都是我活着能给大小姐带来的助益。”实打实的好处。 “你保证……你能活着?”陆建宁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中透着茫然。 施芥病弱的面容,双眸却丝毫不弱,他一字一顿说道:“好端端活过三个月,就是我对大小姐的第一份投名状。” 之后,会活得更长,更久。活到天年天命,活到所有人都看着他。 陆建宁望着他:“那你可要记住了今天的话,给我好好、活着。” 欢喜三人在屋外瞧着屋里久久没有动静,“怎的这么久?”感觉小姐都进去半个多时辰了。 柱子却龇牙咧嘴,开开心心,那肯定是两位主子,亲热得忘了时间啊! 小欢看见他那一脸猥琐的样子,尽管没说话都知道他肯定没在想什么好事,直接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回现实。小姐是极有分寸的人,今日前来显然是那张纸条的事。 就在这时候,欢喜二人眼尖地一抬头,就看到陆建宁一阵风似的从施芥的屋子里出来。 “小姐!” 陆建宁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径直离开了院子,小欢小喜赶紧跟上。 柱子一进门,就看到新姑爷跪着,身子摇摇晃晃似乎是要倒了。“这是怎么了?!姑爷您怎么跪着?!”柱子大惊失色。 施芥似乎是起不来了,皱眉说道:“先扶我起来。” 柱子连忙上去好说歹说才把弱不禁风的施芥给扶到了椅子上坐了,施芥还双腿打了个冷颤。“小姐罚您了?” 柱子震惊不已,大小姐这到底是做了什么? “放心吧,我已经与大小姐说清楚了。”施芥尽管面色死灰,嘴角却是扬着的。 可是回去路上的陆建宁却板着脸,小喜从来没见过陆建宁这样的表情,胆战心惊问道:“小姐,是新姑爷说了什么得罪您了吗?” 陆建宁胸前犹如千浪激越,面上却仍如平湖,他何止是得罪了她,更像是——威胁了她。 “没有。” 没有?欢喜二人对望一眼,从眼神中显然都不信。 她们跟了小姐这么久,还没有一个人能让小姐失色至此的。老太太都不曾做到。 终结诅咒,重回正轨。 “今天开始,不用管新姑爷院子里的任何事了,等三个月之后再说。” 小欢小喜完全摸不透到底发生什么了,小姐这样子,看着像生气,但又好像不像,介乎于一种……赌气的感觉? “明白了小姐。” 小欢问道:“那要是柱子再来呢?” “不见。”陆建宁回得干脆。 欢喜二人对望一眼,这才意识到问题真的严重了。就是说要隔绝新姑爷、和新姑爷院子里的所有人。 —— “什么!小姐去了新姑爷院子里?” 陆建宁去了施芥院子里,并且待了好半天才出来的事,如同风一样飞遍了陆宅内外,丫鬟小厮聚在一块,满脸堆着的紧张激动。 “才不到一个月,小姐就进了新姑爷的院子?” “天哪,新姑爷这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那?” “可是我怎么听说的是,小姐好像罚了新姑爷跪着呢?” “你懂什么呀,小姐什么时候罚人跪过?没准人家那是夫妻间的……”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了的表情,“看来日后真的要巴结巴结咱们这位姑爷了。深藏不露啊。” “我还听说新姑爷昨日夜里咳了半夜,折腾的都没睡着,这可不就是累着了吗?” “别说了,我都脸红了。” “咱们小姐可是万年铁树不开花啊……” 柱子被众人围在了中间,宛如那皇帝跟前得宠的太监一样,众人捧着瓜子和西瓜:“柱子哥,您给我们透露透露呗?” 柱子吐出瓜子壳,脸上带着故作高深的姿态:“我可不敢乱说,大小姐交代了,不许八卦。” 陆建宁一直都禁止下人过于八卦,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闻。 可是听到众人耳里,顿时靠脑补都补出了一场大戏。那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柱子伸手抓了一块西瓜:“我要回去伺候姑爷了,不跟你们闲扯了。”说着脚底抹油就溜了。再待下去可就露馅了。 第22章 后院不宁,前院起火 劲爆的消息如野火般迅速传遍了老太太的院子。 “建宁去了新姑爷的院子?”老太太满脸震惊,不敢置信。 大嬷嬷在一旁说道:“听说他们关起门来,待了很长时间呢。” 难道孙女突然开窍了?这个可能性让老太太都难以相信。 “那姑爷呢,有什么反应吗?”老太太急切地问道。 大嬷嬷说道:“姑爷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照常吃喝,只是出门少了。” 之前,施芥很喜欢在院子里闲逛,现在却几乎不出门了。 老太太的脸上浮现出忧虑和复杂的神色:“……怎么偏偏是他?” 大嬷嬷立刻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这位新姑爷的身体早已被大夫宣判了死刑,老太太用珍贵的药材为他吊着命,也不过是希望他能多活些日子。 大嬷嬷不禁叹息道:“老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对一个男人如此主动。”可结果竟然是这样一个病秧子?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捉弄? 老太太说道:“建宁既然见到了他,应该也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了吧。” 施芥那副模样,任谁看一眼都能知道他病得很重。 大嬷嬷回答道:“听说小姐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丫鬟,以后姑爷院里的事情不必再告诉她了。” 小姐这是失望了,还是伤心了? 老太太沉重地叹了口气:“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陆建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个行为,竟被家中众人解读出了诸多含义。 她这时坐在马车上,朝外看去,突然看到路上飞速行驶过许多装饰夸张豪华的马车。 说是夸张,是因为这些马车的车身上,全部用红色的漆,漆上了醒目的大字。 “姜家茶楼大酬宾,以茶会友抽黄金!!!” 黄金后面三个惊叹号,极为刺激人的眼球。 这居然是姜燕燕给自家茶楼打的广告!? “听说姜燕燕为了给自家新茶楼做宣传,特意重金包下了这些马车,一天早中晚在街上来回地跑。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广告方式。”两个丫鬟也看着飞奔的马车目瞪口呆。 这姜燕燕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呀,怎么什么稀奇古怪的点子她都想得出来。居然想到在马车上面涂上广告,这一天天的在街上跑,除非是个瞎子,但凡长了眼睛的想不看见都难。 也难怪李掌柜和梅掌柜会输得如此憋屈,他们即便经验丰富,又哪里能抵挡这种歪门邪道。” 陆建宁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马车,百姓们显然都被吸引了,个个盯着马车看:“抽黄金?姜家茶楼真的抽黄金吗?” “姜大掌柜说了,凡是去茶楼喝茶的,都可以领取一块号码牌,三天之后开奖,中奖的赠百两黄金!免费喝茶一年!” “哇!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门口早就排队了,我刚刚才喝茶回来。”说话的人亮了亮手上的号码牌,上面果然写着一个数字。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顿时人群都沸腾了。一窝蜂涌向了一个方向。 很显然,这波姜燕燕又赢的轻松不费力。 小欢替自家小姐打抱不平:“这帮傻瓜,还真信了那个女人的话,我才不相信她真的会送黄金!”开一间茶楼都用不了百两黄金,给客人送百两?是疯了吗? 陆建宁看着潮水般的人群:“姜燕燕从来不玩虚的。” 她也不需要玩假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么多人,每人都去茶楼喝一杯,一日的销售额就足够惊人了。 小喜说道:“小姐,这种小花招客人最多两三日就腻了,咱们不用怕她。” 陆建宁说道:“可是姜燕燕每次都赢了。” 她确实每次都成功留住了客人,并不仅仅只是小花招。百两黄金,只要她能保证茶楼以后日日生意红火,赚回百两黄金也不过就是时间的事。 小欢不服气道:“哼,她的茶不可能有咱们的好。” 陆家的货源都是新鲜采摘的明前雨后,而且供货量大,价格稳定,姜燕燕根本不可能比得上。 可是陆建宁没有任何侥幸。 因为,路上已经有吃茶回来的客人在闲聊了:“姜家茶楼的茶真是好喝啊!” “你也喝了?唇齿生香,余味悠长,听说是姜大掌柜的独门配方,我想喝第二杯都不卖!” “我也是喝了一杯就被赶出来了,第二杯给多少钱都不卖!”还是头一回见怕客人喝多的。 “明天我一定要再去,提早去排队!” “我也去我也去!” …… 欢喜二人面面相觑,真的假的,有那么夸张吗?“这不可能啊。”茶能有多好喝?最好喝的明前茶,分明是在他们陆家的铺子里。 她们的马车,终于来到了自家的茶楼——云峰楼外。 茶楼门户大开,门可罗雀。 “沈掌柜,今天生意怎么样?” 沈掌柜给陆建宁行完了礼,低着头站在一边:“除了零零星星的几个老客坐着,今日很是惨淡。” 抬眼扫一圈茶楼内,就看到最多两三个人坐着。 “他们都去姜家茶楼参加抽奖了。说是有黄金。” 正说着,就连里面坐着的那两三位客人,也站了起来,掏了铜板给小二结账。 然后结伴走了出来。 沈掌柜连忙招呼:“周公子,李公子,明儿欢迎再来啊!” 周公子李公子附和了两句,却见他们走的方向隐约是姜家茶楼所处的位置。 沈掌柜:“……” 陆建宁仿佛没有看到眼前萧条的场面,已经径自走入了茶楼内,她今天本就是要来盘账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她盘该盘的账。 沈掌柜早已把账簿都准备好了,放在柜台上。 陆建宁伸手摸到了账簿的封面,突然停了停,说道:“小喜,你替我备一份厚礼,送给姜大掌柜。” 小欢惊愕地看着陆建宁,说道:“小姐,您还要给她送礼!?” 自家的两间铺子都被逼迫关门了,小姐不仅不生气,还要给她送礼,这究竟是何道理? 陆建宁想起之前那一次,她被武馆的人拦住去路,堵在马车里。姜燕燕恰巧出现,帮助了她那次。 陆建宁不信巧合,她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尤其是姜燕燕的人情。 今儿看到马车,她就想了起来。 第23章 活字招牌来了 账目盘完,茶楼近半年来仍然是略有盈余的,只不过,最近的一个月明显是断崖式下跌。 “大小姐,咱们茶楼走的路线本就是薄利多销,全靠客流量撑着,一旦客人开始减少、恐怕就支撑不住庞大的成本。” 今天茶楼的光景,沈掌柜仿佛看到了以后的日子。 “大小姐,实在不行,咱们也缩减开支吧?”沈掌柜小心建议道,“实际上茶叶完全可以选择次一等的……” 陆建宁合上了账目:“不怕恶性循环吗?”如今留下来的老客,都是认可陆家茶楼的品质的,一旦这些口味刁钻的老客,尝出一点点不一样,立刻就会甩袖子走人。 那才是得不偿失。 “伙计,再送一壶茶上二楼来!” 正在几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居然从楼梯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 陆建宁听到这叫声一震:“楼上还有客人?” 他们看到这大堂空无一人,下意识以为客人都走光了。 沈掌柜也一副刚反应过来的样子,流着冷汗一拍脑袋,“是,是,有个客人一早上就来包了二楼的雅间,已经坐了一天了,店里忙忙碌碌的,我居然给忘了……” 主要这楼上的客人一天都很安静,就要了一壶龙井,一直没再说过一句话。 “来了!马上给您送上去!”沈掌柜扬声喊了一嗓子,立刻吩咐伙计去送茶。 陆建宁抬头看向楼梯间,能包下二楼雅间一整天的客人,很显然是贵客,要知道一个贵客给酒楼贡献的营收,抵得上一百桌普通的客人。 只是,如此贵客,沈掌柜怎么会怠慢。“你莫非不认识那位客人?” 陆建宁盯着沈掌柜。 掌柜应当熟悉所有贵客的脸和喜好,这是必修的功课,沈掌柜看出了大小姐质问的意思,立即说道:“是第一次来的客人,以前从未见过。” 陆建宁顿了顿,“难道是路过的客商?” 居住在这里的人,沈掌柜没理由没见过。 沈掌柜想起那人一身的气度,下意识说道:“不像客商。”哪有这般气质出众的客商。 大家都风吹日晒的,可那人的一双手,握着扇子,骨节修长。 陆建宁望着端酒过来的伙计,说道:“沈掌柜,你再多备一壶茶,搭配几个小菜,我亲自送上去。” 沈掌柜愣了一下,立即应道:“大小姐您要亲自送?这,还是老奴去吧,怎好让大小姐抛头露面。” 陆建宁说道:“按我说的做。”都做生意了,还怕抛头露面吗。 沈掌柜只得回身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立即下去准备了。片刻后把菜和茶都端了上来。 “给我吧。”陆建宁接过了托盘,走上了楼梯。 小欢小喜想要跟着,被陆建宁给拦下了。 陆建宁刚行至二楼,就看到雅间门口站着一个人,看着像是小厮或者侍从。 那侍从见到陆建宁有些一愣,直到看见她手里捧着的托盘,才意识到是送茶来的。这才推开门让她走进去。 陆建宁瞄了一眼这个人,穿着粗布麻衫,但双手很粗,虎口之处有厚厚的茧子。 陆建宁走进了雅间内,一道声音说道:“茶放桌上就行了。” 桌前的人抬起头来,一身素衣,意外清俊的一张脸,身后还站着个服侍的小厮,仿佛是哪家俊俏少公子前来了。 那人看到陆建宁也愣了一下。 陆建宁这身气度,就根本不像酒楼丫鬟, “今日招待不周,茶和菜是小店送您的,还望贵客不要嫌弃。”陆建宁放下了菜。 望着桌上多出来的两盘菜,男子抬头又看了看陆建宁。“送的?这怎么好意思劳烦店家。” “听掌柜的说,贵客是第一次来我们店,所以特意送了本店的新品——刚从山上采摘下来的庐山云雾,给客人尝尝鲜。” “庐山云雾?”只见客人眼中真的露出几分兴趣。 旁边小厮见状,立即给他斟了一杯。 客人举杯,先是吹了吹沫子,然后小酌了一口。 随即,露出微惊之色。“果真是好茶。想不到这北三县,竟也能喝的上这样的品质。” 陆建宁见对方满意,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贵客请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陆建宁离开了包厢。 沈掌柜几人在楼下等着,见到陆建宁下来,立即迎上去:“大小姐,怎么样?” 陆建宁望着沈掌柜:“记住这个人。以后只要他来,务必要好好招待。” 沈掌柜愣了愣,“老奴自然会……” 所有雅间的贵客,茶楼都会好好招待,但是陆建宁说的招待,不是这个意思。 “不,”陆建宁说道,“我的意思是,你要亲自招待,不要假手于人。”伙计也不行。 沈掌柜眼内动了动:“大小姐,此人莫非有什么特别吗?” 刚才还说,若只是路过的客商,那么过几日或许就不在北三县了,即便是贵客也没什么助益。 陆建宁眼里有着笃定的光:“他以后会常常的来。” 沈掌柜微惊:“小姐为何这般确定?” 陆建宁说道:“你可知他是谁?” 闻言,不仅沈掌柜,小欢小喜都有些诧异地对视一眼。 陆建宁说道:“我没猜测的话,他就是——新任县令。” 沈掌柜震惊了。 小欢捂住了嘴:“小姐您怎么知道他是新县令?” 小喜也看着陆建宁:“他告诉您了?” 陆建宁转头,若有所思望着二楼的方向:“刚才雅间门口守着的那人,虎口有茧子,明显是习武之人,而且那人身上穿着的,是白锦做的衣裳。” 其实穿白锦也没什么,若是外地来的贵人富商,也有可能身穿白锦。 但是加上身边那两个习武衙役,可以断定此人就是北三县的新任县令了。 “他选的包厢位置,刚好可以俯瞰中央大街,他在这里坐一整天,显然不是巧合。” 这是知县大人想要微服私访呢。 “若他真是县令大人,那我们茶楼……”沈掌柜眼里闪过止不住的激动。 陆建宁一字一顿道:“他会是我们对付姜家的转机。” 广告效应,人肉招牌。这不就来了。 第24章 八卦愈演愈烈 陆建宁离开了茶楼,掀开帘子踏上马车,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茶楼的二楼窗户。 有一双眼睛,也正隔着窗户望着她。 “大人,那位是陆家大小姐。” “她就是陆家小姐?”沈如卓显然有点惊讶。 这出个门,怎么这么巧就能遇上陆家小姐? 手下人说道:“这云峰楼,是陆家的产业。” 沈如卓捏扇子的手一顿,他慢慢转过脸:“你为什么,不早说? 居然带他来了陆家的茶楼? 手下一僵,意识到县令大人这是误会了:“大人一早说,要找一个能看街道全景的地方,况且,这北三县……有一多半的产业,都是陆家旗下的。”他们也不知道这陆家小姐,今日这么巧就来了茶楼啊。 想要在北三县完全避开陆家的产业,那估计和走在路上想完全避开灰尘一样难。 沈如卓闻言神情动了动。陆建宁的样子,和他想象里真的不同。 他原本以为,陆家小姐应该是精于算计,面容精明的女子,可是陆建宁却是如此温婉大气。 走上来的那一刻,仿佛是见到了空谷之幽兰,满树之梨花。 “小姐,那人好像在看您呢?”小欢眼尖地发现了。 小喜也道:“那人真的是县令大人?” 陆建宁已经上了马车:“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 沈如卓也收回了目光,手下说道:“她应该是没有认出大人,不然刚才就该行礼了。” 沈如卓却若有所思,他今天穿着的,正是陆建宁送给他的白锦。 若刚才她明明认出了他,却没有表示出来,那可就更有意思了。望着桌上的茶和小菜,不过,至少这菜是在见到他之前端上来的。 马车里,小欢也问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县令大人以后一定会常来?” 陆建宁说道:“他是真正的懂茶之人,整个北三县,能喝到正宗的庐山云峰的,只有我陆家的茶楼。” 即便沈如卓现在还不知道,等他喝过其他家的茶,自然就会明白,最好的茶在哪里。 把真正的好货,卖给真正的懂得之人,这才是经商时最开心的时刻。 姜燕燕收到陆建宁送来的礼,一份女子常用的香膏,这香膏产自西域,寻常人根本难得,最主要的是,因为价格昂贵,原料紧缺,根本不对外售卖。 陆建宁送这份礼,算是很用心了,没有随便拿市面上的寻常货品打发姜燕燕。 “我家小姐感谢姜大掌柜,上次在街上的仗义相助。”小喜亲自带着礼物来的,并转达了陆建宁的话。 姜燕燕自然能认出小喜,也知道这礼的分量。 “我收了。”姜燕燕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很是爽气地就接了下来,“替我谢谢陆大小姐,不过是举手之劳,难为她还记在心上。” 这也就是坦荡承认了恩情。 小喜望着面前的女子,确实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只是这性格或许有人喜欢,她实在是欣赏不来。 —— 陆宅,施芥每天晚上的咳嗽声,似乎少了许多,这最开心的要数柱子了。 “姑爷,只需再熬一个多月,您就能见到小姐了。” 施芥低头在纸上写了几笔,将纸条交给柱子,柱子惊喜:“您又要给小姐送情诗吗?” 施芥说道:“这是我写的一张方子,你替我拿到城中药铺去,让他们按方子给我抓几副药回来。” 说着,施芥还掏出了一个银锭子,一并递给柱子。 柱子有些吃惊:“药、药方子?” 姑爷屋里堆着的全是药,这些还不够吗。 施芥说道:“都是些寻常的药物,照我说的去做,余下的钱你自己留着。” 柱子闻言眉开眼笑:“是,小的这就去。” 柱子不识字,展开方子看了半天也看不懂,只能直接拿到药铺去给伙计们看。 伙计看完方子,狐疑地盯着柱子,柱子瞪他:“看什么看,快点抓药!” 伙计按照方子,抓了足足八包药,用绳子捆在了一起,交给了柱子。 柱子拎着药哼着曲儿回了宅子,结果第二天,施芥又写了一张方子让他去买一些别的。 连续几天自然引起注意了:“姑爷,刚才路上二夫人拦着我问我买的什么,还非要看方子。” 施芥笑了笑:“那就给她看吧。” 二夫人看了之后发现就是些寻常药物,药效就是一些固本培元的温补药物,还不如府里库房的那些药名贵。 “姑爷为什么总让你买这些?”二夫人不解。 柱子说道:“小的也只是听命办事,姑爷说让买,就买了。” 二夫人满脸狐疑地把药方还给了柱子。 药铺里,伙计们一连几天见到柱子,也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我认得那小厮,他是陆家的。” 药铺里好几个伙计上班的时候,都遇到了柱子来买药。 一个伙计鬼鬼祟祟的:“他买的那药你看了吗?” “看了……你觉得他是给谁买的?” 一个伙计像是吃到了最劲爆的大瓜:“还能是谁啊,肯定是陆家新姑爷啊!” “可是可是,不是据说新姑爷是个病得快死了的病秧子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要死的人还买那种药?” “或许根本病得不重。” 柱子买了几天药之后,也很不解:“姑爷,那些药到处都能买到,为什么姑爷你非要让我去城中的药铺去买?” 施芥说道:“那家药铺最大,货品齐全。” 柱子总觉得怪怪的,可是那些药、小药铺也有啊。 城中药铺是北三县最大的药铺,开在客流量最大最多的三条街交叉口,光店铺伙计都几十号人。 几十张八卦的嘴。 “我注意到了,他每次的药里面,都会有一味那种药。”一个伙计挤眉弄眼。 “陆家好几房赘婿呢,没准是其他人买的?” “若是二房四房那些人,为什么之前都没买,这新姑爷刚进门,就开始买了?” “你说的有道理啊。” “陆家老太太怎么可能会给自己孙女娶一个要死的人回来?肯定不可能啊。” 如今买的这些药,更加坐实了。 第25章 全能姑爷上线 “听说新姑爷向厨房要了个炉子,每天自己在屋里煎药。” 老太太闻言也很是诧异。“他懂得配药煎药?” 大嬷嬷只能试着猜测:“看样子应该算是久病成医了。” 所以这段日子总让柱子去买药材,是因为这个原因? 老太太说道:“既然如此,你吩咐下去,他想要什么,务必都给到,若他的身子真能好转,对陆家,对建宁自然都是大好事一件。” 大嬷嬷应道:“放心吧老太太,毕竟是姑爷,老奴定会交代下面的人尽心照料的。” 这样看来,新姑爷没准真能多活一阵子。可是这多活,又到底能多活多久呢? 陆家不知道,城内的风向也悄悄有了变化。 地下赌坊里,之前一面倒压陆家新姑爷活不过三个月,有三分之一都纷纷改注,押陆家新姑爷,长命百岁。 赌坊老板揉了揉眼睛:“你们这是干什么?” “听说陆家新姑爷去药铺买了那种药。” “哪种药啊?” “就是那种。” 老板蹲了一瞬,眼睛瞪得老大:“你、你说的当真?他买那种药作什么?” “当然真的!城中药铺的伙计亲口说的!” 旁边竖着耳朵听着的群众,突然冲上来,一瞬间,改押新姑爷长命的,又多了一半。 街上有人敲了一声锣:“姜家茶楼开黄金了!姜家茶楼开黄金了!姜家茶楼开黄金了!” 连续三声大喊,街上的小贩连车位都不要了,无数人一瞬间涌向姜家茶楼。 是哪个赢了百两黄金的讨厌鬼?不,幸运儿。 茶楼门前,有一个人正捧着怀里的满满一盘金锭子,看那样子快要激动得晕过去了。 “没想到真的送了百两黄金!” 居然真的有百两黄金! “姜大掌柜真大方啊!” “姜大掌柜大气!” 其他没有抽到黄金的人,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但看到那黄澄澄的金子还是忍不住激动。 茶楼门前,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笑:“姜大掌柜说了,只要诸位经常光顾茶楼,茶楼会时不时举办抽奖活动,到时候人人都有机会中奖!” 一时间,许多人都跟着气氛喊:“姜大掌柜大气!支持姜大掌柜!” “姜大掌柜大气!支持姜大掌柜!” “以后都来姜家茶楼喝茶!” 那声势宛如整条街都炸了。“支持姜家茶楼!” 陆建宁的马车因为酷暑,加了三道防晒帘子,结果都挡不住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 “姜大掌柜大气!支持姜大掌柜!” 小欢小喜听得耳朵都发热,看了一眼小姐的脸色,被人这么骑在头上压制,这不是当街喂屎吗。 “这姜大掌柜又搞什么呢?怎么满条街上人都堵这,还让不让人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这跪拜陛下呢。 对比起来,陆家茶楼云峰楼,人迹罕至。 茶楼一整天都没有新客人了,早上来了两个在听到动静以后也都立马结钱走了。 沈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唉声叹气。 “跟上次一样,二楼雅间。”突然间一道天籁的声音传来。 沈掌柜立时瞪圆了眼睛,只见那抹熟悉身影走了进来。今天沈如卓没有再穿白锦做的那件袍子,而是换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衫,更加有一种斯文韵致。 “客人里面请!”沈掌柜迎了上去,亲切热情,大小姐竟然真的没说错,这位客人真的又来光顾了。 “今日客官想品尝些什么?”沈掌柜牢记大小姐的嘱托,态度要不卑不亢。 沈如卓扇子敲到了手心:“昨日的庐山云峰不错,可还有?” 沈掌柜连连点头:“有,有,客人先雅间请,小的马上就给您送上去。” 这庐山云峰本来就专供贵客享用,茶楼里面备的货也不多,可是谁让这几日客人都跑光了,所以还存着两壶。 沈如卓带着小厮上了二楼雅间,小厮说道:“看来他确实还不知道大人您的身份。” 沈掌柜的态度虽然热情,但是并不卑微,若他知道眼前的是县令大人,应该不至于表现得如此自然。 片刻之后,沈掌柜笑嘻嘻地走上来了,特意又多送了一壶。 “小店再送您一壶小苏紫叶,寻常人不懂这种茶,所以小店未曾放在茶水单中售卖,都是作为赠品给贵客享用。” 沈如卓望着面前的精致小壶,小苏紫叶?那可是从前在京城都很少的货,就算是他也只喝过两三次。 他再次对这个地方改观了,连这种东西都能拿出来? 沈如卓将信将疑地斟了一杯,放入鼻端,一股似苦微香飘入腔内。 极为醇正。 沈如卓带着惊喜抿了一口,不仅是小苏紫叶的味道,而且比他在京城喝的还要醇正几分。 “这茶甚好。” 沈掌柜也露出松口气的笑,“客官果然是懂茶之人。” 别看这一小盅,对于不懂茶的人,喝这盅那就是暴殄天物,之前他们也曾赠送给几位贵客,说实话都未曾得到真正的评价。 “掌柜的店里茶叶如此正宗,怎么我两次来,客人都不多呀?” 沈如卓不由望向沈掌柜。说来巧,两人居然还刚好同姓,算半个本家了。 沈掌柜被说中心事,叹了口气,“客人有所不知,世道艰难,这做生意有时候,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 又不是每个客人都像沈如卓这样懂行,有的客人就是只要便宜大碗,量大就行。简单粗暴。 沈如卓轻轻放下杯盏:“方才我曾路过一家茶楼,人满为患,可里面飘出来的茶香,却还掺杂了许多别的味道。” 不纯,不正。 这北三县的人,都喜欢喝那种加了料的粗茶吗? 沈掌柜也如遇到知音,他浸淫茶道三十年,也曾是极度讲究之人,可真开了店做了掌柜,就明白许多事情的无奈了。 “昨日来的那位女子,今日不在店中吗?”沈如卓又问。 “那是本店的东家大小姐,昨日只是凑巧过来查账,庐山云峰也是她作主给您送的。”甚至临走时还交代要好好招待贵客。 沈如卓神色流露一丝意味深长:“哦?是这样吗,那真要感谢东家小姐了。” 第26章 藏书阁 一连许多日,云峰楼都客人寥寥,反观姜家茶楼那是天天排队,热闹非凡。 才半个月,姜家茶楼就在外面贴出了招人的告示。 “招外卖员?”百姓们涌在告示前,看着上面的招聘启事却十分狐疑。 “什么员?” “伙计我知道,这外卖员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诶,没听过啊。” “每个月工资……最高十两!”震惊了,“妈呀,这么多!?!” 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我没有看错吧,真的是、十两每月? 十两每月,都抵得上大酒楼的大掌柜的月钱了,在北三县,许多人家一年的开支也就才五十两。 这外卖员到底是干什么的,居然能值一个月10两?! 有人忍不住了,“请问姜大掌柜,这‘外卖员’到底是干什么活儿的?有什么要求吗?” ”外卖员就是字面的意思,负责替客人送货上门。每单除了底薪之外,还有跑腿费。” 底薪?跑腿费? ”就是是说,以后不仅可以在姜家茶楼里喝茶,还可以‘点外卖’?” “没错,我们姜大掌柜说了,许多人白日需要上工,看摊,没有时间来茶楼吃茶。所以我们大掌柜决定提供送茶上门的服务,如果想吃姜家茶楼的茶,只需要额外支付跑腿费,我们姜家茶楼的伙计,就自会亲自送茶到指定的地点——还赠送饮茶的器具哦。” “哇!”人群中再度爆发一阵呼声。“不愧是姜大掌柜!这么多好手段呐。” “居然还可以送上门喝茶吗,那可太好了呀!” “我正愁着每天排队排不上去呢,我家娘子天天都想喝姜家茶楼的茶!” “真的能送上门吗?多远都送?” 姜燕燕说道:“只要是我们北三县地界的,十里之内都提供送上门服务,绝无虚言。” “太好了,大掌柜,我这就点一份!” “大掌柜,我不点茶,我能应聘外卖员吗?” “可以!上至十六少年,下至五十老汉,只要身体硬朗康健,都可以应聘此职业。” “哇,这是促进咱们北三县再就业啊!” 沈如卓在马车里,听着外间各种呼喊,“茶是要现煮和现烹,火候和时长缺一不可,送到家里还能叫茶吗?” 小厮却竖起耳朵,嘿嘿说道:“世间像大人这般的雅人,能有几个,我们普通百姓能有口茶喝解暑,就满足了。” 沈如卓再次皱皱眉,“罢了,所以这就是陆家茶楼人少的原因?” “这样下去,陆家茶楼顶不住的,迟早关门。”小厮说道。 看到县令大人的目光看过来,小厮赶紧解释道:“这也不是陆家第一次被挤兑关门了,自打这位姜大掌柜到北三县,陆家连续关了好几间铺子呢!” “陆家那位现任掌家大小姐,算是彻底败给姜大掌柜了。” “我要是陆家小姐,我该怎么反击?” —— 回到陆宅的小欢气鼓鼓的。 “小姐,那起子胡说八道嚼舌根的,都在咒咱们什么时候把茶楼也关了,真是讨厌的很!” 陆建宁道:“说两句你就生气了,茶楼现在一天亏损五到十两,十天就是几十两,这些钱是生气能赚回来的吗?” 小欢说道:“小姐,又不是咱们的错,是那个姜燕燕花招百出,她就是存心跟咱们陆家过不去!” 小喜说道:“少说两句,小姐已经够心烦了。” 小欢说道:“咱们为什么不把县令大人去我们茶楼喝茶的事情散播出去?这样的话百姓们一定会马上去云峰楼,就可以杀一杀那姜燕燕的气焰!” “然后呢?”陆建宁望着她,“县令大人会如何做?” 小喜直接接话道:“县令大人会震怒,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定然再也不会去咱家茶楼。我们不仅茶楼生意回不了本,此后,还会彻底开罪了县令大人!” 县令大人可是北三县的天老爷,得罪了天老爷,真不想活了吗。 陆建宁说道:“还是小喜脑子清醒。” 小欢撅着嘴,有点不服气。她也是想帮小姐,怎么就不清醒了? 陆建宁道:“此事我会再想办法,叮嘱沈掌柜,县令大人再去喝茶,态度一切如常就是。” 小喜说道:“放心吧小姐,沈掌柜走江湖这么多年,自是老练,他定会按照小姐的意思办的。” 晚上,陆建宁独自提着灯,去了藏书楼。 陆家藏书楼是真的一幢楼,上下共五层,藏着千万卷藏书。 只有一个老仆在守着楼,寻常负责打扫和整理,他一看见提着灯徐徐走来的人,瞌睡立刻醒了。 “大小姐?您可好些年没来这里了。” 老仆很是感慨。陆建宁小的时候,很喜欢来这藏书楼,一待就是一整天。 陆建宁也还认得老忠仆,她微微笑:“我记得家中的书房里,放着祖母从前手写的生意经,想找来看看。” 老仆微愣:“生意经?小姐现在还需要看那种东西吗?”那都是老的不能再老的东西了。 老仆再笑道:“何况,老夫人早就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小姐您了。” 陆建宁目光望着古朴的藏书楼,目光仿佛看到了久远前:“不一样,很多话语,人未必都愿意说出来,但是诉诸于笔端的时候,往往就会表露真心。” 即使是她的祖母,也一样。 老仆说道:“那老奴这就给大小姐多点几盏灯,大小姐您慢慢看。” 陆建宁道:“好,多谢周叔。” 见陆建宁还记得他的名字,老仆眉开眼笑,不愧是陆家的孩子,就是有良心。 陆建宁走入藏书楼,脑海中闪过许多儿时的画面。从前祖母又要管生意,又要抽出时间教导她,所以很多时候需要陆建宁自己待在这藏书阁,读遍古今所有商经。 老仆已经把许多灯笼提了进来,放到陆建宁的脚下,一时间宛若灯海。 “小姐有什么需要,就叫老奴,老奴打扫这藏书阁十余年,小姐要找的那本书,应该在第三层。” 陆建宁抬头望去,一架梯子搭在书架上,她朝着周叔一笑,提着裙子爬了上去。 第27章 反将一军,精彩反击 陆建宁在第三层找到了那本生意经。 生意经上,记录的都是老太太年轻时候,走南闯北的经历,每一桩生意,遇见的每一个人,上天地,下众生,仿若看见了世间万事,芸芸众生。 陆建宁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罕见地字迹潦草,写了一行诗。 人成各,今非昨。一枕凄清伴月明,挥手尘缘错。 这句话,陆建宁小时候曾问过老太太是什么意思,陆建宁也没有看懂老太太那时的表情。 如今,陆建宁懂了。 人成各,今非昨。 特别是在她明白,自己必须要娶夫生子的时候,她完全体会到了祖母曾经的心境。 老太太也曾遇见心爱之人,与心爱之人失之交臂。 错过就是一生,一生成为定局,再也没有回头路。 天地众生,为了众生,我弃了你。 陆建宁走出藏书阁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老仆周叔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抱着一本早已看过内容的生意经,又看了一夜。但他看到大小姐临走时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坚毅了。 生意经里藏的是众生百态,哪里是看一遍就能参悟的。 生意经,不如说是——人生经。 “跟沈掌柜说,云峰楼今日起,一楼大堂闭门歇业三天,只开二楼雅间,一楼重新装修布置,从其他店铺调几个伙计过去帮忙。” 小喜一看这阵仗:“小姐,您这是要?”要搞大动作? 小欢喜得说道:“最喜欢大小姐这个气势了!”每次陆建宁这般,就代表她有办法了。 陆家就是这个好处,想要调派人手,增援其他店铺,分分钟就能办到。 这就是陆家商铺的实力。 沈如卓再来光顾云峰楼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停业整顿的招牌,立刻变了脸色。 小厮也大呼小叫道:“大人你看,陆家这么快就被挤兑的关门歇业啦?” 这也太快了。 沈如卓皱着眉,就在这时候,沈掌柜听见动静,开门迎出来了。“贵客来了!” 沈如卓看见沈掌柜,自己都没意识到居然松了口气,“掌柜的,这是?” 沈掌柜立刻解释道:“客人放心,咱们茶楼一楼要重新装修,所以先关闭几天,二楼雅间还开着呢,小的这就领您上去。” 闻言,沈如卓才露出笑影,原来真没关门,那就好。 沈掌柜推开了一角的小门:“客人这边请。” 沈如卓看了一眼大堂,有不少伙计都在搬动桌子,重新打扫。“请问是要如何装修?” 这陆家在姜家茶楼的打压下居然没有节节败退,还要重新装修开张? 沈掌柜居然还笑着卖了个关子:“等过几天贵客就知道了。” 沈如卓还真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先来到雅间坐了,沈掌柜送上来早已备好的茶:“昨天子时就开始熬煮,茶汤刚刚出锅,贵客先慢用,门扇外面加了隔音棉,楼下的装修不会打扰到客人,请贵客放心享用。” 沈如卓闻着这茶香就浑身舒畅了,他最好茶,自己来上任的时候包裹里还带了许多茶叶,可惜总不如这现烹饪的香。 “掌柜的真是细心了。”沈如卓没想到商家能做到这种程度。 果然雅间的门一关,什么动静都听不到了。 小厮这时才说道:“没想到,这陆家小姐真的没放弃。” 还以为肯定被按着打,没有还手之力呢。 沈如卓说道:“世间所有事,轻言放弃都不可取,哪有轻易就成功的事?” 小厮看着沈如卓,看来自家大人这颗心,是真偏向陆家茶楼了。 …… 三天后,陆家茶楼重新开门营业。 老百姓纷纷大跌眼镜。“听说了吗,陆家把茶楼改成茶铺了。” “茶铺?就是路过可以随时喝一碗的那种摊子?” “对,没错!” “陆家居然也做起这种了?令人意外呀。” 俗话说由奢入俭难,历来只见茶铺改茶楼的,没有茶楼改茶铺的。 直到他们目瞪口呆地看见,街上推出来的……一辆辆“车”。 “这是……马车?不,把马车拆了?” 只见每一辆马车都被拆的只剩下一面,马车上,放着各色精美的煮茶的器具。 “这是,移动茶摊?” 众人也全都看明白了,一眼望去,这种改装的马车茶摊少说有几十辆! “哎呦喂诚会玩!” “我刚才在城门口,也看见这些卖茶的马车了,不仅如此,还有过路的商道关卡,都摆上了!每个马车旁边竖着云峰楼的字号。” 众人下意识都想起来,前些天,姜家给茶楼打广告,雇佣的那些马车。 陆小姐这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百姓们都兴奋了。 陆建宁这等同于外卖plus的升级版,不是把凉了的茶送到手里,而是支起锅现煮现喝,反正陆家不在乎这前期投入,每个摊位旁边都配上煮茶器皿,有人负责煮茶,有人负责分发。 虽然不可能有云峰楼里那样精细讲究,但是已经好太多了。 特别是城门口设置的茶摊,北三县作为交通要塞,来往的客商行人最多了,大家赶路走到城门口,都累的口干舌燥,陆家刚好在路边吆喝,才第一天就卖出去一百多碗茶。 姜燕燕这边,连日络绎不绝的客流,明显细了不少,原本喜气洋洋的牛掌柜脸也垮了下来:“姜娘子,咱们这两日茶楼生意怎么变少了?” 虽然还是坐满了,可明显没有之前火爆了,仿佛一下少了一大半人。 姜燕燕也注意到了:“北三县人流量许多都是来往客商,现在客商在进城的路上就喝了茶,进来之后自然就不渴了。” 茶楼酒楼之所以那么火,不就是因为赶路的人口干舌燥吗。既然口渴的人都少了,那自然生意也就淡了。 还有最最重要的是,陆建宁把云峰楼的招牌竖立在茶摊的旁边,那么招人眼,往来喝过茶的人,觉得茶不错,下意识对云峰楼好奇,等进城之后,自然就马上赶去云峰楼喝茶了。 这一招,比姜燕燕用马车在街上巡逻打广告还要高一城。 “我滴乖乖,陆家这波操作秀啊。” “到底家大业大,敢这么玩。寻常茶楼可真搞不起这阵势。” 有点像从前拦路卖茶的茶棚,走过路过都要来喝一杯。若是方圆十里只有一家店,那就算一碗水卖一锭黄金都得喝。 “除了有些跌面子,是毫无破绽。” 姜燕燕眼中闪过不甘的光:“陆建宁……真不愧是你。” 她没想到自己大放异彩的茶楼营业方案,陆建宁才几天就想出对策。从前她不信有天赋、早慧这一说,因为许多人无非就是靠的所谓经验和一些信息差,造就了所谓的奇迹。就比如姜燕燕自己。 她靠着领先几千年的信息差傲视这里。直到她和陆建宁对上,她才知道,有人真的是天生仿佛拿了主角剧本。甚至她这个自带外挂的居然都打不过。 第28章 留下买茶钱 云峰楼的二楼雅间还保留着,也不影响高端客户继续享用。 “陆家小姐是怎么想出的这个主意?” 三日后,来云峰楼喝茶的沈如卓如此问道。他真的被狠狠吊起了胸中那颗好奇之心。 拦路卖茶,真的可以。 沈掌柜爽朗一笑:“东家小姐本就主意多,尤其是从前,小姐还小的时候,她就帮着掌家的老夫人想了不少点子,那时候虽然童趣,却剑走偏锋,给老夫人打开了许多思路。反倒是近些年,随着东家小姐长大了,行事倒是越发像老夫人了。”多了稳重,再也不是当初不顾一切大胆说话的孩童。 肩上扛了担子,再也不能轻松。 沈如卓若有所思。 总觉得,这段日子从各人嘴里了解到的陆建宁,已经跟他想象中的大为不同,想起那日见到的陆家小姐,那般无尘之姿,哪里像一个商贾。 沈如卓在京城见过许多名门闺女,什么样的名品美人,都曾过他的眼。 可这位,真不一样。 她的眉眼之间,没有任何女子的讨好,在她眼里,贩夫走卒,还是俊雅知县,全都是一个样。 他原本以为,处心积虑要给他送衣服的女子,应当是精明算计的。 可他此时忽然想起一句话,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他居然是那个小人? …… 陆建宁听闻茶摊的生意连日红火,也难得露出了一点笑意。 很好,这关算是现在度过去了。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小喜笑着说道。“这次咱们小姐是堂堂正正胜了她姜燕燕。” 她承认那个姜燕燕的脑子比常人弯绕太多,总是能打的人措手不及,可是她家小姐也不是吃素的。 陆建宁说道:“我们跟她的客流本来也不算一拨人,她的茶还是城中百姓喝得多,我们只需要把过路客商这一块拿捏住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还有就是沈如卓这样的少数高端客人。要么就低到尘埃,要么就高不可攀。中间的路就留给她姜燕燕走吧。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关闭了一扇门,又给咱开了一扇窗。”这窗是她家小姐踹开的。 北三县这段时间,除了两家酒楼打的难解难分,其实还有一件暗中的八卦一直在流传。 自然就是炙手可热的陆家姑爷的事情,都知道陆家姑爷暗地里买了那种药,现在大家都在都在猜陆家新姑爷实际上没有生病,只是陆家掩人耳目的手段。 “毕竟前边死了好几个,陆家能不谨慎吗,没准就对外放出了风声说新姑爷本就活不长,这样就降低了旁人的戒心。” “有道理有道理。” “毕竟谁家病得要死的人买那种药啊!” “可是我家亲戚在陆家当差,说晚上经常听到新姑爷的咳嗽声……真的就是个要死的人咳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正借着你们知情人之口,传播这个消息?” 不然消息是从哪放出来的? 实际上,人只要希望事情朝哪个方向发展,就自动会往那个方向脑补。 一家客栈里,有两个脸上贴着胡子,看起来不善的异乡人坐在桌子上,伙计刚给他们上了牛肉和酒,就被其中一个人给拉住。 那个络腮胡壮汉,打开了一卷画轴,上面画着一个人的模样。 络腮胡问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这样一位年轻人?” 伙计定睛一看,画像上,一个男子斯斯文文的,眉目清俊。 伙计摇了摇头,陪笑道:“咱这里每天几百号人经过,哪里记得住呀!” 络腮胡脸色不好看,但还是放过了伙计。之后,他又拿着画像,问了好几个人。 但是没有一个人见过画像中的人。 这两个异乡人对视了一眼,才把牛肉和酒吃完,离开了客栈。 若是真有人认出画像中人,一定会十分惊奇,因为那画中人、居然和陆家那位新姑爷长得一模一样。 …… 陆建宁发现小欢小喜最近老是背着她说悄悄话,说着说着还发笑,关键是还时不时偷看她。 这两个丫鬟,已经胆子大到敢拿她来当谈资了? 虽然不知道说的什么,但陆建宁还是板着脸,把两人叫了过来。 “你们在说什么?” “奴婢们什么也没说。” 陆建宁瞪了两人一眼:“当着我面就敢说瞎话?” 小欢撅着嘴说道:“是奴婢不敢违背小姐的命令。 陆建宁一头雾水:“我命令什么了?”她怎么都不知道她命令过? 小喜咳嗽了两下:“小姐确实命令过,关于新姑爷的事情,一律不许再提。” 陆建宁顿时一口气没上来。 “他又怎么了?” 小欢小喜对视看一眼,居然又低声地笑了。 “你们俩,皮痒了是不是?”陆建宁拔高了声音。 小欢小喜赶紧开口:“奴婢不敢。” 陆建宁放下了手里的账簿,目光在二人之间扫视:“他如果敢不安分,又搞出什么事情,我不会再容他。” 小喜愣了一下,意识到再不解释误会大了。 “小姐误会了,新姑爷什么也没做。” 陆建宁皱皱眉:“那你们在说什么?” 小欢终于说道:“城里不知是谁在传,愈传愈烈……说、说咱们姑爷身体康健,之前生病都是假的,不仅如此,他还要跟小姐开枝散叶呢!” 小欢这大嗓门喊出来,陆建宁脸都白了一瞬。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什么开枝散叶!? 小欢快速说道:“不是奴婢说的,是城里的人都在说!奴婢们只是听到了!” 小喜心虚地垂下眼。 虽然如此,但她们确实在背地里瞒着小姐吃了好些瓜。 陆建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刚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面不改色,现在简直要气得心肝跳出来。 她直接站起来:“够了,你们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 小欢小喜见小姐真动怒了,哪里还敢隐瞒,马上竹筒倒豆子如实相告。 但是陆建宁很清楚,小欢小喜已经是说的很克制了,真实的流言恐怕比这个活色生香绘声绘色多了。 哪个不要脸的东西传出这种事情? “柱子到底买了什么东西?把他给我叫过来!” 第29章 姑爷买的虎狼之药 柱子被欢喜二人抬到了怒不可遏的陆建宁面前。 陆建宁阴沉着脸看着柱子。 柱子不明所以,一脸傻白甜看了看四周,“怎么了大小姐,您叫柱子来有什么事?” 陆建宁问道:“我问你,姑爷最近都让你买什么了?” 柱子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道:“您说那个啊,姑爷他每天都让我去买,哇小姐,您是在关心姑爷的身体吗?” 她关心个屁! 陆建宁气炸了:“什么药你都敢买?你不知道那药是什么?” 柱子又愣住了,“不知道啊。” 陆建宁被噎了噎。 小欢小喜又低头笑开了。柱子这还不到成年的二傻子,能知道才怪了。 陆建宁直接朝柱子发难:“以后不许再出去买那些药!” 柱子好像有些为难:“可是,是老太太吩咐的,不管姑爷用什么药,全都买来。” 这大小姐又不让买,那到底听谁的? 小欢咳嗽了一声:“老太太应当也不知道新姑爷买了这种药,不然应当会阻止的。” 柱子看了看小欢,更疑惑了:“这……那药有什么问题吗?” “别问了。”陆建宁拉下脸,“照我说的做就行。” 柱子带着一肚子疑惑不解、还有委屈离开了。 —— 春宵楼里,一个穿着锦缎白衣,手里不断摇着折扇的男人,忽然狠狠推开了怀中的姑娘。“最近城中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白家商号的现任掌事人,白家大公子白凤鸣,将信将疑怒视着来回禀的小厮。 “陆建宁娶的那第五个男人、真去药店买了‘虎鞭’?” 打听消息回来的小厮描绘的添油加醋:“不仅是虎鞭,听说还有羊腰,雄狮丸,等等……” 白凤鸣气得一脚把小厮踹翻在地。“我不相信!她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小厮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却再也不敢走上前,只是跪在地上:“白公子,您别生气啊。” 白凤鸣怎么能不生气,他眼里的表情快要吃人。 “陆家的眼线分明说她跟那前四个都没圆房,这第五个凭什么?” 小厮在地上不敢搭腔,谁知道面前这人气起来又会干出什么事。 白凤鸣在屋里烦躁的踱步,他最后瞪着小厮,“前四个的身份我都调查的一清二楚,这第五个究竟什么来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人回禀我?” 小厮说道:“启禀白公子,早就派人去查过了,可是没人见过这第五位长什么样子,那天轿子直接抬进了陆家大门,来路也不清楚……” 白凤鸣大怒:“你们这帮废物!本公子白养你们了!” 小厮道:“这第五位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似乎也不是本地人,没有人认识他,就连名字放出去也没有人听过。”简直有如那句话,石头缝蹦出来的。 白凤鸣用力地扇着扇子,“找人潜进陆家,画一张他的画像,本公子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人是无亲无故无人见过的!” 发完一通火,白凤鸣重新坐回了美人榻上,先前被他推开的姑娘又腻腻歪歪爬了过来。 “公子干嘛为了那陆家小姐生气,都娶了五个夫君了,肯定早都不干净了。”姑娘耻笑。 没想到白凤鸣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不干净?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轮的上你来说她不干净?” 美人显然被打蒙了,脸色惨白,根本不敢反驳。 白凤鸣鄙夷地打量了几下挂在身上的美人:“就你们这些庸脂俗粉,能跟她相比较?给她提鞋都不配!滚出去!” 美人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这世上只有我白凤鸣才配得上她陆建宁,她迟早是我的女人。”白凤鸣眼中闪过志在必得。 估计陆建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这么惦记上了,毕竟白凤鸣的白家,是陆家最不齿相交的存在。因为白家,做的是灰道生意。只要是能挣钱的事情,不管清不清白,白家都干,踩着律法的灰线游走。 而陆家一直都坚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太太还当家的时候,就跟白家是死对头,白家老太爷从前还对老太太十分不敬过,扬言女人就该在后宅相夫教子生孩子,出来跟男人争什么生意?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说老太太若是愿意嫁给他当夫人,他不介意替老太太打理陆家的产业。 简直是将无耻和不要脸发挥到了极致,分明是眼馋陆家偌大家业,却说的好像嫁给他是什么天大荣耀。 老太太这辈子都沉稳老练,唯独对白家的人破口大骂,坦言世上最无耻的生物就是白家的血脉。 现在这个白凤鸣,居然还惦记上了她的孙女陆建宁,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能撑着高龄之躯直接打上门去。 然后啐一口不要脸的东西。 陆建宁打了个喷嚏,这焱焱日头,居然还能打喷嚏,该不会是被诅咒了吧? 陆建宁看着手里的账簿,有点狐疑。“小喜,把香炉里的香换了。这个味道太刺鼻。换成安神的香。” 小喜立即过来打开香炉:“小姐,近日天气炎热,蚊虫许多,不如奴婢给您熏一点驱蚊的香吧!” 陆建宁说道:“也好。” 小喜提着香炉走到门口,小欢悄悄拉住小喜说道:“昨日柱子回去,不知道跟新姑爷说了什么没有,昨日小姐第一次那么失态……” 小喜瞪了小欢一眼,平时八卦就算了,还敢捡着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皮痒了。 “新姑爷但凡是个有分寸的人,就应当知晓不该给小姐添麻烦。” 居然还闹得满城风雨,简直让人害臊死了。自家小姐虽说不像别的闺阁姑娘那么在意脸面,可毕竟也是女子,新姑爷怎么能这么行事呢? 小欢先是捂嘴笑了一阵:“可是这事也不一定是新姑爷的错,说到底,他买那些药……没准也是为了小姐好呢!” 说完趁着小喜还没发怒,一溜烟跑了。 小喜看着她飞奔的样子,直摇头:“真是迟早要被小姐打一顿这妮子……” 第30章 请君入瓮 “我的病情需要以至阳之药来中和,所以虎鞭,羊腰一类的东西于我有利。”院子里,施芥面不改色地一边熬药,一边说出这番话。 柱子终于后知后觉了:“所以小姐误会了您!?” 药炉子上正煎着虎鞭和羊腰,冒出咕嘟咕嘟的热气。 柱子说道:“姑爷,您怎么不跟小姐解释一下呢。” 施芥一边舀着茶汤,一边笑了笑:“我见不到小姐,她应该也不想见我。” 柱子叹口气:“您这不就白白被冤枉了吗?” 被冤枉多委屈啊,柱子觉得自己要是被冤枉了,一定很难过。 可施芥真的跟没事人一样,看到药熬的差不多了,还亲自包着端了下来。 施芥熬好了一锅药,就倒入了碗里,一大碗比胆汁都苦的药,他闷着一口气就喝完了。 柱子闻着那味儿都直摇头。 喝完了,施芥还吩咐柱子:“明日起不用到城中药铺买药了,随便找个小药铺,不要引起注意。” 柱子又瞪眼:“这又是为什么?”之前明明也能买得到那些药,却偏偏吩咐他到人最多的地方晃,现在城中药铺的伙计都认识他了,每次见他都一脸坏笑,还向他打听新姑爷的事儿。 怎么突然又说不要去城中药铺买了? 施芥没有多解释,只是又是唇边一抹笑:“近日你多留意着院落四周,可能会有些不速之客,在院子外面张望。” 柱子来了精神:“不速之客?您说的是谁?” 施芥摇摇头:“总之,你若是发现了可疑的人徘徊在院子四周,就马上把人赶走,对方若是不走,你就喊人,最好把府里家丁都喊来。不要怕闹大。” 柱子多少有点震惊,不明白新姑爷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白凤鸣派过去的人,天天想办法盯着施芥的院子,可是施芥偏偏根本不露面,就算去茅房都让柱子在旁边挡着。 一连几天,根本画不到施芥的画像,被派去的人开始急了。 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他在墙根底下听见柱子刚刚好跟施芥请假,“姑爷,我今晚想回去看看我爹,明天一早就回来。” 施芥说道:“没问题,回去吧。” 此人觉得机会来了。于是打算夜里,铤而走险一次,潜入施芥的房间里看人。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这个人慢慢地摸到了施芥的房门口,先是对着门缝看了一会儿,又倾听了一会儿动静。 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这人又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用刀一点一点别开了门闩,推开门,走了进去。 借着月光摸到了施芥的床前,看见施芥睡得正熟,他不禁大喜。 赶紧从怀里面掏出了准备好的笔墨纸,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又用烛光照向施芥的脸。 施芥的长相,清俊文弱。 原来这就是新姑爷的样子,难怪白凤鸣觉得有威胁,单这长相可比那个白家公子强太多了。 不过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人立刻开始画起了施芥的样子。 就在这时,施芥刚好翻了个身,脸朝外侧,与画画的人几乎咫尺距离。 画画的人心跳慢了半拍,但是刚好,施芥的样子更清楚了。 就在他得意洋洋画完了最后一笔的时候,他一转头,看到一双清冽的眼睛正望着他。 画画的人僵住。 施芥眼中意味深长。“画完了吗?” 此人意识到暴露,立刻抱住画像笔墨,脚底抹油就想溜。 结果刚刚站起来,房门就被踹开了,柱子带头举着灯笼,居高临下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夜间闯入的贼人。 柱子的身后,跟着乌泱乌泱一群陆家家丁。 “居然敢夜闯陆家宅院,好大的狗胆子,来人,把他绑了送到老太太跟前发落!” 柱子气势如虹,家丁们一声令下全部涌了上去,那画画之人见状立即就丢了手上东西想要逃走,一脚蹬在窗前居然就飞了出去。这个贼人竟然还会点功夫,让人意外至极。 “追!”柱子急忙说道。 那人一路飞奔,急上急下,家丁们跟在后面紧追不舍,可是此人真的身形了得,最后还是让他跃上了房梁,给逃了。 家丁们铩羽而归,但是柱子也从地上捡起了那人遗留下的画像。 柱子惊得目瞪口呆:“姑爷,这,这竟真的是你?” 这张画像画的惟妙惟肖,真的跟施芥的样子一模一样,最后就差几笔就完工了。 老太太半夜被惊醒,大嬷嬷听到家丁汇报的事情,也是极为震惊,再听到那贼人会武功,穿着夜行衣,简直就是早有准备。 那个画像也被作为物证送到了老太太的跟前,一看到那张画像,老太太都惊了。 “你们看清那贼人的样子了吗?”老祖宗震怒。 家丁们纷纷摇头:“没有看清。” 大嬷嬷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只觉得毛骨悚然:“怎么会有人半夜潜入陆家,来画新姑爷的画像?” “听说有些江湖匪人,害人之前要把对方的样貌画下来,这样才方便动手。”今天这个人,没准就是来踩点的。 老太太又问家丁,是怎么恰巧赶到的。 “我等是听到柱子来求救,说有人在新姑爷的院子里面徘徊,看着像是歹人,这才跟着去的。” 狐疑的目光又看向柱子。 柱子赶紧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本来奴才今天跟姑爷请假,晚上想回家看看,但是奴才半路觉得不放心,还是回来了,结果刚到院子外,就看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推开姑爷的门潜入进去。这才立刻扭头去喊家丁兄弟们。” 听起来确实是非常之巧,而那个逃走的人因为有众多家丁众目睽睽亲眼看见,所以人证物证俱在。 大嬷嬷说道:“老太太,咱们是不是应该报官?” 老太太紧皱着眉,显然也是在踌躇思量。这件事情如果报官,恐怕又要闹大,她们陆家刚刚口碑好转,现在又闹出这种事的话,不知道外间百姓又会怎么传。 可是不报官的话,这件事听着又属实吓人,老太太思来想去也没有主意。 柱子这时语出惊人:“姑爷说,他知道那贼人的样子。” 第31章 先下手为强 顿时,老太太和大嬷嬷都惊讶起来。可是刚刚家丁说,那个人是蒙着面的啊。这怎么能知道样子。 “我在睁眼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脸,可能那时候他没有戒心,所以没戴面罩。”施芥如是解释。 当时,只有他和那个人在屋里,具体什么情形,旁人也根本不知道。 老太太就算怀疑也无从怀疑,不仅如此,施芥还说他能画下来那人的样子。 巧了么不是,半个时辰之后,施芥就把一张详细的图送过来了。上面人的五官样貌,简直精细极了,比那人给施芥画的肖像还要惟妙惟肖,要说编可真编不出来这么细致的。 这会,老太太不信也得信了。 既然有了歹人的画像,那就肯定要报官了,直接让县衙拿着画像抓人,分分钟就能破案。 于是两张画像和一群家丁,作为物证和人证全都送去了县衙,沈如卓接到报案的时候,愕然程度不亚于陆家人。 “这案子应该怎么定性?”偷盗?抢劫?还是……“采花贼?”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搞的案子。 半夜潜入陆宅,画一个男人的肖像?采花贼也不采男人吧。主要是陆家除此之外,也没有财产损失,没有人员伤亡,这个案子最多算个私闯民宅。 可是有人闯入是事实,这案子也不能不办。 “那就把这个贼人的画像贴出去,顺便提醒百姓们夜间小心闭户,以防此人闯入。” 本来想着,这件事最多就这样过去了,万万没想到的是,告示贴出去才两天,有人上门提告,说告示中的人,乃是身背十几条命案的,朝廷正在通缉的江洋大盗。 沈如卓得知画像上的人居然是真的身背连环命案的凶徒,简直震惊不已,直到他看到了朝廷发的通缉函。 “居然会有这样巧的、事?” 沈如卓都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王捕快却很是跃跃欲试,“大人,若是逮住了这个江洋大盗,可是大功一件啊!” 对沈如卓自是不用说了,来上任才数月,就屡破大案,定然是天大的馅饼。 可沈如卓却一点都没有吃到馅饼的高兴,他只觉得古怪。 “那画像就是陆家姑爷亲自画的?” 沈如卓目光炯炯:“那天晚上那么暗,他只看了一眼,怎么会如此清楚记得这人的长相?” 王捕快愣了一下:“这,可能就是巧合?”确实有点不好解释,也或许施芥天生记忆惊人。 沈如卓说道:“我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世界上也没有巧合。”有的是精心布局,步步为营。 “这么凶残的嫌犯,身上都背了十几条人命,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施芥,还要去把他的脸画下来,搞得这么复杂?甚至最后被家丁发现,也只是逃走了,人命对这样的人来说,还值钱吗?” 这根本不像一个凶残大盗的行为,细究下去,完全无法逻辑自洽。 王捕快说道:“可是此人确实已经被指认,陆家姑爷的画像并没有错处。” 画是施芥给的,画上的人也的确是通缉要犯,全都对得上。 沈如卓看着呈上来的案宗,看着上面陆家写的案发经过,只觉得有一种被人当作提线木偶的不舒服之感。 —— 施芥坐在院子中,想的真是上辈子的事。 上辈子,他是唯一和陆建宁圆房的夫君,他活得最久,直到有人看不惯他,他那时候才知道有白家这个存在。 白家公子白凤鸣,觊觎陆建宁已久,可是他的身份不可能入赘,所以就见不得陆建宁娶亲。 施芥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这样一个人派来的杀手手上,简直是冤屈至死。 所以施芥这次决定先下手为强。 虽然他现在才嫁进来两个月,距离那个杀手出现还早的很,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家里闹出这种事情,陆建宁就算想不知道也不可能了,小欢小喜听到之后嘴都合不上了。 “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半夜潜入姑爷房间?”这件事的离谱程度已经连常在瓜田的人都有些吃不下了。 小欢将信将疑地道:“难道、是垂涎姑爷美色吗?” “……未必没有这个可能……”小喜居然觉得,无法反驳。 “听说十几个家丁都没把人追到,那人飞檐走壁,完全就是个采花大盗!” 陆建宁觉得额角在跳动,眉心里骨头在疼痛,为什么自从施芥进了门,陆家就这么不太平? 这个人到底能搞出多少事情?要么因他而起,要么跟他有关。 小喜趁机建议道:“小姐,是不是应该给新姑爷送些安神的药,毕竟受惊了。” 大半夜发现自己床边多个人,还在画画,那场面想想都刺激。新姑爷身子那么柔弱,居然没有被吓晕。 陆建宁觉得满头都是黑线:“不用管他。” 小欢小喜对视一眼,小姐这心肠也是真硬啊。 柱子那边却喜滋滋的,一上午老太太送来了好些补品和食材,都是给新姑爷的,“姑爷,老太太还吩咐家丁以后就守在咱们院子外面,保护您的安全。您这待遇,已经在府里顶格了!”也就老太太跟大小姐能这样。 这一次,连二夫人,三房,四房,也都送来了东西。 之前三房四房仿佛隐身,只有二夫人不痛不痒送过一次,这回不知道是不是也听到了城里的传闻。 老太太还吩咐要把府里的围墙都挂上倒刺网,防止大盗爬墙。主要是听说身背十几条命案,大家都觉得后怕。 “县令大人也已经全城警戒了,每天夜里都有衙役巡逻,晚上还有更夫提醒,可安全了。” 只有施芥自己居然还挺坦然自若,仍然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他那张肖像画细致到毛发入微,谁也不会忘记曾经把自己害死的人的脸。 那张脸映照在施芥的记忆里,随着他趟过了一次奈何桥,这次他要把那张脸孔的主人送到奈何桥。 那个潜入陆家画画的人,看到满城贴出的江洋大盗的肖像画,冷汗都出了一身。 第32章 雇凶除情敌 听到汇报的白凤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叫你去画一张肖像,居然闹成了这样?” 派过去的那人跪在地上,满脸后怕:“他,他好像事先知道……故意布下了陷阱。”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太可怕了。居然问他,画好了吗? “他怎么可能事先知道?”白凤鸣表情阴恻恻的,他之前让人去画出施芥的样子,打的主意,就是如果施芥真的三个月内没死,在圆房之前,他也要找人送他上路。 他绝不可能容忍别的男人碰陆建宁。 “那张县衙贴出来的通缉肖像是怎么回事?” 白凤鸣觉得极为狐疑,因为那画像上的人也不是他派去的这个。 别说他,被派去的这个人同样是满头雾水,因为他真就是白凤鸣花钱请来的一个退休的采花贼,从前经常干偷鸡摸狗半夜莲香的事情,所以他才那么精于画画,逃跑的轻功也这么溜,万万没想到的是,居然出师不利还差点被抓。 “我也不知道……”他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那个陆家新姑爷是得了妄想症了吗,画出来一张莫名其妙的陌生的脸?但,幸好画的不是他,幸好不是他——可是,那样的一双眼睛,能是得妄想症的人会有的吗? 这人突然隐约意识到,陆家这位新姑爷,最好不要去招惹。 “一帮酒囊饭袋没用的废物东西!本公子养你们到底有什么用!连个人都画不出来!?” “白公子,陆家现在全都戒严了,甚至县令也派人半夜在街上巡逻,是不可能再有机会潜入陆家画人了……” 那双眼睛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现在是施芥反过来知道了他们的长相,而他们却还对施芥一无所知。 白凤鸣气得一脚踹过去:“滚滚滚!都给本公子滚!” 就算白凤鸣想雇凶杀人,可如今,他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居然就有一个江洋大盗的肖像被宣扬的满城皆知。 白凤鸣和白家那帮人上辈子是被沈如卓剿灭的,因为他们的生意动到了根本,三年后北三县会突发大旱,他们靠着漕运和穿帮侵吞了老百姓许多赈灾粮。导致城里饿死无数,最后是陆家捐粮捐物,度过了一劫。 这一次,施芥不介意把白家的灭亡速度推进的更快一点。 小喜悄悄地走进了陆建宁的房间,“小姐,您叫我。” 陆建宁正坐在桌前,提笔把画像的最后一笔落下了,只见那上面的人,赫然是自家的新姑爷的脸。 陆建宁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画一个人对她来说一样没什么难度。况且上次见施芥,她本就是特意观察过。 “小欢性格跳跃,藏不住话,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只有交给你我放心。” 小喜一点都不意外地接过了画作,郑重点头道:“奴婢谢小姐信任,您放心,奴婢会仔细交代下面的。” 陆建宁叩击着桌面:“这样的人留在我陆宅,我不放心,务必要查到他的所有过往、认识什么人,以及——他来陆家到底是什么目的。” 施芥看起来情真意切,实际上,他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说。 陆建宁在生意场混迹多久了,谁说话有隐瞒一眼就看得出来,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在陆建宁面前玩这一套,太嫩了。 其实从上次回来,陆建宁对施芥的疑虑不仅没有打消,其实反而是更重了。 说白了,施芥的谈吐,举止,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来当赘婿。 虽然他那一双眼睛,真的很有欺骗性。 难怪老太太见他一面,居然就把他领进了家门。 换成十几年前的老太太,是绝对不敢想会做这种事了。 一方面,是老太太真的老了,另一方面,也更说明这个人真的很会“骗”。 无论如何,这样的定时炸药,陆建宁必须排除。施芥提出的条件很诱人,但他错算了陆建宁,陆建宁最在乎的不是自己,也不是她被外界说成什么样的名声,她最在乎的是陆家这个家族,是整个陆家的安全。 如果施芥是个有可能威胁到这点的人,那陆建宁绝对不会放过他。别管他说的多么好听,讲的多么天花乱坠。 “暗中找外地、各处的行脚商,他们往来各县云游四方,把画像散播给他们指认,总有人能认得出他。” 看你的马脚,能藏到几时。 看着小喜拿着画像悄悄从后门离开了,院子里,小欢还在哼着歌一无所知地修剪花草。 小欢小喜跟随陆建宁多年,小欢跳脱,小喜稳重,而且现在陆宅上下,对施芥的印象都好的不得了,特别是小欢,总是找机会在陆建宁耳边念叨新姑爷长,新姑爷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施芥买通的探子。 真的好有本事的新姑爷。 才进门几天,就让陆家集体上下转变了印象,只有陆建宁还没被冲昏头。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如此完美,那多半是对方处心积虑、苦心孤诣设计的结果。 沈如卓自从陆家报案之后,就一连几日都铺在县衙,几乎没再去云峰楼喝茶。而云峰楼的生意,因为“茶摊”的不走寻常路,营业额也都开始好看了起来。 虽然楼里的人还是不多,但是总收入在上涨。 “茶摊?”沈如卓目光动了动,“去帮我买一壶来,我尝尝。” 沈如卓早就知道茶摊的事情,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喝摊子上的茶,但这几日他被案件缠住,所以没办法去云峰楼喝茶。可是,又实在想念茶的味道。 “来了大人!”没想到小厮很快就买了回来,速度极快,手里捧着个灰突突的壶。 本来沈如卓也没抱很大希望,但是当壶里的茶倒出来,瞬间,他闻到了熟悉的茶香。 等到一口茶入口,他简直惊艳了。“这?” 跟茶楼里的几乎是喝不出区别,浸泡的时辰,火候,基本毫无差错。怎么做得到这样的? “听说陆家投入了很多成本,研究茶叶的保鲜,还有茶摊出茶的时间,等等。争取与茶楼现喝到的没有差别。” 事事都要精细,一丝不苟的陆家大小姐。 第33章 姑爷再显神通 沈如卓不知道的是,陆建宁特意让人在县衙的附近开了个流动茶摊,就是为了让沈如卓能顺利买到新鲜的茶。 果然沈如卓在连续几天没能到茶楼喝茶后,想到了茶摊。 县令大人怎么会知道他被一个女人早就埋了这一手,只为了日后的伏线千里、大鱼收网。 陆家的流动茶摊,确实给姜家茶楼带来了致命的冲击,这还是第一次,姜燕燕被打退了。 要知道,自从姜燕燕这个人出现在北三县,她不管作什么生意,都是横空出世万分惊艳,吸引绝大部分的目光, 这一次,她开的茶楼上来就送黄金,原本应该和之前一样,顺风顺水的抢夺走市场。 可是,居然都没能红火几天。 “哼,我们姜娘子还有自创的独家配方,哪里是那些俗子可以比得上的。”姜燕燕身旁的小丫鬟不服气,“等着吧,我们娘子的杀招还没来呢!” 姜家茶楼出了新品——苏打气泡紫苏水。 “姜娘子,请问什么是苏打气泡……额,紫苏水?”这紫苏水大家勉强知道,前面的苏打气泡是什么? 姜燕燕微笑:“大家尝一尝便知道了。” 姜燕燕先搞了一波新品预促,一百份很快就分发给老客喝完了,当那新品饮料入口,人人大为惊艳。 “我的天,这是什么滋味?” “仿佛我嘴里有气在跑……但是好甜!” “真奇妙!” 这种反应是预料之中的,小丫鬟得意地看着众人的夸赞,还得是她家的掌柜娘子,那个什么陆家,算什么。 “姜大掌柜,你这新品什么时候发售啊?” 姜燕燕说道:“因为制作工序繁琐,所以每日限量一百份,先到先得,当然,老客一定是优先的。” “好啊姜娘子!我们明日一定准时来!” 姜燕燕满意地看着茶楼内的热闹喧天,这份饮料的价位并不便宜,一壶抵得上其他三壶的价钱,等于她的营业额轻轻松松就翻了三倍。北三县的百姓少说也有几万人,只要能把这部分客户留住,她的茶楼根本不愁生意。 这波她最多和陆建宁平分秋色,大家各出了招数,算是平手。 陆建宁打了个喷嚏,“小喜,把窗户关上。” 半天,却没有人应声,直到小欢一脚一脚地走进来,“小姐,小喜出去还没回来呢。” 小欢赶紧把窗子都关上了,看到外面似乎变天了,像要下雨的样子。 陆建宁这才想了起来,看着一无所知的小欢,脸上还是带着嘻嘻的笑意。“小姐,看样子要降温,奴婢给您披件衣裳?” 陆建宁望着她:“好。” 小欢很快拿来了一件丝绒小肩,穿在了陆建宁的身上:“小姐,您在看什么呀?” 陆建宁在看的东西,是前朝商业巨贾留下来的“商经”,这份商经写的甚是晦涩复杂,许多东西还用了异域文字,似乎故意为了防止有人偷看。但是若真的不想给人看,又何必留下着作,所以此人也是很矛盾了。 陆建宁能看得懂七七八八,里面撰述的故事真的很传奇,有些简直离奇。 比如里面讲了一个放牛的农民,有人租了他的牛车专门运载池盐,时间长了农民融会贯通把这条路给私下记住并画了下来,然后取而代之,杀了那个租车的人,自己成为了贩卖池盐的头号贩子,赚到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一跃从农民成为了半方诸侯。 陆建宁读到这个故事时候,简直头皮麻了,先不说个中的每个环节,是不是真的能这么凑巧,那个最开始租牛车运载池盐的人,难道就真这么傻,不知道给自己留一手?怎么会被一个农民所杀取而代之呢? 最古怪的是,记录这篇文的人,到底是谁?整个故事中,只有那个农民活着,知情者都死了,所以最后,是谁留下了这个故事? 陆建宁把这本书合了起来,算了,她现在应该思考一些更务实的东西,不该再看这种编造的志怪故事。 赶走了那个半夜潜入的采花贼之后,阖府戒严,于是施芥又开始出门逛园子了。 他偏偏又不安分,哪里去不好,居然往三夫人的院子去了。 三夫人。陆家的三房,老太太的第三女,陆建宁和施芥大婚的那一天,只有这位三夫人未曾露面。 据说是常年病弱,从不见人。 甚至陆宅里的下人仆婢,也根本不敢往她的院子里靠近。据说院外十丈之内都是禁地。谁要是路过的动静大了点,都要被发卖出去。 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例子。 柱子本来还在打呵欠,一看施芥快要踏足禁区了,顿时心肝脾肺肾都激灵起来了。 “姑爷!快留步!”柱子一把扯住施芥的袖子,“打住,再往前走就该倒霉了。” 施芥偏偏还不信邪:“我瞧着前面院子的风景特别好,你让我去看看……” 柱子手里的衣袖直接滑了出去,前面那位爷已经飘飘然踏入了十丈禁区。只见柱子那张小脸都吓白了。 他可不想被发卖出去,不想啊! “不行啊!不行!”柱子拼命想把施芥往回拖,趁着还没人发现,赶紧离开这死亡之地。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来不及了。 不远处响起了一道丫鬟急促的声音:“三夫人!三夫人!您怎么了?!” 柱子的头皮仿佛炸开了。完了。 而施芥那一瞬间仿佛顿了顿,之后居然径直往前走了过去。 “快来人啊!三夫人摔倒了!”只见一个容貌秀丽的中年女人,紧闭着双眼躺在草地上,脸上几乎没有了血色,旁边一个丫鬟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三夫人您醒醒、快来人啊!” 可是这方圆十丈可都是禁区,所有陆家上下都知道,平时哪里有人会过来。 就在这时候,丫鬟眼泪朦胧的目光里,居然真的出现了一个人。 施芥匆匆行至了近前,一眼望到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三夫人陆云烟。此时已经几乎有进气没出气了,再晚来一时半刻,人就没有了。 第34章 又救一个人 施芥也没有多余废话,直接就俯身探了探陆云烟的鼻息跟脉搏,脉搏也已经很微弱了。 “掰开她的嘴,防止她咬舌。”施芥对着那个已经呆傻掉的丫鬟说道。 丫鬟早就没了主意,此刻有人指挥她,自然是下意识立时照做了。 丫鬟捏住陆云烟的两侧腮帮,费了好大的劲才撬开陆云烟紧紧闭住的嘴,就见到舌头已经被咬出血了。 难怪陆云烟好像要窒息一样,差点就香消玉殒了。施芥此时才伸手掐住陆云烟的人中,就看陆云烟的眼皮狠狠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了开来。 “三夫人!”丫鬟激动得直接喊了出来。 陆云烟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眸愣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开口:“怎么了?我刚刚,不是在浇花吗?” 丫鬟哭得撕心裂肺。什么浇花,差点人就去了。 陆云烟看到了眼前居然有一个陌生的男人,顿时警惕了起来,“你是谁?!”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吃惊地看着施芥。 三夫人陆云烟没去参加陆建宁大婚,她身边的丫鬟自然也不认识施芥,这么个大男人突然闯入院子,说不警惕是假的。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会闯进我们夫人的院子?”丫鬟有点底气不足,毕竟,刚刚确实是这个人救了三夫人。 这时,柱子终于冒死赶来了。他刚才心里建设了好久,很想丢下施芥自己跑路,毕竟他实在害怕被发卖出去,可是奈何这双脚实在是迈不出去,这些日子跟施芥的相处,他也不知不觉认下这个主子了。 “对不起,请三夫人赎罪……这位是、是大小姐的新婚夫……姑爷他不熟悉宅子,这才无意间误闯了三夫人的地方,求三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姑爷计较!”柱子一口气说完,低着头缩着肩膀,头都不敢抬起来。 施芥见柱子没跑,眼里也划过一丝意外,随后他嘴角勾起。 陆云烟瞪着施芥和柱子,仿佛不愿相信似的,“你就是——那第五个?” 好嘛,连称呼都不配有,又是那熟悉的数字。 施芥居然一点都没介意,还好脾气朝着陆云烟揖了一礼:“是的,三夫人,我是那第五个。” 柱子无语。 就连对面那小丫鬟都低下了头,似乎想掩下什么表情。 第五个,在陆云烟眼里,无非就是第五个短命鬼。 陆云烟被小丫鬟搀着站了起来,她冷冷盯着施芥,那眼神是厌恶和不喜,但最终她竟然也没说什么,居然就这么带着小丫鬟走了。 柱子都不敢相信逃过一劫,自己不用被发卖了? 柱子瞬间像是脱了力,直接塌了半边肩膀,“姑爷……您下次也考虑考虑奴才的命吧?” 施芥说道:“这不是没事么。” 柱子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运气,这么巧就碰到三夫人遇上危险?万一救不过来呢? “我瞧着这位夫人很面善。”施芥掸了掸刚才沾了灰的袖子,像是若无其事地问道,“为何这么怕她?” 面善?这大概是第一个这么说陆云烟的了。 “三夫人从前流掉过一个孩子,自那以后身子就时不时地有问题,老太太找了无数药材将养着……姑爷,这宅子里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以后,你还是别这么横冲直撞了。”柱子唉声叹气。 这位姑爷很多时候就是不按常理出牌,摊上这个主子,他也只能无奈地接受这个结果。 施芥细细听着柱子的话,所以,陆宅才能随随便便拿出那么多珍稀药材出来,就是因为有三夫人这位弱病的人在。 “总之,三夫人今天知道您的身份,居然没有对您开火,您就烧高香吧……” 施芥眯起了眼睛,他的身份?他在这陆宅中还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陆建宁的夫君? “这位三夫人,和大小姐之间,莫非关系不好?”所以婚礼时候没出现。 柱子直接被问得破防了,一脸便秘又说不出来的表情。 施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宅子中许多事我不知道,所以这不是有你吗?” 柱子被拍的顿时长了几分勇气,这时候,刚好也离开陆云烟的院子很远了。柱子看了看四周,居然恶向胆边生,凑近施芥耳边说道:“三夫人掉的那个孩子,不是意外……她觉得是小姐做的。” 施芥眼里幽光一闪。 “那天据说是在假山边,三夫人挺着肚子刚好散步到池塘边,结果前一天下雨似乎路太滑了,本来没事的,可小姐在假山上捉迷藏,看到三夫人出现就想吓吓她,结果三夫人吃惊之下脚一滑就下去了……” 等从池塘救上来之后,三夫人的孩子自然没了,而本人也生了场大病。 可那时候陆建宁才几岁啊,三夫人又不可能亲手把自己的侄女掐死,况且还有老太太护着呢。大夫人那时候已经去了,就留下这个独女,老太太宝贝的心尖上,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施芥许久说道:“小姐那时候还小,性格贪玩儿些也很正常,她也不是存心的。” 陆建宁肯定不会存心害人,这么多年,她为了这件事,想必心里也一直有过不去的疙瘩。 柱子叹气:“小姐自然不是故意的,可是三夫人没了孩子也是凄惨。” 世间最怕这种事了,仿佛谁都不想发生,就是阴差阳错,自此结下死结。 “其实自那以后,小姐也是性情变了,从前的小姐活泼爱玩,但是后来越来越沉默寡语。” 也就是老太太喜欢的“端庄持重”,所谓的越来越有大家小姐、当家主人的风范。 可是这是陆建宁想变成的样子吗? 这段过往、陆宅中肯定不会有人愿意主动提起的,所以如果没有今天的“凑巧”施芥根本不可能知道,至于他之前的那四个,肯定是更不知道了。 难怪柱子说“陆建宁夫君”这个身份,三夫人没有借机发难,算是走运了。 当然,这更有可能是因为,有了前四个的前车之“死”,在三夫人眼里施芥也不过就是个迟早要挂了的炮灰罢了。对一个炮灰自然不用动什么气。 第35章 一片真心可鉴日月 施芥刚好到三夫人院中散步,然后刚好救了突发疾病的三夫人的事情,再次让陆宅上下大跌眼镜。 老太太听说三女儿病重,急得立刻就找来了城里有名的郎中,要带去给陆云烟看。 可是不出意外地,再次吃了闭门羹。 当年老太太坚决护着陆建宁,狠狠伤了陆云烟的心,母女从此也离心了多年。尽管老太太多次想要缓和关系,可是陆云烟性子烈,根本不给老太太机会,就这么把自己关在院子里面好几年。 老太太偷偷抹过好几次眼泪,可是又能怎么办,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亲孙女,怎么权衡? 陆建宁听到施芥救了陆云烟,第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让小欢闭嘴,反而是怔怔坐在原地好久没说话。 陆云烟。她的亲姨母。 也因为她没了唯一的孩子。 其实陆建宁知道陆云烟无法原谅她的原因,陆云烟之前娶的夫君,两人伉俪情深,那会陆云烟幸福的不得了,可是那位姑爷在外地跑货的时候,被流寇被乱刀杀了。陆云烟听到消息直接晕厥过去,之后醒来想随着夫君殉情,结果正好查出她怀了身孕。 这是陆云烟和挚爱唯一的血脉,如果这个孩子生下来,陆云烟定然不会是如今的模样。 “小姐,您已经为此事自责这么多年了,当年您还那么小,根本就不管您的事。” 应该说,三夫人身边伺候的人,明知道夫人有孕,还要往湿滑的池塘边走,这简直就是服侍的人没有尽心。 陆建宁仍然没有说话,很多结果已经造成了,那么无论事后怎么逃避,都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如果陆云烟的夫君没死,或者二人还能有个孩子,这件事就都还有转机。 然后没有如果,陆云烟的确永远失去了她的夫君和孩子。 陆云烟恨死陆建宁,是应该的,换了任何人是陆云烟,这时候都需要找一个人来恨。 包括老太太,甚至是整个陆家下人。 自那以后,陆云烟甚至是只留了两个丫鬟在身边,其余的下人都被她给打卖了出去,也是那时候有了十丈之内不得靠近的不成文规矩。 “姑爷竟然救了三夫人,这可是好事啊,假如三夫人念着救命之恩……或许对小姐的态度也改观了呢!”小欢笑嘻嘻的,永远这么乐天派。 陆建宁居然罕见地有几分失神,姨母,真的会吗? 明明都是自家人,却闹到如此僵,陆建宁知道老太太也是最注重家族一体的人。 但凡能有机会和陆云烟修好,陆建宁都希望能试一试。她必须承认,施芥的这一次“隔空献礼”,确实献到了她的心坎上。 这波属实被他装到了。 可是,从另一方面,施芥似乎已经有点不在乎陆建宁是不是怀疑他了。 整个陆宅里,只有陆建宁不觉得这些事是全部的巧合。哪有这样仿佛处处“上天安排”般的巧合。 陆建宁明明觉得古怪,可是一切却都毫无证据,“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未卜先知吗?”小欢忽然听到小姐自言自语般的话。 小欢左右看了看:“小姐,您在问我吗?” 陆建宁这才惊醒过来,慢慢揉了揉眉心,“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小欢似乎有些担心,但还是退了出去。 未卜先知?如果姑爷真能未卜先知的话,能不能帮小姐解开一直以来的心结呢? 施芥捂着帕子疯狂咳了一阵,才终于缓过劲儿来,柱子在一旁同情地给他递茶。 心里道,姑爷,就您这身子骨,还救人呢,好好把自己个顾好吧。 施芥这些日子熬药喝药,脸色隐约是见好了一些,不像刚来时候,死白死白的。说句不好听的,仿佛死人堆中扒拉出来的。 “姑爷,您可一定得活过三个月啊……” “三个月以后呢?” 啊?柱子愣了一下。只见施芥的双眸,似乎有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柱子尴尬,啊,这,这,他还真没想过三个月之后的事,一时间柱子有点心虚。他确实觉得,施芥能活过三个月就不错了。 至于三个月后?还能活多久、这,谁也不知道啊…… 柱子讪讪笑道:“奴才自然是希望姑爷您、您活得长长久久的。” 施芥看着桌上的茶壶,目光变得幽幽,“放心,我自然会活得长长久久的。” 话音刚落,施芥脸色一变,双手捂着胸口又是一阵子断气般的咳嗽。 柱子:“……”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门外有人进来叩了叩门:“姑爷在吗?” “在……”柱子立刻回头,脸上的表情再次凝固在脸上,他居然看见了老太太。 大嬷嬷搀扶着老太太,正从院中走了进来,老太太毕竟是当家主人,那刚出现的威仪就已经不怒自威。 柱子顿时膝盖软了,“老太太!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怎么会来这偏僻小院子? 施芥正在那咳嗽的惊天动地,好不容易才转过了身。看到了柱子诚惶诚恐地给老太太行礼。 “免了,”老太太皱皱眉,这屋子里的药味儿,隔着老远就闻见了。 然后她看见施芥咳的潮红的脸色,眉头更紧了。 施芥立刻从桌边站起来,给老太太揖了一礼。“抱歉,在下失礼未能相迎,请老太太见谅。” 见他那个样子,老太太怎么可能还说得出怪罪的话,只能摆摆手,“罢了,你身子骨不好,坐下说话吧。” 施芥又压抑了几声咳嗽,大嬷嬷直接上前拉过了一张椅子,服侍着老太太坐了上去。 施芥见状,这才慢慢坐下。 老太太望着施芥,明显目光有含义。 施芥打破沉默,主动替老太太解了围:“不知老太太找我,有何事吗?” 老太太顿了顿慢慢道:“我听说你今日,救了我女儿云烟。” 施芥眸色微动,已经料到老太太是为了这件事,“只是凑巧路过,幸好帮上了夫人。” 老太太盯着施芥的脸,纵横商场一辈子看人自然准,都说老太太路上偶遇了施芥就直接把他领回家来,可那时候,老太太也是看出了施芥的一双眼睛真情意切,这世上唯有一颗心不能伪装。 第36章 久病成良医 施芥有很多掩藏的东西,但他的心是真的。 这是老太太对施芥的判断。眼前这个人不会伤害陆家,不会伤害建宁,这就是老太太给的底线。 “云烟……她现在可好?”老太太有些恍惚,眼圈红了,“她,她病得严重吗?” 陆云烟不愿意相见老太太,所以老太太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女儿的样子。 施芥心里自然清楚,说道:“三夫人应当是常年胸中郁结,导致的心脉功能本就不太好,遇上天忽冷忽热,就容易邪侵入体,所以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柱子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胸中郁结,邪侵入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旁边坐着的是位神医呢。 “小婿不才,也算是久病成医,所以能看出来些许。” 真是滴水不漏。 老太太想起自己的女儿,眼中又是一片惆怅。她忽然盯了施芥一眼。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老太太有点犹犹豫豫:“她不愿意大夫给她看病……才让病情越拖越重,如果你。” 如果施芥刚好能看病,那不就有机会治好陆云烟吗? 施芥有些迟疑:“这……” 柱子都瞪眼了,什么,让个病人给另一个病人看病?真亏想得出来。 老太太望着他:“你不能治?” 柱子在心里白眼都翻上天了,他当然不能治,他—— “我倒是能治。” 柱子喷了。 施芥语重心长道:“虽然我能治疗三夫人,可是三夫人,未必愿意让小婿看吧。” 陆云烟要是愿意配合,那早就能解决了。 老太太一听说能治,双眸已经流光溢彩,她不由抚了一下掌:“你若真能治,我会来想想办法。” 施芥双手再次作揖:“小婿听从老太太安排。” “走。”老太太有些兴冲冲带着大嬷嬷离开了。 柱子都快厥过去了,“姑爷!您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应承下来?” 施芥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何不可?” 柱子捂着胸口,跟着这么个主子,迟早要完,自己也得被担惊受怕吓死。 “您知道三夫人的病情什么样?到底能不能有机会治好?您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应承下来?” 施芥勾唇一笑。“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 又是这句话,不用担心,没事,似乎在施芥的眼里天塌下来都算没事。 老太太回到院子就开始想办法,她看着大嬷嬷:“翠平,你可有何主意?” 无论如何得需要施芥亲自上门看一看陆云烟才行,不然巧妇也做不了无米之炊,就算神医也不能隔空看病。 大嬷嬷难得见老太太这么高兴,刚才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在思索主意。 “老太太,三姑娘怕是不会愿意主动离开她的院子,所以只能想法子,让姑爷能进去看看。” 老太太眉心微皱,这怎么进得去? “而且不能让三姑娘发现,我们是要给她看病,不然就算进去了,也会被三姑娘打出来。” 所以得偷偷的,不仅要能进去,还不能让陆云烟有任何觉察。这简直难如登天啊。 可老太太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在屋中来回踱步,自己的女儿自己心疼,陆云烟的病情也不能再拖了。这次是被凑巧救了回来,之后呢,之后再发生怎么办? 老太太喃喃道:“看来这次,只能对不起建宁了……” 陆建宁本来已经上了马车,准备出门去看铺子,没想到突然被下人临时阻拦,让她推掉今天的所有行程,紧急去老太太院子里一趟。 陆建宁还头一次见老太太这么急着叫自己,自然立即带着欢喜二人赶去了老太太院子。 “祖母,怎么了?可是发生何事?” 一进门就看见老太太满脸愁容,陆建宁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很少见老太太动颜色,她一辈子都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样子。 老太太看见陆建宁来了,面上的苦涩之意更是深了几分,她盯着陆建宁喊了一声:“宁儿。” 陆建宁心头更诧异了,老太太很少喊她“宁儿”,那都是小时候的昵称,现在基本都直接叫建宁。 “祖母。”陆建宁朝着老太太迎了过去,老太太也伸出手,握住了孙女的双手。 望着掌心鲜嫩的柔夷,老太太比谁都清楚,这不过也就是个孩子。 “你们全都下去,翠平把门关上。” 顿时大嬷嬷给小欢小喜使了眼色,带着两个小丫鬟走了出去,把门给祖孙二人关了起来。 陆建宁看着老太太:“祖母有话直说,孙女愿意听从。” 陆建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从气氛已经感知到了,老太太要说的话怕是并不轻松。 老太太眼圈又红了,她比谁都清楚孙女的懂事,稚嫩肩膀扛起家业,别的姑娘这时候都还在闺阁中天真烂漫,承欢膝下享受着爹娘的荫庇。 陆建宁眼眸垂了下来,沉默半晌后先开口了:“是因为三姨母的事吗?” 能让老太太这般难以开口的,只有陆云烟了。 老太太扭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泪。“宁儿,祖母心里清楚,这事情根本不能怨你。可是云烟心中的结,太深了。” 深到疏远亲情,满心怨怼,折磨自己,也折磨家人。 陆建宁的神色也黯淡着,不管过多久,心结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而不会主动消失。 “云烟的身子越来越不行了,如果还这样下去,只怕终有一日会不能挽回……我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年你母亲故去,我在她坟前数次起不来,宁儿,这种剜心之痛祖母也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陆建宁眼睛也湿了,她压抑着道:“宁儿都明白。”至亲骨肉,死去的那一瞬间等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死了,陆建宁的一部分同样也随着亲娘的去世死掉了。她完全能体会老太太的切肤之痛。 “祖母需要建宁作什么?我一定照做。” 老太太眼底终于是浮现出一丝欣慰,“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老太太轻轻对陆建宁耳语着什么,陆建宁眼中逐渐浮现出惊愕之色。 第37章 当年的真相 陆建宁手里拎着食盒,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施芥。 施芥作揖:“大小姐。” 陆建宁依然面无表情,“跟我走吧。” 说着,理都不理施芥就转身走了。施芥立即跟上。 小喜和柱子跟在二位主子的身后,互相对望一眼,八卦之情深藏眼底。 陆建宁之前才刚刚放过狠话,说不再理会施芥,结果这还没过两天,却又不得不亲自来找施芥帮忙 第一次见大小姐打脸如此之快。毕竟大小姐在陆宅,地位跟老太太一样,都是说一从不二的主儿。 这画面,居然看到姑爷和小姐并肩走在一起。 单看背影,还真是一双壁人。姑爷这衣袂云袖、真能跟书里翩翩浊世佳公子描写的一样。 只可惜旁边的大小姐冷若冰霜,丝毫不解风情的看都没看过施芥一眼。 不过施芥毫不在意,眼底甚至还掩下一抹淡淡笑意。 陆宅的下人见到陆建宁和施芥走在一起,全都惊掉了下巴,天呢,这还是第一次,之前小姐从前没有跟任何一任夫君同时出现过,而且这是要去干什么? 一路上陆建宁感受到了无数的注目礼,这却让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忍了。这都是为了陆云烟。 陆建宁带着施芥终于行至了陆云烟的院子,荒凉凋敝,四周甚至连修剪的人都没有。 站在院门前,陆建宁心理建设了许久,才抬起手,缓缓敲响了院门。 紧闭的院门内无声无息,直到很久才传来小丫鬟的一声:“谁啊?” 小丫鬟很诧异地打开门,怎么会有人来这里敲门,都好些年没听到门响了。 等到小丫鬟看清了来人,陆建宁的脸,那一瞬间小丫鬟吃惊地后退了一步。 “大、大小姐?” 陆建宁望着这小丫鬟,“你们去通报一声姨母,说我有话和她说。” 小丫鬟倒吸一口气,显然已经有点不会了,“大、大小姐,您怎么?” 直到小丫鬟一扭头,又看到了一边的施芥。施芥对她微微一笑。小丫鬟顿时红了脸。 这,大小姐和姑爷?怎么一起过来了? 小喜说道:“你快去通报一声,就说大小姐带着姑爷,来探望三夫人。” 小丫鬟扭头就往屋里跑,闹出的动静想必里间都已经听见了,陆云烟听到小丫鬟的禀告当场就拉下了脸。 “不见。”有什么好见的。探望?真够搞笑的。 小丫鬟正要说话,外面响起了陆建宁提高的声音:“建宁想告诉姨母,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陆云烟紧紧揪住了帕子。真相?真相不就是她陆建宁害的她孩子掉的吗?过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跑来叫屈? 陆云烟连连冷笑起来。 ”建宁知道姨母心中所想,但有些事情,背后可能姨母并不知晓。建宁今天,就是来告知的。” 门哗地一下打开了,陆云烟站在门口,脸色冰冷看着陆建宁和施芥。 陆建宁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姨母,那一瞬间拎着食盒的手也不由自主紧了紧。她一直怕,见到陆云烟。 “姨母。” 陆云烟冷冷道:“当不起你这么叫我。” 陆建宁朝陆云烟走了过去,每靠近一步,都能看见陆云烟眼底多了一分恨。 “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陆云烟眼里的厌恶到了顶点。 陆建宁看着她:“姨母让我进去,我再告诉姨母。” 陆云烟瞪着陆建宁,明显是不情愿,但是最后内心挣扎了半晌,还是咬牙道:“你进来吧。” 陆云烟甚至都没让丫鬟倒茶,就自己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走进来的陆建宁和施芥。 “这是祖母给姨母您准备的桂花糕,是姨母从前最爱吃的。”陆建宁放下了食盒。 陆云烟瞥了一眼:“我胃不好,吃不了桂花糕。” 这是对老太太这个亲娘的恨意也一点不减。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别浪费时间。”陆云烟不耐烦。 陆建宁看着陆云烟:“我想单独与姨母说。”明显是让陆云烟屏退左右。 陆云烟闻言,居然冷笑了一声:“怎么了,你做的那些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陆建宁没说话,只是站着不吱声。 沉默了片刻后,陆云烟先憋不住了,对两个丫鬟道:“你们都出去。” 两个丫鬟互望一眼,陆建宁也吩咐小喜和柱子:“你们也下去。” 实际上是让他们监视那两个丫鬟。 柱子小喜跟着两个丫鬟一起出去,屋里就剩下陆云烟、陆建宁和施芥。 陆云烟讽刺地看着两人:“怎么,他不用出去?” 陆建宁说道:“他不是外人。” 陆云烟觉得刺眼,“来我这里秀恩爱吗,走错地方了吧?” 陆建宁迎着陆云烟眼里的恨意:“当年我去池塘边,是因为教习嬷嬷让我去的。” 陆建宁这种出身,从小都有好几个教习嬷嬷,老太太没空的时候,都是教习嬷嬷照顾着陆建宁。 而那天的事,都是起源于一个教习嬷嬷,突然告诉陆建宁她在池塘附近的假山,埋了给陆建宁的礼物,让陆建宁去寻找。 “那天是我的生辰。” 从此以后,陆建宁的生辰几乎宅子里都没什么喜气,因为都知道那天也是三夫人丢了孩子的日子。 陆云烟盯着陆建宁:“这就是你要说的真相?”怪她让她没了生辰之喜? 陆建宁说道:“但是那天假山上,并没有她说的礼物。” 所谓的礼物藏在了池塘边的假山上,只不过是一句骗陆建宁过去的谎话而已。 陆云烟手里的帕子绞得更紧了,她眼底迸发出怨恨的光:“我看这不过是你的借口!” 什么教习嬷嬷生辰礼物的话,陆云烟认为全都是陆建宁想要推卸责任编出来的谎话。 “如果是这样,你当年为什么不说出来?” 当年没有任何人提起过这些事,事隔多年了,居然来说出这样一番话? 陆建宁望着陆云烟歇斯底里的样子,眼底流露出悲哀之色:“当年我被吓到了,我以为……真的是我没找到。” 而且事发之后,陆建宁和整个陆宅都处于惊慌之中,在那种全员紧张的氛围下,才六岁的陆建宁没有余力考虑到那么多。 第38章 一双眼睛,很能骗人 陆云烟想起当年的惨痛经历,忍不住惨烈一笑:“我一个长辈,怎么能跟你一个小辈计较?旁人只会觉得我小肚鸡肠,没有肚量。而你,什么问题也没有。” 这句话就知道陆云烟心中的怨怼已经极为浓烈,而怨恨这东西如果不抒发出来,只会与日俱增的严重,说什么时间会淡化哀伤,那都是因为恨意还不够浓烈。 陆建宁看着陆云烟:“事后我才发现,那个嬷嬷当天就卷铺盖私下逃跑了,我才意识到一切可能是早就做下的局。” 老太太也立刻派人寻找,可是早就人去屋空,加上那个嬷嬷是外地人,家中也没有了亲眷,这下子等于是断线的风筝,什么都找不到了。 事情发展到这里,老太太跟陆建宁才终于相信,一切都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可是那时候陆云烟已经是伤心欲绝,躲进了院子里谁也不想见,包括老太太。而老太太也担心再次刺激到了陆云烟,选择了把此事压下来。从此,陆建宁和老太太全都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 “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陆云烟瞪着陆建宁。 陆建宁只是反问道:“姨母,当初你明知道前一日下过雨,地面湿滑,可是为什么会突然去池塘边散步,您还记得吗?” 陆云烟似是震了一下,脑子里隐隐约约,终于有了一点点模糊的记忆浮现了上来。 那天,似乎是身边一个小丫鬟说,刚下过雨,池塘边的空气很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对胎儿更是有好处,所以就建议陆云烟,去池塘边走走。 这个记忆片段浮现上来,陆云烟整个脸色都惨白了。 陆建宁知道自己的话说到这里,已经基本上是都明白了,陆家的女人没有蠢的,只不过那些年都被恨意给蒙蔽了。 “姨母,您真的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陆云烟眼泪流了下来,要她怎么能一下子接受,这么多年的恨意,居然还有转折。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面对陆建宁。因为,陆建宁始终是直接害得她没了和夫君唯一孩子的直接造成者。 她跌入池塘,扑腾扑腾地求救,可陆建宁站在岸边,手足无措。 “你认为,说出这些事,就能把你自己摘干净了吗?想告诉我这些年是错怪了你,我应该对你道歉才是?”陆云烟有点咬牙切齿。 今天来,就是告诉她错了吗? 陆建宁也捏住了手心:“建宁没有这个意思,建宁只是希望姨母知道,当年的事情不止有建宁,还有其他人应当为此付出代价,而姨母这些年作践自己的身体,一日日地虚弱下去,就算是姨母想早点到地下和姨夫、孩子们团聚,是不是也应当想想,这样下去甘心吗?” 这句话显然极大刺激到了陆云烟,陆建宁也故意说的这么狠,只见陆云烟怔怔地呆在椅子上,仿佛已经石化了。 “姨母想怎么恨我,建宁都接受,但是建宁接受不了被人这样摆布,我们陆家的女儿,怎么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把她们姨侄俩害成这样,搞得亲人反目,母女离心,可背后那群策划的人,却美美隐身了,剩下一个陆云烟这些年来差点把自己给作践死。 陆云烟紧紧地咬住牙关,生怕自己一个深恨就当场失控。 “陆建宁,你来这一遭,到底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建宁希望姨母想清楚,不要再这么自轻自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希望姨母悬崖勒马,照顾好自己身体,至少也要等到水落石出,一切真相大白之时。” 只见陆云烟脸上血色已经褪尽,取而代之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她坐在凳子上呼吸不稳,胸前起伏、一下一下很是吓人。 施芥立即看了过去,知道陆云烟因为情绪波动过大又开始要犯病了。 陆建宁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立即看向施芥。目光明显是在质询这下要怎么办。 她来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接下来就应该是施芥的事了。 施芥当机立断走了上去,盯着陆云烟的脸看了片刻,抬起两指、在她后背的某个穴位迅速点了下去。 只见陆云烟本来憋住的气突然吐了出来,脸色也稍稍缓和了一点点。 “夫人,请平稳呼吸。” 这时施芥的双眸才盯进陆云烟的眼睛里,仿佛有某种定心的魔力,陆云烟被摄住心魂,呼吸慢慢缓了下来。 施芥随后抬起手,在自己胸前指了个位置,他示意了一下陆云烟:“请夫人自行按压檀中穴。” 他是男子,男女大防,不便伸手,但是陆云烟能看懂就行。 陆云烟慢慢将手移动到了施芥所说的位置,轻轻按了按,胸中的那股闷气似乎真的有所消减。 陆建宁一直在旁边目不转睛地观察,看到陆云烟脸色确实好转了,才轻轻落下了心。 陆云烟盯着施芥,“你自己都是个病人,竟然还能给人治病?” 施芥笑了笑:“夫人不知道久病成医吗?” 而且施芥病得可比陆云烟重多了,他是真的随时都能要死的人。 陆云烟脸色却沉了下来,她看着陆建宁,又看着施芥:“难道上次你出现在我的院子,也是故意安排的吗?” 很显然,任何人都不喜欢被算计,尤其是陆云烟现在本来就对陆建宁还有很深的心结。 如果发现这一切都是陆建宁设计好的,那之前陆建宁的话等于都白说了。 陆建宁心里一紧,正想要说些什么补救,施芥已经苦笑了一声,叹道:“实不相瞒,在下嫁进门两个多月,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大小姐。” 陆云烟咄咄逼人的眼神因为这句话顿了顿。 “看来是大小姐听闻了我与夫人那日偶然相遇的事情,今日才会带着我来。” 施芥目光里,仍然是一片真心意切。这双眼睛,是真的能骗人。 陆云烟虽然在内宅不出去,但也知道自己侄女娶了几个赘婿进来,却都个个死的离奇,还有那所谓三个月才圆房的离奇规矩。 “在下也知道夫人那个时候会出门,更不知道会凑巧救了夫人。” 就连陆云烟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会发病,旁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第39章 救了她,等于救了你 走出陆云烟院子之后,陆建宁才瞥了一眼施芥,今天确实得谢谢施芥的临危不乱,而陆云烟最后虽然好似没松口,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明镜一样,这么多年的心结,不可能一下子就化为乌有,今天已经是开了一个好头。 “大小姐就不用送了,我自己回院子就好。”施芥知道陆建宁不想和他一道,所以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就主动向陆建宁提出了。 陆建宁却难得仔细看了他片刻,说道:“我送你回院子。” 施芥一愣,柱子却喜了。这正是好机会啊,姑爷应该跟大小姐多多培养感情。 施芥也没想到陆建宁会愿意送他,看到一言不发已经走在前面的陆建宁,他慢慢跟了上去。 陆家的下人们这下又吃到瓜了,“大小姐跟姑爷一起从三夫人院子里走了出来?” 一下子两个爆点,三夫人都多年不搭理人了,何况还是大小姐,而且看大小姐跟施芥一起走出来的样子,和平无事,三夫人院子里也安安静静的没有骂声也没有诅咒。 陆建宁一直把施芥送到了院子门口,看着他身后凋敝的院落,这里本来应该是他们的洞房,但陆建宁真的是一次都没有在这里度过。 施芥望着陆建宁,问道:“大小姐要进来喝一杯吗?” 陆建宁收回视线,淡淡怼了一句:“喝药吗?” 施芥的水壶里全都是药,陆建宁可受不了。 陆建宁转身就走了,施芥目送她的背影,在身后道:“恭送大小姐。” 赘婿就要有赘婿的样子,施大姑爷显然很有自觉。 一进门柱子就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姑爷,这多难得的机会呀!您就这么白白浪费了。”换了别个,不得好好地大献殷勤,甜言蜜语好歹说一说呀。 有时候觉得这姑爷聪明,有时候怎么就这么据嘴的葫芦。 施芥进门就弯腰捂着嘴咳嗽了好几声,方才在陆建宁面前一直隐忍着,这时候才总算抒发出来。 等平缓下来之后,他看着一脸丧气的柱子,“有什么好可惜,以后这样的机会还有很多。” 对于陆建宁来说,他若真的太上赶着,才会招来陆建宁的反感。 柱子目瞪口呆,有一说一,这位新姑爷是真的自信呐。 老太太听闻陆云烟转变了态度,高兴得午间饭都多吃了两碗,只要陆云烟不继续作贱自己,那就是好事一件。至于身子,可以慢慢调理,毕竟陆家多的是名贵药材,什么样的药罐子都能给他养好了。 “姑爷说已经交代了三姑娘身边的那两个丫鬟,把对症的药材,都掺入到三姑娘的饭食之中,先慢慢地从饮食上下手调理。” 老太太连连点头:“那两个丫鬟确定都靠得住吧,不能再发生从前的事情了。” 大嬷嬷说道:“放心吧,当年出事之后就已经彻底调查过,这次又特地吩咐厨房送饭的时候要多加留心,不会再出错了。” 老太太这才放了心,但是随后又想起了孙女陆建宁:“这次,是让建宁受委屈了……” 当年的伤疤又一次被揭开,对当时年仅六岁的陆建宁同样是深深的不公平。她也担负了陆云烟的恨意这么多年,真的是太辛苦了。 “新姑爷可真是咱们陆家的福星,自打新姑爷进门,咱们陆家许多事都好转了。” 先是第四位的死因昭告沉冤,然后是抓了一位江洋大盗,现在还救了三夫人、连闭门不出的三夫人也转性子了。 施芥现在。真就跟那吉祥物一样一样儿的。 老太太神色微微动了动,低头缓缓划着杯盖,若有所思。 陆建宁晚上入睡之后,再次想起当年的噩梦,看到池水中逐渐变红,陆云烟绝望第哭泣,她却毫无办法。然后不出意外惊醒了。 “这些年我和祖母一直没有放弃派人寻找那个教习嬷嬷,任凭她逃到天涯海角,也想把她找到查个清楚。” 可惜的是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这也是老太太不愿意告诉陆云烟的原因,也是怕刺激她。这次逼不得已把事情说开了,不知道陆云烟心中又会作何想。 当时窜动着陆云烟去池塘边散步的丫鬟,早就被陆云烟一起发卖了出去,那时候陆云烟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想到要留个证据。现在即便追悔莫及也晚了。 如果那个嬷嬷一辈子也找不到,是不是陆建宁和陆云烟,又要一辈子被这件心事缠着,不得解脱。 “小姐,只要您心里不要再惩罚自己,一切向前看,过去的事情终归已经过去了。” 总是为了无法改变的事情惩罚自己,何苦呢。 这样的道理聪慧如陆建宁,怎么可能不理解,但是理解是一回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可能如此轻描淡写。 “事情过去了,但人从未过去。”人会永远困在过去的事情上,沉沦一生,就好像陆云烟这样。这样太残忍了。 所以就算是赌一口气,陆建宁也要找到那个嬷嬷,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施芥回想着关于三夫人陆云烟的一切,上一次陆云烟是郁郁而终,催化剂就是那天院外她发病的时候,没有人经过,等到终于有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之后陆云烟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几天后就没了。 这一次,他出现救了陆云烟,改变了陆云烟的命运,但是之后会怎么发展,施芥也不知道了。 只知道陆建宁在上一世陆云烟死后,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陆家的生意都没心思料理,夜里,他还曾见到陆建宁站在池塘边哭。 那一幕给施芥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陆建宁从来不流露自己软弱的一面,却在陆云烟死后,那么崩溃和脆弱,甚至,差点主动走入池塘内。 要不是施芥发现的及时,陆建宁或许就寻了短见。 也是在那个时候,施芥才意识到陆云烟这个人物,对陆建宁的影响有多大。 所以这一次重生回来,他专门等着那个时间节点,一定要救下陆云烟。救了陆云烟,就等于救了陆建宁。 第40章 吃瓜群众 一大清早,有一群人闯入了姜家茶楼,居然是穿着官服的差役。 “你们要干什么?”茶楼里,姜燕燕的两个丫鬟吃惊问道。 “姜燕燕在哪?”为首的官兵冷漠地看了一圈,“有人告发她虚假营销。” 什么虚假营销?姜家茶楼的人面面相觑。 “什么人?”姜燕燕从后堂走了出来,盘着麻花辫,盯着进来的官兵。 官兵看着姜燕燕这离经叛道的打扮,第一次见识了传闻中的姜大掌柜,“跟我们走一趟。” “不行!你们凭什么绑人!”小丫鬟站出来怒气呵斥。拦在姜燕燕的身前。 姜燕燕推开了小丫鬟,“没事,有什么事我过去说清楚。” 姜燕燕还转头对着茶楼里喝茶的顾客笑了笑,“大家不用担心,请继续喝茶,伙计和掌柜好生伺候,等我回来若是发现有人怠慢,绝不轻饶。” 众人都面面相觑,眼看着姜燕燕被官兵带走了。 茶楼里顿时炸开了锅,现在坐着的少说也有上百号客人,外面还有排着队的无数,都目睹了官兵上门拿人,这怎么能不闹大了。 “怎么回事啊到底?” 所有人都纷纷摇头,“不知道。” “好端端的怎么抓走姜大掌柜?姜大掌柜犯什么事了吗?” 姜燕燕身边的小丫鬟直接啐了一口:“休要胡说八道!我们家娘子才不可能犯事!定是有人陷害!” 其他人也不吱声,纷纷交流着眼神。大家都是吃茶的,顺便吃吃瓜也无妨。 沈如卓接到了报案,有人匿名向官府递了状纸,举报姜家茶楼虚假营销,跟人串通作假。 他换了火红的官服,坐到案前。衙役们已经把姜燕燕给押来了。 姜燕燕一抬头,看到堂上坐着的一位年轻极俊的男子,一身艳红官袍,到他的身上仿佛把他衬得像是郎艳独绝。 姜燕燕呆了那么两秒,醒悟过来后,她不卑不亢地朝着沈如卓躬了躬身。 却被旁边衙役呵斥:“大胆,见到县令大人还不下跪?”早就听说这女子很是离经叛道,整天奇装异服的打扮也就算了,还目中无人,不守规矩。如今见了官还敢不跪。 姜燕燕很显然真不想跪,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跪了下来。 “民女……参见县令大人。” 沈如卓看着堂下的姜燕燕,“有人举报你之前的送黄金活动,乃是虚假欺骗,是跟中奖者串通,实则欺骗顾客。“ 姜燕燕一惊,下意识说道:“绝无此事!我茶楼所做的活动都是真实有效,怎么可能虚假?” 一看姜燕燕不认,沈如卓立刻拍了一下惊堂木:“带人证。” 很快一个男人被带了上来,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姜燕燕转头一看,惊讶道:“王大?” 这就是之前中了姜燕燕茶楼里黄金的那个人,住在马巷街尾的王大。 沈如卓问道:“你说说,一切是怎么回事。” 王大直接一头碰在地上,说出惊人之语:“是姜大娘子买通我,说让我冒充中奖者,事后再把黄金还给她,这样就没有损失了……” 姜燕燕脸色都变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王大:“你血口喷人!” 她什么时候买通过他?她什么时候让他还黄金了? 衙役再次呵斥道:“住口!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姜燕燕硬生生忍下一口怒气,可是却胸前起伏,气的是自己做了好事却被如此诬告。 沈如卓观察姜燕燕脸上的神色,明显是受了大气的反应,似乎真的被扣了一盆屎盆子。 “王大,你说姜家茶楼跟你串通,可有证据?” 王大眼珠转了转,“县令大人,您想想怎么可能有茶楼愿意拿出百两黄金送人?那可是百两黄金啊,茶楼一年的营收才多少?难道她姜燕燕傻吗?” 姜燕燕气坏了,“你!” 沈如卓面色不变:“本县只看证据,你二人各执一词,无从判断你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王大说道:“大人可以派人去我家搜,那黄金……那黄金我早就归还给姜家茶楼了!” 而且这王大若有百两黄金,早就可以买宅子置办田产,却一直还住在那逼仄的小巷子中。 姜燕燕怒瞪着王大:“王大,你做人要凭良心!” 王大不敢直视姜燕燕的目光,低着头道:“我就是因为凭良心,才不想让你继续骗乡亲们。” 毕竟姜家茶楼一直说只要去喝茶就还有机会中奖,大家多少也是抱着发财的心态。 姜燕燕跪的直直地看着沈如卓:“请大人明鉴,民女和民女开的茶楼,绝没有做过任何欺瞒之事,此人颠倒黑白污蔑我,求大人一定要还民女清白!” 王大则头磕在地上,一言不发。 沈如卓看着二人,一个躲躲闪闪,一个义愤填膺,明显是有问题。 可是断案依然是需要证据,他不能凭自己的猜测去定罪。 王捕头这时带人回来了,向沈如卓回禀:“王大的家里确实没有黄金。”岂止是没有黄金,简直家徒四壁。 姜燕燕闻言更觉得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出不去,“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给了你黄金!” 这个王大到底把黄金藏到哪儿去了? 王大依然一口咬死:“黄金早就归还了,抽奖活动是假的。” 姜燕燕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这个人,红口白牙说谎污蔑她,她自问没有与这个人结过仇,为什么突然要这么针对她? “大人!”姜燕燕最后只能对沈如卓磕头,她突然体会到了从前在故事里看到的那些受冤苦主,把希望全都寄托在青天大老爷身上的感触,“求县令大人一定要还民女清白!” 姜燕燕的话语掷地有声,沈如卓看着堂下跪着的姜燕燕,他明白这就是来到北三县之后,经常听人提起的那位奇女子姜大掌柜。 他也在姜家茶楼外面,闻到过那些茶汤的杂乱味道。 是个会做生意的女子,虽然茶他并不喜欢。 “此案本县会再行调查,若被我发现有任何一方蓄意捏造事实,本县会依照当朝律令,从重处罚。” 沈如卓故意重重说出这句话,就见堂下王大的脸色明显躲了躲。 第41章 人言可畏 等到陆建宁知道姜家茶楼发生的事,已经过去一天了。 这一天,姜燕燕和那个王大,都被扣押在县衙的大牢里。 “姜燕燕和王大串通?”陆建宁听到甚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不可能吧?” 这不是心高气傲的姜燕燕会干的事情。 小姐,你别把人想太好了,百两黄金诶,那个姜燕燕为了利益跟人勾结,反被人攀咬出来,这也没什么说不通的。 可陆建宁虽然跟姜燕燕是商业竞争关系,她却觉得姜燕燕不是这样的为人。 “此事应该是有人陷害。” 那个中了黄金的王大,为什么要突然站出来攀咬姜燕燕,也很耐人寻味,陆建宁信奉一句话,就是无利不起早,一个人所干之事,必然是对他有利益,才会愿意去做。 这个王大拿了姜家茶楼的黄金,却为什么要反过来告姜燕燕欺诈? 寻常人就算没有感恩之心,至少也不应该反咬一口。 小欢却高兴得哈哈大笑:“在衙门里关了一夜,这消息传出来,那姜燕燕就算清白,名声也臭大街了!” 让她天天跟自家小姐对着干,怎么样,遭报应了吧。 小喜却瞪了一眼小欢,让她收敛点,自家小姐跟姜燕燕那是光明正大竞争,各凭本事,她知道陆建宁也不屑于做那种落井下石之事。 只是小欢就是这性格,一根肠子通到底,她就是看姜燕燕不顺眼,想让她忍着不笑也很难。 陆建宁却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单纯。 有一种古怪,说不太出来。是一种经商多年的嗅觉。 这是针对姜燕燕吗? 街头巷尾也都传开了,“听说了吗,姜家茶楼的大掌柜,被县衙抓走了!” “听说是之前抽黄金的活动造假,是跟人串通好的!我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大方的送黄金呢。” “这不是欺骗消费者吗?” “亏我还对姜大掌柜印象好,没想到也是个奸商啊!” “县衙都抓了,肯定是真的了。” 陆建宁坐在马车里,听着周围潮水般涌来的各种议论纷纷,一个人从被捧到云端,到贬入泥泞,就是一夕之间。人言可畏,当初捧姜燕燕的,和今日踩她的,怕不都是同一拨人。 “这些人就是墙头草,跟风倒,”小喜说道,“虽然我也不喜欢那姜大掌柜平素招摇,但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风就是雨,今天能踩姜燕燕,明天就能踩他们家小姐。不对,他们早就已经踩过了,呸。 所以人的记忆力就是这么短暂,前不久,陆建宁还背负着克夫的骂名呢。 现在姜燕燕的事情就是街头巷尾最热门的话题,随着马车的行进,听到的污言秽语也就越多了。 “你们说,是谁告发的姜燕燕?” “还能有谁?嘿嘿,你们难道……都没猜到吗?” 其余人面面相觑,“怎么说?” 突然之间,有人隐隐露出猜中的兴奋,“难道是?” 那人跟他目光对上,都露出心照不宣之色,“我听说——是陆家小姐干的。” 马车里小欢正喝茶呢,她本来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这会一口茶喷了出来!“放他丫的——屁!”这群人胡说什么呢?! 外间的人却恍然大悟般的兴奋:“天哪,这,跟我想的一样的,果然是陆家小姐干的?” “指定是啊,还有谁跟姜燕燕有仇?不就是陆家小姐吗?” “说的太有道理了、一定是陆家小姐。” 小欢小喜互相瞪着眼,都震惊了,这帮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啊? 陆建宁脸色也冷了下来,她终于知道了,果然这件事不是单纯冲着姜燕燕来的。在这等着她呢。 “这帮人在放什么狗屁?什么话都敢编排吗?”小欢气得差点要下马车跟他们吵。 被陆建宁和小喜阻止,现在去理论只会把事情闹大,群众的心里都是只想看热闹,哪管你真正的清白是什么。他们看到你闹,只会更兴奋地传播,根本不会真的理会你的解释。 “不要暴露小姐,让他们知道小姐坐在马车里,小姐恐有危险。” 当下催促马车夫赶紧行路,一路紧赶慢赶总算赶到了陆家自己的铺子里。 直到进了自家的地盘,小欢小喜才觉得安全了。但是方才街上听到那一句句刺耳的话,却都让人十分膈应。 “所以这姜燕燕真是个克星,她倒霉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连累到我家小姐头上?” 居然还说是她家小姐举报的,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神经啊。她家小姐才没有那么闲。 陆建宁吩咐铺子里的伙计:“你们去打听一下,这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己知彼,才好想到对策。 很快伙计就回来了,毕竟现在满大街都在说这件事,想要拼凑出来太容易了。 “听说是之前中了黄金的那个王大,反水说姜燕燕跟他串通作假,黄金也还给姜燕燕了。官府去了王大的家里,确实没有找到黄金。” “但是起因是有人匿名写了状子投到了县衙,说姜燕燕愚弄百姓,县令大人才派人找来了王大作证,结果王大就吐出了姜燕燕买通了他。” 陆建宁皱眉,这整件事也太古怪了,姜燕燕到底被谁害的,要说北三县,姜燕燕的确只跟陆家有冲突,若说是之前被她挤走的那些小商贩,也不至于过了这么久来报复他,况且那些小商贩早就离开此地,也根本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这个事情的关键,是在于王大这个人的反水。他为什么要攀咬姜燕燕? 难道姜燕燕真的作假? 应该不至于,陆建宁还是不相信这点,“大小姐,我还发现,街头故意有人散播、是我们陆家眼红姜家茶楼生意好,所以蓄意举报的姜燕燕。” 陆建宁就猜到有人浑水摸鱼,“抓到具体人了吗?” 伙计摇头:“谣言应该是分几个地点放出来的,我随机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从不同的渠道听出来的,但是没有人能说清源头在哪。” 第42章 又见俊雅县令 欢喜二人叫了起来:“果然是有人蓄意的!这帮孙子!” 这手段也太龌龊了,一次挑两家,是要把姜燕燕和陆建宁都拖下水。 “谁呀,做法这么肮脏?”卑鄙,无耻,下贱。 这些形容词,陆建宁突然就想起一家人,她不由皱起了眉,只是光想起来那家的那个人,就已经让她不舒服。 真的会是吗? 陆建宁不敢确定,但是这件事确实从头到尾透着恶心,很像是那家人的手笔。 白凤鸣躺在花楼里,咬了一颗葡萄,吐了出来:“老子早就看那个姓姜的女人不顺眼了,一个女人这么不守妇道,打扮的难看又老,这次让她知道女人就应该老老实实在闺阁里相夫教子。” 小厮陪着笑脸恭维:“公子好手段,一石二鸟,已经找不少人放出消息,现在那些百姓都相信是陆家那位大小姐在背后干的这件事。” 白凤鸣终于心情舒爽了一把,“陆建宁,女人为什么要跟男人争地盘?不是自讨苦吃吗?” 男人才是商场上的霸主,这北三县让陆家那群女人横行了这么久,也是时候整顿一下阴盛阳衰的风气了。 “公子,您这么做,要是被老太爷知道了……他定会大发雷霆的。” 老太爷早就交代过,白家跟陆家井水不犯河水,不要主动去招惹陆家的女人。 可是白凤鸣左耳进右耳出,自从他三年前第一次在街上见到陆建宁,就彻底沦陷了。 这样的女人,就该是他的。 什么陆家当家人?只要把陆家打垮,让陆建宁和陆家老太太哭着跪下来求他,到时候他自然就可以对陆建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白凤鸣鄙夷道:“老太爷?他还能活几天?他这辈子都被陆家女人给压着,还指望我陆家的子子孙孙,都当陆家女人的手下败将吗?我呸!老子可丢不起这个人!” 白凤鸣现在逐步接掌家业,越来越跋扈霸道,稍有不如意就拳打脚踢,但是没办法,陆家三个兄弟,大哥和三弟,都被白凤鸣害死了。现在白老爷子就算不传给白凤鸣,也不行了。 白家上下,全都敢怒不敢言。 陆建宁虽然想到了白凤鸣的身上,但是她毕竟还没有证据,况且白凤鸣手段下贱也不是一两天了,若真是他背后搞鬼,恐怕无法善了。 “姜燕燕还被关在县衙里?要关多久?” 商业欺诈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是那封匿名举报的状纸上,贱就贱在,说姜燕燕不止一次这么干了,从前还有过许多次欺诈,骗了北三县百姓许多银钱。 这个罪名一扣,就必须查清楚了,如果涉及到诈骗,数额巨大,可判流刑。 据说姜燕燕的两个丫鬟都去县衙门口哭闹了,说她们家大掌柜冤枉,县衙无证据扣人,她们要上京告御状。 姜燕燕的这两个丫鬟还真的是对她忠心耿耿,冲着这一点,起码姜燕燕为人还算不错。 “我想去县衙一趟。”陆建宁说道。 这话一出,小欢小喜都有点急了,“小姐,县衙那地方岂是可以随便去的?万万不可啊!” 就这帮嘴巴没把门的群众,就算清清白白也能给你泼一身污名,陆建宁但凡现身在县衙,必定会被传成不知道什么样儿。 “我觉得这事只是开始,如果不及时遏制,可能会很严重。” 陆建宁说的有道理,但是小喜还是觉得县衙去不得,“小姐,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吧。” 陆建宁低头一沉思,还真想到了一个主意。 云峰楼里,沈掌柜满脸堆笑地送走了一位老顾客,此时已经接近黄昏,来往的客人也少了许多。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沈掌柜立即整理了仪容,恭迎了上去,”贵客怎么这时候来了?” 沈如卓身后的小厮下意识道:“我们大……我们公子连日辛劳了多日,今日只想得空歇息歇息。” 沈掌柜没有点破,他只是摆出老道的待客之礼,将沈如卓请上了二楼。 “公子还是老规矩吗?还是想尝尝鲜?”沈掌柜笑着询问。 沈如卓顿了顿,“来些清茶吧,近日心中有些烦闷。” 任何加了料的茶,反而过了味道,只想简简单单喝一盅。 “公子想喝清茶,那喝我手里这一盅如何?”一声玲玲淡语从屏风后传了过来,陆建宁款款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一见到出现的女子,华貌雍容,神骨清秀,沈如卓目光就凝实了下来。 陆建宁对沈掌柜说道:“你先下去吧。” 沈掌柜一句话都没多说,低着头就迅速离开了,甚至关上了雅间的门。 沈如卓自然明白,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了。他松开了扇子,盯着陆建宁的脸:“陆家大小姐。” 对方直接点明身份,陆建宁更不需要再演了,她对沈如卓摇摇躬身一福:“县令大人。” 两相目光一交汇,很好,都是明白人。 小厮却惊愕地指着陆建宁说道:“你,你你……”怎么突然就知道他主子的身份了? 沈如卓哂笑,意味深长道:“看来之前几次,大小姐也早就知道了。”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居然在他县令的眼皮底下玩起宫心计了。 陆建宁也没有被戳破心事的窘迫,她说道:“不管是何等身份,来了我云峰楼,都一样是客人。我陆家做生意,从不会区别对待。” 这意思也就是不管沈如卓是不是县令,在陆建宁这里都是一样的。对待客人,自然没必要强调他的身份。 沈如卓轻摇着折扇,目光始终观察着陆建宁的表情:“那你今日这番,又是为何?” 陆建宁现在的举动,不就是等于挑明了吗? 陆建宁迎着沈如卓的视线,不避不闪,眸中坦荡露于双瞳,“今日,民女是因为城中的传闻而来。” 既然挑明了身份,陆建宁就要在县令大人面前以民女自称了。 沈如卓望着陆建宁这副袒露胸臆的样子,也眯起了眼:“城中传闻?” 他自然知道,陆建宁要说什么传闻。 第43章 八百个心眼子 陆建宁凝视着沈如卓,这位县令大人耳聪目明,街上的传闻想必他早就已经听到了。“姜燕燕的事情,不是我陆家告到县衙的。” 她陆家就算要告,也是光明正大,不会偷偷摸摸。 沈如卓轻摇着扇子,说道:“我相信。” 换陆建宁愣了一下:“你……相信?” 沈如卓说道:“是,我相信不是你。” 陆建宁这下真的怔了怔,她没想到县令大人会这么干脆地说相信她。 沈如卓:“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陆建宁今日来茶楼堵他,就是为了表明这个? 陆建宁一时还真沉默了一会,“我也不相信姜燕燕会用欺骗手段,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沈如卓闻言,似乎挑了挑眉。 “我听说你们陆家铺子,与那位姜大掌柜打的不可开交,好几次甚至都落了下风。你现在,是在替她说话吗?” 没想到陆建宁会说出这番话来,是真大度、还是有别的原因? 陆建宁怎么会听不出沈如卓的话中有话,她依然是坦然迎上:“正是因为和姜大掌柜交锋多次,所以多少对她的为人有些了解。” 姜燕燕也是个敞亮的对手,行事磊落,没有在暗地里搞过小动作。 沈如卓缓缓收拢了扇子,片刻说道:“所以你认为姜燕燕是被人有意陷害?” 陆建宁道:“至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 沈如卓又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态度看着陆建宁,这位陆家小姐每次都能让他意外,之前若说她还有机率是演戏,那这次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本县知道了,本县会将你对姜燕燕的看法作为参考。” 这个案件既然双方各执一词,而那个匿名投状纸的人又找不到,那么沈如卓只能综合归纳两方人证的所有线索,其中自然就包括其他人对两人平时的评价和判断。 陆建宁似乎有话要说,但又犹疑不定。 沈如卓锐利的目光看着她:“莫非你有怀疑的对象?” 陆建宁顿了一下,如果她此时把白家说出来,似乎也只是落了一个多疑猜忌的印象。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 毫无证据就张口攀咬白家,只会让她也变成胡乱指摘的长舌人。 沈如卓把陆建宁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位陆家小姐心里已经绕过了千道头绪,他也没有逼迫,既然对方不愿意说,他多问也没有意思。 陆建宁将手中一直握着的茶盏放下,说道:“这一壶是子夜刚萃取的清泉水,刚放在冷窖中取出来,请贵客品尝。” 陆建宁的称呼又变回了贵客,显然是准备结束这场谈话,重新把沈如卓当作普通的客人。 放下了茶盏之后,陆建宁就说道:“贵客慢用,我就不打扰了。” 陆建宁和之前沈掌柜一样,转身就离开了包厢,替沈如卓关上了门。 沈如卓还头一次见这么有意思的事情,盯着桌上的茶盏嘴角不由扬起来,小厮连忙替他斟了一杯,这清水入口,还真的仿佛品尝到了山泉的甘冽。 “大人,这陆家小姐什么意思?” 沈如卓重新开了扇子,却并不摇,目光盯着窗下人来人往的百姓:“这位陆家小姐过于守规矩,很多话不愿意说,既然如此,我们只能自己多观察了。看起来这北三县,远比我们想的水要深。” 陆建宁刚才如果多说两句,沈如卓未必不愿意听,可陆建宁就是太保守了,或者说,她不愿意主动去攀咬其他人。 先是江洋大盗,现在又是欺诈百姓,可把沈如卓这位新到任的知县给忙坏了。他从京城远道而来,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受,跑来这混乱的交界之地,其实他在陆建宁眼里,同样也是看不透的存在。 所以陆建宁不了解这位新知县,仅凭着茶楼的几次照面,根本不可能确认对方是什么人。 既然如此,陆建宁又怎么能放心地和盘托出。 只能说大家都有八百个心眼子。 姜燕燕自从进了牢里就一声未吭,独自坐在草席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进到大牢,一切都是又意外又荒诞。 虽然沈如卓特意吩咐了一间干净敞亮的牢房,一日三餐也有人送来,看守的狱卒也没有为难她,可是这种一下从天上掉落的感觉让姜燕燕十分难以接受。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从最开始的迷茫,绝望,渐渐地才振作起来。她不想自暴自弃,她要靠着自己的双手跟在从前的世界时一样,用能力赢得财富,地位,尊重。 她以为她已经得到这些了,她一度真的以为日子就这样美好起来。 可是居然这么残酷,要把她打下来,是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终究不是她那个世界,这里是谁站得高,谁说的算。姜燕燕咬紧牙关,才能不让眼泪掉下来。 王大被分开关在了另一个很远的牢房,进了牢房后他也不老实,一直眼睛左右溜着乱看。 “差爷,我,我是受害者,为什么也要被关啊?”他舔着脸跟狱卒套近乎。 狱卒冷冷看他一眼:“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是受害者还说不定。”不知道两人谁才是那个造谣的,这王大以为公堂上走一遭,跟他家后院一样吗?想走随时就能走? 王大瑟缩了一下,低下头不敢再搭话。 他却没注意,两个狱卒交换了一个眼色,早就暗中盯上了他。 沈如卓把这两人分开关押,派人看守,本来就是一个策略。案件自然是要查,但是对于这种互相攀咬,各执一词,又暂时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的案子,历来都很难扯的清。这个时候,两个当事人的反应就非常值得深挖了。 在公堂上沈如卓已经看出了姜燕燕大概率是冤枉的,但是那个王大口口声声说黄金还给了姜燕燕,而他又家徒四壁,所以黄金到底去哪了很值得探究。 案件要么人证要么物证,黄金现在就是个重要的物证,黄金到底在谁那里,就能证明另一边是清白的。 第44章 可怜的陆小姐 那王大,关到第二天就有些坐立难安,时不时地问狱卒到底什么时候能放他出去。 狱卒说道:“案子查清楚了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王大的声音陡然巨大:“难道一辈子查不清楚,就一辈子不放我了?” 狱卒看王大激动的样子,慢悠悠道:“这么简单的案子,怎么会一辈子查不清楚?莫非你咒我们县衙无能?” 王大再次被噎了回来,在牢房里来回不停踱步搓手。狱卒将他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反观姜燕燕,除了第一天的绝望崩溃,现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一样。 “娘子!”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了,姜燕燕一听这声音顿时脸色一变。 姜燕燕的随身丫鬟兰花,提着食盒眼泪汪汪地被狱卒领了进来。 “兰花,你,你怎么来了?” 狱卒在旁边公事公办说道:“探视时间一炷香,时间到后我来提醒你们。” 说着狱卒居然真的转身走了。别说,这狱卒真的还怪好勒。 主仆相见,全都情绪失控了,“娘子!你受苦了!” 兰花看到姜燕燕形容狼狈,再也忍不住了。她家娘子从来都是意气风发,什么时候这般模样过? 姜燕燕看着兰花,没空伤悲自己的样子,“他们、怎么会允许你来探视?” 兰花怒气冲冲道:“娘子又没犯事,他们凭什么不许探视?” 姜燕燕想说什么又没吱声,她不是这个意思。 “那个王大简直忘恩负义,这世上怎么有这般不要脸之徒?娘子给了他黄金不知感恩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兰花愤愤然道,当时看到中了黄金的是王大,姜燕燕还感慨了一番,说至少这银钱给了需要的人,能帮助一个人的生活从此改变,也是善事一件。 她家娘子人多善良啊,这么好的人居然被如此诬陷,兰花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 姜燕燕看着也于心不忍:“别哭了。我相信……县衙会还我一个公道的。”那个县令大人,看着不是昏庸之人,应该会还她清白。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姜燕燕也还是红了眼眶。 兰花赶紧把食盒打开,里面现蒸了姜燕燕最喜欢的榛子酥,还有一些精致小点心。 姜燕燕来这个世界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研究各种好吃的,然后自己再上手去做。丫鬟们跟着她,这些年也尝遍了无数美食。 兰花又递过来一坛梅子酒,姜燕燕吃了糕点,再喝这一壶酒,顿时才明白平时的生活是多么奢侈。 “谢谢你兰花。紫月呢,她怎么没来?”姜燕燕的两个丫鬟兰花紫月,名字也是她给取的。她在这个世界第一个收留的就是这两个被遗弃的小丫鬟。 兰花说道:“紫月在外头奔走,想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敢害娘子!” 现在除了她们,还有谁会着紧娘子?那帮百姓平素只会看热闹,得了她们家娘子这么多好处,居然现在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她家娘子作证,证实她家娘子不是欺骗人的那种人。 “娘子,以后您不要再那么善良了,那些人不值得。” 姜燕燕神色黯淡。 兰花隔着铁栅栏握住姜燕燕的手:“娘子,现在城里面全都在传,说是陆家小姐告发的您,王大、也是她买通的,反过来攀咬您!” 姜燕燕脸上又惊又疑:“没有证据,不要乱说。” 兰花却义愤填膺起来:“娘子,您想想,还有谁有那么能力,可以买通王大?不就是她陆家暴发户吗?奴婢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那陆家小姐派人干的!” 姜燕燕愣住了,陆建宁?会是她吗? “您给了那王大黄金百两,他居然反过来咬你,很显然另一人给的好处,比您给的还要多,您一向与人为善,这北三县能这么恨您的,除了她陆家陆建宁,还有谁?!” 人最怕在落难之时,再被人灌耳旁风,况且兰花说得有理有据,姜燕燕想起自己在北三县,确实没有什么仇家,于是心里更动摇了。 “娘子!”兰花含着眼泪说道,“就说您平时把人想的太好了,那起子丧尽天良的人哪里会念着您的好?都说商场如战场,她陆建宁还假惺惺地送礼物给您,分明就是假仁假义,包藏祸心!” 兰花一口气咒骂着陆建宁,在她心里,陆建宁未经审判,已经定罪了。 姜燕燕不说话,她被关押在这牢狱中,本身已经饱受摧残,昔日高傲清高的心,也已经被摔落了下来。 “探视时间到了。”狱卒冰冷的话语毫不客气地响起,一炷香竟然这么快就到了。 兰花顿时有点急,她抓住姜燕燕的手,舍不得离开她:“娘子!” 姜燕燕也泪如泉涌,险些失控。 狱卒再次冷冰冰提醒:“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姜燕燕心里一紧,催促道:“你快走吧!兰花,听我的话快走!” 兰花这才仿佛心碎欲绝,“娘子,我一定会再来看你的……” 狱卒把兰花领出了牢房外面,偌大的牢房内,又只剩下姜燕燕一个人了。她被巨大的空茫和恐惧笼罩。 望着兰花走出去的背影,沈如卓才从暗处走了出来,捏着扇子,摇了摇头。 王捕快也从后面走上来:“还以为能听到一些线索,结果这一炷香时间,有大半都是在编排陆家小姐。” 王捕快也有点无语,在他眼里陆建宁自然不是这样的人,姜燕燕就算再有本事,把生意做的再大,跟陆家的基业比较起来,那也是九牛一毛。人陆家小姐,犯得着跟她一般见识吗,更别说诬陷她了。 “大人,”王捕快说道,“您别被这丫鬟的话带偏了。属下这两日在城中也查到,关于陆家小姐的谣言是有人故意散播的。” 要说陆建宁也真是可怜了一点,之前被人散播克夫,现在又被人扣屎盆子诬告。 沈如卓没有说话,但是在他心中,想起的却是昨日陆建宁在茶楼跟他说的那些话,陆建宁说,她相信姜燕燕的为人,不会做出欺诈的事情。 可是这位姜娘子,却在背后不知情的情况下,如此揣测一位曾帮她说话的陆建宁。 第45章 抛砖引玉,她是玉 虽然姜燕燕本人确实没有说太多,但她那位丫鬟的态度,确实让人觉得激烈。 姜燕燕坐在牢房里,那留下的一壶梅子酒只是让她更加难过了,是她错了吗,她不该给王大那种人送黄金,她也不该相信陆建宁? 这种质疑在心灵上更加是折磨,这代表着姜燕燕一直以来信奉的三观全都是错的。 是因为她自己的缘故,才让她落到这种境地。 在这个世界,不应该心怀良善,对别人善良,就是对自己残忍。 姜燕燕这一晚上想了很多很多,到了清晨,她一夜没闭合的双眸中仿佛气质都变了。 陆建宁派人抓到了一个在街头散播谣言的人,是一个花楼里的说书先生,把陆建宁诬告的事情传的绘声绘色,别说,他这方法还挺聪明,知道借助谁的嘴传播最快。 那人被拎到了陆建宁面前,陆建宁问他:“谁指使你的?” 那人直接就否认三连:“我也是听其他人说的,跟我没关系。” 小欢捋袖子:“这人看起来嘴硬,小姐,干脆把他直接送官府吧,打一顿就老实了。” 那人急了:“你们这是想干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个听八卦的……” 陆建宁盯着他的脸:“听八卦可以,但你现在是传八卦。”造谣传谣,跟单纯的听八卦可不是一个罪名。 那人瞪着陆建宁,似乎没想到这陆家小姐会来认真的,“你还什么都不肯说吗?再不说可就要送官了。” 那人不服气地挣扎:“那么多人在说,你为什么偏偏抓我?有本事抓他们去啊!” 看这人还觉得不公平,陆建宁都笑了,这年头造谣者都嫌不公平了,怎么不想想被他造谣的人公不公平? “杀一儆百,现在我就是要拿你先开刀。你要是觉得不公平,可以去县令大人面前喊冤。” 那人果然怂了,他盯着陆建宁:“我说了,你就放我走?” 陆建宁望着他,片刻才说道:“要看你说的我满不满意。” 此人顿时怂了怂,又有点不忿的样子,最后还是道:“是有人找到我,让我去人多的地方散播……说害姜大掌柜的人是陆小姐,但我,但我说的时候早就已经有人在传了,就算我不说也是一样的!” 何况放着有钱不赚,他又不傻。 小欢啐了那人一口:“助纣为虐,无耻!”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陆建宁盯着他:“找你那人长什么样子?” 这人半晌道:“是个女的,戴着面纱,认不出来。” 陆建宁皱紧了眉。问了半天就问出这个毫无用处的线索,“你确定是个女的?” 那人有点无语:“男女我难道分不清?” 陆建宁也下意识顿了顿,难道她猜错了?和那个恶心人的白家无关?不,不能这么定性。 “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这些都有印象吗?” 陆建宁灼灼目光盯着,那人冥思苦想了半天:“应该不年轻了,虽然带着面纱,但看上去不是年轻女子。她说话声音,还有点耳熟?” 这句话让陆建宁愣住,声音耳熟? “你认识那个人?” 那人闻言连忙摆手撇清关系:“不认识,肯定不认识啊!”应该就是巧合。 不认识却觉得耳熟? “我都说了,我就知道这么多,那女的就给了我二两银子,实在不行,要不我把银子给你?” 那人试探地问陆建宁道。 二两银子就能买一个人胡说八道,冤枉别人,甚至还毫无愧意。 “把这个按个手印,你就可以走了。”陆建宁把手里的纸递过去。 这人一看,顿时脸色变了:“你,这……” 这居然是他刚才的口供,陆建宁给他全都记下来了,一字不差。“我不按!” 小欢恐吓道:“不按,就把你连同这张供词一起送到县衙去!” 那人果然又怂了,他低着头,屈辱地按了个手印。“我可以走了吧?” 陆建宁说道;“你走吧,记住,你的模样和口供我都有留存备份,再被我发现你有传谣的举动,此事可就不会这么善了了。” 那人灰溜溜走了。 小欢有点气不过:“小姐,为什么不把他扭送官府?” 明明都承认了,他根本逃不掉。 陆建宁说道:“送官服也最多关几天就出来了,还不如这样有震慑作用。” 这个人说的没错,他最多只是万千传谣中的一个,就算把他抓了关了也没有用。没准传出去还会加剧谣言传播,让人加深对陆家和陆建宁的揣测。 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这个人出去以后应该是再也不敢乱说了。 陆建宁望着手里的口供:“不过这份画好了押的口供,倒是可以送给县令大人。” 沈如卓接到口供的时候很是惊讶,他来云峰楼喝茶,又被陆建宁假私济公了。他将这份口供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字迹清秀,内容细致:“你倒是替县衙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陆建宁说道:“替官府分忧,本就是百姓应尽的本分。” 沈如卓看着她一脸的本分,慢慢将口供收进了袖中,这份口供虽然做不了关键证据,但可以作为佐证,之后升堂的时候也算是多了一份证据。 “这件事有人想挑拨姜陆两家,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但在我看来,对方真正的目的更像是陆大小姐。” 姜燕燕看起来是那个最倒霉的,被诬告下狱,可是沈如卓仔细琢磨这后面的味道,发现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背后下棋的人盯着的,应该是眼前这位雍华骨秀的陆氏建宁。 姜燕燕只不过是一个炮灰,一个十足的彻底炮灰。所谓抛砖引玉,姜燕燕是那块砖,为了引出陆建宁这颗玉。 花楼里面,姑娘给白凤鸣捶腿,白家小厮说道:“那陆小姐还真有点子本事,这么快就抓住了那个说书的,不知道做了一番什么威逼利诱,那说书的现在躲在家里,也不敢出门了。” 白凤鸣吐了一颗枣核出来:“那小妮子确实有几分聪明,毕竟是本公子看上的女人,不过,随便她查吧,本公子早就留好了后招,她再查也查不到本公子的头上。” 第46章 前世的幻象 那个戴面纱的、所谓不年轻的女子,成了现在唯一的线索,这女子既然在街上买通别人不断散播谣言,那目的百分之百就是陆建宁。有种迫不及待把脏水往陆建宁身上引泼的感觉。 如果针对的是姜燕燕的话,她散播这个谣言就毫无必要。 “看来一切都跟大人您猜的一样,是陆家小姐被针对了。”王捕快说道。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在本地,也就陆家被针对还能说得过去了,其他人哪里够那个分量。 沈如卓倒是问了陆建宁,有没有猜到那个所谓的戴面纱女子是谁,陆建宁是真想不起来。 哪怕疑似的人物都没有。 “陆家做生意向来重信义,陆大小姐在本地更是没有什么仇家,确实不知道此番是什么罗生门。” 沈如卓摇着扇子:“我总觉得陆家小姐知道些什么,她两次都没有对本县明说。” 还是对他不够信任,所以这陆大小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对他敞开心扉。 沈如卓的想法自然没有说出来,王捕快说道,“大人,我从左邻右舍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东西,他们说王大、在中奖的当天晚上确实兴高采烈捧回了黄金,罕见大方地去饭馆大吃大喝了一顿,半夜才回到家,然后就睡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听到了隔壁传出了王大的哭号声,像是死了爹一样。” 虽然这王大的爹早就死过了。那天早上的哭嚎声比他死了爹都难受。 “然后前天的饭馆似乎找上门来讨债,说王大是赊了账吃喝的,第二天来找王大要钱,可是王大却根本没钱,据说饭馆骂了好一阵子穷逼才走。” 沈如卓说道:“按这个来猜测,当天晚上黄金就已经丢了?” 王捕快说道:“属下也是这么猜的。” 所以其实黄金很早就已经丢了,这才能解释王大还住在那个穷僻巷子里,连饭馆钱也付不起。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王大穷惯了,突然乍富,一点不知道藏拙,结果招了贼人惦记。 沈如卓幽幽道:“没准他还会猜测,是姜家茶楼不想给钱,又把他的黄金偷走了也说不定。” 王大这种胆小懦弱之人,突然在公堂上咬死姜燕燕,很可能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里面肯定有怨恨的原因在。 “且看着吧,估计这场好戏这两日就要有结局了。”沈如卓折扇一收。眸中是笃定。 —— 陆建宁又一次从噩梦里清醒过来,小喜听到动静匆匆进来,“小姐,您怎么样了?近来小姐为何频频惊醒?” 陆建宁想着刚才的梦,“我不知道……我最近总看见一些幻象。” 在幻象里面,她居然跟施芥……恩恩爱爱。 陆建宁受不了这个画面,她扶着小喜的手挣扎坐起来,小喜拿过桌上的灯,看见自家小姐满头大汗,比金纸还难看的面色。 小喜害怕了:“小姐,还是给您请个郎中瞧瞧吧!” 陆建宁却摇头,果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要郎中,我没事。” 小喜忧虑忡忡,自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不听劝,也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虽然说小姐现在还年轻,但是再年轻也禁不起过度的折腾啊。 陆建宁喝了一口水,知道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让小喜多掌了几盏灯,披衣服走下了床榻。 她对于会梦到施芥的事情感到极为荒谬,都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她跟这个人又不熟,怎么会梦到跟他……画面还那般难以启齿。 梦里,施芥居然也是她第五任夫君,但是他活过了三个月,并且跟她圆了房。 那晚上施芥的脸极为清晰,清晰到就像是真的在他眼前。 “够了。”陆建宁狠狠甩了甩头。 把小喜吓住了,小姐这是梦到什么了,一会脸色微红,一会又咬牙切齿的。 施芥这种心机深沉的人,从来都不是陆建宁所喜欢的,她怎么可能跟他圆房,还,还为了梦中他的死,哭得肝肠寸断。 陆建宁有些呆滞地看着桌上的油灯,施芥是被人暗杀的,尸体送来的时候,冰冷发硬,胸前的血浸染了他白色的长衫。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闭上。 死不瞑目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陆建宁看着平时谦谦如玉、那么注重细节和仪态的人,被弄得那么狼狈和僵硬凄惨地送过来。 可他的眼神里,却仿佛还蒙着一层温柔。 当陆建宁和他的双眼对上的时候,仿佛看见了他对她的不舍,和抱歉。 抱歉这一生没能陪她走完。 陆建宁从死人的眼睛里看见了他对她留下的话。如此绝望,凄惨,疯狂中夹杂着眷恋。 梦里,陆建宁当场就疯了。 所以她直接就吓醒了。 “小姐!小姐!”小喜吓坏了,陆建宁紧紧捏着杯子的边缘,都割出血了。 小喜的语气都带了哭腔:“小姐您到底怎么了?” 陆建宁又一次从幻象中惊醒,她不可置信地捂着胸口,怎么会这样,那种心口撕裂的感受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明明就是一场没头没尾的梦而已! 陆建宁端起桌上的凉茶猛然灌入喉咙,茶叶的刺激和冰冷的水,让她彻底回过味来。 她听见了自己仿佛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小喜,人真的会有前世今生吗?” 小喜眼泪汪汪,不明白陆建宁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奴婢不知道,但奴婢相信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小姐您都值得最好的。” 陆建宁眼睛也湿了,她想起施芥种种异常的行为,还有他那一双总是饱含深意(深情)的眼睛。 太荒谬了,陆建宁想笑。不过是一些伎俩罢了,因为她最近太累,才会被动摇心神。 陆建宁知道自己这辈子根本没有在情爱之上寄托过心思,她眼里只有陆家的生意,甚至她这条命说白了就是为了陆家家业而活的,其他任何人,任何感情怎么可能进入到她的心里。别说施芥了,他有什么能耐让她交出真心,甚至还为了他的死哭得肝肠寸断。 她又不是没见过死人,陆建宁面无表情目光冰冷,在她眼前,都已经死过四个了,她还会在乎吗? 第47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个姜燕燕虽然长得丑了点,年纪大了点,但是这出手,是真大方。” 白凤鸣看着摆在自己面前金锭子,啧啧,虽说他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做活动白送出这么多金子,他还真没见过哪个人有这么大方。 怪就怪姜家茶楼太高调,抽黄金那天,所有人都看见了中奖的王大,也就是人人都有可能眼馋他,潜入他家偷走黄金。 县衙就算要找嫌疑人,也得大半条街的百姓都是嫌疑人。 “这些金子就孝敬给白公子了。”偷钱的贼嘿嘿一笑。“这都几天了,县衙明显毫无头绪,指望他们破案,下辈子吧。” 要的就是这种无头公案,白凤鸣的拿手好戏就是看着对面狗咬狗,他悠哉地置身事外,享受美人的伺候。 “新来的这个县令不好搞,要是从前的刘县令,早就闲着无聊结案了。” 从前刘县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死案,一只手都数不过来,也就新来的这个姓沈的太较真,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想玩新官上任三把火,显然没听过那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强龙不压地头蛇。 沈如卓这条强龙站在云峰楼的窗前,俯瞰着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交界官道,他当初为什么要自请来北三县,世上有这么多小县城,他却偏偏要来这里。 没有人知道,沈如卓心里,也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这个秘密,才是他这条强龙来到这个混乱县城的原因。 “大人,我们的人潜伏在各个巷道,发现这两天传谣的人少了些,另外姜娘子那两个丫鬟一直在到处奔走,还想给县衙塞钱,都被属下给拦截了。” 王捕快知道这位大人跟之前的全都不同,指望着给他塞钱那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姜家茶楼这几天什么情况?” “茶楼的掌柜一直还在坚持开门营业,许多人为了看热闹,反而生意比之前还好了。”真是什么也挡不住吃瓜群众的热情,为了听八卦,一壶茶钱算什么。 不知道等姜燕燕从牢里放出来之后,看到此等情景,又会作何感想。 人性啊,真是无从预测。 “没有人去姜家茶楼捣乱吧?”如果有人想彻底搞垮姜家茶楼,现在简直是送下来的好机会,这个好机会,对陆家也一样。 但显然,陆建宁没有做这种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事情。 这也让这位陆家大小姐,显得更霁月光风的磊落。 就算在京城里,商户之间也是各种厮杀,哪讲什么道义,没想到在这偏远混乱的北三县,还有一户人家秉承着如此做生意的道德底线。 “捣乱的没见到,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姜娘子不在,昨天有个客人反应喝坏了肚子,在大堂打滚哀嚎,掌柜的很快就赔了钱了事了。”这种事当然不能坐视闹大,掌柜的处理方式也没什么不妥。 除了这个插曲之外,没有发生更意外的事情。 “派人跟着那个喝坏肚子的。”沈如卓眼睛一沉。 王捕快一怔:“大人觉得不是巧合?” 沈如卓说道:“世上没有巧合。” 之前姜燕燕给茶楼订的规矩是,若不满意,当餐免单。还弄了个什么“食无忧”保障,若是有人服用了姜家茶楼的茶出现问题,可以获赔三倍。 这原本都是姜燕燕为了提升用户体验做的设计。而之前她的茶水口碑爆表,也没有什么人投诉过。 那时候大家都赞赏姜娘子。 很多时候,就是一点点星星火,或者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就引发了后来的许多连锁事情。 沈如卓从来不放过这些蛛丝马迹。蛛丝,会变成蛛网。 “可以把姜燕燕和那个王大,都放了。” 王捕快都没反应过来,“这就放了?可是案子还没查清楚呢。” 沈如卓勾唇,“放了,就清楚了。” 关了这几日,主要是看看各方的反应,姜燕燕和王大,两人在狱中的反应,还有外面这些,暗中布局下棋的人的反应。 现在反应看的差不多了,该最后收网了。 “先放了王大,姜燕燕迟一日再放。”沈如卓幽幽说道。 王捕快立刻点头,下去办了。 王大原本在狱中已经快要崩溃了,他汗如雨下好几次都想凑近对狱卒说什么,可是又缩了回来。 他不敢。 万一说了出来,他的罪会不会就更大了? 眼看着王大已经到了极限了,狱卒把牢门打开了:“你可以走了。” 王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惊又喜地看着狱卒:“真、真的?” 狱卒冷脸看着他。都懒得理他。 王大欢呼雀跃地从牢房冲出去,隔了这么多天呼吸到了新鲜空气,王大的感受简直已经得意忘形了。 而姜燕燕原本在牢房呆呆坐着,跟之前一样仿佛失魂的木偶,结果突然听到王大的欢呼之声,甚至看到他走出牢房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怎么回事?”姜燕燕呆呆地,她反应过来后直接冲出去握住了牢房的栏杆,“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出去了?”而她却还被关着? 狱卒看着她,说道,“这是县令大人的命令。” 姜燕燕愣了半晌,忽然惨笑一声:“什么县令大人的命令?狗县令!狗县令!” 狱卒大怒:“竟然咒骂县令,好大胆子!” 姜燕燕已经彻底豁出去了:“我就骂了怎么样?狗县令!狗县令!不分青红皂白!” 什么朗朗乾坤,青天老爷,都是骗人的!现实中都是昏官!昏官! 狱卒怒视着姜燕燕,但是应该是接受了命令,任由姜燕燕发癫疯狂,终究只是冷眼置之。 姜燕燕于是咒骂的更狠了,将牢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几乎满牢房都听到了一个疯颠女人的咒骂。 王大一出牢门,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被人跟上了,乔装改扮的狱卒一路不远不近跟着他,看到王大兴高采烈地一路往家里的方向去了。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王大喜滋滋推开家里的门。 第48章 大鱼不上钩 只见这个王大,进门先是到处张望了一遍,好像是疑神疑鬼。 他家在之前狱卒已经搜过了,哪里都没有漏掉。就他这家徒四壁,想藏东西都没地方。 王大确信屋里没人之后,才放心下来,禁不住露出了满脸喜意:“果然还是放了老子,差点吓死我。” 看来这县令也就是绣花枕头,王大在自己家里,走路都横了起来。 狱卒们一直蹲守到半夜,这王大除了吃就是睡,估计这几天在牢房里面给他苦坏了。 一夜过后,第二天,王大出门了。 他先是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就大摇大摆走出了街道,然后朝着一家酒馆走了过去。 狱卒不远不近地盯着,看到王大要了两坛酒,却没给钱。 掌柜的问他要,他骂了一声:“急个屁,老子喝完再给。” 王大就开始不客气地喝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怕没钱付账。狱卒们交流一个眼色,有种预感大鱼要到了。 就在王大整整一天都在大吃大喝之后,旁边终于来了一辆马车,一个身影从马车上下来。 看到这个人,狱卒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只见出现的是戴面纱的、似乎不年轻的女子。来了?! 王大看见了这个女子,嘿嘿一笑,这女子不动声色坐到了王大的对面,视线盯着他。 “才出狱你就这么抛头露面,想过后果吗?” “老子都放出来了,能有什么后果?” 面纱女子冷笑了一下,似乎不想跟王大这种蠢人争辩,她从腰间解下来钱袋子,推到了王大的面前:“这是之前说好给你的数目,你点一下。” 王大盯着钱袋子,手里还拿着油乎乎的鸡腿,都忘了啃了,他立刻丢了鸡腿,在女子嫌弃的目光中一把抓住钱袋子,打开贪婪地看了看。 然后把钱袋子捂紧了。 “老子丢了百两黄金,却只换了这么点钱。”王大似有不甘。 女子却冷冷道:“这点钱?本来这点钱都不属于你。” 王大抹了一把嘴角的油,“你把酒钱和菜钱也付了。”说着王大像是害怕女子反悔,立刻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掌柜的一直盯着这个吃了一天的穷鬼客人,见他走了赶紧追出来:“喂!你站住!” 面纱女子拦住了掌柜的,不情不愿掏出了一锭钱,“我替他付了。”掌柜的这才善罢甘休。 王大美滋滋拿着钱往回走,其中一个狱卒跟上了他,另一个则跟上了面纱女子。 王大一直把钱袋子紧紧揣着,那模样好像生怕别人抢了他的钱,“真是倒霉,要不是丢了金子……” 刚说完,抬起头,看到一位狱卒冷冰冰正站在他家门口等着他。 啪嗒一声,王大的钱袋子掉到了地上。 “你,你……”为什么他又看见了狱卒?狱卒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狱卒冷冰冰看着他道:“我方才听你说,要不是丢了金子?” 丢了金子。 他之前在公堂之上,可是咬死了姜燕燕和他串通,他把金子还给了姜燕燕。 怎么这会儿,变成了丢了金子? 王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我,我没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听没听错,跟我回衙门再说吧。” …… 另一个狱卒跟随着蒙面女子,只见那蒙面女子一路七拐八绕,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之所以不立即抓捕,是因为沈如卓说,放长线钓大鱼,他觉得这个女子的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这个女子似乎也十分谨慎,一路上都在关注有没有人尾随,之后她才推开一扇偏僻宅院的门,走了进去。 狱卒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在门口守株待兔,可是他守着守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院子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个蒙面女人自从进去了之后,就再也没发出声音,明显太古怪了。 等到狱卒反应过来上当了,猛地推开门闯入了宅院,果然发现人去楼空,眼前就是一座荒弃很久的院子,根本无人居住。 狱卒就算捶胸顿足,也无济于事了,他只能赶紧回县衙向沈如卓汇报。 沈如卓听到狱卒跟丢了,没有暴跳如雷,只是淡淡道:“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吧。” 狱卒不敢相信,抬头看了看知县大人,这才退了下去。 这要是换成从前的刘县令,早就对狱卒拳打脚踢让其滚蛋了。 王捕快看着沈如卓的表情:“大人,早知道直接抓捕了,现在还丢了唯一的线索。” 把那女人先抓来,审问一番,没准直接就知道幕后之人了。 沈如卓说道:“越是看起来简单的做法,越是可能后患无穷。这女子能金蝉脱壳,很显然证实我之前的猜测,她只是个过河卒子,背后有人在帮她。” 即便他们把女子抓了,这个女子愿不愿意咬出幕后大鱼还两说,即便等她真的咬出来了,这种动静之下,大鱼也早就跑了。 沈如卓能嗅到,幕后那条大鱼很凶残、很狡猾。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王捕快说道,“姜燕燕,还放吗?” 沈如卓说道:“放。王大既然已经证实了金子根本不是还给了姜燕燕,而是他自己丢了,那姜燕燕和姜家茶楼就是无辜的。” 自己弄丢了金子,却还生了歹心,那个蒙面女子找上门让他诬告姜燕燕,他为了一点碎钱居然就同意了。穷生奸诈,真是一点不假。 姜燕燕前天骂了一天,嗓子骂哑了,人也骂累了,就靠着墙壁下的草席睡着了。 结果朦朦胧胧间,天亮了都不知道,就看到狱卒似乎站在她身边,“姜燕燕,你可以走了。” 姜燕燕以为在梦中,眼睛都只是睁了一半。 狱卒又问了一遍:“走不走?” 姜燕燕这才睡意全无,瞪圆了眼睛看着狱卒。 “你,你说我可以走了?” 她立刻就看到,狱卒身后的牢门已经打开了,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为什么?” 狱卒看她一直恍惚呆滞,也不管她了,直接就走出了牢房,任由牢门大开着,随便她自己。 第49章 凭什么你高高在上 陆建宁坐在马车里,冰盆降低了酷暑,小喜撩起了帘子看了眼外面,却突然瞥到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那不是姜大掌柜吗?” 姜燕燕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她的裙摆上还沾着牢房里席子上的草枝,头发更是乱糟糟的。至于神态,更是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取而代之茫然空洞。 小喜惊了,还揉眼睛又看了两遍,然后退回来马车里:“真是姜燕燕,她,她怎么这副模样?” 小欢则是马上伸头去看:“她从牢里放出来了?什么时候?” 小喜一把捂住小欢的嘴巴。 陆建宁打开马车帘门,果然看到了姜燕燕,此时的她跟之前那个光彩夺目的姜大掌柜完全不同,难怪街上的人都没认出她。 “姜掌柜?”陆建宁出声喊了一声。 姜燕燕听到有人喊她,怔怔地转过头。 当她和陆建宁四目相望的时候,原本呆滞的神情一下僵住了。 “姜掌柜,我送你吧?”陆建宁看她的样子,显然应该是要回姜家茶楼。 可是姜燕燕却硬生生扭过头:“不必了。” 就看她突然加快脚步,想要甩开陆建宁似的,快步穿进了一个最近的巷子,显然只是为了躲避。 小欢说道:“什么人嘛,小姐好心请她坐车,不坐就算了,连个谢谢都不说。”居然还尥蹶子。 陆建宁望着姜燕燕消失的身影,垂下眼重新放下帘子,坐了回来。“别说了,任谁被关了一场,心里都不会好过。” 何况是姜燕燕,平时那么耀眼自傲的一个人。 小欢说道:“可是小姐又没把她怎么样,她的遭遇关小姐什么事。” 话虽如此,但人的心理,何其微妙。 姜燕燕咬着牙走到了另一条街上,她知道这里肯定不会再遇到陆建宁,脑海里映现出陆建宁刚才坐在马车里雍容矜贵的模样,她的双手捏紧了。 陆建宁,为什么她一直高高在上,出来就坐拥陆家家业,而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开了店铺开了茶楼,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尘泥?这为什么,这凭什么? 这个世道,不公平! 姜燕燕咬牙发狠,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狰狞,她的心里一直以为跟陆建宁平起平坐,甚至觉得自己略胜于她,然而今天的一切把她打回了原形,认清楚了冰冷现实。 路边有人盯着她看了好久,才敢认出来:“姜、姜娘子?是你吗?” 姜燕燕抬起了头,看见了面前询问她的人。有几分面熟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她茶楼里的老客。 那人更惊讶了,“姜娘子,你怎么在这儿?” 姜燕燕兀自站在路边好久了,一直发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丢魂了。 “姜娘子,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回茶楼?” 姜燕燕这才咬牙逼迫自己回过神,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谢谢,劳烦这位大哥了。” 姜燕燕回到姜家茶楼的事情两个小丫鬟激动坏了,“娘子!那个狗官,我就知道他抓错人了!” 姜燕燕看到茶楼里的热闹喧天,人声鼎沸,也愣了。 茶楼里的人议论纷纷:“她怎么从牢里放出来了?” 什么叫怎么放出来的?小丫鬟兰花气得大骂:“当然是因为我们家娘子是清白的!” 有的客人交头接耳:“可是我听说那个王大,也被放出来了。” “王大?”其他人也惊讶。 “所以官府,这案子不管了吗?” 姜燕燕把他们的话全都听到了耳里,尤其听到说官府不管这个案子了,更是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白关了几天,白受了冤屈,这就是官吗?她们这些庶民,比蝼蚁都不如? 姜燕燕直接朝着后院走去,兰花和紫月紧紧地跟上,“娘子!” 姜燕燕冲到了水井旁边,打了一桶水,狠狠浇在了头上。那一瞬间,似乎有少许的清醒。 “娘子这次回来,怎么感觉不对劲?” 紫月担忧道:“娘子莫非在牢里经历了什么?” “难道他们欺负娘子?” 两个丫鬟越想越怕,冲过去扶住了姜燕燕:“娘子!” 姜燕燕任由水珠从自己身上滴下去,身形晃了晃,“娘子,是不是那起子欺负你了?娘子别怕,奴婢们杀上衙门替你讨回公道!” 就在兰花和紫月气冲冲的时候,姜燕燕开口了,“我没事,楼里……最近怎么样?” 晚上,茶楼里的小掌柜匆匆来找姜燕燕,把账簿呈现给她过目。姜燕燕一看到账目上的数字,就呆住了。 “这几天生意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账面上还亏空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掌柜犹犹豫豫,这才叹口气说道:“因为,因为这些天有客人喝坏肚子赔偿了许多,还有……之前咱们开业的时候实在舍出去太多银子了,包括您大手笔给出去的百两黄金。咱们本来就是在亏空运转……” 而茶楼又遭遇到这种重创。之前姜燕燕靠着独家配方,一天可以卖三倍价钱的茶饮,但是她被关进去的这几天,没有人能做配方茶,等于少了三倍收入,这些天茶楼里看似热闹,实际上都是点的最便宜的茶,一坐一整天聊八卦的人。 全都是一帮铁公鸡和找茬的。 姜燕燕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坐回了椅子上,本以为一片向好的茶楼,竟然也早就出现问题。她之前信心满满,根本不在意给出去百两黄金,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姜燕燕一时间只想仰天大笑。 “还有什么问题,一口气说完。”姜燕燕甚至擦了一把眼角的眼泪。 小掌柜都有点不敢开口,兰花紫月更是咬着牙站在姜燕燕的身边。 “茶楼每日供茶也要成本,现在账面上亏空太大,最多三天,我们就没有足够的钱采购所需的茶叶和材料了……” 茶楼现在是开一天亏一天,实在支持不下去了。 姜燕燕浑身发抖,紫月和兰花不断给她拍后背顺气,紫月责怪道:“许掌柜,你没见娘子累了吗,偏要在这个时候给娘子添堵?” 第50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燕燕刚从牢里回来,连歇都没能歇口气,这许掌柜有没有眼力见儿。 许掌柜心里也有怨气,斜睨了紫月一眼:“我也不想给娘子添堵,可是茶楼眼看就经营不下去了,这样大的事情,娘子不拿个主意,我自己能做主吗?” “你!”紫月气得脸上一白。 “够了。”姜燕燕跌跌撞撞站起来,“别吵了,我,我去想办法……” 兰花一把抓住她:“娘子!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儿啊!?” 再晚又怎么样?难道她要坐视着茶楼倒闭? 姜燕燕挥开了两个丫鬟的手:“别管我!” 姜燕燕冲出了茶楼,紫月和兰花心碎地抹眼泪,都是许掌柜,害的娘子这般失控。 许掌柜却撇撇嘴,兀自走了。他不过就是个被请来打工的,难道还真让他替酒楼经营的问题背锅。 还不是自己盲目自信,根本没有留下退路。 姜燕燕一路走到大街上,浑浑噩噩,她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她尽心尽力维持茶楼,想尽各种办法惠及顾客,善待下人,可为什么换来这些? 姜燕燕不知不觉抬起头,却看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家赌坊门前。 一瞬间她变了变脸色。 这家赌坊连个招牌都没有,只写着,赌坊。 姜燕燕知道这家赌坊是干什么的。 她收敛了表情。 为什么她会走到这里?是心里有什么暗示吗? 这间赌坊是北三县的一个暗中传说,这里其实是个据点。什么据点,本分做生意的人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姜燕燕看着赌坊的牌子,眼底是神色一点一点沉淀下去。 之后,她毅然走了进去。 赌坊里面每个人都赌的红了眼睛,疯狂开大开小,伙计看到姜燕燕一个女人走进来,顿时有些怠慢:“这位娘子,你也要来赌吗?咱们赌坊可是有本钱限制的,太小的钱可不行啊……” 姜燕燕根本没把伙计放在眼里,她冷漠道:“我不是来赌钱的。” “这里可是赌坊,你不是来赌钱……”伙计顿时戛然而止,将信将疑看着姜燕燕:“你,难道你是来?” 姜燕燕冷冷道:“没错,我找你们大老板。” 伙计顿时变了一副脸孔,极为热情谄媚,“娘子这边请,这边请。” 姜燕燕被领到了一间最里侧的包厢,包厢四周都用帘幕遮住,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坐在幕布前,盯着赌场的万千景象。 “大老板,有客来了。” 里面很快传来声音:“进来。” 姜燕燕看到帘子被打开了,伙计站在门口:“就送娘子到这了,娘子自己进去吧。” 姜燕燕慢慢走进了帘幕之内,高座之上,一个戴着铁面具的男人正盯着她。 姜燕燕表面镇定,心里也已经在惊愕,这就是这家赌坊的幕后老板?那个传闻中的叱咤黑白两道的人物。 白凤鸣打量着姜燕燕,面具后的嘴角,早已勾了起来。 猎物就这么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姜燕燕强装镇定开口道:“我,我来借贷。” 白凤鸣说道:“规矩你懂?一个月内十成利,超一天滚一倍,超三天滚十倍,有借无还……” “拿命来偿。”姜燕燕颤声接出了下半句。 这已经不是高利贷了,这是利滚利滚雪球一样永远没有止境。只要你逾期了一天,基本上就失去了所有还清的机会。 白凤鸣盯着姜燕燕,目光幽深玩味了起来:“很好,你要借多少?” 姜燕燕心底想着刚才看到的账目,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茶楼继续开下去,只要撑过这一劫,她相信,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千两。” 姜燕燕张口报了一个数。 白凤鸣视线定在了她身上,“一千两?姜娘子好大的气魄啊。” 姜燕燕瞪着白凤鸣,心底越发惊疑起来,“你,你认识我?” 白凤鸣说道:“这北三县,有谁不认识姜娘子。” 姜燕燕眼底的质疑才略略减轻,但她看着这个铁面具还是觉得犯怵:“到底,借不借?”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也不会找到这里。 白凤鸣哂笑了一声:“借,当然借,本公子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是来者不拒。只不过你借的数目可不小,你确定还得起吗?” 这句话,已经是给姜燕燕的最后机会了。 姜燕燕咬紧了后槽牙,她知道,这一句话,就将是改变她所有的命运。 “我借。” 白凤鸣朝着暗处招了招手,一个同样戴着面罩的小厮捧着一个盘子走了过来,上面是一张契约书。 “把契约书签了,我们这笔交易就达成了。” 契约书要以血为誓,旁边还放着一把小刀。姜燕燕用颤抖的手拿起了刀,用力扎在了手指上。 血滴在了契约书上面,白凤鸣露出满意的笑容。 随后,小厮把契约书捧了下去,白凤鸣再次吩咐:“给姜娘子拿钱。” 很快另一侧就捧来了黄澄澄的金子,全都是一根根的金条,总共五根。 姜燕燕咬着牙,将金条全部揣进了口袋里。白凤鸣望着她:“出去之后,娘子知道怎么说吧?” 姜燕燕声音微颤:“我知道,这都是我从赌坊赢来的钱。” 白凤鸣看她如此上道,发出清脆的阴森笑声。 半夜,北三县的街道冷冷清清,家家户户人人闭户,北三县可不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地方,往来的外地人那么多,没准哪家晚上就被偷了。 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走动的,要么是打更的更夫,要么是——赌坊花楼那些常客。 姜燕燕怀揣着金条,孤零零走在大街上,两边墙根底下有几个醉汉和泼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姜燕燕。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看见姜燕燕身后,顿时脸色一变,像是躲什么一样立刻离开了。 一个穿着官差衣服的衙役,慢慢出现在街头。 他被吩咐跟着姜燕燕,从姜燕燕离开牢狱就一直跟踪她一整天,眼看着她进了赌坊又出来。 怀里显然藏有什么东西。 衙役抬头特意又盯了一眼赌坊的招牌,明显若有所思。 第51章 吃绝户中的绝户 赌坊的包间里,白凤鸣摘下了面具,露出原本恶毒的真面目:“本公子抢了她的黄金,再借给她,这手笔如何?” 旁边小厮拍马屁:“公子英明神武,这招太绝啦!” 吃绝户中的绝户。果然是他白家能干出来的事。 先是造谣把姜燕燕关入大牢,再派人假装喝坏肚子索要赔偿,姜家茶楼本就是在负债运转,这一套连招下来,果然把姜燕燕逼进了他的赌坊。 到了现在,这个套才算是真正的做成了,彻底套牢姜燕燕和她旗下的几家产业。 姜燕燕自以为在北三县已经站稳脚跟,却不知道暗中有只恶龙早就盯上了她这块肥肉。 “把姜燕燕的产业吞了,我白家又能扩张一块地盘。” 白家这些年的钱都是这么来的,个个带血,还有人命。 沈如卓也接到了衙役的汇报,衙役还猜测:“大晚上,难道那个姜娘子去赌钱?” 走的时候明显揣了东西,还有路边小混混想图谋不轨,要不是他跟着这个姜娘子危矣。 估计人财两空。 沈如卓轻摇折扇:“晚上去赌钱,然后这么巧、还赢了吗?” 这老天爷得多眷顾这个姜娘子,才会有这么离奇又凑巧的事。 “把王捕快叫来。” 很快王捕快就来了,沈如卓问道:“那家赌坊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多少?” 王捕快说道:“赌坊是北三县很老牌的一家赌坊了,少说也存在四五十年了,比属下的年纪都要大。”而且一直就叫这么奇怪的名字,赌坊。 沈如卓说道:“一般的赌坊,不接待女客吧?” 赌坊跟青楼相似,在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女人愿意进去。 “其实那家赌坊,确实有点邪乎。”王捕快说道,“属下听闻过,经常有人离奇暴富,又离奇破产。” 虽然赌坊里一夜暴富或者一夜输光的事情不稀罕,但只有这家赌坊,闹出过人命。 “听说那家赌坊里面,有个贵宾才能去的房间,只要去了那个房间,必定满载而归。” 简直都成北三县传说了。 沈如卓望着王捕快,“你进过那家赌坊吗?” 王捕快尴尬摇了摇头:“属下可不敢沾那玩意儿,实际上属下也是听昔日的一个同僚说的这些。” 昔日同僚?沈如卓眸光动了动,“那个昔日同僚,现在人在哪儿?” 王捕快脸色一僵,才黯然道:“他死了。” “死了?”沈如卓视线顿住。“怎么死的?” 王捕快过了半晌才慢慢开口:“他死在自己家里,据说是夜间烧炭着了大火,一家四口都……” 说着说着王捕快红了眼睛。那位昔日同僚,与王捕快关系甚好。 王捕快想起,那天上午那同僚刚跟他偷偷说了怀疑赌坊有问题,晚上结果就遭了难。 沈如卓立刻在桌面上叩住了扇子。缓缓看着王捕快:“你不觉得巧合吗?” 怎么自从来了这北三县,桩桩件件都这么巧合啊? 沈如卓觉得一辈子的巧合碰到一起,都没有在北三县遇到的多。 王捕快脸色郁郁,他心里何尝没有过怀疑,:“之前的刘县令,应该一直私下关照那家赌坊,平时不许衙役们靠近,出了事也不许查。”那个同僚就是因为私自进入赌坊盘查,才没两天结果出事了。 出事前兴奋地跟王捕快说,他查到了关于那家赌坊违法的证据。 现在人死了,王捕快也不知道证据在哪。 “大人,如果事关这间赌坊,我们还是不要查了。” 沈如卓意味深长地看着王捕快:“刘县令都走了,你还在害怕?” 王捕快欲言又止,“大人,虽然属下是北三县的人,但这块地方确实龙蛇混杂,跟大人您之前呆的京城是根本不同的土壤。属下是担心您的安危。” 刘县令确实是走了,但这个地方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澈。 反而那浑水之下……更浑浊了。 沈如卓凝视着王捕快的脸,他自然能分清人的真情假意,也知道王捕快所言都出自真心。 “放心。”沈如卓两只眼睛变得深邃如井,“我不是刘县令,既然现在是我坐在这个位置上,那这个地方,就得按我的规矩来。” 王捕快确实没想到沈如卓这位新任知县这么强硬,他看着温文儒雅的外表,来北三县之后所做的桩桩事件却都显示了他是个绝不退让的主儿。 王捕快心头被不安和阴霾笼罩。 陆建宁第二天在自家铺子里盘账,一眼看到很多人蜂涌向了姜家茶楼的方向,这场景何其眼熟。 小喜说道:“这姜大娘子可以啊,这才一天,茶楼又风风火火开起来了?” 路人们议论纷纷:“听说姜家茶楼推出了新茶饮,前一百名免费试喝,赶紧去啊,晚了就领不到了!” 一堆人生怕占不到便宜,挤得鞋子都跑掉了。 “又是免费试喝?”小欢理解不能,“这姜娘子钱多烧的吗?” 虽然说是吸引客户的手段,但是也得有个度啊。 姜燕燕总是靠着这种手段,能长久之计吗?做生意讲究的是良性循环啊。 陆建宁看着人来人往的路口,姜燕燕哪来的钱?她其实听到了姜家茶楼亏空的消息,毕竟在这北三县的商场上,根本不可能有秘密,姜燕燕甚至从盈利的衣服铺子里挪用了大笔金钱弥补姜家茶楼的亏空。但即使这样,也是杯水车薪而已。 “理解不了这位姜娘子,赔钱赚吆喝吗?” 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么花出去不心疼吗? 陆建宁却知道姜燕燕想打的主意,仍然是要用手段先留住顾客,只要有了死忠回头客,后续的现金流水自然能保住。“ 可是,陆建宁却看出了一个可怕的隐患。 果然这一天还没有过完,有人在街头扔出爆炸消息:“听说姜家茶楼的新茶饮又出问题了!好几个人喝坏了肚子,躺在茶楼的大堂里面正在大闹!” “怎么又出问题了?这姜家茶楼的茶,到底还能喝吗?” “还是别喝了,命重要,况且这街上的茶楼多的是,何必非喝她家的。” “就是就是。” 第52章 好刺激,真刺激 陆建宁走出铺子外,就看越来越多的人从姜家茶楼的方向走了出来,全都摇头低声议论。 小欢目瞪口呆:“小姐,这姜娘子,是不是也太倒霉了?” 这一天天的,够刺激啊。心脏都受不了。 陆建宁盯着人群,缓缓道:“有人在搞她。” 姜燕燕这一连串的遭遇太密集了,陆建宁在商场混迹这么久,很容易就能看出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姜家茶楼里,姜燕燕呆呆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人,“喝死人了!喝死人了!救命啊!” 姜燕燕激动道:“你在胡说什么!”她的茶怎么可能有问题,每一道工序都是她亲自盯着的,所有材料也都是新鲜采摘。 可是地上打滚的三个人却不依不饶:“你的意思是我们冤枉你?真是没良心啊,我肚子都快疼死了……诶呦!” 姜燕燕气疯了:“你们、你们胡说!” 三个人疼的汗如雨下,其他喝茶的人心里都犯怵了,毕竟这三人,确实不像装的。 “姜大掌柜,人都这样了,你这样说不好吧?” 姜燕燕也有些反常,从前她大气和善,遇到这种事情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不管是赔钱还是道歉,都叫人心服口服。 可今天她盯着地上打滚的三人,眼神好像要把这几人吃了一样。 茶楼里的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这姜大掌柜牢里关了几天,怎么感觉性情也大变了?” 这声音落到姜燕燕耳中,更刺激她了,她颤抖道:“你们、你们是故意的?是谁指使你们的?” 可是姜燕燕越是这样激动,越是招来其他客人的反感,因为地上哀嚎的那三个人,已经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多人刚喝了一口茶,也吓得不敢喝了,“结账,走了走了。” 谁知道下一个肚子疼的是不是自己。到时候这姜大掌柜再说他们也是故意的。 姜燕燕看到客人陆陆续续快走光了,急得眼睛都红了,她浑身发颤,“你们,你们别走……” 有老客看不过眼,好心提醒道:“姜娘子,好歹叫个郎中吧,别闹出人命。” 那三人有一个人已经昏迷了。 姜燕燕似乎这时才反应道:“对,叫郎中,叫郎中……他们一定是骗人的!” 姜燕燕立刻吩咐兰花和紫月去请大夫,她今天一定要给自己讨个公道。 兰花紫月也是义愤填膺的,冲出去直接朝着药铺过去。 很快一个郎中就被请过来了,姜燕燕激动地拉着郎中,指着地上三个人:“他们讹我,郎中,你,你赶快揭穿他们!” 茶楼里剩下的客人,也都是为了看个热闹的结果,只见郎中立刻上前诊治,顿时脸色一变:“哎呀,这是吃了不得了的东西啊,肠激疟疾的症状,这,这得赶紧医治啊!” 此言一听,所有客人连白开水都不敢喝了,马上起身走人了。 姜燕燕如同被霜打了一样,不敢置信看着郎中:“不,不可能的,你,你跟他们串通好的吗?” 郎中一听,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娘子好生过分,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来质疑老朽的诊断?” 在郎中眼里,姜燕燕就是个吃坏客人的奸商,还敢在这里偏偏狡辩。 姜燕燕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凄厉的声音也吓坏了两个丫鬟,兰花眼泪汪汪拉住了她:“算了,娘子。” 姜燕燕怎么可能算了呢,她借了高利贷一千两银子,为了维持茶楼的开销,可是这才第一天,人就都跑光了,还有三个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人。 “再不医治,要闹出人命啊!”郎中连连摇头。 兰花紫月一听会闹出人命,赶紧说道:“你,你先治!”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能真死了。 姜燕燕还在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都在串通!” 兰花看到自家娘子精神恍惚,吓得抱住她,将姜燕燕好说歹说拖离了大堂,送她到后院歇息。 陆建宁的马车路过姜家茶楼的门口,看到茶楼上贴着“暂时歇业”的牌子,只觉得心中某种预感变为现实。 小欢看到陆建宁的脸色,“小姐,您何必管那个姜燕燕,她要是倒闭了,对咱们反正是好事。”小欢笑嘻嘻的简直乐死了。她反正不喜欢姜燕燕,之前那么高调,现在坠落又这么快。 陆建宁想的却没这么简单,慢慢说:“就怕唇亡齿寒,这件事没有那么单纯。” 她不是同情姜燕燕,而是这种肮脏手段,她隐约中太熟悉了。 陆宅中,施芥则算着时间,突然意识到,陆建宁应该要有大劫了。 白家之前一直在暗处还算老实,是因为陆家老太太跟他们斗生斗死斗了个不分伯仲,也可以说两败俱伤,所以白老爷子和陆老太太,都双方心照不宣偃旗息鼓,好些年了选择井水不犯河水。你不犯我,我不惹你,但是白家这一代白凤鸣,逐步夺权成功之后,开始侵犯之前划定好的楚河汉界。 白凤鸣要卷土重来了。 前一世,姜燕燕根本没有招架白凤鸣的能力,在债台高筑之后,投河自尽。死的很惨。 也算是一代奇女子被凌辱憋死。 之后,就轮到陆建宁了。 白家就是要让陆家处于孤立无援之地,独臂难支,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北三县的商业版图,只剩下陆家一个的时候,它就注定成为了群狼环伺的一块肥肉。 而陆建宁最后的致命一击,是来自——自己人。 施芥对姜燕燕不熟,他也无所谓姜燕燕的死活,但是,他在乎陆建宁的死活。 施芥一整天都坐在窗前,思来想去,还是叹口气叫来了柱子:“你替我,给大小姐送一封信。” 柱子最乐意做这种事了,“姑爷,只要你肯写情书,奴才一天给您送十趟都行。” 可是施芥提笔,想了很久却根本不知该怎么下笔,最后,他终于仔仔细细落笔,却没写字,而是——画了一幅画。 要说新姑爷,真是琴棋书画,样样都会,后宅男子贤惠的榜样。 柱子看到这幅画送到手里,就这?一朵孤零零的梅花?“姑爷,您不写几个字吗?” 施芥放下笔:“就这够了,送给小姐吧。” 柱子捧着画,看不懂,这可能是文化人之间的情趣,他抱着画一路飞奔着送到了陆建宁的院子。 第53章 姑爷琴棋书画精通 陆建宁刚入家门,就遇到喜滋滋的柱子,给她献上了那幅梅花图。“姑爷的情……画。” 小欢伸出头来看热闹:“姑爷这是又整什么花活儿?”啧啧,情画? 不是说没到三个月之前别联系小姐吗?看来姑爷是当作耳旁风啊。 陆建宁喜提了一幅画,盯着上面那朵画的孤枝,笔力浑厚,浑然天成,足见功底深厚。 小喜说道:“梅花?这是在向小姐表示忠贞吗?”说罢,扑哧笑出来。 梅花确实有坚定,忠贞之意,姑爷还挺会的呢。 陆建宁皱着眉,她才不相信施芥有那么无聊,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大家以为的那个样子。 联想到上次送的草,这个人又想暗示些什么? 陆建宁望着那朵梅花,画的惟妙惟肖,可以说都能以假乱真了。这个季节,院子里也没有梅花,他画这个到底是什么寓意? 也就在电光火石一刹那,陆建宁神色惊愕闪过,她骤然夺过那张画,死死盯着。 小欢小喜吓坏了,目瞪口呆看着小姐突然间面色大变。“小姐,怎、怎么了?” 陆建宁将那幅画紧紧揉在一起,梅花,梅花。 “小姐!” “去请王捕快。有件事需要验证一下。” …… 陆建宁提供的信息显然让人震惊,但王捕快还是将信将疑地答应了,等一回到衙门,他就报告给了沈如卓。 “陆小姐想让我们查一下那个人的行踪,是不是真的还留在北三县。” 沈如卓没有犹豫:“去查。” 有了目标查起来当然方便,王捕快带着人针对性地摸排一番之后,很快就锁定了嫌疑。 “据周围认识她的人说,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姜家茶楼门口徘徊,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看见她出现了。” 沈如卓顿住:“这么说非常有可能是她?” 王捕快说道:“属下也查了城门的出城记录,没有她,说明她的确还留在北三县。” 只不过却突然没人见过她,那肯定就是藏起来了。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藏起来? “八九不离十了。”沈如卓说道。 早就说过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一旦巧合超过两次,那就是预谋。 “既然知道身份就好办了,找人画像,把她的画像秘密分发到各组的衙役手里,全城寻找搜索,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北三县。” 王捕快立刻就下去办了,县衙在沈如卓的统筹下雷厉风行,从前想浑水摸鱼的懒差全都被开除出了县衙,剩下的人再也不敢怠慢了。 之前沈如卓还派人跟踪了在姜家茶楼,喝坏肚子的一个人,这个人在家里躲了几天之后,请医看药,郎中进出过几次,似乎真的病得严重。 但是没过多久,有一个蒙面女子,来到他家门口,敲了敲门。 暗处盯梢的王捕快和另一个狱卒紧紧不敢松懈,就看到这女子用有节奏的手法敲了几次门之后,门开了。 出来的就是那个喝坏肚子的,他先贼眉鼠眼地看了一圈,再三确保安全之后,才把那个女子请进了屋。 王捕快带着狱卒立即上前,隔着门扉监视院中的动静。 只听那人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钱、钱呢?” 那女子冷冷道:“你知道那个新县令盯得有多紧?被抓到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人转了转眼珠:“少说废话,钱带来了没有?” 女子从怀中掏出钱袋子,那人迫不及待一把抓过来,撕开来看了看。“怎么才这么点儿?” 女子说道:“什么意思?这就是之前说好的数目。” 那人猥琐道:“老子受了这么大罪,又是扎针又是喝药的,这点钱不行,得加钱!” 女子有些咬牙切齿:“这几天请医看药的钱是我垫的,还有姜家茶楼赔你的三倍钱,都在你的手里,这些你还不知足?无不无耻?” 那人索性摊开了一脸贪婪:“无耻?受罪的是老子,你这个始作俑者倒是敢说无耻?” 女子似乎不想跟坐地起价的无赖争辩,愤然离席就想走。没想到,那人看见她要走,直接上来扯住了她的胳膊。 “你干什么?放开我!”女子失声尖叫。 那人露出无耻的笑,“好你个女人,利用完了老子就想一走了之?既然你说老子无耻,那老子就无耻给你看看。没钱,那就用你的身子偿还也可以!” 女子彻底害怕了:“你放开我!你敢!” 那人有恃无恐:“你叫啊,这四周都没人,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搭理你。” 就是这种又穷又苦的懒汉,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什么事情都敢干出来。可以诬陷姜燕燕,也可以反咬牵绳的主子。 王捕快皱眉,听着里面女子的尖叫,只能一脚踹开了门。“大胆!” 那无赖一抬头看到官差,人都吓麻了,他盯着女子:“你,你敢报官?” 女子衣裳被他撕扯,连面纱都掉落了一半,这时候,她的长相模样也已经落到众人眼里。 “梅、梅掌柜?”王捕快呆呆地看着她。 另一个衙役也认出来了,毕竟之前梅掌柜经营酒馆,许多人都去她那里吃过酒。而且梅掌柜从前年轻娇媚,意气风发,还有个酒中西施的美名。 此时此刻的梅掌柜,满脸疲惫,两眼怨恨,叫认识她的人完全都不敢相信。 那个无赖这时知道自己捅了篓子了,开始赔笑道:“官爷,都是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都是这个女的指使的!她才是始作俑者!” 王捕快见到这个无赖嘴脸就反胃:“有什么话到衙门说吧!带走!” 衙役上前就把刀架在了无赖脖子上,无赖彻底吓尿裤子了。他恨恨盯着梅掌柜。到现在还以为是梅掌柜报的官。 梅掌柜见被揭穿,整个人所有表情都一瞬间收了起来,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店铺被陆建宁强制关门之后,她没有离开北三县,反而带着满腔恨意留了下来。 “梅掌柜,”王捕快亲眼看到还是很叹息,“你糊涂啊……” 第54章 圆房日期又近了 晚上小喜给陆建宁掌灯的时候,忍不住笑着提醒了一句。“小姐,还有不到十天,就三个月了。” 三个月如此的快,她们之前都没有想到,毕竟这三个月,可过得太精彩了。 陆建宁持着书的手不由顿了顿,随后继续翻了一页,那又怎么样,十天,可以发生许多事。 “小姐,您的心中,是希望姑爷活着的,对吗?” 陆建宁从来很避讳谈及这些事情,犹记得第一个姑爷死的时候,陆建宁那震惊不可置信的模样,她看到尸体那一刻几乎要晕了。 但后面,两个,三个,四个,陆建宁麻木了。她的冷漠之下是把自己情绪封闭起来了。 但是偏偏施芥嫁进门之后,如此不安分,一次又一次和陆建宁产生交集。陆建宁原先用来保护自己的铠甲开始龟裂,甚至前不久两人还一起去看陆云烟。 陆建宁过了很久才说道:“我的想法,不重要。” 她左右不了施芥的命,甚至她自己的命运她都左右不了。 但是她突然就想起施芥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的,“活过三个月,是我对小姐的投名状。” 孤灯之中,陆建宁眸色变深了,希望你真的能交上这份投名状。 —— 梅掌柜跟那个讹诈的无赖一起被抓回了县衙,沈如卓连夜升堂审了两人,本以为是一场恶战,结果刚开口,梅掌柜什么已经都认了。 “都是我做的。”梅掌柜露出一脸不怕死的样子。 沈如卓皱了皱眉,连惊堂木都省的拍了,“你背后是谁?” 梅掌柜回答的很干脆:“没有背后。” 沈如卓的声音严厉了几分:“梅映雪,本官劝你想清楚再回话。” 梅掌柜也根本不怕沈如卓,她盯着县令这张年轻的脸,说道:“我想的很清楚。” 王捕快心里也紧了紧,平心而论,他不希望梅掌柜搭上自己。 沈如卓顿了顿才问道:“所以你在承认,是你派人故意去姜家茶楼讹诈,又把罪名栽赃到陆家大小姐的身上?” “没错。” 沈如卓轻轻吸口气:“你为什么要同时害姜陆二人?” 梅掌柜脸上此时露出货真价实的恨意,她片刻说道:“是姜燕燕和陆建宁,这两个人害得我如此地步,我痛恨她们。” 没有姜燕燕的竞争,她的酒馆就不会被陆建宁关闭,所以这两人她都恨。 沈如卓盯着她:“你的意思是,你一人在背后策划了这些事件?” 梅掌柜脸上划过一缕痛快:“没错。我要让她们两人全都身败名裂,尝尝我受到的滋味。” “梅映雪,”沈如卓终于拍了一下惊堂木,“你一个人能做得了这么多吗?” 梅掌柜脸上挤出一丝讥削,反问沈如卓:“为什么不能?” 沈如卓盯着梅掌柜,他完全能看出来,这个女子因为仇恨已经蒙蔽了心智。 “敲诈勒索,诬告人命,你知道两罪并罚,你会被判多少年吗? 没想到梅掌柜说道:“我不在乎。” 王捕快都忍不住喊了一声,“梅掌柜!” 梅掌柜却俨然一副不会回头的样子,无论沈如卓怎么审,她都坚持是她一人所为。 沈如卓也没了办法,只能先下令把梅掌柜给押入大牢。 梅掌柜被押走也没有反应,仍然保持着冷笑和高傲。 “她不可能一个人做得了这些,背后那条大鱼还是没有现身。”沈如卓有点失望。 王捕快道歉:“对不起大人,属下不是有意要破坏您的计划,实在是今天那个情景……” 他再晚一步,梅掌柜就要被侵犯,实在没有办法再躲着等待钓出后面的大鱼。 沈如卓说道:“我明白,这件事你没做错。” 只是那条大鱼肯定是弃钩跑了,而且看梅掌柜的态度那么强硬,想必早被洗脑洗的深。不会轻易背叛吐出事情。 王捕快犹豫道:“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通知给陆小姐?”梅掌柜毕竟曾经是陆家的人。 而且,她是怀着对陆家的恨意做下的这一系列的事情。 沈如卓目光微动,“此事明日我亲自跟她说。” 沈如卓第二日如约踏入云峰楼,沈掌柜热情地迎了上来,其实县令大人的身份戳破以后,沈掌柜对他的态度还是一样,没有谄媚也没有怠慢,真的就跟陆建宁说的一样,进来了就是客,都是一样款待。 这也是县令大人在那之后还愿意继续踏入云峰楼的原因。 “去请你家小姐,说我有话同她说。”一进门,沈如卓就向沈掌柜说道。 沈掌柜面露惊愕,但县令大人的命令他不敢怠慢,立即就吩咐了楼里的伙计去给陆建宁带话。 陆建宁很快就来了,为何这么快,自然是陆建宁心中也有疑团和猜测。 “大人。” 陆建宁一身风尘仆仆,进来之后沈如卓就示意沈掌柜关门。 关起门来说话,才更方便。 沈如卓也没有迂回,直截了当:“我们抓到了梅映雪。” 陆建宁表情僵了僵,“真的是她?” 沈如卓叩击着桌面:“她确实参与了,但是不是她主使,就未必了。” 陆建宁眸内闪动,她听出了沈如卓的意思:“您也认为不是梅掌柜一人做的?” 实际上从陆建宁开始怀疑梅掌柜开始,她就在脑子里盘算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且不说梅掌柜能不能策划出这些歹毒至极、环环相扣的事,单从找人讹诈以及大范围的散播谣言,这种程度就不是梅掌柜做得到的。 “收买一个人或许容易,难的是收买一群人,梅掌柜没有那个能力。”钞能力,梅掌柜没有,虽然她在陆家当掌柜这么多年肯定有不少积蓄,但这些积蓄支撑不起这么折腾。 大面积买水军,让人编瞎话传谣言,梅掌柜有多少家底,能这么造? 沈如卓看着陆建宁认真分析的面孔,这位陆家小姐真是从来没让他看扁过:“现在不是本县觉得她是不是,而是她自己不愿意吐口,一口咬定宁愿担下了所有罪责,也要维护她后面的那个人。” 第55章 腥风血雨的体质 陆建宁听到梅掌柜坚持把罪责揽在自己的身上,怔住了许久。脑海里回想的,是店铺关门那天梅掌柜的咒骂疯颠。 她是真的把铺子当作自己的人生在经营,现在的梅掌柜,俨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毁了。 “能不能让我,去牢里探望一下梅掌柜?” 陆建宁自己都没察觉的时候,这句话就已经说出了口。 沈如卓顿了顿,抬眼看着陆建宁:“你真想去探望一个栽赃陷害你的人?” 虽然梅掌柜可能不是幕后黑手,但她给陆建宁泼脏水是板上钉钉的,陆建宁居然还想去牢里探望? 陆建宁以为是沈如卓担心坏了规矩,诚恳说道:“希望县令大人允准。或许……我能劝劝她说出真相。” 这是陆建宁一厢情愿的想法,但是不可否认她真的想见梅掌柜一面。 沈如卓望着陆建宁,“陆大小姐,你可知寻常人进入县衙的大门,会被人怎生揣测吗?” 何况还是本身就自带腥风血雨体质的陆建宁,她想进衙门的门? 陆建宁没想到沈如卓是说这个,松口气道:“我没本事堵住悠悠众口,这世上人有千张嘴,每个人嘴里的我都不同,我哪有余力去一一应对?” 沈如卓眸内有光点一跳。 “……我的马车就停在外面后门,你若是想去县衙,不如和我一道?” 沈如卓每次出行都是用的私人马车,马车外面没有任何标识标记,外观也普普通通,基本上没人会多注意一眼。 陆建宁没想到县令大人愿意做到这种地步,愣了愣之后,道:“那建宁就多谢大人了。”如此自然甚好。 “等我喝完面前这盅茶。” 沈如卓不紧不慢饮了一壶茶,急匆匆的才不像客人,今日他先是客人,才是县令。 沈如卓的马车停在茶楼后门,有一个小厮在旁边守着,“小了些,不过,坐两个人没问题。” 陆建宁迎着沈如卓的目光:“没关系,多谢大人。”这时候哪里还会挑马车的大小。 沈如卓主动替陆建宁掀起了帘子:“请。” 等陆建宁坐定后,他才躬身上去。 两人面对面坐在狭小的马车厢内,相顾沉默,陆建宁一眼就看见沈如卓今日穿的是她那匹白锦做的衣服,白锦要凑近看才能看见上面的绣线银丝,非常低调华贵,跟沈如卓的气质很般配。 “陆小姐打算一会到了衙内,和梅掌柜说什么?”沈如卓似乎觉得气氛尴尬,主动搭话道。 陆建宁没吱声,她其实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觉得,她必须要见梅掌柜一面。 “县令大人有什么希望我说的吗?”陆建宁幽幽看着沈如卓。 沈如卓愿意带她去县衙,想必也有计较跟考量。马车闷热,沈如卓挥开扇子,也没回话。 他希望陆建宁说什么?去牢里是陆建宁自己提出来的,他怎么会提前想到要让她说什么。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去则安吧。”他说道。 沈如卓忽然伸手入袖中,拿出了一份折叠的供词:“我这里有一份梅掌柜的口供,或许你可以看看。” 陆建宁再次一震,口供?这东西是能给她看的吗? 沈如卓已经将口供递了过来,自然加了一句:“仅限你我二人之间,不可外传。” 陆建宁心知肚明,半刻接了过来:“建宁明白,多谢大人。” 陆建宁打开口供,虽然大体内容沈如卓已经给她说过,但是口供是非常详细的,包括梅掌柜的每一句话,甚至形容描绘,陆建宁都能想象出梅掌柜在公堂上和沈如卓对答的样子。 看完这份口供,陆建宁眼眸低垂下来,字里行间,都是对她,和姜燕燕的恨意。 沈如卓凝视着陆建宁,“看完了?作何感想。” 其实从这些日子沈如卓眼中认识到的陆建宁,不管是对姜燕燕这个对手,还是对梅掌柜这个辞退的旧人,陆建宁都算得上仁义。 生意场上,能做到这样已经不错了。多的是榨干你之后再弃如敝屣,根本不会有任何同情。 “陆小姐,本县送你一句话,人活在这世上,不要总想着对得起所有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人终归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够了。”即便是他沈如卓,来北三县致力于做个为民请命的父母官,对得起天地,两袖清风,但他也很清楚底线在哪里。 陆建宁一双清眸看着沈如卓:“多谢大人的提点,建宁会铭记于心的。” 沈如卓盯着她,忽然笑道:“你方才的半个时辰内,一共说了四句多谢大人,陆小姐需要这么客套吗?” 陆建宁再次被他说愣了,回想刚才的对话 ,她双唇动了动,可是除了这句,她还能多说什么? 对方毕竟是县令。 就在这时马车微微晃荡了一下,车夫在外面道:“大人,到县衙了。” 沈如卓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看向陆建宁,发现她脸上似乎也有松了口气的表情一闪而过。 沈如卓不再说什么,依然掀起帘子让陆建宁先下了马车,自己随后跟了下来。 沈如卓之前特意吩咐了把马车停在县衙的后门,避开人耳目,此时他带着陆建宁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县衙的后院。 王捕快早就在恭候了,看到陆建宁出现,他也露出诧异。“陆小姐?你怎的来了?” 沈如卓正好吩咐王捕快:“你带着陆小姐,去牢里见一见梅映雪。” 王捕快愕然了一下,看了看陆建宁,半晌才说道:“好的大人。” 陆建宁第一次进官衙,说没有一点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当走入那阴森幽暗的牢门,看到两侧都是面容麻木的犯人。 心里噗噗的跳,被关在这种地方? 她忽然理解姜燕燕只被关了几天,出去之后就仿佛受了刺激一样整个人大变。 而梅掌柜现在也被关在这。 王捕快在前面走,不知道陆建宁的心理活动,但他押送犯人进出牢房许多次了,自然知道这个地方对于外面人的冲击。 “陆小姐,小心脚下,前面就到了。” 第56章 恩将仇报中山狼 陆建宁在最阴暗的北角里,看见了梅掌柜。 她坐在草席上,面无表情,一直盯着面前的牢门看,又仿佛在两眼放空。 “梅掌柜。” 陆建宁的出现让她空洞的双眼出现了剧烈的震动,“你怎么会来?你来干什么?!” 王捕快看着陆建宁道:“探视时间一炷香,陆小姐请注意时间。” 梅掌柜激动地扑了过来:“不!我不要她的探视!让她走!” 陆建宁想到了梅掌柜对她的态度,但是亲眼看见还是露出一丝悲哀。 结果这一抹悲哀被梅掌柜看见,更疯了,她嗓音尖锐地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陆建宁,你好毒啊!” 王捕快在旁边只觉得无语,摇着头就下去了,反正关着牢门梅掌柜也出不来,无法伤害陆建宁。 陆建宁看着梅掌柜发疯,等她嘶声裂肺诘问了好几句,才轻轻开口:“你作贱自己,就是为了报复我和姜燕燕?” 梅掌柜恶狠狠地看着陆建宁,眼里的火似乎要把陆建宁烧光。 “值得吗?”陆建宁忽然轻轻地问了一句。 梅掌柜,她本来可以体面地告老还乡,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比她现在的局面强。这世上为什么有人偏偏要走死路? 梅掌柜眼底的火似乎烧的更旺了:“你和姜燕燕毁了我的一辈子,还问我值不值得?只要能毁了你们,什么都值得!” 哪怕让她跟恶魔合作,她也无怨无悔。 陆建宁真的没想到梅掌柜对她的恨意能深到这种地步,她或许无法体会,这种深到可以毁了自己的恨意。 “可是你现在什么都没有得到。”陆建宁说道。 她和姜燕燕都还好好的,梅掌柜却已经被关入大牢,失去所有。 梅掌柜眼中含着轻蔑和一丝隐藏的得意:“陆建宁,你不用高兴的这么早,好戏才刚开始呢,你和姜燕燕,一个都逃不掉!” 陆建宁盯着梅掌柜仰天大笑,甚至都笑出了眼泪,她冷冷说道:“是吗,你都被关在牢里了,还能作什么,莫非,你在外面还有同党?” 梅掌柜的笑意戛然而止,她才意识到自己无意间上了套了,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她立刻恢复满脸面无表情,盯着陆建宁半晌不言语:“别白费力气了,我说你怎么假惺惺来牢里看我,原来是打着别的主意!果然是你,陆建宁,没心肝的陆家人!” 现在梅掌柜的恨意已经延伸到了整个陆家,陆建宁看着她又咒又骂,俨然曾经那个聪慧理智的梅掌柜已经一去不复返。 “梅掌柜,还记得你当初来陆家的缘由吗?” 陆建宁凝视着梅掌柜仿佛一夜间苍老的脸,梅掌柜年长陆建宁整十岁,当初陆建宁还未掌家的时候,梅掌柜就已经成为一方掌柜娘子。 梅掌柜表情似乎僵住了那么一秒。 “当初,你在路边行乞,祖母路过给了你银锭子,那银锭子是你一辈子没有见过的钱,你跟上祖母,说愿意做牛做马,报答老夫人的恩情。” 梅掌柜脸上开始迟疑不定,瞬间没了血色。 “祖母收留了你,带你在身边辗转各大铺子,你耳濡目染学习了很多管账的知识,等你十五及笄之后,祖母就将酒馆交给了你打理,你从此成了人人口中的梅大掌柜。” 从街头行乞的乞儿,成为人人敬仰的大掌柜,梅映雪这一生也算得上机遇和传奇了。 可是,等闲变却故人心,故人心如此易变。 人的记忆真的是会被篡改,如今在梅掌柜的脑子里,她为了陆家尽心尽力奉献一生,陆家却欺她负她,还要不惜舍去一身剐,报复陆家和陆建宁。 梅掌柜似乎被戳中了痛处,她紧紧抓着栏杆,血红双眼瞪着陆建宁:“你少用这番话来压我,我这么多年、我这么多年,也已经偿还了你陆家的恩情,是你陆家薄情寡义,眼中只有钱和利益,对不起我一片真心!” 陆建宁看着梅掌柜,她双目癫狂,脸色黯淡,靠着最后的嘴硬维持自己的尊严。 陆建宁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益了,人的心灵一旦蒙上私欲和成见,就会变得面目全非,梅掌柜甚至能将陆家往日的恩情全都忘却,眼中只余下恨意,就可见这世上的人心,有多么幽深难测了。 “你背后,当真无人指使?”陆建宁也收起了所有怜悯和情绪,冷淡地盯着梅掌柜问道。 “无人,指使。”梅掌柜咬着牙。 “王大的黄金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偷了?”梅掌柜没这个本事吧。 梅掌柜冷漠道:“他本来就自己弄丢了黄金,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重新赚钱的机会。” 陆建宁最后看了梅掌柜一眼,离开了牢房门口。 梅掌柜在身后道:“真是苍天无眼,让你和姜燕燕还能逍遥在外面,陆建宁,你等着,你的下场不会有我好过!” 王捕快在外面听得真真切切的,正好看见陆建宁走出来,他叹口气:“陆小姐,被关到这里犯人大多都失心失智,不复往日性情,您不必往心里去。” 陆建宁没有言语,她今日这趟来,既是全了陆家和梅掌柜的一场情分,也是确定了,梅掌柜的确不是一个人做的这些事,那背后的人,竟然能让梅掌柜心甘情愿揽下所有的罪责,不知道用了什么方式给梅掌柜洗脑,让梅掌柜心里只剩下了对陆家的满腔恨意。 陆建宁被带到了沈如卓的面前,沈如卓不升堂的时候在后院的厢房里歇息,一身沐浴过后的简衣,素雅无尘,“陆小姐,聊的如何了?” 梅掌柜吐口了吗。 陆建宁只有摇摇头,她确实无能为力。 沈如卓一点都不意外,让陆建宁去见梅掌柜不过是为了让陆建宁自己死个心,这世上犯罪的人千千万,基本上走到犯罪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了。 陆建宁见识的还是太少了。 “那我让人送陆小姐回去。” 陆建宁又一次想说“多谢大人”,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化成无声的一个盈盈福身。“下次建宁亲自在云峰楼备茶,为大人亲沏。” 第57章 一支红杏要出墙 施芥手里的笔折断了。是被他硬生生掰断的。 柱子被吓了一跳:“姑爷,你,你干嘛呢?” “出去走走吧。” 又出去走?柱子都有些神经衰弱了,“姑爷,您没事吧,去哪儿走?” 每次出去准要惹点动静,而且施芥为什么突然发狠折断了笔?这姑爷一直柔柔弱弱的,今天却在窗前不知想起什么一直咬着牙。 “你看,”施芥忽然幽幽地看着墙根底下,“那里,有一支红杏要出墙。” 什么? 柱子疑惑地看过去,什么红杏,院子里什么时候栽了红杏了?这姑爷是眼坏了吗? 墙根倒是有两根藤蔓,努力延伸着快要爬出去了。 “我们去前院转转。” 柱子有点抗拒,“您心疼下奴才的心脏吧。”太脆弱了。 施芥说道:“要不把我茶里的虎鞭分点给你?” 柱子连连摆手:“不用了,您自个享用吧。” 他一个小厮,喝了那玩意,他怕折寿。 施芥走了出去,柱子只能叹气跟着,施芥走了两步,忽然转身,对打扫院子的那两个小厮说道:“把墙根那些藤蔓,都给我折了,折干净,墙根底下别留任何植物,我不喜欢。” 被柱子一直排挤扫院子的两个小厮抬起头,听着这无比古怪的要求,面面相觑,“好的姑爷,这就折了。” 施芥一路朝着前院走,柱子在后面提醒道:“姑爷,别走了,再走就要出府了。” 施芥这直直地朝着大门口去,是要干什么? 门口,陆建宁刚刚下马车,向王捕快道谢。沈如卓还特意吩咐了王捕快送陆建宁回来,可见是细心人。 “陆小姐,这案子后续审出了结果,县令大人一定会告知您的,您放心好了。” 陆建宁说道:“替我谢谢沈县令。” 王捕快就驾着车走了,陆建宁看着马车消失,才转过了身。 一转身,看见施芥斜倚门前,望着她。 柱子早就识趣地躲到门后了,原来姑爷是这个意思,果然开窍了嘛。 “你怎么在这?”陆建宁却诧异地微皱眉。 施芥迎风轻轻咳了一声:“我嫌屋里烦闷,出来转转。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大小姐。” 巧?真不是专门堵在这的吗? 陆建宁没言语,只是走了上来,门房早就一副八卦的神情了,看着大小姐竟然从一辆陌生的马车上下来,不知道刚才是去了哪里。 “大小姐去了何处?”没想到施芥直接问出来了。 陆建宁走到身边后,他自然地转身跟她并肩行走。 微风徐来,一双壁人的养眼画面再次呈现。 陆建宁瞥了一眼他,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堵了一句道:“我去哪儿、你不知道吗?” 施芥满脸惊讶:“在下怎么会知道呢?” 陆建宁不吱声,看着他这一脸也不知有几分真的表情。 “你给我画个梅花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给大小姐观赏,毕竟这炎炎夏季,见不到梅花,所以在下才亲自画一朵给小姐。” 陆建宁就知道白瞎了这句问,转头不再搭理施芥。 施芥却一直跟着她并肩而行,一直看到陆建宁的院子就在不远处。 “你还要跟到什么时候?”陆建宁有些不悦。 施芥说道:“上次大小姐送了我回院子,这次我也送大小姐回院子。” 陆建宁无言以对,她真希望施芥见好就收,奈何这个人没有这个觉悟。 而且施芥这一路上,竟然难得的一声都没咳嗽,联想起他之前迎风就倒,施芥现在似乎真的看着好多了。 陆建宁不由又看了他一眼。 “到院子门口了,不用送了。” 施芥看着朱红色的院门,陆建宁的院子又大又宽敞,距离府门口也是最近的,是陆宅中最好的一块宝地。 柱子有些失望,还以为小姐至少能请姑爷进去坐坐,没想到这就赶客了。 施芥看着陆建宁,忽然抬起手行了一礼,“在下告辞了。” 像是从前的有礼门客一样,抬起眼,又是那双欲语还休,深不见底仿佛蕴藏无数情愫的一双眼眸。 陆建宁最怕看到这双眼,她面无表情避开,直接走进了院门。 随后直接吩咐丫鬟关上了院子。 柱子走了上来,叹气道:“大小姐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您。” 施芥却看着关闭的院门,陆建宁最后匆匆一逝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 大小姐,建宁,宁儿…… 小欢扒着门缝:“姑爷好像走了。” 陆建宁这才松弛下来,有些脱力地坐到了圆凳上。那双眼睛,让她始终想起那场梦,最后死亡的施芥的一双眼,就是这般,藏着无数说不出的话…… “陆建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陆建宁因为去了衙门,又见了梅掌柜,心力交瘁加连日劳碌,傍晚刚过,竟然就睡了。 小欢和小喜替她点了灯和熏香,就悄悄从她房间内退出来。 院内静谧无声,小欢终于忍不住对小喜说出心里的疑惑:“你有没有觉得,大小姐对姑爷的态度,有些过分冷漠了?” 给人的感觉,像是故意要把施芥往外推。从前的陆建宁,是不会介意请人进来坐一坐,喝喝茶的。 越是陌生的关系,越不会失了客气。 小喜看着小欢,竟然连小欢这样的粗线条都看出来了,说明真的很明显了。“其实……” 小喜把内心压抑了好些天的话,说出来了:“我有一次,见小姐从梦中惊醒,梦中,她喊了姑爷的名字。” 小欢震惊:“什么?” 别说她了,小喜同样震惊极了。而且陆建宁不止说了一句。 施芥!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允许你死! 当时,小喜惊得手里的油灯都摔了。 然而即使是那么大动静,也没能把陆建宁惊醒,她在梦中甚至流了两行眼泪,不停地喊一些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 但小喜听得千真万确,大小姐口口声声喊的,就是施芥。 正因为这件事太震惊了,小喜第二天只字未提,她甚至悄悄观察了陆建宁的神色,见大小姐似乎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小喜更加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第58章 最毒妇人心 梅掌柜被抓了的消息也风靡了县城街头,虽然沈如卓下令捂住消息,可是哪里捂得住。 “梅掌柜?是陆家那个梅掌柜吗?” “听说是记恨陆大小姐让她关门回乡,所以报复陆小姐和姜掌柜。” “啧啧,果然最毒妇人心。” 不用说,背后的大鱼听到这些议论纷纷,早就做好弃卒保车的准备了。 白家的小厮行色匆匆对白凤鸣道:“这个县令真的很难缠,居然这么快就抓到梅映雪。” 他们后面的计划都还没开始实施呢。 白凤鸣鄙夷道:“没用的女人,难怪这么快被陆家扫地出门。” “公子,属下还、还发现了一件大事……”小厮有点不敢说。 白凤鸣踹了他一脚:“有屁快放!” “这个沈县令,没事就喜欢去陆家的云峰楼喝茶,我们的人查到,陆家小姐,跟这位新县令,私底下在自家茶楼见过不少次面。” “陆建宁和姓沈的?”白凤鸣瞪圆了眼睛。 小厮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是陆家小姐,私底下给了这个沈县令线索,才抓了梅映雪。” 天天茶楼密会,这很难不让人联想。 闻言,白凤鸣恶狠狠道:“这帮野男人为什么都不能老实点?”陆建宁可以跟任何男人谈笑风生,偏偏不喜欢他白凤鸣。 “陆小姐还坐了那个县令的私人马车,跟他一起去了县衙。”虽然沈如卓很小心,但是怎么瞒得过白家这条地头蛇。 白凤鸣简直嫉妒的要发狂了,他一脚踹翻了几案,好个小白脸县令,敢截他的胡? “公子,那梅映雪会不会对陆建宁说出什么?” 万一把白家给咬出来了,以那个沈县令的脾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白凤鸣压下嫉妒,眼底露出杀意,“她没机会咬出老子,这蠢女人别想拖累老子。你马上派人去县衙,给我处理干净了。” 最安全的方式就是死人,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最主要白凤鸣心里还压抑着火。 前一世梅掌柜没有被抓的这么早,因为没有施芥的助力。 大牢里,陆建宁的那番话,说对梅掌柜没有冲击是假的,她虽然嘴上仍然骂的凶,但一旦静下来开始回想,整个人就有点不安了。 “陆建宁,你休想动摇我。” 梅掌柜紧紧双手交握,她什么也不会说的,那个人跟她承诺过,只要她什么都不说,迟早会让她看见陆建宁和姜燕燕两个人摇尾乞怜的下场。 梅掌柜露出痛快的神色,陆建宁想对她挟恩图报?就算陆家曾对她有恩又怎么样,对她有恩的又不是她陆建宁。 陆建宁仍然该死。她该死。 梅掌柜在心底说服了自己,终于再一次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她却根本不知道,她的这些神色早就落入暗处一双眼里,更不知道,她自己的死期已经是在倒计时了。 这世上,胆敢与虎谋皮,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准备。 而梅掌柜根本不知道她将为了自己的天真付出永远都无法挽回的代价。 沈如卓第二天一清早,还没来得及更衣洗漱完毕,就接到牢房里牢头焦急万分的报告:“大人!不好了!那个梅映雪上吊了!” 沈如卓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牢房里面,仵作勘验完了梅映雪的尸身,下意识摇了摇头,“大人,此女是先被人勒死,然后假装成了上吊自缢的样子。” 就说偌大牢房,哪来的绳子能上吊,而梅映雪喉咙间的印痕,狰狞可怖,隐隐发黑。 “什么时间死的?”沈如卓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之色,“昨夜看守的狱卒呢,怎么会让犯人眼睁睁死在县衙的牢狱里?” 简直是奇耻大辱,滑天下之大稽。 昨天守夜的狱卒跪在地上,“昨夜……昨夜属下突然肚子疼,去了一趟茅房,回来就,就看见人已经吊死了。” 沈如卓盯着狱卒,“这么巧你肚子疼?” 狱卒连连叩头,以表清白:“都是属下昨夜贪凉喝了两杯,属下发誓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求县令大人网开一面!” 意外。 梅映雪的死,能是意外? 牢头也跪下请罪:“昨天晚上家里忽然有人传信,说属下的老母亲在家摔了一跤,十分严重,属下一时情急,就赶回家看了一眼。属下万死莫辞,愿意听凭大人责罚!” 王捕快在心里叹了口气。老母摔跤,贪凉,这种借口怕是说服不了沈如卓。 沈如卓盯着地上跪着两人,他来这县衙以后,已经整顿过一次牢狱,把那些明显酒囊饭袋给开除了,余下的这个牢头因为年纪大了,沈如卓也没有拿住他的把柄,就留了下来。 如今,他要是把这剩下的几个狱卒也给踢走,那县衙,就真的无可用之人了。 沈如卓心头强行压抑下了怒火,才克制住惩罚的冲动,“昨天夜里谁曾进出过牢狱,给我彻查!” 牢头和狱卒对望一眼,很显然,彻查也是不了了之。 仵作说梅掌柜死的时间是夜里子时,那个时间点整个牢房都安静的很,怎么可能在那时候杀人还毫无动静? 而且为什么没人听见梅掌柜的挣扎、或尖叫声? 王捕快看出沈如卓压抑下的暗流汹涌,不由叹气道:“大人,这是不是太明显了,梅掌柜根本什么都还没说,实际上这背后的人若按兵不动,反而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他这般明显害人,岂不是明摆着在告诉别人,梅掌柜的背后,就是有人指使吗?” 沈如卓忽然冷笑了一声,目光沉了下去:“这是在挑衅我。” 坚持杀掉梅映雪,还用这种仵作完全会识破的方法,明显背后的人是想挑衅县衙,挑衅沈如卓。 沈如卓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这背后的鱼,是什么样的恶魔? “这狗县令,老子就是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当个县令,真以为北三县是他的地盘儿了。 白凤鸣在花楼中搂着美人,狂笑了起来,什么狗屁的官,在北三县,他白家才是老天,天龙来了,也得屈尊绕着走。 第59章 先婚后爱 当梅掌柜的死讯传到了陆家的时候,陆家上下都呆住了。 陆建宁最是难以置信,身子摇晃了好几下,她昨日才见过梅掌柜,这怎么可能? 居然会闹出人命是陆家包括陆建宁绝对没有想到的,这件事的性质整个就变样了。 “县衙说……梅掌柜是自缢。” 沈如卓无论如何不能让人传出是有人在县衙的大牢里弄死了梅掌柜,这简直就是自打官府的脸。 可是被陆建宁听到梅掌柜是自缢身亡,这种冲击实在太大了。 换做任何人都会不免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前一天见了梅掌柜,说的话,才导致梅掌柜想不开自缢。 毕竟梅掌柜怎么看都不像这般脆弱的人。 尤其当老太太听闻梅掌柜死了的消息后,久久都接受不了,“祖母,对不起,是建宁没有把这件事处理妥当……” 关闭铺子,开除梅掌柜,间接导致梅掌柜现在身死。 陆建宁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无法谅解自己。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老太太掩下一双泛红的眼圈。 梅掌柜被开除的事情她自然也知道,那个小丫头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丫头会走上绝路。 人生还那么长,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即便不在她陆家当掌柜,天大地大,若想做生意,哪里都有门路。怎么就至于寻死? 陆建宁一整天都面色轻郁,小欢小喜也不敢劝她,这梅掌柜也真是的,一定要在小姐见了她的第二天就死吗? 施芥尽管有“外挂”,但是他也不能事事都料中,前一世他大部分时间也都是待在陆家的后宅,这一方宅院又能得到多少信息。 但是这一次施芥提前做了不少准备,他在外面的时候,已经把许多的情报都打点好了。 听到梅掌柜死,他难以置信,按照前世的顺序,姜燕燕因为借高利贷被搞死之后,梅掌柜也还活得好好的。这次他为了避免姜燕燕的死会牵连到陆建宁,才会递消息提前暴露了梅掌柜,让沈如卓抓到了她。 但是,但是怎么又会死人? 施芥的初衷显然不想闹出人命,不管是谁的人命也好。 “姑爷,您怎么了?”柱子发现施芥神情有异常,贴心地问道。 藤蔓不是都铲干净了吗,为什么还不开心。 施芥喃喃地说:“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这个错误又连累了一条无辜的人命。虽然梅掌柜确实偏激,但是她的偏激有一多半都是被白凤鸣给激出来的。 真正的恶人是白家。 沈如卓,你到底能不能收拾白家? 前一世,施芥没能看到结局,就闭眼噶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要看到最后。 “我要出去一下。” 施芥刚步行到门口,院门居然在他面前直接开了。陆建宁站在外面。 柱子惊得马上翘起了嘴角,哎呀这大白天的怎么又来了喜事。 “大小姐,你怎么来了?”施芥也很讶异,他看着陆建宁凝重的表情,神色也立刻敛起来。 陆建宁目光落到柱子身上:“你出去。我跟姑爷有话说。” 柱子马上移步出去:“好,奴才这就走。” 一无所知的柱子溜得飞快,把二人世界留给陆建宁和施芥。 “大小姐……”施芥刚开口,陆建宁就手腕一翻,只见一道冷光在眼角划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经架在了施芥的脖子里。 陆建宁手持着匕首,冷冷盯着施芥。那眼神中,是陌生的表情。 “大小姐,您这是作什么?” 施芥动也不动,定定望着陆建宁。这是要来杀他? “梅掌柜的死,你知道吗。” 陆建宁的眼神里咄咄之色。 施芥胸前起伏,似乎要咳嗽,但是脖子里的寒芒让他将喉间的腥甜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陆建宁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 施芥望着陆建宁眼底的那一抹红圈,露出一丝惨笑,“我没有骗你。” 他也不想梅掌柜死,他不想任何人死。 陆建宁紧紧握着匕首,几乎是仰着头凝视着施芥的脸,“你送我梅花图,又是巧合?” 施芥感应到陆建宁不同寻常的情绪,梅掌柜的死给了陆建宁不小的打击,她再怎么有本领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 陆建宁质问他梅花图,施芥无言以对。 这个时候,他说不了谎。所以只能沉默。 可是沉默同样是一种伤害,陆建宁紧了紧匕首……“施芥,你不要以为你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有机会。你不敢说出你的目的,说明你仍然藏着见不得人的私心。” 这私心害死了梅掌柜。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施芥望着陆建宁:“小姐,你先放开我好吗?” 他从来不想和她刀刃相见。可是陆建宁一动不动,手里的匕首也没有回收。 施芥眸中流露几许点点柔情:“这样凶神恶煞,不适合大小姐你。” 她一向是高座楼台,雍容淡然。 陆建宁却被激惹了:“少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她痛恨他这双眼。他凭什么要那样盯着她?他们很熟吗? 陆建宁手里的匕首有点微颤。 施芥垂下了眼,他无法对她袒露心迹,甚至无法看着她,陆建宁此时的眼底心底对他全是不信任和戒备。 “建宁。” 这一声出口,匕首当啷落地。 连陆建宁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手就已经松开了,她有些惊慌地看了一眼砸在脚上的匕首。 等她再想抬头,手腕已经被施芥扣住。 施芥的五根手指冰凉,仿佛沁入到了陆建宁的心里。 “你!”她有些惊怒地看着施芥。 他竟敢。 从来没有男人敢主动碰她,即便在这院子里住过几个男人,也不过是她都不记得样子的摆设而已。 他以为他是谁。 “我曾在梦中,见过大小姐。”施芥的声音再次淡淡响起,他目视着陆建宁,这次他躲也不躲,“我与大小姐、相知相遇,相伴相许。”先婚后爱。 第60章 我想休夫 陆建宁觉得一阵荒谬,“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信你?”不知是不是有感应,院子里一阵微风习习。 施芥与她相视:“你一向都很信我。” 陆建宁信他,知他,他说了,他们相知相许,相伴相爱。 这让陆建宁怎么接受,她向后退开几步,“不要那样看着我,我讨厌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梦,对,只是一场梦而已,就算是真的,她凭什么要因为一场梦相信这个心机深沉的陌生男人? “建宁。”我重生而来,依然为了你。 施芥知道自己现在只能用梦境来圆谎解释一切。 “别这么叫我。”陆建宁甚至没有捡起地上的匕首,就略显仓皇地转身,扬长离去了。 柱子看到大小姐离开,才立刻从藏身的角落里出来,“姑爷姑爷!大小姐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天这里怎么有把刀?!” 柱子一脚踩在了陆建宁遗落的匕首上面,低头一看吓白了脸。 施芥慢慢弯下腰,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刀柄上绣着纹路,很精致小巧的女子防身刀。 “姑爷、您小心啊!”这可是刀啊。刀刃锋利的很。 施芥摸了摸脖子里,冰凉的感觉还在,他的血管这么细,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割破。 “大小姐不会拿着刀对着您吧?”柱子已经脚软了,施芥干什么了?为什么大小姐来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反应激烈? 施芥盯着这把匕首,慢慢收进了自己的衣袖里。等下次有机会,再还给她吧。 …… 施芥发现自己的每一次干预,都会让原本的轨迹偏移到不可预知的方向,他自以为是为了陆建宁好,可是似乎附加的连带伤害一点也不低。 小喜看到陆建宁跌跌撞撞的回来:“小姐怎么独自去找姑爷了?”居然连她们也不带上。 小欢端了茶送上来:“小姐怎么了,脸色不好?” 难道又跟姑爷吵架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从姑爷来了陆家,陆建宁就频频有反常之举,小欢小喜现在不知道,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陆建宁今天其实就想问个明白,她知道自己想要把所有责任推到施芥的身上是极不负责的,但是她今天听说梅掌柜的死讯,实在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 为什么,每次都与他有关? 可是,他又在所有事件中表现得这么无辜? 陆建宁甚至罕见地推掉了第二天的行程,在陆宅休息了一天。 老太太听闻,亲自前来看望陆建宁,这都不记得是祖孙俩多久没有单独说体己话了。 “梅丫头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老太太说道:“换成是我依然在当家,也会毫不犹豫关掉她的铺子。” 掌柜的荣辱就是这样残酷,不然为什么你是掌柜,不是别人。在老太太提拔梅映雪当女掌柜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清楚明白地讲明了利害。 “还有几天,就到三月之期了。” 三月之期是陆建宁定的,老太太也同意了,这算是祖孙俩的君子协定。 陆建宁终于说话了,她凝望着老太太说道:“我想休夫。” 休夫这两个陌生的字眼一出口,老太太当即变脸色了。“你想什么?” 陆建宁目光平视着老太太:“我要休了施芥。” 老太太面皮止不住颤抖了几下,她盯着陆建宁的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陆建宁说道:“我知道。”她非常知道。 “我理解你因为梅丫头的死有些受打击,但你才接手家业,以后这种打击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建宁,你还年轻,年轻是你的优势,也是你的致命弱点。” 年轻就会有恻隐之心,会软弱,会退让,会守不住底线。 况且,梅掌柜的死,跟施芥有什么关系?陆建宁这迁怒,也迁的太远了吧? “我不喜欢这个谎话连篇、心思深重的人。”陆建宁说道。 她每天面对的虚情假意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后宅之中也出现这样的人,她受不了。 老太太很是震怒:“那也不行!”她可以安慰陆建宁的伤心,但不能允许她胡作非为。 “祖母。” 陆建宁不知为何却十分平静,就仿佛刚才在施芥院子里已经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完了。 “你在山上遇见他,真不觉得是巧合吗?” 陆老太太面容一僵。 陆建宁望着祖母的脸,“您心里也很清楚的,对吗?这世间怎么会有处处都凑巧的巧合,您连他的背景都没调查清楚,就将他接进了宅子。这在从前,您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老太太被陆建宁质问的半晌没有吱声,随后才缓缓地开口:“你是因为这些,才想要休了他?” 陆建宁打断道:“理由建宁刚才已经说过了,因为我不喜欢这般算计太深的人。” 似乎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他,凭什么? 老太太也凝望着孙女异常坚决的脸色:“我还是劝你三思。” 施芥没什么不好,甚至比前几个加起来都要好。正因为老太太的心里门儿清,所以她不希望陆建宁因为这样的理由就休掉施芥。 陆建宁说道:“在娶亲这件事上,建宁从来没有忤逆过您的意思。不管娶谁,都是由您说的算。建宁也相信祖母一切都会为了陆家好。” 所以她牺牲自己的幸福,为了陆家。 这话撂出来,老太太脸上顿时也绷不住了。“建宁……” 她知道陆建宁能说出这话,已经是极严重了。 “但是施芥,不行。” 老太太颓然坐在椅子上,她的面庞苍老凄楚,为了陆家奋斗半生的老太太此时那么无奈跟无力。 “可是建宁,因为娶亲的事你已经遭受了太多非议了,你可想过,若你非要休了施芥,外间会怎么揣度陆家和你?” 好不容易口碑有所好转,这才几天,陆建宁就要休夫。 陆建宁眼底的神色却越发冷漠几分了:“那又如何?我何曾怕过非议,比起枕边人的不知深浅,外间人的揣测和口舌、根本就无足轻重。” 也奈何不了她。 第61章 给夫人道歉 陆建宁要休夫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宅子,比之前任何消息都要惊爆。 陆宅的人简直这辈子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面。 毕竟之前人人都担心姑爷的死期,哪里想到这一任姑爷的下场居然会是被休掉? 柱子直接就慌了,丢下水桶冲向了施芥面前,“姑爷姑爷,您到底干了什么?” 居然让大小姐惊世骇俗地要休夫?! 施芥在桌前习字,一笔一笔,却是重复的一个“宁”字。宁,安宁,建宁。柱子的咆哮他好像没放在耳朵里。 “姑爷诶!满院子都传疯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写字!”柱子都快急哭了。 这个时候,赶紧讨好小姐才是真的啊。究竟上次小姐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居然回去就要休夫? “喊什么。”施芥慢慢举起字帖,“天不是还没掉下来吗?” 柱子实在是服了,这姑爷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么强韧。“您赶紧给小姐道个歉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先道歉。不得不说柱子这觉悟是高的。 施芥目光顿了顿,片刻道:“看来这一笔没写好。” 柱子:“……”求求了!考虑一下他这个小人物的心脏承受力吧! 休夫。 这在陆家历史上真是惊世骇俗了,做了多大的事,能值当休夫啊。 要说陆家历史上,倒也有过休夫的例子,不过那是老太太的娘亲,陆建宁的太祖母那辈的事。当时是赘婿勾结外人,联手设计陆家,后来陆老太夫人知道以后,直接把刚成婚的夫君扭送官府,大义灭亲,在衙门上丢下一纸休书扬长离去。 从此陆家女人凶悍之名扬名三县。 这陆建宁是要效仿祖宗休夫吗,可是施芥根本没做错什么呀。 陆家上下都在一片猜测,实在是这第五位姑爷从进门开始,从模样外貌、到为人处事,那都是顶顶的好。除了身子骨差点,甚至,现在都没什么人在意施芥的身子骨了。 甚至有人觉得,施芥这是努力调养身体,等着满了三个月之期,跟大小姐圆房呢! 众人翘着眼等着看好戏,结果却等来了休夫。 柱子愁坏了,奴才的命运随主子,施芥要是真被休了,他哪还有现在的好日子啊! 还以为终于找到了一个靠山,结果靠山山倒。 柱子从前就是外院服侍的小厮,是因为新娶的姑爷要人服侍,才能有机会进到内院。结果进到内院又连续遇上几个短命的,他差点被牵连打杀出陆宅。 柱子忽然眼睛一亮想起什么:“姑爷,您不如去求求老太太吧?您当初是老太太领进门的,兴许老太太心软把您留下来……” 柱子算盘打的好,施芥却根本没理他的话。陆建宁的性格,一旦决定了什么事,又岂是旁人能改变的。况且,老太太本来就已经放权,又怎会因为一个外人跟自己的孙女起冲突。 这陆宅,其实现在已经是陆建宁说的算了。陆建宁自己,显然也深知这一点。 小欢悄悄拉着小喜说悄悄话:“小姐真的要休了姑爷吗?咱们是不是应该劝着点小姐?” 小喜瞪了她一眼:“平时就算了,在大事上,你别犯糊涂。” 小欢平时向着施芥说话没问题,可既然是小姐已经决定的事,那不管施芥有没有错,他都有错。 小欢实际上也只是惋惜,毕竟这么好的姑爷再也难找了。但是既然小喜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也便不再多言。 “大小姐,施某求见。” 小欢手里的壶掉到了地上,跟小喜交换了一个惊愕的眼神。 院子门口,施芥顶着烈阳站立,仍然维持着温和守礼的样子。院门关着,他只能隔着门缝喊话。 小欢小喜打开了院门:“……姑爷。” 一日没休夫,就还是姑爷。 施芥对两位丫鬟也是彬彬有礼,“请二位姑娘帮忙通传一声,施某想见大小姐。” 小喜看着施芥在烈阳下潮红的双颊,“姑爷……你这时候来、不合适吧?” 小欢嘴快:“对呀,小姐正午休呢!” 施芥说道:“那施某就在门口等着小姐睡醒。” 啊这?小喜再次欲言又止,陆建宁午休是陆宅都知道的惯例,偏偏这时候来? 而且看施芥这一身清减瘦弱,真在这大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他能好吗? 小喜说道:“姑爷,要不您还是改日再来?” 施芥很坚决:“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小姐。” 小欢心里能理解,毕竟明日没准就被休了,哪里还有来日啊。 小喜也没辙了,她看了看身后的柱子贼眉鼠眼的,“要不……奴婢给姑爷搬张椅子坐吧。” 施芥要是真晕在院门口,那可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很快小喜搬来了椅子,又特意找了个阴凉地,放下来让施芥坐着。施芥仍是谦和一笑:“有劳了。” 小喜低头拉着小欢走到另一处修剪花草,讨好她们没用啊,毕竟她们又不是小姐。 大太阳毒辣的很,柱子都有些熬不住了,想说话又不敢。施芥说道:“让你别跟来了,你偏要跟着。” 柱子委委屈屈:“我这不是不放心姑爷一个人嘛。” 施芥望着那扇朱色的绮窗,他知道陆建宁中午有午睡的习惯,而且精确地知道她会睡多久,什么时候会醒来。 他特意掐着时间过来,就是想让她醒来,就看见他。 陆建宁不喜欢他事事算计,但是陆建宁自己却不会想到,曾经,她最喜欢他的凡事比旁人多思虑三分。 “我这一生活得如履薄冰,每一步都需得比别人考虑多几步,一旦有疏漏,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输了,就是没命。 施芥再次摸了摸脖子,那种死亡的感觉,萦绕在他的血液里、即使已重生回来这么久,也依然没有消散。 施芥回想着往事,却听得窗户内,传来一声清脆冷冽的花瓶打碎的声音,伴随着陆建宁的喘息和嘶哑呓语:“死……啊!!” 这一声凄厉叫喊惊呆了外面的所有人,小欢小喜丢下水壶就冲进了陆建宁的房门。“小姐!您怎么了!?” 第62章 你负我,你负我 陆建宁的梦境里,她看到僵冷的尸体躺在他们的婚床上,天人永隔……“你负我?你负我!你负我……施芥!” 小欢小喜冲进房间内,就听见陆建宁喊出这句声嘶力竭的话。 “小姐!小姐!” 小喜拼命摇晃着陆建宁,陆建宁的样子十分让人害怕,披头散发,口唇紧咬,仿佛要背过气了。 陆建宁终于睁开了双眼,确实瞪得极大,而且人似乎还未从梦里醒来,两眼死死瞪着床帐顶,对旁边两个丫鬟的叫唤没有任何反应。 “呜呜,小姐……” 小欢哭了起来。 小喜打了一盆水,给陆建宁擦了脸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东西。直到这时,陆建宁才似乎清醒了一点。她的目光渐渐有焦距,看到了床榻边的小喜和小欢。 “小姐,您好些了吗?” 陆建宁回想起刚才梦里的场景,脸上再次不受控制地抖了几下,她的胸口仍然酸胀到可怕,从来没有哪一场梦,能带给她如此剧烈的冲击。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小喜看着陆建宁的状态,知道这时候根本不适合提这茬,但是不提也不是事,“小姐,姑爷在门外……” 陆建宁刚刚清明下来的眼眸再次一震。 施芥当然也听到了陆建宁的那声喊,陆建宁喊了他的名字,清清楚楚,似乎还带着极大的悲愤和不郁。 施芥立即抬头紧紧盯着陆建宁的门扉,眼中也带着微微的不可置信。 建宁?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喊他的名字? 下一刻,就看到陆建宁披着一件衣服,头发松乱,眼睛赤红地出现在房门口。 她抬眼望去,就看见树下阴凉处,坐着的那抹身影。 梦中死不瞑目的双眼,僵硬冰冷失去生机的身体,此刻这个人,却重新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施芥……” 施芥扶着柱子的手吃力站了起来,迎着陆建宁的目光,微微呆滞。 陆建宁赤红的双眼中似乎渐渐浮现出了一丝别的情绪,她盯着施芥这张脸,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来,干,什么?” 施芥望着陆建宁的神色,说实话,他也没有预料到会看见陆建宁这一副样子,包括陆建宁刚才梦中嘶喊的那些话,几乎也让施芥震慑了心神。 这也让他本来想好的那些话,有点无法出口,“我有话想与大小姐说清楚。” 没想到陆建宁直接生硬地打断了:“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 小欢小喜站在陆建宁的身旁,两人都面色忡忡地对望一眼,刚才小姐在梦中喊姑爷的名字,小喜之前已经见识过了,但小欢是第一次见到。 她们似乎隐隐觉察到一点,为什么小姐唯独对姑爷的态度,这么古怪。 施芥久久望着陆建宁,陆建宁居然也在望着他,那眼神中有千般万种的情绪在汹涌,似乎是在疯狂抗拒他,又似乎……渴望着、期待着他什么。 施芥受到了震颤。 莫非这段日子,不只是他深受旧世的困扰,就连陆建宁也? 可陆建宁明显是跟他不一样,她只是在梦境中偶尔看见了前世的掠影,那些碎片就足已经让她近乎崩溃了。 “我不想看见你。”陆建宁说道,“请你马上离开。” 施芥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走,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小姐莫非是忘了,在下若是离开了陆家,这条命……就也保不住了。” 施芥曾经跟陆建宁摊牌了他到陆家来是为了治病的,只有陆家有这个条件给他用最好的药材,倘若陆建宁执意要赶他走,那就等于断了他活下去的生机。以他这副身子骨,到外面必然是撑不住。 “那是你的事。”陆建宁神情极冷,那是他的命运,她为什么要背负他的命运? 小喜惊诧地看了小姐一眼,印象中,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小姐这么冷酷无情。 施芥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份拒之千里之外,他望着陆建宁,从陆建宁的脸上看到了她的决绝。 “既然小姐主意已定……”施芥的眸色闪了闪,“在下就不打扰了。” 现在的陆建宁是笃定了,无论施芥说什么她都不会动摇,施芥自然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咳嗽着,扶着柱子走出了陆建宁的院子。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陆建宁笔直的身体才摇晃了两下,似乎所有力气都泄干净了。 小喜二人赶紧扶住了她,将她搀扶到了床边歇息。 小欢诧异极了,什么样的梦境能让小姐失态至此?再怎么真实,那也只是梦境而已。 可看陆建宁的反应,这梦境带给她的打击比现实事件都大,现实中陆建宁杀伐决断多少事情都不皱一下眉头。 就算梅掌柜的死……也未见她这样。 施芥咳嗽着走出院子,结果到了外面,越咳越止不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柱子一刻没停地给他顺气:“小姐也真是狠心,姑爷您在大太阳底下等了那么久,就算不想见,也至少请您进去喝杯茶凉一凉再走啊! 一个好好的人在太阳底下等了一个时辰都受不住,何况是施芥这个病秧子呢。 施芥听到他说陆建宁,下意识摆手阻止,无论如何他不希望牵连陆建宁,可是嗓子眼里疼到根本说不出话,只引出来一阵更加惊天动地的咳嗽。 “姑爷!姑爷?姑爷您别吓奴才啊!” 施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两颊红似火,眼睛似乎也无力再闭上。 柱子尖叫:“救命啊!姑爷昏倒了!来人啊!啊啊啊啊啊!” 幸好施芥昏倒的地方不是陆云烟那种人迹罕至的院子,柱子这么扯破喉咙的一喊,很快附近的下人仆婢就都听到赶来了。 有个经验丰富的老仆看出来施芥可能是中暑了,连忙进行了一番施救,又赶紧将施芥转移到了阴凉之处,用水给他泼了几下。 但即便如此,施芥也是气若游丝,目光看着天空,似乎蒙着一层水汽。 “赶紧把姑爷抬回院子,再请个郎中过来!” “怎么办,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第63章 休夫的事就算了 这一番闹腾的,陆宅上下自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消息传回陆建宁的院子的时候,小喜都傻了,好一阵差点都不敢告诉陆建宁。但想了想,还是不敢隐瞒。 “听说姑爷从咱们院子出去之后就昏倒了,郎中正在救治……”小喜硬着头皮说道。 陆建宁却冷冷的依旧没反应,她心里甚至在冷哼,“他又在演?” 指望用这种方式,赖在陆宅不走,这个男人可真是跟她想的一样心机深沉。 小喜简直愣住了:“不、不是的,据说这次是真的很严重……”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小欢在旁边,终于忍不住加了一句:“小姐,您醒来之前,姑爷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个时辰了。” 那么大太阳,寻常人站一个时辰也受不了,更何况施芥。 不知道小姐为什么对施芥那么有戒心,但小欢相信施芥肯定不是装出来的。 陆建宁原本丝毫不信的表情似乎僵了那么一僵,小喜也说道:“是、是真的。” 只不过陆建宁没给她们俩机会说,施芥也只能在外面白挨了一个时辰。 “虽、虽说小姐您是要休了姑爷,但,但从咱们院子里出去就昏迷了,怕是引起有心之人的非议……您看,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姑爷?” 陆建宁绞紧了帕子,良久还是说道:“不用。”是他自己要在外面等的,那么不管死活都是他自己的事。 陆建宁硬着心肠还是坐上了马车,按照之前的行程去了外间的铺子巡查。 一直到了半夜三更才结束了公务回来,可是一走进陆宅,就听到下人前来禀报的消息: “不好了!小姐,听说姑爷要、要不行了!” …… 经过了一整天的抢救,施芥却还是没有醒来,气息时重时轻,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 请来的郎中也束手无策了,该施的针都施了,该用的法子也都用了,此刻也只能听天由命。 “这位姑爷的身体底子太差了,又在太阳底下晒了那么些个时辰,又没有第一时间休息好,加上、加上情绪起伏过大,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就看老天爷收不收了。 陆建宁刚一到门外面,就正好听到了郎中的这番话,她整个身子似乎晃了晃。回天乏术? ”小姐!”小喜二人连忙搀扶住她的身子,也听到了里面的话。 陆建宁立即走进了施芥的屋子。 柱子趴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姑爷!姑爷,您可不能走啊,您走了柱子怎么办哪?” 施芥躺在床上,眼睛倒是闭上了,可满脸死灰之气,之前的潮红都已经褪去了。现在的样子更像是梦中没有生机的那种反应。 陆建宁一见之下就瞳孔扩大,完全呆在了原地。 “大小姐?”屋里的下人看到陆建宁进来,也都不知所措。大小姐怎么来了? 别说陆建宁,门外传来一声老太太焦急的声音:“人怎么样了?” 接着老太太跟大嬷嬷就进来了。 郎中赶紧退到了一边,不关他的事,他已经尽力了。 老太太惊怔地看着床上昏死无知觉的施芥,又看到呆立在一旁如同木头一样的孙女陆建宁。 事情她来的路上都听说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真的严重至此。 “建宁……你糊涂啊!” 知道现在不是责备的好时候,可是看见床上灰败死气的人老太太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拄着拐杖狠狠顿了几下。 无论有多大的气性,也不能让一个病人在太阳底下晒一个时辰啊,她的孙女,怎会如此糊涂! “老太太,”小喜红着眼睛替陆建宁说话,“是奴婢们有罪,小姐当时正午睡也并不清楚姑爷在外头等着,全都是奴婢的错。” 小喜小欢现在真是懊恼极了,早知道她们无论如何也要提前告诉陆建宁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现在哪里是管到底谁错的时候。 “去再请几个郎中,把城里最好的郎中都给请过来、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回来!” 下人们闻声都赶紧去请了,留下来的这位郎中见势头不妙,也赶紧请辞:“老朽已经黔驴技穷,这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说着赶紧背上药箱开溜,然而却被陆建宁突然拽住:“你不能走,你还没有开方子!” 陆建宁直勾勾盯着郎中,郎中被拉的脸色难看:“老朽真看不了……” 他又不是神仙,真待在这里等人死了,没的还坏了名声。 陆建宁却拉着郎中不松手:“你是郎中,怎么能不看病就走?” 老太太厉声道:“建宁,让郎中走!” 本来事情闹成这样已经是够不好看了,陆建宁还一反常态当着众人面这般失色,传出去陆家和陆建宁都会被嚼舌根。 郎中趁着陆建宁一脱力,赶紧溜了。就怕他还没走病人就先挂了。 凡是行医的都忌讳这些,最好等其他郎中来了再死,那样外间就不会以为是他医死的了。 陆建宁呆呆盯着床上施芥的脸,所有恐怖的画面都开始挤进她的脑海,梦境开始与现实以一种扭曲又诡异的方式重合。 “施芥……你不能死……” 老太太冷不丁听到一旁的孙女说出这一句话,登时惊得抬起眼望过去。 就看陆建宁一脸的迷茫混杂狂乱之色,整个人好像都不太清醒了。 “建宁!”老太太又惊又怕,“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自己的孙女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再出事,那不是添乱吗? 陆建宁眼睛眨了眨,似乎那攀附在她后背的寒凉之感才渐渐褪去,可是她一接触到施芥的样子,就再次承受不住了。 她别过了脸去。 老太太看出孙女有异,“建宁,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两日连番的动作,已经很不像她那个处事冷静理智的陆家继承人孙女了。 看陆建宁的样子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施芥,甚至还因为他的昏死极度受刺激,可那又为什么执意让他在太阳底下站一个时辰,又执意要休了他不可? “如果他能活过来、”陆建宁不敢再望向施芥,只是目光僵望着空气某处,“休夫的事情,就算了……” 第64章 姑爷没了?? 深夜,柱子趴在施芥的旁边大哭:“姑爷,小姐说不休您了,您快醒醒吧!呜呜呜呜。” 陆建宁已经受不了出去了,请了三四个郎中在屋子里,却都委婉地表示无能为力。得看病人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关了。 老太太也是长吁短叹的,谁能预料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本来娶了施芥就提心吊胆,只能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姑爷!姑爷!”柱子简直贞洁烈男,一心一意守着施芥。 而施芥也好几次在鬼门关转悠,梦里激烈的声音让他不得安寝,甚至走在通往阎王殿的路上都不能心安,他就这样被来回撕扯,一念地狱,一念人间。 …… 施芥居然梦到了他死之后陆建宁的遭遇,白凤鸣一脚踹开了陆家的大门,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陆家的宅院里。 每个人,死状凄惨,脸上带着怨愤不甘,死不瞑目。 白凤鸣狰狞地大笑着:“陆建宁,现在你陆家全都死了,老子看你还能怎么办?” 陆建宁提起刀冲出来跟白凤鸣拼命,可是刀尖还没有削到白凤鸣的身上,就被他一掌拍飞了出去。 而陆建宁则直直地倒了下去。 “今天就把她送到本公子的房里,陆家大小姐?哈哈哈哈哈,老子明媒正娶你不嫁,日后你就是老子暖床的侍婢!”白凤鸣满脸恶狠狠和贪婪。 “从此不仅你是老子的,你陆家的所有产业,也都是我白家的了!” 可怕至极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梦境世界。甚至侵吞了现实世界的一角。 “建宁!不!不要!”施芥在梦魇的深渊中大喊大叫着。 两只手甚至突然抬起,宛如僵尸一般直直地竖在半空之中。 柱子吓坏了,还以为施芥醒了,结果等了半天却发现他只是被梦魇住了。“姑爷姑爷?” 柱子一回头,看见陆建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大、大小姐?” “你出去。”陆建宁说道。 柱子睁大眼看着陆建宁。有些不知所措。 陆建宁看了他一眼,“出去,这里我来守着。” 柱子一时间不知怎么是好,转头看了看施芥,“小姐,姑爷只是说梦话,您可别怪罪姑爷。” 陆建宁只是走向了施芥的床边。 盯着施芥紧紧闭住的双眼,想起施芥跟她说,他在梦中见到她的那番话。 “有事我会再叫你。” 陆建宁目光看过来,柱子不敢忤逆,悬着一颗心还是不情不愿离开了房间外面。 施芥的悬着的双手,也慢慢地重新放下来,好像那最可怕的情景已经过去了。 可是他还在喃喃不断:“建宁,不要走,对不起,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陆建宁听他一声一声地叫自己的名字,终于攥紧了掌心,“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施芥这时候的模样就跟在生死边缘挣扎一样,高烧不退,身体四肢却冰凉,此时的他,别说在陆建宁面前演戏,连意识清醒都做不到。 此时此刻施芥的反应,全都是发自真实的。 忽然施芥的动作再次一个痉挛,他挥舞的手突然结结实实抓住了陆建宁的手腕,把陆建宁也惊了一跳。 然而抓住陆建宁手腕之后,施芥僵硬的神色却忽然平静了下来,仿佛一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安心。他的身体都渐渐松弛了下来。 见状,原本正要用力抽回手的陆建宁不由一顿。 施芥的掌心被冷汗濡湿了,抓着她的时候黏黏糊糊的,非常不舒服。 可是,陆建宁却抽不出来了。 她看着这个男人在握紧了她的手之后展现出的宽慰与平静。那一瞬间,陆建宁的眼眶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冲击。 莫非,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跟她一样,他在梦中不自控地经受了这一切。 可是,这世上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两人做同样的梦? 陆建宁觉得这一刻自己心乱如麻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施芥一个激灵,嘴里咬牙切齿喊出了一个名字:“白、凤、鸣!” 陆建宁震惊了。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施芥。 而施芥喊出这名字之后,似乎带着满腔恨意,那种恨意甚至感染到了陆建宁,让陆建宁也有一种身处地狱般的幽深阴冷…… 陆建宁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冷汗出了后背。 “白凤鸣……?” 陆建宁自然知道白家和白凤鸣,但是她跟白家还有白凤鸣可以说几乎没太多交集,但是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她亲眼目睹过老太太跟白家的争端,闹得确实不愉快,但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白家的产业几乎都游走在灰色地带,陆家从来不跟这种人家做交易,老太太也告诫过陆建宁遇到白家就躲远一点。那就是一坨大便,不是惹不起,而是怕惹了一身骚。 为什么施芥会在梦里喊出白凤鸣的名字? 陆建宁可以说是又惊又疑,单纯用梦境来解释已经有点解释不通了吧,施芥跟白家又不认识,他怎么会似乎很憎恨白凤鸣? 还是说施芥从前跟白家人有什么交集? 施芥在梦里浮浮沉沉,隐约好像听到柱子在哭:“姑爷,小姐不休您了……您快醒醒吧!” 是吗,不休他了吗。 施芥嘴角居然溢出了一丝笑意,这一丝笑意又被陆建宁真真切切看进眼里,陆建宁现在已经风中凌乱了,这男人到底有几重面孔,为什么睡觉中也让人捉摸不透。 一夜就这么静悄悄地过去了,柱子的头靠在门槛上,等到翻身的时候一个悬空,才猝然惊醒,发现居然已经天亮了。 “糟了,姑爷!” 柱子慌忙撞开门跑进了屋子里,一眼看见床边陆建宁已经没影了,施芥孤零零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身体似乎硬邦邦的。 柱子当场就跪了下去,嚎了出来:“姑爷啊!你死的太惨了!啊……” 这嚎的陆宅外面打瞌睡的下人都惊醒了,什么?姑爷没了? “姑爷啊……”柱子眼泪流出了一半,“您对奴才的好奴才都记着,您放心,每逢年节,奴才一定会给您多烧纸钱的!” 柱子嚎的肝肠寸断,趴在地上抽泣到似乎起不来。 直到旁边传来微微脚步声,伴随着不悦地一句问话:“你喊什么?” 第65章 白家浮出水面 柱子朦胧的泪眼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陆建宁手里端着铜盆,皱眉看着嚎丧的柱子。 柱子的哭喊卡在了嗓子眼里。“大、大小姐?” 这,这是怎么回事? 陆建宁把一盆水放到桌子上,她不过是看施芥出了一晚上的汗,打盆水给他擦拭一下。 “你来的正好,给他擦拭一下身子吧,烧已经退了。”陆建宁对柱子道。 柱子好半晌才反应了过来,他重新把目光盯向床上的施芥,所以姑爷、姑爷没死? 陆建宁皱皱眉:“愣着干什么?” 柱子这才嗖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胡乱用力抹了两下眼泪:“奴、奴才马上干!” 就看柱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施芥的床边,看到施芥果然还在呼吸,一瞬间柱子那颗心也死灰复燃了。 外面传来一阵匆忙急促的脚步声,老太太拄着拐杖,惊慌失措地几乎是冲进了施芥的房间:“人没了?真、没了吗?” 老太太好不容易后半夜才合眼,都没睡上几刻钟,忽然惊闻施芥没了的消息。 出门就看见满宅子的下人面露悲戚,都在哀叹:“可惜了,姑爷这么好的人诶……” ”真是好人不长命。“ 老太太脚一软,当场就有些受刺激了。 所以老太太一路差点连拐杖都没要,比年轻时候速度还快,飞奔到了施芥的院子里。 一进门,看见柱子趴在床边,眼泪汪汪,明显是受了大刺激的样子。 老太太身子晃了晃,大嬷嬷早有准备一把扶住:“老夫人!您可不能倒下啊!” ”祖母?” 陆建宁在旁边看着老太太脸色剧变好几次,下意识意识到可能误会了。 “他还活着,烧已经退了。” 在陆建宁说完这句话好久之后,老太太似乎才慢慢回转过来,等会,还活着? “可是院子里的下人……”老太太喃喃说。 柱子心虚地低下了头。 陆建宁瞥了柱子一眼,“应该是下人误会了,人没死……至少现在还活着。” 之前有一个郎中被老太太强制留宿在陆宅了,这时候立刻有人去请了过来。 郎中揉着眼睛惺忪看过来,他本来以为人肯定是死了,早晨听到院子外面嚎丧也丝毫不意外。他翻了个身,正准备继续睡。 没想到,就被人给薅起来了。 尖利的嗓门叫道:“郎中,快去给我们姑爷看看!” 这郎中被硬拖着进来,一眼瞧见床上的人,先惊了一惊。然后才敢靠近了把脉,仔仔细细探了脉搏和脉息,虽然微弱,但还在持续有节奏地跳动着。 “诶呀,奇迹啊!”郎中赶紧缩回了手,撑开了施芥的两颗眼皮,看了看瞳孔,“这简直是老夫从业生涯以来最大的奇迹了。” 医学奇迹这种事情可不常见,要不然怎么能称为奇迹。 老太太激动:“这么说,真的没事了?” 郎中擦了擦汗:“按常理说,撑过了一整夜,应该算脱离危险了。不过此人体弱,还是多观察一阵看看。” 郎中可不敢把话说死。万一又有什么意外要怪到他身上。 但就这种话已经够让人高兴的了,尤其是陆建宁,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神色。 柱子简直喜出望外,哪怕施芥吊着一口气也比死了强,老太太再次吩咐:“把库房里那棵千年老红参拿出来,现在就送去厨房熬一锅参汤送来。” 老太太从前走西域古道,那边有许多神秘传说和延年益寿的宝药,老太太也秘密带回来了不少。只不过不到救命的时候,那些药材都没有动过。 大嬷嬷一听:“老夫人,使不得啊,这可是您用来保命的药材!” 听说那红参是从前仙人留下的,能给凡人续命十年,老太太一直不吃,实际上也是想留给陆建宁。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保什么命?”老太太叹气,“先把这一关度了再说。” 大嬷嬷也只能无奈接受。 见到陆建宁一夜没睡,却只简单梳洗了一下,就按照惯例让下人备车。 小喜很是诧异:“小姐,您不在家陪着姑爷一天吗?” 这施芥都还没脱离危险,小姐竟然就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出门看铺子。 陆建宁半晌说道,“我又不是郎中,陪着又能有什么用。” 话虽然如此,可是,小喜看了看陆建宁神色,把话咽了回去。小姐最近口中所说,都未必是心中所想,作为贴身丫鬟,她也不想再给小姐增加压力了。 陆建宁坐在马车上比以往都要沉默,那只手上的粘腻感仿佛还在,让她无法心神安宁。 她知道自己留在宅中也起不到作用,只有出来之后,反而让工作填满她的大脑,才能让她不用胡思乱想。 忽然陆建宁有所感应,车身晃了一下,她听到外间不寻常的声音。“等等。” 车身戛然而止。 陆建宁掀起了旁边小窗的帘子,朝外看过去。“这里何时又多了一间赌坊?” 这条街陆建宁每天都要走,走了几百个日子,目睹了街上的一切变迁。 小欢也说道:“小姐说的就是,这一两年到处都是赌坊和青楼,几乎每条街上都开了起来,许多老百姓都快染上不良赌瘾了!” 何止是赌瘾,就连拈花惹草的臭男人都多了很多。 人这种生物本来就禁不起引诱,平时没有这些还好,一旦多了起来,在自家附近开了一家赌场,日夜叫嚣,谁能受得住这种诱惑。 从前陆建宁眼里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也就没注意到许多细节,现在她心里忽然有了,眼里自然也就看见了。 “这个位置……”陆建宁皱眉,“之前不是那个虎胜武馆的吗?” 陆建宁那个死于非命的第四位夫君。 武馆怎么变赌坊了? 小喜说道:“应该是倒闭了吧 。”武馆的老板都被沈如卓抓进去游街了,武馆其他人自然是树倒猢狲散,倒闭也正常。 问题是,这赌坊的名字,也叫虎胜。只是去掉了后面武馆二字,替换成了赌坊。 门口两个伙计的脸孔甚至都很熟悉,他们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揽客:“我们虎胜赌坊新开业,买一注送一注!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啊!” 这城里所有的赌坊、青楼、全部都是白家开的。 第66章 一坨有味的东西 老太太形容白家是一坨大便,真是一点都没错,这坨东西还到处侵占地盘,把原本还清新的空气,污染到乌烟瘴气。 就在陆建宁想放下帘子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一张脸。 目光顿时凝住。 只见一个人从赌坊门前抬头,目光正正好跟陆建宁对上了,一瞬间,双方都是一惊。 对方虽然乔装打扮了,一身朴素布衣,头发束起,甚至脸都涂黑了——但陆建宁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陆大小姐? 沈、沈县令? 双方视线一碰之下,立刻同时默契地错开了眼,陆建宁迅速放下帘子。 胸前还有些起伏,沈如卓?县令大人怎么来了新开的赌坊? 看沈如卓的样子,根本也不是寻常来赌坊闲逛的客人,况且他还打扮成那副模样。 沈如卓已经盯上白家了? 陆建宁登时震惊。“小姐您看见什么了?”小欢也好奇地凑过头。 陆建宁一把推回她,“走,马上走。”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马车迅速离开了街道,沈如卓看着马车离开,眸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陆大小姐刚才看着这个赌坊的表情,很是不寻常,落在沈如卓眼里,自然有故事。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虎胜赌坊,他今天来,也是觉得之前他经手的武馆案子,突然被取牌子变成了一间赌坊,又联想起之前姜燕燕曾半夜去过另一家神秘赌坊,二者结合在一起,沈如卓觉得有必要来瞧一瞧。 没有想到,居然和陆建宁那充满故事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他之前所猜真的没错,陆家小姐应该知道很多事,但是并未都告诉他。 沈如卓悠悠然,如同一个寻常客人那般,跟随着人流走入了赌坊。 陆宅里,施芥睁开了眼睛。那颗老红参确实有奇效,一杯汤下肚,施芥虚弱的气息转强韧,随后就渐渐平稳,到了傍晚的时分,人居然就醒了。 “姑爷!”柱子不离不弃守在床边,宛若一个坚贞的小媳妇,“太好了,您可吓坏了柱子!” 施芥有些怔怔地看着床边,他为什么会觉得,似乎恍然中抓住了陆建宁的手,那只柔荑,现在还在他手心中有温度。 “姑爷?”柱子伸出手在施芥的眼前晃了晃,看到施芥眼神呆呆的,担心他莫不是傻了,“您认识柱子吗,我是您的贴身小厮啊!” 柱子显然话本看多了,以为人醒来要失忆。 施芥说道:“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甚至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柱子赶紧说道:“没关系,您现在已经否极泰来,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颇有种宠妃回宫的感觉。 施芥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一次,他望着天花板,“是啊……”他是因为舍不得什么而回来的呢? 甚至已经走在了阎王路上,也要一路折回来。 施芥醒了的消息也让陆宅上下都松了口气,之前笼罩的死气总算又喜气洋洋起来,“还是这位姑爷有福气。” 在鬼门关都能绕一圈回来,想想之前那几个,哪有这么幸运。 施芥本来是身子骨最弱,觉得最活不久的一个,结果真是世事难料啊。 “咳咳咳咳咳……”当熟悉的咳嗽声响起的时候,简直比天籁都动听。 施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一句:“大小姐……来过吗?” 柱子挤眉弄眼:“大小姐守在您床边一宿,姑爷,你这是因祸得福啊。” 大小姐何曾在旁人床边守过,就连老太太病了都没这个待遇。能让大小姐亲自伺候的,施芥还是第一人。 “姑爷,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施芥听说陆建宁守了他一宿,眸色动了动,他想起掌心中的那柔软触感,居然是真的。 “我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梦话?”施芥忽然问道。 柱子愣了愣,立即想起之前施芥叫唤的那句话,“您喊了大小姐的名字……”对了,大小姐一定是感动了,才会对施芥态度好转。 施芥却似乎猝然紧张起来,盯着柱子:“我叫了大小姐的名字?”除此之外呢,他还说什么了? 柱子满眼感动:“您在梦中还想着小姐,奴才真没想到,您对小姐居然这么一往情深。” 之前那几个姑爷,虽然也想着法儿引起陆建宁注意,但明显个个都只是眼馋陆家的财富,说到真心还真没有一个。 “我有没有说出什么别的、不对劲的话?”施芥紧紧盯着柱子。 柱子挠挠头心虚道:“后面奴才没听见,大小姐让奴才出去守着了。” 施芥顿时表情有些僵住。 他掩下眼底的情绪,如果,如果昨夜那柔软的小手的真的,那么,他说出的东西,还有隐约的碎片记忆,也是真的? 施芥第一次有种不安。 “你去查一查白家。”陆建宁今天盯着手里的账簿都频频走神,心思仍然还没有从刚才的事件中平复。终于,她叫来了一个伙计,对他吩咐道,“小心打听,不要被人注意,查查白家最近开的那些赌坊和花楼,都在什么位置、经营的都是哪些人。” 伙计闻言去了。 陆建宁心神不安,只能把账簿放下,起身在屋内踱步。 白家,她猛然就联想起了最近的一系列事情,太阴损太巧合,她曾经怀疑过,可是没有证据。如今这种不安开始加深了。 打探消息的伙计傍晚就回来了,给陆建宁带来了她要的消息。 “小的画了张图,把白家的店面都标了出来,大小姐过目。” 陆家下人办事从来都可靠的很,这张地图一摆,几乎是一目了然。之前小欢无意中抱怨的话几乎成真,白家扩张的非常恐怖。 “只是近三个月,白家就开了三间赌坊和一间花楼,听说……还开了一家当铺,只接‘死当’,只准当进,不准赎出。” 寻常当铺都允许赎进赎出,但是一旦死当,就是给多少钱也不能赎。 很少有当铺专门接死当生意,毕竟都是为了赚钱,死当没有意义。 “那都不是关键,”可是陆建宁发现了最恐怖的地方,她的指尖点在了图纸上:“你看……他每个店面所在的地方、附近都有陆家的铺子。” 第67章 欠债不还,拿命来尝 姜家茶楼,连续几日生意惨淡,紫月跺脚气道:“咱们娘子明明已经洗清嫌疑了,这些人为什么还不来?” 县衙都抓了那个承认造谣的人,并且那些吃坏肚子的也都是收了钱栽赃。 本以为之后生意会一日千里,至少也恢复从前,结果却是门庭冷落,门可罗雀。 姜燕燕站在门口,看着路人经过的时候,很多人都看热闹一样的眼神看了过来,然后就直接离开走远了。 没有人进来喝茶。 “姜娘子,你家还有免费送活动不?”倒是有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凑近前,一脸舔笑着问道。 兰花气得拿起扫帚直接打了过去:“滚滚滚!拿我们茶楼当什么地方?” 乞丐脸色一变,立刻就跑了,边跑还边骂道:“活该倒闭!一个没人来的破茶楼还摆架子!” 兰花紫月给气得,脸都青了,姜燕燕却忽然笑了一声。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看着自家娘子,娘子莫非是受刺激了,怎么这般反应? 姜燕燕转身走进了茶楼内,淡淡道:“把门关了吧。” 人出了事,才看清之前的吹捧和恭维都是虚情假意。她姜燕燕现在没钱做活动了,借来的一千两银子也都挥霍光了,她做梦都没想到等待她的竟然是这种结果。 “都是骗人的……”姜燕燕喃喃道,她看着被自己装修的富丽堂皇的茶楼,忍不住嘲笑了一声。这一声,嘲笑的是她自己。 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愿意跟一个进过衙门,蹲过大牢的女人沾上边,什么被冤枉,普通百姓才不管这些。 他们会觉得她姜燕燕是不祥的女人。 姜燕燕想通了这个关节,忍不住咬牙切齿,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 姜燕燕忽然狠狠一掌拍在了桌面上。 “娘子!” 兰花见状赶紧去关前门,让娘子休息一天也好,今天显然是做不成生意了。 可是刚关了半扇,忽然一只手伸进来,强硬地重新推开了门,连带的把兰花都差点推搡倒地了。 “你们是谁?” 兰花又惊又吓,居然走进来两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姜燕燕呢?”大汉满脸不善。 紫月也警惕起来:“你们是谁,难不成来闹事吗?” 此时为首的大汉已经看见了姜燕燕,露出嘿嘿地一笑:“姜娘子,我们来收账了,娘子该不会忘了吧?” 姜燕燕原本一脸死灰之气,闻言顿时脸色发白,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收账?兰花跟紫月都愣了愣,收什么账? 大汉忽然凶狠很说道:“怎么了姜娘子,借钱不认吗?” 姜燕燕终于颤抖着开口:“你们是、是那个赌坊的?” 一个月之期,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姜燕燕忽然一阵慌乱。 大汉盯着她的脸,这种表情他们可见的太多了,顿时露出癫狂的笑:“姜娘子,钱呢?准备好了没有?” 兰花还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强势地护在姜燕燕身前:“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光天化日,不怕我们报官吗?” 现在兰花显然以为这两人也跟之前吃坏肚子的那些人一样,是专门来找茬的。 两个大汉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仰天笑了起来,还没等他们说话,姜燕燕就已经一把拽住了兰花:“不,不要报官,不要。” 兰花惊讶地看着一脸受惊吓的姜燕燕:“娘子?” 为什么不报官,她们现在是受害者啊? 姜燕燕却害怕地盯着两个大汉,努力收敛着情绪,“我,我现在没钱,但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我一定会还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还!” 兰花紫月两个丫鬟都听呆了,怎么了,娘子真的借了他们的钱? 大汉却早就听腻了这种话,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啪嗒就拍在了桌子上。“少说废话,赶紧拿钱!借的时候怎么不说没钱?” 姜燕燕早该有心理准备,他们收账的可不是什么善人,既然干了这行,那就没有怜悯之心。 管你是高门大户,还是路边乞丐。 “娘子,您怎么会……”两个丫鬟眼泪上来了。想起十天前,茶楼经营不下去,第二天姜燕燕就拿出了一大笔的钱,她们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只觉得娘子真有本事。 姜燕燕目光恨恨地盯着他们,“我是姜燕燕!我怎么可能赖账不还?” 她不过是暂时困难,迟早,迟早她一定能东山再起! “姜燕燕?你是上品的官员,还是名门的贵女?一个臭经商的,还给自己抬上身价了!” 兰花忍不了了:“你,你说话太恶毒了!” 大汉更加的讥讽:“嫌说话恶毒?那把钱还上啊,借钱的时候装那么豪爽,怎么还钱的时候装大尾巴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种笑声让姜燕燕更难堪了,她满脸羞愤,“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茶楼早就被掏空了,之前她从成衣铺子里面支用的钱也全部亏空,根本一个子也拿不出来了。 大汉的眼珠子这时候才转动起来,两人对望一眼,似乎就在等待这个时刻。 大汉拿出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契约。 “没钱的话,就在这张票据上画个押,可以再给你宽限一个月。” 那契约摆到了姜燕燕的面前,她立刻看过去,却在看到内容之后最后一丝理智也抽离了。 “一万,两?” 这是另一张借据,上面写着金额一万两,日期在一个月之后。 “你们疯了?”姜燕燕终于骂道。 她不过只借了一千两,宽限一个月,就要一万两? 大汉说道:“签不签?不签就今天把钱拿来!” 姜燕燕终于失控:“我跟你们拼了……”她刚冲到了大汉的面前,就被一股大力扇到了耳光,整个人什么还不知道就跌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姜燕燕懵了。两个丫鬟也懵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一个月内十成利,超一天滚一倍,超三天滚十倍,有借无还……拿命来偿!” 这正是姜燕燕在借钱的时候,对着那个面具男人说出的话。 第68章 建宁,路见不平 姜燕燕被两个大汉按住了头,眼睛怔怔地,像是没有尊严的蛆虫。 “画!”他们按住姜燕燕的手,强行往那张契约上画。 两个丫鬟扑了上去:“娘子不能画啊!”一画就彻底完了。 可是紫月被另一个大汉直接拖到了一边,甚至残忍地堵住了她的嘴:“呜呜呜呜!” 姜燕燕也宁死不从,她还没有失去理智,怎么可能签下这种丧辱的条约。 “这两个丫鬟倒是花容月貌,”那个大汉见姜燕燕不屈从,淫笑着道,“要么把这两个丫鬟卖进我们公子的楼子,也算你抵了一部分债了。” 姜燕燕如被雷劈:“不,不要动她们!” 兰花紫月都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说话。卖进楼子? “我,我画。”姜燕燕流下了眼泪。 大汉见她终于服软,把那张契约书放到她面前,还用刀上的血抹在了她的手心上。 “画吧姜娘子,自己选的路,自己别后悔。” 姜燕燕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抬起手,颤抖地……咚咚咚咚,“有人吗?” 外面居然传来了说话声。随即一只手在门扉上叩击了几下。 忽然间,屋内的大汉和姜燕燕几人都愣住了。 “姜掌柜,你在吗?” 这声音,居然很熟悉,是陆建宁!? 兰花忽然喊了一声:“在!我们娘子在!” 这一声喊出去,屋内包括大汉脸色全都起了不同的变化。大汉死死瞪着兰花,提着刀朝她走了过去。 陆建宁的声音在门外悠悠道:“我有话同姜掌柜说,请掌柜开开门吧。” 这话再次让屋内产生了变化,提刀的大汉也停住了脚步。 两个大汉阴沉地盯着门口,却也一时不敢再继续下去。毕竟他们干的也不是什么敞亮的生意,就算是逼债也不能给无关人等留下证据。 大汉用匕首抵住姜燕燕的腰,对姜燕燕道:“你去把她打发走。” 姜燕燕颤抖着双肩,感受到压住她的力道松开了手,大汉则是瞪着她:“别耍花样,你要是敢闹大,可就不是一千两的事了。” 姜燕燕咬着下唇,这时陆建宁又在门外敲了敲门,她才匆匆整理了头钗,前去打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陆建宁。 她身后停着马车,望着姜燕燕。姜燕燕此刻的样子真是一团乱。 “你有什么事吗?”姜燕燕问道。 陆建宁完全能看出姜燕燕的强作镇定,她轻柔问道:“姜掌柜,今日怎么没开门营业?” 姜燕燕有点不自在地躲开了陆建宁的眼神:“我,我今天不舒服。” “上次姜掌柜的紫苏引子,我想打包一壶带走,不知可方便? 姜燕燕双手紧紧扣着门扉,腰上的匕首却进了一寸,仿佛要割入她的肉里。她多希望陆建宁能进来,可是嘴上却道:“你改日再来吧。” 姜燕燕说着就要关门。 “姜掌柜!”陆建宁再次伸手拦住了门,目光定定地看进了姜燕燕的眼底。 姜燕燕心内一跳。 “姜掌柜,我真的很需要紫苏引子,能否请你通融,替我做一壶出来?” 姜燕燕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已经疯狂出卖了她,她的双眼甚至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瞧着里面似乎也有客人。”陆建宁眼尖地顺着姜燕燕身后的缝隙看了过去,“不能行个方便吗?” 姜燕燕是真的愣住了,或者说吓住了。 而兰花这时再次不怕死地出声:“娘子,您就请陆小姐进来吧!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接待客人的道理?” 姜燕燕自然知道兰花这是在以命搏生机。 陆建宁一动不动盯着姜燕燕。 两个女人这时候显然是心意相通的。 姜燕燕一点一点打开了门,那一刻。她感觉抵在腰间的匕首消失了。 陆建宁一只脚迈了进来。 第一眼就看见两个魁梧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欲盖弥彰地低头喝着茶水。腰间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见冷光。 “姜掌柜,麻烦你了。”陆建宁说道。 姜燕燕听见自己胸腔里面全都是狂跳的声音:“不,不麻烦。” 说着她就看向兰花和紫月,示意她们一眼,“你,你在这等我一下,我需要准备一些时间。” 陆建宁没吱声,而是盯着那两个大汉看。 陆家小姐的目光很不客气,两个大汉自然能感觉到。他们方才拿刀挟持人,此刻也感受了一把如芒在背的感觉。 “这两位大哥,看着面熟啊。” 两个大汉神色僵住,互相看了一眼。 “怎么感觉……”陆建宁朝着他们走了一步,看着两张各自面无表情的脸孔,“二位是不是从前,在街上拦过我的马车?” 两人僵硬了一阵:“小姐认错了吧。” 陆建宁却意味深长盯着这俩:“没有吧,二位难道之前不是虎胜武馆的吗?” 之前陆建宁被虎胜武馆拦路讹钱那次,武馆带了一大帮人堵在路上,其中就有这两位的脸。 陆建宁一生过目不忘,想骗过她可真不太容易。 两个大汉在陆建宁说出这番话之后,脸色同时变了变,有种被抓现行的微慌。 “听说虎胜武馆大部分人都被衙门抓进去了,剩余的人因为没有证据跑了几个,怎么,两位大哥这是改行……还是重操旧业啊?” 陆建宁没有把讹钱那两个字说出来。 可是这两个大块头已经做贼心虚,同时从桌边站了起来,他们匆忙从怀中摸了两个碎银子,丢在桌上:“我们喝完了,结、结账!” 说着,两人逃也似的从门口离开了。 仍然还瘫在地上的兰花紫月,都看傻了。 走、走了?而且还是落荒而逃的样子。 这两个虎胜武馆的旧部,被白凤鸣收编麾下,当起了催帐的。可是被陆建宁识破,如果被陆建宁一状告到县衙,说他们不仅有拦路讹钱的前科,还在茶楼里暴力催收,那可就旧罪加新罪,吃不了兜着走。 谁不知道新县令油盐不进,铁面无私。 姜燕燕一直躲在后门处看着,她一见两个凶神真的走了,浑身再也忍不住瘫软,坐在了地上。 两个丫鬟却此时站起来冲过去扶她:“娘子!” 第69章 女人帮助女人 姜燕燕看着桌上的两块碎银子,简直太讽刺了,来收账的,还反留下了银子。 “你怎么会来?”姜燕燕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建宁。 什么紫苏引子,姜燕燕自然知道那是借口。陆建宁从来也没在她这里买过茶。 陆建宁刚才坐着马车准备回陆宅,却在路过姜家茶楼的时候,看到大门紧闭。 非常反常。 本来陆建宁可以直接走过,但是到底心里那种不安太强烈,所以才让车夫停下来,自己亲自敲了敲门。 没想到这一敲,敲出了故事。 陆建宁多敏锐的人,兰花第一次开口应的那句,她就听出问题了,声音里都是害怕情绪。 若是里间无事,兰花怎么会害怕。 “我是路过。”想了那么多,陆建宁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姜燕燕盯着陆建宁,她最不想输给的就是她,最不想让看笑话的也是她,偏偏命运弄人。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可以放心。”陆建宁多说了一句。 况且她也不会提前知道姜燕燕的遭遇。 姜燕燕盯着陆建宁:“既然赌,就要服输,我不怕你来看笑话。” 或许是经过大彻,就会有大悟,姜燕燕已经看清了自己之前的天真。 她说完之后,咬了咬牙,“陆建宁,你想不想跟我做一笔生意。” 两个丫鬟看着姜燕燕,娘子要干什么? “我把这家茶楼抵给你,我,我需要钱。”刚才那两个大汉的话,让姜燕燕彻底明白,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命如草芥,没有钱,就会变货物。 而她大错已着成想要及时止损,就只有求助陆建宁,陆家大小姐,不缺钱。 陆建宁盯着姜燕燕的眼睛,她完全能看出来姜家茶楼的情形,也能看出来姜燕燕的困境。 姜燕燕现在撂出来的,已经是她最后、也是唯一的底牌了。 可是陆建宁却说道:“我陆家已经有茶楼了,所以你的茶楼,对我来说没有价值。” 姜燕燕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而且陆家茶楼经营有道,之前就已经在姜燕燕的夹击下冲出了新的生路,陆建宁确实不再需要一间多余的茶楼了。 姜燕燕脸上挤出一丝自嘲般的苦涩,是啊,她在期待什么? 两个丫鬟眼泪却夺眶而出,觉得自家娘子是受到了侮辱:“陆家小姐,你休要落井下石!” 她们认为陆建宁是在趁火打劫,无非是看着她们家娘子现在落魄了。 陆建宁没有辩解,她只是看着姜燕燕,“我想买的,是你另一样东西。” 这句话再次让姜燕燕僵了。 两个丫鬟也愣在原地。 姜燕燕有点不解地看着陆建宁,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想买什么东西?”她现在哪还有什么东西? 难道是成衣铺子?不,那铺子是她最后的命脉了,她绝不会让出的。 没想到陆建宁轻轻道:“我要你茶饮的方子,如何?卖给我吧,你可以开个价。” 在商言商,姜家茶楼已经失去价值了,一个被客户厌弃的茶楼根本没有起死回生的实力,也没有一个有眼光的商人会买这种茶楼。 但是,茶饮的配方,就不一样了。 姜燕燕显然也没有料到陆建宁会提出这个要求,她原本失去希望的目光迸发出一层水雾:“方、方子?” 实际上,茶楼开不下去,姜燕燕留着茶饮的方子根本没有任何用,她都没想过这东西还能变现。 “你,你真的要买?” 陆建宁望着姜燕燕:“我知道秘方一向很值钱,你开价吧,我陆家买得起。” 姜燕燕的手攥紧在一起,她何尝不知道陆建宁是在给她机会。 茶饮的方子。这东西,说值钱就值钱,说不值钱也一钱不值。 陆建宁其实不必如此的,她就算不买,对她陆家茶楼也没有损失,甚至,还可以坐视她姜燕燕倒台。 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冷眼旁观,她姜燕燕已经爬不起来了。 “好……”姜燕燕眼泪夺眶而出,“一、一千两,我卖给你。” 姜燕燕伸手抹掉了脸上的眼泪。却越抹越多。 陆建宁仿佛没看见,只是平常地说道:“好,一千两就一千两,小喜。” 只见陆建宁转脸,扬声对着外面的马车喊了一声,然后小喜就探出了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里是一千两银票,姜娘子这里应该有现成的笔墨,给我写一份买卖书,我们双方画押,这笔买卖就算成了。” 陆建宁接过小喜递过来的银票,展开给姜燕燕过目。 姜燕燕此时哪还能说出什么话,她隐忍着泪水,从柜台上拿出笔墨纸砚,挥笔写下了一张卖书,另外还有一张茶饮配方。 姜燕燕手上还沾着刚才的血,她直接按在了卖书上。 陆建宁也很爽快,在小喜递过来的红泥上按了按,就也在卖书上画了押。 随后,她把银票交给了姜燕燕。姜燕燕也把契书和茶饮的纸质方子给了陆建宁。 这时陆建宁却又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黄金,掂一掂,约莫能折算一百两。 “这另外的钱,买姜娘子的茶具,我知道有些茶需要娘子特定的器具才能烹饪,不知娘子可愿卖?” 实际上那些器具,陆建宁自己要打造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是姜燕燕既然茶楼不开了,茶具自然也是扔的下场。 姜燕燕忍着泪:“好。兰花,紫月,去把烹饪的茶具给陆小姐搬来。” 兰花紫月这时自然也都明白了,立刻都含着泪去楼上搬茶具。 陆建宁这一番买方子和茶具,显然既帮了姜燕燕,又全了她的脸面。 陆建宁让小欢小喜把茶具都搬到了马车上,抬头看着萧索的茶楼和姜燕燕主仆三人,“多谢姜掌柜的方子和茶具,下次若有空闲,也欢迎到陆家的云峰楼喝上一盅。” 姜燕燕望着陆建宁:“多谢陆小姐,从前就耳闻陆家经商仁心仁义,燕燕今日领教了。帮扶大恩,今生必定没齿难忘。” 这世间人人利己,在高处时众人仰慕,恭维四起,落魄时,从未有人雪中送炭,多的是落井下石。 经历过这一次,姜燕燕彻底看清了。 第70章 美人柔弱 坐在马车上,小欢看着堆满了脚边的茶具,腿都没地方放了。 “小姐,您何必帮她啊,还给自己添这么大麻烦。”她们陆家才不稀罕这些破茶具。 那姜燕燕从前挤兑她们陆家的时候,可没手下留过情。 陆建宁说道:“做生意从来就没有常胜的,经过这一次,她应当能明白。” 就跟打仗一样,即使是战神也会有输的时候,姜燕燕只是从前太顺了,这一次有人背后搞她,她才会受到这么大打击,差点就一蹶不振。 实际上,以姜燕燕本身的头脑和底子,她不必走到这一步。 虽然陆建宁不清楚这里面所有的详细关节,但是从那两个大汉和姜燕燕的反应,她应该是借了不该借的钱。 对方利用了姜燕燕骄傲不服输的性子,设了一个圈套给她。 今日路过了姜燕燕门口,陆建宁有一种老天给的暗示,她或许不是帮姜燕燕,她是不想让背后那个人得逞。 拿到钱的姜燕燕立刻就来“赌坊”还钱了,她没有拖延一天,将银票和金子直接甩在了白凤鸣的面前。 “钱还你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她姜燕燕不会同一条河里掉两次。还是这种弥漫着粪坑的臭水塘。 戴着面具的白凤鸣看到地上的钱,气到咬牙切齿地笑:“好啊,不愧是姜大掌柜,你哪来的钱?” 他的计划本来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可是这个女人凭什么突然就悬崖勒马了? 姜燕燕冷笑着看着装模作样的白凤鸣:“我哪来的钱跟你有关系吗?既然钱还了,我跟你就没关系了。” 说着姜燕燕转身就走。 白凤鸣立刻示意两个大汉,上前迅速拦下了姜燕燕。“想走?我这地方,还从来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去。” 那些人哪一个不是为了还钱一直到死,都在为了他的赌坊卖命。 凭什么一个他看不起的女人就想走出去? 姜燕燕冷冷转身,“你作为放贷的人,想主动破坏你自己定下的规矩?” 从来没有一个高利贷,想对能还上钱的人动手,即使是见不光的黑道,也有黑道的规矩。 应该说,越是黑道,越要守规矩。 不然谁还走这条道? 白凤鸣阴冷地看着姜燕燕,看这个一个月前还惶恐卑微来借钱的女子,突然腰杆极硬,冷漠骄傲地站在他面前。 “我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我手上拿着的银票和金子,如果我今天出不去,所有人都会知道,只要进了你的门借钱,日后不管还不还的上,都会被你黑吃黑,我看日后谁还敢来进你的门!” 白凤鸣气得手里杯子都捏碎了,嘴里甚至听见后槽牙咬碎的声音,“怎么,你是真不打算重振茶楼了?我可以再借你钱,让你有机会翻身……” 结果却听到姜燕燕一声嗤笑。 这笑让白凤鸣瞬间僵住了脸。 人有两颗心,贪心和不甘心。他开赌坊,放黑债,靠的就是这两颗心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姜燕燕此刻,心中一片清明,眸中带着讥讽。 “放我走。”姜燕燕冷冷盯着拦住她的大汉。 大汉竟然都有点被盯得心虚,他们看向了白凤鸣。 白凤鸣知道今天他横竖已经输了,“让她走。” 拦在姜燕燕面前的刀消失了,姜燕燕昂首阔步走出了赌坊。 白凤鸣直接将那张价值一千两的银票撕了个稀巴烂,提起刀架到了催债的两个大汉脖子上。“说,她哪来的钱?” 姜燕燕的现金流都被他设计掏空了,不可能凭空蹦出来的钱。 大汉脸色惧怕,尽管白凤鸣跟他的身形相差巨大,可是他在白凤鸣面前却好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陆、陆家小姐今天去敲了她的门……”本来一切都是跟白凤鸣计划的一样的,今天逼着姜燕燕签下数额更大的借据,然后一个月之后再去上门要债,由此利滚利滚利滚利永远地滚下去。 可是,陆建宁的到来拯救了姜燕燕。 白凤鸣目光盯在大汉脸上:“陆,建,宁?” 大汉干咽了一口,本来他们埋伏在街角,想等着陆建宁走了之后,再去继续威逼姜燕燕。 可是谁知道,陆建宁前脚刚走,姜燕燕后脚就直接带着钱,来赌坊还钱了。 “不知道陆家小姐跟她说了什么,似乎还从茶楼里搬走了茶具。” 然后姜燕燕突然就有钱了。甚至底气也足了,腰杆全硬了。 白凤鸣脸上神情变了几次,最后挤出一丝丑陋的狞笑:“原来,本公子不是败给那个姜老太婆、我是败给陆建宁你这个小妮子?” 陆建宁已经回到了陆宅,姜燕燕这件事在她这里就算是揭过去了,以姜燕燕的能力,她只要有了喘息的机会,后面自然会东山再起。 “小姐,姑爷醒了。” 陆建宁一进院子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她忍不住愣神了片刻,心里面,她一直不敢主动问施芥的情况,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现在,心里一个结仿佛终于松了。 “姑爷说,想见小姐……” 姑爷可真是会挑时候,知道这时候小姐肯定拒绝不了。 陆建宁果然在犹豫了几下后,还是移动脚步,朝着施芥的院子过去了。 施芥一整天一直在担心昨夜有没有失态,他有没有说出更大的事情,有没有——把最终的秘密也说出来。 他必须要见到陆建宁,才能确定心里的想法。 施芥靠在床头,柱子给他喂参汤。 一口一口地吹着气,伺候的极精细。跟一开始的那个柱子简直就是两个人。 “姑爷,只要您好好活着,柱子就是您最忠心的小厮。” 要说柱子这嘴,是真甜,老佛爷身边那红人非他莫属。 这时候,陆建宁进来了。 “大小姐您来了!”柱子赶紧腾位置。“您跟姑爷聊着,柱子出去给您把门。” 施芥一见陆建宁,明显是连衣裳都没有换,就这么来了。 两人又是一阵目光在空中交汇。 施芥似乎想起身行礼:“大小姐……咳咳……” 第71章 不怕烂摊子 下一刻,他看到一双柔软的手扶住了他。 陆建宁虽然还是面色冷淡的样子,但是眸内显然不再那么无情:“歇着吧,不用动了。” 施芥觉得自己听错了,怎么觉得大小姐连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他看向陆建宁,这时陆建宁却已经把手收回去了。 “看来……在下又给大小姐添麻烦了。” 施芥自己也不想晕倒,他在想,陆建宁会不会顺势误会加深,认为他是故意的。 本来他们之间就有芥蒂,施芥担心、可是似乎这担心不存在了。 陆建宁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施芥观察着陆建宁的神情:“我想对大小姐道歉。”他真不是故意的。是他的身体太不争气。 “是我应该道歉。”没想到陆建宁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知道你在太阳下等了那么久。” 实际上,当时的陆建宁即使知道恐怕也不会改变决定。但总归要先表达一下态度。 施芥怔怔地看着陆建宁,陆建宁跟他道歉?这,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忽然更有一种不安,昨天夜里,他到底说了什么? 会让陆建宁有这么大变化?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陆建宁却已经站了起来,看了眼施芥,她还是不习惯跟施芥相处,多待一刻双方都感到不自在。 “你应该好好休息。” 陆建宁跟施芥的目光碰在一起,那一刻,两个灵魂仿佛撞了撞。 那不是梦境,那是他们曾共同经历过的事。 陆建宁扭过头,直接离开了施芥的院子。柱子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动静,冷不丁陆建宁一开门,差点把他摔地上。 “大、大小姐,您这么快就走了?” 陆建宁停了停:“好好照顾姑爷。” 随后才离开。柱子僵在门口,眼睛逐渐瞪大,刚、刚才,大小姐说什么? 天哪!大小姐居然主动开口交代让他好好照顾姑爷? 柱子一瞬间感动到嘴角抽搐,姑爷这一病果然是因祸得福啊!连铁石心肠的大小姐都改变了! 陆建宁再也没提休夫的事,其他人也都当作失忆没有这回事,自家大小姐跟姑爷能甜甜蜜蜜,自然是好事一桩,谁不盼着。 陆建宁走出施芥的房间才稍稍平复下来,她还是很不习惯面对这个男人,尽管表面上装作的很坦然,但心里骗不了自己。 她要把这一切都弄清楚。 “老太太,大小姐来了。” 老太太愣了愣,她这个孙女寻常真不会来她这儿,从前祖孙的天伦之乐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建宁,你怎么来了?” 陆建宁刚才回去沐浴换了衣裳,就来了老太太院子。“孙女想和您说会话。” 大嬷嬷心领神会,“奴婢到门口守着,有什么事老太太再叫奴婢。” 老太太望着孙女美丽年轻的脸,轻轻问道:“有什么事吗建宁?” 陆建宁来的时候就斟酌了怎么开口,此刻屋内也没有旁人,陆建宁就直接问了:“祖母,您能跟我说说白家的事吗?” 老太太脸色变了。 “你问白家的事做什么?”对老太太来说,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就不爽。 但是她立刻又是一惊:“怎么,白家找你麻烦了?” 陆建宁见老太太误会,立刻说道:“现在……倒是没有。”以后就真说不定了。 老太太立刻浑身都警觉了,盯着陆建宁的脸:“发生了什么,跟祖母说说。” 这段时间的林林总总,老太太只是知道个大概,并不清楚背后有一根穿成的那根见不到的线。 而陆建宁也只是猜测,她脑海中来来回回闪现施芥梦中那声咬牙切齿的白凤鸣,让她现在手心都还有冷汗。 “祖母,您当年跟白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陆建宁小时候跟着老太太逛商号,知道一点点白家的事,但是这么多年,老太太几乎只字不提当年的事,要知道陆建宁今年才十六,她所知道的那些连老太太经商生涯的冰山一角都不到。 陆建宁先把这段日子的蛛丝马迹,跟老太太说了:“孙女实际上也只是有所怀疑,想先跟祖母问一问,即便是误会也先有个准备。” 老太太一直仔仔细细听陆建宁说的经过,她视线盯着陆建宁,“建宁,你今天来的很对。有关白家的事,没有误会。” 对这个家族,任何误会都不能当误会。 陆建宁说的那些隐隐约约的怀疑,到了老太太耳朵里,简直就如同惊雷入耳。 “你说的对,梅映雪那丫头,没有能力策划这整件事。”老太太对梅掌柜的了解可比陆建宁要深多了,曾经是跟在她身边学习的丫头,哪怕后来当了掌柜,也不过才过去二十年。 就算梅掌柜再恨陆家,想报复,这一系列的恶毒伎俩也不是她能想的出来的。 梅掌柜的行为是被催化出来的。 老太太罕见不安地在屋内踱步,陆建宁见状,原本只是想着随便问问的心思,此刻也凝重起来。“祖母也认为真的跟白家有关?” 主要是现在没有证据,一切都还只能停留在猜测。 老太太忽然顿住脚步,说道:“这种伎俩……太熟悉了。” 老太太当年就经历过被人泼脏水,造谣,然后跟商场朋友反目成仇,最后两败俱伤的事。当时白家也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官府上门也没能奈何,气得老太太半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回回午夜梦醒还要想起来。 “当初那姓白的明明跟我约定过,未来三十年白家与陆家井水不犯河水……” 老太太说完这番话才突然惊觉,三十年?她突然坐回了椅子上,一只手死死抓着拐杖。 三十年,是了,如今居然已经过了三十年! 陆建宁看到老太太脸色剧变,身形颤抖,立即上前:“祖母!” 老太太看着陆建宁焦急的脸,她的孙女去年才及笄,根本不知道白家的险恶。 “建宁……” 老太太眼底,居然翻出红血丝和泪花,她居然把这样一个可怕的烂摊子,扔给了她的小孙女。 第72章 就是故意恶心你 “祖母对不起你……” 陆建宁虽然不知道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但看着老太太一反常态从未有过的崩溃的表情,她也能猜出一二,“祖母,您请放心,不管白家是什么洪水猛兽,孙女都不怕。” 可是老太太却愈加悲哀地看着陆建宁的脸,年轻气盛,绝不服输,这都是跟她从前一模一样。 可是,可是,这世上有些人,就是沾不得的粪坑。 越是她孙女这样清贵高洁的女人,越沾不得那种粪坑。沾上了只会把自己拖进去,就算爬出来也再也脱不掉那一身的骚。 “听说白老爷子已经病重不理事,现在是他的孙子白凤鸣在掌家。” 白凤鸣,这个名字又带给了老太太冲击。 她脑海中浮现起了一个孩童的样子,恶毒,淫邪,凶狠,那是一个小小年纪,就极度可怕恐怖的灵魂。 白老爷子尚且还余一丝底线尚存,那个小子就完完全全是个恶魔。 “他曾经见过你。” 老太太猝然想起,陆建宁不记得了,她对白凤鸣只有很模糊的印象,这种人不值得在她脑子里逗留。 “白家应该有三个儿子……这个白凤鸣只是老三。” 传家业怎么也轮不上他,可是居然就真的落到了他手上。 “怪我这些年老了,大意了……”老太太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关注白家了,尤其传家给了陆建宁之后,就基本上不理事,早就把曾经这个最大的威胁忘在了脑后。 白家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老太太竟然完全都不知道。 这是极度危险的。 “建宁,你一定要提起十二分的戒心,不,要时时刻刻警惕,不要质疑你身边发生的任何坏事……”因为十有八九就是白家的手笔。 陆建宁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日来这一趟,会给老太太带来如此不好的影响。 这白家给祖母留下的阴影,究竟是有多大? 陆建宁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还在回想老太太的话。她不希望祖母活在担忧中。 如今的老太太有了牵挂,会软弱,会害怕,可是年轻时候的老太太,是一只真正天不怕地不怕的母老虎,完全不是好惹的,白家如同恶狼,但老太太,比老虎还凶狠几分。 听说白家之前想把北三县所有商铺都占为己有,要做北三县唯一的王,总之野心大的很。 虎狼之斗,持续到最后谁也没能赢。 白家,白凤鸣,如果老太太说的是真的,白老爷子那一代跟陆家订立的楚河汉界已经完全失效了,这个白凤鸣很可能要卷土重来。 白凤鸣在赌坊的包厢里,恶狠狠灌了一坛酒:“越是高傲的女人,本公子越想看她跌入尘泥是什么模样,陆建宁,你敢阻止本公子的计划,日后本公子定要你尝尝在本公子身下乞怜的滋味!” 老爷子一辈子都不敢碰陆家女人,他白凤鸣才不会这么窝囊,被女人骑在头上。 “吩咐下去,最近对陆家的那个首饰店,找人多搞点事、让那帮女人明白惹了本公子是什么下场!” …… 陆家首饰店,便是上次差点闹出抄袭风波的赵娘子掌柜的店面。一直以来首饰店积累的老客众多,生意红火。 但最近,隔壁开了一家春楼。 每天都有衣着暴露的姑娘,站在路边说一些粗俗露骨的话语招揽客人。 首饰店里都是女客,谁愿意跟春楼沾上关系?那春楼就开了两天,平常经常喜欢逛首饰店的人,直接锐减。 别说平时的客人了,就连现在路过的女客,都恨不得躲远远的,怕一不留神,被当成春楼的姑娘,那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赵娘子简直气得头都炸了,亲自找上门跟老鸨理论,结果能当上老鸨的人,自然都是皮厚的老江湖,在嘴皮子上赵娘子怎么可能是对手,被老鸨直接当门骂了出来。 满街的人都看见赵娘子站在春楼门口臊的满脸通红,搞得赵娘子好几天都不敢出门了。 “掌柜的,这么下去可怎么办啊。”首饰店里的丫鬟也是急得哭。 赵娘子原本想压下这件事,可是这么闹下去倒霉的还是她们自己,而且不知是不是存心的,那些春楼的姑娘,每次都故意站在赵娘子的首饰店门口揽客,赶都赶不走,许多人还以为赵娘子的店也变成春楼了。 赵娘子一生要强,什么损招都见过,但是这种阴间招数实在是平生头一次。 “只能禀报大小姐了……” 陆建宁本来今日的计划是去另一家店,可是一早晨接到赵娘子的紧急信件,要她今日务必去一趟首饰店。 赵娘子是个稳重人,能让她这么急迫,定然是大事。 所以陆建宁立刻就让马车去了首饰店。 结果一转到店铺所在的街道,陆建宁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劣质香气。耳边传来不堪入耳的莺莺燕燕。 陆建宁立即掀开帘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面色尴尬的赵娘子,还有不远处,好几个抛着媚眼的春楼姑娘…… “这!” 别说陆建宁了,马车夫都惊得眼珠子掉了,反应过来后立刻低下头不敢看。 陆建宁立刻下车,进了赵娘子的铺子。 赵娘子立刻吩咐丫鬟:“关门!挂上歇业的牌子,今日不营业!” 等到门窗全都封闭上了,那难堪的声音才小了一些,尽管如此,也不能完全隔绝。 “大小姐。”赵娘子一脸尴尬。 不用赵娘子说,陆建宁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陆建宁罕见地一张脸全都冷着:“隔壁不是纸张铺子吗?什么时候关了?” 赵娘子这几日被摧残的面如枯槁:“纸张铺子的老掌柜不知为何突发恶疾,没几日就把铺子转让了,谁能想到,接手的是一家春楼。” 这条街全都是雅致的店面,比如之前的纸张店,还有卖水墨画的,来逛的都是斯文公子,美人贵妇,所以当时陆家在这条街上选址,开首饰店,是做了一番市场调研的。 谁家把春楼开在这?不是摆明了恶心人吗? 第73章 霸气大小姐 赵娘子低头抹着眼泪。想着这段日子的屈辱和羞耻,“我曾经上门交涉,没想到她们霸道的很,说开店又没违反哪条律法,凭什么不让她们开。”自己还被当街骂了个没脸。 小喜都听不下去了:“这也太恶心了……” 小欢道:“岂止恶心,简直下流。” 要不是亲眼所见,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缺德的人。 “周围另外几家店铺,因为招待的主流是男客,受的影响还不算大。” 比如卖画的,笔墨纸砚,这些都是男客居多。而且……这些男客看到了旁边开了家春楼,平时个个斯文公子,结果好几个都被拉进去当客人了。 真是呸。 只有陆家的首饰店,冲击最为严重,短短几日,简直都快到闭店的地步了。 赵娘子终于犹犹豫豫说出了那句话:“大小姐,您看,我们要不要搬店?” 正所谓惹不起,躲得起,这么恶心人的东西她们没办法,似乎只能躲了。 陆建宁眸内幽深,陆家自然有实力搬店,那点损失也不算什么,可是怕只怕。“只怕我们就算搬了,苍蝇也会如影随形跟着我们。” 因为这苍蝇,原本的目的就是恶心她们。 那她们无论搬到哪,都会有不同的麻烦。 “那我们怎么办?”赵娘子更加悲观起来,她从业生涯第一次见这种脏招。 现在首饰店每开一日,都是在负支出,开一天亏一天,而且店里好多丫鬟、都不肯来了。 “昨天找我辞工的就有三个人,不能怪她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生怕被人误会……”跟旁边的春楼有关系。 小喜说道:“干脆报官吧,这简直不要脸。” 陆建宁淡淡道:“拿什么理由报官?这里不是民居,不符合扰民的范畴,况且她们既然敢开,自然是证照齐全,否则哪敢这般嚣张。” 简而言之,在这里她们开店确实不违法,现在律法里还没有哪一条规定过这种情况。 陆建宁早已经将经商相关的法条,背的滚瓜烂熟,至于“不正当竞争”? 不正当竞争是针对同一类型的店铺,其中一方用了违法的手段侵占市场, 可是现在她们首饰店,跟春楼这种地方,不属于同类店铺,况且站在街边揽客本来也是春楼的经营方式,所以也不存在不正当竞争关系。 “咱们就咽下这口气吗?” 现在不只是咽下这口气,还得赔上这间铺子。 陆建宁眼内渐深,既然对方不要脸,那么寻常手段根本不可能见效。 “这两日你先关门歇业,丫鬟们也都回家,我自会想办法让这家春楼知难而退。” 马车里,小喜忍不住问道:“大小姐是想到办法了吗?” 可是这种局面,除了搬店,哪还有扭转的余地。 陆建宁隔着帘子看着春楼的招牌:“先让她们觉得,我们已经被逼得没办法了。” 陆建宁想起老太太对白家的形容,真是一点没错,真就是一坨有味道的东西到处污染。 “小姐,您知道这家春楼究竟是谁开的?”小喜还好奇。 陆建宁心道,一只沾着粪水的臭狼。 之后的两日,每日陆建宁都会坐着马车观察春楼的情形,发现她们很是关注首饰店的状况,关门之后,她们还时不时地绕到后门去看看,确定是不是真的歇业了。 然后那个妖艳的老鸨就会露出得意和得逞的微笑。 这也更加表明这家春楼的目的确实根本不是盈利,就是要挤兑的陆家首饰店开不下去。 第三天的时候,陆建宁上门了。 那位老鸨坐在楼里打瞌睡,隔壁首饰店那几个娘们真是没劲,想不到这么容易就退却了,她都还没施展开呢。老鸨的嘴角露出笑。 “来客人了。” 老鸨闻言,都没有兴致接客,只是懒洋洋抬起眼皮望了那么一眼。没想到这一眼让她一下精神了。 陆建宁站在大厅里,神色淡淡盯着她。 “姑娘不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老鸨忽然露出笑,摇曳生姿地走向陆建宁,“也敢走进来?” 陆建宁没有废话,她今天来就是开门见山的:“把你们老板叫来。” 老鸨斜睨着陆建宁,妖娆一笑道:“我就是老板。” 陆建宁却望着她,冷冷道:“你还不配。” 老鸨脸色变了。 她终于收起那轻浮的笑,一动不动盯着陆建宁。 “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所以就不用装了。”陆建宁也不想跟一个下人浪费时间。她一字一顿盯着老鸨。 “让你们老板出来见我,别躲在背后像一条见不得光的狗。” 陆家小姐这张脸,自然是扬名北三县。这个老鸨既然是被雇来专门闹事的,那自然第一眼就认出了陆建宁。 老鸨也咬着牙笑道:“陆大小姐,你要是来闹事,怕是找错地方了。” 陆建宁朝着老鸨走了一步,那压迫力竟然逼得老鸨退后了一步,接着,陆建宁叫出了老鸨的名字。“姚三娘?” 老鸨挤出来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陆建宁居高临下盯着她:“你的老底我已经清楚得很,趁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说话,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把你背后指使的那个人给我找来,否则后果你明白。” 叫做姚三娘的老鸨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脸色煞白,仍然不敢置信地盯着陆建宁:“你,你怎么会知道……” 陆建宁说道:“从现在开始计时。” 小欢霸气地点燃了手里的香,直接插到了旁边的花盆里,然后抬起头高傲地看着老鸨。 姚三娘在她们眼前直接飞奔了出去,“你,你们等着!” 看着那之前还嚣张的女人落荒而逃的样子,小欢简直高兴极了:“小姐,她怎么突然这么听话?姚三娘是谁?犯了什么事吗?” 陆建宁低头看着自己青葱十指上的蔻丹:“姚三娘,十年前涉嫌杀夫逃窜,被官府通缉,后来尸体从河里被打捞了出来,已经尸身泡发,面目全非。” 很显然,那具被打捞出来的尸体,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姚三娘。 第74章 白陆第一次交锋 陆建宁这两日自然没闲着,派人好好把这家春楼的底细查了个透彻。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个妖艳老鸨。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底细,是经得起查的。只要你想,永远都找得到把柄。 只是陆建宁也没有料到,这个老鸨的屁股会这么不干净。 果真不愧是跟粪坑为伍的人。 小喜惊道:“小姐,那咱们为何不直接报官抓了她?” 杀人潜逃?这罪名足够让她关店了。 陆建宁说道:“她杀夫那件案子是在邻县,并且早就结案了。这么多年证据湮灭,想要证明眼前这个老鸨就是昔日的姚三娘,官府不会愿意费这个力气。” 所以陆建宁心里很清楚,她喊破姚三娘的身份,就是要吓一吓她而已。 就是要告诉她,她陆家 ,陆建宁,在北三县扎根多年,可不是像姜燕燕那样能随便糊弄的主。 这姚三娘走到半路上,其实就已经回过味来了,她早就改换身份,即便官府来,也未必有证据抓她。 可是心底的惧怕是免不了的。 怎么办?姚三娘心里开始摇摆。 “怎么这么久,那个姚三娘是不是跑了?”小欢看着一炷香就剩下一点尾巴了。 陆建宁道:“跑了正好,就怕她不敢跑。” 她跑了,背后的人能放过她吗?一个弱女子,想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没有别人帮助是不可能的。而她背后帮她成为春楼老鸨的人,不用想,一定是白家。 白凤鸣都呆了,陆家小娘们,敢主动找上门来? 姚三娘胆战心惊看了一眼白凤鸣:“她还说,东家您是一条躲在后面的狗。” 姚三娘混江湖这么久,很清楚什么最能激怒男人。 一个杯子擦着她的额角飞过去,摔了个稀碎。姚三娘瞬间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说本公子是狗?”白凤鸣原本不想这么早跟陆建宁对上。 旁边白家小厮颤巍巍开口:“公子,那小娘们一定是故意用激将法呢,您、您别放心上。” 激将法?呵,他白凤鸣要是不去岂不就真的是狗了? 就在一炷香全部燃尽的时候,春楼的大门被人踢开了,一道狭长的阴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一个女子进来这种地方,不怕闲言碎语吗?” 首先是一句阴阳怪气的讥讽。 陆家大小姐竟然亲自踏足他的买春楼,娶了赘婿的女人就这么了不起吗? 白凤鸣望着那道纤细雍容的身影,仅一个背影竟然就让他有点春心萌动……他指望陆建宁听到这句话转身,可是陆建宁居然根本没理他。 这小娘们竟敢轻视他? 白凤鸣直接冲了过去,想把那故作矜持的背影撕碎……陆建宁一直等身边的脚步几乎到了近前,才象征性地抬了抬眼,她手里,正捧着一盏茶。方才她是在喝茶。 这抬起一眼,把白凤鸣定在那里。 他曾远远见过陆建宁的美貌,她坐在马车上,高高不可侵犯的样子,挠的他心痒痒。 可是他也是如此近的距离,第一次见陆建宁。 原来人的容貌,真的有此冲击力。 陆建宁已经将眼前人的样子尽收眼底。 这男人长相流里流气,却拿了把扇子附庸风雅,跟沈如卓那种真正的雅致完全不同,虽穿着一身华贵的锦缎,然而通身的气度却根本配不上。用行话说就是,这是衣服穿人,不是人穿衣服。 “既然开店的人都不怕闲言碎语,旁人为什么要怕?”陆建宁盯着白凤鸣冷冷回应道。 做贼的不心虚,被偷的还怕吗。 小欢有点牙痒痒,这男人死死盯着自家尊贵的小姐的眼神,竟然和看春楼里那些姑娘一样。 这什么垃圾,竟然敢。 “小美人,是你想见我?”盛容之下,白凤鸣几乎不掩饰自己那一双淫邪的眼。寻常女人被他盯着,都会觉得很不舒服。 小欢被恶心到了,谁他娘的想见他,这话被他说的,好像自家小姐对他有什么意思一样。 “你是白凤鸣?”陆建宁不为所动,一条狗的眼神怎么样,她怎么会在意。 白凤鸣大力摇着扇子,一屁股就坐在陆建宁的对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没错,就是本公子。”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用他邪气的目光打量陆建宁。 “我查过了纸张店铺的老板,并不是传闻的突发恶疾离开,”陆建宁迎着他的目光道,“而是莫名被人烧了后院仓库,家里又突然被偷盗,逼不得已才卖店离开。” 纸张店老板是被逼走的,而且不知道还有没有遭受别的迫害。 对面的始作俑者毫无悔意,白凤鸣咧嘴一笑:“所以呢?那又怎么样?我买下了他的破店,解了他燃眉之急,他应该感恩本公子。” 陆建宁忽然问小欢:“小喜现在应该到县衙了吧?” 小欢立刻挺直腰板道:“她跟姚三娘一同走的,此刻应该差不多到县衙门口了。” 白凤鸣冷笑了一声,“拿县衙来吓唬老子?陆大小姐,你也太嫩了。” 他现在脑子里疯狂脑补这个美丽的女人日后被他蹂躏折磨的样子。陆建宁真是越生气,越美丽。 “开个价吧,就像你买下纸张铺子的方式一样。”陆建宁沉下了脸。 她先给这条狗一次机会。毕竟一个正常的人谁愿意去主动咬狗,还惹一嘴毛。 但狗要是知道进退,就不叫狗了。 “老子,不差钱。”白凤鸣盯着陆建宁漂亮的脸蛋说道。没想到,这小娘们竟敢再三地折辱他。 陆建宁说道:“做生意你不为钱,是为了什么?” 白凤鸣露出白森森的齿骨。“本公子高兴。” 小欢看着那张泼皮脸真是气炸了,好贱好贱,太贱了。 “如果你想叫县衙来抓姚三娘,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白凤鸣大剌剌说道,“我这里没有姚三娘,只有舞娘。” 在他眼里,陆建宁不过还是个闺阁里的小姐,就算再学男人抛头露面,那点手段根本都不够看的。 想到这,白凤鸣又白森森地笑了。 陆建宁盯着他:“这么说,我们没得谈了?” 白凤鸣就像是露出了獠牙的野狼:“陆大小姐长得这般花容月貌,你如果愿意委身于本公子,本公子可以考虑再谈谈。” 第75章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在白凤鸣眼里,陆建宁不过还是个闺阁里的小姐,就算再学男人抛头露面,那点手段根本都不够看的。 “你真以为县衙来了能抓走姚三娘?”白凤鸣狂笑不止,“我这里没有姚三娘,只有舞娘。” 想到这,白凤鸣又白森森地笑了。 “陆大小姐,我要是放出消息,让人知道你今日大摇大摆来我这买春楼,跟我单独密会……甚久,不知外人会如何想?” 小欢都被这等无耻震惊了:“小姐什么时候跟你单独密会了?”她明明一直都陪在小姐身边! “百姓可不在乎真相。”白凤鸣笑得张狂极了。而且他这句话真的是极尽讽刺。 没有人在乎真相,大家只想看颜色八卦。 “不要用对付姜家茶楼的拙劣伎俩,来对付我。”陆建宁定定地看着白凤鸣:“区区谣言而已,你以为我会怕?” 她之前被说成克夫,狐狸精,都无所谓,跟他白凤鸣密会怎么了,就算真密会了又如何。 用所谓贞洁谣言去控制女性,本身就是最下作的手段。 白凤鸣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僵在脸上,他恶狠狠瞪着陆建宁,这么美的一张脸,为什么这么给人膈应。 “谁说我报县衙,是为了抓姚三娘?”陆建宁柔和地笑了。 她之前就说过,抓姚三娘很费力,那不过就是个用来叫出白凤鸣的噱头。 都说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真的,这人的无耻程度根本不是言语能形容的。在这人面前,但凡有一点点软弱和退却,都会被他抓住针对。 白凤鸣难得地,扯动了一下眉,怎么个意思,这小妮子还能有什么招。“不然你叫来县衙,是为了给你撑场子吗?” 陆建宁淡淡环顾一周:“你这春楼因为急着开业,之前老板留下的那些纸品,你们都还没来得及清走吧?” 白凤鸣没接话,开春楼都是他命令手下人办的,这些细节他怎么会知道。 “今日艳阳高照,这些纸品又极易燃烧,”陆建宁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意味深长道,“如果白日起了火,应该也在意料之中。” 忽然之间,白凤鸣鼻端闻到了一阵呛人的烟味。他原本无耻的脸色变了变。 “小妮子,你做了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浓烟瞬间变得极烈,从门窗的缝隙里面都钻了进来。 白凤鸣瞬间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四处扭头张望了几下。 陆建宁还是岿然不动,坐在原地吹了吹茶上的热气。“没什么,只是提醒你,注意防火防盗,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白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结果不小心吸入了烟气,瞬间猛咳了两声。 望着眼前窜出来的白烟,白凤鸣似乎这时才敢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建宁:“小妮子,你敢放火?” 青天白日,这似乎是他认为陆建宁绝不会做出来的事。 小欢直接呛回去:“放什么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放了火?” 陆建宁抿了一口茶。润润被烟呛到的喉咙。“我让小喜去县衙报了店铺失火,波及四周百姓,县衙定会很快派人来处理。” 等县衙看到着火的场面,再安排救火,一来一回下去,这家春楼怎么也得烧光了一半了。 隔壁首饰店里,赵娘子正指挥丫鬟们,“水和湿毛巾都准备好了吗,门窗全部堵住,地上都洒上水,石棉呢,都铺上了吗?” 丫鬟们道:“放心吧娘子,全都铺好了。” 石棉能阻隔火焰,这两日看似首饰店关门,实际上全都在里面秘密布置。 赵娘子总算露出痛快的表情,烧吧,最好把那害人的妓院都烧光,她们提前用湿毛巾堵住了门窗缝隙,连烟雾都进不来。 “分明是你自己店铺安全防范不到位,如今引起了火灾,波及了我们店铺,我们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小欢得意地嘲笑着白凤鸣,总算狠狠出了口恶气。一直在这陪着这垃圾说话拖延耗时间,精神都受到了创伤,好在终于为了此刻。 白凤鸣看着一瞬间几乎四处起烟的楼里,脸上肌肉都扭曲了好几遍。 此时,外面已经传来了隐约的杂乱脚步声,是衙役们冲过来了:“真、真的起火了?” 小喜尖叫的声音也响起来:“我家小姐还在里面,王捕快、救人哪!” “快!去打水!打水灭火!” 衙役们也是手忙脚乱,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赶紧去找水了。 里间,白凤鸣已经捂住了口鼻,被呛得连连后退。 此时,陆建宁才不慌不忙从口袋里取出了两块手帕,将手里的茶全部倒在了手帕上湿润了,然后一块给了小欢,两人立即把打湿的帕子蒙在了脸上。 “白公子,你可要小心,火势不长眼睛,可别烧出个好歹。” 浓烟中,白凤鸣甚至看不清楚陆建宁的身影,他快气疯了,他这时才知道自己被彻头彻尾耍了:“臭娘们,你敢戏弄本公子?!” 陆建宁的声音从浓烟中淡定传来:“你戏弄旁人的时候,没想过今天吗?” 占人店铺,害人名声,杀人灭口,毁人前程。 白凤鸣想要抓住那抹身影,却总是抓了个空,恍惚中,有一个身影似乎来到了他跟前,他狠狠一把揪住:“陆建宁!本公子杀了你!” 对面的身影冷冷道:“你要杀谁?跟我去县衙说说?” 是一个冲进来救火的衙役,看到白凤鸣在火焰中踉跄的身影,刚刚靠近就被揪住咒骂。 白凤鸣愣住了。 此时陆建宁和小欢已经安安稳稳到了外面,王捕快和小喜一眼看见两人走出来,喜不自胜:“小姐!小欢!” 陆建宁扫了一眼,竟然还在人群里看到了躲躲闪闪的姚三娘。 姚三娘叫来了白凤鸣,自己都没敢再进去,只是躲在街道外面等着。结果等着等着居然等到起了火。 姚三娘现在已经吓到魂不附体。 陆建宁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迷之微笑。 白凤鸣认为比不要脸,比下贱,比无耻,没人比得过他。 但是,他不了解陆家,不了解陆建宁,陆家信奉的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以君子之礼待君子,以小人之计防小人。 道义是留给君子的,对他那种无赖,就要用更无赖的方式。 第76章 写悔过书 很快,白凤鸣被押了出来,满脸烟灰和土,他手里那把破扇子也烧光了。一看到自家公子成了这副模样,外面的白家人都傻了。 一脸的黑乎乎的灰,都遮盖不住白凤鸣一双眼睛的恶毒之光。 他在人群中搜索陆建宁,果然叫他看到了,陆建宁已经把脸上的湿手帕摘掉,远远地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她愈加雍容,与他云泥之别。 陆建宁微微一笑。 白家,搞得多么恐怖一样,她还真以为很难对付。 “臭娘们……” 王捕快直接抬刀架到了白凤鸣脖子上:“请白公子慎言,造谣污蔑,可是要入刑的。” 在白凤鸣的脑海中,他已经习惯了,用谣言毁掉一个女人多容易,可是偏偏陆建宁不怕,因为陆建宁不是靠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三从四德,女戒规训来证明自己价值的。 她是陆家的女人,经商才是她的本事,翱翔于这天地才是她的价值。 看到白凤鸣被县衙押走,白家人飞快跑回去报信。 “怎么办,公子被抓到牢里了?” 白家人嚣张惯了,从没想过会阴沟里栽跟头。“他们居然敢抓公子?” 县衙里,王捕快咳嗽了几声说道。“白公子,你家的妓……店在开业之前,不进行安全盘查,如今造成这种后果,差点就连累了你隔壁的陆家铺子。” 白凤鸣听到这些话眼珠子都快瞪凸出来了。 “不过,陆家小姐方才说了,不追究责任,所以白公子只需要写个悔过书,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要本公子写悔过书?”白凤鸣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事。“让陆家那娘们来见本公子!” 王捕快很不爽地看着白凤鸣,白家虽然一直在北三县有不好的风评,但这些年不管是做生意还是开业,都算是低调,今日闹成这样,这白家公子竟然还一脸横气。 “火是那娘们放的,她陷害本公子!” 现在春楼烧光了,想要重新开业,恐怕得重新建造一座楼了。一年半载的,能不能建起来,真不好说。 “此事我们都调查过了,确然是店内纸张被暴晒,导致燃烧起火,没有人为放火的痕迹。白公子,没有证据,你就攀咬是旁人纵火,白公子真不知道诬告是多重的罪名吗?”王捕快冷冷道。 之前那死在狱中的梅掌柜,尸骨还未寒。 白凤鸣怎么咽的下这口气,他双目赤红,一贯为非作歹习惯了,也从没有过后果,自然胆子越喂越大。 王捕快警惕地握住刀柄,这白家公子胆敢胡来,他也绝不手软。 白家老太爷派的人及时赶到了:“公子!不可啊!” 白老太爷尽管厌恶这个孙子,可是关键时刻为了白家的颜面也得保下白凤鸣。 王捕快冷冷地收回了刀,“好生劝劝你们家公子,让他说话之前思量清楚。” 王捕快刚走,白凤鸣就恶声恶气骂道:“这狗县令包庇那娘们!” 那被派来的是老太爷的心腹:“公子,就咽了这口气吧,在县衙闹大,对我们没有好果子!” 那陆家小姐不按套路出牌,不知是用了什么方式烧了他们的楼,但无论如何现在白凤鸣不能再闹了。 白凤鸣虽然恶毒又下贱,但他真的不蠢,他自然知道闹下去的后果。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公子忍了这一次,等从县衙出去,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陆家那小娘们……” 来的人显然很了解白凤鸣的脾气,句句看起来是在顺毛,其实都是在埋雷。 “悔过书,奴才已经替公子写好了,”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只要公子配合不再闹,奴才一会就能把公子接出去。” 白凤鸣死死看着那张悔过书上的每一个字,简直是每个字都在打他耳光。 “陆建宁,等老子出去,饶不了你!” …… 比起白凤鸣那边的憋屈,赵娘子首饰店这边是扬眉吐气、喜气洋洋。 “赶紧把东西都准备准备,迎接明天重新开业!” 丫鬟们看到旁边的妓院烧了个精光,简直觉得太解气了,之前她们被弄得差点辞工不说,还被路人指指点点,不愧是大小姐,替她们狠狠讨回了公道! 只有赵娘子还有点担忧:“大小姐用了什么法子?县衙会不会找上咱们?” 小欢嘿嘿地笑:“放心吧,咱们可没放火。”说着,她悄悄把一面铜镜塞入了衣袖里。 陆建宁只不过是在姚三娘走之后,吩咐人把春楼里剩下的易燃的纸品,搬到了暴晒的窗子底下,又命人找来了铜镜,用镜面聚光在纸上,那毒辣的太阳照在镜面上,很快就烫的不得了、没多久果然纸张就烧了起来。 “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只想着赶快开业恶心我们,却不好好打扫清理残余的制品货物。这就是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悔过书被押在了县衙存档,证明这就是一起意外事故,但是作为老板的白凤鸣要负主要责任。 从头到尾沈如卓也没有出面,他也没有单独见白凤鸣,白家来领人他就直接同意放了。 但他还是叫来王捕快问了几句:“查到起火原因了?” 王捕快如实禀告:“白家公子想攀咬是陆小姐纵火,但属下带人仔细勘察了现场,起火原因就是日间暴晒,加上纸张易燃,而那白家公子在关了纸张店之后,第二天就妓院开业,完全没做现场清理,况且陆小姐也是受害者。” 陆建宁跟随身丫鬟小欢离开的及时,也没有受伤,据陆建宁说,她当时是上门找白家公子交涉,结果却遭白家公子戏谑辱骂。 这一点,负责把白凤鸣从火场押出来的那名衙役,也侧面对王捕快证明了。 沈如卓忽然笑了一下,他望着王捕快:“所以妓楼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旁边的陆家首饰店,却没有任何损伤?” 这火还会认主的? 王捕快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内心深处,多少也有点乐见其成:“可能老天爷也开眼。” 知道谁好谁坏。 沈如卓一边似笑非笑一边说道:“很好啊,又是一件处处都是‘巧合’的案件。” 一家莫名开业的妓楼,莫名又烧光了。陆建宁出现在现场,又完好无损的离开。 第77章 逼良为娼的白家人 老太太知道陆建宁烧了白家的楼之后,又惊又怕,当即把陆建宁叫了过来。 “我不是让你遇见白家躲着走吗?你为什么不听话?!” 陆建宁望着盛怒的老太太,自然知道祖母是因为担心:“对方已经欺到了门前,我若是不反击,只会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 对白家这种人,一味退让根本换不来什么,他只会觉得她们陆家好欺。 “你!”老太太拐杖敲地,痛心疾首说道:“我只怕你这样激惹白家,会招来他们更狠的报复!”白家是什么人啊,那就是一头中山狼。 子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陆建宁坦然迎上老太太的目光:“孙女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白家出什么招,她都会迎战。 老太太望着自家孙女的眼神,跟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绝不退让,绝不服输,越是这样像,老太太越是悲从中来。 小欢也在旁边替自家小姐说话:“老太太,您是没听见那个白家公子对小姐说的话,有多无耻!” 搁谁能忍啊,那简直就是在人头上拉翔。 陆建宁看着老太太,“我们害怕也没用,祖母,您也说了,白家那帮人就是北三县的毒瘤,这颗毒瘤想找谁的麻烦,根本不是我们退让就能避免的。与其避无可避,还不如主动出击,让他们明白我们陆家的底线。” 陆建宁看出来了,任何软弱和退让都会让白家愈加猖狂,他们会把你的软弱变成对付你的武器,就如同弹簧一样,你越弱他越强。 “祖母,您忘了吗,当初若不是您狠下心和白家拼了个鱼死网破,白家怎会安静了三十年?” 当年老太太的气势,魄力,才逼得白家老太爷约定了所谓的互不侵犯的条约。 既然老太太可以,那陆建宁就做得到。 老太太一双眼睛充满无奈和悲哀:“建宁,白家在北三县这块土壤已经扎根了,你以为祖母当年不想跟你做一样的事吗,你可听说过打蛇的故事?如果一条蛇第一次打不死,往后他就会一次比一次越来越强大,这三十年不仅我们陆家在成长,白家也一样,你今日烧楼不过是占据了一个对方轻敌的先机,他们尚且还不了解你,所以你赢了一次。可往后呢?” “往后也一样。事情已经做了,再没有回转的余地,所以祖母不必为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忧虑,况且祖母方才说,北三县这块土壤……”陆建宁微微一笑说道:“祖母,这块土壤跟三十年前也不同了,因为,如今北三县的县令,也不再是那个昏庸贪污的刘县令了。” 这句话让老太太一个激灵。她迅速抬头看着陆建宁的脸,眸内狠狠闪烁了几下。 县令…… 沈如卓轻轻打了个喷嚏,他正坐在窗前翻看着昨日起火的案件经过,王捕快写的很详细,包括现场勘察的每一处细节,地上的灰烬,窗前的纸团。 有意思。 一般纸品都会储存在阴凉,背光的地方,这个纸品居然大剌剌放在窗户底下,烈阳照过来,是一点都不避讳啊。 “陆家小姐,你可真不一般呢。” 老太太盯着陆建宁的眼睛,仿佛第一次看清楚自家孙女的心:“你把宝押在这个新县令身上?这个棋是不是走的太冒险了?” 一个远道而来的县令,根本不知道什么底细,而且老太太素来不信任一个外人,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着厚厚的肚皮,谁知道对方是人是鬼? 陆建宁却说道:“孙女不是把宝押在他身上,而是、孙女的手里,从来都不只有一步棋。” 她有多手准备,没有人下棋,会只押宝一颗棋子,她陆建宁背后有陆家,前方有步步为营,中间自然还横着一个沈如卓。 实际上几次相见之后,陆建宁从沈如卓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点他隐藏在背后的东西。 这个新县令,来北三县,可绝不仅仅是调任这么简单。 沈如卓,他背后一定有更大的目的。 虽然这个目的陆建宁暂时还不知道,但是她突然就心有灵犀,觉得这个沈县令的目标,会和她殊途同归。 老太太看着自家小孙女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再也劝不动了,陆建宁说的一句话没错,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她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 柱子扒着院门看,激动得嘴都歪了:“大小姐朝这边走过来了,来了来了,真来了!” 啊啊大小姐居然来看姑爷了! 屋内的施芥也难得的怔怔看着陆建宁,她居然真的会主动来看他? “你身子好些了吗?” 施芥下意识就道:“好多了,多谢大小姐关心。” 刚说完,施芥口中就爆发出一阵咳嗽。 两人:“……” 陆建宁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光速打脸,当作没听见道:“你认识白家吗?” 她本来就打算开诚布公问一问。 顿时,不出所料,对面那张脸产生了微妙的波动。施芥知道陆建宁不会随便问,而且这句话里面的疑问句式说得跟陈述语气差不多。 陆建宁看着施芥那波动不止的神情,好几次张了嘴好像又闭了回去,她有些戏谑的语气:“怎么,太突然了,还没想好?” 这句话问出来,让施芥更尴尬了。陆建宁眼中全都是一派清澈,好像在静静看着他演那种感觉。 施芥也是要脸的,这么注视之下终于是破功了,他吞咽下喉间的腥甜:“不算认识,但知道一些。” 陆建宁淡淡问:“一些是多少?” 施芥心里心念电转,组织着语言:“前些年在邻县,发生过好几起农户家女儿失踪事件,后来有人在远处的一座青楼发现了那些女孩的踪迹,但是一问之下发现那些女孩要么失忆,要么神智已经不正常,官府也审问不出什么,这件案子就不了了之……那家青楼,就是白家开的。” 施芥说完,望着陆建宁的表情,发现她双眸阴沉,似乎也动了情绪。 第78章 三月之期已到 陆建宁问道:“后来那家青楼呢,官府没有查封?” 施芥说道:“因为没有直接证据,青楼的人狡辩说是在路边发现那些姑娘,看着可怜才收留,最后官府就不痛不痒地警告了几句就走了。后来那家青楼倒是自己关了门,楼里的姑娘也不知去了哪里。” 无头公案,白家又美美地隐身了。 陆建宁望着施芥:“这样的事,你还‘听说’了多少?” 施芥听出陆建宁的话中有话,“我知道的也不多,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陆建宁望着他的脸:“很好,下次再有这些道听途说,记得都说给我听。” 施芥尴尬地笑了几下:“若是大小姐愿意听的话,在下自然愿意。” 陆建宁又望了他几眼,才起身离开了。 施芥有一种被拷问过后汗流浃背的感觉。 大小姐,真是不好骗了呢。 岂止是不好骗,甚至会对他举一反三了。 首饰店第二天风风光光重新开业,路过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都看见烧成焦炭的春楼。 客人目瞪口呆:“赵娘子,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旁边烧了?” 而且首饰店连一片瓦都没烧到。这青天白日的,还发生奇迹了? 消息就是一传十,十传百,之前都不来了的老客们,听闻之后全都赶来了看热闹。 之前还看好多个妖妖娆娆的女子站在路边揽客呢,这怎么就没人了? 有客人指了指旁边那堆灰,小心地问赵娘子:“以后,不会再开了吧?” 赵娘子说道:“大家不用担心,都成灰了,肯定不会再复燃。” 死灰复燃那种事情,只发生在话本子里。现实里,死就是死了。 其他女客们也都是松一口气,“那可太好了,之前那些玩意……真晦气。” —— 陆建宁盘点了自己手里的筹码,白家这么多年做事无法无天,一是因为他们极擅于隐藏,而是,官商勾结,之前的刘县令也好,在他之前的几任县令也好,全都是贪的满肚肥肠,只要给够钱,他们可以是睁眼瞎子。 但现在,有了沈如卓来,这条官路白家应该就走不通了。 小欢走进来说道:“小姐,听说那个白家公子被放了。真是的,怎么不多关他几天。” 这种商业纠纷,被烧的又是白凤鸣自己的楼,他只要咬定失火跟他没关系,最多就是监管不严,罚点钱就可以出来了。 陆建宁神情幽幽:“看来他也不蠢。” 她本来还指望激怒白凤鸣,让他在县衙能发发疯,闹一闹,这样就可以以寻衅滋事关他一阵。 但看起来白凤鸣没中招,或者,他背后的白家没有让他中招。 “小姐。”小喜今天一直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的样子。“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陆建宁愣了愣,能是什么日子,昨天刚击退了白凤鸣,今日首饰店重新开业的日子。 “小姐,今日满三个月了!”小欢炸裂的一声,小喜不由心虚低下了头。 之前看到小姐主动去了姑爷的院子,还以为小姐记着日子呢。 现在看来,小姐比她们都糊涂,早就忘到脑后跟了。 陆建宁神色僵了僵。 三个月?这么……快? 小喜故意咳嗽了两声:“小姐,那您今天,去姑爷的院子吗?” 陆建宁一言不发,看那样子,明显是不想去。 小欢不停地撞着小喜的胳膊。 这可是小姐自己定下的规矩,难道小姐要自己不遵守? 陆建宁衣袖中的手帕已经绞紧,面上却还是强自镇定:“他如今尚且病的下不了床,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没想到一句话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小欢小喜对望一眼,她们俩人可是一天天地数着日子,好不容易到了这个节骨眼,没想到小姐果然当了逃兵。 主要是之前,陆建宁从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在她心里,这个三月之期,永远都不会到来。 真没想到…… 遥想和施芥拜堂那一日,陆建宁甚至都未曾掀开盖头看他一眼。她眼里,心里,都没有那个男人的位置。 可是居然这个病秧子活到了最久的三月之期。 “我感觉小姐似乎慌了。”小欢悄声说道。 天不怕地不怕的霸气大小姐,居然因为圆房这点事慌了。 小喜叹道:“给小姐一点时间吧。” 跟随陆建宁多年,小喜怎会不了解陆建宁的一举一动,甚至一颦一笑。婚姻是大事,寻常女子最多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陆建宁却如此特殊。 试想换成任何人站在小姐的位置,怎么可能坦然面对如今的情形? 柱子看施芥跟平常一样靠在床头咳嗽,眼看日头落了山,院子里也黑了下来。一轮明月挂上了当空。 柱子才又是紧张又是期待道:“姑爷,您该不会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施芥惊天动地咳嗽了一阵子,面对柱子不依不饶的视线,才慢慢道:“我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 甚至今天陆建宁来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真的带了点希冀。 可是等陆建宁一开口,他就知道这一份希冀多余了。 柱子叹口气道:“今日小姐来,您应该提醒小姐的。” 柱子为了等今天,那可比施芥尽心多了,平时不翻黄历的他还特意把日子记得牢牢的。 结果,臆想中应该惊天动地的三月之期,竟然如此平淡地就度过了。 柱子沮丧又失望,这跟柱子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不如奴才现在去小姐院里叫一声?”柱子还不想放弃。 施芥却提前预料到了:“你现在去院里,也找不到小姐。” 不出意外的话,陆建宁今天,根本不会回陆宅。 柱子还不相信。 结果,陆建宁真的没回来。 陆建宁很少在外留宿,虽说陆家的铺子遍地,偶尔实在忙不开的时候,她会在铺子里歇一晚。但几率很小。 可是今天,陆建宁真的一夜未归。 老太太的院里,大嬷嬷早起看着东方鱼肚白,心领神会道:“老太太,昨日是三月之期,小姐没回来。” 老太太念着佛珠:“早料到了。” 第79章 给男人化妆 二夫人陆云柔在丫鬟的搀扶下,有意无意地逛到了施芥的院子附近,目光颇有意味地望着那一方宅院。 “夫人,真没想到,这个病秧子真的能活到三个月。”丫鬟低声说道。 之前是一点都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没想到正是这个她们最看不上眼的人撑到了现在。 “咱们要不要……?”小丫鬟眼底明显是带着未尽之语。 难道就坐视施芥这么活下去? 整个陆宅,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 “这不是二姐吗?”一声冷冷淡淡的话语从旁边传来,等到看清楚来人,二夫人和丫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三夫人,陆云烟? 二夫人眼底都是震惊:“三、三妹?你,你怎么?” 陆云烟居然走出自己院子了?这都多少年了,陆云烟把自己关着,前阵子听说差点要死了。 陆云烟一双眼睛像是潭水一样冷清清,她盯着二夫人:“看到我,二姐似乎不高兴啊?” 二夫人太过震惊了,甚至脚下都微微不稳:“怎、怎么会呢……” 陆云烟目光朝着施芥院落的方向扫了一眼,随后再次看向二夫人,“看来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大家都想来看热闹。” 陆云烟这话中有话,意有所指,把本就心有事情的二夫人刺得更加面色沉郁。 二夫人袖中看不见的手捏握成了拳。 “这日头这么大,三妹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这样出来走?丫鬟是怎么伺候的?” 虽然好似只对话了几句,但旁人一看就隐隐察觉,这陆宅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之间,竟然似乎是不和的。 “我的丫鬟不劳二姐操心。”陆云烟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们走吧,看来这热闹还得持续一些日子呢。” 看着陆云烟远去的背影,二夫人另一只手也攥紧了。 二夫人脸上露出冷笑:“咱们这新姑爷是真有本事,活到三个月就算了,连三妹都肯劳动大驾走出来了。” 前阵子施芥给陆云烟治病看诊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只是二夫人今日才亲眼所见,陆云烟不仅真的好转了,甚至还出了院子、这震撼力自然不同而语。 二夫人把所有心思都收了起来:“先回院子。” 施芥很明白,自己虽然现在活到了三个月,但他的这副身体在陆家人眼里,仍然不看好。 陆家不会因此对他有多么大的改变。 单看陆建宁一夜不回,而老太太更没什么表示,就知道他想在陆家站稳脚跟,那还任重道远。 “扶我起来。”他挣扎着起身,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院墙外面,刚刚有两位夫人针锋相对。 柱子赶忙过来:“怎么了,姑爷。您别动!” “给我梳洗一下。” 施芥躺了好些天,原本他是个很龟毛注重细节体面的人,但是躺了这些天蓬头垢面,好看的脸都黯淡了几分。 柱子打了一盆水,给施芥洗脸。 ”姑爷,您就要这样,不能气馁,不能认输,一次失败不算什么,迟早、大小姐一定会看见您的姿——您的努力的!” 施芥对着镜子照了照,心里一笑,假装没听明白柱子的话。 但他看着镜中那张白惨惨的脸,还是有点在意:“有没有办法,能让我的脸色,看起来,好看一些。” 这个好看是指健康,他现在的样子一看就是病的快死的人。哪个女人能对他有兴趣。 以色侍人,连色都没有该多磕碜。 柱子擦拭的手顿了顿,看着镜子中深表同情,从前姑爷还有几分病西施的味道,可这次的突然昏倒真是把他摧残得不轻,完全没了从前的病中也美丽的那股风韵。 “要不,奴才给您化个妆?”柱子突发奇想。 施芥看了他一眼:“你会吗?” “……不会。”柱子马上说道,“奴才可以给您找个会画的嬷嬷来。” 柱子从邻院生拉硬拽了一个老嬷嬷过来,老嬷嬷上了年纪腿脚不便,被他拉得气哼哼的:“你这小厮好大的胆子,光天化日你竟敢……” 直到柱子伸手指了指施芥,“好生给姑爷画一画。” 嬷嬷呛了一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施芥含笑看着嬷嬷:“有劳了。” 嬷嬷这才相信真的是姑爷要化妆,人都傻掉了,“这,这,老奴从来没给男人画过妆……” 施芥说道:“不要紧,嬷嬷看着随便画一画就好。” 柱子热切的眼神看着嬷嬷,嬷嬷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姑爷这有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吗?” 柱子恍然大悟:“你等着,我马上拿来!” 就看柱子直接钻出门,少顷,居然真的抱了一兜子胭脂水粉回来,看的施芥极为惊讶:“你哪来的?” 柱子得意说道:“我从隔壁丫鬟房里顺的。” “不问自取是为……” “姑爷用完就还回去了!又不是不还!”柱子理直气壮。 嬷嬷对着镜子,望着施芥苍白的脸,乖乖,这要传出去她给姑爷化妆,宅子上下得怎么想? 不过正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嬷嬷用脂粉在施芥两颊薄薄打了一层,瞬间,施芥的脸色看着就有光泽了起来。 “这唇纸……就不给姑爷用了,姑爷现下的样子,瞧着已经好多了。” 不敢说恢复十分,至少是恢复了五分的俊雅。 柱子都激动了:“嬷嬷,您可真是妙手回春呐!” 嬷嬷得意,年轻时候她可是专门给新娘子画过妆的,这手艺大半辈子了都是顶尖。 “我算是明白一点,为什么姑娘们都爱化妆了。” 这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啊!当然了,首先还得他们姑爷底子好。 嬷嬷不由好奇几分:“姑爷突然要画妆,是打算出门子吗?” 施芥现在这个身子骨,能出去吗?瞧着都害怕。方才没画之前,那脸跟死人一模一样。 施芥忍不住捂帕子咳嗽了几声,眸色幽幽的,俗话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男也一样,说到底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 柱子把胭脂水粉都收拾起来:“我得赶紧还回去,晚了她们该发现了!” 说着一溜烟出去了,嬷嬷却用古怪的目光看着施芥。 这位姑爷是真的看不透。 昨天三月之期,陆建宁来的时候他不画,这个时候画什么? 施芥还让柱子去帮他拿了一套新衣服,把身上潮湿的里衣换了下来。柱子看他这一番折腾,“姑爷,莫非您觉得小姐今日还会来?” 所以抓紧时间好好表现吗? 别说,画了妆,换了衣服的施芥,真的秒变翩翩浊世佳公子。 施芥在柱子的搀扶之下走出了躺了好几天的屋子,“不,今日会来的……是另一个人。” 第80章 两个男人一台戏 陆建宁在第二日的傍晚,终于是乘着马车悠悠返回了陆宅,只是她的马车还没有停稳,就听到外面一阵嚎丧一样的声音。 “谢表哥,你死得好惨啊……呜呜呜呜。” 陆建宁皱皱眉,谁家又死人了? 但紧接着竟然听见了自家门房极为恼怒的声音:“你们再在这里胡搅蛮缠,乱攀亲戚,别怪我不客气!” 有一个气愤的男声说道:“谢表哥啊,你在天之灵听一听,你好歹也是明媒正娶过门的姑爷,这陆家竟然这么无情,连亲戚都不认了、你若是没死该有多好啊!” 陆建宁脸色变了。 原本正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的小欢,一听到这都顿时感到不对劲了。“大,大小姐?” 陆建宁抬手掀开了马车帘子,探出身子:“怎么回事?” 门房一看大小姐回来了,脸上原本气愤的表情顿时一收。 而陆建宁也看到门前的两个年轻男女。 两个人瞧着年纪都不大,身上背着包袱,穿着简陋,但明显不是乞丐,因为那男的身上还套着一件读书人的长衫,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了。 “你们是?” 门房的表情吞吞吐吐的,似乎难以启齿道:“大小姐,这两人自称是、是……第二位,谢、谢姑爷的亲戚。” 陆建宁的第二任夫君,姓谢。叫谢胥。 闻言,小欢小喜都捂住了口。 陆建宁似乎喃喃念了一声:“谢胥?” 只见那小姑娘突然上前,一把就抓住了陆建宁,两眼放光说道:“你,你是陆家大小姐?那你……你岂不是我们的表嫂了?” 表嫂两个字一出口,如同天雷滚滚,别说陆建宁了,门房表情都和见了鬼一样。 门房气急了:“你这哪来的野丫头,叫谁表嫂?快放开大小姐!” “怎么不是表嫂?”那男人紧跟着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谢表哥嫁到你们陆家好歹也六十个日夜了,叫一声表嫂怎么了?” 很好,连几十个日夜都记得清清楚楚。 小欢小喜缩着头,悄悄看了一眼陆建宁。 陆建宁慢慢望着自己被抓住的胳膊,缓缓问道:“你们是谢胥的什么人?” 抓住陆建宁的少女眼波动了动,正要说话,那男人已经抢先说道:“我们是谢表哥的远房亲戚,我叫谢明远,这是我妹妹谢凌宜……我们远道来投奔谢表哥,可是你们陆家却拦着不肯让进。” 陆建宁望着他:“我从没听说过谢胥有表亲。” 当初谢胥丧礼,谢家所有面孔她都记得。 况且谢家是生意失败,连铺子带人,一起抵给了陆家和陆建宁。何曾冒出来一个表亲? “谢胥的死讯一年前就传开了,你们这时候才来投奔?” 那谢明远毫不避讳望着陆建宁:“我们从小跟表哥分开,一直住在乡下,路途遥远跋涉而来,到了这个地方才听到谢表哥已经、已经意外故去的消息……你若是不信的话,你可以到官府查我们的户籍。” 看这男人丝毫不怕的样子,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陆建宁看着他的脸,如果说谎,她能看得出来。 门房说道:“即便是这样,你们谢……谢姑爷已经身故了,你们来陆家算怎么回事?” 那少女谢凌宜却已经眼泪汪汪看着陆建宁:“表嫂,求求你让我们暂住几日吧、我们,我们已经没钱了……” 此时,街道上已经有不少看热闹的路人在驻足围观了。 “陆家这是又怎么了?” “听说是第二个死的姑爷的亲戚……”啧啧,真热闹。 那谢明远似乎也有些愤愤道:“若非走头无路,我和妹妹也不想求到门前来……算了妹妹,我们走!早知道陆家这么无情无义,我们死也不来!” 他故意转身朝着路边大吼,拉着那谢凌宜就要走,瞬间许多人开始指指点点。 “就算死了,那也是陆家姑爷啊。”有人说道。 陆建宁对两人道:“你们跟我来吧。” 门房一惊:“可是大小姐……” 这两人究竟是不是真的谢胥亲戚都不知道,退一万步,就算是真的,谢胥都死了一年了,他的亲戚来陆家算怎么回事? 陆家现在都换第五个姑爷了。“老太太那边,应该也不会同意吧?”门房说道。 陆建宁道:“祖母若问,就说是我让的。” 谢明远谢凌宜惊喜地对视一眼,谢凌宜故意柔柔弱弱地叫了一声:“多谢表嫂。” 陆建宁面无表情道:“不要这么叫我。” 谢家兄妹惊喜的表情僵在脸上。 门房只得不情不愿把一直堵着的门让开了,让陆建宁领着那两人走进了陆宅的院子。 陆家下人看到大小姐领了两个衣着破烂的人进宅,都诧异不已,而那两人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一走进陆家的院子,就满眼的奢华震呆了。 “给他们安排一个客院先住着。”陆建宁吩咐。 “多谢表……多谢大小姐。” 陆建宁接着回了自己的院子,立刻吩咐小欢备上洗澡水,就将两夜的衣服换下,泡在了浴桶之内。 陆建宁一直闭着眼目,似乎疲惫不堪。 小喜提着桶为陆建宁加水:“小姐为何要让那两人进来?” “总不能让他们站在门口,叫人看陆家笑话。” 话是这么说,小喜道:“可是谢姑爷毕竟已经是……”是死去的人了。 这两人住在这,算什么身份。 “这两人来的时间太可疑了,小姐您不觉得吗?” 早不来晚不来,这时候也太奇怪了吧?说他们是第四个姑爷的亲戚都没这么离谱。 陆建宁怎么会不觉得,可是刚才在门口,没有多余时间考虑。 “谢家?”老太太刚刚喝了一盅药,听到门房回报,那是结结实实惊了一把。药都差点白喝了。“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就让人进家门了?” 洗完澡的陆建宁站在老太太面前,“当时那种情形,只有让他们进来是最好的。” 老太太直接把茶杯拍在了桌子上:“荒唐!” 怎么能不荒唐,头一回听说还能有这种事。 “你该不会……”老太太有些迟疑,“是因为他们是谢胥的亲戚、才这么做的吧?” 谢胥。 陆建宁眸内深处有微光,但她道:“跟这个没关系。” 老太太盯着自家孙女的脸,谢胥,若说几个姑爷中,有没有人是特别的,那么,就是谢胥。 “……希望你真是这么想的,总之先派人查查那两人的身份,先看看到底是不是真亲戚。” 第81章 打狗先给甜头 陆建宁回去的路上,和施芥“狭路相逢”。施芥一身简衣却气质难掩,酷暑季节手里还捧着个汤婆子。 “听说大小姐今天带了两个人回来。”还姓谢。 陆建宁望着施芥:“你的消息真灵通。”她前脚刚带人,后脚这位夫婿就知道了。 施芥还是用那温柔目光看着陆建宁:“只要是大小姐的事,在下都想关心。” 何况,还是谢胥。 “与你无关。”然而,陆建宁直直回了四个字。 小喜听着小姐这冷漠的话语,唉,真不怕姑爷伤心啊。 施芥望着陆建宁,忽地有些寡意地一笑:“是啊,施某也没有吃醋的资格。” 这语气萧瑟,配着周围景致,陆建宁望着施芥那张脸就觉得有点刺目,顿时就移开了,一句话没再说直接掠过他离开了。 柱子唉声叹气:“姑爷打扮了这么久,可惜了。” 施芥却跟个望妻石一样,一直站在原地痴痴看着陆建宁走远。 “这陆家小姐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难相与。” 谢家兄妹被带到暂住的院子,等谢家下人一走,那个叫谢凌宜的姑娘,脸上露出嫉妒羡慕:“这陆家……真奢华。” 一个客院而已,就这么大,这么宽敞,难怪谢胥愿意嫁进来了。在这种人家,哪怕当个赘婿,也比寻常人家富贵多了。 谢明远冷冷盯着她道:“别忘了我们来干什么的。” 谢凌宜撇了撇嘴,这个谢凌宜刚才在老太太面前装得柔柔弱弱,此刻露出真面目却是十分贪婪狠毒。 “我们凭什么不能住在这样的院子,如果谢表哥没死的话……” 他们原本就可以来投奔亲戚,也可以光明正大住下来,根本不用这么委委屈屈。 “陆家这么有钱,才给了一百两的丧葬费,要我说,根本不够,如果谢胥没死,至少这陆家一半家业都会是谢家的……” 这才是那些赘婿的最终目的,当赘婿有什么不好,何况还是陆家的赘婿。 谢明远也终于露出真正的嘴脸,他对谢凌宜道:“事成之后,还愁没有吗?” 两“兄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那个人答应过,只要事情办得好,等陆家倒台那天,就会分他们一半家业。 谢凌宜自己得了一间单独的厢房住,从前在乡下哪有这样好的待遇,她眼睛都直了。就连窗子上都是丝绢绣花,她用手摸的时候,不小心把窗子推开了。 正巧看到窗外一道人影走过。 “这人是谁啊,大热天的穿着大氅?”谢凌宜震惊。 也不怕捂出痱子。 凑巧那男人似乎听到动静转过了脸,一张俊雅美艳的脸在窗外一闪而过。 谢凌宜微微有些呆了。她从前见到的都是那些粗鄙的乡野村夫,几时见过这么出众的男人? 这男人是陆家的什么人? 公子吗? 就在这时,窗外的那男人似乎踉跄了一下,旁边一个小厮眼尖手快地扶住了他。 “姑爷!”柱子故意喊得那个大声,方圆十里都听见了。 姑爷? 谢凌宜脸色一变。 施芥咳嗽了几声,才慢慢直起身子,在柱子的搀扶之下慢慢走远了。 不得不说,这心机够深的。 不愧是正宫。 谢凌宜立刻去找了谢明远,把自己看到的跟谢明远说了。“姑爷?” “你是说,那人就是陆家的新任姑爷?”谢明远眼珠转了转。 谢凌宜有点咬牙切齿:“肯定是了。” 还能有谁叫姑爷。 “会不会是陆家其他几房的姑爷?”陆家好几个赘婿,指不定是谁。 “肯定不是。”谢凌宜愤愤地说,“那男人很年轻。” 谢凌宜现在的心里很不平衡,自己差点被恶霸抢亲,这陆家小姐却可以找到这么俊美的上门女婿? 世间之事凭什么这般不公平。 谢明远心思却活泛了,“如果是真的的话,那男人也是我们这次的目标之一。” 谢凌宜眼前不停地闪过那张脸,晚上有些睡卧不安。陆小姐竟然连娶个赘婿,都是这般品貌。想到自己之前甚至被丑陋的恶霸给百般骚扰,谢凌宜就恨恨地咬紧了牙。 第二日就有人把调查到的谢家兄妹的消息告诉了陆建宁:“查到谢姑爷的确有两个远房亲戚住在乡下,只是很多年都早就没来往了,那个谢凌宜,似乎曾被恶霸上门逼婚。” 身世上没说谎,可是这也不能代表什么。 “这两人一定有别的目的。” 求财?如果只是为了钱,为什么要费尽周折住在陆家。 陆建宁吩咐小喜:“你一会去院子里,挑两个伶俐的丫头,送到他们房里,就说怜惜他们辛苦,特地指派两个丫头去伺候他们。” 小喜立刻就懂了,这哪里是派丫鬟,这就是要找人监视这俩人。小姐果然是有主意的。 立即会心一笑:“明白,奴婢一定安排两个‘机灵’的过去。” 没过过好日子的两个人,这下不仅有了大房子住,平白还多了使唤的下人。 两个丫鬟被指派过去的时候,那个谢凌宜简直高兴坏了。“多谢大小姐!大小姐可真是个好人!” 以旁的谢明远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住在这里已经是叨扰,怎么能再麻烦大小姐?我们兄妹可以自己照顾自己,还请丫鬟们回去吧。” 谢凌宜有些干瞪眼,急着想说什么,却被谢明远冷冷看了回去。 送丫鬟来的嬷嬷皮笑肉不笑,这两兄妹,谢凌宜明显是比较浅薄的那个。 “既然是自家亲戚,那便不必客气,大小姐吩咐了,丫头有什么使唤不到位的,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陆家从来不亏待亲戚,更不想传出去落人话柄,两位既然住在了陆家,那就要按我们陆家的规矩来……况且谢姑爷虽然在陆家没多少日子,也是我们陆家正经娶进门来的姑爷,所以两位就别推辞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交代丫鬟们去做。” 嬷嬷说完就不给这两兄妹反应的时间,留下两个丫鬟走了。 谢凌宜明显很高兴,但是谢明远却看着两个丫鬟面色阴郁。 这两个丫鬟也被嬷嬷特意点拨过,所以此刻很低眉顺眼地讨好谢凌宜:“小姐好,少爷好,您二位还没用饭吧,我们这就给二位准备晚膳。” 谢凌宜这辈子没被人叫过小姐,瞬间挺直腰杆,脸上的神情都倨傲了起来。 第82章 安插两个奸细 白凤鸣从县衙回到白家之后,表面上是老实了两天,待在白家两天都没有再出门。 可是只有白家人知道,他在屋里发了好一顿的疯。 白老爷子在病床上瞪大了眼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凤鸣走到白老爷子的床前,对着不能开口的白老爷子恶狠狠道:“老东西,都是因为你没用,才让本公子这么丢脸!” 白老爷子眼珠子瞪得要脱哐瞪着这个逆孙,要不是白家老大和老二接连遭遇不测,白家怎么会轮的上他。 白老爷子自己都厌恶白凤鸣,可是却已经无力再改变现实了。 “我安排的那两个人,进去了吗?”白凤鸣冷冷问小厮。 小厮赔着笑:“公子放心,如今那两人已经顺利进入陆家了。” 陆家老太太不是好骗的,想进入她的地盘,不费一番功夫可不行。现在只有跟陆家有关系的身份,才有可能混进陆家,这两人可算是送上来的巧。 那两人见钱眼开,要收买太容易了。 白凤鸣脸上都是阴森,一字字道:“果然谢胥的这张牌好用。” 四个姑爷,为什么偏偏选中谢胥的亲戚?呵,自然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陆建宁,你以为惹了本公子,就能那么好混过去? 他白凤鸣是什么人,苍蝇从他身边飞过他都要碾死,雁过拔光毛,兽走留层皮,陆建宁,看本公子怎么让你陆家死。 陆建宁半夜又醒了过来,刚才可能算不上是噩梦,但也让她感觉不好。 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好像要从她的脑子里跳出来一样。 “小喜,点灯。”她是真不想睡了。 小喜匆匆从外间走进来,放下了手里的油灯,将陆建宁搀扶了下来。“小姐,您又梦见什么了?” 陆建宁睡眠一向规律,这么些年作息都很稳定,只有近一个月,突然频繁惊梦,然后就再也不肯睡了。 “莫非……又是施姑爷?” 可是以往陆建宁都会叫着施芥的名字醒来,刚才梦里倒是没听见陆建宁叫施芥。 陆建宁盯着桌上的灯,“……不是他。” 小喜眼内露出惊讶。 “这都是您第三晚上半夜起身了。”小喜实在很担忧:“要不,奴婢明日还是请个郎中给您瞧瞧吧?” 陆建宁说道:“我没事,不用请郎中。” 一请郎中,就必然要惊动老太太和宅中众人,陆建宁最不喜欢兴师动众。 小喜叹气。“可是小姐您总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谁也熬不住啊。” 陆建宁现在是年轻不怕,可是时间久了谁也撑不住不睡觉。 小喜欲言又止:“不如……明日奴婢先去药房,给您买几帖安神的药,您先服用看看?” 眼看陆建宁终于点点头,小喜才放心。 桌上摊着陆家茶楼这半个月的开支,陆建宁问小喜:“上次让你查的事,还没有结果吗?” 指的是陆建宁暗自让小喜拿着施芥的画像去打听的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小喜说道,“奴婢一直在打听,只是见过画像的人……都说不认识姑爷。” 陆建宁神色幽深,施芥的长相,不是那么容易泯然众人的,凡是见过他的人,应该都会或多或少留有印象。 如果打听了这么多,却依然从没有人见过他,那就很蹊跷了。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曾经换了样子……要么,就是他很早就在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 只有长期的刻意隐藏,才有可能造成这样人人都不认识他的效果。 比如出行戴上斗笠,帷帽,或者干脆就是,陆建宁忽然想到一个极惊悚的可能,那就是,见过他的人,都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 小喜看到陆建宁脸色陡变,“小姐您怎么了?” 陆建宁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没事……你接着打听,这段日子刚巧也是商户来往的淡季,等到下个月,就是贸易高峰,许多外地客商都会来赶集,你抓紧那段时间好好打听一下。” 小喜说道:“奴婢明白了。” 施芥打了个喷嚏,披着大氅出门一趟还吹了风,他这副身子真是太不中用了。不怪陆建宁嫌弃,他自己都嫌弃。 柱子也发现旁边院子搬来了人,一打听之下,竟然是第二任姑爷的亲戚。 柱子这常年八卦吃瓜的人都撑了。 “那两人什么意思、该不会是来跟姑爷抢地盘的吧?这可不行!”柱子坚决扞卫施芥。 施芥趁机问柱子:“第二任姑爷……你也伺候过吗?” 这个问题让柱子惊了片刻,他赶忙表忠心:“绝对没有!奴才也不是什么人都伺候的!” 巧了,他是从第三任姑爷开始伺候的。 其实施芥倒希望柱子真伺候过,这样他才方便打听一下那第二位。 第二位的死因,也是一个谜团。 第二位是怎么死的呢……施芥双眼眯了起来,他的手指习惯性地无意识叩击着桌面,看来很快好戏要上场了。 谢家兄妹在陆宅享受了几天荣华富贵,一开始那谢明远还疑神疑鬼,丫鬟端上来的食物和水都要偷偷地试一试有没有毒,谢凌宜倒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角色里,现在听到旁人叫她“小姐”,已经是完全飘飘然沉醉其中了。 谢明远发现陆家好像真的对他们没有戒心了,也渐渐收起了鬼鬼祟祟的样子。 “我们要赶紧行动、”谢明远趁着两个丫鬟出去倒水,警惕地对谢凌宜说道。“找个机会。” 背后那个把他们安插进来的人,显然不会耐心等太久,他们已经在这陆家住好些天了。 谢凌宜却显然有点不情愿了,她坐在柔软舒适的椅子上说道:“哥,我想永远住在这里。”天天有人伺候,恭维,比她过去十八年来加起来的日子都要美妙。 这才是生活,原来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都是过着这么天堂的日子。 谢明远好在还没有被冲昏头:“现在的日子算什么?她们随时可以把我们赶出去,除非我们成了这里的主人……” 谢凌宜愣住了,想到这样的日子随时会终结,谢凌宜就躁动不安。 人都是如此不餮足,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谢凌宜现在甚至觉得她天生就应该过这种生活。 第83章 虚荣假小姐 大嬷嬷悄悄找到老太太,“老太太,那谢家兄妹说想参观参观我们陆家的宅院,您看允许吗?” 老太太冷笑:“当然要允许,告诉他们,他们想在哪儿转,就在哪儿转。吩咐下人不许拦着。”钓鱼钓鱼,不放长线,怎么钓鱼。 大嬷嬷心领神会:“奴婢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 谢凌宜一听简直高兴坏了,“老太太真是善人,多谢老太太!” 之前都听说这陆家的老太太多么多么精明,不好相与,看来果然是那人吓唬他们的。 迄今为止,老太太对他们的要求是百依百顺,真当是自家人一样。 谢家兄妹立刻开始行动,却根本不知道,自家的一举一动都已经被汇报给老太太。 大嬷嬷说道:“那两人兵分两路,往院子不同方向转去了。” 这意图太明显了,简直浅薄的不行。真以为这么容易就能了解陆家的情况。 “由得他们去。”老太太说道,“看谁按捺不住先露马脚。” 大嬷嬷说道:“奴婢还查到,这两人从乡下进城的当天,原本是投宿了一个便宜客栈,结果第二天似乎有一个神秘人把他们请进了一间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才突然转道,来了咱们陆家门前卖惨。” 老太太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酒楼,查到是哪个人吗?” 大嬷嬷说道:“这就是奴婢觉得有意思的地方了,城里一共五家酒楼,四家都是我们陆家开的,唯独这谢家兄妹被请去吃喝的酒楼,不在陆家名下。” 这不纯纯就是故意避开陆家的产业吗?还有比这更明显的么。 老太太冷笑了起来:“这两人果然是来者不善,寻常遇到困难来投奔,我陆家也不是不能容,可是个个的包藏祸心,我陆家就绝不放过!” 先让这两人逍遥几日,等拿住他们的小辫子,定让他们明白惹怒陆家的后果。 谢凌宜带着丫鬟,宛如陆宅真正的小姐一样各种大摇大摆,她看到哪里漂亮,就要马上冲过去,一点也没有自觉和边界。 身后的丫鬟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翻个白眼,不过丫鬟已经得了大嬷嬷吩咐,就是要惯着由着谢凌宜折腾。 谢凌宜一眼望见眼前的大院子,朱红漆门,那气派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这院子好漂亮……”谢凌宜完全移不开眼睛了,然后就要往前走。 丫鬟一惊,下意识想阻拦,但是千钧一发之际她还是闭住了嘴。然后一言不发跟着谢凌宜。 而那院子也门户开着,谢凌宜不费力就进去了。 但是很快就有一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你是谁?” 然后是一声柔和却自带威仪的声调:“小欢,不得无礼。” 叫小欢的丫头上下打量着谢凌宜,哪里来的生面孔,竟然这么没规矩地敢踏足这里。 谢凌宜原本骨子里自带的自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呵斥她的人穿着丫鬟服饰,跟自己身后这个丫鬟一模一样。 一下子,谢凌宜胆气就壮了起来,她瞪着那丫鬟:“我凭什么不能进来?” 小欢没想到这人还敢犟嘴,奇了简直,“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小欢不悦地反问。 没想到这句话让谢凌宜跳脚了:“老太太说了,这院子任何地方我都能去,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 她成功地看见对面的丫鬟脸色僵住了。 顿时,谢凌宜更威风了起来,直到她目光一转,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女。 只一眼,那少女的光芒好像就能刺痛谢凌宜似的。 因为,是那么耀眼。“表、表嫂?” 陆建宁缓缓朝着谢凌宜走过来,目光望着这个浑身显出局促的姑娘,脸上却带着装腔作势的神情。“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她不是任何人的表嫂,她是陆家大小姐陆建宁。 不知为什么谢凌宜一阵慌乱,在这个少女面前,她似乎更怕被人看不起了,之前装出来的气势都散了。 这时,跟着谢凌宜的那个小丫鬟,才觉得看够了好戏,站出来对着陆建宁行了一礼,悠悠说道:“给大小姐请安,这位是……第二位姑爷的远房、亲戚,谢姑娘,她说想在宅中参观,老太太便准了她可以随意走动,没想到惊扰了大小姐午休,还请大小姐勿怪。” 陆建宁此时盯着谢凌宜:“原来是这样。” 不怒自威,谢凌宜顿时吸了口气,陆建宁身上有隐隐的香气,是她每日屋中和马车中熏的昂贵沉香,单是这味道仿佛就把她和谢凌宜分成了两类人。 “既然是老太太吩咐的,那谢姑娘,你就随意吧。”轻飘飘疏离的谢姑娘,仿佛划清了界限。 说着,陆建宁目光轻轻从谢凌宜身上移开了,仿佛她这个人就不存在一样,直接走出了院外。 小欢也瞄了一眼杵在原地的谢凌宜,快速跟上了陆建宁。哪来的乡巴佬,原来是狐假虎威。 谢凌宜有一种被丢在原地的尴尬,尤其是陆建宁发话以后,院中其他正在打扫的丫鬟,也全都低下头去继续干活,没有人搭理谢凌宜。 谢凌宜脸上有点一阵红一阵青,大太阳下,她第一次感觉有点臊得慌。 无视,才是最高级的羞辱。 看着面前华丽的屋顶和宅院,忽然都好像在嘲笑她。 ”走……”谢凌宜立刻转身朝着院外奔去,“这里没意思、我,我要去别的地方!” 跟着她的那个丫鬟冲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讥讽一笑,然后才跟上去假装担心:“小姐您慢点,小心脚下啊!” 小欢回过头,看到谢凌宜也奔了出来,忍不住转头笑出了声:“这个人真能装、她莫不是以为自己是陆宅的大小姐吧?” 小欢想起刚才她呵斥自己那个样子,真的是八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会装的。跟随陆建宁十年了,陆建宁都没有那么急赤白脸地呵斥过她。 “她脚上那双鞋,脚趾头都快露出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啊?” 想装大小姐,好歹先把自己那身皮给换一换。 第84章 谢胥 因为那个谢凌宜,让陆建宁还是被迫地激起了有关于那位谢胥的回忆。 谢胥,和施芥的待遇不同,当时陆建宁还有心情看一看自己这位“夫君”。 拜堂的时候,陆建宁就悄悄见到了谢胥,一个长得普通却斯文的男子,老太太给她挑的赘婿都是用了心的,起码,最前面的两位都是极为用心挑出来的。 之前就说谢家从前也经商,但是生意惨淡,最后连铺子都抵给了陆家,还倒欠钱。谢胥是谢家比较有能力的年轻一代,又读过书,所以谢家需要钱,陆家需要人,就此达成了交易。 陆建宁记得那个男子的眉眼间,郁郁寡欢,却强自打起精神,对她彬彬有礼又惧意的样子。“大小姐好。” 陆建宁知道这个男子不喜欢自己。 她也知道很正常,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谢家把谢胥卖了个好价钱,不管谢胥本人愿不愿意,他为了家族选择了牺牲自己。 这个男人是唯一一个,在陆建宁提出暂时不圆房之后,眉眼间居然松了口气的男人。 看起来,她高高在上,光鲜亮丽,他卑微如尘,无从选择,实际上,他们根本是一类人而已。 他们都是家族的牺牲品。这句话陆建宁没有说出来,她只是转身在谢胥的目光中离开了洞房。 谢胥,说起来当初听到他的死讯,陆建宁竟然感受到自己胸腔里似乎在疼。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对于这个世界上、同类的同情。 她确实是不希望谢胥死的。她能看出来这个男人是个无辜的牺牲者。 谢胥本人对陆家的泼天富贵,没有什么执念。这是陆建宁在四个“夫君”中,唯独对他印象不一样、甚至私心中为他的死感到惋惜的缘由。 一个人是眼睛是不会骗人的,谢胥的双眼映照出他的心境只有四个字,心如死灰。 嫁进陆家,就等于作为男子的一生结束了。 一个读过书、并且能力还不错的年轻男人,怎么能愿意以这种命运终结自己。 马车里,原本在叽叽喳喳口若悬河的小欢、不知何时突然许久没说话了,她跟小喜两人只需要扫一眼陆建宁的神情,几乎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小姐身上隐隐溢出来的那一丝丝悲伤。 完了,小姐肯定是想起关于谢家的不愉快的事了。 本来这一年多,小姐都已经向前看了,都怪这两个突然出现的谢家苍蝇。讨厌极了。 “听说大小姐对第二任姑爷不同,得知他去世的时候,还曾在池塘边,为他连续悼念三日,甚至……流过泪?” 柱子听见施芥这么说,“这奴才可就不知道了。”大小姐哭没哭的,他也没在跟前看过啊。 “姑爷,您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人都死了,您才是现在的正……正经姑爷。”差点把正宫两个字说了出来。 施芥却好像很在意一样,能不在意么,这世界上,最不能打败的,就是死人了。 施芥想起上一世他死亡定格的那一瞬间,陆建宁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这种心痛穿越了两世,仍旧在他心中。 …… 县衙里。 “陆家第二任姑爷怎么死的?”沈如卓最近对陆家姑爷的案子突然关注了起来,把之前的案宗都拿出来看了一遍。 可惜的是上一任那位刘县令,案宗写得一塌糊涂,简直是乱如狗屎。 沈如卓从中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沈如卓无语地丢下案宗,喊来了王捕快问道。“当时这个案子是你带人去查的吗?” 王捕快说道:“是,出事的第一时间陆家就报了案,属下带着人去了案发现场,第一时间做了勘验。” “仵作验尸的结果呢?” “是说酒醉失足落水。” 结案书上写的就是,喝醉了没有意识,直接溺死了。 沈如卓简直不敢相信,就这么草率?这是县衙办案还是路边过家家? 王捕快说道:“尸体上没有任何外伤,半夜被人发现失足在池塘边淹死,地上也没有第三人推搡的痕迹,捞上来以后仵作剖尸,证实也没有服用过毒药之类的痕迹,所以最后只能定性是……意外。” 沈如卓问:“有没有查到可疑的人?” 王捕快老实地回答:“没有。” “但是陆家这第二位姑爷,听说本来就不喜欢陆小姐,嫁进陆家以后,时常借酒浇愁,本来就经常半夜喝醉了闷闷不乐的,那天他应该也是如此。这些都是陆家下人亲口说的。” 沈如卓起身在屋内踱步,他现在对于陆家的案子已经从最开始的好奇逐渐变得无语了,不喜欢陆小姐?作为一个男人,既然选择嫁了就要有担当,既要又要吗? “我现在想知道,陆家的这几宗案子,到底是真查了吗?”年轻县令眉头直皱。 王捕快低着头,查肯定是查了,只是指望刘县令认真地查,那是不可能的。 总之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切实的证据,能证明是被人谋害,尤其是被陆家谋害。再加上陆老太太也给刘县令塞了钱,所以刘县令喜闻乐见地迅速结案了。 “尸体呢?”沈如卓终于问出一句,是不是恶疾,尸体上才有答案。“谢胥的尸身后来去了哪?” 对于命案来说,死者的尸体非常非常重要。死人不会说话,但是尸体可以看出很多。 “尸体被陆家花大价钱安葬在后山一处宝地上,据说请大师看过。”陆家在这点上是很大方的,毕竟姻亲一场,肯定会给姑爷一个体面。 沈如卓吸了口气:“有没有可能……挖出来重新验。” 王捕快目瞪口呆看着沈如卓:“使不得啊,大人您应该是开玩笑的吧?” 沈如卓没说话,他当然不是在开玩笑。 “大人,谢胥都埋了一年多了,就算挖出来也已经成为白骨了,什么都验不出来的。” 沈如卓却有不同见解:“哪怕只剩余一块骨头,有经验的验尸官也能验的出生前百态。” 王捕快只能尴尬地说出实情:“大人,您说的是京城的专业验尸官吧,在咱们这小地方,仵作没这个本事。” 沈如卓不说话了,所以死案、冤案才这么多。 王捕快看出自家这位县令胸怀大志,可是北三县这座漏风的小庙,实在是供不下他这尊大佛。 就算谢胥的死还有玄机,现在也不可能知道了。 而且陆家,也不可能把自己千辛万苦娶来的姑爷给害死,图什么呢。所以陆家也没有动机,再加上一点证据也没找到,这陆家连死四位姑爷的悬案就一直没破,当然现在是三位了,第四位因为沈如卓的走马上任,已经迅速侦破真相大白。 第85章 讹钱,又是讹钱 谢凌宜在陆建宁的院子里受了刺激,这种刺激还不是随便的那种,几乎激起了谢凌宜所有的羞耻心。 人在没有见识过好东西的时候,尚且可以忍受身在地狱,可一旦见过真正的高高在上是什么样子,就会再也无法接受自己会滑落了。 “什么陆家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投胎好吗?”谢凌宜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身后还跟着陆家的丫鬟,羞耻感让她当即破口大骂。 小丫鬟在旁边愤愤地翻白眼,果然是乡野村妇,一点教养都没有。大庭广众就发疯。 忽然,小丫鬟看到了前边是哪里,顿时眼前一亮。 池塘。 “您知道这里是哪里吗?”丫鬟故意对谢凌宜说道。 谢凌宜还犹自不知,立刻看见旁边的池塘又大又漂亮,还栽满了各种漂亮的花。 “好美啊……”谢凌宜呆呆站在池塘边上。 小丫鬟特意等着她站了一会儿,才刻意凑近,压低声音有些阴森森道:“谢姑爷就是淹死在这池塘里……” 谢凌宜呆了两秒,随后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尖叫。 而她站得离池塘本身就太近了,惊慌之下脚底直接一滑,整个人丝滑入了池塘。 噗通一声! 小丫鬟这次是真的吓到了,立刻开始呼救:“来人啊!快来人啊!” 等到谢凌宜被救上来,已经闹得陆宅沸沸扬扬了,关键是谢凌宜自己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裹着毯子浑身颤抖哭得撕心裂肺。 小丫鬟见谢凌宜没有危险,还撇了撇嘴,“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谢姑爷的亲人么,怎么吓得这么丢人……” 谢凌宜根本都没见过谢胥几次,在她心里别说亲人了,连个陌生人都不如。人在生死关头才暴露出真实情绪。 谢凌宜被送回院子,这下她是没有任何胆子再敢四处乱逛了,缩在屋里极为老实。 谢明远匆匆赶来,就看到妹妹这副魂不附体的样子。 “他们说,谢表哥就死在池塘里。”说完,谢凌宜再次大哭了起来。 谢明远气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哭什么哭!没用的东西!这有什么好哭的?” 不就是池塘吗,哪家的池塘没有淹死过人,这也值得怕? 但忽然谢明远疑神疑鬼地问道:“该不会是,他们故意推你的吧?” 谢凌宜下意识颤抖了一下。她瞪大了双眼。 谢明远越想越有可能,立刻抓起妹妹的手:“是不是他们推你?嗯?” 如果是真的,他一定要讹死陆家! 谢凌宜一边哭一边摇头:“不,不是的,是我自己……”害怕脚滑。 谢明远却突然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十分吓人,“凌宜……” 谢凌宜本来就吓傻了,“哥、哥你干什么?你抓疼我了。” 谢明远露出一丝恶毒的笑:“你落水的时候,有没有旁人看见?” “只,只有丫鬟。” 当时好像池塘边也没人,她现在明白,为什么没人了。 谢明远眼睛一亮,接着说道:“记住了。是陆家人、那个小丫鬟推的你。” 谢凌宜呆住了。“什、什么?” 谢明远的眼神不仅恶毒还贪婪,根本不需要验证,只需要认定就行了。“找陆家要个说法,他们派来的丫鬟,蓄意谋害我妹妹,不给赔偿可不行!” 谢凌宜想挣脱谢明远:“不……”很惊慌,这种事她可不敢干。 谢明远恶声恶气骂道:“你还是不是我妹妹?你忘了咱们来的目的?” 本来就是来找陆家的茬儿的,只不过陆家一直以礼相待,让他们实在找不到由头。结果想什么来什么,这不是送下来的把柄吗? 谢凌宜含着眼泪,“可、可是……” 谢明远没耐心了:“别可是,到了那儿你只管哭,其余的交给我!” 谢明远甚至连干净衣服都不准谢凌宜换,就让她这样湿漉漉脏兮兮的,把她拖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你们陆家谋害我妹妹,给个说法!” 大嬷嬷一见这两人就厌恶。尤其看到他们来者不善,简直更怒了,“你们又想干什么?!” 谢明远骂道:“看我妹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陆家难道没有点表示吗?” 谢凌宜负责跪在地上哭。跟她第一天进陆家门时候一模一样。 老太太从里屋走了出来:“作什么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大嬷嬷立刻把事情经过说了。 那个服侍谢凌宜的小丫鬟也被叫过来,极力澄清:“她是自己惊慌落水的,跟奴婢没关系!奴婢没推她!”不过是她自己心虚落水,居然推卸给别人。 谢凌宜哭哭啼啼中看了一眼丫鬟,然后继续哭。 谢明远冷笑了一声:“一个丫鬟而已,我妹妹的命还不如一个丫鬟?” 瞧他这高高在上的样子,倒好似他真的高人一等,是个主子一样。 丫鬟顿时恨死了,她狠狠瞪着谢家兄妹,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毒辣至此。 “我谢胥表哥也是在池塘淹死的,这么巧、该不会,都是你们陆家推的吧?”谢明远一听到谢凌宜说谢胥是在池塘淹死的,不仅不害怕,还马上想到这个栽赃诬陷的好主意。 大嬷嬷厉喝:“住口!这样的话你也竟敢说?” 谢明远摆出无赖的姿态:“怎么不敢?你们陆家不心虚,怕我们说吗?” 大嬷嬷简直气坏了,老太太也压抑着怒火,“那你们想怎么处理?” 谢明远没想到老太太立刻就接话,那句赔钱都下意识卡在了喉咙里,他嘿嘿了两声。 “我妹妹受了惊吓……”只有钱能抚平惊吓。 一阵咳嗽声从门外响起,打断了谢明远接下去的话。这熟悉的声音,顿时老太太和大嬷嬷都看了过去。 施芥肩上披着大氅,在柱子的搀扶下宛若贵妃驾到,气场十足地步入了老太太的院子。 “姑爷?”大嬷嬷跟丫鬟都喊了一声。 姑爷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深水炸雷,让谢家两兄妹脸色换了。 大嬷嬷对着施芥很是亲切;“姑爷这时候怎么来了?” 而跪在地上的谢凌宜,悄悄抬头看见了施芥那张熟悉的脸,顿时脸都红了。居然是他? 施芥一手用帕子捂住口,边咳边说道:“我,我方才正在外间散步,刚好听到了一些,想着、咳咳,想着,还是应当来说一句。” 老太太听着这话里有话,立即眸内闪烁:“这么说来,莫非你看到了什么?” 施芥这才慢慢放下手,望着老太太说道:“这位姑娘是自己脚滑掉下去的,我看见了。” 柱子也连忙补充道:“奴才也看见了,刚才奴才正陪着姑爷,亲眼看到的。” 这下可不是一个人证,是俩。 第86章 真假姑爷 谢明远死死瞪着施芥,从看到施芥的第一眼他就很不爽,这个病歪歪的男的,长得跟个男版狐媚子似的! “他跟你们都是一家的人,当然向着你们!你们分明就是联合起来欺负我和我妹妹!” “你说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老太太忽然定定望着谢明远,“谢胥可没有你们这帮忘恩负义。” 同样都姓谢,完全不是一类人。 “好啊,我妹妹都成这样了,你们陆家还说这种话泼我们脏水?”谢明远打定主意诬陷到底。 谢凌宜也憋得眼泪慌乱中掉出来,她楚楚可怜地盯着施芥:“你,你为什么污蔑我。” 施芥看起来柔和却不为所动:“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要污蔑这位丫鬟。” 旁边的丫鬟立刻感动到不行:“姑爷……”果然这才是真姑爷。 看到谢凌宜心虚地垂下眼,谢明远急了,他立刻瞪向了谢凌宜。不是说没人看见吗?为什么突然冒出两人出来了? 施芥说道:“既然这位谢兄弟有所怀疑,那不如就报官吧,我相信等县衙来了人,一定会将此事查清楚的。” 施芥好整以暇,看着谢家兄妹的脸都变了。 “报、报什么官?明明是私事……” 大嬷嬷立刻打断道:“好,老太太,咱们就报官,身正不怕影子斜,看看到底谁在诬陷我们陆家害人。” 谢明远这次是真变了脸色 。 他找错人了,他没想到陆家上下都是硬骨头,他来之前应该打听打听,之前拦路讹钱那个武馆,连根都被人端了。 大嬷嬷也忍不住冷笑说道:“我们大小姐跟老太太好吃好喝地待着你们,你们却恩将仇报,污蔑我们的丫鬟推了你,就算放到哪里也没有这个理儿吧?” 这下谢明远和谢凌宜似乎才有些惧怕的样子,加上施芥在旁边,似笑非笑的。 谢明远眼珠子不断转圈,显然在心里衡量。 老太太终于定定发话了:“既然你们不满意陆家,觉得我陆家暗中害你,那我陆家也不强人所难,今日起你们就走吧。报官的事就算了。” 谢明远愣住了,没想到今日来讹钱竟然偷鸡不成蚀把米,顿时脸色也变了,没有之前的嚣张:“可能是舍妹记错了……” 谢明远忽然推了一把谢凌宜,瞪直了眼睛问道:“是不是你太过慌乱,慌乱中所以看,看错人了?” 谢凌宜仿佛反应过来,立刻趴在地上,眼泪也不敢流了,语无伦次道:“是是,是我看错了。” 谢明远也挤出了笑,“看来都是误会,是我太担心舍妹了,才会一时情急……求老太太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兄妹计较。” 真是无耻啊,见败露就马上换了说辞。 这两人就是还想继续赖在陆家,所以连脸都不要了,特别是那个谢凌宜:“对、对不起,我是自己掉下去的,没,没推我!” 小丫鬟低下头,把鄙夷的神色堪堪压下去了。 看这两人又是磕头又是道歉,虽然大嬷嬷想借机把这两人赶出去,但看到老太太的神色,也只能作罢这一次了。 主要是老太太还在想放长线钓大鱼。 这两人听到终于不赶他们走,终于又千恩万谢,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一旦沾染上谁还能放弃。 大嬷嬷亲自把施芥送出了院子:“感谢姑爷仗义执言。” 今天要不是施芥看见了,不知道那两个无赖还想从陆家讹多少钱。 可是等大嬷嬷一走,柱子就露出心虚之色,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姑爷,咱们刚才根本不在池塘旁边,他们万一咬死了咱们就是没看见呢。” 扯这么大谎,柱子现在有点小害怕。 施芥嘴角却一丝微笑,他刚才确实什么也没看见,他也根本没在池塘边散步。 他只是凑巧路过老太太院外,听到谢家兄妹说的话之后,才临时心生一计。 “他们做贼心虚,不会拆穿的。” 什么是贼,贼就是见不得人。 柱子再次对施芥刮目相看,“姑爷,您可真是识人入微啊。” 识人入微,那倒是,那两人一看就是骗子。 谢凌宜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第一次有些生气呵后悔道:“现在怎么办?他们要是真把我们赶出去怎么办……” 现在连伺候的丫鬟也没有了,谢凌宜简直要气死。都怪她这个贪心的哥哥。 谢明远恨恨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是信誓旦旦说除了那丫鬟没有人看见吗,那个病秧子又为什么会看见?” 谢凌宜想哭又不敢:“我,我,我不知道……” 她现在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一害怕,一混乱,难道,真的有人看见? 谢明远实际上现在反应过来之后,还是心存怀疑,“那病秧子、多半可能是在诈我们,可恶,居然上了他的当!” 但是现在返回去理论也来不及了。 陆建宁回来就听说了谢家兄妹诬陷丫鬟的事情,又知道了是施芥从中拆穿了两人。 “寄人篱下还这般嚣张?”他们陆家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推人下水的事,简直胡说八道。 小欢说道:“小姐,您当初就不该同意这两个祸害进门。” 这两人跟谢胥,没有一点相似,天差地别,冲着姓谢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柱子喊了一声:“小姐!嘿嘿,姑爷想请您去院里坐坐、喝茶。” 咱们施姑爷是真的很会。这个时候来请陆建宁去,陆建宁怎么能不去。 施芥向厨房提前要了茶具,在桌上煮着,一进门就有茶香。 “你真的在池塘边吗?”陆建宁问他。 施芥苦笑:“大小姐,您就不能等先喝一杯茶,再来问么?” 搞得好像交易似的。他们夫妻之间,就不能有点别的? 陆建宁望着他,半晌,居然真的端起了面前的茶,但只是抿了一口。 施芥这煮茶手艺跟陆家茶楼的师傅完全没得比,况且这茶叶和茶具,全是陆家的。喝起来是一点没有惊喜。 唯一的,大概就是,他一直认认真真望着陆建宁喝茶的样子。 瞳仁里,唯有陆建宁。 这让陆建宁准备放下茶杯的手顿了顿。 “希望大小姐得空的时候,都能来我院里坐一坐,不然要是让下人们知道我这个姑爷失了宠,我这日子,也不好过呢。”对面的男人,眉眼含着笑,仿若专心又多情。 第87章 皇后伤心了 陆建宁把茶杯搁回了桌子上,望着施芥。 “你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永远都要说一些让她心神扰乱的话。似是而非,似情非意,他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施芥望着陆建宁,“大小姐又生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说出大小姐又生气这种话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老夫老妻那种平淡又带着一些暧昧的口吻。 “我想的,方才已经同大小姐说了。” 希望陆建宁常来坐坐。三月之期她没来,他不介意,他只希望能常常见到她就行。 陆建宁觉得胸口有一股胀胀的感觉,让她既不舒服,又难以维持体面。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指的是陆家兄妹的事。 其实陆建宁心里大约都确定了,施芥是在作伪证。 “如果他们真的报官呢。”陆建宁定定看着施芥的脸孔,“你要在县令的面前说谎吗?” 沈如卓会直接把施芥下狱。 施芥轻轻的笑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 他一定会坚决站在陆家的这一面。 陆建宁轻轻捏紧了杯沿,“我不需要你做到这种程度。” 施芥说道:“我只是在完成跟大小姐之前的约定,帮助大小姐稳固后宅,才能让大小姐安心在商场上驰骋。” 所谓贤内助,就是指他这样的。 陆建宁平生第一次有种无语的感觉,她望着施芥久久都没话说出来。怎么说都说不过这个人。 施芥又笑了,“大小姐再喝一杯吧,来。” 他热情地给陆建宁又斟了一杯,“我让柱子买糕点他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姑爷!”柱子飞奔进来,“糕点来了!” 吃茶怎么能没有点心,柱子怀里抱着一个油纸包,赶紧把糕点给放了下来。 “太好了。”施芥一边说着,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歪歪斜斜两个糖糕。都挤扁了。 施芥:“……” 陆建宁:“……” 柱子尴尬地赔着笑:“奴才走的太急了,没注意,但是味道、味道还是一样的。” 施芥也尴尬地,“这家糖糕一直做的很有特色,所以我让柱子想办法去买到……” 陆建宁什么样糕点没吃过,这两个卖相奇差的糖糕,怎么能激起她的兴趣。 施芥似乎也看出来了,沉默着从怀中取出了自己的手帕,小心从油纸包上捡起了一块糖糕,旁边的渣子都有点化开了。 但他还是郑重地递给陆建宁。目光闪动:“小姐?不如你尝一口试试?” 柱子也赶紧道:“是啊大小姐,您就尝尝吧!” 陆建宁目光盯着那糖糕,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对面男人的目光也从温柔到心碎。“大小姐……” “下次不要再做这种多余的事了。”陆建宁抬眼有些寒凉地在施芥面上扫过。 就如她说的,多此一举,多管闲事。 说罢陆建宁就起身离开了,离开之后施芥的手还保持着送糖糕的样子,许久许久未动。 讲真,小喜都有点看伤了。 一块糖糕而已,大小姐其实不必非得伤了姑爷的心。 走在前面的陆建宁仍旧面色无情,在没有了解到施芥的底细之前,她——不会,也不敢,交心。 柱子都心疼了,“姑爷,大小姐已经走了。”快把糖糕放下吧,唉。 施芥猛然开始咳嗽,弯着腰极为痛苦,手里的糖糕落在地上。每次,他在陆建宁面前都极力的忍耐着。 猛烈的咳嗽声甚至传到了已然走远了的陆建宁主仆二人耳中。 宛若断气般的嘶哑喘息,每一声都是杜鹃泣血,将死之人的生命流逝。 小喜被激得眼圈都涨红了。天呢…… 施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都是真,唯有那一分的似假而非。 陆建宁陡然加快了脚步,将那所有万般都甩到了身后。 回到院子后,陆建宁甚至将小喜都遣退了,独自关门在屋中休息。 小欢没跟着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姑爷又对小姐说什么了?”反正每次陆建宁心绪波动,都是因为施芥。 小喜却只是半晌言不由衷说了一句:“小姐对任何人都心慈手软,只有对姑爷不是。”简直心狠手辣。 小欢吃惊地看着小喜。 从前小喜也都不会为施芥说一句话,但这次竟然话中都有了偏向的意思? 大嬷嬷早都在生活中看出来了,现在这陆宅中,最会笼络人心的,不是老太太,也不是大小姐陆建宁,而是姑爷,施芥。 陆宅上下,所有的下人,在潜移默化中,都已然是把施芥当作真正的主子了。 从来没有哪一任姑爷,能做到这种程度地步。 甚至大嬷嬷自己,其实都已经在其中了。 老太太甚至也一样。 唯一还抱有坚定意志排斥施芥的,只有大小姐陆建宁。而大小姐坚定排斥的原因,如果再细思深究下去,却似乎更为恐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嬷嬷好几次在从陆建宁眼中,在她和施芥相处的时候,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害怕。 大小姐害怕姑爷? 这种害怕还不是寻常意义的害怕,而是,大嬷嬷不敢猜了。 而是一种怕靠近珍贵之物、怕靠近之后、会毁坏的那种害怕! 柱子眼看自己又一次的努力打了水漂,那两块丑不拉几的糖糕丢在桌上无人问津,他叹气道:“算了姑爷,要不您放弃吧。” 看来大小姐就是那块捂不热的石头,不管姑爷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反正您现在是陆宅唯一的姑爷,只要您延年益寿活着,就谁也取代不了您的位置。您也不必非得讨大小姐的欢心。” 对啊,活着才是重要的,只要施芥在陆宅待下去,就迟早可以等到和大小姐圆房,然后在陆宅就能坐稳位置,固若金汤。 自古皇后也不一定非要圣心宠爱,只要地位稳固就够了。柱子顿时想开了,是嘛,之前他都努力错方向了,为什么非得让姑爷讨好大小姐,完全可以守好这方院子就行了。 可是就在柱子喜滋滋望向施芥的时候,看到一张满脸幽怨,伤心欲绝的脸,柱子顿时就垮了,得,他能想开,可施芥想不开啊! 第88章 人是假的 陆建宁在云峰楼,见了沈如卓,沈如卓把约定好的东西,交给了她。 陆建宁展开一看,正是谢明远和谢凌宜两人的户籍文书。 沈如卓望着她:“这两人入城的时候,出示的路引和文书都盘查过没有问题,这些是誊抄之后报到县衙的备份。” 陆建宁只扫了一眼,看到上面的盖印和身份信息后,就收了起来,重新还给了沈如卓:“多谢大人。” 肯让她看一眼,已经是格外恩典了。 沈如卓看着她:“想要伪造官府文书,几乎不可能,你如果怀疑你家里那两人的身份,或许应该从别的方向去想。” 陆建宁沉默片刻道:“因为谢胥跟我说过,他没有亲人。” 谢胥说的时候,神情寂寥,她信他是真心的。 沈如卓眸色转深,道:“是否亲人,有时候不是从身份上看的,或许有些人虽然看似打着亲人的旗号,实际上,却只是为了吸血。” 这句话竟然蓦地让陆建宁有了一丝激灵的感觉。 是否亲人,不是看身份?她跟沈如卓目光交汇在一起。 “有没有可能,身份是真的,人是假的。”陆建宁幽然说道。 身份是真,人是假,之前陆家人从来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过。 云峰楼的一楼,沈掌柜在楼下忙碌地招待客人,忍不住目光一直往楼上瞟,最近大小姐时常来这里见县令大人,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沈掌柜,上茶啊!” “来了来了客人!”沈掌柜赶紧收回目光,端着茶饮送上去。 陆建宁买了姜家茶楼的配方和茶具,并没有荒废,而是积极利用起来了。沈掌柜原本不喜欢搞这些花哨的东西,但是不可否认,他们把姜家茶楼的几款果茶复刻过来以后,之前姜家茶楼的那些老客,真的都被吸引过来了。 现下,云峰楼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巅峰时刻,顾客盈门,络绎不绝。 “不好意思客官,久等了。” 沈掌柜现在都忙得充当了伙计,喜气洋洋给窗边的贵客上茶点。“额外送您一个小菜。” “沈掌柜,你家楼上雅间现在怎么这么难订?莫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昔日老客了?” 现在二楼都不让上去。 沈掌柜陪着笑脸:“楼上雅间近日正在整修中,只开放了部分,实在对不住诸位。” 有人揶揄道:“呵呵,真是之前爱搭不理,现在云峰楼高攀不起了。” 沈掌柜不断赔罪又赔笑,哄闹了一阵总算是消停了。 沈掌柜捏了把汗。 大小姐突然和县衙走的这么近,让沈掌柜有些隐隐担忧,从前陆家也会跟县衙打好关系,可是那只是为了让县衙不找麻烦。可如今大小姐和年轻县令总是私下会面,明显是……过从甚密了。 但如今掌权的是大小姐,沈掌柜也不好驳斥,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大小姐有自己的考量吧。 —— 施芥翻着书,但今日的他明显是心不在焉,他扔下书问柱子:“能跟我说说第二任姑爷的事吗?” 为什么他如此不同。 施芥意识到自己之前真的是太自满了,他以为已经足够了解陆宅,足够了解陆建宁。 柱子打呵欠,又醒了:“您怎么又关心起第二任姑爷了?” 一个死去一年的人有啥好关心的。 “之前姑爷不是奴才伺候的,奴才也不清楚。” 施芥看着柱子,露出惯用的拉拢人心的微笑:“那就去问问,清楚的人。” 柱子被这个笑俘虏:“奴才去替您打听一下之前的小厮……” 之前伺候的小厮,在谢胥意外死亡之后,被陆家遣散,当时的陆家还对于死亡事件非常震怒,连死两任姑爷显然很大意,再加上谢胥是在池塘里滑落溺水,随行的小厮就更有责任了。 所以柱子打听了一圈,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 “奴才尽力了,实在是没人了解那位谢姑爷,大家也都不想提。” 人们对谢胥的印象,就只有他是第二个姑爷,然后没两个月就死了。 而且时间久远,谁又愿意记得这些。 “您要是想知道,”柱子顿了顿,“或许只有问大小姐了……” 只有陆建宁还会记得,并且最清楚谢胥。 这句话再次让屋中陷入沉默。 “封狼居胥。”施芥眸内深邃起来,“谢胥,能起这个名字的,会是什么样子的人。” 他是真的好奇了,好奇的要命。 “谢姑爷是老太太精心给大小姐挑选的夫婿,能差到哪儿去,硬说差的话,也是从第四任姑爷开始……”开始不入流。特别是那第四个,为了娶个强壮能活的,完全就是个武夫。 柱子刚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窗边俊美男子缓缓转过了脸,脸上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我不堪入目。” 柱子一秒滑跪在地:“奴才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一不留神把心里话就这么说出来了,柱子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舌头。“姑爷您玉树临风,俊美无双,谢姑爷那平凡的相貌如何能跟您相比较?!” 要说之前最看不起施芥的,就是柱子了,在陆宅所有人的眼里,最开始的施芥,确实不入眼,这点施芥自己也应该很清楚。一个随时要死的病秧子,还来历成谜,除了一张脸之外的确没有任何优点。 谢胥是经商世家,虽然没落了,但才能在身。相貌不算出众,但也堂堂。加上,他本身似乎也很得陆建宁心意。 娶赘婿的人家,能娶到谢胥这种,已经是天花板了。 这也是老太太那么痛快地就免掉了谢家所有债的原因。要知道,谢家之前欠的债,可不是简单抵一两间铺子就能了结的。 “我曾经答应过谢胥,等到日后,会放他离开。” 陆建宁一日劳累归来,泡在浴桶中,小欢小喜伺候在旁,听着小姐有些喃喃突兀地说出这句话。 她们两人虽然跟着小姐,但实际上并不全清楚谢胥和小姐之间的事。只记得当初每次小姐去见谢姑爷,都会让她们等在门外,在房中聊许久。 第89章 谢胥之死 “我的命握在大小姐的手里,你要我生我就生,你要我死我就死。” 洞房之夜,谢胥这么对陆建宁说道。 陆建宁脸色就变了变。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说话。她也没有想过。 原本,她是来通知谢胥不圆房的。 谢胥直接弹了弹衣襟,朝着陆建宁跪了下来,”大小姐,方才喝的合卺酒里,我下了药。” 什么?!陆建宁当下是极为震惊,身形都晃了晃。 谢胥见状勾起唇:“大小姐放心,只有我自己的杯中有药。蒙汗药。” 陆建宁呆了。彻底,呆了。 谢胥抬起头,七尺男儿,眸中有泪光,“我若不嫁,谢家欠的万两债务,无从偿还。”可是他嫁了,也是心如死灰。 “谢胥,你……”陆建宁真是被打的措手不及。 说真的,陆建宁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我知大小姐也不愿。”谢胥脸上居然带着笑,“所以我愿意成全大小姐,待会我会去池塘边,想办法自行了断,蒙汗药会让我看起来像是不慎落水而亡,没有人会因此受牵连。” 这一串话直接把陆建宁砸懵了,陆建宁终于震怒道:“谁准你这么做的?” 这个男人,不想和她成亲,却居然用这样烈性的方式。搞得像是她陆家抢婚一样。 “我不需要你的成全。”陆建宁一字一顿说道。她不需要一个人用命来成全她。 谢胥目光定定看着陆建宁,“我爹娘早亡。幼时,母亲教导我我这一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我十岁接手家业,可是却被竞争对手联手坑害到濒临破产,我逼不得已向陆家借贷,可最后也没能保住爹娘留下的铺子,如今亲族远离,我在这世上也没有牵挂,所以死对于我,只是解脱。” 陆建宁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抠入肉中,谢胥的每一句话都敲击在她的心头,他的某些经历,甚至与她微微重合。只不过,陆家的家业没有败,可她肩上的重担仍然如同沉山。 “你是因为嫁到陆家了无牵挂,还是因为真的想死?” 谢胥本来决绝的神色被这句话怼的动了动。 因为爹娘的铺子没能保住,而爹娘让他做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没做到,最后还沦为赘婿,所以才生无可恋的吧。 陆建宁收拾好心情,“你不用死,既然你无意于陆家,到时我赐你休书一封,还你自由。” 这次换谢胥眸中划过震惊。他呆呆盯着陆建宁,“大小姐?”他听错了吗? 陆建宁望着谢胥的脸,“你只需要好生在陆宅住几个月,我会在恰当的时机,找个由头让你离开。” 谢胥终于动容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 陆建宁打断他:“没有为什么,谢胥,你以为只有你的命运不受控制吗?” 谢胥之前一直露出哀莫大于心死的姿态,一会是蒙汗药,一会又是池塘自溺,搞得凄凄惨惨戚戚。 陆建宁一动不动望着他说道:“不只是你的命运,我的命运也不属于我,你不愿意嫁我,我又何尝愿意娶你。但是你我都没有选择,既然如此,寻死才是懦夫所为。” 谢胥完全听出陆建宁在骂他,一时间什么表情也顾不上了,之前的神色都还凝固在脸上。 陆建宁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时候才算是拿回了主场,幸好刚才小欢小喜都不在,不然真的是有点丢人。 “你配合我在陆家住一阵子,我会还你自由,因为你我今日刚……刚拜堂,若是今夜的事传出去,让祖母知道,我才不好在日后放了你。说这些,你明白了吗?” 要是刚拜完堂就马上休了谢胥,老太太也不可能同意,所以无论如何谢胥要先以姑爷的身份在陆家住一住,前提是,他别再寻死觅活。 谢胥这时才终于神色波动,攥紧袖中的手,突然朝着陆建宁深深地一拜。 “谢胥……多谢大小姐。”必将,终生感谢大小姐恩情。 所以那晚安然度过,而谢胥也没去池塘边,说实话因为谢胥的举动,搞得陆建宁后来连洞房的合卺酒都不喝了,所有流程一概省略。 可是世间的事如此戏弄人,谢胥最终居然还是死于溺亡。 当时以自杀结案,可是陆建宁根本不相信,因为她知道谢胥不可能寻死。 “我这一生从未失信于人,可是谢胥,你让我失信了。” 这就是陆宅的下人,所谓的曾看见小姐站在池塘边,似乎悼念姑爷甚至流泪的真相。 陆建宁从浴桶中出来,有些头晕,想起往事就头疼。她怀疑谢胥的死,可是她没有证据。 小欢和小喜不知道陆建宁跟谢胥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都下意识感觉到了定有内情。 就好像谢凌宜和谢明远,都知道那两人有问题,还允许他们进入,只是因为他们是谢胥的“亲戚”吗? 谢家兄妹这两日在宅子里老实了许多,作了一次不仅没能达到目的,反而还失去了伺候的丫鬟,现在谢凌宜是特别规矩,不敢大声说话。 但是,狐狸总是要露出尾巴的,那谢明远一直没停止盘算,当初说到的只暂住几天,可是现在已经住了快半个月了,两个厚脸皮的权当不知道继续赖着。 今天中午陆家照常给他们送来了饭菜,等送饭的人一走,谢明远掏出了药丸,对谢凌宜道:“把这个吃下去。” 谢凌宜吓傻了:“哥你,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谢明远狠狠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亲妹妹,这只是让你暂时发烧的药丸,不会威胁到你性命。” 谢凌宜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不,我不吃……” 谢明远一把将她拽住:“你不想留在陆家享受荣华富贵吗?现在就是好机会,只要你病了,陆家一定不会把我们赶走,还会为你请大夫。” “请大夫不就露馅了吗?” 谢明远露出阴森的笑:“所以让你把这个吃下去,不付出点代价,怎么骗过陆家?” 谢凌宜吓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却被谢明远直接强硬塞进了嘴里。 第90章 选错了,命就没了 谢凌宜在床上发烧,连哭哭啼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怨恨地盯着谢明远。 谢明远却握着她的手:“妹妹,你放心,哥哥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凌宜气得都呕出来了,这让她本就苍白的脸孔更加可怕。 “病了?”老太太实在不懂这对兄妹又在出什么幺蛾子,“真病了假病了?莫不是装的吧?” 陆家肯定不能把卧病在床的人赶走,这样会让人骂陆家心肠狠毒,显然这两人是吃定了,他们可以不要脸,但陆家不能不要脸。 “找个郎中去看看。” 郎中一看,发现谢凌宜是真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并没有装。 真是应了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自把这两尊活阎王请进来,就已经是甩不掉的狗屎了。 关键是郎中也很震惊,谢凌宜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小病,他竟然根本诊断不出来。 自然也就没法治。 “治不了?” 这下真是无语了,郎中也一个头两个大,生怕沾上责任,说道:“瞧着倒是也没有生命危险……没准,没准过两日能自行好转也说不定。” 老太太现在简直听到这两兄妹就厌烦,这下好了,赶都赶不走了。 “建宁自己惹来的锅,让她自己来处理!”老太太丢下这句话拄着拐杖气哼哼地走了。 陆建宁听到了谢家兄妹身上发生的事,谢凌宜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连郎中都诊断不出来,那个谢明远一副都是陆家水土有问题的样子。 “该去见见他们了。”陆建宁说道。 这两兄妹自从来了宅子,这些天她都没有管过他们,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花。 让他们有什么手段先使出来。 为了照顾谢凌宜,陆家让之前那小丫鬟也回来了,给谢凌宜送了不少吃的过来。可是谢凌宜现在身体虚弱,便是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她也没有胃口了。 原来这时候她才明白,什么荣华富贵,你得先有了命享受才行。她之前简直太蠢了。 这丫鬟还回来伺候谢凌宜,倒是觉得她可怜。 明明胆小如鼠还蠢笨,偏偏学人家耍什么心眼子。现在好了吧,自作自受。 而那谢明远,表面上说心疼妹妹,要照顾妹妹,实际上,趁着谢凌宜昏睡,他直接就丢下谢凌宜到了外面,鬼鬼祟祟绕着陆宅,最后转悠到了厨房。 厨房里好多厨娘在忙活,灶上支着许多口的锅在沸腾。 谢明远目光在那些灶上转悠。陆宅光主子就有六位,从陆建宁、老太太到其余几个夫人,所有吃食都是大厨房在一一安排。 谢明远盯着那些锅,眼珠子不知道在转什么。 “你是什么人?在这鬼祟干什么?!” 管事的厨娘很快就发现了在四周徘徊的谢明远,厉声喝斥。 谢明远立刻露出皮笑肉不笑,“几位娘子打扰了,我、我想来给舍妹要些汤粥,舍妹她不舒服嘛……” 管事娘子上下打量谢明远,这人一看就贼眉鼠眼,眼神不正,“要汤粥?这距离饭店还远着,要什么汤粥?” 谢明远赔笑:“是是,主要是舍妹确实饿极了,还请娘子通融一声?让我过去舀一勺就行……” 管事娘子直接拦在门口,“不行,厨房禁地不许外人进入,你要什么大可以吩咐丫鬟过来。” 老太太分明给了丫鬟,而丫鬟,是陆家自己人。 谢明远说道:“丫鬟寸步不离照顾舍妹,走不开身。” 管事娘子都笑了:“你作为亲兄长不照顾妹妹,却说让丫鬟伺候走不开,这是什么道理?” 谢明远意识到自己越描越黑,而这厨房的人员至少有十几号人,明显不是他一个人能混进去的地方。 于是他讪讪地笑了几声,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管事娘子朝着那背影哼了一声。 “赶紧去禀报大小姐,说这个人来过了。” 陆建宁早就交代陆家众人随时汇报谢明远的动向,他想审视观察陆家,殊不知自己一举一动才是被人注视。 谢明远走到半路气得咬牙切齿,这陆家不止主子难搞,就连随便一个下人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他还就不信了,他非要找到方法让陆家一蹶不振。 与此同时,床上的谢凌宜幽幽醒转,她现在浑身难受的要命,她本就胆小,现在觉得自己随时要死了。 “哥、哥哥呢?” 她一睁眼看到屋里只有被自己诬陷的丫鬟,更害怕了,单独相处,不会害她吧? 丫鬟看到谢凌宜终于清醒了,而此时谢明远正好还没有回来。 她盯着谢凌宜:“你哥哥一早就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根本就不管谢凌宜的死活。 谢凌宜眼中更恨了,那泪水又蔓延上来。 明明是他逼着自己吃下了药丸,现在居然把她丢下不管她了! 丫鬟清楚地看见谢凌宜眼底的愤怒,这个谢凌宜,一点点城府都没有,也完全不懂得掩藏自己,所有的情绪全都被人一览无余。 丫鬟想起陆建宁的吩咐,慢慢附耳靠近谢凌宜:“谢姑娘,现在你孤身一人,你那个哥哥显然也不把你放在心上,而你但凡聪明些,应该明白……你的命现在是捏在谁的手里。” 谢凌宜眼睛瞪大了,两颗瞳仁之中全都是惊恐。 “你,你敢威胁我?”谢凌宜惊得语无伦次了,“我、我要告诉哥哥!” 丫鬟紧跟着说道:“你哥哥在哪呢?” 此刻太阳落山,屋里连个烛火都没点,谢凌宜只觉得一股冷寒之意穿透了她的心脏 。 丫鬟知道这是她最脆弱的时刻,稍稍用力就能彻底击溃她的防线。 “你觉得若出了事,你的哥哥会顾着你吗?还是……独自丢下你,自己先逃走?” 谢凌宜双唇颤抖,唇色毫无血色。 丫鬟的话声声入耳,带着蛊惑。“现在就是你最后还能选择的时候,在这偌大的陆宅里面,只有大小姐才能救你。你的哥哥,包括所有其他人,都不可能救得了你——你要是选错了,可就命没了。” 谢凌宜瞪大的双眼里,全是麻木。 第91章 离间计 谢明远回到院子之后,看到谢凌宜还在昏迷,丫鬟若无其事地给她擦脸。 谢明远没有怀疑,直接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睡大觉,根本不关心谢凌宜的状态。 丫鬟朝着另一间房瞥了一眼,转过头,看到谢凌宜睁开了眼睛,满是愤恨牙都快咬碎了。 “怎么样,现在看清楚了吗?”丫鬟幽幽一笑。 谢明远只是想有一个留在陆家的由头,对这个妹妹完全就是当作工具,之前唆使谢凌宜诬告,现在又让谢凌宜躺在床上不问生死。 晚上,谢明远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显然睡得极香极好。而谢凌宜,在病痛折磨下也终于是睡着了。 丫鬟点了个催眠香,就悄悄地出了门。 “大小姐这招离间用的好,虽然那谢凌宜还没吐口,但显然这对兄妹已经离心了。” 丫鬟一路来到陆建宁的院子,向她禀报事态进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之后,还有猎犬。 说起来,把这个丫鬟重新调回去伺候的,也是陆建宁的主意。 小喜说道:“大小姐,这对兄妹应该就是想向陆家讹钱,跟之前那些贪心不足的人一样。” 陆建宁说道:“那看起来,他们想要的,可不一般。”若是仅仅只想讹一笔,何必千方百计赖在陆家,明显所图谋更大。 “不过那个谢明远跑到厨房干什么,莫不是想投毒吗?”那也太恶毒了。 陆建宁眸子内夹杂着冷光:“投毒他应该不敢,但是,想必是没安好心了。”他都能给自己亲妹妹下药,何况其他人。 既然如此,陆家无论如何得先做点什么,免得叫对方先下手为强。 “你过来。”陆建宁招手让那个丫鬟过去。 丫鬟立刻上前,只见陆建宁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话,“就照我说的做,你服侍她进食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加进去。” 丫鬟立刻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回去准备。” 谢凌宜既然还没有下定决心,那自然就需要推她一把了。现在的谢凌宜就像站在水边的人,犹豫不决,只需要最后再使一把劲,就能压垮她最后一根稻草。 小喜好奇陆建宁指挥了丫鬟什么,陆建宁却卖了个关子:“安静等几天,就知道了。” 谢凌宜的高烧反反复复,她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人在越虚弱的时候,越感觉恐惧害怕。而之前谢明远说过几天会自行好转,结果却根本没有,谢凌宜甚至觉得自己每天醒来,额头都更难受了。 这让她十分恐慌。 谢明远虽然也诧异,按理说那颗药丸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劲儿,但是除了有些惊讶外他倒也没有特别在意,多病几天也好,正好多给他争取点时间。 “小姐,该喝药了。”丫鬟体贴地照顾她。 这几日,这位丫鬟不计前嫌,照顾她比往日更殷勤,本身就让谢凌宜十分愧疚。 而与此同时,谢明远则显得事不关己,每天最多就嘴皮子上关心问一下谢凌宜,其余时间全都到外面乱逛,根本就没发现自己妹妹看他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冰冷。 丫鬟喂了几口药,观察着谢凌宜的反应。 谢凌宜忽然把嘴里的药吐了出来,弄得一身和床上全都是。她不停地干呕,甚至把之前吃的稀粥都给呕了出来。 只见那呕吐物中,隐隐丝丝,还带着血。 丫鬟惊慌地给她擦拭,一边给她拍着后背顺气:“小姐没事吧?” 谢凌宜呕的眼泪鼻涕都一起出来了,还不停地抽泣,那个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凄惨。 “对不起……”谢凌宜抽泣着看着丫鬟,现在她简直后悔极了自己之前的作为,主要是现在这个屋里,仿佛除了这个丫鬟再也没有人顾及她的死活。“小香,你救救我吧!” 看着谢凌宜惊恐的表情,丫鬟小香眼里划过窃笑,表情却是关心备至:“小姐别胡思乱想了,你只是感染风寒而已,过几日就会好的。” “不,”谢凌宜哭着摇头,话都说不出来了,“我好害怕……” 丫鬟赶紧替她顺气,一边把剩下的药端到了她的嘴边,循循善诱:“小姐先喝药吧,喝了药才能好啊。” 谢凌宜却突然推翻了药碗,整个人缩到了床角:“不,我不喝药,不喝药!” 丫鬟面露为难之色,“小姐,这可是您哥哥精心给您准备的,让您一定要喝了呢。” 谢凌宜像是见了鬼一样,瞪大眼睛看着地上的药碗。 她还以为,她还以为是郎中给她开的药,居然是谢明远让她喝的吗? “你的哥哥肯定是为了你好啊……”丫鬟目光变深,“你们既是兄妹,那么你要是死了,对他也没有好处的,对不对?” 一个死字出口,直接把惊弓之鸟的谢凌宜吓晕了。 死、死了?她要是死了,谢明远就可以名正言顺讹上陆家了。 谢凌宜如同晴天霹雳,她怎么之前没有想到这些?为什么,她为什么没有意识到? 她这么多天都没好,那个药丸根本就是毒药,是他骗她的!目的就要把她给害死! 啊啊啊!谢凌宜整个人都开始变得不对劲了,眼神开始变得狂乱和癫意。 “救救我,小香,你一定要救救我!我知道错了!” 谢凌宜一把拉住了丫鬟的手。苦苦哀求。现在只有陆家人能救她了,她不要死,她不要死啊! 丫鬟故意露出吃惊的表情出来,想抽回手:“小姐你在说什么呀?谁要害你呀?” 谢凌宜死死抓住丫鬟的手,宛如抓住救命稻草,“就是他,他要害死我,要害死我啊!” 丫鬟迟疑地看着她,就看谢凌宜跪在床上,开始朝她磕头。 “我知道怎么选了,我错了,我选大小姐,求大小姐一定要救我!” 陆建宁让这个丫鬟在谢凌宜的饮食中,加入了一味催吐的药,然后每日趁她睡着用热毛巾敷在她额头上,制造高烧不退的假象,本来这些粗浅的招数,但凡换个细心的人早就识破了,可是偏偏谢凌宜早就被吓破了胆子。 第92章 他不是我哥哥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错都可以被原谅的。 沈如卓带着手下的衙役来到了城外的官道上,因为有人举报,在官道上居然发现了一具尸体。 原本是不会发现的,可是昨夜突如其来一场大雨来了,导致官道两侧出现了土道滑坡,从翻滚的泥泞里,滚出了一具尸身。 早起官道赶路的人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报了官。 沈如卓把仵作也带来了,两个路人守在路旁看守着尸体。 尽管早有准备,一眼见到尸体的时候还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了,而且之前被埋在泥里,加上被雨水泡发,根本看不出本来样子。 差点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来。 仵作裹住口鼻上前验尸,也是频频皱眉,“大人,此尸体虽然损毁严重,但看起来死的不久,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的尸体本不该变成这样,但现在天气炎热,加上被人刻意破坏,所以成了这副样子。 “尸体是男性,身高七尺有余,死亡原因应该是被人从脑后砍伤。脸部的伤是被人死后刻意划烂的。” 故意毁坏了尸体的脸? 沈如卓闻言果然神色变了,这不明显是有预谋吗。 仵作说道:”从尸体的衣着来看,像是外乡人。” 本地人一般不做这种打扮,而且若是本地人身死失踪了一个月,不可能没有人报案。 沈如卓立刻命令:“所有人,仔细排查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 衙役们迅速地散开,开始查验地形。很快找到了一些丢掉的衣物跟包裹,可惜没有什么能证明死者身份。 “大人,莫不是杀人劫财吧?” 这倒也很有可能发生,每年都有无名尸体,全都是被夺走财物的异乡人。毕竟经商路上,全都是有钱商贾,所以很多经验老道的商户都会花钱雇人保镖。 沈如卓忽然说道:“把死者的手掌翻开看看。” 啊?仵作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死者的两只手也都肿胀腐烂,不知道沈如卓想看什么。 沈如卓冷冷盯着仵作:“掌心和五指有这么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常年干粗活的贫苦人,穿的衣服也是粗布麻,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财可劫?” 仵作没想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还被吊打了,顿时脸上一阵尴尬发红。“大人说的是。” 王捕快说道:“难道是仇杀吗?” 杀人三大原因,财杀,仇杀,情杀。 “看这人的脸被划坏了,很可能是有仇。” 沈如卓还是有不同见解:“如果有仇,为什么单单划坏了脸?最有可能是怕人认出身份。” 有仇应该是将尸身大卸八块,可现在尸体几乎没有多余的外伤,全都集中在脸部。 一个远处的狱卒忽然喊道:“大人,找到一个……一个、簪子?” 东西被呈了上来,是一个断掉的木簪,已经被泡的发花了,所以之前狱卒还以为是一块烂木头。 王捕快也奇了:“这东西应该是女子的吧?” 可是尸体是男性啊。难道是最后一个,情杀? 沈如卓说道:“他可能是与一名女子同行。” 王捕快下意识说道:“如果大人所说属实,那另一个女子在哪,很可能是关键的人证。” 沈如卓下令:“把尸体和搜集到的物品全都带回县衙。”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县衙,沈如卓立刻吩咐安置好尸体,并且找来了衙门里会画画的狱卒。 “你能根据仵作的描述,画出死者的样子吗?” 狱卒呆了,“小人哪有那本事啊?” 沈如卓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你尽力试一试吧。” 这个死者的脸显然是个重要线索,倘若能够还原几分,或许对找到凶手有重大突破。 此时的陆宅之中,大嬷嬷来找谢明远:“谢家大哥,老太太有事找你商谈,请你去一趟。” 谢明远有点受宠若惊,老太太找他? 谢明远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好。” 大嬷嬷领着他出了院子,谢明远刚刚走远,小欢的头就从树后冒出来了。 “小姐。” 陆建宁从另一边走出来,小欢笑嘻嘻的,“这招果然好使。” 老太太答应给陆建宁争取半个时辰,支走了谢明远。 陆建宁走入谢家兄妹的院子,谢凌宜靠在床头,一副弱不禁风凄婉哀怨的样子。 看到陆建宁进来,正在给谢凌宜喂饭的丫鬟立刻站起来,朝着陆建宁福了福身子。 “听说你有话要和我说。”陆建宁望着谢凌宜。 谢凌宜一见到陆建宁,就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一副拼死也要说话的样子。 “我、我哥哥呢?”她还有些害怕。 陆建宁说道:“放心,他半个时辰之内回不来。” 谢凌宜闻言,似乎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跌坐回床头。 丫鬟小香察言观色,劝谢凌宜:“有什么您就赶紧对大小姐说吧,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再也没有了!” 谢凌宜本来还有些犹豫和害怕,见状直接就哭出来。 “陆大小姐,求求你,快救救我吧!” 小欢在旁边看热闹,啧啧,看起来大小姐用药那招,真的把这个谢凌宜吓得不轻啊。 谢凌宜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是“谢明远”要害死她了。她狗急跳墙之下觉得只有求助陆建宁才能保护她。 “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要救你。”陆建宁也眯起了双眼,“我陆家可没有害你,也请了大夫给你医治……莫非你觉得,还有谁能要你命吗?” 谢凌宜肩膀瑟缩了一下。她张大了眼睛,看向陆建宁。 “谢明远……是谢明远他给我喂药。” 陆建宁眸内闪烁了几下,还是故意道:“谢明远?那不是你亲哥哥吗?难道你亲哥哥还会害你不成?” 谢凌宜忽然紧紧抓着胸前的被子举起来,不断狠狠咬着被角,看她的样子已经恐惧到不能遏制自己。 “不,不,”谢凌宜逐渐瞪大的双眼里盛满恐惧,声音终于有些尖利地喊出来,“他、他不是我哥哥,他根本就不是我哥哥!” 第93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老太太那边,她吩咐大嬷嬷端来了一个摆满银锭子的托盘。 “这是一百两,你和你的妹妹即日起离开陆家。” 谢明远第一眼看到银子的时候两眼冒光,这陆家果然有钱啊。随随便便就能拿出这么多。 可是,下一刻他就嘿嘿地笑:“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们兄妹走吗?” 老太太望着他那张贪得无厌的脸孔,她这一生识人无数,自然一眼就能看穿对面的心肝脾肺肾。 “只是给你们兄妹一个最后的选择。”老太太目光郁郁看着谢明远,“希望你们好好把握。” 谢明远讪讪地笑:“老太太,您误会了,我们兄妹不是奔着钱来的。” 他这张脸说出不是奔着钱,简直就是能笑掉大牙。说话的时候,他甚至控制不住眼睛往钱上瞟,可是他明显是咬咬牙才忍下了对眼前之财的渴望。 正所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老太太知道,她陆家已经仁至义尽了。也算对得起谢胥了。 “既然如此,那就随便你们了。” 老太太挥挥手,让人把银子送下去。眼看白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消失,谢明远咬牙切齿,告诫自己这点东西不算什么,谢家肯出一百两,说明他值得更多。 “老太太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就……” “喝杯茶再走吧。”老太太忽然说道,并吩咐丫鬟上茶,“这是今夏刚采摘的叶子,对了,之前你的谢胥表哥也喜欢这个茶。” 谢明远根本接不上话,谢胥喜不喜欢,他怎么会知道。 很快大嬷嬷端了茶过来,一喝之下这茶烫得惊人,根本没法入口。 大嬷嬷说道:“茶都是要细品的,哪有这样牛饮,还是吹一吹再喝吧。” 谢明远只觉得对方似乎在讽刺他,阴沉着脸,又吹又灌地总算囫囵地喝完了一杯茶。 “告辞。” 他丢了茶杯就走了,走的路上还很生气,这陆家老太太是专门故意羞辱他吗? 大嬷嬷看着人走远了,“老太太,不知道大小姐那边完事了没有。” 老太太也放下了茶杯,“只能拖到这里了,这男人不像他妹妹,疑心病很重。” 老太太稍微流露出什么,恐怕就会被他看出来。 谢明远气哼哼走回了院子,只见谢凌宜还是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看到他也不想跟他说话。 谢明远这时候才发现谢凌宜这几天好像都对他不冷不热的,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过度冷落这个妹妹,才慢慢走过去:“怎么样妹妹?你……好些了吗?” 谢凌宜把脸转过去,看样子不想理他,实际上谢凌宜脸上满是惊慌,她怕谢明远看出来。 而谢明远自己也讨了个没趣,看到谢凌宜不理他,就自顾自回房间了。他今天亲眼看到了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却拒绝了,这就够他肉疼好久了。他只能麻痹自己以后会更多。 然后露出冷笑。 沈如卓背着手在屋中来回踱步,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疏漏了,到底是哪里呢。 他看着桌面上的案卷,死者的尸体情况,四周搜到的死者物品,忽然沈如卓目光凝固了。 “来人!” 王捕快迅速进来:“大人,有何吩咐?” “死者既然是外乡人,来到北三县,所有的物品中,为何没有路引和身份文书?” 这一问之下,王捕快也愣住了。 外地人要入城,是必须要出具路引的,可以说什么都能不带,行走在外必须要路引。 不然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这,”王捕快说道,“会不会是下大雨损毁丢了?” 沈如卓神色沉下来,“那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冒用盗走了?” 王捕快说道:“大人怀疑有人偷了路引进城?” 实际上,偷盗路引是很冒险的,因为官府管理户籍,都有存档备案,一旦发现有人资料对不上,就是重罪。况且路引可以冒用,人际关系却冒用不了,来往北三县的都是有经营关系的,一旦有熟人戳穿,就是罪加一等。 谁会干这种赔本不讨好的事。 “一般会偷盗路引的,都是些亡命之徒,博一个生路,不排除死者是因此被害的。” 沈如卓说道:“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同行人?” 那半截簪子。 王捕快想了想,“一般能同行者都是亲友,而且还是一男一女的情况下,难道同行的人杀了他,拿走了路引?” 但是男人杀女人容易,女人能杀得了对方吗? 沈如卓定定说道:“偷袭可以。” 王捕快脑内一道光亮划过。偷袭? “仵作的验尸上写了,死者是后脑重击,而且身上也没有其他的伤,如果是正常扭打在一起,最后致死,不太可能是这个死法。” 更像是背后受了袭击,最后一击致命而亡。 有意思。 王捕快没想到沈如卓已经仅凭这些推断的七七八八了,顿时道:“那是不是可以直接排查一下进城的独身女子,看看谁有嫌疑。” 独身女子本就少见,想必很容易就能排查的出来。 沈如卓又摇头,“不对……” 倘若你是这个女子,你误杀?或者有预谋?总之你杀了一个人,你还有心情拿走路引再大摇大摆进城? “尸体最开始是被埋在官道的,是因为突然遇了大雨,才导致尸体被冲出来。挖掘埋尸体需要很大的体力,如果是个女人,想要挖坑把人埋了,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而官道上人来人往,稍不注意可能就会被人发现,一个女人要做到这些几乎不可能。” 王捕快道:“可是大人您刚刚说的、可能是同行女子偷袭啊?” 这会又推翻不是女人了。 沈如卓再次踱步半晌,“尸体脸上也被人划花了,这女子杀人之后,又划脸?” 这里似乎哪里不对,沈如卓缓慢地道,“误杀更像是一时失手、或者冲动。但是划烂了脸,加上埋尸体,这些后续操作更像是出自心思缜密,经验丰富的人干的事情。” 杀人的女子,和划脸埋尸的,难道不是一个人? 第94章 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谢凌宜将自己浑身裹在被子里,丫鬟甚至能通过被子知道她在里面一刻不停地瑟瑟发抖。 她死死咬住被子,要靠这样的动作才能控制住不发疯。 院外的小欢回头看了一眼,幸好出来的及时,差一点点就和谢明远撞上了。 “小姐,这个谢凌宜真是的,说都说了,竟然还藏着掖着的留一半!”可是想起刚才的谈话,小欢顿时又气愤说道。 谢凌宜并没有和盘托出。 谢凌宜只肯说那个谢明远……不,那个男的,不是她的哥哥谢明远。以及,他们确实是为了陆家的钱财而来。 可是,她亲哥哥在哪,这个假谢明远又是谁,还有最关键的,他们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些谢凌宜全都咬死不说。一旦逼急了,眼泪就掉的如同金豆子,可是就是死也不说。 “早知道今天小姐别来了,就留着她自生自灭!” 也是怪气人的,万没想到还跟她们玩这一手,她不是怕的要死吗,还让小姐保护她,结果就是这么怕死。 陆建宁没有生气,很多时候,她习惯了根据表面想到更深的一层。 如果都逼到这份上了,谢凌宜还有所保留,那么说明,“除非她不能说的那部分,比死更严重。” 或者,她隐藏的那部分,恰恰就跟她生死攸关。 “如今我们已经知道这个谢明远是假的,既然如此,主动权已经在我们手上了。” 之前怀疑两人身份,但是毕竟没有实证,如今谢凌宜亲口作证她哥哥的身份是假的。 陆建宁继而想到了,沈如卓让她看的那封身份文书。 真正的谢明远,恐怕已经凶多吉少。这很大可能……也是谢凌宜咬死不敢说的原因。 “交代下去,让所有人一切如常地对待谢家兄妹,尤其是‘谢明远’,仍然待他是座上宾。” 首先就是不能让这个谢明远起疑,这个人明显比谢凌宜要难对付多了。 要不是为了抓出后面那个指使者,单单是这一对假兄妹,早就可以处理他们了。 但是陆建宁很清楚,现在她们陆家就犹如一块肥肉,总有人盯着啃食,小到苍蝇大到恶兽,苍蝇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数量多了就烦人,真正恐怖的是恶兽,如果让陆建宁抓到把柄,她要亲手把恶兽送进大牢。 “老太太在最后也已经给过了机会,只怪人心太贪得无厌。” 贪心不足蛇吞象,一百两银子拿走本可以好好生活了。 小喜给陆建宁买了安神药服用,可是看起来效果甚微,陆建宁还是时常半夜就突然从梦中醒了。 这次陆建宁却没有梦到施芥。 她睁大眼,对小喜说道,“我梦见谢明远,被乱刀砍死。” 小喜惊得水壶都洒溅了出来,“小姐您说……梦见什么?” 陆建宁自己也双颊泛白,似乎还在被梦中场景所震慑,“一个男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他被人砍倒在血泊里。” 不知道为什么,陆建宁莫名就觉得那个人是真的谢明远。她在梦中仿佛一个旁观者,但是却好似知道一切的发生。 小喜对这种事当然还是很难相信,“小姐想必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近那谢家兄妹的事情确实太让人伤神了。” 陆建宁脑子里有些难受,她本不该有这些记忆,自然也就不该会看到那些画面。 小喜大着胆子问了一句:“那小姐,可有看见是什么人砍的呢?” 陆建宁顿时后背凉了一下,她细细回忆刚才的梦,她居然能觉得那个被砍倒的人是谢明远,是因为梦里挥刀的那个身影,十分像如今住在陆宅子里的这位“谢明远”。 陆建宁是一点也睡不着了,“看来明日,我必须得再见一见沈县令了……” 难道真有这般离奇的事,她急于想要求证一下。 第二日一早天刚刚蒙蒙亮,陆建宁就起来梳洗装扮,施芥赶来陆建宁院子的时候,却看到陆建宁刚好已经走远了。 “姑爷,看来咱们来迟了,大小姐这走的也太早了。” 柱子不由摇头,施芥这次提前买来了上次的糖糕,想给陆建宁当点心,一路捧着甚至怕化了凉了,结果居然陆建宁已经走了。 这便是没缘分吗?唉。 “奴才倒是听说一件事,”柱子突发奇想说道,“大小姐似乎最近在为了那谢家兄妹的事情烦心,听说老太太给钱都没能把这两兄妹打发走。” 跟从前那些用钱随意打发的可难缠多了。 施芥听出柱子弦外之音,“看来是时候为大小姐分忧了。” 柱子眼睛一亮,有好戏看了。 施芥为了能让陆建宁对他改观,自然是什么都愿意做的,既然陆建宁这边铜墙铁壁,不给他机会,那就只能从后宅入手。 谢明远坐在房间里,他现在是突然有点开窍,昨日的事情他现在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 那陆家老太太为什么突然想起叫他过去?而且最后留他喝茶的举动,谢明远现在是越发觉得心惊。 他立刻站了起来,大踏步走进谢凌宜的房间里。 “妹妹。”他阴恻恻一声叫,被窝里的谢凌宜就哆嗦了一下。 丫鬟露出殷勤的笑:“小姐睡了呢,少爷有什么话吗?可以告诉奴婢。” 谢明远却盯着她:“你出去,我有话要跟我妹妹单独说。” 丫鬟脸色一僵。她不用看就知道,被窝里的谢凌宜此时已经惊恐到汗流浃背了。 就在丫鬟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应对的时候,门外一声天籁般的声音:“请问有人吗?” 听出是施芥的嗓音丫鬟脸上如同阴天突然放晴:“有人呢,是姑爷来了吗?” 施芥身披大氅,怀里抱着汤婆子,带着柱子风仪万千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丫鬟夸张地喊了上去:“姑爷,您怎的来了?” 施芥一副正宫架势:“我听闻谢姑娘病了,下人说养了多日也不见效,在下略懂一点医理,所以想着顺路来给谢姑娘瞧一瞧。” 丫鬟赶紧说道:“姑爷可太有心了,您来的正好,小姐她正不舒服呢。” 第95章 她根本就没病 施芥感受到旁边一道不友善的目光,自然是来自“谢明远”。谢明远本来就讨厌这个男狐狸精似的男人,一个大男人来当赘婿,能是什么好人。 “我妹妹不需要你来看,请走吧。”谢明远冷冷逐客。对陆家人他尚且还能伪装慈色,可对这个倒插门男妾他真是一点好脸都懒得装。 施芥眯眼看着他。这个人真的好似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妹妹。 丫鬟忍不住帮腔说道:“施姑爷的医术真的出众,我们的三夫人就是姑爷治好的,宅子里都知道。” 施芥也一笑:“是啊,两位既然是大小姐的亲戚……那自然就是一家人,若有在下能帮得上的,在下非常愿意效劳。” 谢明远却冷冷一笑:“用不着,谁跟你是一家人。” 柱子在身后不由呛道:“我们姑爷是大小姐明媒正娶的陆家主子,跟小姐是真真儿的一家人,至于某些人,那是真不一定了。” 谢明远变了脸色。“你!” 施芥望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现在这个天气,他这个身子骨柔弱也就算了,正常人哪个会把自己裹成这样? 丫鬟接触到施芥的眼神,忽然就推了推被子:“小姐,是施姑爷来看您了。施姑爷医术高超,没准真能治好您呢。” 谢凌宜被子里的身体僵住了。 然后被子被慢慢拉下来,她露出了惨白兮兮的一张脸。 “小姐?”丫鬟也很惊喜,“您肯出来了?” 施芥看着谢凌宜的样子,看她居然脸颊突然一红,然后整个人又往被子里缩。 “妹妹。”此时一声阴恻恻的声音把谢凌宜吓住了。“方才哥哥叫你你怎么不理?” 谢凌宜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看来小姐病的不轻呢。”施芥忽然说道。 谢凌宜立刻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施芥,施芥目光幽然,“如让在下先把个脉如何?” 谢凌宜立刻眼里发出光,想说什么又看了看旁边的谢明远不敢。 丫鬟说道:“小姐愿意让施姑爷看,是不是?” 谢凌宜这才慢慢点了点头。却又用被子遮住了脸。 这下谢明远也不能阻止了,脸色更加阴沉地站在一旁。施芥慢慢走上前。 施芥把手里的汤婆子交给了柱子,“请谢姑娘伸出一只手。” 谢凌宜又双叒叕地从被子里露出一截手腕。 施芥四根手指压了上去,细细诊脉。 “好了没有?”看他迟迟不收回手,谢明远的眼神已经要吃人了。“看出什么了?” 施芥瞥了他一眼,终于把手收回来,与此同时谢凌宜也迅速缩回了被子里。 “令妹的身子……”施芥幽然抱回了汤婆子,“不太妙啊。” 闻言,被子里又哆嗦了一下。 谢明远却已经不耐烦道:“这些话还用你说?治不好就走吧,不送。” 施芥望着谢明远,“我没有说治不好,阁下是不是太心急了。仿佛阁下对令妹的身体一点也不关心。” 谢明远又愣住了,神色阴郁起来。 “我关不关心我妹妹?轮得到你一个外人说吗?” 施芥眼底是一层不带温度的笑意:“自然轮不到我来说,我只是诊断出令妹极为虚弱,似是惶惶不可终日,想来是阁下这位兄长没有给令妹足够的安全感。” 这句话宛如大杀器,被窝里的谢凌宜隐约有啜泣声传出来。 谢明远顿时袖子里的手攥了又攥。 “好你个……”竟然在这挑唆他们兄妹的关系?关键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谢凌宜这种蠢货是真的会被挑唆的。 “谁允许你在这里对我们兄妹指手画脚?” 丫鬟说道:“姑爷也是一片好意。” 谢明远忽然冷冷对丫鬟道:“我们兄妹的事情不需要外人置喙,你们陆宅的丫鬟都可以这么议论我们兄妹了,既然如此,我们兄妹也不需要伺候了,你们全都走吧。” 丫鬟也傻眼了。要她走?她走了的话谢凌宜岂不是落单了? 施芥说道:“今日确实是在下唐突了,何必迁怒于丫鬟,不过在下还是要多嘴一句,令妹的身子不爽利,需要好好调理才行。否则女孩子家家,若是落了病根,就不好了。” 丫鬟顺势就问:“这么说姑爷有调理的方法?” 施芥笑了笑:“自然是有的。” “那请姑爷……” 谢明远忽然就冷笑了一声。让屋内空气瞬间僵硬沉默。 “你们陆宅的人这是唱双簧呢?我说了,我们兄妹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操心。” 丫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点太急躁了,此刻她肯定已经引起谢明远的怀疑。 这时谢凌宜突然从被子里慢慢露出来,她赤红的双眼盯着施芥:“你真的能治好我?” 施芥眼内划过一道微光:“只要给在下一些时间,在下自然有把握治好的。” “好。”谢凌宜忽然松开了自始至终一直紧紧抓住的被子,其中一个角已经快要被她咬烂了,“你来给我治。” 谢明远怒了:“妹妹,你怎能轻易相信外人的话?” 谢凌宜忽然定定看着“谢明远”,“难道哥哥不希望我被治好吗?” 谢明远一下子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怎……哥哥怎么会不希望你治好呢?” “既然如此,”谢凌宜望着施芥:“你治好我,我,我和哥哥自会感谢你的。” 谢明远袖子里的手几乎掐进肉里了,他狠狠瞪着谢凌宜。 然而此刻好几双眼睛看着他,想起自己昨日才拒绝了一百两也要留在陆家,此时若是出现动摇,前面的一切都白费了。 “好,若你治不好我妹妹,别怪我跟你们陆家不讲情面。”谢明远撂下狠话。 施芥好整以暇:“放心吧,在下既然说了能治好,那就能治好。”何况这谢凌宜根本就没病。 谢凌宜顿时心下大定,她之前真的已经快要吓死了,她甚至频频做噩梦自己会死在这里。 她竟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身体没那么沉重了,竟仿佛有一丝轻盈松快的感觉。 正所谓吓出来的毛病,不吓了立马就好了。 第96章 争宠手段高明 陆建宁跟沈如卓见面,正想委婉地问一下最近县衙有没有谋杀之类的案子。实际上她觉得这么问已经有点唐突了。 结果沈如卓先一步说道:“我这儿有一张画像,不如大小姐来帮我看看。” 画像? 就看沈如卓拿出了一张画,展开到陆建宁的眼前。 陆建宁一看之下,沉默了。能不沉默么,这画像粗糙幼稚,何止四不像,怕是村口小儿画的都比这个好。 陆建宁:“……”恕她无能为力。 沈如卓一点都不意外,“没关系,本来就是随便问问。”随后就把画像收了起来。 这是他衙门里那个会画画的衙役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以及沈如卓的推断画出来的人像,确实是抽象了一点。 沈如卓问道:“刚才大小姐想问我什么?” 陆建宁顿了顿,突然发现,问不出口了,如果她真的突然问沈如卓,沈如卓是不是会觉得非常怪异,甚至不理解。 而且她一个经商的,过问县衙的命案,未免手伸得太长了,虽然沈如卓一直以来似乎很好说话,但陆建宁知道分寸在哪。 “没什么,大人方才给我看的画像,是要找什么人吗?” 不如直接跟她说一说,可能远比一张拙劣的画像有用。 沈如卓说道:“这是最近县衙在办的一桩案子,我们怀疑嫌疑人是个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的年轻人,长相应当是钩鼻刻薄相,或许还有外地口音。” 陆建宁听着这些描述,愈发狐疑。这听着既抽象又具体。 “此人犯了什么罪吗?” 沈如卓说道:“涉嫌谋杀。” 陆建宁正在斟茶的手一顿。好在她本来也倒完茶了,慢慢把茶壶放回到桌上。 她问:“大人你再描述一下那人的特点?” 沈如卓吹了一下茶汤的热气,不由看了一眼陆建宁,还是又说道:“应当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外地口音……怎么了?”莫不是陆建宁真认识这人? 至少这几个特点,家里那个谢明远全都符合。 陆建宁不说话了。 沈如卓也不由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他素来敏锐缜密,刚才陆建宁还似乎知道些什么,此刻突然沉默的有些诡异。 他把茶盏放了下去。 一时间,屋里突然都不说话了,这让随行那个小厮觉得屋里气压都变了。 “衙门里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沈如卓起了身。 回去的路上,小厮忍不住问,“大人为什么要透露案子的情况给这陆家小姐呢?” 一般来说案件的信息是不应当随便透露的,沈如卓这么缜密慎重的人为什么偏偏对陆建宁有问必答。 “陆家在北三县根基深厚,这个案子的嫌疑人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有限,反而陆家如果能提供些线索,会对案子有所帮助。” 也就是说破案子有时候很需要利用地头上的优势,而沈如卓初来乍到,不具备这个优势。 他阴差阳错认识了陆建宁,那就正好用上这个人脉。 小厮不说话了。大人说什么都对。 陆建宁从云峰楼出来后也直接回了家,跟很显然跟沈如卓的谈话让她变得更不安了,怎么会这么巧?真的就能这么巧? 陆建宁坐在椅子上,小欢在旁边扇扇子,她强迫自己冷静。 沈如卓描述的那个特点,能同时对上的男子也很多,身高八尺,外地口音,面相刻薄……不一定真的就是家中这位。 可是,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几乎成立。 陆建宁现在是越怀疑越想,越想越怀疑。如果自己家中这位真的是杀人犯。 “我离开这半日,那边院子有什么异动吗?” 小喜觉得这问的奇怪,才半日能有什么异动,“应当是没什么特别的。否则咱们的人应该主动报上来了。” 陆建宁还是不放心,她自然要关心家里人的安全。 ”只有小香一个丫鬟在那里,不行,还是再派两个家丁过去。“ 小喜目瞪口呆:“小姐突然派家丁过去,他们定会怀疑地吧?” 都在家里住了这么多天了,突然之间开始派家丁,这不等于告诉他们明晃晃在怀疑他们吗? 陆建宁显然不像是会这么鲁莽的人。 “今日小姐与沈大人说什么了?”每次陆建宁见沈如卓,都没有让小欢小喜随侍在旁边。原因自然也简单。 陆建宁自然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可是那种不安的预感让她没办法像平素冷静。 梦里那被乱刀砍死的尸体,过于狰狞恐怖。 那血淋淋的场景让陆建宁不敢想发生在自己家人身上会如何。 再理智的人在涉及到家人的时候都很难保持平静。 这时小欢听了一个丫鬟的耳语,顿时瞪大眼珠,立刻冲进来告诉陆建宁。 “听说,听说施姑爷上午去了那谢家兄妹的院子。” 施芥?“他去凑什么热闹?”陆建宁压下了眉眼。 “听说他去给那个谢凌宜诊病去了,还说能治好她。”小欢都觉得不可思议。 真是无处不在的施姑爷。 小喜说道:“那两兄妹……没把施姑爷赶出去?”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额,小半个情敌关系吧?总觉得谢家兄妹应该不会欢迎施芥。 小欢说道:“嘿嘿,听说那个谢凌宜很欢迎施姑爷给她治病。” 真让人期待。 可惜没能亲眼所见。 陆建宁比谁都清楚,谢凌宜根本没病,施芥这是治什么病? “他又想做什么?”陆建宁很显然沉下了脸。每次只要施芥掺和了进来,就总会让事情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小喜跟小欢交换了一个眼色:“不如……您亲自去问问姑爷?” 陆建宁人已经走出了门外。 小欢小喜不出意料地跟了上去,施姑爷总是有办法让小姐亲自去找他,这争宠的手腕仿佛是跟前世太后学的。 施芥此时也已经回到自己的院子,正在练习烹茶的手艺。毕竟陆建宁爱喝茶,可他的手艺实在一般。 一道秀丽的身影闯入他的院落,这下施芥是真的有点惊喜,他松开手里的勺子:“大小姐怎么……这时候来了?” “听说你去给谢凌宜治病了?”陆建宁一如既往的,没有铺垫。单刀直入。 第97章 天选之女 大小姐果真是个爱情白痴,完全不明白铺垫的重要性。 施芥的表情果不其然又僵在脸上,他慢慢吸了一口气,从桌边站了起来。 “大小姐,先坐下说吧。”不得不说,施姑爷就是好脾气。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陆建宁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只有跟施芥说话的时候,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这般呛人。 施芥挂着微笑:“大小姐认为我是多管闲事?” 陆建宁盯着他八风不动的脸,压下情绪道:“是我在问你。”他每次都似乎态度很好,但实际上,从不肯正面回答陆建宁的话。 施芥不由顿了顿,才一笑道,“我认为这不算闲事。” 不算?陆建宁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施芥说道:“能替大小姐分忧,自然是我分内之事。” 施芥的表情很认真。他总是能把真实的情绪流露的如此自然。一个人身上怎么能如此黑白交加。 陆建宁几乎把想说的话咽下去,硬生生变道:“你知道什么?你就要分忧?” 自说自话吗,自以为是吗? “大小姐难道不是在和老太太一起,对付这对兄妹吗?”施芥堪堪抬起眼睛,眼底的笃定是那般顺理成章。 陆建宁再次僵住了。 施芥忽然给陆建宁舀了一勺温开的茶水,“其实大小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来找在下商量,在下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大小姐。” 真以为他安居后宅,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建宁看着眼前根本都没烧开的茶水,就像是眼前这个人一样,半开不明。 “你说什么?” 施芥的手晃抖了一下,却是忽然咳嗽了起来,一阵难以遏制的腥甜冲上了胸口。 他死死地咽了下去。然后舀了一勺半凉的茶水灌入了嘴里。 茶水虽然苦涩,也没有烧开,但是它可以压制胸口的病气,也可以解渴。对于施芥来说,这苦涩未开的茶水,已经足够了。可是对于陆建宁,却是根本不想碰一下。 “无论大小姐心里对施某是什么感觉,既然已经和大小姐成亲,那么替大小姐管理内宅,就是在下应该做的。” 施芥重新露出完美温和的笑,“小姐忙于生意,后宅的事情,就交给在下吧。” 他会替她料理那两个人。一对外人都能看出来的“假兄妹”。 她心里对他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陆建宁对这句话咯噔了一下。 施芥的其他话她反而没有怎么太听清。 “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打草惊蛇。”可是没有想到,陆建宁的话到了嘴边,仍旧是变得这般生硬透着冷冷。连她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如果让那两兄妹起了疑心,事情会很难办。”特别是“谢明远”现在已经败露了。 施芥说道:“大小姐放心,在下不是鲁莽的人,这点大小姐应该了解我。” 他只是给谢凌宜治病而已,那个小姐需要的不是药,是定心丸。 陆建宁突然不知说什么了,她说什么,施芥都能接住。 而且接的刚刚好。 他的确不需要她来提醒,他什么都做的恰到好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陆建宁不得不问出心里这个疑问。 而施芥回答的也真是毫不惊喜:“大小姐希望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现在,我是大小姐的夫婿。”倒插门的。 陆建宁已经知道了,在这个人面前,她生气,亦或指责,都根本没有用处。就像往深不见底的湖心扔了一颗石子,激不起来任何波浪。 陆建宁端起了面前的那杯茶,喝了进去。 施芥的眸内定住了。 之前他悉心烹茶陆建宁都不碰一口,今日这冷茶,他根本就没指望她会喝。 陆建宁喝完了一杯茶,将空杯放回了桌上,然后目视施芥,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继续斟茶。 施芥第一次僵硬了那么一瞬。 就这一瞬也够了,这一瞬是陆建宁压下了施芥、占了上风。 施芥忽然笑了,拎起茶壶,给陆建宁又斟了一杯。 而陆建宁居然也没有再问任何话,而是像个品茶人一样,只沉默地喝着手中的茶。 微风缓缓地送了过来。 旁边的小欢和柱子,都盯着各自的主子,只觉这把好像隐隐势均力敌。 “大小姐相信命运吗?”施芥忽然就说话了。 果然陆建宁不再咄咄逼问的话,施芥自己就会主动找话题了。 这难道就是你来我往,你退我进的微妙撕拉感。 每个人都有命运。 陆建宁觉得施芥问自己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太幽默了,她陆建宁从出生起就按着命运的路线走,一点都不敢偏离,他居然问她相信命运吗? “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能改变命运。”陆建宁说道,“但实际上走的每一步,都早就是命运安排好的。” 人生来只有一种命运,那就是投胎即注定。 往后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施芥的眸内似乎有情绪涌动,但陆建宁看不懂他的意思。 “大小姐,所谓命运,命或许由天定的,但运是自己改的。” 陆建宁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不知为什么,她居然觉得一丝隐约的熟悉。就仿佛曾经,也有人对她说过一般。 命运?命运素来是连在一起的,还能分开? 有时候施芥说话,有一种超脱的意味,仿佛他是个出家人一样。 “比如那对谢家兄妹。”施芥忽然就话锋一转,“实际上他们完全可以选择其他的命运,有人贫苦却可以安度一生,有人富贵却可能命不过三月。” 这指向性就有点明显了,是在说陆家的三月姑爷吗? 陆家这泼天富贵,却始终留不住人哪怕三个月。 “那对兄妹不该乞求不属于自己的富贵,强行索求只会适得其反。” 强占他人命运,是违背天道的。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别人的气运。 “但大小姐不一样。”施芥柔情的目光居然又落到了陆建宁的身上,“大小姐是天选之女。” 讲真,就施芥这张嘴,换一个人早就被忽悠的晕晕乎乎了。这吹捧彩虹屁的功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第98章 杀人放火时 陆建宁已经走了,施芥的茶却才刚刚煮好。 但是他第一次心情不错,嘴角带着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柱子悄悄地走上来,“您打算怎么替大小姐分忧?” “对付那两个兄妹不难。”施芥吹了吹茶汤上的热气,“大小姐是想知道谁指使了那两人。” 擒贼先擒王,只有把王抓住了,后面才能杜绝小卒子的不停骚扰。 “那姑爷有办法了?” 施芥将手里满满一杯茶抛洒了出去,泼到了台阶上,这茶确实不好喝,但陆建宁竟然还是喝完了。想到这施芥嘴角笑意更浓了。 “生病的人对谁最不设防,就是医治她的人。” 谢凌宜现在想抓住救命稻草,她非常害怕的人已经不是陆家,而是那位“兄长”。 陆建宁刚才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如果你想替我分忧,那最好,多关注和小心那个谢明远。” 谢凌宜的危险性跟谢明远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夜晚,小丫鬟趴在谢凌宜的床边睡着了。现在不是小丫鬟不走,而是谢凌宜根本不敢让小丫鬟走,要她时时刻刻在自己的身边。 谢凌宜沉沉地睡着了,但是她耳边听到有人喊她:“妹妹。” 阴森森的,宛如地狱幽魂。 “妹妹。” 谢凌宜开始颤抖,她仿佛做了噩梦,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站在前面。 “妹妹啊……”仿佛叹息一般。 谢凌宜梦中的身体都开始痉挛抽搐起来,那道黑影不断地靠近她,嘴里一声声喊着她。“妹妹。” 谢凌宜尖叫了出来,一睁眼,看到床边真的站着一道颀长的黑影子。 受此惊吓的谢凌宜已经完全分不清现实跟梦境了,她哭着一边向后退一边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哥哥!呜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谢凌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床边那道黑影根本一动不动,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谢凌宜。 “我不是故意要杀你的!”谢凌宜惊魂失措下疯狂吼叫了出来。 这尖锐的一声从干涸的嗓子滚动出来的那一刻,谢凌宜也彻底清醒了。 她才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在梦里。而床边那个人,也不是她那个已经死去的“哥哥”。 可是,当清楚认知到这点之后,她更加恐惧了。 “哥、哥哥?”谢凌宜的舌头都凌乱了。 床边的男人露出了微微的一笑,他刚才喊了那么多声妹妹,总算是把这个人喊醒了。 “好妹妹啊,你总算是醒了眼睛。”认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了。 “小香!”谢凌宜条件反射地尖叫了一声,“小香!小香!” 可是期待中的丫鬟并没有回应她。 谢凌宜僵硬着脸,才慢慢一点一点去看丫鬟,却看到丫鬟早已经睡得和死猪一样了。刚才她又叫又闹那么大动静丫鬟都没有反应。 谢凌宜的心直直地往下沉,此刻她发现自己还不如身在噩梦里。 “妹妹喊什么呢?这丫鬟吸了我的迷烟,想必到明日中午都不会醒来的。” 她带着哭腔:“哥、你……我……” 谢凌宜这样子明显是吓破了胆。她死死退到了床的角落里。 “谢明远”仿佛看着死猫一样看着谢凌宜:“妹妹方才梦中喊哥哥,看来是不把我当哥哥了?” 谢凌宜已经彻底吓疯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管什么样的魔鬼叫哥哥。 “不要杀我……别杀我……”她像是没魂一样念叨这句话。 “谢明远”桀桀怪笑:“谁说我要杀你?你可是我最亲的妹妹,我怎么会杀你呢?” 谢凌宜死死抓着被子,鼻涕都已经跟眼泪一起流出来了。原来所谓的吓到失禁,是真的存在的。 “倒是妹妹,这阵子怎么反倒疏远哥哥、跟陆家人走的这般近了?” “谢明远”看着昏睡的丫鬟,他动动手指,现在就可以让这个丫鬟死的无声无息。 谢凌宜上下牙齿打颤:“我没有,真、真的,我什么都没说!” 她还不如不开口,这句话简直如同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谢明远”的脸,缓缓凑近谢凌宜。“妹妹是不是忘了自己来到陆家的时候,是如何雄心壮志,说羡慕陆家的财富,要总有一天拿到自己的手里……这才不过半月而已,妹妹就变了心性?” 谢凌宜这种小白兔,还妄想着与虎谋皮,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完全就是被吞掉的命运。 谢凌宜看着不断靠近的谢明远,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别杀我,别杀我!” “妹妹啊,”谢明远惋惜道,“你倒戈陆家的时候,可有想过背叛的后果?” 谢凌宜眼睛因为恐惧到极致而呆滞了。 她想辩驳,想抵死不认,可是她忽然发现连这些都卡在了喉咙里。原来恐惧的时候是根本说不出话的。 “既然我们已经住到了陆家,那你还在不在,也没那么重要了。” 谢明远的脸上,是放大的微笑。是啊,留着谢凌宜,只是为了方便用她进入陆家,既然现在已经成功进入陆家了,他本来就应该第一时间除掉这个碍事的女人。 自然就不会留给她告密的机会。 “不要……” “谢明远”堵住了谢凌宜的嘴。 在那一刻,谢凌宜后悔了,她后悔自己无论走到什么地步,都不该认一个恶魔为“哥哥”。 而她的亲哥哥,此刻已经被埋入黄土。 而现在,她也要去了。 “着火了!着火了!天哪!赶紧救火啊!”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巨大声响,几乎是在顷刻之间,外间火光冲天,甚至照亮了屋内两人的脸。 “谢明远”卡住谢凌宜脖子的手不由顿了顿。 外面喊叫的是柱子,“快救火啊!来人啊!施姑爷刚才散步进了这院里,快,你们赶紧冲进去救人!” 谢凌宜本来惊恐的目光,出现了凝滞。 她蓦地开始挣扎,拼尽全力地想弄出动静。 “快!救姑爷!”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几乎就响在谢凌宜的房间门外。甚至下一刻,就要推门进来。 第99章 画人画皮难画骨 柱子的喊声愈加夸张:“赶紧救姑爷啊!救姑爷!” 外间呼呼喝喝,少说来了几十号提着水桶的家丁。谢凌宜眼里,闪过一抹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谢明远再次掏出一颗药丸,塞入了谢凌宜的嘴里。 咕嘟。 谢凌宜呆滞了。 此时门也被撞开,柱子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施芥,站在门前。 “谢明远”抱住谢凌宜的身子:“妹妹!妹妹你怎么了?!” 谢凌宜整个人呆呆地,像是没了魂儿。 谢明远露出悲痛之色:“快救救我妹妹吧,她不知怎么了就成了这样……” 施芥盯着谢明远,他之前料想的就是谢明远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人,难道他失算了? 谢凌宜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施芥。 同时家丁也过来了,“姑爷,火已经灭了。” 实际上,就烧了几棵草,那点火,撒泡尿也差不多能灭了。之前看柱子喊得那个凄厉,还以为陆宅烧光了。不少家丁脸上都是黑线。 施芥直接走上前,给谢凌宜把脉,谢凌宜一动不动,从脉象上,施芥没有诊断出谢凌宜的命有危险。 没有中毒的迹象,也没有受伤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头顶一道视线如同毒蛇吐信子,谢明远幽幽说道:“施姑爷有雅兴,半夜三更,到我的院子里散步?” 施芥未曾回话,胆柱子已经理直气壮说道:“我们姑爷就爱散步,况且,要不是姑爷来这里散步,怎么发现失火了?我们姑爷可是你们兄妹俩的救命恩人!” 身后的家丁自愧不如,这番不要脸不要皮的话他们是真说不出来。 “谢明远”似乎也被震惊了,他本以为,他已经够不要脸了。 施芥松开了谢凌宜的脉,盯着“谢明远”,他不知道这个人做了什么,但是只是第二次交手,他就知道此人是亡命之徒。 此刻要不是身后站着无数的家丁,他自己怕是也要被灭口了。 施芥双眼盯着谢凌宜:“谢姑娘。” 谢凌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双手不停扒拉着脖子,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谢凌宜哑了。 她再也说不了话了。 施芥衣袖里的手攥了又攥,他的目光和“谢明远”碰在了一起,两人的目光中都带着某种冷意。但渐渐地谢明远浮现出了惊愕。 谢明远暗暗心惊,他原以为施芥就是个靠皮相上位的倒插门,没想到这个人眼里的神色,居然有一种像是他这样的亡命徒都比不上的冰冷。 就好像,他真的死过,趟过无数尸骨骸河,站到他面前。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把谢姑娘送到外面医馆去治疗,就说我让的。” 谢明远没有任何反应,任由谢凌宜被陆家的家丁带走,眼底甚至还浮现一丝瘆人的笑意。 他不敢当着陆家众人面杀人,但是他还是不可能这么容易让陆家人如愿。 “这位丫鬟,是不是睡得太沉了。”施芥视线落到从刚才起就一直趴着,连姿势都没有动过的丫鬟。 像是死了。 “谢明远”冷冷道:“谁知道呢。陆家的丫鬟,我们兄妹也不敢使唤。” 真会甩锅,施芥有些能体会到陆建宁的心境了。 他也露出寒凉一笑,他相信这个谢明远不敢伤陆家的人,他还没那个胆子。“把丫鬟也带走。” 等到第二天丫鬟醒来,发现谢凌宜不见了,与其到那时,不如现在就走。 陆家姑爷施某,半夜发威风整顿谢家兄妹的事情,第二日就不胫而走传遍了宅中上下。嫉妒,一定是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施姑爷,终于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换了我是施姑爷,我也不开心,凭什么忍受前任的亲戚在眼皮底下晃悠。” “你说错了,是前前前任。”有人纠正。 “正因为是前前前任,所以才更不开心吧,前前前任骨头都扬灰了,却还要面对留着的亲戚。” 谁能大度啊。 这闹了一顿,至少让宅里上下知道谁才是真·姑爷了。 “昨日情况紧急,迫不得已,希望大小姐理解。”施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只在乎陆建宁一个人。所以他主动找到陆建宁说明了昨夜的情况。 陆建宁自然没有怪他,“谢凌宜现在怎么样了?” 施芥顿了顿,“我送她去了最近的医馆,说她的嗓子遭到破坏,就算要治,少说也要恢复一年半载。” 这一年半载谢凌宜开不了口,也就指认不了假的谢明远。 看来这就是他的目的,让谢凌宜暂时开不了口就够了。 “小丫鬟被下了迷药,自己也不记得经过了,那谢明远是老手。” 没有了丫鬟、谢凌宜在旁边,现在他就更容易做事了。 “尝试过用纸笔让谢凌宜写字吗?” 施芥摇摇头,“她……不识字。” 谢凌宜是乡下来的,又是个女子,她自幼根本未学过习字。 陆建宁也沉默了片刻,等开口时候她说道:“你做的没错。” 在那种情况下,施芥下的命令每一个都是对的。换成是陆建宁在场,她可能也会和施芥一样。 “不过打草惊蛇,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了。”陆建宁说道。 这个假谢明远肯定是知道自己暴露、或者半暴露了,接下来,就是陆家和他谁能更逼真地把这场戏唱下去了。 陆建宁忽然看向施芥:“我需要你帮我个忙。” 只见桌上摊开了宣纸,陆建宁拿来了两支笔,其中一支,递给了施芥。 “我要把‘谢明远画下来’。” 施芥眸内闪了闪。明白了陆建宁的意思。“大小姐知道谁能认得她?” 陆建宁说道:“或许。” 两人都开始动笔,开始画他们印象中的谢明远,人的脑子记忆再鲜活,落到纸上的时候也是个未知数,总有偏差。 所以陆建宁需要交叉对比,她自己对谢明远只见过两次,而且时间都不长。可施芥却近距离跟谢明远接触过。 第100章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很快,陆建宁跟施芥都画完了。两人把画摆到了一处。 鲜活逼真的一张脸,完全能看出是一个人,但是,细节处还是有不同。 “他的眉毛应当是微微下压的。”施芥指出了陆建宁画里的错误。 陆建宁点点头,提笔修改了几下。 “眼底这里再添一笔。” 最后修修改改,两人的画作几近一致。这就是那个真正的样子。 陆建宁吹干了墨,“我会带出去给人指认。” 施芥似乎想说什么,想问她,给谁指认?沈如卓吗? 施芥知道陆建宁和年轻县令的种种相交,毕竟有些东西甚至还是他促成的。但现在,施芥隐隐有些后悔了。 那点醋意其实倒还是一小方面,最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之前太心急了。他想起来沈如卓这个人,是有两面性的……最开始,陆建宁想借助沈如卓的势力调查白家,可是,沈如卓同样在借助陆建宁的手接近白凤鸣。 这跟沈如卓那个来到北三县的秘密有关。 “小姐,有句话在下或许不当讲。”施芥指腹轻轻搓动着笔尖,目光却看着画像上那张脸,“有些人看起来似乎很让人相信,但,并非如此。”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尤其当对方还是一城县令。 陆建宁眼底划过微微的错愕。 他又想暗示什么?但这一次的陆建宁,没有排斥。她只是片刻淡淡地说:“我记住了。” 施芥没有办法说的太明显,主要是事情还未曾发生,他说了,只会适得其反。 但是他听到陆建宁说记住了,眼底还是露出几许欣慰。 “你把谢凌宜安置在哪家医馆?” 陆建宁原本是想把画像交给沈如卓,让他认一认,但是一连几日没有时间去云峰楼,而沈如卓似乎也在忙别的。沈掌柜说几日都没见到他来。 于是画像暂时就耽搁了。 陆建宁指派的另一个丫鬟跟着谢明远,可是谢明远这人喜怒无常,一天变换好几次脸色,动不动就是支走丫鬟,不希望她在侧,一个人在屋里不知道捣鼓什么。 陆建宁也吩咐了丫鬟不要激怒谢明远,怕牵连到丫鬟。 送走谢凌宜之后谢明远反而不怎么出门了, 沈如卓问自己的随身小厮:“你觉不觉得自从本官上任查案以来,一直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推着我走。” 沈如卓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以为他在第三层,可背后却有人在第五层一样。 这个人似乎是陆家大小姐,因为他办的每一件案子,都是和陆家有关。 但是和陆建宁越发接触下来,他感觉不对,他隐隐感觉,从陆小姐身上,还能看到另一道影子般。 “大人不是说,跟陆家走的近一点,会对了解北三县、还有破案有帮助吗?” 沈如卓前日刚在云峰楼说过的话,确实有帮助,但是显然,帮助是一回事,猜疑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沈如卓这几天,才刻意避开云峰楼了?沈如卓会不会觉得,云峰楼的相遇,也没有那么单纯。沈如卓表面谦谦如玉,实际上多疑又心重。 陆建宁决定,在见沈如卓之前,她要先见一见谢凌宜。 但是当她下了马车,陆建宁抬眼看了看医馆的招牌,有些沉默,“姑爷昨夜下令送人来之前,可有问过什么。” “应该没有吧。”昨夜施芥是直接下令,没有犹豫,听现场的人说,那是杀伐决断相当果断。 在这个医馆的左右两侧,都有陆家的铺子,谢凌宜如果被安置在这里,自然是最安全的。 这条街上少说也有三家医馆,偏偏选中了这家,又是巧合? 还是施芥对她陆家的产业已经了解到了这般程度? 如此精细的安排。 陆建宁强迫自己先暂时忘记这些,她走进了医馆,跟伙计说了一声后,伙计立刻就把她们带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包房。 谢凌宜就躺在里面,短短几天,她已经消瘦的脸颊都凹陷了,这其中一多半,自然还是吓的。 她一看到陆建宁,就立刻惊起,嘴里开始发出像是驴叫的“嗷呜”声音。 好歹能发出声音了,之前是完全哑掉的。 小喜搬了张凳子,陆建宁坐到谢凌宜的面前,定定看着她:“接下来我问,你只需要摇头或点头。如果不确定怎么答,就不要动。” 谢凌宜显然知道乖了,她现在唯一的活命路就指望着陆建宁别放弃她。 “可以开始了吗?”陆建宁问第一个问题。 谢凌宜赶紧拼命地点头。 陆建宁道:“好,我问你,是有人指使你们到陆家的吗?” 谢凌宜僵住了那么一瞬,然后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又点了点。 “这个人是你那个假哥哥吗?” 这次谢凌宜很快就摇头。 陆建宁也顿了一下,所以这个假哥哥不是幕后指使者,至少不是最后一个。“你亲哥哥还活着吗?” 这次谢凌宜整个人像是被钉住的木偶,脖子根本不敢动。 她的脸色也一瞬间失去血色,只有嘴唇在不停地发颤。 “你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陆建宁冷笑了一下。不是不知道,是不想回答。 谢凌宜眼里滚落下泪珠,这个女人一有不如意就开始哭。 陆建宁意识到不能把人逼太紧,她今天来主要是抛砖引玉:“第三个问题,这次你想好了回答,你真的是谢胥的妹妹吗?” 陆建宁想要一个亲口的确认,如果这个谢凌宜完全和谢胥没有关系,她不会再给她哪怕一次的机会。 这次谢凌宜再次拼命点头,一边哭一边点头,鼻涕都出来了。 陆建宁观察的是她的反应,点头的时候没有犹豫,各种反应也很自然,说谎的可能性很小。 陆建宁紧盯着的视线,松了下来,望着谢凌宜:“好,冲着你真的是谢胥的妹妹,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希望你能把握住这次,不要再浪费了。” 陆建宁走出了医馆,刚才那个答案,谢凌宜终于是点了头。她的亲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对应了陆建宁那个梦境,陆建宁现在很不自在。 第101章 老太太中毒 沈如卓看到了画像,画像上的人,眉眼凌厉,尽管努力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可是看样子就不是什么好人。 “大小姐给我的这幅画,是什么意思?“沈如卓的眉眼中,带着几缕疑惑。 陆建宁说道:”大人觉得,这个画像中的人,有可能是上次您说的那个嫌犯吗?” 沈如卓慢慢合拢了折扇,好端端的突然拿出一张画像,问他是不是有可能是嫌犯。这举动怎么看都太奇怪了。 陆建宁显然也意识到了,她慢慢收起画像,“我也只是想看看大人认不认识。” 跟沈如卓上次的理由一样,她也只是想要试试。 沈如卓却凝望着陆建宁,这个画中的人,的确符合他之前说的几个特征,所以这人又是谁?主要是陆建宁为何会在此时拿出这样一张画来? “这个人是谁?目前在哪里?” 陆建宁顿了顿,说道:“在我家。” 沈如卓这波是真结实吃了一惊,幸好他刚才没喝水:“在……在你家?” 忽然沈如卓回过了味来,眼底露出一抹寒光。 “莫非就是日前,你要看身份文书的那人?”忽然线索又汇总了,果不其然还是与陆家陆建宁不可避免产生了交集。 陆建宁没有否认,也没有否认的必要。“是。” 沈如卓慢慢地道:“所以你上次说过,是一对兄妹。”县衙里那具尸体,他推测有一名同行的女眷。 沈如卓盯着陆建宁,问道:“我能不能多嘴问一句,大小姐为什么会怀疑他是嫌犯?” 这中间的联系陆建宁又不知道,若说沈如卓好歹是根据验尸痕迹猜出来的,那陆建宁是靠什么?仅仅是怀疑的话,脑洞是不是太大了。 这一解释就说来话长了,但是陆建宁脸上的难言之色,却让沈如卓更误会了。这位陆小姐始终还是在隐瞒。 陆建宁只能迂回说道:“昨天那位妹妹亲口说,她的亲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刻在她家住着的那位,已经是被偷梁换柱的鱼目了。 沈如卓仍是半晌没说话,他良久才平复表情露出一丝哂笑:“所以这件事究竟是大小姐的家务事,还是牵涉上人命官司的案件?” 陆建宁现在一样是无解,她沉默片刻道:“等我把他的底牌逼出来。如果他真的是大人找的犯人,到时候,自然是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总结一句话,她先解决家务事。 面对这娶了五位的陆家的小姐,沈如卓多少是觉得有些玩味。 京城那些贵女们,可真一辈子不可能有这种精彩经历。“那沈某静候大小姐佳音。” 沈如卓显然没心思吃茶了,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云峰楼。 这下陆建宁也微微感受到了沈如卓的态度转变,不过她对沈如卓有所隐瞒,倒不是故意的,因为,她总不能跟沈如卓说,她是做了预知之类的梦境,才会怀疑这些人,她要是真这么说了,沈如卓会不会直接认为她疯了? 如今沈如卓既然误会了,她就更无从再解释。她承认,一直以来,这位县令帮助她颇多。所以她就更有点理亏了。 沈掌柜发现了沈如卓走的时候脸色有异,想到沈如卓这两天本来就很少来云峰楼,今日走的时候还脸色不好。经验丰富的老掌柜产生了危机感。 看到陆建宁下楼,他下意识过来问陆建宁,“县令大人这是怎么了?是否哪里招待不周?” 难道是今天的茶放的太久了? 陆建宁说道:“跟你没关系。” 沈掌柜更加咯噔了一下,跟他没关系?那就是……跟大小姐有关系了? 沈掌柜不由住了嘴。 就说大小姐和县衙接触的太多会出事,果然还是。不管陆建宁是因为什么开罪了沈如卓,至少对陆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陆宅中,厨房的丫鬟捧着一盅熬好的酸梅汤送往老太太的院子,最近老太太愈发地胃口不好,天气一热更是什么都吃不下,所以厨娘煮了酸梅,让老太太开开胃。 偏偏有个不速之客半路拦下丫鬟,“这锅里是什么呀?闻着这么香。” “谢明远”不怀好意笑着,看着丫鬟。 丫鬟左右避不开,又不好意思撕破脸,只能没好气道:“老太太的汤,旁人不得擅动。” “闻着这味道是青梅,”谢明远笑嘻嘻的,“这可是青梅的好时节。” 丫鬟忍着怒道:“还请让一让,老太太等着用呢。” 这位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或许他知道,谢凌宜被送走之后,他能留在陆宅的时间也不多了。 所以是在着急找机会吗? “瞧这天气热的,正好我要顺路去一趟老太太那,不如我替你送吧?”谢明远眼珠一转。 厨房那边自从他去过之后,早就防备的固若金汤,他眼看厨房进不去,就准备开始在路上下手了。 但他也真天真,他的手刚摸到汤盅的盖子,丫鬟就迅速拿走了,“不用了,奴婢自己送。” 丫鬟迅速找机会跑了。 “谢明远”却看着丫鬟的背影,露出不以为意的笑。他转身也走了,自然没往老太太那里去。 他一走,施芥也就带着柱子从旁边走出来。 柱子说道:“姑爷,咱干嘛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旁边?” 施芥一早就拉着他守在这条路上,说今天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 看样子谢明远想对老太太的汤动手,但是明显没机会。而且他应该不会蠢到光天化日往汤里头投毒吧? 所以这一趟柱子属实是没看出什么来。 施芥却有点忧心忡忡,他又看了看丫鬟离开的方向。 刚才他全程仔细盯着谢明远和丫鬟,的确也没发现谢明远有可乘之机。 “我们也去老太太院子看看。” 施芥说着就往院子方向走,柱子只能无奈跟上,要不是他早就习惯了这位姑爷总是神神叨叨的各种举动,换了旁人真会不理解施芥在干什么。 这一切都源于施芥清楚记得今天的日子,老太太会在今天,食物中毒。 第102章 姑爷再破障眼法 施芥带着柱子刚刚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就听到了一声尖叫:“老太太!您怎么了?” 施芥被这一声惊得眼目欲裂,直接不顾礼数就冲了进去。 耳边传来碗碟被摔碎的声音,地上裂着两半,汤汁撒到地上,老太太躺在床上身体在抽搐。 “老太太!” 如此情形让人震惊,而送来汤羹的那个丫鬟显然已经不知所措了。她急得掉眼泪:“这不可能的……” 施芥疾步上前,看到老太太嘴角流出白沫,明显情况危急。 大嬷嬷急得大叫道:“快去请大夫!请大夫!” 丫鬟们六神无主,闻言才连忙朝外面跑去。结果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施芥一看这不是办法,等到请来了大夫,老太太恐怕也早都驾鹤西去了。这起病如此急重,一看就是烈性毒。 大嬷嬷看到施芥来了,压下眼泪又耐住性子道:“现在不是时候,老奴没时间招待姑爷,还请姑爷先回吧。” 施芥看着她,“大嬷嬷,让在下试一下吧。” 施芥也不想这么做,可是他不能眼看着老太太被害死。 真没想到,一切竟然还是按着之前的路数在走。只是,那个谢明远到底是怎么下的毒? 到现在施芥也没想明白,他也没时间想了。 大嬷嬷惊疑地看着施芥,很显然,事关老太太的命,她不信任施芥。 “姑爷还是走吧……” 忽然间,老太太紧紧抓住了大嬷嬷。老太太僵直几乎鼓出来的眼睛,明显还有神智。 她死死盯着大嬷嬷。 几十年的主仆,大嬷嬷一下就明白了老太太的心思。 “可是老太太……”大嬷嬷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这个时候,能冒险吗? 然后大嬷嬷却发现老太太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握着她的手也快松了。 这下大嬷嬷是真慌了,她立刻叫道:“姑爷!” 施芥一直在旁边等着,闻言立刻上前,“施某在。” 大嬷嬷则开始喝止周围的下人:“都退开!给姑爷让地方!” 老太太床边迅速空了一片,施芥的手搭在了老太太的脉搏之上,片刻之后,他拿出了衣袖中早已准备好的银针。 三根针没入老太太身体,只见老太太猛然挺动了一下,眼睛瞪得极大,之后又脱力般缓缓地闭上。 “老太太!”大嬷嬷在一旁吓得不轻。 施芥迅速并起两指,在老太太的眉心狠狠摁了下去,拇指压住老太太人中,就看老太太腹中一阵翻滚,接着哇地就把刚才的汤全都吐了出来。 随后,老太太也重新悠悠醒转了过来。 大嬷嬷见状哭了出来:“老太太!” 老太太虽然还很虚弱,但目中一片清明,“哭什么呢,我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容易死。” 大嬷嬷哭得伤心:“老太太说什么死啊的,多不吉利。” 一边吩咐丫鬟过来给老太太清理床边。这吐出来的汤羹,黑黝黝的一片,看着就吓人。 施芥捻起手中一根银针探了上去,果不其然,针头迅速就黑了。 “谁这么大胆子、敢给老祖宗下毒?”大嬷嬷气得面目要杀人。 那送酸梅汤的丫鬟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奴婢送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奴婢冤枉啊!” 每次出来的食物,大厨房都会有人先试过味道,才敢端到主子的跟前来。 若真有毒,先死的也是她们。 大嬷嬷现在气上心头,哪管误伤无辜,“来人,把这丫头拖出去,先打上一顿再说!” 丫鬟脸都吓白了,瘫在地上浑身抖。 “慢着。”施芥实在忍不了开了口。 大嬷嬷冷道:“姑爷,多谢你出手救治老太太,可是现在是处置下人,请姑爷不要插手。” 施芥知道自己在陆家人眼里,关键时刻仍是个外人。 可这事蹊跷,让他不说话实在做不到。“至少听听这丫鬟的说辞。” 一言不合就打杀人,也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而丫鬟似乎也被施芥点醒了,立刻想起路上的事,拼命挣扎起来,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想起来了,路上,路上奴婢遇到了谢家少爷……对!就是他!他拦住了奴婢,非要看老太太的汤……” 这话一出,大嬷嬷变了色。 老太太被扶起靠在床头,目睹着旁边这一切。 大嬷嬷也立刻看向老太太,主仆交换了一个眼神。“谢明远?” 大嬷嬷盯着那丫鬟:“你的意思,是他在汤里下了东西?你让外人接近老太太的食物,打杀了你也不无辜!” 丫鬟哭得梨花带雨,她自己现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施芥紧紧皱着眉,他实在感到太怪异了,整件事都透着诡异。他当时同样在旁边,谢明远连盖子都没有掀开,根本就没有机会下药在里面。 老太太此时慢慢开口:“算了,别为难她了。” 大嬷嬷说道:“老太太心慈,可是这个丫头的一时疏失,差点害了您的命!若就这么轻饶了,下次再犯怎么得了?” 大嬷嬷什么都可以容忍,唯独伤害到老太太,她绝不心慈手软。 “老太太饶命啊!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施芥忽然说道:“ 请问可还有剩下的汤?” 方才碗摔碎了,但是汤盅里面,还剩着一些。“姑爷要做什么?” 毕竟刚才要多靠施芥的果断,才把老太太抢救回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施芥打开了汤盅,里面酸梅汤虽然也是深色的,但明显不是老太太吐出来的样子。以防万一,他还是用银针试了试。 结果,银针没有变色。 “这汤里,没有毒。” 老太太和大嬷嬷也愣了愣:“怎么会?” 老太太就是喝了这里的酸梅汤之后立刻发病的。 施芥心里的那种古怪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回头看着地上的老太太吐出来的那些汤,盅里的汤没毒,老太太喝进去的却有毒。 那问题只能出现在,“真是好一招障眼法。” 大嬷嬷皱眉,“姑爷这是什么意思?” 施芥觉得自己要不是两世为人,都没法识破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汤没毒,但碗有毒。” 第103章 怀疑的就是你 这时外面一阵人冲进来,丫鬟去找的郎中才过来。 “是谁要抢救?”郎中背着药箱,左顾右盼地找人。 去请郎中的丫鬟也愣住了,走之前还在危急的老太太,此刻安稳靠在床头,虽然脸色还有点不好,但明显没事了。 大嬷嬷走上前,给郎中手里塞了一锭银子:“劳烦您跑一趟了,既然来了,还是再给我们老太太仔细瞧一瞧吧。” 郎中手里掂着银子,走向了老太太床边,仔细望闻问切,好好查了一遍。 “瞧着已经没有危险了,老太太吐得干净,没有余毒,救治的很及时。” 若要真等他来了才救,估计也来不及了。 见状,大嬷嬷也松口气,又是感谢一番送走了郎中。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才重新聚集到地上,那个已经摔成了两半的碗。 谁又会注意一个碗呢。一个丫鬟正拿扫帚在清扫。 闻言,丫鬟停止了清扫的动作,愕然地抬起了头。 “碗?”大嬷嬷一个疾行冲了过去,瞪着地上的碗碎片。 而这只碗,并不是送汤的丫鬟拿来的。是老太太房中自己的碗。 施芥在旁边蹲下去,用手帕包裹住了碗的碎片,拾起来,“请给我一盆清水。” 施芥把碗的碎片泡到了清水里面,很快清水变得浑浊了。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施芥把银针放进去,全部变黑了。 “这……”大嬷嬷不敢信自己的眼睛,老太太更是呆愣当初。 施芥说道:“毒下的很巧妙,差一点点,还真的发现不了。” 而那个送汤的丫鬟显然就要背下这口黑锅。 “平时,谁能接触到老太太的碗?” 屋内没有人吭声,老太太院子里,人来人往,十好几个丫鬟仆婢,谁都有可能接触到碗。 大嬷嬷严厉的目光从屋内的人脸上扫过,“究竟是谁?!” 怎么可能会有人承认。 一时间反而所有的下人噤若寒蝉。 “这么说跟那个谢明远没关系?”大嬷嬷的心里还是觉得这点难以相信。 施芥想说什么,但是扫了一眼屋内的人,选择了咽下去。 谢明远无辜?恐怕不然。 谢明远路上拦住丫鬟那一场,恐怕也是演的。目的就是让人把注意力转到他的身上。 可他事后自然有充足证据证明自己无罪。但是屋里谁是那位“谢明远”的同伙,施芥不确定。所以他还是少说话为妙。 老太太盯着施芥,这位孙婿也是来的真及时,而且居然这么巧身上就带着医针。许多次,老太太都觉得应该重新审视这个孙婿了。 “倒是姑爷,为何这么巧也过来了?”大嬷嬷一接触老太太的目光,就知道该问什么了。 要不是老太太果断,让施芥出手医治,后果可能真的陆家要哭丧了。 施芥摸了一下鼻子,只能笑:“刚巧在外散步,路过,路过。” 散步也要带着医针吗?老太太不吱声。 陆建宁一回来就听说老太太中毒,急得衣服都没换就冲了过来,“祖母!怎么回事,怎么会中毒?” “祖母没事,多亏了你的夫君。” 陆建宁朝着“夫君”看去,“夫君”抬起双手,朝她遥遥一揖。 之后陆建宁才听说了整件事的过程。又是那个谢明远?陆建宁也不认为这一切只是巧合。 折腾了这么一通,老太太也乏了,便让她们全都先走。 陆建宁自然而然跟施芥并肩了,外人看来大小姐和姑爷琴瑟和鸣,果然又恩爱了。 实际上。 “怎么又是你?”陆建宁声音冷冷质问施芥。 真的是哪都有你。 施芥说道:“碰巧路过。” 陆建宁额角又开始跳,被气的,“少拿糊弄老太太那些话糊弄我。” 路过个鬼。 什么事都让他路过了。 施芥忍不住叹口气:“好吧,我一早就看到那谢明远鬼鬼祟祟的,所以忍不住跟着他。” 就正好看到他堵住丫鬟的戏码,然后接着老太太就中毒了。 陆建宁顿了顿,慢慢目光看向施芥。 施芥一片坦然,确实说的是实话,只是隐去了一半而已。估计陆建宁对他为什么笃定老太太中毒那半部分也并不感兴趣。 “我不放心继续跟着丫鬟过来,就撞见老太太喝了汤中毒。这些大小姐可以向宅子内的下人求证。” 施芥一句话解释的清清楚楚也把自己给撇了干净,“你给老太太施的针?” 陆建宁望着他。 施芥停顿了一下,“是。幸好赶上了。” “你在路上遇到谢明远,”陆建宁悠悠说道,“这些都能理解,但是你什么时候开始随身携带银针了?” 施芥说自己是散步,他总不能在遇到谢明远之前,就提前觉得他鬼鬼祟祟,然后觉得老太太会被谋害,需要施针? 施芥不言语了,陆建宁果然不好糊弄,甚至顺序稍有不对都被揭穿。 “我是……” 施芥刚刚斟酌着开口,陆建宁就打断了他:“你不是要向我解释,我并不怀疑你别有居心,但是,老太太会怎么想就不一定了。” 施芥目瞪口呆,他不仅是惊讶于陆建宁的这番话,更惊讶于她话里透露出的意思。 “我相信你没用,你次次出现的太巧合,恐怕已经让祖母怀疑了。”没想到陆建宁接着又说了一句。“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老太太吧。” 施芥望着陆建宁离开的背影,甚至半晌都没回过神来。这是陆建宁第一次如此鲜明地说出来,她相信他。 施芥的手不由得攥了攥。 此刻,老太太房里,下人们都遣散之后,老太太反而一反常态收起了疲色,神态冷冷起来。 老太太今天危急时刻突然拉住大嬷嬷,允许施芥给她医治。 任何人都觉得这个举动是相信姑爷,对姑爷的信任。 实际上。 大嬷嬷望着老太太:“您难道……怀疑姑爷?” 没有人比陆建宁更了解自己的祖母,老太太叱咤商场半辈子,可不是良善之人,太良善的人根本不可能混得下去。 只是,老太太逐年退居幕后,在宅中和颜悦色,许多人都忘了她的模样了。 第104章 艳福不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枪打出头鸟。 种种都已经显示了这个道理。 施芥几次三番这样“凑巧”,他以为他在这宅中只需要面对陆建宁一人,却完全忽略了老太太。简单来说,他太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了。 “你怎么看他正好赶来,还带着针?” 好像提前就知道老太太要中毒发病一样。 而且施芥那一番看似有理有据的“推理”,反而让人加深了对他的怀疑。 大嬷嬷慢慢道:“说实话,老奴不想怀疑姑爷,但这段时间以来,姑爷的许多行为……确实让人无法为他解释。” 凭什么次次都是你凑巧遇上?总是这样,就真的是凑巧吗? 是个人都要怀疑的吧? 而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误区,就是总觉得自己的行为特别正当,也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落在别人眼里根本不是那回事。 施芥现在就是这样。 陆建宁回到自己闺房,小喜给她拆下头饰,慢慢把头发披散了下来。 “还好老太太虚惊一场,今日小姐吓得脸都白了。” “咱姑爷可真是及时雨啊,简直是咱陆宅的吉星。”小欢笑嘻嘻地说道。 陆建宁却冷笑了一下。吉星? “他就是太过自以为聪明了。”聪明人死的最快,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小姐怎么又诋毁上姑爷了? 她们自然是想不明白,好歹姑爷也救了老太太,算功臣吧? 大嬷嬷说道:“如果毒是姑爷下的,那姑爷确实能解毒。” 所以当时紧急情况,老太太不愧是老太太,做了最正确的决定。 “况且那碗的碎片,他拿起来的时候,也完全有机会下毒。”越推测越觉得顺理成章。反正话都是施芥自己说的,他想怎么说怎么说。 甚至顺势能把责任甩给陆家自己的下人。 很显然,老太太和大嬷嬷都不相信自己家里用了好些年的下人们能有叛徒。 比较起来,施芥这个外来姑爷不是更值得怀疑? 老太太跟大嬷嬷互相对视都觉得有理啊。 …… 只是这样一来,施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上了。 但是施芥毕竟不蠢,加上有陆建宁刚才的一番话点拨,他一回到院子里就马上意识到了问题。 这可糟了。 本来想仗着重生耍点金手指,结果金手指没表现出来,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成立。施芥再明白不过这个道理了。 好个谢明远,玩阴的啊,施芥惊觉这个坑原来是给他挖的。 现在施芥隐隐意识到,不是他在暗处观察谢明远,而是谢明远在暗处观察他? 单单是这个怀疑,就已经让施芥心惊肉跳了。 这么久以来,施姑爷一直给自己的定位是幕后大佬,蹲点黄雀,这下施姑爷信心受到动摇。 “谢明远”躺在舒服柔软的大榻上,方才有个丫鬟,来找他问了两句路上汤羹的事情,得到的回复自然是义正言辞的撇清。 丫鬟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有些不爽地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谢明远”此时嘴角都是笑,之前他们“兄妹”表现得蠢一些其实挺好的,尤其是那个谢凌宜,做出的那些愚蠢的行为以及言语,都会让人放松警惕。 他来陆家是做什么,恐怕连谢凌宜都是蒙在鼓里的。 谢凌宜根本不知道从踏进陆家起,她自己早就成了替旁人遮掩的工具人。 也就难怪谢明远毫不犹豫把这个假妹妹给弃了,谢凌宜一旦不事事听话,就失去了用处。 老太太又给施芥院里送了好些东西,名义上恩宠又隆重了,但是这次一起送来的,还有个丫鬟。 “老太太觉得小厮们毕竟不够仔细妥帖,有些事还得女子做才合适,所以特意给姑爷配了个丫鬟。” 柱子都看傻眼了,只见这个丫鬟樱桃小嘴,弱柳扶腰,年方豆蔻。 头一次见过,主家给赘婿配丫鬟的。 既然是赘婿,那就肯定不可能跟一般的男人一样,身边怎么能有除了大小姐以外的女人?哪怕是丫鬟也不行! “居然连丫鬟都送来了,看来老太太是真的信任姑爷啊。” 之前派来小厮,柱子还能挤兑挤兑,现在面对水灵灵的小丫鬟,连他也不好意思给人家穿小鞋了。 “我有柱子已经够了,丫鬟就不必了吧?”施芥自己也很无言以对。 柱子有点感动地看向施芥。姑爷可真好。 “老太太赏的,姑爷应当明白推辞可不好。”送人来的嬷嬷笑容满面,却给人冷意蔓延的感觉。 施芥一向识时务:“请一定替我向老太太转达谢意。” “是,老奴一定把姑爷的话带到。” 看着留下来的丫鬟,她温温柔柔朝着施芥一福身:“姑爷好,奴婢叫芽儿,以后芽儿一定好好伺候姑爷的饮食起居。” 瞧这话说的,饮食起居?柱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他想的那样吗? “天色不早了,奴婢这就给姑爷铺床。” 施芥揉着额角,“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施芥疯狂给柱子使眼色,柱子立刻站起身护在了姑爷的床前:“姑爷的床我来……”守护。 施芥现在一个头两个大,这不等于给了他一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姑爷,您可是第一个有这样的艳福的。” 施芥捂着胸口,这艳福?他可无福消受,给你要不要? 晚上陆建宁回来就听到老太太给施芥指派了一个温柔丫鬟伺候,她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是小喜和小欢瞪眼了。 “老太太这次做的有些过了。” 怎么能给姑爷配丫鬟?这不是连小姐的脸也打了吗? 老太太莫非真老糊涂了,“小姐,这事儿您可得给老太太说说才好。” 陆建宁不以为意:“他自己惹出来的事,我为什么要帮他。” 帮他?小喜愣了,这怎么是帮姑爷呢,不是帮小姐自己吗?陆建宁的思维她们已经成功跟不上了。 陆建宁心里竟然有一丝幸灾乐祸。 施芥这次如果处理不好,不仅之前在陆宅的好口碑会受到影响,还会彻底得罪老太太。 叫你跳,这下砸脚了吧? 第105章 夫人请帮忙 但老太太毕竟是个谨慎的人,屋里的所有丫鬟,大嬷嬷还是辣手排查了一遍。 全都跪下痛哭流涕表示自己绝不敢二心,又怎么可能是那个“谢明远”的同谋。 陆家和老太太对她们都那么好,脑子进了水才会帮着外人。 “每个人都说自己无辜,错全在别人。” 老太太慢慢说道:“这就是人性。” 还是不要对人性抱有多大的希望了,人性就是趋利避害,自私自利。 “倒是姑爷那边,连续几晚上都是锁门睡的,那个丫鬟被安排在隔壁的小厮屋子,根本没有近身伺候的机会。” 实际上大嬷嬷对于老太太送丫鬟这事,也没觉得真能让施芥有什么变化,这位 “世俗上的人,最逃不过去的无非四样,酒色财气,那你觉得,我们家这位新姑爷到底喜欢什么?”施芥虽然是老太太带回来的人,可是真让人摸不清他喜欢什么。 他不沾酒,似乎也不怎么爱财,虽然嫁了陆家当赘婿,但是平日的生活也不见铺张浪费的奢侈,如今面对美貌女色,也是一点没有反应,那他这个人到底喜欢什么? “老奴是真的看不透姑爷……” 什么都不喜欢,这世上就不可能有这样的人。 要么只能是,隐藏的太深了。 而这点,是老太太最不愿意,都嫁到陆家了,就不能再有自己的秘密。 施芥从屋里出来,丫鬟本来在悠闲地嗑瓜子,见状立刻把瓜子壳踢到了一边,露出贤惠温柔的模样:“姑爷早。” 施芥可真是无了语,这种待遇不应该是谢明远专属吗,为什么要安给他。 施芥以为自己在陆家这么久,再怎么也有点脸面和情分在吧。 “姑爷您要去哪,让奴婢伺候您吧!”小丫鬟到现在都没有表现的机会。 施芥瞥了她一眼。终于缓缓道,“也好,你跟着我吧。” 丫鬟惊喜地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句就听到施芥说:“我要去找大小姐。” 施芥今天赶的时候正好,陆建宁今日难得的休息在家,当然,这是因为姑爷一直都“未卜先知”。 “大小姐。我给您带了糕点。” 施芥一见到陆建宁就仿佛换了张脸,贤惠温柔体贴入微,这辈子的情商都发挥在这了。 陆建宁望着他,“你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小欢赶紧给姑爷搬了张凳子,“姑爷,您先坐着,奴婢去给您沏茶。” 小喜端了个盘子上来,把施芥手里的糕点全都摆进去,放到两人面前。 那跟来的丫鬟就算再没有眼色,也不敢往跟前凑了,自己躲到院外的一棵树下嗑瓜子。 “姑爷用茶。”小欢把茶沏好。 施芥只喝了一口,就立刻夸赞:“难怪大小姐喝不惯我那里的粗茶,大小姐这茶真是仙品一般。” 陆建宁无语凝噎:“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有话直说。” 施芥一直坐的很端正,“我对大小姐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没有任何拍马屁的意思。” 陆建宁:“……” 小欢忍不住偷笑,姑爷是真的说话肉麻,可惜大小姐实在不吃这套。 “那位丫鬟大小姐看见了吗?” 施芥瞥了瞥在树下嗑瓜子的丫鬟。 “祖母赏你的人,难道你还敢有异议?”陆建宁不由唇角带笑。 施芥马上道:“不敢,所以才来找大小姐求救。” 陆建宁不由望了他一眼,这人可真坦率的让人惊讶,祸水东引这种事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请夫人,助为夫一臂之力吧。” 施芥居然离席,还煞有介事地双手作揖,朝着陆建宁鞠了一躬。 旁边小欢小喜激动对望了一眼,夫人?姑爷刚才是喊了夫人吗?欸呦喂! 陆建宁面皮微微动了动,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给她整不会了,还夫人? 陆建宁忽然意识到,这竟然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喊她夫人。 “你既然这么不想要丫鬟,直接跟老太太说退回去不就行了?”陆建宁有点拉下脸。 况且,那丫鬟美貌无双,怎么感觉他还委屈上了。 “大小姐和我都知道,丫鬟只是个引子而已。”施芥苦笑,“老太太疑我才是真的。” 陆家财大气粗,监视人的方式都与众不同,送丫鬟,送仆婢。 陆建宁半晌终于说道:“好好坐下再说话。” 真讨厌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过度的……“卑微”。他为什么要这么卑微,之前陆建宁总是对施芥没有好脸色,原来内心深处是这个缘由。 她虽是陆家大小姐,可是她根本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 因为一旦对面的人是这种态度,就莫名地好像,她是个恶人。 施芥坐回陆建宁的对面,桌上的茶盏,还在冒着丝丝热气。施芥端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气,又小酌了一口。 陆建宁这时才看他顺眼了些,“你说老太太疑你,退一万步讲,你自己没有什么问题?” 施芥蓦地就呛了一口,“大小姐教训的是,这几天我已经深刻反思了,都是我的错。” 认错态度一流,完全是模范。 而且施芥这个认错可不是嘴上说说,他是真的打心眼里认为错了。 这让陆建宁又没话说了,既然你丫的那么聪明,何必还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老太太一旦起疑心,就只能看你自己的表现,打消她的疑虑。况且你总要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做出解释。” “大小姐说的是,在下明白怎么做了。” 这就明白了? 陆建宁又膈应了一下,“至于丫鬟,就先留在我这里吧,正好我这里修剪花草的差一个人。” 那丫鬟站在树底下嗑瓜子,地上都是一堆的瓜子皮,一看就不是想好好伺候人的那种。 施芥大喜过望,“多谢大小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收个丫鬟就大恩大德,这个男人可真容易……满足。 小欢走上前给姑爷续了一杯:“姑爷既然来了,就一起用个便饭再走吧,眼看也到晌午了,该吃饭了。” 她笑嘻嘻就替自家小姐做了主。 陆建宁瞪了她一眼。却居然什么话也没说。 第106章 冤有头,债有主 “姑爷去找了大小姐,还跟大小姐一起用了午饭,然后出来的时候,那丫鬟已经不在了。” 大嬷嬷把施芥一早去找陆建宁的事事无巨细汇报给了老太太。说的时候,大嬷嬷显然是笑着的。 “姑爷竟然能想到找大小姐出面处理,老奴觉得,姑爷属实的没有二心的。” 这种烫手的事情,在寻常人家,何曾不是由主母处理。而陆建宁,对施芥来说就是他的夫人主母。 老太太闻言也勾起一丝弧度,“算他有心。” 这件事的处理很是妥帖,既显示了施芥没有私心,而且他没有下老太太的面子,跟老太太退回丫鬟,而是迂回找了陆建宁,这说明施芥也顾及了老太太的面子和地位。 “老奴也算是跟着老太太您见过不少人,姑爷这处事手段,面面俱到,少有人能及啊!” 就是那商场的老狐狸也做不到这般,而施芥却能如此。从他进门之后,就几乎没错过。 “依你看,他这么年轻,是什么样的经历让他能做到这样?” “这,老奴真说不上来。” 说白了,施芥不就是因为让人看不透,才惹人怀疑。他做事这么完美,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是下毒这件事,老奴觉得十有八九是和那个‘谢明远’脱不开关系。” 他是如何做得到的呢?“这个人不能留了。” 陆建宁送走施芥,小欢小喜都觉得,小姐的心情明显是变好了。她们真是肉眼可见小姐的态度对姑爷的转变,这也要归功于姑爷的努力和恒心。 从前那几个男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放不下架子,当了赘婿了也觉得自己不能放下男人的脸子。那个拧巴的劲儿,真叫人看着都替他们难受。 可是瞧瞧施姑爷,脸面是什么?不存在的。 陆建宁说道:“我要去见一下那个谢明远。” 也是时候了,这个人搞了这么多动作,不给点颜色还真以为她们陆宅的人都是瞎的。 “谢明远”在院子里看着外面人来人往,这陆宅大院纵深,光是下人就不知道多少,这样的生活,难怪惹人眼红。 最近厨房送吃的那些人,都全恨不得绕开谢明远这个院子远远的,显然拿他当洪水猛兽。 这么快那位新姑爷就全部脱离嫌疑了?真是不简单啊。 他正冷笑,就看到陆家的大小姐率领着丫鬟驾到了。 “陆小姐,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谢明远皮笑肉不笑的。 这话说的,倒好像他才是陆宅的主人。这陆宅的每一寸土地,陆建宁想去哪就去哪,还需要向他报告吗? 陆建宁看着这院落四周,比他住进来的时候荒凉了不少,这简直就是毒人寸草不生。 陆建宁进了他的屋内,发现被子凌乱,地面随意扔着衣裳,他不让陆家派下人伺候,所以现在整个人都好像很随意邋遢。 陆建宁看向了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陆家?” 大抵是想不到陆建宁这么开门见山,谢明远被这不按套路的一击搞得有点愣神。 “……嘿嘿,怎么了,大小姐是来赶人的吗?” “大小姐这次想开个什么价?”他揶揄说道,毕竟上次老太太给了一百两,如果这次给的更多,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正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听到陆建宁冷冷的声音:“一分钱也没有。” 谢明远得意洋洋的表情还僵在脸上。 陆建宁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过,“你心里想必清楚的很,在陆家白吃白喝这些日子,已经是我陆家对得起你了。” 还想要钱,做梦。 谢明远的手在衣袖中攥紧了,好个陆家小姐,堵上门来骂他。 “那大小姐今天来做什么,我那位好哥哥谢胥死在你家,而我的亲妹妹可怜的直接重病,难道陆家是要这个时候把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人赶走吗?” 小喜忍不住心里道,真是不要脸啊。 原来颠倒黑白,红口白牙是这么用的。 “你哥哥谢胥是陆家的赘婿,另外我怎么看,你都比你口中这位好哥哥年纪还大啊?” 陆建宁不堵人则已,堵了就是让人吐血不可。 谢明远脸色果然黑中透青,“大小姐这话什么意思?羞辱我吗?” 他本身就不是真正的谢明远,这张脸细瞧着,自然年纪大。只是他毕竟顶着谢明远的身份,也没人跟他较真。 陆建宁似笑非笑,“羞辱你吗?只不过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顿时“谢明远”脸色更黑了。黑里还透着青。 “至于你的亲妹妹,”陆建宁特意在那个亲字上咬字加重,“你的亲妹妹病了这些日子,怎么也没见你要出去探望她一下?” 每天就在这陆宅里面醉生梦死,好似没有谢凌宜这个人一样。 陆建宁每句话几乎都点在了要害,让谢明远一张脸黑里透青,青里透黑。 但是他毕竟脸皮厚,这世上只要脸皮够厚什么都可以不在意:”有陆家人照顾她,我自然不会担心,毕竟,我这位可怜的妹妹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做什么呢?” 此时,陆建宁跟谢明远,双方现在完全就是,互相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就看谁还能把这戏演下去。 陆建宁说道:“小喜,把东西拿出来。” 小喜瞥了一眼谢明远,从衣袖中果断地抽出了一张欠契,抖了抖开。“好好看看这上面的内容吧,谢家‘亲戚’。” 谢明远立刻看到上面的一些字,底下还签着谢胥的名字。 陆建宁怕他不懂,所以主动加了解释:“你的好哥哥谢胥,跟我陆家签了卖契,把名下所有产业铺子抵给陆家,仍然倒欠三千两。本来陆家的条件是,嫁进门之后等我有了子嗣,这笔账就算清了。可你也知道,他嫁过来才几个月,人就没了,所以实际上他根本没有还清陆家的债务。” 说到这,陆建宁能看到那谢明远已经有点麻了。 “对了,本来谢胥跟我说,他是没有亲人的。所以这笔债务一直没有办法追讨,可是偏偏你和你的妹妹上门了。并且主动再三地承认自己跟谢胥是一家人。” 第107章 施姑爷果然是宠妃 陆建宁对着似乎已经呆若木鸡的谢明远说道:“之前一直没跟你们兄妹掰扯这些,是因为体谅你们远来投奔,所以一直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们,自从你们住进来,总是对我们陆家的款待多有不满,既然如此,我们就赶紧把账都清算了,然后你就走吧。” 谢明远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古怪的微笑,“陆大小姐,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小喜说道:“我们小姐不是解释的很清楚了吗,还钱。” 归根结底两个字,还钱。浓缩就是精华。 谢明远脸皮抽了抽,他信了他的邪:“你们陆家在讹钱??用这种下作的方式?” 下作?小喜正要痛骂,陆建宁冷笑道:“我们陆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讹钱?也不看看他浑身上下值得几两,竟敢说陆家讹钱。 “但是白纸黑字,你们谢家欠钱是事实,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谢明远明显感觉到陆建宁称呼的变化,开始用“你们谢家”这种打为一坛的说辞了。 之前都是谢明远拼命贴着谢胥要成为谢家人,现在陆建宁成全他,他反倒脸上开始不断扭曲了。 “这些天住在陆家的食宿费,最好也算清楚。” 幸好陆建宁今天带着小喜,要是小欢,估计此刻已经忍不住笑歪了嘴。 谢明远似乎已经被噎的说不出话了,他只当陆家是块肉,任他拿捏,哪里想得到这一出。 忽然他想起了早上宅子里都在说施芥陪着陆建宁一起用午饭的事情。 这陆家小姐之前都没有发难,如今却突然来了,莫非,是那个倒插门男人吹了什么耳边风? “大小姐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比好些男人都变心的快。 什么新人旧人的,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听不懂的玩意,小喜直皱眉。 “怎么了,是不打算还钱了吗?”陆建宁目光转幽沉,冷冷盯着他。 “我怎么知道你这东西是不是伪造的?”谢明远眼珠转了转狡辩道。 没想到陆建宁笑了一下:“那好办,这里加盖了谢胥的手印和签章,我们拿到官府去,做个交叉对比,以及之前的谢家左右铺子还有一些老人在,让她们出面作证谢家到底有没有欠钱。” 不愧是大小姐,逻辑通顺丝丝入扣,可是那谢明远一听到官府二字显然就脸色不对劲了。 这一下就坐实了陆建宁的猜测。 “还是说,你连自己亲爱的谢胥哥哥的笔迹也不认得?” 这句讥讽嘲笑等于是打谢明远的脸,饶是脸皮真厚也招架不住,“我大哥已经死了,你居然还要闹到官府,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欠钱?陆大小姐,你好狠的心肠。” 陆建宁看他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又笑了:“不是我要闹到官府,是你不还钱,既然觉得脸面重要,还钱就是了。” 小喜在旁边找到机会补了一句:“那位谢凌宜姑娘,这几日吃住在医馆,加上医药费,也不少的开销呢,小姐可别忘了。” 这算下来,可远不止三千两了啊。 上门讹钱?我让你变欠债老赖。 “给你两天时间考虑,是还钱还是送官府。” 陆建宁带着小喜扬长而去,其他丫鬟都看到大小姐找了谢明远说了一些话,然后那谢明远一脸怒意却不敢说话。 “大小姐把谢姑爷当年欠的那些账,都盘算出来让那个谢明远替兄还钱。” “这么刺激。” “咳咳,那什么,听说是施姑爷让大小姐这么做的。” 四周一片哇哦的唏嘘之声,施姑爷果然是宠妃。 大小姐平时连老太太的话都不一定这么爱听,结果施姑爷才吃了顿饭,就能让大小姐来找前夫的亲戚兴师问罪。 以后,要对施姑爷加倍尽心。 施芥一早上刚起来,正犹豫着走到院门口,想着到底要不要再去找陆建宁解释解释。 没想到他人刚来到门口,扫洒院子的丫鬟们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异口同声喊道:“施姑爷早!” 施芥:“……” 这一声把还在瞌睡的柱子都喊醒了。 发生了这是? 施芥刚往外走了两步,所到之处,丫鬟仆婢全都停止手里的活,“施姑爷早,姑爷今日瞧着又俊朗了。” “姑爷今日真是威严极了,瞧着比老太爷当年在世的时候都要气派几分。” 柱子:“……” 老太爷?那是老太太的夫君,也是个赘婿来着。 施芥见状一步步往后退回了院门,抬手就把门关上了。 “姑爷慢走!”门外还传来此起彼伏的声儿。 柱子颤巍巍扭头看着施芥:“姑爷,您这是……又做什么了?”能让院子里的下人这么反常。 “什么也没做。” 他就退了个丫鬟而已,就能让人这么刮目相看?“昨日我回来之后,小姐又做了什么吗?” 问题只可能是出在陆建宁那边,他可是吃完饭就回来了。 况且老太太之前才怀疑过他,搞得这么高调,可不是啥好事。 柱子这才后知后觉赶紧找人打听了一下,得知陆建宁登门找谢家要钱的事情。 施芥听闻,很好,这黑锅又扣在了他的头上。他何曾有那么本事左右陆建宁的行动。 小喜打开那张欠契,其实谢胥欠钱这件事是真的,欠契也确实存在,只不过他身故之后,陆建宁就吩咐把他的所有东西都烧了,包括欠契。 这张欠契是陆建宁自己写的,上面的谢胥签名,自然也是她模仿的。 但是跟她想的一样,那个谢明远根本就认不出真假。 而谢明远也没有那个胆量真的跟她去官府。 “有了这一下子,那个谢明远恐怕真的要狗急跳墙了。” 就是要他狗急跳墙,没有耐心和他慢慢耗了,既然谢凌宜已经送到了外面,让他一个人早点露出狐狸尾巴,好能把他彻底摁死。 “这两天一定一定要盯紧他,”所以陆建宁说给他两天时间,就是让他知道这是最后通牒,“只要能抓到他的命脉、逼出幕后主使,这才是最终目的达到了。” 第108章 梦见他死了 夜晚,陆建宁在床上安枕,小喜给陆建宁点上了安神香,看到自家小姐这两日似乎睡得终于好了一些,惊醒的次数也变少了。 小喜轻轻给陆建宁盖上了被子。 就在这时候,本以为安睡的陆建宁,忽然就抽搐一下,小喜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就已经被死死抓住了。 “小姐?”小喜以为陆建宁醒了,心惊肉跳地喊了几声,却看见陆建宁的双眼仍旧紧闭。 而那眼皮之下,眼瞳似乎在滚动。 小喜的心往下沉。这是陆建宁又梦魇的征兆。 “小姐!”陆建宁没反应,并且抓着小喜的手越来越用力。小喜从前都没发现小姐有这般大的力气。“小姐!您快醒醒!” 陆建宁开始抽搐,就好像她在反抗什么人,但是现实中被她抓住的只有小喜一个,所以她所有的动作都回馈到了小喜的身上。 陆建宁口中发出极为恐怖的声音,她声线撕裂,极可怕喊了一声,“施芥!” 小喜呆住了。 “小欢!小欢!” 小欢在门外已经开始打瞌睡,每晚掌灯烧香都是小喜做的,小欢负责外面事务,实际上也没啥事。陆建宁从前夜里从来不叫人伺候,当她的丫鬟十分省心。 “小欢!快进来!”小喜极为凄厉地喊声。 小欢骤然被这一声声惊醒了,什么睡意都没了,她直接冲进了门,慌慌张张道:“怎么了小喜?怎么了?” 就看到小喜半个身子都跪在陆建宁床边,她整个胳膊已经被陆建宁扭到了变形。可是陆建宁却紧闭双眼,嘴里在喊着根本听不清楚的词语。 这显然是陆建宁最可怕的一次梦魇。 小欢冲了上去,“小姐!小喜!” 小喜疼的脸都白了,难怪她那么凄厉地喊小欢进来,小欢拉住小喜胳膊,想帮她从陆建宁手里拉出来。 可是陆建宁力气奇大,小欢竟然一丝一毫都拽不动。 “小姐你醒醒啊!”小欢急得大叫。 可是大叫要是有用,小喜早就把陆建宁喊醒了。“小姐……”小喜已经快要疼的晕过去了。 小欢扭过头,看到桌子上放着一把剪刀。 “小姐,得罪了。” 小欢果断地拿起剪刀,冲回了床边,小喜见状惊呼:“不!不可以小欢!” 可是小欢已经扎下去了,她用尖刺狠狠扎在了陆建宁的腕间。 瞬间,陆建宁狠狠颤抖了一下。 同时小喜也感觉到,扯住自己的那一股大力,消失了。 陆建宁的手松脱了下去,她的双眸睁了开来,眸内深处还压着一丝狂躁的风暴。 血流到了床上,这个时候,小欢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感到迟来的后怕。 她刚才,捅伤了小姐? 小喜哭出了声:“快拿东西给小姐包扎!” 她顾不上自己手臂的疼痛,赶紧捂住陆建宁流血的伤口。陆建宁这时的瞳孔也终于开始聚焦,然后落到了床边的两个丫鬟身上。 “小喜,小欢?” 陆建宁话音一出,才感觉到手腕处的一阵剧烈疼痛。 可见她被魇住的有多深,居然连肉体的疼痛都才迟迟传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陆建宁呆了,就看到小喜捂着她流血的手腕哭得梨花带雨。 “小姐您刚才做噩梦了,奴婢怎么都喊不醒您……” 陆建宁脑海里闪过许多碎片画面,脸僵住了。“施芥……” 没想到她回过神来第一句话竟然又是这个,甚至下一秒,陆建宁就要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施芥!施芥怎么样了?” 她再次抓住小喜,眼睛死死瞪着她。 小喜面色呆滞着,“姑爷?姑爷没事啊……” 可是陆建宁却突然要下床穿衣。“不行,我要去看看他,我一定要去……”然后她就看到了呆坐在地上的小欢。 小欢见陆建宁看她,哇地一下就哭出来了。她刚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用剪刀扎小姐啊! 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怎么敢的。一下子竟然就扎下去了。这可是小姐啊! “小姐,都这么晚了,您还流着血呢!” 小欢的哭声也让陆建宁的动作又停住了,怎么回事,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方才在梦中,陆建宁还记得那满目的鲜血。 醒来之后,她又见了鲜血,只不过是从她自己的手上流下来的。 她刚才挣扎的那几下,让血流的更凶了。 小喜忍着眼泪道:“小姐求求您别动了,至少让奴婢给您先包一下吧!小欢,你赶紧起来去拿药啊!” 小欢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冲出去拿药。 看着自己两个贴身丫鬟一身狼狈,陆建宁总算找回了一丝理智,她看到小喜的整条手臂,全都是青紫,上面还能看见清晰的五指痕迹。 难道竟是她抓的? 陆建宁暗暗心惊,“小喜……” 小欢拿来了药,从两个丫鬟的口中,陆建宁也终于拼凑出来,是她自己又一次梦魇了。 可是这一次的梦魇,她不愿意就此揭过,她甚至越来越开始恍惚。觉得她人虽然醒了,可是她脑子的一部分,却还是在突突地疯跳着。 “小姐您到底梦到什么了?” 小欢想跪下认罪,哪怕陆建宁想把她逐出去她都认了,毕竟她大逆不道,可是陆建宁却一直恍恍惚惚的模样,这让她们更害怕了。 陆建宁扶着额头,掌心都在颤抖,“我梦见,施芥他被人杀了……” 寂静之夜,陆宅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除了少数几个院落留着几盏灯,其余地方几乎都是黑暗一片。施芥胸口突突地跳,他自从重生以来,夜间就很少有深眠,基本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坐卧难安。 旁边一帘之隔的小床榻上,柱子的鼾声如雷,那个香甜无梦。 施芥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的翻身向里侧卧的,所以即便柱子偶尔能醒过来望一眼,也只当姑爷睡得香,然后他就踏实地重新眯眼继续睡到天亮了。 施芥每天其实都会想同一个问题,就是人的命运究竟能不能改变。 或者,他究竟能不能改变。 为了这个目的,他从重生睁眼第一刻就谋算到今天。而他改变了的“几件事”,看似是,变了。 但是…… 屋子里,施芥蓦地眼眸睁大,他忽然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呼吸。 因为这个人从进门起,他的呼吸就始终保持着跟施芥一样的频率,一呼,一吸。几乎重合。 所以施芥心烦意乱之下,竟然毫无察觉。 而等他终于开始察觉、发现的时候,他衣服底下已经一层凉汗——因为这个人,已经在他的床前站着了。 …… 第109章 摊牌,接着摊牌 施芥猛然抓住枕下的匕首,抬头,一道寒光刺向身后的人。 他没有武功,如果要反抗,只能以快制敌,出其不意。 施芥为了这一刻不知道警惕了多久,又曾在深夜练习过多少次。 寒光的刀刃即将刺入床边人的喉间皮肤,匕首寒光此时也照到了那个人的眼睛和面庞。 “咣当”一声,匕首从施芥手里掉落到了地上。“建、建宁?” 陆建宁盯着施芥的这副样子,倒好像受到惊吓的人是他,可明明陆建宁刚才差点毙命于匕首之下。 “你怎么会来?” 施芥现在整个人半坐在床边,刚才那一下冷汗就已经湿透了他半边衣服,他不敢想,如果真的刺了下去……” 施芥忽然一反常态,死死抓住陆建宁的胳膊,死死盯着她:“建宁,你,你有没有受伤?” 陆建宁像是游魂一样站在施芥的床边,她的脸上甚至没有惊吓之类的神色,只是仿佛隔绝了所有情感呆呆地盯着施芥。 “你为什么会藏着匕首?”面对施芥的询问,陆建宁却反问出这个问题。 陆家肯定不会给施芥匕首这种东西,这只能是施芥自己的。而他刚才起身、行刺,那一系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就好像他早有准备。说真的,就算是训练有素的会武功的人都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也幸好他在最后,看清了陆建宁的脸。 “难道,你知道有人会来杀你?” 陆建宁一眨不眨地看着施芥,就好像对于自己刚才差点死了这件事没有任何关心。她只想从施芥嘴里知道答案。 地上的匕首还发着寒光,两人在黑暗中的对视加深了一种宿命感。 “你知道有人要杀你,所以你提前备好了匕首,对吗。” 陆建宁听起来是在问,可是语气却是明显的陈述句。 “大小姐……”冷静下来之后,施芥的称呼又从建宁变回了大小姐。可人在惊慌之下叫出来的,才是真正的心里话。 “我只是,只是有防身的习惯。”他定了定神说道。 防身的习惯,防身或许可以解释在枕头底下藏匕首,可却解释不了施芥为什么动作那么迅疾猛烈。 仿佛他早就打算一刀毙命。 但他想毙命的对象显然不会是陆建宁,他以为是谁? “大小姐,你,你究竟为何会这个时候来?” 这大晚上的,施芥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陆建宁会来他的屋里,这让他根本没法做出完整的反应。也让他露了破绽。 陆建宁看着他的目光,也让施芥无法自在,他以为他又惹怒了陆建宁。 可是,陆建宁却说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话,“你曾经对我说,你在梦中见过我。认识我,与我相知相遇。” 当时这话属实肉麻,陆建宁根本不想搭理他,更别说信任他。把一切归咎于梦,就好像这个男人在侮辱她陆建宁的智商。 如今,陆建宁不知道是谁在侮辱谁了。 施芥在陆建宁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满眼瞪大,全是不可置信。 陆建宁当然不会随便说这种话,她突然这么说,自然是有她的缘由。而这个缘由,施芥不敢往下想。 “那你也梦见了,你会被人杀……吗?”陆建宁问的偏偏很认真。 施芥什么都能梦见,没理由不会梦见自己被杀。倘若命中真的有这一劫,那么,施芥理应会提前“梦见”,也就不稀奇。 施芥整个人都木了,大半夜,陆建宁潜入他的房间,站在床头,就为了跟他说这些话? 可是,他又觉得无法逃避。 外面柱子这才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眼,就看到眼前似乎影影绰绰有个影子,居然站在姑爷的床前,而那影子似乎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寒光的东西,举着朝施芥靠近,柱子终于看清楚,那是一把匕首。 “啊!!!!!闹鬼了!!!鬼煞人了!!!” 一声冲破云霄的尖叫,震得陆宅地面都颤了几颤,半个时辰后。 施芥已经披衣起身,跟陆建宁对坐在桌子两旁,屋内点了灯,柱子小心翼翼地给陆建宁倒茶。“小、小姐,对、对不起……奴才老眼昏花,以为您是……奴才错了。” 以为陆建宁是鬼,半夜来索命的。 施芥说道:“你下去吧,到隔壁屋找个地方睡,我跟大小姐有话要说。” 柱子哪里还敢多待,赶紧就离开出去了。 等柱子一走,屋内夫妇两人,互相看着对方,都等着对方先给解释。 但最后显然是施姑爷败下阵来,谁让他是赘婿呢,难道还能倒反天罡,逼着陆建宁先跟他认错不成。 ”我确实……梦见过有人曾害我。” 施姑爷的态度很诚恳,但这句话说的挺有几分怪异。因为,他为什么要说有人“曾”害他。 这个曾字,应该表现的是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可是,这件事明明还没有发生。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确实一直在枕头下放着匕首。” 陆建宁望着他:“为什么是枕头下。” “啊?” “为什么是枕头下,不是其他地方。” 施芥又被问住了,他没有想到陆建宁会追究的这么深入,他的瞳孔再次有点地震,难道真的? “你梦见了那个人是在床前刺杀你。”陆建宁盯着施芥的眼睛说了出来。 施芥袖中的手忽然紧了。“大小姐,你……” 陆建宁知道了什么?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奇怪? “我梦见那个人是在床边杀你,一刀毙命,见血封喉。”杀人者是个老手,知道哪里最脆弱,根本不会多余动作。 那瞬间喷涌而出的血,几乎染透了半边的枕头。 和施芥的衣裳。 施芥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表情了,他所有的僵硬都表现在脸上,望着陆建宁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 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很多。 “那些场景,其实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吗。”陆建宁还是用着陈述句的疑问,“并不是什么梦境,那些——都是记忆。” 只有记忆才会这样刻骨铭心,只有记忆会在醒来之后不仅没有淡忘,反而更加惊心动魄。 第110章 窥天机,命运剧透 施芥看着陆建宁嘴里吐出一句又一句让他震惊的话,他整不会了。 而最让他不知怎么接话的是,陆建宁说梦到了他。 他被杀的场面。 “我不信鬼神之说,但我信因果相报。” 陆建宁缓缓吐出这句话,其实已经代表了她所有的心境。之前,她觉得施芥装神弄鬼。 再之前,她觉得他包藏祸心。 再再之前,她觉得他满口谎言。无一为真。 施芥整个人看着陆建宁,其实后面的话他都没有入耳,他只是关注到了一点:“所以大小姐你今天来,是因为怕我……死吗?” 话音落下,屋内落针可闻。 两个人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 陆建宁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不是来对施芥求证的,仅仅是来……看看他的安全。 确认他是否安全。 因为陆建宁的梦境里,不会看到那场谋杀是何时发生。 她只觉得从梦中醒来那一刻,仿佛施芥就要死了。 所以她不顾体面,不顾一切,半夜闯入他的卧房,来确认他是否安全。 施芥的眼神变得极为柔和,“多谢大小姐关心,我不会有事的。” 陆建宁在施芥的视线里迷失了片刻,下意识想反驳,但又觉得话到嘴边没有说的必要,而且这个人,明明他们现在谈论的是他要被杀这件事,为什么他竟然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了? “看到大小姐匆匆赶来,忽然觉得生死之事没有那么重要了。” 陆建宁顿时有一种自己又被洞穿了心思的感觉,“你……命只有一次,什么叫生死不重要?” 话音说出来,两人都莫名意识到有点古怪。 陆建宁立刻看了眼施芥。她不信鬼神之说,但信因果。 而施芥也看着陆建宁,命只有一次?这句话对他来说,算是什么?此刻是黄粱一梦,他还没有醒,还是,那梦中的那条命,才是真的黄粱一梦? 施芥发现自己,不确定了。 随着重生的时间拉长,他几乎是越来越有这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真的吗,那一切真的发生过吗,一方面记忆极其深刻,一方面感受又渐渐虚无。 记忆与感受的对抗。 “跟我说说你的梦。”陆建宁定定看着施芥,“我想知道。” 她第一次想知道,想深究,想把一切弄清楚。“比如你的梦里,关于我的内容,还有哪些?” 这是陆建宁,心底深处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她要窥天机。 她的命运到底将会如何。 施芥惊慑陆建宁的大胆,也震撼她的强势,“建宁……” 他每次一激动,就要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这也是前世强硬的烙印。 陆建宁脸上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讥削色,“如果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那我宁愿提前知晓。施芥,把你知道的事情所有全都说出来吧。” 不要再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她看着挺不爽的。讳莫如深,仿佛自己承受着天大的苦楚一般。 没苦硬吃。 施芥只觉得嘴里苦的不行:“提前知道又如何,大小姐以为人的命运可以像是做账本一样,一笔一笔地按照条目去对吗?” 他虽然一直在尝试改变,但是他已经十分谨慎了,没有上来就大刀阔斧,而是先拿小事情进行试验。 可陆建宁居然上来就要知道所有的事情。她这哪里是要窥天机,她是要捅破天呀。 “为何不可?”没想到陆建宁反问道,“人的命运轨迹,某种程度上……本身就是被设定好的。” 你以为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可殊不知,就连你的想法,也是在冥冥中受到影响的。 所以陆建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跨越的雷池。 施芥盯着她,这张脸他多么熟悉啊,美丽不可方物,秀眸里仿佛藏着天下。 他曾经在人间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这双眼睛。 “从你的表情来看,我的命运后面并不好,甚至还很惨烈。”陆建宁直接对着施芥的表情,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施芥观察她?她也一样在观察他。 看,世间所有事物,人,都是相互作用的。 施芥这次是真的收起了所有的表情,他连眼睛也不敢乱看了,整个人仿佛正襟危坐,绷得极紧。 “建宁,有我在,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我们的命运都变得更好。至于你,你不必承受这些。” 有他就够了,他一个人可以扛下所有东西,他不想让陆建宁被迫也受到影响。 他比任何人都有明白洞穿天机的感受,一旦提前什么都知道了,就很难保持平常心去做每一件事。他不想陆建宁变成这样。 可是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因为他看到对面,陆建宁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露出的鄙夷。 冰冷。 疏离。 施芥的手微微地颤抖。“建宁?” 陆建宁没有掩饰失望,她甚至打量施芥:“这样的你,真的曾与我……?”相知相许,琴瑟和鸣,共度?确定吗? 看到陆建宁眼底真实的情绪,施芥如遭雷劈。 是的,现在陆建宁看似不怀疑他之前的那一番离奇做梦的言论了,可是现在陆建宁,怀疑他这个人了。 如此犹豫,懦弱,甚至,自以为是。 他要替陆建宁扛下命运那番自大又充斥自私的说辞。 “看来是我又一次期待过高了,”陆建宁对着施芥说道,“我以为你真的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虽然来当赘婿,骨子里仍然是大男子大丈夫那一套。 没意思透了。 所谓的尊重,平等,都是装出来的。 陆建宁毫无留恋地从桌边起身,大步就朝着门外走去,这个地方,她不想留了。以后可能也不会来。 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她。 施芥的脸色如同古井一样深不见底晦暗。 “我全都告诉你。” 陆建宁本来执意要走的脚步,慢慢收了回来,她斜斜回过头,看着仿佛下定决心的施芥。 “……我要说很久,建宁,你坐下吧。” 无论梦里还是梦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陆建宁都是那个在他们感情中牢牢握住主导权的那一个。 第111章 啊啊啊啊啊 一直到天微微亮,施芥才把自己漫长的故事终于说完。 对面陆建宁始终很平静,似乎真的只是在听从一个故事,第三者旁人的故事。 可是故事的主人公,明明是她自己啊。 “所以你才知道白家。”陆建宁露出总算明白了的神色,之前施芥就暗示过的那次,她还奇怪,施芥怎么会跟白家有牵扯,而且好像还很恨似的。 施芥扶着额头,陆建宁的反应跟他想的真不一样,她冷静得仿佛他之前的欲言又止和种种自作多情的隐瞒都是个笑话。 施芥忽然隐隐意识到,眼前的陆建宁,跟他上一世遇到的,其实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不一样不是说陆建宁变了,而是,现在的陆建宁,还处在她最有锋芒的时期。她还没有遭受任何之后的事情,因为那些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没发生。 人就是这样,改变你的,一定是曲折的过程和惨痛的经历。而不是口头的经验。 你在少年时预知了老年的迟暮,并不会改变你少年时的锋芒和光彩。因为彼时的你,是你,也非你。 施芥忽然就信了陆建宁嘴里的那句话,因果。 他仿佛重新审视陆建宁,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蠢的错误,而陆建宁嘴角勾起弧度,对他道:“你到这时才发现吗?” 所以她之前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曾在上一世得到她的认可,成为她枕边人。 “……是我,错了。” 试想,如果让年幼的你提前掌握之后的剧本,你的人生会走向如何?这就是为什么,老人迟暮后总是捶胸顿足,希望重生再来一次,重生,少年身体老年经历,是世间最大的金手指。 这个时候的陆建宁,锋芒毕露,所向披靡。 与神杀神,佛挡杀佛。 柱子频频朝着房内张望,他现在激动得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天哪,小姐在姑爷房中待了一整夜!! 啊啊啊啊啊!! 陆续醒来的丫鬟们也都开始上工了,负责院子扫洒的仆婢也都第一批进来了。 “嘘,”柱子高深莫测地挡住她们,“知道谁在里面吗,大小姐。尔等不得进去打扰。” 话音才落对面几个丫鬟和嬷嬷就瞪圆了眼睛,有一个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看施芥仍然紧闭的房门。 平时这个时候,施芥早就起身了,他从来不睡过头。 什么?什么?什么?她们刚才听到了什么,谁在里面?是那个意思吗? 柱子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仿佛知道她们心里在什么,赶紧再对她们确认一遍。 “快走吧,别扰了,咳咳,饶了小姐和姑爷歇息。” 哎呦妈呀,丫鬟们赶紧地就跑了,急着跑的能往哪儿跑?还用说、当然迫不及待把这件惊天大事说出去啊! “听说了吗,大小姐在姑爷房里。” “房门紧闭,待了一晚上、现在都没出来!” 这件事传到第三句,就已经变成:“大小姐昨夜终于和姑爷圆房了!” “传下去!大小姐和姑爷已圆房,施姑爷正式晋升真姑爷!” 传到老太太房里的时候,老太太洗脸盆都打翻了。 什么?什么? “是不是这起子又乱嚼舌根?你速去查个清楚!”老太太威严地命令大嬷嬷。 大嬷嬷很快就绕一圈回来了。 “老奴去查了,大小姐昨夜确实宿在姑爷房中。”大嬷嬷顿了顿,又加一句,“现在还没出来。”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 柱子耳朵贴在门缝跟前倾听屋里的动静,结果大门一开,他直接跌进了屋里。 陆建宁俯视着她脚下的柱子。 柱子一溜烟爬起来:“大、大小姐,您什么时候起来的?” 什么时候起来?陆建宁就没有睡过。 施芥的声音传了过来:“柱子,去给大小姐打一盆洗脸水。” 柱子牙都笑嗞出来了,“得嘞,奴才这就去!” 陆建宁本来想开口她不在这里洗漱了,毕竟她要听的东西,已经听完了。 “大小姐来我这一整夜,如今若是连脸都不洗就走了,怕是……不妥。” 施芥说的隐晦,但这暗示已经很不暗示了。他们两个当事人在这促膝长谈剖心掏肺的,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外人看到的是,大小姐一早上居然脸都没好意思洗,就这么害羞地跑回院子了。 陆建宁:“……” 疏忽了,昨夜来的时候压根没有联想那么多。 欢喜二婢,此刻托着腮,坐在陆建宁的闺房中,两人眼底下都是一层浓厚的黑眼圈,昨夜陆建宁坚持离开之后,她们就相对而坐,一直等了整整一晚。 “一夜了……” 陆建宁彻夜未归。 二婢心中已经是惊涛拍岸,洪水滔天。 昨天陆建宁的表现就很反常,因为一个梦,就一定要去看看姑爷的安全。 然后竟然就没回来。很显然施芥肯定没事,不然早就闹得全宅皆知了。 偏偏是如此安静,大小姐却还没回来。 她们心中只能也只有那一个答案,“大小姐竟然真的在姑爷那里留宿了……” 实际上,这本来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陆建宁明媒正娶了赘婿进门,本来夫妻一起过夜就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件正常的事偏偏不正常。 陆建宁终于洗漱完,走在回院的路上,才感受到四周的目光有多火辣辣。“大小姐早。” 一个个的年纪轻轻,脸上都是姨母笑。 陆建宁起初还刻意板着脸,后来发现,她板着脸也没什么用,下人们早就认定了圆房的事实。就像施芥说的,旁人只会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算了,陆建宁心里别扭地道,误会就误会了,将计就计也没什么不可以。 本来三月之期到了,圆房的事情就一直让她头疼,她虽然表面若无其事,但也知道这件事,早晚拖不了。除非施芥真的突然噶了。但陆建宁倒也没有这么恶毒仅仅这样就盼着他噶掉。 既然是横竖躲不了的事情,认了也就认了。 陆建宁脚步反而坦然了许多,步子也更快了走向院中,还要赶紧换件衣服今天还有几间铺子要查看。 第112章 家有贤夫 在外奔波了一天的陆建宁,自以为圆房的风波已经过去,结果晚间到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老太太急吼吼地叫了过去。 “我问你,昨日……你真圆房了?” 陆建宁实在想叹气:“没有。” 老太太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更紧张了,“那你在他屋里一整夜是干什么?” 没想到陆建宁半晌慢慢道:“……聊天。” 不仅老太太木了,大嬷嬷也木了。 整个屋子仅有的几个下人也都木了。空气中诡异的安静。 “你们坐在屋里,一整夜,纯聊天?“这他娘的谁能信呐! 陆建宁顿了顿,说道:“就是纯聊天。” 啥也没干。总不能把施芥差点杀了她的事情说出来。 陆建宁知道老太太她们不信,其实她自己现在回过味来,也觉得这个说辞……确实挺让人不信的。 老太太捂着胸口,说出了那句经典的长辈谶语:“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陆建宁:“……” 她疑惑,究竟是没圆房不省心,还是圆房不省心? 估计这个问题连老太太自己也回答不上来。曾几何时,心态变得复杂了,原本一心一意希望给孙女找个好夫婿,赶紧圆房给陆家开枝散叶,可是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老太太真的有种不知前路如何的感受。她心里想,既然连她都感到深深无力和没办法,那就不要再给陆建宁施加压力了。 大嬷嬷只能劝道:“老太太,这是好事,说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展。” 这不就是她们之前梦寐以求的吗,大小姐婚姻和睦,后宅安宁,外有事业上大展宏图,发扬光大,家里有贤夫操持,稳定军心。 这多好啊。美好的场景仿佛在眼前展开。 老太太扶额:“我头疼,扶我进去休息……” 三夫人陆云烟自从不再作践自己身体之后,就开始偶尔出门逛逛,毕竟多动对她的身体恢复肯定也好。“那丫头真的和那位施公子圆房了?” 陆云烟对施芥的称呼还保留着一种外人的客套。并不觉得这位是自己的侄婿。 毕竟她之前连陆建宁这个侄女都不想认。“我就瞧着这个施公子比那几个确实强多了。” 小丫鬟看着左右没人,附耳在陆云烟耳边道:“听说二夫人手底下的人,这几日,一直在那施姑爷的外院刻意流连呢。” 陆云烟露出招牌式的连连冷笑,“哟,这是坐不住了?我这位二姐就是典型的能力平平,却还心大的很。” 陆家之前也不是没有传家给次女、庶女的先例,只要能力的确出众拔萃。 可奈何陆家这一代就是陆建宁这个嫡长女最出众,其他没一个能打的,老太太想扶持长孙女又有什么错。 可偏偏有些人,觉得是老太太偏心,明明长女已经过世了,却还看不见她这个二女儿,居然转而培养起了孙女,每天佯装大度,却在后宅咬断了后槽牙。 陆云烟对陆家的家业没有任何想法,反正她锦衣玉食一辈子,费那劲争家业干什么?累都累死了,她才不羡慕那种生活。而且她和老太太在那件事情之前,母女关系也一直很好。 “夫人,施姑爷给您开的药也送来了,说您身子恢复的好,本身就年轻底子强,这些药只需要服用平时一半就行了,没准过阵子就不用再吃了。” 施芥面面俱到,一直没有忘记自己关照过的每个人,只见陆云烟脸上再度流露姨母的笑:“不错,你派人也盯着姑爷的院子,若是真有人暗中敢使绊子,我少不得也要护上一护。” 圆房这件事情,是真的让陆宅地面震了三震。 “大小姐年轻,万一、圆房之后就一举怀上了,肯定就要彻底接掌家业了。” 撕拉一声,似乎是二夫人掌心中的帕子被扯开了两半。 但是二夫人的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她对外一直树立沉稳的大家形象,毕竟陆建宁亲娘去世了以后,她就算这宅中除了老太太之外的最大辈份。 “我这位侄女,之前表现得清心寡欲,却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竟然就这么圆房了,听说还是半夜三更,急不可耐地自己闯进去的。 这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风范? 二夫人现在心里是一万个的不爽利。还有一丝不敢流露的怨怼。 陆家的女儿都有平等的读书机会,并且都是单独延请名师教学,在这点上,老太太绝无偏私。 二夫人也知道自己资质平平,从读书的时候她就记不住那些繁缛的字,每次看到老太太抚摸着大姐的头顶,那慈爱的场景就让二夫人心生妒忌。她不甘心,而且她只是希望娘亲的目光倾注在她的身上。从小到大二夫人都觉得自己在母亲眼里像个透明的人。 二夫人甚至在大姐死后,有阴暗的心理,那就是老太太终于能看到她了吧? 然而,老太太的目光却聚焦在了大姐留下的种身上。 大姐没了,她的种还在。 也许面具戴的久了人就会撕裂,变成两个不同的人,很多人都说,二夫人这些年越来越像故去的大夫人了,一样的温柔,一样的贤惠。善待下人,看起来对陆建宁也不错。 每次陆建宁大婚,她都会送上贺礼。还单独给赘婿送一份。 “给我把柜子里,前日买的那鹿茸膏给我拿出来。”二夫人眸色幽幽的,“姑爷伺候大小姐有功,我们应当好好感谢他。” 可是丫鬟听着这感谢二字,很像是从齿缝间蹦出来的。 “姑爷,方才奴才出去一趟,好多人给奴才塞东西,说让奴才帮着孝敬姑爷。” 柱子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上人生巅峰了,甚至之前的时候,很多小厮为了能不被派来伺候短命姑爷,都主动躲着柱子,现在全都后悔断了肠子。 早知道,当初跟柱子好好打好关系,没准现在也能鸡犬升天啊! 施芥看着摆满一桌子的物品,从中看到了“鹿茸膏”几个字,他露出一丝微微笑。 第113章 命运卡住咽喉 施芥把鹿茸膏单独挑了出来,丢到了一边。 把东西混进送礼的下人中间,确实神不知鬼不觉。 只可惜,他是开天眼的。 “姑爷您怎么丢了,也太浪费了,您不吃给奴才吧……”柱子笑嘻嘻地伸手去拿。 施芥一把捏住了他的手。 柱子受打击:“姑爷,您连不吃的东西都不肯给柱子?!” 他之前以为的在姑爷心目中的地位,就这样没了吗? 施芥拍了一下他的手,“正因为疼你,才不让你吃。”小小年纪,吃了也不怕这辈子没机会长大。 “您什么意思嘛……” 柱子瞪着眼睛,忽然脸色一白瞪着那鹿茸膏,连退了两步。“难道,难道。” 施芥叹了口气。 柱子重新扑上去,拿起那个鹿茸膏左看看,右看看。“怎么可能、谁,谁敢这么做?” 施芥问道:“你还能记得是谁塞给你的吗? 柱子呆住了:“人太多了,她们都挤上来,我,我……” 没关系,反正这东西他也不吃。 “到院子里,把我的捣药罐拿过来,把这东西捣成粉,撒到花盆里。”施芥这里全套工具都有。 柱子一愣:“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直接丢了不就行了。”还要磨成粉?至于这么麻烦吗。 施芥道:“直接丢了很容易就被发现,不妥。” 自然要神不知鬼不觉,毕竟如果“那人”发现他没有上当,后续还会各种找机会持续不断用别的方式来坑他。 不如让她误以为他已经吃了。 这样起码能消停一阵子。 “姑爷,您为什么不带着这个药,去找大小姐和老太太,让她们替你主持公道!” 这可是明晃晃的宅斗啊,柱子这么单纯的小伙可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之前他只在那群小丫鬟的嘴里听过。 什么三夫人看不惯二夫人,二夫人联合四夫人。 啧啧。 反而只有他家大小姐陆建宁,最为置身事外,目下无尘,不染任何内宅俗气。 那自然是因为大小姐站的够高。 “我是大小姐的夫婿,首要做的是,是维护内宅安稳。”施芥嘴角带着迷之微笑。他要大气,不能跟那些人针锋相对。 柱子目瞪口呆,感觉姑爷的头顶有一块贤夫的牌坊在金光闪闪。 但是让宅中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再次发生了,晚间,陆建宁刚刚从铺子赶回了家,就又又又来到了施芥的屋内。 “有件事情你昨天没说明白,那个杀你的人。” 本来应该是绮丽温柔的场面,结果陆建宁一开口就煞风景。 施芥:“……”反正他已经习惯了,如果陆建宁不这么说话他反倒要怀疑了。 他叹了口气:“大小姐为何不白天来找我呢?” 这样也不至于被人误会。 陆建宁顿了顿说道:“我白天要看铺子。”言外之意,你以为跟你一样在后宅天天闲着吗。 施芥:“……大小姐日理万机,确实辛苦。” 白天盯铺子,晚上来他这里,真是比皇帝都勤政。他简直成了迷惑陛下的妖妃了。 陆建宁在陆家的确就是女帝,商业女帝,北三县就是她的领土。 陆建宁已经再次入了正题,“你说那个杀你的凶手,其实就是上次你画出来的那个?” 之前那次,晚上有人潜入施芥的房里,那个跑掉的蒙面盗贼,被施芥画出来告到了县衙。 当然画出来的其实不是那个窃贼,而是施芥把前世杀人者的样貌提前曝光了。他以为这样做就可以彻底掐断这件事情。 施芥点点头,“没错,我故意曝光了他的样子,所以应该可以改变刺杀这件事。”至少施芥认为这件事已经被他改变。 陆建宁闻言垂着头,想了很久:“可是不对。” 施芥愣了愣:“怎么不对?” 陆建宁望着他,不知道要不要说出真相:“我见过你之前的画,我的梦里,梦到的杀你的,并不是那个人。” 陆建宁说的很缓慢,慢到她说完之后两个人全都安静不说话。 “你,”施芥由狐疑变得吃惊,“你是说你也见到了那个人的脸?” 他本以为陆建宁的梦境应该不会这么详细,毕竟,他是重生了一次,可陆建宁,并没有。 陆建宁说道:“给我一张纸和笔。” 施芥有些惊疑,可他还是把书桌上自己用的笔墨给陆建宁拿了过来。 陆建宁铺开宣纸,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落笔。 那梦境如此逼真,逼真到她稍微一回想,那张脸就能清晰地闪过在她面前。 随着陆建宁一笔一笔地落下,施芥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吃惊。 因为笔下的形象越来越清晰。 陆建宁说的是真的。 她完整看到了那个杀手的脸,并且画了出来给施芥。 等到陆建宁最后一笔落成,她吹干了墨,抬起了宣纸给施芥看。一张人脸的轮廓跃然纸上,可是,二人都不认识这张脸。 尤其是施芥最为震惊了,这怎么可能呢,杀了他的人长相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可是陆建宁为什么居然画出了另外一张完全不同的人脸? 施芥艰难地把视线从画上移开,看向了陆建宁,有没有可能,额,陆建宁的梦真的只是梦而已啊?毕竟重生的就是他一个人。 陆建宁说道:“我知道你怀疑我做的梦,但或许还有另一种解释。” 施芥再次愣住:“什么解释?” 陆建宁说出的话几乎再次让两人都沉默:“梦境在随着现实事情的变化而改变。” 施芥改变了一些东西,冥冥中,另一些东西也开始随之变化。 牵一发动全身。蝴蝶效应。 施芥终于不说话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有种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如果陆建宁说的是真的。 那就代表,命运,根本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被他所改变。 甚至或许,不管他怎么做,都改变不了。 “有件事,或许你应该知道。”施芥昨日没有勇气说,但是此刻,他没有脸再瞒着了,“梅掌柜的死……正是因为我擅自改变了事情的轨迹。” 第114章 不分场合彩虹屁 原定的命运轨迹被施芥强行改写,他以为自己救了一条命,姜燕燕。他以为避免了姜燕燕被百家的催债逼死,可是转头,另一条新的人命产生了——梅掌柜。 梅掌柜是施芥强行改变自己命运线的无辜牺牲者,无论说多少话,都改变不了这个既定的事实。 “你是说姜燕燕没死但梅掌柜死了……”陆建宁自己都扶着桌边感到头晕目眩。这对她的打击,怎么会没有。 梅掌柜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面前。 施芥眼里也浮现悲戚:“对不起……”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的错。 陆建宁重新抬起头,望着他:“不,和你没关系。你没有错。” 是那个罪魁祸首。凭什么罪魁祸首摘得一干二净,他们却要因此有负罪感。 陆建宁眼底的神情变得极为冰冷:“这一切都是白家搞出来的,不管是梅掌柜,还是姜燕燕。背后的推手都是白家人。” 想要彻底扭转这一切,就要让白家付出代价,施芥,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应该为此承担负罪感。 施芥盯着陆建宁,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现在,他都多少次为这个姑娘的赤诚所震动。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爱上她,因为她拥有他绝对不可能拥有的灵魂。 他钦慕着这颗灵魂,不可自拔。 陆建宁被施芥的眼神看的渐渐松动:“你干什么,我们不是在讨论梅掌柜吗……”搞得她有一种被刮穿的惊悚感。 施芥低下头,微微一笑:“在下失礼了,大小姐方才实在美艳无双。”光彩夺人。 陆建宁:“……”她真的应该休了他。 “说回正题,假如每改变一件事情,都会导致其他事情、人,跟着改变。” 施芥点头:“而且哪些会改变,我们并不知道。” 姜燕燕那次是另一条人命,他这一次,是杀手的样子改了。 陆建宁说道:“还是有迹可循的。” 梅掌柜那次,是因为她本身就在局中,她本身就被白凤鸣利用,只不过在施芥的上一辈子里,因为姜燕燕顺利被坑死了,所以梅掌柜退居幕后全身而退。 这次,施芥出手等于间接救了姜燕燕,阻止了姜燕燕被坑死,然后沈如卓又被引导追查到了这条线,于是白凤鸣才推了梅掌柜去当替罪羊。 最坏的始终是白家。 “而你这件事情,杀你的凶手改变了……但最终目的还是一样。”杀你。陆建宁仁慈地没有说出来。 施芥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他这命运也是很曲折迂回了。这一切但凡是真的,怎一个惨字了得。 窗子外面,柱子姨母笑地看着屋内微弱的灯光。门窗紧闭,多么暧昧的气氛。 他又怎知道,屋里在密切讨论杀人的事情。 正所谓,所以眼见不一定为真呐。 “我明日就在你的院里多加派人手,再从外面雇两个武功高强的镖夫。”陆建宁严肃说道。 事关人命,这可马虎不得,她绝对不想施芥死。 陆建宁想要的是改变命运,真正的改变。 施芥眸内闪动了片刻,“不知为何,听到大小姐这么说,我心里实在很暖。” 陆建宁:“……”这个人怎么每次都不分场合地胡言乱语?她在说多么重要的事情啊喂! 看出陆建宁嘴角抽搐强忍怒意,施芥连忙低头佯装喝了口茶,他实在是下意识就说出来了,每次面对陆建宁,他的自控力就会变得很差。 他咳了一声,润了润嗓子,“但是我认为,反而不宜这般兴师动众,大小姐可有想过,为什么凶手的人变了,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我太大张旗鼓,直接高官让县衙贴出了通缉令,才导致打草惊了蛇……” 陆建宁愣了一下,她的确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但此时一听,惊觉相当有道理。 施芥接着说道:“假如是这样的话,我们每一次防范的越严密,越让他们明白,我们可能早有后手。” 这是很可怕的,等于你提前暴露了自己。 攻其不备的时候,才叫高招,可如果提前都让别人知道了所有招数,那就是找死啊。 之前施芥能顺利打压白凤鸣的计划,都是因为白凤鸣没有剧本,才落后他一步。 但是两次交锋下来,白凤鸣能没有察觉? 他或许不会想到重生这么脑洞大开,但是他会想到其他东西,比如暗处的某个人,有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陆建宁终于罕见皱了皱眉:“那怎么办?如果毫不做防备,凶手真来了呢?靠你那把破匕首?” 施芥这做法不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这个人就算真的死过了一次,也不能这么玩命吧。 施芥不语片刻,显然也是在思考。 如何才能在不惊动任何的情况下,又能保障安全? “不用想了。”陆建宁看了他几眼,她本来不想说这个方法的,“明日起,你搬到我的院子吧。” 施芥思考的时候习惯性拿起茶杯,刚抿一口,顿时喷出来,他爆发出强烈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大小姐你说……咳咳咳咳咳咳你说什么?” 陆建宁无语地望着他,本来三月之期就是她失约了,这次就当亡羊补牢了,“你搬到我的院子,对外说我们已经圆房,这样的话,凶手就没有机会接近你。” 陆建宁的院子本来就是防守严密,围得水泄不通,她是陆家继承人,老太太不会让她有一点闪失,所有的配备都是最好的。就负责陆建宁院子的家丁首领,是老太太重金雇来的江湖刀客。 虽然这位刀客自从入住陆家,就没有施展的余地。渐渐地肚子都吃圆了一圈。 “这……”灯光下,施芥竟然悠悠地脸红了。 陆建宁呆若木鸡。 这人搞什么,该脸红的是她好吧?他上辈子真的跟她、跟她是夫妻吗? 施芥沉默了一下:“我只是怕给大小姐带来危险。” 陆建宁盯着他,忽然冷笑了一下:“你人都已经在陆家了,却还担心给我带来危险?” 施芥又开始自以为是了,他莫不是忘了,这整个陆宅,都是属于她陆建宁的。她的命运和陆宅一体,陆宅任何地方,任何人出了事,都等于她出事。 第115章 正式搬到她房中 连续两晚留宿施芥房内,就算陆建宁再说他们只是没盖被子纯聊天都没有人信了。 陆宅上下人已经传疯了,“大小姐真的是铁树开花了!” 柱子现在俨然成了皇帝跟前红人的总管,那巴结的人一茬一茬的,“柱子哥,给我们讲讲呗!” “去去去,少议论主子的事。” “柱子哥,你就说说嘛,说说嘛!为什么咱们施姑爷这么厉害?” 到底是什么手段,一举拿下大小姐,笑到最后。 柱子现在也是与有荣焉,在外人面前端着个架子,回到院子嘴都笑歪了。 想当初他接这个伺候新姑爷的活,都抱着被赶走的想法,没想到啊,谁能想到啊。 施姑爷有什么本事?柱子使劲的想,最后也只能得出结论,还是得长得美。 柱子根本不知道回到院子还有更劲爆的等着他。 “柱子,收拾一下东西。”美貌姑爷倚在门前,轻咳开口说道。 柱子忙道:“姑爷要收拾什么?”屋里很整齐啊。他最近可勤快了,早上才收拾过。 施芥顿了顿,说道:“把我所有行李都收起来。我要搬出这里了。” 柱子脸上的笑僵住了,石化了,他脑子里已经自动整理了这句信息,那就是,施芥被赶出了这里。 “不,不能啊!姑、姑爷,您这这才侍寝了两天,大小姐怎么这么狠心就要赶走您?” 柱子受到晴天霹雳,眼泪都吓得流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的。 “大小姐让我搬到她的院子。” 柱子的鼻涕吊在了半空,施芥接着说道:“你也跟着我过去吧。” 毕竟施芥已经习惯了柱子的伺候,有他在施芥在陆建宁的院子也能自在一点。 柱子嘴角都抽了起来,“姑、姑爷,您说的是真的吗?”该不会还在梦里。 施芥说道:“快点吧,别让大小姐久等。” 陆建宁给施芥安排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之前是小喜曾经住过的,稍微收拾一下就腾给了施芥。 陆建宁一向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了,那自然宜早不宜迟,谁知道凶手什么时候就出现了。 陆建宁习惯早做准备,并且她对外放出风声,对于施芥搬到院子的原因,只默认是外界猜测的那样“圆房了”。 姑爷搬到大小姐院子里住的事情轰动了陆宅。 老太太又一次地差点坐在桌子上,昨天还信誓旦旦跟她说并没有圆房,今天突然让施芥就搬到院子里? 老太太气急败坏。“这建宁,她到底要干什么?!” 大嬷嬷只能在旁边圆场:“本来就已经成亲三个多月了……大小姐总不能违背自己当初定下的规矩。” 身为陆家未来继承人,陆建宁自然要言出必行。 “可这……” 本来是老太太盼着这一天到来,结果真来了,老太太突然心里就不愿意了。 “那个施芥、他的身子骨……” 大嬷嬷也顿了顿:“姑爷的身子的确是个大问题,但是,但是老奴瞧着,姑爷这阵子的身体其实已经好转不少了。” 比起刚进门那时候的病咳羸弱,施芥现在确实算得上好转多了。 “就算再好,”老太太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似乎孙女终于圆房这件事让她不安心。“建宁这孩子,从来都不会这么冲动任性的。” 自从施芥进门之后,她的小孙女,似乎也悄悄变了。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姑爷,总不圆房,旁人也会说闲话的。” 柱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大小姐院子里的下人,看着满院子的鲜花繁荣,柱子感觉已经快要昏过去了。 “以后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可不能再随便嗑瓜子了。”施芥好心提醒。 柱子嘴都合不拢了:“放心吧,奴才以后连瓜子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忽然之间,院子里一道怨怼的眼神,幽幽地朝着施芥和柱子飘了过来。 竟然是那个之前被施芥留在这里的小丫头。 她手里拿着个锄头,被院子里的丫鬟指使着刨坑种地,小丫鬟万没想到自己是这种命运,还不如留在老太太院子里的时候呢! 她气得想哭。 结果居然就看到那位姑爷,大摇大摆搬进了大小姐的院子。 这不是代表姑爷的宝座已经坐稳了吗,老太太居然让她勾引大小姐的男人! 小丫鬟委屈地锄头一扔,哭着跑开了。 柱子:“她怎么了,我们又没欺负她。” 小喜给施芥推开了门:“姑爷,这里就是小姐的闺房,小姐吩咐了,以后您就睡在这里。” 柱子脚步漂浮,仿佛飘在了半空飘飘然。看来圆房的事儿是板上钉钉了! 施芥望向眼前的屋子,这就是陆建宁的闺房,入眼之处,他有一种微微刺目的感觉。前世的一幕幕浮现了上来,陆建宁,跟他在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上百个日日夜夜。 小喜转身关上了门。 “姑爷,小姐吩咐了,不能让外人起疑,所以奴婢交代您几点,小姐的床榻有帘子遮着,您夜间就宿在帘外的隔间,奴婢已经给您备好了床褥,但是早上下人进来之前,您要把床褥收好,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柱子越听越瞪眼:“为什么不让姑爷和小姐睡一张床?” 小喜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和小姐睡一张床?你想什么呢?” 施芥说道:“明白,昨日大小姐已经都与在下说过了,在下一定不会给大小姐添麻烦。” 小喜闻言,忍不住多看了施芥一眼,她跟施芥接触不多,没想到,真的跟传言一样好说话。 “那姑爷可以先歇着,收拾一下东西,有什么事情,再叫奴婢。大小姐要晚上才能回家来。” 施芥说道:“有劳小喜姑娘了。” 陆建宁身边两个得力大丫头,前世就是陆建宁的左膀右臂,陆建宁待她们如亲姐妹,施芥自然也不能失礼。 陆建宁晚上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刚行至自己的院子门口,一队家丁惊慌失措地冲过来了, “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那个谢明远……跑了!” 第116章 欠债人跑了 陆建宁盯着家丁:“你说什么?”跑了? 家丁也结结巴巴:“人跑了,屋里什么东西都被席卷一空。” 陆建宁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我不是让你们一直暗中看着他吗?” 家丁说道:“是,是的。可是我们不敢盯太紧,因为小姐吩咐不要惊动他。” 结果就在他们一个疏忽的情况下,那人跑了。 施芥也听到动静走了过来,谢明远跑了?这怎么可能呢?陆家上下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是水泄不通,他怎么跑的? “带我去看看。” 陆建宁立即就赶往谢明远的院子,施芥自然下意识跟上,等他们到了谢明远的院子,一进屋内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就看屋内原先有几件值钱的摆件,全都被洗劫一空,窗底下还有一个碎掉的花盆。 “真是岂有此理……” 陆建宁下意识发抖,这个无赖,竟然就这么跑了? “应该是在傍晚趁着天暗没人,从窗户溜的,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找不到踪影了。” 施芥微微皱眉:“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宅子里其他人呢,难道都没有人看见他吗?” 陆宅这么多人,谢明远想要跑,怎么可能没有人看见他。 家丁面露为难之色:“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的,小的已经去门房问过了,都说没有看到。” 陆建宁再次仔仔细细检查了屋内所有角落,确定这个人是真的跑了。 随后她意识到,之前她说给他三天时间还钱,明天正好就到了。 还真会挑时间。 “本以为能逼出他的狐狸尾巴,没想到竟然跑了。” 施芥推开了窗子,果然看到底下一排脚印,他却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大小姐,要不要吩咐陆宅上下搜索?” 想必那人跑也没有多久,现在没准还能抓得到。 “如果他真的跑了,或许也是好事。”陆建宁捏住了袖子里的手,“就怕。” 如果这人没走呢,还藏身在陆宅中?那么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可比明面上的可怕多了。 陆建宁不敢把这个担心说出来。 施芥走到陆建宁身边,“大小姐,现在担忧也不是事,不如让宅里各院严加看守,如果看到可疑人就拿下。” 陆建宁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别的好办法了。 “通知老太太和各房夫人,让她们多留个心眼,然后让所有家丁都提高戒备,绝对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 看个人都能看丢了,她陆宅的人真是久不经整治了。 “要是老太太和宅内人有什么闪失,你们也不用再干了。” 家丁们都个个低头不敢应声,大小姐很少教训人,但说了就会做到,这次的确是他们太失败了。 陆建宁回到院子,仍然是脸上不见笑影,尤其是打开房门看到施芥的铺盖整整齐齐放在那里。 施芥:“我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柱子那边我也吩咐他好好跟着小喜姑娘学规矩。” 绝对不让大小姐操心。 陆建宁吸了口气,看了他一眼,今日起就要同一个屋檐下,别看陆建宁昨天说的干脆,实际上,她自己现在也还没做好心理建设。 施芥温声说道:“大小姐应该没吃晚饭吧,厨房下午就过来问过了一趟,我让他们送了一锅食材过来,用在锅上煲着汤,等大小姐回来吃。” 陆建宁有点不自在,干嘛这么殷勤,从前她还可以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现在这话都说不出口了。 柱子在外面听到了施芥的话,立刻端上锅来了:“大小姐,姑爷,汤来了!” 柱子笑嘻嘻地捧着热腾腾的锅子,放到了桌上就跑了,绝对不打扰姑爷和小姐独处。 “你没必要做这些,你又不是我院里的下人。”搞得她苛待他一样。 施芥讶异道:“我一个人住也要吃这些,搬来大小姐这里,那就一起顺道而已。” 说着施芥已经揭开了盖子,一瞬间,陆建宁有些被香气镇住。 她有些狐疑。 “不瞒大小姐,我虽然烹茶的手艺不怎么样,但是这厨艺还算过得去。” 施芥微微一笑,已经帮陆建宁盛了一碗出来。“大小姐尝尝。” 陆建宁不由自主地坐到桌边,拿起了汤勺,这汤里面还炖了小米,吃起来不仅饱腹,而且一股清香味。 陆建宁一直对口腹之欲没什么念想,毕竟她从小山珍海味吃惯了。很难有食物让她觉得非吃不可。 “真的是你煮的?” 施芥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当然了,我只问大厨房要了食材,不信大小姐可以问厨房。” 陆建宁忍不住又喝了第二口,她劳碌了一天,不饿是不可能的,只是很多时候饿过头了,就没有感觉了。而且她也不喜欢大晚上劳动大厨房单独给她做吃的,所以每次都是随便吃点糕点就算了。 施芥看着她,在这世上,他最懂陆建宁,因为他曾花了两辈子的时间来了解她。 “大小姐若是喜欢,我每日都会做好了在家等着大小姐。” 陆建宁喝粥的手顿住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间是什么感觉,这个男人一如既往一样,总是用一两句不合时宜的话来扰乱她。 陆建宁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只能沉默着喝眼前的粥,一口一口,最后喝的碗底都干了。 “我再给大小姐盛一碗。” 陆建宁说道:“不用了。” 她已经掏出手帕缓缓地擦拭嘴角,然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时候不早了,你可以先睡,我还要看一会账簿。” 施芥的眼神仍然炽热:“我不困,我陪着大小姐。” 陆建宁突然意识到,这个麻烦是她自己招来的,现在想赶走也来不及了。 桌上点着灯,陆建宁一页页看着账簿,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旁边,施芥虽然没有一直盯着她看,但是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给她添茶水。这已经给陆建宁很大负担了。 这是大小姐和姑爷共度的第一晚,外面小喜好几次想进来伺候,发现不管是笔墨还是茶水,姑爷都替她代劳了。 小喜:“……”难道以后她要失业了吗? 第117章 愿赌服输 陆宅内的人听说谢明远逃了,倒是出乎意料几乎没人有什么特别反应,主要这两天大家被姑爷和小姐圆房的事情占据全部兴致,无人在意一个“谢明远”。 只有陆建宁和老太太最不开心,本想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鱼跑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那么多心思。现在唯一还在的线索,只有那个谢凌宜了。 但是谢凌宜几乎一问三不知,价值有限。 “大小姐认为梦境会随着现实事情的改变而改变,那么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影响?” 陆建宁又怎么能算到,或许之后的事情就像脱缰的野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在你的前……梦里,这对假谢家兄妹是什么结局?” 施芥沉默了一下:“没有这两个人。” 那怎么会这样,陆建宁更不理解了,她想了很长时间,事情的改变会有这么大的偏差? “大小姐不必为此忧心,明日,我送大小姐一份礼物。”施芥忽然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对面色忧虑的陆建宁说道。 陆建宁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也没精力过问了,反正无论这个人搞出什么她都已经不会惊讶了。 没想到,陆建宁还是低估了自己这位夫君。 …… 姜燕燕自从关了茶楼,专心做成衣铺子,反而生意更红火了,这也算断臂求生,祸兮福所依。 姜燕燕摇着团扇,整个人气质都松弛了几分,没有了从前一定要和谁一较高下的气劲。 她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外面怎么这么热闹?又发生什么稀罕事了。” 丫鬟紫月立刻道:“满大街都在说……说陆家小姐跟第五个夫君圆房了。” 姜燕燕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嘴边露出一丝笑:“是吗,那敢情好,我还以为她要当一辈子的老姑婆。” 紫月显然听不懂,感觉小姐现在提起那陆建宁的表情,都柔和亲切了几分,在不久之前,两人可还都是死对头呢。 “祝贺她,她那样的人,想必是找到了真的心之所系,才会愿意委身。” 这年头,女子能找到真正的良人,本就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低,所以如果陆建宁真的找到了,她也祝福她。 同样热闹的还有赌坊,此时赌坊的大门口,围了一群人,“大伙愿赌服输、愿赌服输啊!” 赌坊老板门前,都是来讨债的。 赌坊之前那些下注赌施芥活不过三个月的,全都赔的底掉,金钱面前,许多人真情实感地希望施芥活不长。 赌坊老板笑歪了嘴,输的人越多,他赌坊自然越赚。 “我的血汗钱啊!”有人直接坐在了赌坊的门口,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道是谁之前放的内线消息,说陆家新姑爷乃是身中不解之毒,绝对活不长,所以几乎没有人押施芥活。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啊。”就在众人嚎啕的间隙,有个人奋力挤进来,“我们来兑钱了。” 所有人喧闹的声音都是一止。 他们刚才听到什么,兑钱? 赌坊老板也面皮抖了抖:“兑什么钱?” 忽然一张押注的字据,被拍在了赌坊老板的桌上,“什么兑什么钱?你们自己开的注,我们押赢了当然要兑钱。” 来人笑出一口大白牙,看衣着是个小厮。“押一赔十对不对?我算算,刚好五千两。” 柱子掐着腰,昂首挺胸站在赌坊门前,今天一早上姑爷就给他一张字据,让他来赌坊拿钱,一开始柱子还以为姑爷开玩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赌坊老板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周围几十双眼睛,目瞪口呆。 “这,你押了赢?” 居然有人会押赢?这怎么可能!? 赌坊老板连忙拿起桌上的字据,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没错,是他赌坊的条子,上面还有印。 上面写着下注的金额:五百两。 一赔十的赔率,的确是……五千两。 “这不可能……” 柱子瞪大眼:“你该不会想赖账吧?这可不行,我们真金白银押注,你刚才还喊着、愿赌服输呢!” 赌坊老板万万没想到回旋镖这么快就扎到自己的身上,一口老血险些喷溅出来,他不可思议盯着柱子。顿时周围的人也都回过了神来。 “居然押赢了,而且还押了五百两这么多?” 要知道之前那种情形,哪有人敢押施芥能活啊,而且还敢押五百两?万一输了呢,不就是打水漂了吗? 可事实就是,确实有人押了,而且还赢了。 “是谁……” 人群中忽然有人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大叫,“我认得他,他是,他不是陆家的下人吗?!” 柱子真没想到有人会认识自己,愣了愣,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认得又怎么样,他又没犯法,赢了就是赢了。 “你,你是陆家的人?”人群几乎呆了。 陆家的人下注新姑爷能活多久??这是什么玩法?! 柱子悠悠说道:“对啊,那又怎么了,谁规定了陆家的人不能下注吗?” 所有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骚操作,全都震惊了。终于有一个人宛如梦游般指着柱子说道:“你,你们陆家怎么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居然押自己赢?这这这,这他么还带这么玩儿的?! 柱子啧啧道:“说谁不要脸?你们在这开赌注拿我们姑爷的性命开玩笑,怎么没觉得害臊呢?” 所有人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柱子催促老板:“赶紧兑钱啊?我们姑爷还等着我回去呢!” 这话一出,周围更安静的落针可闻。 “你是说,这居然是你们姑爷、姑爷让你下的注?” 柱子晃着白森森的牙说道:“当然了,难道只许你们在这拿我们姑爷性命做赌局赚钱,就不许我们姑爷也分一杯羹吗?” 一时间包括对面的赌坊老板,手都颤抖了。 苍天啊!这是分一杯羹的事吗? “你……”赌坊老板话都说不出来,他心里想说,你们陆家诚会玩。 人群里有人爆发出来:“报官!这是欺诈!” “啊啊啊你们陆家欺诈!” 第118章 收拾伤害你的人 柱子双手掐腰,昂头看着这群输红了眼的人:“告官?好啊,赌局是你们设的,注是你们自己押的,我们欺什么诈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在这以人命私设赌局到底犯不犯法……” “马上拿钱来!快!”赌坊老板立刻瞪眼吩咐伙计,这事可绝对不能闹大,赌坊老板陪笑道,“确实没规定本人不能下注,大伙,既然愿意赌了,那就服输吧……况且,大家之前也都赢了不少了……” 赌坊老板拼命暗示,真要闹大,吃亏的可绝不是陆家。 众人顿时更憋屈了。 等到伙计真的拿着一沓厚厚的银票过来,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赌坊老板颤抖着手递给柱子:“你点……点一点。” 他的心在滴血。 五千两,等于狠狠挖了他赌坊一块肉。 柱子笑嘻嘻地当场数了数银票,正好五千两,不多不少。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有人盯着白花花的银票眼睛都嫉妒红了,骂道:“你们、你们陆家差这五千两吗?!” 柱子拿着银票悠悠转身,本想怼那人关你屁事,但话到嘴边,他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说道:“我们陆家当然不差这五千两,但你们一个个在这诅咒我们姑爷早死,还拿他的命来挣钱,这就当是给你们的一个教训,以后你们但凡谁敢再编排我家小姐和姑爷,这五千两就只是个开始!” 哼!柱子扬眉吐气地走出了人群。 剩下的人群开始忿忿骂道:“真是短命鬼难缠,之前是谁放出的风声,说陆家的新姑爷肯定活不过三个月的?” 更让人跌破眼镜的是,柱子拿了五千两之后,转身就进了一旁的钱庄,拿出了一张借据。 柱子大手一挥:“这是之前借的五百两,连本带息还你一千两,不用找了。” 钱庄的伙计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他当然还记得这笔生意,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借钱的居然就是陆家的新姑爷、而且是借来买注自己赢! 合着这陆家姑爷从钱庄借了五百两,押住赚了五千两,一来一回自己一毛钱没出,空手套白狼啊! 啊啊啊啊啊! 他借的时候,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能还? 众人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他从一开始的病重模样,就是装的,装的,好呀,这陆家下的一盘大棋啊! 所有人都气吐了血,赌坊老板彻底觉得自己被人耍了,赌坊拿着陆建宁的五次婚姻下注,前四次都是赚的盆满钵满的,没想到栽在这最后一次了。 所有人以为自己是盯着猎物的猎手,结果自己才是猎物的盘中餐。 “这陆家新姑爷,到底是什么人?” 柱子兴高采烈地回到了陆宅,今天他简直爽翻了,看着那群人吃瘪的神情,哈哈哈哈哈! 姑爷简直逆天啊! 陆建宁坐着马车回家的路上,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隐约还能听到陆家,姑爷什么的字眼。“怎么回事?”陆建宁皱眉,外面又开始嚼什么舌根? 她们陆家最近又有什么让他们可嚼舌根的事? 小欢早就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去听了,听了一阵之后,她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 “小姐,他们说,姑爷在赌坊下注,押自己能活过三个月,赢了……赢了五千两!?” 陆建宁险险一口口水呛了出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外面的声音经久不息,好些愤怒的语气涌入陆建宁的耳朵,施芥几乎被形容成了妖孽。 “太不要脸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只要敢从陆家出来,老子一定打爆他的狗头!” “算我一个!” 听着这些义愤填膺的诅咒,陆建宁呆滞了半晌之后,忽然道:“马上回家,快!” 马车夫挥起鞭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驱车回到了陆家。 陆建宁连丫鬟搀扶都等不及,直接就冲出了马车,一路疾行回了院子。 施芥居然有心情在院子里煮饭,闻味道还是昨日陆建宁吃的那个。“大小姐回来了。” 看他这淡定从容的样子,陆建宁一口气都几乎没上来,硬生生憋出话道:“外面说你下注的事……是真的?” 自己下自己的注? 施芥讶异了一下,没想到陆建宁这么快就知道了,他又怎么会知道北三县有多少人的怒气值被他点燃了。 “是,我正准备交给大小姐呢。”施芥笑着从衣袖中取出了厚厚的一沓银票,“除去还钱庄的,我给了柱子一两百做赏钱,剩余的三千九百两,请大小姐收下。” 陆建宁盯着那厚厚的银票,都已经定在了原地,要说原先还有一点点质疑,此刻已经事实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信了。 “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而且什么时候下注的!为什么这个人竟然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 施芥看了看银票,有点惋惜道:“可惜本金太少了,我没有像样的抵押物,钱庄只肯出借五百两,不然的话,还可以赚更多。” 赚更多……陆建宁只觉得自己也要像外面那些人一样,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呕出来。 陆建宁扶着额头,半天来了一句:“你缺钱吗?” 缺钱也不用这么挣吧! 施芥愣了一下,一笑:“以前很缺,现在遇到大小姐……不缺了。” 陆建宁被他的实诚说到无言以对,这位兄台进她陆家门,真是屈才了。“这就是你昨天说,要送我的礼物?” “我早就打听过,”施芥忽然开口,“他们那些人一直拿大小姐的婚姻开玩笑,还从中敛财,既然我进门了,自然不能纵容这种行为。” 这是对陆家和陆建宁名声的伤害。 陆建宁顿时到嘴边的话说不出来了,她看到对面的人又露出那种让她不自在的熟悉表情,“区区五千两而已,远抵不上他们对大小姐造成的伤害。” 别说陆建宁了,小欢小喜都有些受触动地低下头,天哪,都有些被姑爷感动了。 “大小姐放心,以后凡是伤害你的人,我都会收拾掉他们。” 第119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赌坊老板跪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上首座位上是白凤鸣,“你们是白痴吗?竟然让陆家那个野男人从赌坊赢走了五千两?” “少东家,当日下注的人那么多,都是伙计负责登记的,我们怎么会知道那个陆家的姑爷会跑过来下注……” 这简直是见了鬼了,赌坊老板现在都还觉得离了大谱。 “本公子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废物?”白凤鸣怒不可遏,抓起桌上的茶壶丢了过去。 “一个病秧子你们都对付不了,还被反过来薅了羊毛,你们脑子是猪做的吗?” 赌坊老板根本不敢辩解,生怕招来更可怕的谩骂。当初拿着陆建宁婚事赚钱,也是这位少东家的主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引起那位陆家小姐的注意,总之,陆家居然会一个眼色都没甩给他们。 “这会不会是陆家小姐指使的,她不高兴我们拿她的婚事做赌局,所以才……”安排了这一出。 白凤鸣虽然恶毒,但他不蠢,在他眼里陆建宁根本做不出来这种事。 陆建宁是个要体面的人,他就喜欢她那种高山白雪一样的劲劲儿,那是别的庸脂俗粉根本不可能有的。 “你说那人下注的时间是你们开赌局的第二天,”白凤鸣阴沉道,“那个时候陆建宁或者陆家,谁能保证她们这位新姑爷一定能活到三个月?” 陆家前四任姑爷都死的那么离奇,陆家要是知道原因早就做出对策了,既然一直娶到第五位进门,就表示她们也无法预测。 更不要说提前下注了。 赌坊老板看着白凤鸣:“所以少东家觉得,这件事就是那个、新姑爷自己做的?” 这可能吗?老板觉得很是怀疑。 “你脑子被驴踢了,如果是陆家人,她们需要向钱庄借钱吗?” 一赔十的赔率,但凡是陆家,随便下个十万两,赌坊全部抵出去都不够赔的。光这一注就能让他们血本无归了。 赌坊老板后背发凉,反应过来后,后背都湿透了。 区区五百两还需要向钱庄借,只可能说明,这个人确实没钱。 “陆建宁,你真是娶了个好男人啊……”白凤鸣脸上扭曲的表情如蛆虫。 晚间,凉风吹过来,施芥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最近身子似乎是好了一些,但是仍然是受不得一点点摧残,看来想要彻底治愈这具身体,还任重道远。 施芥执意要把三千九百两的银票上交,遭到了陆建宁的拒绝,她这辈子还没要过男人的钱。 “大小姐不收,难道是觉得这钱不正当吗?”施芥盯着她。 陆建宁跟他坐在里间的茶几边,帘子放下来,灯也只掌了一盏,外人都以为他们睡了。 陆建宁被他一激,这钱是赌坊的不义之财,施芥这一手怎么也不算不正当:“这钱既然是你自己赚来的,那就你自己留着用吧。” 施芥说道:“其实我这做生意的头脑,是跟大小姐学的。” 他露出笑,在前世,他作为陆建宁的贤内助,跟着陆建宁学了不少商业经。 “况且我跟大小姐,不分彼此。”他的钱就是陆建宁的钱,陆建宁的钱,还是她的钱。“我吃住都在陆家,根本用不上这些银子,反倒在大小姐手中,还能发挥更大用处。” 陆建宁最后还是收下了这些银票,因为施芥说:“我不想当大小姐的附庸,我的存在,理当给大小姐和陆家带来价值。” 思想觉悟,简直令人肃然起敬。 “你这样做,会得罪那些人,你不知道吗?”陆建宁终于皱皱眉说了出来。 施芥自然知道陆建宁说的是哪些人,陆建宁的婚姻赌局也好,关于她的谣言也好,背后要是没有推手,是不可能在北三县这么愈演愈烈的。 以为陆建宁和陆家不知道吗?不,她们选择不理睬而已。 因为不值得。不想被苍蝇沾上甩不掉。 施芥顿默了一下,“就算不得罪,那个人也会变本加厉。与其如此,不如主动点,鼠辈吃了痛才会知道教训,让他们冲着我来好了。” 陆建宁无语:“你勇气可嘉,但命有几条?” 靠勇气就能胜过一切的话,这个世界早就站满了成功的人了。 “大小姐是在关心我吗?”施芥一句话成功又让空气里平添了几分气氛暧昧。 陆建宁:“……你不要转移话题。” 施芥难得正了正色说道:“按照‘梦’中的轨迹,‘那个人’很快就会从幕后走到明面上来。到那时候,大小姐躲也没有用了。” 施芥说到这里,神色都变得冷了几分。 他很清楚那个人有多无耻,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而对于无耻的人,逃避会挑起他的兴奋,只有强硬的回击才能把他打服了。 陆建宁抬眸看了过去,虽然之前施芥被她逼着,说出了很多“前世”的事情,但关键地方,或者觉得不忍的地方,他自然是一语揭过去。比如陆建宁被白凤鸣侮辱。 “白家的事情我听祖母说过,他们虽然家大业大,但是想要从我陆家这里讨到便宜,也没有那么轻易。” 陆建宁对自家的家业还是很自信的。即便那个白家真的找麻烦,她陆家也不是吃素的。 不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就倾覆陆家。 对施芥所说的这一点,陆建宁存疑。就算是祖母不在了,她也不可能这么任人宰割。 施芥至今都不能回想那个场面,一回想他就不能呼吸,“白凤鸣之所以这么快崛起,是因为白家老爷子……不行了。” 但凡白老爷子还能多活几年,白凤鸣也不会这么猖狂。 甚至白老爷子的死,有没有白凤鸣在中间催化,加剧的结果。 “因为白凤鸣不要脸、不要皮,他能做到世上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论家世实力陆家不比白家差,甚至还要比白家强一点,但廉耻,底线,规矩,这些白凤鸣通通没有,这样一个人是无法用常理来对付的……” 陆建宁翻来覆去,她在思考施芥的话,白老爷子?似乎一切的不可挽救,都是从白老爷子之死开始的。 第120章 光明正大登堂入室 施芥夜晚睡眠也浅,再加上他还搬来了陆建宁的闺房,自然就更加有心理包袱了。 但是他向来君子,晚上就算睡不着,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加上闭着眼睛,没人会发现他其实没睡。 陆建宁盯着他:“别装了,起来。” 施芥这才睁开一只眼,看到床前有一双玉足站在他面前,不知道站了多久。 陆建宁像猫一样轻巧,施芥根本抓不到她的动静,还是说,是因为两世积累的可怕的习惯。 “你的医术到底如何?”陆建宁皱皱眉问道。 她之前总以为施芥是在投机,不一定真的医术好,但这时候她还是想确认一下。 施芥从床榻上坐起来,瀑布一般的头发垂在了身侧,这模样端的比女人都出色。 “大小姐为什么突然问起医术了?”他眉眼间有疑惑。 陆建宁接下去的话让施芥犹如被下定身咒:“如果让你给白老爷子医治,你有几成把握?” 给白老爷子治病?! 施芥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其实现在他还在做梦没醒。“大小姐说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陆建宁的脸缓缓靠近了他,两人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我说的就是,你有没有真才实学,能拖延他的病情吗?”至少让白老爷子多活一阵子也好。 施芥的目光亮了亮,他这次听懂了,但他还是惊讶,因为从来没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让我给白老爷子治病?”陆建宁怎么会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 陆建宁却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她反而觉得很有戏:“如果白老爷子一直活着,白凤鸣会怎么样?” 白家肯定不会在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就把家业给白凤鸣掌舵,虽然白老爷子也是个混蛋,尤其在老太太嘴里,但是混蛋总比混世魔王要好。 “我不知道……我上一世没有见过白老爷子,不知道他病的如何。” 施芥在陆建宁的注视下,吐了一口气。 陆建宁是真的敢说。敢说到他都吓了一跳。 “也就是说,如果让你见到白老爷子,你有机会知道如何治他。” 施芥不敢应答,半晌保守道:“或许,或许吧。” 陆建宁心里盘算了起来,心思一活泛就会有很多想法冒出来。施芥看着她的表情,就几乎明白陆建宁开始了脑内风暴,他一直以为自己重生之后身怀拯救陆建宁和陆家的使命,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天真了。 不管什么时候,主角都是陆建宁。 ”那看来我们要想办法,进白家一趟了。“ 只有进了白家才能看到白老爷子,看了白老爷子才能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其实梅掌柜的死在陆建宁心中种下了一根刺,这根刺就是陆建宁一定要对付白家这颗毒瘤。‘ “大小姐还是不要冲动的好,”施芥有些复杂道,“且不说我们如何进得了白家……”这就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居然还让他给白老爷子治病,这天方夜谭施芥想都不敢想。 陆建宁定定看着他说道:“不,要进白家其实很简单。” 施芥卡住了。 什么? 第二天五更的鸡刚刚叫过一嗓子,陆建宁就起身了,她去了老太太院子。老太太年纪大,起的十分早,这时候已经大嬷嬷服侍着起来了。 “建宁,你怎么这么早来?”老太太很诧异。 陆建宁望着老太太,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施芥把衣裳穿好,就看到陆建宁已经回来了,并且脸上明显是志得意满的表情。“正好,你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就出门去白家。” 施芥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练就的宠辱不惊完全破功:”一会就去?你是说,直、直接去?“ 陆建宁飞快道:“是,直接去。” 施芥已经觉得自己跟不上思路了。他没记错的话,陆家和白家应该算是世仇吧,陆建宁说的直接去,确定是直接就去吗? 白家人能让陆建宁就这么大摇大摆进去? 他原先以为,陆建宁说想办法进白家一次,是指混进去之类的什么办法。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么简单粗暴。 “我已经从老太太那里问到了需要的信息,放心,我们今日是合情合理登门……探望白老爷子。” 施芥吸了口气,合情合理?怎么个合情合理法? 而且陆建宁用的词竟然是“探望”。 转眼施芥和陆建宁已经坐在了马车里,这居然是施芥第一次正式出门,他自己都有些恍如隔世的心态。 陆建宁说道:“生意场上几乎没有人会撕破脸,即便私底下已经怨恨如死仇,但见面了还是要笑呵呵的恭维彼此。” 这就是商业胡吹。 施芥扶着额头,“所以你是想说,你打算以陆家当家人的身份,直接登门探望白老爷子?你突然做此举动,白凤鸣不会起疑吗?” 老死不相往来的两家,甚至已经二十年没交集了,陆建宁突然登门打着探视的名义,任谁都会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陆建宁唇角一笑:“谁说我是以我的名义?不,我是以老太太的名义去的。” 施芥眼内微光一闪。 他一下明白了陆建宁的打算。 陆建宁忽然朝着马车外说道:“前面左拐有一家油饼铺子,去买上半斤,记住,要新鲜现炸的。” 施芥盯着她。油饼? “听说白老太爷年轻的时候就好这一口炸油饼,而且必须是他家的饼,这是老太太说的。” 既然登门探视,自然要带上病人喜欢吃的东西。 而几十年前的事情,旁人恐怕早就忘记了,而只有曾经老太太这样的当事人才会最清楚。 老太太听说孙女要去白家,第一反应也是激烈反对,但是听完陆建宁的话之后就沉默了。 最后还是告诉了陆建宁。 饼买好了,马车继续朝着白家的方向行驶,白家的宅院跟陆家几乎是一东一西,两者就跟现实中的关系一样泾渭分明。 但是当陆建宁提着油饼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白家门房第一眼还在想这是哪家美貌的小娘子来了。 结果陆建宁一开口就震慑四座:“我是陆家陆建宁,奉我家老太太之命,前来探视白老爷子。还请——立即通传一声。” 第121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白家两个门房都石化了,嘴角抽搐道:“你,你说自己是谁?” 陆建宁极亮的目光盯在他们脸上:“陆家,陆建宁。” 门房似乎脚底打滑了一下,陆家陆建宁这几个字就像是惊天炸弹,苍了天了,有生之年陆家小姐竟然愿意登白家的门? 门房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陆建宁柔声说道:“麻烦尽快通传一下,晚了的话,给老太爷带的油饼就凉了。” 门房瞪大眼睛看着陆建宁手里提着的东西,有一个人终于使了个眼色,飞快朝着大院深处跑了进去。 “请务必完整地通传给白老爷,就说我是奉‘老太太之命’,带着美食前来探望……” 陆建宁好整以暇地靠在马车旁等着,她这趟来就是一次试探,第一关就是,白老爷子在白家还能不能说话。 如果今日她连这道门都没进去,那或许可以重新考虑昨夜和施芥聊的计划了。 因为,但凡白老爷子还能说一句话,他一定会让陆建宁进门。 通传的门房一路来到了白老爷子的房间,这个点,白凤鸣不在家。所以尽管都知道老爷子快不行了,但还是要来通报。 门房把陆建宁的话,对着床上犹如枯槁的白老爷子复述了一遍。 骤然之间,白老爷子挣扎着咿咿呀呀,两只眼睛瞪圆了,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着门房,已经中风歪斜的嘴艰难地蹦出一个音节。 陆老太太,这一辈子的执念,可太深了。 “老太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呀?” 门房也听不懂。 瞬间,白老爷子更激动了,他死死瞪着门房,恨不得把听不懂他话的门房给生吞了。 门房心惊肉跳,终于一直伺候老爷子的小厮站出来斥道:“你耳朵聋了吗?老太爷说了,把人请进来!” 门房闻言,连忙答应一声,抹着汗跑出去了。 “老太爷说,请陆小姐进去。” 陆建宁闻言,顿时一个振奋,她立即转身拍了拍马车,“下来吧,我们进去。” 只见施芥缓缓撩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白家门房看到施芥,脸色一瞬间僵住了,“陆小姐,这位是?” 陆建宁自然地说道:“这位是我的夫婿,施芥,他和我一道来看望白老爷子。” 说着,陆建宁把手里的油饼塞到了施芥的手里面。总得带一个人力出来拎东西。 说着陆建宁就提裙子走进了白家大门,门房意识到不对想阻止,都已经来不及了。 施芥自然地跟在陆建宁后头:“到底是大小姐棋高一着,这法子在下是几辈子也想不出来。” 就这样光明正大堂而皇之登门?两旁白家的下人全都个个目瞪口呆。 陆建宁这张脸认得的人还是不少的,况且但凡有一个能认得就已经够掀起风浪了。 施芥已经能听到窃窃私语:“陆、陆家人?” 所有人都开始往后院跑,“少东家呢?” “少东家好像还在春宵楼里没回来。” “快派个人去通知少东家……就说陆家大小姐进我们白家门了!” …… 而且还带着她的新婚夫婿。 施芥的名声在北三县传的沸沸扬扬,尤其前几日赌坊的事情,那是彻底名扬大地啊。 但是,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 白家人都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批见到施芥真容的人。 可见现在还在春宵楼里的白凤鸣如果得知此情此景的话,不晓得是不是能气得火烧春宵楼。 毕竟他可是错过了一台绝佳的好戏。 “陆小姐,请,请这边走,老太爷在里面……” 陆建宁一看到走向偏僻的东院,古人住宅子最讲究风水,一般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是留给一家之主住的,可是这白老爷子却居然住在如此偏僻又潮湿的小院子。 至于曾经叱咤风云的白老爷子怎么沦落到这副田地,到底遭遇了什么,陆建宁想不出来。 施芥悄声在陆建宁耳边说道:“这白家空气污浊,一看就是久于藏污纳垢之地。” 一个宅子的风水也看人的,如果人不行,再好的风水也会被污染。 陆建宁说道:“那你就好好看看,都藏了什么污,纳了什么垢。” 前面引路的小厮掀开了帘子,朝着里面叫道:“老太爷,陆家小姐来了。” 陆建宁听到里面传来像是野兽嘶鸣的声音,她一时间心内有点发凉。 这白老爷子的居所竟然是佛堂改建的,旁边还能看到供奉的牌位,这人还没死,就已经安排住到牌位一起了? 越往前靠近,陆建宁隐约还闻到空气中似乎还有……类似排泄物的味道。 她暗中心惊。 说实话如果今天真是陆建宁一个人来,她还真未必敢走到这。真的阴气森森的。 施芥悄无声息地走在陆建宁身边,仿若一道安静的定身符。 陆建宁抬起眼,终于看到了床上一个形如枯槁的老人。 那一瞬间,尽管做了心理准备,她还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这白老爷子按照年龄,比老太太大不了几岁,可是外表已经是完全两种样子了。陆建宁在家中见惯了老太太清爽威严的样子,真的如同那仙寿的老太君一样。 可是白老爷子是什么模样啊,这,这枯槁骨瘦如柴,眼珠凸起,像是地狱里刚爬行出来的恶鬼一样。 “老太爷……”陆建宁咬着牙不露出异常,她发现白老爷子豁亮的双眼死死盯在她的脸庞上,仿佛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另一个人。 “建宁奉祖母之命,前来看望老太爷。” 那一瞬间,白老爷子枯槁的双眼,竟然狠狠地滚动下了泪珠。 这一下,屋内的白家人都低下了头。 白老爷子再次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他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抓住陆建宁,陆建宁看到他指甲缝里,都脏兮兮的,手掌发出一阵阵异味。 小厮立刻上前,把白老爷子的手抓住,塞进了被子里。 白老爷子却兀自瞪着陆建宁,嘴里发出更可怕的声音。 “看样子,您似乎是想对建宁说什么?”陆建宁定了定神,居然主动走了上去,忍住不适还露出一个微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第122章 着火了 陆建宁刚走近,白家的小厮就及时拦在了她和白老爷子之间,皮笑肉不笑说道:“陆小姐,还是不要靠近的好,免得过了病气给您。” 看似是在为陆建宁考虑,实际上谁都看得出来戒备。 陆建宁看着白老爷的双眼,明显是有话要说,想不到白老爷子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我给白老爷子带来了西九巷子的油饼子,听说是老太爷最爱吃的。”陆建宁转了转眼珠说道。 小厮看着施芥手里油乎乎的东西皱皱眉:“陆小姐,我们老太爷如今半点荤腥油腻都碰不得,你带来的这东西,怕是老爷享用不起。” 陆建宁故作惊讶说道:“是这样吗,那太可惜了,祖母还特地跟我说,一定要给白老爷带新鲜炸透的油饼子……” 白老爷的手揪住被子,一下一下地,眼睛更死死瞪着陆建宁。那眼神里表明,他什么都记得。 “我们太爷病的太久了,已经有些神志不清,陆小姐探望过,就走吧。” 陆建宁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终于故意对着床边说出那句话:“我祖母希望我给老爷子带句话,关于二十年前的一件事,她有话想问白老爷子。” 陆建宁话音刚落,床上的白老爷再次出现剧烈的反应,似乎要从床上翻下来。 白家小厮立即紧紧按住了白老爷,“老爷,您不宜过于激动啊。” 陆建宁见此情景已经十分确信了,这白家的人,全都冷眼旁观,没有人想救白老爷。 白老爷子完全能听得懂旁边人说的话。眼睛看着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 “老爷该喝药了。”一声阴森森的话语从外面传来。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家丁快步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碗深色的液体。 小厮皱皱眉,看了一眼陆建宁:“没看到有客在吗?现在喝什么药?况且早上不是喝过了吗?” 那个黑衣家丁却阴恻恻地抬起头:“老爷看样子不大好,恐怕需要多喝一碗才行。” 话语中威胁之意连陆建宁这个外人都听出来了。 小厮似乎也没办法,对陆建宁道:“陆小姐,您要带什么话,不如就在这里说吧。您也看到了,我们老爷还需要用药呢。” 陆建宁注意到,床上的白老爷子听到药物的反应,整个人身体都僵直了,眼睛瞪圆死死看着陆建宁。 陆建宁压抑住心头狂跳,“祖母说,这是她和白老爷之间的秘密,只让我亲口对白老爷说。” 黑衣家丁的视线朝着陆建宁阴寒看过来。 小厮立即道;“这怕是不妥,我们老爷的样子陆小姐也看到了,就算您对他说话,他也未必能听明白……” 结果此时床上的白老爷拼命咿呀,仿佛在发出抗争。这猝不及防的打脸让白家下人都沉默了。 陆建宁心里忍不住一笑,面上正色道:“依我看,白老爷虽然口不能言,但对于外面的言语,还是有反应的。他应当能听懂我的话。” 黑衣家丁却忽然端着药走上前,目视白老爷子:“老爷,外人还在旁,您这样不太好吧?” 床上本来还在竭力彰显存在感的白老爷忽然就不动了,似乎是更像被吓住。 “叫外人笑话。”黑衣家丁有些怪笑一声道。 这诡异的一幕让人深觉古怪,旁边的小厮似乎是无奈,又不加阻止。 陆建宁看着这个黑衣家丁,哪有家丁敢对主家这么说话,而且他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药,总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毒杀他们老太爷吧? 但是所有人这诡异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咳咳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请问此处有茅房吗?”居然是施芥忽然开口道。 陆建宁瞪着他,这时候上什么茅房? 可施芥却给她使了个眼色。 “左边巷子往前走……第二个路口就是。”小厮愣了一下说道。 施芥拉住陆建宁:“多谢多谢。”一边把陆建宁从屋内拉了出来。 刚出去有个人堵住了路,看起来是另一名小厮,“客人要去茅房?这边请。” 小厮在前面带路,不时地回过头,明显是怕他们到别的地方。陆建宁使眼色过去:“你打的什么主意?” 刚才白老爷子明显在求救。 施芥说道:“那个黑衣家丁会武功,刚才我们若不出来,恐怕要遭殃。” 陆建宁暗自吃惊:“那你看出白老爷子什么病了吗?” 施芥嘴里抿出几个符号,抓过陆建宁的掌心,看起来二人就是一对恩爱夫妻。 陆建宁感觉到他在手心里写字,“似乎是消渴症。” 消渴症? 陆建宁不由自主一惊,这个名字她不陌生,因为据说她的祖父就是因为这种病症去世的。 病人日渐消瘦,形如枯槁,精神恍惚,这都是消渴症的征兆。 施芥的手心还在写:“时间太紧,我也不敢十分肯定,但八九不离十。如需进一步确定,我必须把脉才行。” 此时,两人已经到了地点。前面的小厮一回头,看到两人甜蜜牵手的画面。 “前面就是茅房了。”小厮看着陆建宁的眼神里,明显带着打量和探究。 施芥主动松开陆建宁的手,再次道:“多谢多谢,我去去就来。” 就看他快步进了茅房。 陆建宁心里还在消化施芥的话,这白老爷子如果真的是消渴症,那治愈的希望渺茫,她似乎隐约猜到了一点点,白凤鸣至今还没有弑祖父的原因。 一个已经病入膏肓肯定要死的人,的确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 施芥很快就从茅房里出来了,本来就不是真的要上茅厕,他看到陆建宁等在路边,两人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位,”旁边的小厮看着他们,“我家老太爷你们已经看过了,我送二位出去吧?” 逐客之意已经毫不掩饰。 陆建宁道:“我祖母的话……” 施芥忽然脸色一变,“那边是什么,烟?” 小厮瞧了一眼,顿时神色僵住。只见一股浓烟,从白老爷子的房屋方向冒了出来。 像是着火了。 第123章 娇夫害怕 三人全都变了脸色,立刻朝着白老爷的屋子冲去。 施芥跑了两步还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很是痛苦,小厮原本还怀疑地看着他,见状突然不说话了。 只见烟雾冲天,原先屋里的人都跑了出来,白老爷子被两个小厮抬着,半死不活地放在地上。 “怎么回事?”黑衣家丁气急败坏地冲出来道。 院子里的下人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查到了地方:“只是屋后一个草垛着了火,没事。” 陆建宁却眼尖,她看到在所有下人都明显茫然无措的时候,屋角有一个灵巧身影一闪而过。那似乎是个脸生的小厮,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很像是火折子。那小厮一闪就不见了。 “好端端的草垛怎么会着火?”随着这声质问。 怀疑的目光理所当然全都看向了两个外来人。 “二位一来我白家,就出了事,未免也太巧了吧?”黑衣家丁冷笑了一声。 陆建宁反唇相讥:“我们全程都被你们盯着,碰都没碰白老爷一下,我还怀疑是不是你们故意演这一出,就为了栽赃吧?” 白家人全都黑了脸。 被丢在地上的白老爷完全没人理会,此时他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抬起手,左手像僵尸一样抬起,一把抓住了施芥的脚踝! “唉呀!”施芥顺势就摔在了白老爷子的身边,一只手仿佛无意地扣住了白老爷的手腕。 “老爷子!” “施芥!” 陆建宁一把抓住施芥,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目光对了一瞬。 白家人一涌上前,立刻就把施芥和白老爷子分开了,施芥也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娇夫一样靠在陆建宁的肩头。“大小姐,我好怕。” 陆建宁:“……”演过头了吧。 这次不用等白家人开口逐客了,陆建宁佯装愤怒地搀扶起施芥:“我们走,免得又成了我们的过错。” 走出几步把白家那群人甩在后面,施芥才低声对陆建宁道:“方才白老爷子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白老爷口齿不清,说出的那几个字也含混不明,但施芥很肯定白老爷是对他说的。 “说了什么?” 施芥沉默了一下:“准确地说像是三个音节,luo罗feng风ya鸭。” 罗风鸭?路飞鸭? 还是什么鸭? 陆建宁:“……” 施芥低声道:“我尽力了。” 刚才那一下他也摸到了白老爷的脉象,确诊了他的病情。 两人迅速上了门口停着的陆家马车,马车立刻开始疾驰。等到走了一段路之后,陆建宁打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已经到了闹市街了,两人这才确认安全。 “我救不了白老爷子,应该说,就算是神医在世也救不了。” 对此回复,陆建宁没有多失望,本就是赌一把而已,而且他们已经发现了另一些东西。 “白老爷子确实是消渴症,并且,他应该许多年前就有此病了,能拖到现在也是油尽灯枯。” 消渴症无人能治,并且病情的成因也复杂,除了天生之外,大多数可能是年轻时候纵情过度的原因。 “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施芥望着陆建宁,“在白老爷子的体内,有一股乱窜的……气。” “乱窜的气?”陆建宁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施芥说道:“这股气团在他的丹田之中,像是,在给他续命。” 陆建宁眼底划过亮色。 施芥道:“大小姐应该知道习武之人可以给人渡气,轻者疗伤,重则可以救命。” 陆建宁顿时就想到了那个黑衣家丁,又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那个家丁其实是在救白老爷子?” 他端着药出现,一副大反派的长相。结果居然是真的在给白老爷子保命? 施芥说道:“反而那个看起来处处在维护白老爷子的床边小厮,有点善恶难分。” 有时候就是这么有意思,像黑的其实是白,白的可能是黑。 “听闻白凤鸣接连害死了他的大哥二哥,为什么不索性把白老爷子也直接弄死,这样他不就可以马上继承家业了吗?” 可偏偏白老爷子拖着这样一副身子,吊一口气就是不断。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如果再害死白老爷,就有些太明目张胆了?”毕竟接连三条人命的话,那可就真不能用巧合来说了。 施芥脸上浮现没有完全温度的笑:“换成别人或许会有所忌惮,但是白凤鸣?他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害死两个哥哥了,再多一条白老爷子,又有什么难?” 陆建宁不由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白凤鸣留着白老爷子,有其他原因?” 这就跟他们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了。 施芥眸内闪烁:“极有可能……和白老爷对我说的三个字有关联。” 但是罗风鸭到底是个啥啊? 难道白老爷子嘴馋了,想吃烤鸭? 也没听说北三县有叫罗风鸭的菜名啊? “白老爷子应该有什么底牌,让白凤鸣,没有杀了他。”毕竟是执掌白家半辈子的当家人,有点底牌再正常不过。 这也才符合白凤鸣狼心狗肺的设定,一切都为了自己。留着家人的命也是为了某种自己的目的。 施芥忽然止住话头,目光望着陆建宁:“所以我才担心你……” 无论上辈子还是今生,白凤鸣都想得到陆建宁,疯狂地想,所以他一定会不择手段,不论任何做法,都会实现这件事,前世施芥被他杀了,死得极惨,陆家也被他搞垮,施芥真的很怕,很怕,原来他心底最深的恐惧就是这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陆建宁嘴角翘起一丝不在意的讥讽:“就算是你所说的上辈子,他在最后,也绝无可能会得到我。” 陆建宁虽然没有天眼看到前世今生,但她太了解自己了,施芥说的看到的那些画面、必然不可能是全部,他或许看到了白凤鸣得逞了,毁灭了陆家也好,但是不管怎么样,她陆建宁都一定会在最后一刻,了断自己。不可能让那个脏东西碰到她一根手指。 第124章 落凤崖 陆建宁的马车刚刚消失在街角,白凤鸣就火急火燎地闯进了家门。 “陆建宁真的带着她的野男人来了?” 白家一片狼藉,所有人脸色都不自然。甚至白老爷子都刚刚被挪回到床上。 白凤鸣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就看到那个野男人长什么样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那个野男人竟然敢堂而皇之地来到他家,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罗风鸭……” 今天陆建宁是过不去这个坎了,明天她就派人打听,北三县到底有没有叫罗风鸭的菜。 “或许可以问问老太太。”施芥忽然说道。 白老爷说出来的三个音节,他们无从下手,但没准老太太真的知道。 尤其是看到白老爷子,每次听到老太太的名字之后,那个强烈的反应。 “真的是仇人吗?”施芥觉得很玩味。 陆建宁瞥了他一眼,“在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从来不是朋友,是仇人。” 只有仇人会日日念着你,想着你,恨不得你死后在他前面。 朋友哪有这么刻骨铭心。 施芥难得地挑了挑眉:“可惜我上辈子也没活多大岁数,确实还没体会到这个道理。” 陆建宁回家之后就去找了老太太,先说了在白家的遭遇,然后就是问老太太什么是罗风鸭。 “罗风鸭?”果然老太太一脸无语,“我没听过这个东西。” 陆建宁叹口气,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似乎有人给白老爷续命,本来我以为白凤鸣是盼着白老爷子死的。” 老太太闻言脸色也凝重了起来,虽然她也憎恨白老爷子,但是听到他如今的遭遇还是很唏嘘。 果然人一老了,就什么都不中用了。 “难道白凤鸣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到?”留着白老爷活着,想折磨白老爷。 老太太缓缓说道:“虽然我不清楚白家都干着哪些具体的生意,但是我知道白老爷子在水道私运这一块钻营很深,他好像有一块什么符、还是令,只要拿着那东西,整个南北水道无人不听从号令。” 原本那些都是野路子江湖客,白老爷能把这帮人集结起来,并且让他们听命,只能说白老爷子真的是一个人物。 但这样的人老了,也成了半疯子。 陆建宁眼中不由一亮:“很有可能白凤鸣就是想拿到这个。” 陆建宁匆匆回到院子,看到施芥已经换下了一身衣服,穿回了自己的常服,“大小姐问出什么是罗风鸭了吗?” 陆建宁头疼:“别管罗风鸭了,我知道白凤鸣想从白老爷那里得到什么了。” “哦?”施芥来了兴致。 听完陆建宁说的,“一个能号令南北水道的令牌?有这种东西吗?” 怎么听起来很像是从前江湖帮派的感觉。 陆建宁说道:“应该是有,不然白凤鸣不会忌惮的。” 还处心积虑留着白老爷子的命,就是想要得到所有的权力。 施芥皱着眉,回忆着从前的点点滴滴,在上一世,他有听说过类似的东西吗? 他这次重生回来,提前调查了许多东西,包括白老爷子的生平,但是随着现实的改变,施芥有些惊悚地发现他的记忆力也出现了偏差。 原先记忆很清晰的东西,竟然变得只有模糊碎片,几乎捕捉不到了。 陆建宁看他脸色有异常:“你怎么了?” 难得夫人关心,施芥却只有一笑遮掩,他不想扰乱陆建宁的思维。“可能今日出门,有些累到了。” 这倒也是实话,又是走路又是晒太阳的,真是遭不住。 陆建宁皱眉:“你这身子骨,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 她都差点忘了施芥还有病。 “你既然都,”重活一世了,“没有找到治好自己的办法吗?” 施芥先是咳嗽了一阵才回答:“大小姐放、放心,我死不了。” 陆建宁看他这嘴硬的模样,“你马上歇着吧,我让柱子进来伺候你。” 说着陆建宁就喊了柱子,自己继续去想罗风鸭了。 果然陆建宁派去打听的人说所有饭馆酒楼都没有罗风鸭这道菜名,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陆建宁往好处想,最起码排除了白老爷子说的是菜名。 那到底这三个音节,代表什么呢?如果不是菜名,那名词可多了,可以是一件物品,一个地方,甚至一个建筑? 白凤鸣让人画出施芥的样子,但是白家下人都是文盲,没有一个会画画的。 他只能让人一个个说:“挺、挺好看的……”一个丫鬟掩下了羞涩的眼。 “长得俊……”一个小厮看到白凤鸣杀人的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跪在地上,“一点都比不上少爷您俊!” “跟陆家小姐站在一起的时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个词怎么说的,一对璧人。 白凤鸣气得抓起毛笔丢了过去:“谁让你们说这些的?眉毛,鼻子,眼睛,给我仔仔细细地说!” 下人们全都跪在了地上,这次,没有人一个人敢说话了。 床上,白老爷子发出咕噜咕噜,仿佛嘲笑的声音。 白凤鸣冲了过去,捏住白老爷的脖子:“老东西,你笑什么?笑什么?” 白老爷子的双眼死死瞪着他,嘴角似乎抽动出古怪的笑意。 周围的人都觉得遍体寒凉,老爷子好像已经彻底蒙了死志,不怕激怒白凤鸣了。 难道这也是跟陆家小姐来了有关? 一直伺候白老爷的那个小厮,似乎和白凤鸣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白凤鸣最终什么也没有画出来,他把纸揉成了一团,盯着皱巴巴的纸团如同凶神。 陆建宁再次从梦中惊醒,正好窗外这时劈来了一道雷,闪电把她的脸照的白如纸张。 “施芥……” 这一次,本尊终于执着烛台,挑起帘子,出现在了陆建宁的面前。 施芥的目光温柔担忧:“大小姐,您怎么了?” 陆建宁呆望了他半晌,忽然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让施芥一跳,他一开始听见陆建宁叫他名字,还以为是错觉。 没想到,是真的。 陆建宁望着施芥,手里抓着他,这次似乎终于确定不是梦境了。“施芥……我知道luofengya是什么了,是‘落凤崖’。” 第125章 不留活口 落凤崖。 是北三县官道旁边的一道悬崖,并不是天然形成的,乃是之前为了开凿山路,结果凿到了一半山体里滑出了无数的骸骨,吓得朝廷以为触怒神灵,所以停止了开凿。 就形成了一道当空垂落的空崖,落凤崖。 “所以为什么叫落凤崖?”施芥好奇。 为什么叫落凤,是有人说,曾看见天空上飞出的凤凰,停落在崖的上方,所以一传十十传百,成了落凤崖。 陆建宁说道:“实际上那所谓天空飞下的凤凰,只不过是曾经的一道闪电劈到了崖顶而已,赶路的商客惊慌之下以为是九天凤凰飞下来了。” 雷雨加闪电,确实能造成某种假装的神迹。 “你认为白老爷说的三个字就是落凤崖?” 陆建宁很肯定,“这次一定是。” 比起罗风鸭,落凤崖明显地靠谱多了。 “我今日就去城外看一看。”陆建宁说干就干。 没想到施芥说道:“我跟你去。” 陆建宁:“……你身子能行吗?” 施芥捂着胸口挤出一丝笑:“能,行。” 不行也得行,真男人,怎么能这时候认输。 “可是我今天,”陆建宁缓缓道,“是想骑马。因为落凤崖坐马车不方便。” 落凤崖地势原因,马车显得又大又笨,如果是一人单骑,就利落自由多了。 施芥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我也可以骑马。” 陆建宁只能叹口气:“还是坐马车吧。” 家有娇弱病人,骑马什么的,还是留着下次吧。 “大小姐院中是不是有位刀客?”都已经走到院门口了,施芥忽然转身望着陆建宁问道。 陆建宁道:“怎么突然提这个?” 施芥心里七上八下:“毕竟是在城外,大小姐,还是带上那位刀客一起吧,就当为了安全。” 陆建宁本来不想多事,但看了一眼施芥,有备无患也没什么不好。 “屠大侠,今日劳烦你跟我出门走一趟吧。” 就听一阵树叶抖动下来,那位屠大侠翩然从树杈上飞了下来,落地之后肚子上的肉还配合地抖了抖。 大侠的体重虽然长了不少,但功夫一点没生疏,“走吧大小姐。”他咧嘴一笑。 大侠无用武之地,怎么不算另一种的遗憾呢。 陆建宁忽然觉得,她或许真的应该多重用重用这位大侠。不然简直是埋没人才。 “上山的马车不能太大,小马车里空间不够,不知道大侠能不能委屈一下当个车夫?” 大侠爽朗地笑出声:“驾车而已,那不是小意思。” 大侠从前一人单骑千里吉凶,那都跟玩儿一样。 不愧是大侠。 陆建宁和施芥坐在马车里,大侠把车子赶的又快又稳当,比马车夫那是专业的多了。 距离崖顶还有几步路的时候,陆建宁让把马车停下,她带着施芥去落凤崖边看一看。 亲眼看到落凤崖,还是觉得震惊,崖上各种尖刺,悬崖百丈,仿佛是撕裂的一道深刻伤痕。“大小姐小心,不要站的太近。” 施芥很谨慎,一只手臂下意识就护住了陆建宁。 陆建宁看了他一眼。 心里有微动,没有说出口。 “白老爷子说的,真的就是这个地方?” “必然就是,你看那边。”陆建宁指了指悬崖另一侧的吊桥,“那里,之前是三县过路的商道。” 施芥睁大眼,就靠着那一座吊桥?两侧甚至还有绳索。 “现在很少有人会走这里,因为官道已经修缮完成,走这里既危险又容易丢货,但是白老爷子的话让我想起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白家走的是灰道生意。灰色地带,这里就是绝好的地点啊。 施芥也眯起了眼睛,这么说来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大小姐怎么了?”他却发现陆建宁脸色突然变的不好。 陆建宁看着施芥,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其实从梦到落凤崖那一刻,我就一直有种不安。” 她忍不住捏紧了手心。 “我们去白家,见到白老爷子,总觉得有些太顺利了。” 白老爷子还刚好给了他们信息,这怎么就全这么巧呢?你说巧不巧,巧的让陆建宁不安。 “大小姐认为,白老爷给我们的不是真信息?故意误导我们?” 陆建宁定定道:“不,我怀疑的不是白老爷。”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白老爷子说的话陆建宁并不怀疑。她怀疑的只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连串恶狠狠的怪笑声在不远处骤然响起,“那个死老头竟然把东西藏在这里?果然是个诡计多端的老东西、呵呵呵。” 陆建宁猛然转身,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白凤鸣领着一大群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白凤鸣?” 白凤鸣一眼就看到陆建宁身旁站着个男人,相貌白俊,气众脱俗。 男人朝他望过来,两者目光相碰的时候,眼神中全都是电光火石。 施芥见到白凤鸣,同样是仇深入骨,两世之仇,不共戴天。 白凤鸣没想到一个野男人竟然敢用这种眼神看自己,一时间阴狠如恶魔。“陆建宁,真是多谢你带本少爷找到这里了。” 不然的话,白凤鸣不知道自己还需要浪费多久时间。 陆建宁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意识到上当了,“白凤鸣,这都是你故意的?” 白凤鸣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还是那么美丽,这样的女人为什么非要出来抛头露面,和他们男人抢地盘。 “不然呢,你以为你们真能那么轻易地见到那个老东西?哈哈哈哈哈!那老东西也是个蠢货,居然真的对你们这两个外人说出最大秘密,既然他这么蠢,现在可以放心去死了!” 陆建宁的心直往下沉,她终于知道自己这次做了一件完全错误的事情。 “把这个小白脸杀了,陆建宁抓回去,本少爷今天大获全胜!哈哈哈哈哈哈。”狰狞的笑声响彻了整个落凤崖,回声阵阵。 白凤鸣早有准备,今天带来的都是亡命杀手,就是要不留活口。 陆建宁推了一把施芥:“你快走!屠大侠!” 第126章 陆小姐坠崖 屠大侠翩然而至,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况且白凤鸣有备而来。 陆建宁坚持说道:“救施芥,不要管我。” 她知道白凤鸣不敢杀了她,但施芥就不一样了,他很可能会死。 白凤鸣看到陆建宁和施芥的拉拉扯扯,眼里的嫉妒简直要烧了他,“谁先要了那野男人的命,老子重重有赏!” 一时间,所有人都围攻施芥,屠大侠大喝一声,刀横在身前,挡下了一波攻击。 有鲜血喷在陆建宁的脸上,湿热热的,她的面容似乎呆滞僵硬住了。 这是第一次真正的见血,第一次这般可怕。就在眼前发生。 突然之间,她的手被紧紧抓住。 是施芥。 施芥望着她,眼睛亮的吓人,“建宁。别怕。”他的口唇在动,实际上陆建宁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因为她的耳朵轰鸣着,仿佛是出现了失声。 但是陆建宁看懂了他的唇语。 别怕。陆建宁感到风呼呼地灌到了耳朵里,屠大侠以一挡百,杀的红了眼。 但是屠大侠也受了伤,胳膊撕开了一道道血痕。 白凤鸣气得大骂:“没用的东西,要是任务失败,你们一个子都别想拿!” 围攻的人更加猛烈了。血都沾了,要是人不死,不是白干了。 屠大侠渐渐力有不逮。身形开始晃了两下。 陆建宁急了,她拼命挣脱施芥:“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俩都得死!” 屠大侠喝道:“大小姐,我撑不了多久了!” 陆建宁觉得身上冰寒入骨,她望着施芥:“今天这个局面是我的错,白凤鸣他不会杀我,你快点走,找人来救我。” 施芥却不松手,如果陆建宁真的落到白凤鸣的手里,那下场,只会比死更可怕。 “要死一起……” 从前没能跟陆建宁死在一块,今天死在一块也算圆了心愿。他是不可能抛弃陆建宁独活的。 这场面,好一个生离死别,白凤鸣已经被刺激的有些变态了。 “陆建宁,这是你自找的,你死都要跟那个野男人一起。” 施芥敏锐地发现白凤鸣有点不对劲,他眼神里掺杂着一些别的东西,白凤鸣一直都对陆建宁很执着,执着到让人感到怪异的程度。 “那我这次也成全你们。”白凤鸣近乎癫笑地咬牙切齿。 施芥如同五雷轰顶,那种最可怕的猜想占据了他的头脑,白凤鸣的笑在他眼中放大扭曲。 白凤鸣说,这次,也,成全他们。 施芥浑身犹如被浇了冷水,兜头彻骨的寒,他听到白凤鸣说:“不留活口,都杀了。” 眼前的鲜血,跟前世的梦境交汇到了一起,他看到陆建宁义无反顾撞上白凤鸣的刀口。 “陆建宁,你去跟那个野男人团聚吧。” 与此同时,悬崖上一名杀手转过身,刀刃明晃晃朝着陆建宁劈了过来,屠大侠想救已经来不及了。 施芥一把抱住陆建宁,朝着悬崖跳了下去。 两人从悬崖直接坠落,呼呼的风直灌入了脖子,崖上似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不!” 陆建宁感到自己撞在了树枝上,施芥一直牢牢地抱住了她,替她挡掉了大部分的撞击。 看到陆建宁和施芥一起坠崖,白凤鸣几乎疯了,那一瞬他呼吸凝滞:“给我到崖底去找,就算死我也要见到尸体。” 陆建宁,你休想这么容易摆脱我。 你就算只剩一副骸骨,也是我白凤鸣的女人。 屠大侠一见到这种情况,也不恋战,迅速一刀挥出去,自己就纵身一跃很快摆脱了包围。 他本身的武功想独自逃跑本来就不是难事,为了陆建宁才苦苦支撑这么久,如今陆建宁在他眼前跳下悬崖,大侠的心神也受到强烈震动。 他撑着伤,迅速跑了。自然是要回陆家报信。 白凤鸣让人去崖底下搜寻陆建宁和施芥,可是一个杀手追完屠大侠中途回来:“公子,我看见、崖底好像有官差正在上来……” “你说什么?官差?” 开玩笑吧,怎么会有官差? 那杀手很确定:“就、就是官差。好像有十几个人。” 全都穿着县衙的衣服,那显眼的差服,谁能不认得。 “公子,我们还是快走吧。” 如果真的是官府来了,抓到他们那就是现行犯啊! 白凤鸣恶狠狠瞪着崖底,什么也看不见。 “公子,这两人从这么高摔下去,肯定是没命了,死无对证,我们大可以等风头过来……再上来搜寻。” 只要不被官差当场抓住,那就不会有事。 白凤鸣虽然恶毒,但是从来不傻,他道:“从后山撤退!” 县衙的人手不足以包围前后山,就算全都来了也不怕,尽管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但是白凤鸣已经知道肯定出了叛徒。 在杀手们撤退的时候,白凤鸣登高朝着山腰望了一眼,官差的衣服中,有一抹格外显眼的鲜红,县令沈如卓竟然亲自带着人上山了。 而他们上山的踪迹,明显跟他们一样,像是追随着陆建宁的马车一路找来的。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如卓,你还真不是个安分的县令。 沈如卓远远地看见山顶上有一道人影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再一晃眼人就不见了,他更加心里警钟长鸣,命令道:“所有人,加速上山!”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陆建宁停在山上的马车,可是马车内外全都没有人。 等他们冲上了崖顶,只看到一片狼藉,地上都是血迹,还有许多撕碎的衣服,可是一个人影都没有见到。 “大人,这,怎么回事?”王捕快目瞪口呆。 此处显然经历了极其惨烈的厮杀,人数肯定不少,可现在全都没了。 “陆家大小姐呢?” 想到陆建宁王捕快显然很紧张,他到处张望:“难道,被掳走了?” 沈如卓则死死盯着地上的痕迹,刚才他看见的那个人呢?他很肯定刚才这里还有人,现在却已经跑了。 “马上沿着后山追,一定还没走远!”沈如卓厉喝。 王捕快却有些犹豫,他看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甚至在崖边,还有一道仿佛延伸了下去。 “大人,我们是否应该搜寻一下崖底?万一……陆小姐不幸坠崖了呢?” 第127章 螳螂捕蝉 那群人再不追很可能就跑了,沈如卓咬咬牙,“……搜崖底。” 王捕快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沈如卓不肯,“大家跟我走,搜崖底!” 崖壁陡峭,十几名衙役可谓是小心翼翼往下,王捕快看到其中一个树杈上,挂着陆建宁的一片衣袖。 “大人!”王捕快心惊肉跳。几乎是立刻指着那衣袖说道。 沈如卓眼内也划过一道错愕,他没想到,陆建宁真的坠崖了。 “仔细搜!” 十几名衙役分散,全都用来寻找陆建宁,“陆小姐!” 王捕快最为焦急,王捕快自己的女儿今年也才及笄,有时候看到陆建宁,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 “陆小姐!” 其他衙役都没有说话,低头抓紧搜寻,但是沈如卓一旁的师爷不由道:“大人,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只怕是危了。” 要说能活下来,那得是多大的奇迹。 沈如卓心里也清楚,可是他一言不发,脸色也十分冷峻。 他接到线报,这个线报埋了很久,才给他透了风,他是一路追着“那个人”过来的。说实话他没有想到陆建宁也卷了进来,竟然这么巧在今天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陆小姐。”他在心里问。 忽然一道高亮的声音传过来:“找到了!” 王捕快第一个冲过去,沈如卓也立刻朝那边走了过去。 一个衙役在树底下发现的两人,施芥紧紧抱着陆建宁,两人全都眼睛紧闭失去了意识。 见到两人的样子之后王捕快也倒抽一口凉气。 沈如卓盯着昏迷中也搂住陆建宁的施芥,施芥浑身上下几乎都不能看了,全都是伤痕和口子,血泪斑斑,“这位,就是陆小姐那位夫婿?” 王捕快心惊肉跳:“应、应该是了。” 陆建宁显然还有呼吸,身上的伤痕也少的多。 沈如卓神色复杂道:“马上救人,尽量小心一点搬动。” 衙役们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但是眼前这还是有些震动,尤其搬动的时候,他们想把施芥和陆建宁分开,发现施芥死死也不撒手。 他几乎是像抱婴儿一样,环抱着陆建宁。 沈如卓盯着:“不要强行分开,就这样一起搬到马车上。” 为了及时救治,沈如卓回城之后立刻选了一家最近的医馆,将两人送进去抢救。 同时,派了王捕快前往陆家报信。 这时候,陆家刚刚收到屠大侠的事情汇报,说陆建宁和新姑爷一起跳崖了。 老太太整个人都差点昏倒了。大嬷嬷好一阵掐人中才苏醒了过来。 老太太急得肝胆俱裂:“快,带我去找建宁!”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碰上了王捕快。 一听说陆建宁和施芥送到了医馆抢救,老太太哭得喘不上来气,王捕快急急地带着老太太到了医馆。 陆建宁感觉自己从昏沉中醒来,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像平时做了一场梦醒了。 直到看到哭泣的老太太,还有小欢小喜。 “小姐,你可算醒了!” 陆建宁盯着她们:“你们怎么来了?” 老太太一把抱住孙女哭:“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啊!你要是出了事、叫祖母可怎么活下去啊!” 陆建宁双眼呆呆的,然后她居然看到了沈如卓。 县令大人一身红衣,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县令大人怎么也在……?” 沈如卓看着陆建宁:“陆小姐,你都不记得了吗?” 旁边医馆的郎中说道:“小姐没什么大碍,可能受了惊吓还需要一些时间缓缓,虽然从高处落下来,但是好在有人护着要害之处,除了一些皮外伤几乎没有危险。” 陆建宁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脑子里闪过了片段。 下一刻她的手捏紧了。“施芥,施芥呢?” 这一声问出来,顿时无人说话。 陆建宁看着老太太,小欢小喜,甚至那个郎中都错开了眼睛。“施芥呢?” 陆建宁立即就要下床,被老太太死死按住:“你要干什么?你莫非真的要气死我吗?!” 陆建宁全都想起来了,她呆呆盯着老太太,一幕一幕从她眼前走马灯一样过去。 “施芥,施芥他到底怎么样了?!”陆建宁听到声音都不像自己了。如此陌生撕裂。 郎中终于说话了,“那位郎君伤的太重了,况且看起来平时身子底子就不好,老朽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救治,可是失血过多,现在一直都没能醒……” 陆建宁周甚像泡在冷水里,郎中的话一张一合,都从她耳朵里飘走了。 “我要去看看施芥。” 她机械地要下床。 老太太死死压住她:“你哪里都不许去,给我好生躺着!” 小欢小喜也含着泪上来帮忙,“小姐,您就歇着吧,您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着老太太想想吧。” 老太太简直都哭断了肠子,但凡今日陆建宁真有个意外,陆家肯定就散了。 陆建宁看所有人都阻止她,更加肝肠寸断:“为什么不让我看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除非施芥现在的样子,特别可怕。 不然不至于连看都不让她看。 陆建宁把目光移向了沈如卓,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坠崖,完全不知道县衙是怎么介入进来的。 但是,那一瞬间陆建宁把其他的事情联系起来了。 “之前,我在白家看见有一个纵火的小厮,那时我就觉得,我好像见过他的脸。”陆建宁喃喃说道。 陆建宁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只不过最近她被各种梦塞满了脑子,导致没有之前那么反应力敏捷了。 “现在我才想起来,他似乎是……县衙的衙役。” 说这话的时候,陆建宁盯着沈如卓的脸。沈如卓也幽沉地看着陆建宁。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位陆家小姐刚从坠崖中醒过来,就能马上联系到那样一件事。 陆建宁也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彻底确定了,因为沈如卓听到她说去白家竟然一点都没有流露出意外。 陆建宁忽然觉得这一切好笑又荒诞:“那小厮是县衙的人,火也是他故意放的,目的就是让我们有机会接近白老爷?” 不止是白凤鸣故意放他们进入白家,背后还有这位县令大人做下棋人,他放了一把火吸引了白家其他人的注意力,让陆建宁和施芥能顺利听到白老爷的临终遗言。 第128章 陆小姐告官 陆建宁忽然冷笑:“我还以为县令大人在帮我,原来我才是县令大人的刀子。” 沈如卓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在这个时候他说任何话都是有失身份,而且陆建宁也不一定听得进去。 “建宁,不得对县令大人无礼。是县令大人带人救了你,你可知道?”老太太完全听不懂陆建宁在说什么,她也不清楚自己孙女和县令之间有什么嫌隙,只是看到陆建宁竟然对县令这般说话感到震惊。 沈如卓这时终于说道:“我理解陆小姐的心情,发生这样的事……本县也不想。” 陆建宁拥着被子坐在炕上,浑身血都冷了,她回忆起施芥紧紧抱住她、直到了最后,他都没有撒手。 陆建宁想笑,前不久她还想休了他,完全不信任他,觉得他虚情假意,所说的话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可是,他居然真的豁出了命保护她。 “让我去见施芥。”陆建宁盯着老太太,“他是死是活,我都要看见他。” 老太太颤抖着,她最了解自己的孩子,最终还是让步了。 陆建宁挣扎着下床,原来施芥被安置在最里面的厢房里,因为他浑身血气太重,就连医馆的人都怕他随时死了,那就太晦气了。 陆建宁走路的时候感到一股股钻心的疼痛,她被如此护着,都还伤的这么重,施芥简直不敢想。 一打开门,一阵湿冷之死气传来。 陆建宁一时间,不敢往床上看。 施芥就躺在那,好像没了气息。他几乎全身都被纱布缠裹了起来,包括那张好看的脸。 “姑爷……” 小欢小喜跟在陆建宁后面,一见之下几乎眼泪就吓了出来。 她们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施芥。 “姑爷,怎么会……” 这么好的姑爷,怎么就会遭遇这种事。难道这世上真的是好人不长命。 陆建宁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力气才走到床边,施芥已经被包的看不出样子了,可是就是那露出的薄唇,陆建宁就能认出是他。 “施芥……” 施芥没有任何回应,老太太也随后赶来,一眼看到床边陆建宁趴在施芥旁边,而床上那个裹得密不透风的人仿佛是具僵尸。 老太太自己也惊了不轻,她来到医馆,一心都扑在自己孙女身上,根本也没来看施芥一眼。在她心里,甚至都没有想到施芥的死活。 此时一见,老太太震惊之余,也向后跌撞了几步。 旁边欢喜二婢哭出了声,她们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施芥,因为施芥是那种即使扶着门咳嗽不止,也要硬撑着表现得优雅得体的翩翩模样。 可此时别说优雅得体了,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被包成什么样子。 沈如卓在这种情境下也待不下去,目光示意王捕快该回县衙了。 就在这时陆建宁却突然问道:“请问县令大人,抓到犯人了吗?” 沈如卓愣了一下,看向陆建宁,见到她的脸色晦暗不明:“我到了山上的时候,山上已经没人了。” 也就是说压根没有见到现行犯。 陆建宁忽然就冷笑出声,然后她抬起雪白的脸孔,看向沈如卓:“既然如此,大人,我要告官,我控告白家的白凤鸣蓄意杀人,我就是人证。” 一席话说完,室内几乎被窒息感填满了。 老太太身子晃着:“建宁,你说什么?” 屠大侠重伤回到陆家,只来得及说陆建宁坠崖,就昏了过去。而且屠大侠也不认识白凤鸣。 陆建宁盯着沈如卓又说了一遍:“我控告白凤鸣杀人,请大人即刻逮捕嫌犯,升堂审案。” 沈如卓望着陆建宁几乎说不出话来,“陆小姐,你认真吗?” 陆建宁盯着他:“我夫君生死不知,大人认为我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夫君……沈如卓闭上了眼睛。“陆小姐可知白家公子为何要追杀你们?” “这难道不是应该大人来调查的吗?”陆建宁几乎一点都不客气。现在的她完全没有了陆家小姐的礼让温柔。 老太太沉默片刻,也拄着拐杖,缓缓地朝向沈如卓:“我孙女受此劫难,还请大人主持公道,我陆家在本地一直安分守己,未招惹过是非,却平白性命受到威胁,还请县令大人好好调查这里面的蹊跷,还我陆家一个说法。” 说着,老太太就要拜下去。 沈如卓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这位老佛爷,他可受不起:“本县知道了,这件事定会彻查到底。” 沈如卓说完,就带着王捕快离开了。 或许沈如卓早就盯上了白家,显然一切都在陆建宁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甚至可能,比她以为的还要更早。 陆建宁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是别人棋盘上的子,她以为县令大人对她们陆家青睐有加,她自己却浑然不知甚至连一点怀疑都没有。 她真是何其的天真。 陆建宁其实不在意自己被人利用,人与人之间,本就是互相利用,互相产生价值。 可是这次她犯的错误太严重了,甚至没有机会弥补。 沈如卓回到县衙之后,咬着牙道:“去白家,把白凤鸣带来。” 他今日也十分愠怒,事情全都脱离掌控,陆建宁还受了伤,而那个叫施芥的男人生死不明。 这显得他很无能。 而沈如卓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个无能的县令。 尤其是派去白家的衙役很快来回禀说道:“大人,白凤鸣不在白家,听白家人说他一整天都在、在春宵楼。” “春宵楼?”沈如卓觉得荒唐,“他不仅不承认自己追杀陆建宁夫妻,还否认自己出过城?” 衙役不敢吱声:“是的大人。” 沈如卓的拳头捏紧了,“我亲自去春宵楼。” 春宵楼里,盈盈笙歌,水袖蛮腰。 白凤鸣被一群美人围在中间,那张脸喝得醉醺醺的,看到沈如卓来也不惊慌,笑嘻嘻道:“县令大人怎么也屈尊来此?是不是县衙太冷清,想来找找乐子?” 沈如卓眼中蹦出寒光,他一动不动盯着白凤鸣:“陆家小姐控告你杀人害命,跟本县走一趟。” 第129章 又一个重生 白凤鸣一直做一个梦,梦里他娶了陆建宁,可是陆建宁却总想着杀了他。 她把剪刀藏在头发中,把毒药藏在酒中,把匕首藏在枕头下。 她要报仇,要让他偿命。 可是白凤鸣怎么都想不明白,他千辛万苦得到的这个女人,不惜摧毁了她所有在意的东西,让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为什么她不能跟他好好过日子,甚至在又一次的刺杀失败之后,用那么憎恨的眼神看着他,说:“我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了断自己这条命,都是为了杀你。” 白凤鸣疯了,他这么爱这个女人,这么爱,她满心满眼却只想杀掉他。 最后白凤鸣从她头发里扯出剪刀,捅进了她的身体,“我给了你一切,你既然不领情,那你就去死吧!” 而这个女人眼里的光逐渐涣散,最后一刻竟然还笑了,她嘲弄白凤鸣:“真好,不用再跟你这个垃圾在一起了。” 最后一刻,她也成功把白凤鸣逼疯了。 梦里白凤鸣不停地刺着,疯狂刺着已经冰凉的躯体,却再也不能宣泄一腔的愤恨。 …… 白凤鸣看着面前的沈如卓,听到他嘴里说,陆建宁告他杀人害命。 白凤鸣忽然笑得极为癫狂,眼泪都顺着眼角下来了,“陆建宁告我杀人?” 陆建宁是他的女人,生生世世都是。 沈如卓神色冷峻了下来,他一声不吭盯着对面那个疯子般的男人,他来北三县,的确早就盯上了白家。 白家这么多年灰道生意,手上沾的人命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只不过一直没有证据。 而沈如卓初来北三县,他手上可用的人屈指可数,县衙里他也无法全部信任,只能暗中派自己的心腹,想办法在白家潜伏下来。 “县令大人,你凭着一家之言就来抓我?证据呢?县衙办案现在不讲证据了吗?” 白凤鸣摔了手里的酒杯,笑得恶心:“县令大人该不会是被那陆家小娘子迷昏了眼睛,替她来当出头鸟吧?” “放肆!”王捕快大喝,他真没想到这白凤鸣放浪成这样,“怎敢这样对县令大人说话?” 白凤鸣阴骘的眼神扫过去,“我一整天都在这春宵楼,这里所有人都是我的人证,县令大人是打算所有人都抓走吗?” 一看这阵仗,白凤鸣显然是有恃无恐,他怕是早做好了万全准备。 “你是想说,陆小姐诬告你?”沈如卓袖中的手已然紧握了。 白凤鸣说道:“那县令大人应该好好问问陆小姐才是。我这么一摊在陆小姐眼里的烂泥,怎么值得高贵的陆小姐来主动沾上我。” 看他这无赖的样子,王捕快生怕自家县令吃亏,小声劝道:“大人,这春宵楼本来就是白家的产业,他既然敢这么说,想必大人就算带回去审问,也是审不出东西的。” 王捕快从前在刘县令手下的时候,白家更是横行无忌,很多时候在公堂上就是走个过场。 他太知道白家人有多难下手了。 “有人上告,本县自然要查。”沈如卓看不出有没有动怒,他只是对白凤鸣道,“白公子,作为庶民有配合官府查案的义务,你想必知道吧?” 白凤鸣眼底被激出精光,“……自然,县令大人有请,我岂能不去。” 就见白凤鸣从榻上站起来,直直朝着沈如卓走了过去,王捕快看他的样子,甚至有些担忧地护在了沈如卓的身前。但是被沈如卓推开了。 沈如卓倒是想看看,白凤鸣是不是真有那胆子光天化日对他动手。要是真动了手,沈如卓还觉得省事了。 白凤鸣直至走到了沈如卓的面前,两人的身材差不多高,视线交错在一起,那一瞬间,春宵楼里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了。 沈如卓不卑不亢,就这么任由白凤鸣几乎贴在他对面,挑衅和示威明晃露骨。 “真有意思。” 白凤鸣突地唇角咧开。 刘县令在调走的时候,特意找了白凤鸣。告诉他小心之后来的新任县令。因为刘县令听到了一些风声。一些非常、让人骨血发凉,又恐怖的传闻(事实)。 当时白凤鸣几乎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未曾把这位新县令放在心里。 甚至当沈如卓真的走马上任以后,他都没把他当回事儿。 直到现在,这位县令大人逼到了他跟前。 很好,真的很好。 陆建宁,沈如卓,你们一个一个。 白凤鸣忽然抬起了双手,似乎要触碰沈如卓,神经紧张的王捕快立刻就握住了刀柄,就在即将抽出刀的那一刻、听到白凤鸣嗤笑一声,手悬停在沈如卓胸前:“怎么样县令大人,要给我戴镣铐吗?” 王捕快握刀的手僵住,险险就控制不住了。 沈如卓让两个衙役押住白凤鸣,把他带出了春宵楼。两旁百姓许多人都看到县令大人带人冲进春宵楼,不一会儿绑出了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 路人驻足,指指点点。 “是那个白家的少爷吧?他又犯了什么事了?” “管他犯什么事,最后还不是被放出来。” 路人开始散去,“走了走了,没意思。” …… 没人注意到年轻的县令大人脸色愈发的阴沉,极为可怖。所以一直都是这样吗,不管犯了什么样的案子,哪怕涉及到人命,白凤鸣也可以安然无恙。甚至北三县的百姓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没有人注意到冷静自持的县令大人,在听到两旁那些话之后,要多么竭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要亲手手刃身后白凤鸣的冲动。 一阵凉风突兀地吹开了窗子,把陆建宁惊醒,她趴在施芥身旁睡着了。 陆建宁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脖子,坠崖那一刻,不知为何她觉得死亡并不陌生。 就仿佛她好像曾被人捅穿,那种带着冰寒彻骨凉意的一下,一下,好像还残留在身体里的记忆。 想一想,她为什么曾经害怕施芥说的那些东西,那些梦里见到小姐,与大小姐厮守的话。 那似乎激起了陆建宁的某种恐惧感。 某种她仿佛忘记,但是还残留在身体某处的恐怖记忆。 第130章 重生的人会再死一次吗 施芥如今只有一口残气,好几次都要断了,不知道是什么一直吊着他这口气。 老太太本来想把施芥挪回陆家,可陆建宁坚持不让,怕路上出事。就要留在医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要有机会施救。虽然医馆郎中都隐晦地表示他没什么能做的了。 “你不是说你是重生回来的人吗?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再死一次。” 陆建宁盯着床上的男人,她陆建宁这辈子没有为了哪个男人彻夜不眠过,他施芥有此尊荣,怎敢不醒来。 老太太熬了一天撑不住了,给了医馆银子,隔壁收拾出了一间屋子,进去休息了。 欢喜二婢想要陪着陆建宁,都被陆建宁打发走了。她不想任何人在旁边。 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更不想施芥现在的样子被人看见。 他要脸,要体面,等他醒来想必最不想承认自己曾被包成难看的粽子。 这是施芥第二次陷入危险。 第一次也是因为她,因为她要休了他。两次都是跟她陆建宁有关。 她还记得施芥说,重生的那一天,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到她身边。 “你可真是够蠢。”陆建宁眼睛发出渗光,“为什么要回到一个会把你害死的人身边。” 在那前世的“梦境”里,施芥之死也同样与她脱不了干系。 如果陆建宁是那个拥有重生之天眼的人,应当马上就会明白她就是个不祥之人。 怎么会有人蠢到还要靠近她。 陆建宁打开门走了出去,她头疼的厉害,不断呼吸着空气,小喜一直红着眼睛在外面守着,看到陆建宁终于肯离开床边走出来,便上前说道:“小姐,县衙那边来信,说那个白凤鸣已经被带走了,暂时关押在牢狱里,听说他拒不认罪……” 还说有人证,嚣张的不得了。小喜不敢说话了,她发现陆建宁在颤抖。 陆建宁整张脸雪白无表情,但是小喜从小伺候陆建宁,早就熟悉她的脾气。小姐这是极怒了。 王捕快从牢狱里出来,对沈如卓说道:“大人,咱们关不了他多久。”如果没证据的话。 其实沈如卓应该很清楚这点,这位县令大人一向很清醒,不知道为何今日明知道很难有结果,还是坚持关押白凤鸣。 沈如卓面色清冷,他本不想这么早撕破脸,况且他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机会,本可以抓到白凤鸣的把柄。 可是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导致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果陆小姐坚持要告,恐怕会得不偿失。”王捕快说的是老实话,他也想替陆建宁讨公道,但是目前的情况来说,很难。 杀人害命是很严重的罪名,况且陆建宁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证。 施芥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一想到这些,王捕快代入一下陆建宁,都觉得有些替陆建宁窒息。 年纪轻轻,遭遇的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只有王捕快不觉得陆建宁是风光无限的大小姐,唉。何止不风光,简直有些可怜。“估计陆家老太太,也会劝陆小姐算了。” “王捕快,你今年多大了?” 王捕快一愣,“四十有二……大人为何突然问这个?” 沈如卓看着他:“你这个捕快,是刘县令给你升的吧?” 王捕快的表情僵住。 沈如卓缓缓说道:“我来的第一天,曾向你了解北三县的一些情况,当时,你没有提到白家。” 王捕快蓦地后脑勺发麻。 “为什么?”沈如卓似笑非笑的模样,“你们似乎都无人向本县主动交代过白家的事。”仿佛集体缄默了一样,明明白家在北三县这么狂妄,这么一个地头蛇。 可是在他这个新县令询问情况的时候,所有人却居然不约而同避开了。 “是刘县令临走的时候,交代了你们什么吗?” 王捕快觉得冷汗快下来了。 沈如卓看着他,忽然就笑:“你们那么怕刘县令吗,怕到他已经调走了,你们还严格听从他的话。” 王捕快噗通就跪了下去:“大人,属下有错,但属下世代都居住在此,白家的势力,实在不是属下能撼动的。” 说到底,县衙的他们哪里是害怕调走的刘县令,他们怕的是真正的地头蛇白家。 毕竟刘县令走了,白家人可不会走。而且世世代代还会住在这。 谁愿意冒着自己和家人的危险得罪啊。 “所以宁愿得罪我,我只是一个随时可能也调走的县令,可是白家却可能关系到你们的性命。”沈如卓这句话更让王捕快冷汗涔涔落下。 “大人,属下对大人,绝无二心。”王捕快闭上了眼睛。 这世道就是好人无奈,王捕快纵然有心做一个为民请命的衙役,他也得考虑自己一家老小。 说实话,沈如卓来到了北三县之后所作所为,王捕快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帮他了。 “起来吧。”沈如卓对着跪在地上的王捕快说道。 他今天有点不冷静,但他不蠢,何况对于王捕快有所隐瞒的事情他本来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今天陆建宁的事,让沈如卓有些破防。 “多谢大人。”王捕快红着眼睛站起来。 王捕快也知道这位县令大人知道的东西可能比他想象的还多,沈如卓来北三县就不是纯粹来继任刘县令的职位的。 就连王捕快都知道人往高处走的道理,他一个前途无量的京官,为什么要这样自断青云路。 若非有着比仕途更加重要的理由,绝对不可能来。 “通知陆小姐,我会关押白凤鸣两天,她最好能在两天内找到能给白凤鸣定罪的证据,否则本县也帮不了她了。” 白凤鸣现在作为嫌犯,县衙最多关他二十四个时辰,时限过去之后,沈如卓若是还不放人,他就是作为县令知法犯法了。 两天,是沈如卓给陆建宁的机会。 他要看看这位陆家小姐有多大本事。 医馆里,陆建宁喊来小喜:“你守着他,我出去一趟。” 小喜很不放心现在的陆建宁:“小姐要去哪,奴婢陪着您吧。” 陆建宁摇头:“你……只需要看好他。” 第131章 我得到了你的憎恨啊 白家的白老爷子薨了。 辛苦残喘了大半年,到底是没了。 白家现在人人心照不宣,这一天本来就迟早会来,只不过现在恰巧他们那位唯一的继承人被关进了县衙牢狱里。 陆建宁来到了县衙,找沈如卓:“让我见一面白凤鸣。” “陆小姐,你可不要做傻事。”沈如卓现在很担心陆建宁的状态。他本以为,这位娶了五个夫婿的陆家小姐,不会对“夫婿”有多深的感情,看来他之前误解的很深。 陆建宁反问:“我能做什么傻事?在有人看守的牢狱,难道我还能杀了他不成?” 沈如卓不说话了。他叫来王捕快,带陆建宁去大牢。 “大人放心,我只是想对他说几句话。” 上次陆建宁来见梅掌柜,这次,来见白凤鸣。陆建宁都没想到她跟县衙的监狱这么有缘。 县衙的牢狱里还关了不少混混和恶棍,这些人几乎没在牢狱里见过女人,还是漂亮的女人。“嘿,这个小娘子居然又来了。” 那些无赖都扒着门缝,笑嘻嘻地看着陆建宁。王捕快已经尽量替陆建宁挡了一些淫邪的视线,好在陆建宁本人也不介意,再怎么样那些人跟她也是两个世界的人,撼动不了她任何。 只有白凤鸣是不一样的。 白凤鸣在牢狱里也翘着腿,上半身靠在草垛上,悠闲的仿佛是躺在他自家的后院。 他看到陆建宁来的时候,眼里终于闪过光。“建宁,你来看我了?” 陆建宁没想到自己的名字会从这么恶心的嘴里说出来,她捏紧了袖中的手:“我跟你不熟,白公子。”喊她的名字她真觉得反胃。 白凤鸣痴痴盯在陆建宁脸上:“谁说我们不熟?我们明明是世上最熟悉的人。”他们拜了堂,成了亲,他还记得她身上温软的香味。 突然间,白凤鸣隔着牢门狠狠地嗅了一下。是他熟悉的味道。 陆建宁脸色裂开了,王捕快都有点被恶心到,这个白家的少爷,实在有些过于猥琐了。 “白凤鸣,我有话问你。” 白凤鸣毫不掩饰目光里的猥琐之色:“你要问什么,问我们何时成亲?” 真是人至贱,则无敌,王捕快都想替陆建宁一拳头打在这厮的脸上。 陆建宁对他的垃圾话不为所动:“你是何时见过的我?” 白凤鸣蹙眉:“我是何时见过的你?” 陆建宁朝着牢门走了一步,她的视线不闪不避地落在白凤鸣脸上:“这个问题,你好好想好再回答我。” 白凤鸣目光颤了颤。 陆建宁眸子幽深,仿佛看进了白凤鸣的灵魂深处。 白凤鸣忽然脸色露出激动,他两手死死按在牢门上,一双眼睛同样死死瞪着陆建宁。 “建宁……建宁!你,你也记得我对不对?啊?”白凤鸣忽然有些癫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哈哈,建宁,我的建宁……” 王捕快上前一步:“陆小姐小心!你还是退后的好。” 王捕快不知道白凤鸣突然间为什么这么激动,而且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疯话。 陆建宁看着对面疯狂到扭曲的一张脸,心底某种猜测被证实,那一刻她仿佛置身于千尺的寒潭之中。 “白凤鸣……” “建宁!” 若不是还有最后一丝意志力,陆建宁差点要被眩晕裹挟,她用指甲紧紧抠入肉里,把自己从晕眩边缘拉了回来。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该有多荒唐,可怕。 “白凤鸣,我来的路上,听到白老爷子去世了。”陆建宁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压制在所有情绪之下,听不出任何起伏波动。 白凤鸣微愕了一下,很快就一闪即逝,“那个老不死的,早就该死了。” 陆建宁望着他,这个男人没有心,没有情感,没有任何能称作为人的地方。 “白老爷子死了,你永远也找不到他藏在落凤崖的东西了。”陆建宁冰冷地吐出了这句话。 白凤鸣再次愣住,他狂热的神情在渐渐冷静下来,盯着陆建宁。 “那老东西藏在落凤崖的‘东西’,你知道?” 陆建宁有些讥讽道:“你觉得呢?白凤鸣?” 白凤鸣收起了所有表情,阴沉地看着陆建宁。“你以为用这种技俩就能诈到我吗,建宁?” 陆建宁居然又朝着他逼近了一步,甚至白凤鸣只要从牢门缝隙一伸手,都能够到她的地步。白凤鸣的眼神又癫狂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你太急切了,白老爷被你弄死,而你还什么都没有得到。” 但是陆建宁猜测,白老爷应该死志已生,他大概也早就想要解脱,用最后一口气给白凤鸣添堵。 白凤鸣死死抓着牢门,他想要触碰陆建宁,可是陆建宁脸上的嘲弄如同刀子割开了他。 “可怜你自以为机关算尽,屠杀手足,给亲人下药,以为能得到一切,最后不过是一场空。” 白凤鸣阴森森地笑了,他凝视着陆建宁:“你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相信?我一路跟着你上山,你根本没有机会……” 白凤鸣猛地闭上了嘴。 王捕快在旁边猛地盯着他。 上山?跟着? 这个白凤鸣不是咬死了一整天都在春宵楼吗? 陆建宁的眼神冷了下来,没想到只差一点点。 白凤鸣忽然爆发出大笑,笑得浑身颤抖指着陆建宁:“建宁啊建宁,你真是变狡猾了,可惜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什么落凤崖?嗯,你的小情人是不是快死了?” 最后一句话白凤鸣几乎是恶狠狠从舌间诅咒出来。 陆建宁脸色也一瞬间变得冷白。她终于快支撑不下去了。 白凤鸣见状仿佛终于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一般笑得更加猖狂,他就想看着陆建宁的体面被撕碎,看着她的尊严被踩在脚下。 他甚至一边揉着眼泪,一边望着她苍白的小脸,仿佛情人呢喃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谁说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建宁,我得到了你的憎恨啊。” 日日夜夜的憎恨,在心头念着,咀嚼着,这不是比情人还要亲昵吗? 第132章 为什么偏偏是她 陆建宁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牢狱之外,一到外面她就扶住一棵树干呕。 那种恶心憎恶感久久无法散去。 王捕快在旁边看着不是滋味:“你已经尽力了,陆小姐。不要再勉强自己了。” 实际上就算刚才白凤鸣在牢中说出他谋害陆建宁和施芥的事情,只要到了公堂上他一口翻供,就依然拿他没奈何。 陆建宁不知呕了多久,才能勉强扶着树干直起身子。 “带我去见沈大人吧。” 她确信了一个人可以恶心到什么程度,今日的冲击对她已经足够了。 沈如卓看到陆建宁走过来,她的脸上第一次显露了一丝苍白柔弱,这是他从未见过的。 “陆小姐,你……”他看向王捕快,难道有人跟着的情况下陆建宁还在牢狱里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王捕快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也被恶心着呢。 陆建宁却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语言:“昨日是建宁一时失态,对大人言语不敬,还望大人海涵。” 沈如卓没想到陆建宁开口是道歉,不由顿了顿:“……陆小姐夫婿受伤,心情可以理解。本县怎么会责怪呢。” 陆建宁抬起眼眸,盯着沈如卓半晌:“这些日子建宁承蒙大人恩惠,今日建宁就投桃报李,大人想不想抓住杀死梅掌柜的真凶?” 沈如卓眸光闪过精光。“大小姐说什么?” 陆建宁缓缓说道:“我知道大人的牢狱中,甚至县衙里,都有许多不属于大人的眼睛和耳朵。” 沈如卓这个县令,多少是有点被半架空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想螳螂捕蝉,结果却还扑了个空。 沈如卓真的有点微惊了。他收起神色看着陆建宁。 “虽然白凤鸣雇凶杀人一事,暂时拿他没办法,”陆建宁脸色苍白却清冷,“但是大人关押白凤鸣两天,这两天能做的事,已经很多了。” 能清除掉一点垃圾,也是功德一件。 陆建宁走之后,沈如卓还和王捕快大眼瞪小眼,“你觉得陆小姐说的方法……可行?” 王捕快也没有主意,低下头:“属下觉得,或许可行。” 本来沈如卓就想肃清县衙,只不过一直没有好的切入口,加上他初来乍到,如果动作太大肯定会引起逆反。 但陆建宁说得对,这次是个机会。 县衙上下,共有编制衙役八十六人,这里面的人估计有半数以上,都是酒囊饭袋之辈。 但是平时只要不犯大错,也不能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要从这八十多个人里,一个一个找出确实有问题的,不仅耗费时间,更耗费精力。所以沈如卓没有选择大刀阔斧,只是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昨日追踪上山,沈如卓得到线报第一时间集合了所有人,没给任何人通风报信的时间,他带着人就直奔了山上,也就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明日我去城外的寺庙上香,”沈如卓意味悠长地看着王捕快,“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记得,把衙中看管好。” 王捕快心领神会:“明日一早我就通知衙内,大人要在寺庙中待上两天。” 梦境里,零零碎碎,每个人都梦到了或多或少与自己有关的,一部分记忆。 于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掌握了先机,拥有了天眼。 陆建宁浑身轻颤着回到医馆,小喜连忙迎出来,“小姐!” 在陆建宁不在的这段时间,施芥的情况仿佛又恶化了。 小喜不敢说。 “祖母之前说施芥中毒,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陆建宁却突然怔怔问了这么一句。 小喜愣住:“这,奴婢不清楚,小姐还是问问老太太。” 施芥有两世的记忆,那他这次回来,为什么还是没找到救治自己的办法。 或者,他为什么没有提前避开,中毒的时机。 还是说,因为一些事情也随着改变了。 陆建宁跌跌撞撞坐回床边,看着闭上眼睛的施芥,“你不该会来找我的,你不回来找我,一切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至少他可以安稳度过这一生,不必担心其他事情,不用再面对陆家和白家的恩恩怨怨。 陆建宁想了很多,“小姐,姑爷刚才……叫了您的名字。” 小喜的头埋得很低,她对于姑爷说的话有点胆战心惊,总觉得那不是单纯的梦话。 小喜只能装糊涂到底。那不是她该触及的东西,她今生是小姐的丫鬟,生生世世都愿意当小姐的丫鬟。 “你出去吧。”陆建宁对小喜说道。 陆家把医馆包了下来,这几日医馆老板赚的喜笑颜开,反正陆家不差钱,他倒是真心实意巴不得施芥多躺几天,最好在他医馆躺一辈子。 陆建宁望着施芥,施芥的嘴角似乎在一张一翕:“建宁……” 同样是喊她的名字,白凤鸣让她感到恶心,施芥却仿佛戳了她的心窝。 “你醒过来,我就既往不咎。”陆建宁眼前一阵模糊,“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建宁……” 陆建宁的牙关咬在一起,旁边拐杖声响起。 老太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她恨铁不成钢的对着陆建宁道:“你连续两日没有去铺子里,可知道自己耽误了多少事?” 陆建宁第一次对老太太的话置若罔闻:“那又怎么样。” 老太太震惊:“……”她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孙女嘴里面说出来的话。 “你,你再说一遍?”什么叫那又怎么样?“这是陆家当家人能说出来的混账话吗?” 陆建宁却忽然转身看向老太太,她的眼神灼烧的仿佛刺痛了老太太:“祖母,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继承陆家?你明明还有其他女儿,为什么非传给我不可?” 她只知道她从出生就被一直灌输要继承家业,没有机会问为什么,甚至陆云烟陆云柔这几房姨母都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仿佛是陆家人,可她自己家的人没有人把她当作家人。 “你这几日情绪不好,我不跟你计较……”老太太紧紧拄着拐杖,一阵心如刀割。“你母亲要不是去的早,这家业也传不到你手上。” 陆建宁却直接站起来,朝老太太走过去,“那还有二姨母,三姨母,四姨母……”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 怎么就偏偏是她陆建宁。 “够了!”老太太忍无可忍,“你到底在质疑什么?” 第133章 跛脚狱卒 陆建宁定定看着老太太,“我在质疑,这一切到底有没有意义。” 老太太惊得说不出话来,“没有意义?你怎么会这么想?” 陆建宁眼神底一片死气:“如果一切早都是注定好的,那我做的这一切,又能改变什么?” 老太太无言以对。她直觉眼前的孙女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她究竟怎么了。 难道说施芥的生死对她打击就这般大,都开始怀疑存在的意义。 老太太将信将疑,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孙女什么时候就跟这位赘婿感情这么深厚了,施芥满打满算也就进门了四个月,其中陆建宁跟他相处了最多不到十天,这突然就情深如海了? “你到底怎么了建宁?一切怎么会是注定的,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你忘了吗?” 老太太一直教导陆建宁就是这么教的,陆家的女人命运一定是自己掌握,不可以假手他人。 但是此刻陆建宁的样子明显像深受打击,她哀伤微笑着,问老太太:“祖母,您觉得我做了您孙女多久了?” 老太太被问惊了,“你又在说什么昏话?你今年不过刚十六……” 这些话说的却好像是老气横秋过了许多年似的。 陆建宁听到老太太说刚十六,一下子就笑了,她扶着床头的杆笑出眼泪。 她已经怀疑一切了,就再也没有办法以平常心再对待。 “对不起祖母,我这两天实在没有精力管生意了,您就当孙女任性了一回吧。” 陆建宁说完就有些疲惫地趴在床头,一句话不再说了。 老太太尽管浑身发僵,却也毫无办法,陆建宁的脾气既然这么说了就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只能拄着拐杖,转身走了。 陆建宁心中都是荒谬之感,而在不久之前,她还怀疑此刻躺在这的施芥的话。 难怪施芥不肯在第一时间据实相告,他就算说了也只会被陆建宁鄙夷甚至当作疯子而已。 “对不起,我完全相信你了。” 他是她夫君,曾陪着她相知相许,度过漫漫长夜。全都是真的。 包括白凤鸣那个疯子,也是真的。 —— 白凤鸣自从陆建宁走了之后,一张脸就极阴沉恐怖,他在陆建宁面前放的那些疯话狠话,此刻全都打回原形。 陆建宁的确戳到了他的肺管子,他费尽心机,还是没有得到白老爷子的东西。 都是这个县令。 沈如卓。你是从哪冒出来的狗东西,敢坏本公子的好事。 当天他原本可以杀了施芥,带走陆建宁,如愿拷问出自己需要的一切。 可是沈如卓偏偏冲出来坏了他的事情。 “白公子?”一个狱卒贼眉鼠眼地靠近了牢房,这狱卒之前是看守别的牢房的,之前陆建宁进来的时候他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与己无关的模样。 这时只见他有些谄媚地靠近牢门,“白公子,您饿不饿,我这有馒头。” 因为沈如卓禁止任何人探视白凤鸣,而且牢内提供的伙食都被白凤鸣给当垃圾扔了。 白凤鸣冷冷盯着狱卒,什么狗都不吃的垃圾,也往他跟前送。“拿走,别碍本公子的眼。” 两天不吃饭又饿不死人,他怎么可能吃这些垃圾。 那狱卒本想拍马屁,没想到讨了个没趣,灰溜溜地走了。 牢里其他有心思的人见状,也都收了心思,不敢再乱动。牢头是沈如卓新换的,刚才出去了,他们这些人要是被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你们闻到什么味道了吗?”忽然有个狱卒将信将疑。 一股烟味传来了,大团的浓烟开始关入牢狱,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着火了!快跑啊!” 许多狱卒乱了手脚,下意识就想冲出去,这时候牢里面关着的人不淡定了,“喂!别把我们丢下烧死啊!救命啊!” 这些大多数都是一些混混,还有前两天刚被关进来的,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扒着牢门,颤巍巍地说:“放了我们,快放了我们!” 王捕快冲了进来,解开腰间的钥匙,就开始一间一间地开门,被放出来的囚犯立刻开始朝着大牢外面飞奔,王捕快喊了一嗓子,“谁也别跑!否则按逃狱论处!” 整个牢狱被白烟笼罩,呛咳的声音不绝于耳。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王捕快开完角落里最后一间牢房之后,转头就跑了出去。 似乎全然忘了还剩下一间牢房。 等众人陆陆续续都逃到了外面,才看到牢狱门口,有个人架着一口锅,锅底下堆着许多稻草,旁边两个人拿着大扇子,不停地往牢狱里扇着浓烟。 所有人脸色:“……” 囚犯加上狱卒,乌泱泱的一群人几十双眼睛,看着慢悠悠扇火烧锅的三个人。 这是在搞什么?“谁还没出来吗?”王捕快慢悠悠地扫过面前的人。 这句话就相当于是在问,谁还没来,主动举个手。离谱是离谱。 自然没有人应声。 刚才一鼓作气跑出来,甚至真没人打算趁机逃跑的,毕竟很多人就是寻衅滋事,在牢狱里关两天也就放了,这时候逃走罪加一等,得不偿失。 “官爷,这,这一出是什么意思啊?”有人脸上都被熏黑了。结果以为是逃命,跑出来却看到这个荒唐场面。 王捕快道:“现在清点人数,报到名字的,都应一声。” 之前想给白凤鸣塞馒头的那个狱卒,正缩在人群里面,看起来也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 王捕快目光掠过去,狱卒一共十一人,看看到底有谁没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牢门口再次冲出一道身影,几个起落就到了众人跟前,只见白凤鸣正被这人扛在肩上,他身上穿着狱卒的衣服。 等这人抬起头,就看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都在看着他。 同时,他的目光慢慢转开,也看到了架在牢门口正在冒烟的那口大锅。 这个狱卒看起来年纪不小了,脸上沟壑纵横,可是他却轻巧地背着白凤鸣,刚才那几下身手也是如入无人之境。 “赵狱卒,居然是你?” 这个赵狱卒平日貌不惊人,在县衙干了快十年,最主要的是,他平日左脚是坡脚的。 第134章 细思极恐 白凤鸣现在是白家的独苗,金贵着,那背后的人自然不可能眼看着他死了。 就刚才那几下身手,脚不仅不跛,甚至还比寻常人更利落。 这个赵狱卒一见到这口锅,神情就已经在一瞬间变了许多变,然后他手一松,被熏晕了的白凤鸣就掉到了地上。 赵狱卒脸上重新堆起了平日憨憨的笑:“我刚才路过,看到他还在里面,就把他背了出来……” 王捕快看着赵狱卒,缓缓问:“你哪来的钥匙?” 钥匙都是统一由牢头保管,寻常狱卒不允许私留钥匙,尤其是昨天王捕快提前把所有钥匙都收走了。 所有人都盯着这个赵狱卒。 当初梅掌柜就是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牢内,没有被撬开锁的痕迹,沈如卓怀疑过牢头,但是牢头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而且钥匙也从来没有丢失过。 这赵狱卒似乎看到演不下去了,立刻想要脚底抹油,看样子想溜,王捕快就防着他这一手,当即一声令下:“抓住他!” 瞬间几十人扑了上去,就算是武功再厉害也挡不住人多。 沈如卓说的没错,只有逼到一定境地,才能让那个人现身。这人竟然敢在县衙牢狱里杀人,自然是隐藏的极深,才能有恃无恐。 沈如卓得知人抓到了,立即就赶回了县衙,提审这个赵狱卒。 当问到梅掌柜之死是不是和他有关系?能十年如一日地装跛脚,这人得多深的心机和多高的演技。 但是赵狱卒明显不是配合的人,见被拆穿,索性装聋作哑,一张嘴就像是焊死了一样,什么都不说。 沈如卓在赵狱卒面前踱步,忽然问道:“我记得你无亲无故是吧?” 孤身一人,没有弱点。 但是,可能吗?是人就有弱点。 这人却有些讥削地看着沈如卓,仿佛是在告诉他别白费力气了。 沈如卓对王捕快道:“你去通知陆小姐,就说人抓到了。” 王捕快虽然不明白沈如卓为什么这时候要通知陆建宁,但还是照做了,他立刻离开县衙去找陆建宁。 陆建宁听到人抓到了,并且是个狱卒。 她沉默了一下,“那个狱卒的相貌,有吗?” 在北三县当了这么多年狱卒,那就是本地人,再怎么孤僻也不可能不与人接触。 王捕快回禀了沈如卓,沈如卓立刻就明白了陆建宁的意思,他亲自画了一张赵狱卒的画像。起码有九成的像。 画像拿给了陆建宁,陆建宁立刻命人临摹了几百份,分发到了街头巷尾。 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陆建宁很清楚,钱办不到的事情,在这世上万中存一。 果然没多久,有一个人被挖了出来,绑到县衙丢到了赵狱卒的面前。 赵狱卒一直满不在乎的表情,在看到被丢进来的那人时,直接僵硬了。 那是个少年,面貌与赵狱卒有六分相似。少年眼泪汪汪看着赵狱卒,张张嘴想喊什么却不敢。 赵狱卒死死瞪着沈如卓:“你要干什么,有事冲着我来,找无辜的人作什么?” 沈如卓知道这个时候不诈出来,以后就没机会了,“无辜?本县瞧着他这张脸,可不怎么无辜。” 赵狱卒显然急眼了,他没有想到,自己深藏的秘密真会被人揪出来。 而那个白家人,明明保证过不会被发现。 “我承认,那个梅映雪是我杀的!”赵狱卒终于吐口了,“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其他人无关!” 承认了杀梅掌柜,却不承认有人指使。 沈如卓盯着他:“到了这时候,你还想替谁遮掩?” 赵狱卒破口大骂:“姓沈的,你不要以为自己当了这个县令,就真的能一手遮天了!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捕快瞪眼:“还敢辱骂县令!罪加一等!” 赵狱卒大笑起来:“都到这份上了,我还怕罪加一等吗?” 沈如卓换了方向:“赵狱卒,你如实说出来幕后主使,不仅不用罪加一等,还可以将功折罪。” 赵狱卒停顿了一下。 沈如卓瞥了一眼旁边的少年:“你也想陪伴他长大吧,只要你配合招供,本县一定会对你宽大处理。” 沈如卓自认为这句话一定能打动赵狱卒。 却没想到下一秒,赵狱卒忽然口唇内动了动,等王捕快反应过来扑上去的时候,已经迟了。 “不好!” 王捕快死死想要掰开他的嘴,结果一道血从他唇角流下来,赵狱卒喉咙里发出古怪地笑了几声,头一歪,竟然直接气绝在公堂上。 少年尖叫了起来,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沈如卓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一瞬间血液都冷了。 王捕快努力了一阵子白费功夫,眼睁睁看着人在他手底下断气。 “竟然宁愿死……”这人应该一直在牙齿里藏了毒药,眼见躲不过就直接咬碎毒药自尽了。 而且还是在自己的亲人面前。 少年尖叫之后直接晕倒了,沈如卓一张脸也血色尽褪:“把他先带下去。” 王捕快把少年抱起来,看着怀里瘦巴巴的身材,觉得脑门都是晕乎乎的。 这少年最多十岁,看这样子平时应该也营养不良。 “陆小姐是在什么地方发现这少年的?” 原来是每逢初一十五,赵狱卒都会悄悄到东南角巷子,给这个少年塞吃的。有时候是钱。 而这个少年被一个农妇收养,许多人都以为是农妇亲生的,但实际上,这个农妇完全对少年不好。甚至这个少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关在家里,这个农妇说是收养,其实是监视少年的人。 王捕快盯着赵狱卒的尸体说道:“他应该是怕说出什么之后……有人会对这个少年不利。” 宁愿带着秘密去死。 白家的势力通天手眼,只要白凤鸣没死,他有的是办法和时间,想磨死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少年太容易了。 “赵狱卒大约是十年前进的县衙,而这个少年刚好有十岁……” 细思极恐,而且赵狱卒为什么没有自己抚养这个少年,很可能那时候他就已经被迫做了别人的刀了。 第135章 坦白局 白凤鸣被放了出去,他自然也知道赵狱卒死了。还知道自己用来当把柄的关了这么多年的少年,被陆建宁给找到,送给了沈如卓。 “陆建宁,你是铁了心要跟本公子作对到底了。”他的脸上是扭曲的笑意。 为什么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要和他都要站在对立面?陆建宁,你宁愿跟那个狗县令站在一边,都要来给我添堵。 既然如此,我就跟上一世一样,剿灭你陆家满门,让你成为我唯一的禁脔。 上一世沈如卓的下场,是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少年的原因,沈如卓第一次做了噩梦,他是怀抱着极大的决心前来北三县上任的,他来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什么青云路,什么仕途,在他眼里都不过只是云烟。 他如此努力也要达成的目的,在这个目的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他没想到他做了个这样的噩梦,梦里他出师未捷身先死,而他做了那么多准备,穷尽了智计,竟然还是败在了那个什么都不是的男人手里。 他不甘心,他甚至看见自己的尸体被那个男人踩在脚底,像是破布一样,所有的体面,尊严,都随着他的死消失殆尽。周围是北三县的百姓,他们惊恐又嫌恶地看着他的尸体,这个来的时候翩翩如郎,俊雅风度的知县,现在如街边没人收尸的丧家野犬。 沈如卓醒来的时候还大汗淋漓,他死死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膛。 确信那上面没有刀伤,而他的身体也还是温热流动的。 他还没凉透,梦里的一切也不是真的。 但沈如卓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遍,现在只是又重新活过来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感觉,居然比他白天审案子的时候都要真实。 “来人……来人!” 一直贴身伺候的小厮快步走了进来,“大人,您怎么了?” “打盆凉水,快!” 一盆凉水直接扑到了脸上,沈如卓胸腔里的那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他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梦的经历,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仿佛戳到了他的肺管子。 或许是冷水让他清醒,他想起一些自从来到北三县之后的古怪事。 那个江洋大盗。 陆建宁的那个赘婿,好像能未卜先知一样。 “去请陆家小姐,就说本县有话要跟她说。”沈如卓有点失魂落魄。 小厮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自然是提起十二分重视,但是他刚走出门外,却又被沈如卓给叫住了。 “等一下,还是我……亲自去见她吧。” 陆建宁虽然身份是庶民,但是作为陆家大小姐,她一向在沈如卓面前没有放低过姿态。而且她又刚刚帮了沈如卓一个忙。 反正县衙也无事,沈如卓决定自己主动去一趟。 陆建宁和施芥还是在医馆,老太太已经带着人回了陆家,这几日老太太也替陆建宁去了几趟铺子。面对孙女的甩手掌柜,老太太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管。 或许是因为施芥的状况仍然没什么改变,陆建宁的脸上也见不到笑影。 “大人有什么事吗?” 沈如卓组织了一下语言,“那人服毒自尽,去世之前没来得及让他写口供画押。但是他亲口承认了谋杀梅映雪的事,本县当场听见了。” 梅掌柜之死这桩案子注定是不可能公开还她公道了,而且梅掌柜也无亲人。 等于只能私下告诉陆建宁了。“本县会写一份结案书,上报刑部。” 陆建宁闻言神情也没什么变化,明显兴致缺缺。“有劳大人了。” 陆建宁对于没有咬出白家这个幕后真凶,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似的,从白老爷子之死开始,就知道白凤鸣有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了。他一定早就备好了所有保险。 沈如卓看着陆建宁的神色,欲言又止:“终究是本县无用,你若想埋怨本县,也在情理之中。” 陆建宁有些哂笑,她看了眼沈如卓:“大人何出此言呢?大人愿意相信建宁的话,抓了白凤鸣,已经是格外帮忙了。” 沈如卓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问道:“你的夫婿……郎中怎么说?” 陆建宁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沈如卓会问起施芥:“生死由命。” 也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看老天。 沈如卓垂下了眼,他其实想知道,若施芥真的醒不过来,陆建宁会如何。 现在看来陆建宁好像很冷静,实际上,这冷静显得有些麻木不仁。 “大小姐对自己这位夫婿,了解多少?”沈如卓忽然若有若无地问道。 陆建宁眸色波动,“大人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沈如卓看起来不像是对这些事有兴趣的。 沈如卓摸了摸鼻尖:“我只是听闻,大小姐的夫婿,都是您家那位老太太选的。” 并非陆建宁本意。 这也是为什么,沈如卓看到陆建宁对施芥受伤表现得如此激烈,感到一种意外。 他一直都以为陆建宁是那种对男人没什么感情的那种女人。 陆建宁端望着沈如卓,感觉到这位县令似乎想问一些更深的问题,“那么建宁也很好奇,大人跟白家有什么‘渊源’?”或者说,仇。 让沈如卓安插人手,混入白家,他那么干脆地抓了白凤鸣,绝不仅仅是因为陆建宁的告状。 更像是早想这么做的,正好有一把刀递到他手里。 “大人那一日,为何那么巧也去了落凤崖?落凤崖在城外五里,县衙应该没有什么要紧事务,需要去到那个地方吧?” 沈如卓沉默了,这些问题他来之前就知道陆建宁很可能会问,盘问是相互的。 “你在白家看见的那个熟悉的衙役,确实是我的人,白老爷子一直被白凤鸣下药残喘的事我也知道。而且我也猜到了白老爷手里应该有牵制白凤鸣的筹码,你们那日走了之后,我安插的人一直在密切注意,直到那天白凤鸣追着你们去了城外,我的人也立刻通报了我,我就猜测可能是找到了那样东西。” 沈如卓也算是君子,几乎全部坦白了。除了没有说他跟白家有什么仇。 陆建宁盯着他:“你的人现在还在白家吗?” 沈如卓说道:“在。”沈如卓安插一个人进去不容易,自然要好好派上用处。 陆建宁脸色变了:“我劝你赶紧让他找机会撤出来。” 白凤鸣已经在回家的路上了。 第136章 御赐丹药 沈如卓自认没有暴露,况且白家那么多下人,他的线人隐藏在其中完全不至于被发现。 可是陆建宁却看着他:“沈大人,你可不要等到出了事再后悔,对白凤鸣有任何侥幸都会让你后悔终生。” 沈如卓心头一跳,不知为什么陆建宁的眼神让他感觉到很不安。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梦。 如果他没有做那个梦,可能他对陆建宁说的话还不会有什么特殊感觉,此时他看着陆建宁极为认真的眼神,忽然有种极大的摇摆不定。 “之前他能通知你上落凤崖,想必你们之间有什么特定的联络方式。”陆建宁说道。 沈如卓和自己的线人能隔着院墙互通有无,肯定是旁人不知道的通讯办法。 沈如卓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是……信号烟。”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意思。 沈如卓盯着陆建宁,终于说道:“陆小姐,我信你一回。” 说着沈如卓走到了医馆外的空地上,从袖中抽出迷烟,朝着空中拉下了引线。 一瞬间,红色的烟雾冲天而起。 红色,代表最严重的警告。立刻终止任务,撤离那里。 白家院子里,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丁正在低头扫地,忽然他似有所感,抬头看到了东南方向升起的那一簇红色烟雾。他脸色变了变。 随后那扫帚就被丢到了一边,他匆匆开始往院外走。 却没有想到,很快有人拦住了去路:“你干什么?要去哪儿?” 这人堆着笑:“我突然肚子疼,想去一趟茅厕。” 对面的人却看了看他,脸上露出阴沉一笑:“去茅厕?该不会是要逃吧?” 顿时此人脸色变了变。殊不知这一下彻底暴露了自己。见状,他不再迟疑,伸手狠狠推开了对面的人,拔腿就跑。 “少爷说的没错,我们家里果然混进了内鬼,都给我抓住他!” 那逃跑之人显然也是会点功夫的,左右腾挪上下逃窜,硬是避开了所有人一路冲向了最近的后门。 但是他刚一打开后门的门扉,就看到了门口站着已经一个人。白凤鸣像是地狱爬回来的恶鬼一样,阴森森地盯着他。 …… 沈如卓匆匆赶回县衙,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任何人回来。 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沈如卓算了一下信号烟的时间,这个时候许泰肯定应该已经回来了,如果还没回来,那代表,凶多吉少。 沈如卓一时间眼前都有些犯晕,“沈大人,你可不要等到出了事再后悔。” 陆建宁的这句话简直言犹在耳,他浑身发紧,管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来人,马上清点人数,跟我去白家。” 如果他的人遭遇了不测,他也要救回来。 幸好王捕快匆匆赶出来,“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沈如卓一直以来都以谨慎闻名,突然这个样子未免太大跌眼镜。 “大人,你上午刚刚才放了白凤鸣,现在就带人包围白家,这,这于情于理都难以服众啊。” 会被人说县令以权谋私。沈如卓要怎么解释。 “你不是说北三县的百姓都盼着白家倒台吗?”沈如卓面色幽沉看着他。 王捕快只得说出实情:“普通百姓对白家的恨意没有那么深,说白了白家那些灰产生意并不会触及到普通百姓的利益,况且大人要点人,怎么都需要一个正当理由。” 沈如卓皱眉:“我有一个线人,可能在白家遭遇了不测。” 王捕快先是一愣,随即道:“那大人也不能动用县衙的力量。会给人落下把柄。”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沈如卓说着就要走。 王捕快大着胆子又上前一步,“大人想救的人长什么样?不如告诉属下,让属下来想想办法。” 沈如卓道:“救人如救火,况且你能有什么办法?” 王捕快眼珠转了转,“大人,北三县有北三县的规矩……白家虽然招人恨,但是您这样的官身恰恰是最不适合正面硬刚的。正所谓——恶人还得恶人磨。” “大人,您真想救人的话……这种事情,找陆小姐吧。” 沈如卓神色动了动。 又找陆建宁?他甚至刚从陆建宁那回来。 “陆家有钱又有人,在本地目前还没有任何麻烦,是陆家摆平不了的。即使是白家,这么多年也没有讨到过便宜,在本地,只有陆家能跟白家正面相抗。” 甚至沈如卓这个县令都不行。所谓入乡随俗,强龙从来都不压地头蛇的。 只不过沈如卓之前总是不信邪,行事手段太过强硬了。也没有留下多少迂回空间。 “大人适合安坐县衙,运筹帷幄,带人冲上前线,实在不适合大人。” 而且沈如卓真的带人冲到白家,能不能救到人还两说呢,白家哪有那么蠢,让沈如卓直接找到人带走。没准暗地里就把人弄死了,然后尸体想办法毁掉,真正毁尸灭迹,沈如卓能找到人才怪。 只不过这些话太残忍,王捕快就不明着说出来了。他是根据白家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做出的合理揣测,白家根本不会给人留把柄抓的。 王捕快只能期望沈如卓稍稍冷静一下,毕竟这位县令大人实际上并不蠢。 果然沈如卓沉默了片刻,然后他抬起了眼眸,“你确定陆小姐愿意帮着救人?” 若说从前的陆建宁,沈如卓倒也自信能说上几句话,可是这几天,陆建宁因为她那位夫君的事情明显郁郁寡欢。沈如卓实在不是那等在人家这个时候还上赶着给人添堵的人。 况且,施芥的情况,多少是跟他有点关系。 王捕快看着沈如卓:“陆小姐心地善良,落凤崖的意外说到底……不就是那个白凤鸣干的?只是我们苦于没有证据罢了,大人这时候请陆小姐伸出援手,属下认为陆小姐不会坐视不理的。” 真能救人一命,怎么可能不帮忙。以王捕快这么多年对陆建宁的了解,她肯定愿意的。 沈如卓似乎下定了决心,“你等我一下,之前我从京城过来的时候,曾带了一颗宫内的御用丹药,原本是恩师赠与我,让我在救命时候用,我带上……或许,能救陆小姐那位夫婿一命。” 第137章 陆小姐怎么来了 陆建宁看着沈如卓送过来的丹药,一时没说话。 “大小姐,这药是我在宫中当差的恩师……得到先皇御赐,据说此药能生死人肉白骨、十分有奇效,当世也仅存两颗,另一颗在陛下那里。我不知道此药能否救,救你那位夫君的命,但是,还望大小姐笑纳。” 陆建宁望着外面这个精美盒子,所谓买椟还珠,这盒子看着就价值连城,她倒是不怀疑沈如卓说的,“此等贵重的药物,大人真要送给我?” 陆建宁望着他,其实,但凡有一丝机会救施芥,她都是不想放弃的。 看到陆建宁意动,沈如卓也眸内闪了闪,“自是真心诚意。” 陆建宁微微深吸了口气:“好,大人想救的那人,就是我那日见到那位放火之人吧?” 没想到陆建宁这么痛快,沈如卓顿了顿:“……正是。” 陆建宁过目不忘,实在让人惊叹。 陆建宁抬手收下了那个丹药,说道:“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救出来,但是,我可以给大人作保一件事,那就是但凡他还活着,我一定尽力。” 毕竟白凤鸣到底有没有直接杀掉沈如卓的线人,现在还是个未知数。 沈如卓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听到陆建宁这样说,他已经很满足了。 陆建宁转身,就把药直接喂入了施芥的口中。 沈如卓都来不及阻止:“大小姐不先让郎中看一眼吗?”就这样大胆给施芥吃了? 陆建宁却露出一丝惨笑:“他现在的样子,郎中早就毫无办法,还有什么看的必要吗?” 沈如卓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不由得垂下眼眸,他内心也盼望着这丹药真能起效。 陆建宁望着施芥,他一直以一种只残余一口气的状态游离着,身体也逐渐失去温度,就好像钝刀子割肉一样,让她甚至无法得到解脱。 这样也好,这丹药下去,是死是活,就看老天。 “白老爷子的死已经传遍了北三县,明日,白家一定会给白老爷子治丧。” 正是进入白家的好时候。 “沈大人也可以备一份礼,堂堂正正登门吊唁。” 单这两句话,已经让沈如卓明白,王捕快让他找陆建宁的建议,有多正确了。 第二日。 白家门楣上全都挂上了白幡,白老爷子虽然早就被自家人认定迟早要死,尤其是白凤鸣这个罪魁祸首一直暗中推波助澜,但是,面子上的功夫,肯定是要做做的。 “白老爷子殡天了,今日在宅子的门前施粥,路过的都可以领一份悼念。” 这种活动老百姓最爱参与了,陆建宁的马车停在门口的时候,白家人还惊地瞪直了眼。 “怎么回事?” 最不该来、不对,最不可能来的就是陆建宁了。 陆建宁从马车上款款走下来,手里还提着礼盒,而且她今天一身素净衣裳,明摆着就是来吊唁的。 “陆小姐。”沈如卓恰巧从另一边走过来,手里提着礼盒,两人在白家门口相遇。 “想不到在这里遇到陆小姐。”沈如卓客气说道,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那都是心照不宣。 “县令大人怎么也来了?” 沈如卓说道:“前日让白公子在牢中关了两日,本县左思右想很过意不去,今日就来顺便吊唁一下白老爷子。” 两人你来我往,一番漂亮话全说给白家人听。 “本公子真是好大的面子啊!”一声嗤笑从门内传来,一身白衣的白凤鸣大步走了出来,目光阴沉地掠过沈如卓和陆建宁。 两人同时抬起头,和白凤鸣目光相接。 “建宁,这么快你就来了。”白凤鸣盯在陆建宁的脸上。 这个女人,他生生世世都想要得到,让他爱的想死,恨的想杀。 陆建宁自是不怕他的目光,目光要是能杀人的话路上早就尸横遍野了:“今日来悼念白老爷子,白公子不请我们进去吗?” 白凤鸣阴沉地抬起了一只手,做出请的姿态:“自然不能怠慢,二位……请进来。” 门口正在吃粥的百姓们频频朝着这里看,陆建宁选择堂而皇之登门,就是笃定了在全县百姓的目光中,白凤鸣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沈如卓跟陆建宁并肩,走入了白家的门。 他们不知道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落在白凤鸣的眼里,有多刺眼,为什么,陆建宁似乎跟任何男人都能成一对璧人般养眼,独独对他白凤鸣是正眼都不看一下。 白凤鸣阴冷盯着沈如卓,他知道这个县令今天来干什么。 敢在他白家地盘上动土,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真以为县令的身份能保你平安? 陆建宁虽然没有朝白凤鸣那边看,但是那如同恶鬼一样的视线她是完全感受到了。她轻轻对沈如卓说道:“你小心点。” 白凤鸣不管是已经杀了那个线人,或是没杀,他都已经大概率从线人嘴里知道沈如卓是幕后的人了。 沈如卓也低声回应:“不用管我,按计划行事。” 计划就是,沈如卓吸引白凤鸣的全部火力,陆建宁想办法找到线人。 沈如卓要的就是自己暴露,这样白凤鸣就会顺理成章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也会认为他今天登门的目的不纯。 白家在院子里也摆了一桌席,招待的都是本地有些名望头脸的人,做生意无论如何都会跟他们打交道,北三县没有权贵,但是有的是富贵。 陆建宁和沈如卓被分开安排在了不同方向的两个空位,“男客和女客是分开坐的,女客在这边。” 陆建宁被引向了另一边,但是正好,分开也方便他们更好的行动。 其他客人看到沈如卓这个县令到场了,先是一阵交头接耳,接着有几个商人假惺惺地站了起来,向沈如卓敬酒。 “大家随意就好,今日没有官民,都是来悼念白老爷子的。” 沈如卓端着酒盏说了一句场面话,低头看了眼酒杯,却只是做了做样子放到唇边,并没入口真喝。 必要的谨慎还是要的。 陆建宁那边,她陆家小姐的身份同样引起了哗然,甚至有私语的声音已经传入了她耳朵里:“陆家小姐怎么来了?” “而且还与县令并肩。” 第138章 今日是个伤心的日子 医馆里。 施芥满头大汗地惊醒了过来,他看到自己浑身裹得如同个粽子,甚至连抬一抬手臂都十分艰难。 一声瓷器落地四分五裂的声音,小喜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脚下是摔碎的药碗。“姑爷?” 姑爷醒了? 小喜激动得眼泪都飚了出来,可是施芥死死盯着她:“大、大小姐呢?” 小喜愣住,姑爷从鬼门关一醒来,竟然第一句问的就是大小姐。 “大小姐她、她去白家吊唁了……” 施芥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拼命就要从床上起来。 小喜吓住了:“姑爷使不得啊!快来人!” 隔壁屋里打瞌睡的小欢被惊醒了,赶紧脚底抹油冲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一眼看到施芥醒了,还有力气闹着要下床,小欢也惊在当场。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冲了过来,“姑爷你别乱动!身上的伤口裂开了!” “得让建宁回来……她不能去白家……”施芥不停挣扎。 小欢和小喜对望了一眼,“小姐是和县令大人一起去的,不会出事的。” 这句话让施芥愣了一下,他似乎渐渐地冷静下来,“县令?” 小欢点头说道:“小姐不让我们跟着,说让我们留下来照顾姑爷你……” 施芥微微在发抖,他的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先扶我起来。” 他刚才在梦境中所见的一切,几乎让他无法保持冷静。 小欢和小喜上前,一左一右地把他搀扶坐了起来,忽然之间小喜瞥见了施芥包住的伤口,原本里面还在渗着血,但此刻似乎凝固了。 “小欢,你快去把郎中叫过来给姑爷看看,快。” 小欢立刻就点头跑出去了,施芥真醒了过来简直是大大的喜事,昨日县令送了个药丸,那是真的行? 这京城的东西就是好啊。 郎中很快赶了过来,直呼奇迹,他把施芥身上包住的绷带解开,看到了里面的伤口,竟然隐隐有愈合的迹象。 “这,太神奇了。” 施芥挺过了鬼门关,那么深的伤口竟然也开始好转起来。 “等大小姐回来,看到姑爷好了一定会特别高兴的。”小喜擦了一下眼泪。 她们都不希望施芥有事,不仅是陆建宁这几日伤心断肠,她们同样是睡不好觉。 “她为什么又去白家了?”施芥脑子里还在想之前白凤鸣要赶尽杀绝的事情。为什么才过两天陆建宁却又去了。 “是县令大人求小姐救人。” “救人?” 具体情况小欢小喜也不是太清楚,只能告诉施芥放心,毕竟白家再怎么龙潭虎穴,也不能青天白日之下,把陆建宁和县令一起怎么样了。 施芥这颗心怎么可能安定下来,他靠在床头,心里脑子里全都想的是陆建宁。 “建宁……” 陆建宁坐在席间,看着四周围那些宾客,除了本地商贾巨富,还有好几个生面孔。 是真正的生,要知道常年往来北三县的那些商人,陆建宁多少有个大概印象,而且商人的气质很容易认出来,这几个生面孔明显不是商客。 出现在这里,还不是商客,那就真的耐人寻味了。 而且陆建宁观人一向有几分准,这几个人的面相很是凶恶。虽然尽力打扮成了儒雅的样子,但是那气质显然遮掩不了。 再看那几个人的视线,似有似无地瞟向沈如卓,眼神中极度不友善。 陆建宁心道,看来是没跑了。 坐在陆建宁旁边的几个姑娘,说是姑娘,其实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毕竟年轻的小女孩也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 “陆小姐,我是城南胭脂铺子的林娘子,一直想向陆小姐讨教生意经,今日见陆小姐如此年轻有为,实在心生羡慕。” 这个林娘子举起了酒杯,朝着陆建宁敬酒。陆建宁也自然地拿起酒杯回敬:“林娘子客气。”这些生意场上的迎来送往陆建宁自小就练的很熟,可以说毫不费力。 紧接着又有两个娘子站了起来,和陆建宁寒暄了几句。 陆建宁心里在想着,怎么才能抽身不动神色地离开。 这时候沈如卓给她送机会了:“我瞧着白公子家里这院落甚是疏朗雅致,与我在京城看到的景观大不一样。” 毕竟是县令,还是有人捧场的。“县令大人说的是,白家这院落是风水好地,我听闻当年选址的时候,就请好些个大师相看过,想来也是因为此,才使得白公子一家这般……” 这人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劲,这白家这两年来都死了好几个人了,如今白老爷子也刚死,这怎么能叫风水宝地? 所以这人脸上尴尬的表情挂着,有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如卓直接站起来:“说的是,本县初来乍到,也听闻白家富贵,本县想四处看看,不知道白公子能不能替本县引路?” 一时间,席间死寂。 其他人都努力低头,降低存在感。之前还有心想攀点交情关系的人,此刻都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 不是吧,一县太爷在人家吊唁的日子提出想要参观宅子? 可他是县令,又不能真的忤逆他。 而且沈如卓说完话之后就目光灼灼地盯着白凤鸣,根本就不给白凤鸣推辞的机会。 陆建宁心里叹了口气,还以为沈如卓能用什么高明的办法吸引注意力,弄了半天居然这么简单粗暴吗? 他等于明摆着在自己脸上写着,我想搜索你的宅子。 白凤鸣就算蠢如猪也看不出来才怪了。 “既然县令大人想看,自然不能让大人失望。”白凤鸣冷冷的视线刀子一般刮在沈如卓的脸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后悔来了,个个假装喝酒吃菜,他们可不想目睹白家和县令闹翻的场面。 沈如卓说道:“那本县就……” 白凤鸣忽然越过重重宾客,落在陆建宁身上:“陆小姐呢,是不是正好一起?” 女客这边也都全部麻木了。 陆建宁夹了一块子肉放进了嘴里,这块肉其他人都吃过了,肯定没毒。她慢条斯理地咽了下去,才说道:“我就不去了,我没有县令那般的好兴致,今日实在是个伤心的日子。” 第139章 伤心日子2 陆建宁干脆地拒绝了,这让白凤鸣脸色沉了下来。 其他人更是看不清楚风向,不知道陆建宁到底是跟沈如卓是一起的呢,还是真的就是没关系。 沈如卓看着白凤鸣说道:“陆小姐是女眷,不方便与我们同行,白公子还是带着本县逛逛吧。” 白凤鸣冷冷道:“我叫个下人陪县令大人逛逛吧。来人。” 沈如卓也沉下了脸,挥袖道:“白公子什么意思?难道本县还不配让你带着看看园子吗?” 县令当场甩脸子发火,白凤鸣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陆建宁在旁边煽风点火:“沈大人有所不知啊,白公子可是从前刘县令的座上宾,别说让白公子陪着逛园子了,恐怕每次还是刘县令反过来招待白公子呢!” 此话一撂下,满场都能听到冷汗涔涔的声音。陆建宁一脸无所谓,只是唇角禁不住带上了讥讽的笑。 刘县令是真的对白凤鸣点头哈腰,那会儿刘县令应该就已经默认白凤鸣会成为白家家主了。甚至,白凤鸣两位哥哥的死,都十分“意外”,中间有没有刘县令的手笔,都还不知道呢。 沈如卓压下了声线,更加沉声说道:“哦?竟有这种事吗?……本县倒是不知道,难道在北三县,白家竟然能压过官府一头了?” 这不就是在赤果果地说白家以民欺官,这是多大的罪啊,在本朝民告官都是重罪了,何况是骑在官府的头上。 白凤鸣直接从席间站起:“陆小姐一向与我白家有嫌隙,但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的场合下用此严重的话语污蔑我白家,我白家不过一介市井庶民,怎么可能敢压到县衙头上?——沈大人要逛园子是吧,本公子陪您逛个够!” 说着,白凤鸣就走到了沈如卓的面前,两人目光交锋,一个是明面上的县太爷,一个是暗地里的地头蛇,这场面简直修罗场。 “沈大人,请吧。”白凤鸣伸出了一只手。 沈如卓抬起了步子,走到了白凤鸣身侧,两人并肩,朝着白家的宅院深处走去。 等到两位大爷的身影全都消失了,所有人才名副其实地松了口气,真要命,挑什么时候不好,要挑在吊唁的时候。 陆建宁看了一圈窃窃私语,因为她刚才的出声,很多人显然憋着话想说,但碍于她在场,都憋得很难受。 陆建宁堂然地站起了身:“不知道茅厕在哪,烦请丫鬟引个路。” 一个丫鬟立即上前,带着陆建宁去找茅厕。 陆建宁听到身后憋不住的窃窃话语:“还以为陆家小姐真的好心来吊唁呢,果然呢,原来只是想找机会再打压一下白家。” “一下子挑拨了县令大人和白家的关系,不知道县令大人听了之后会不会生气?” “我可是听说这位新县令脾气很是刚直……” 陆建宁听不到了,虽然故意放慢脚步,还是到了茅厕附近。眼看丫鬟要继续跟着,陆建宁说道:“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丫鬟看了看陆建宁,低头退到了一边。 陆建宁慢慢向茅厕走去,白家所有人几乎都集中在了前厅和灵堂,因为晚些时候白老爷子要出殡,白家的人要扶灵。 陆建宁想着沈如卓那个线人,假如他还被关在白家某个地方,那这个地方必然不能有客人去,哪怕是走动都不行。而所谓客人不会去的地方,就只有主人家的寝室,私院,或者是,灵堂。 陆建宁走的这几步已经想了许多,她在茅厕内待了片刻,就走了出来,在一旁的水池里净手。 白凤鸣今日宴请这么多宾客,又被沈如卓当面下脸,要想预测一个人的行为,就要剖析这个人的心理。 白凤鸣,睚眦必报,恶毒狠辣,心胸狭隘。 残杀手足,毒杀亲爷,为了得到想要的,杀掉所有人在所不惜。 宁叫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很好,白凤鸣一定不会放过沈如卓,而且不吝于用最狠的手段对付沈如卓。 她想起了自己进入白家,探望白老爷子,也是白凤鸣暗中操控默许的。为了得到白老爷子口中的秘密。 那么,今日这个宴请,她和沈如卓会前来——有多少可能也在白凤鸣的预测之中? 冰凉的水冲过陆建宁的手,她僵住了。 那个丫鬟盯着陆建宁,这位陆小姐慢吞吞的,除此之外却看不出她有小动作的迹象。难道公子交代的有错?毕竟这么多人在场,陆建宁真想私下搞什么事情根本做不到。 很快陆建宁洗完了手,走了过来。“回宴席吧。” 丫鬟都有点不敢相信,居然就这么简单? 陆建宁反倒走路的步子快了许多,很快就重新出现在了宴席上。沈如卓既然要拖住白凤鸣,那肯定不会很快回来,留给宴席上众人的时间有很多。 旁边一个打扮华贵的富人一直在悄悄打量陆建宁,这会终于上前搭话,“陆小姐,我是东街的香婆。” 香婆,制香料生意的雅称,这位是做香的老板娘。 “何夫人。”没想到陆建宁准确地叫出了对方。 对方眼神中光芒大盛:“真没想到陆小姐竟然对我有印象。” 陆建宁微微笑:“我记得何夫人的香料特别醇正,比别家的都要好。” 这位何夫人简直喜笑颜开:“陆小姐实在谬赞了,香料是个小生意,年年也很难遇到懂货的客人。” 这年头,百姓手里都不富裕,和吃饱穿暖关系不大的生意领域,都很难真正红火。 这位何夫人显然也是勉强维持,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各种机会结交门路,扩大人脉。 今天来白凤鸣的宴席,也是看在白家的实力上,正好又碰到了北三县的商业巨头陆家小姐。 小商户就是这样,任何机会对他们都是宝贵的。 陆建宁望着面前的妇人,虽然尽力做了打扮,也能看出不富裕。衣着确实能反应一个人的境遇,比如沈如卓,他穿的再素,那昂贵的衣料成本明眼人也是一眼能看出。 眼前这位何夫人则正好相反,努力维持华贵,却一眼见绌。 第140章 前世幻境暴击 陆建宁出门在外,素来秉持着谁都不得罪的原则,况且这位何夫人靠着自己本事做生意,不管生意大小,都是值得尊敬的。 “何夫人才是谦虚,你家的水沉香用在衣料上十分相宜,又有静气凝神的功效,北三县能调配出这种香料的,也没有几人,夫人实在了不起。” 何夫人已经有点受宠若惊了,她实在没想到陆建宁不仅是客套而已,竟然能连她的水沉香都知道,顿时生出了一种感动。“陆小姐真是……名不虚传啊……” 难怪人陆家是商业巨头呢,瞧瞧这继承人的能力跟气度,北三县谁家能比得上啊? 旁边人看到何夫人与陆建宁聊的热络,而陆建宁也表现出耐心温柔的姿态,不少人都对这位陆家小姐有了新认识。 想不到陆家小姐这般随和坦荡啊,顿时,愿意和陆建宁攀谈的人也多了起来。 陆建宁来者不拒,并且全都应答的很好,许多人想要取生意经,她也尽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全数告知。生意经这东西,并不是你学了就真能做好生意,生意是讲究底盘和资金链的,很多人即使知道了陆家的生意方式,也学不来。 反而陆建宁这种包容的态度博得了很多人的好感,生意经有没有用先放到一边,至少陆家小姐是给人如沐春风的印象。 “陆小姐,您跟县令大人很熟吗?”终于有人问出了比较敏感的问题。 陆建宁笑了笑:“不算熟,只是县令大人常去我陆家楼中吃茶,一来二去说上了几句话。” 周围人果然是羡慕的眼神。谁让这北三县百分之八十的产业都是人家陆家的,县令大人去人家的店铺也正常的很。不爽的话有本事你也把店铺开遍北三县。 只见天色渐渐开始暗了下来,沈如卓和白凤鸣还没有回来。 白凤鸣现在是白家唯一的主事人,他不在场,后面流程怎么走啊? 大家现在吃也吃完了,多少是有点尴尬了。 “不如叫个人去看看。” 这时那位何夫人也捂着肚子,有些唉哟,“陆小姐,你方才去了茅房,可能带我去一趟?” 一看是吃坏了东西,陆建宁立即就拉起她的手,“夫人随我来。” 小丫鬟本来想跟着去,但是席间有人要添水,小丫鬟看着陆建宁和何夫人的背影,还是没有跟上。 何夫人疾步冲向茅房,“陆小姐,多谢你带我来,你……你要不先回去吧。我已经认识路了。” 陆建宁温柔道:“没关系,我就在这等着夫人出来,我们一道回去。” 何夫人感激地看了眼陆建宁,立刻进了茅房。 陆建宁望着茅房门关上,此时周围,也没有第三人。她慢慢从袖中掏出了一张图。 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做到。 图纸展开,是白家宅院的地形图。细节到每一个拐角。建造宅院的时候,总需要施工图,而这些图,只要有心,根本不是秘密。 今日的宾客里,有她的人。 她和沈如卓不请自来,吸引了所有目光,谁还会注意其余宾客。这图纸人手一份,每个人负责去不同区域搜索。 很快席间就会开始乱,有人茅厕,有人酒醉,都需要扶到别处透个风。 陆建宁目光看向白家主院。就在前几天她才曾来过,那时候那位老爷子还傀儡般的活着。 不知为何,陆建宁忽然后背一凉,那个“梦境”。 所谓的,前世曾发生的记忆。 她记得,白老爷子,仿佛曾经,是活着的。他本不该死。 那为什么,白老爷子又死了? 斜阳之下,陆建宁竟然狠狠打了个哆嗦。冷颤。 她不由得收起了这张图纸,收压下了冷汗,她侧耳听起动静,何夫人还要很长时间。 陆建宁于是信步朝着另一侧走过去,脚步很轻,在她两旁就有两个院子,陆建宁用最快的速度搜索了一遍,忽然她不知为何被一扇门吸引了目光。 这扇门跟其他的门也没什么区别,看起来久无人居住了,不知道陆建宁为什么看到这扇门的时候心会直跳。 她走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眼前,旧物旧桌。不知为何,陆建宁却觉得眼睛有些刺痛。 突然之间,陆建宁竟发现眼前的景物开始交错,模模糊糊中眼前居然蒙上了一层血色,就好像挂了一层红色的帘子一般,她竟然看见了完全不同的景象,旧床上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身上的衣服、竟像是穿着红嫁衣。女人侧卧在床上,陆建宁甚至能听到女子连续的咳嗽声仿佛要断了气一样,那形如枯槁的脸转了过来,陆建宁看见,那竟然是她自己的脸! 啊!陆建宁一瞬间撞在了后门上,此时那幻境中的她竟然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扒到什么人……口唇还在一张一合,“不要、不要啊”。 陆建宁直接跌出了房间外,她一口气冲回了茅房的附近,整个人脸色如同被抽干了血。 只听到旁边何夫人唉声叹气出来了:“到底岁数大了,不中用了,吃了点寒食就身子受不住。” 何夫人一抬头看见陆建宁,惊了一下:“陆小姐你怎么了?” 陆建宁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她抬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想必是日头太热了,我没事。” 说着,她主动伸手,搀扶住了何夫人。何夫人再次感动了一把。“陆小姐可真是仁义。” 陆建宁含笑望着何夫人,努力把刚才的幻觉驱逐出脑子,她心里深处也知道,根本不是幻觉这么简单。 其实今天她要感谢这么多人替自己做烟雾弹,包括何夫人在内,今日至少没人怀疑她。 忽然,一阵响亮的唱经声从西边的空中传来,当场震得人心神动摇。 是往生经,听声音起码有十几个人在一齐诵唱。 何夫人被惊得扭过了头,往生经的经乐是很震撼的,寻常人听到很难心神不被影响。而且还是这么多人诵唱。 “应该是从灵堂那边传来的。”陆建宁心志坚定,“看来要扶灵了。” 第141章 得道高僧 何夫人忍不住抱紧陆建宁的胳膊,她倒是有些诧异,陆建宁看着年纪轻轻,十来岁年纪,怎么有这种定力? 陆建宁说道:“我们先回宴席吧。” 回到宴席,陆建宁已经跟席间的不同人交换了眼色,大家都没有在各自的区域找到异常。 那就只剩一个地方了。 灵堂。 果然还是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沈如卓那个线人极有可能是在灵堂……无论是否还活着。 宴席上的人也都听到了诵经声音,“怎么白公子还没有回来?我记得扶灵是需要亲近的人的吧?” 给白老爷子扶灵自然需要他的亲人,而现在白家只有白凤鸣。 就在说话的时候,众人看到沈如卓一个人回来了,脸色明显不太好。 “白公子已经去灵堂了。”他说道。 居然这么久才回来,看来是真的仔仔细细把宅子逛了一遍吧,沈如卓目光和陆建宁碰到了一起,默默摇了摇头。 陆建宁没说话,当着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跟沈如卓对话,但是两人都已经明白没找到线索。 “这,这是金龙寺的邈大师啊?!白家竟然请了这样的高僧过来?” 宾客中突然有人震惊地喊了一声。因为那边白凤鸣扶灵已经过来了。 陆建宁和所有宾客全都看了过去,只见一口巨大的棺材已经过来了,一队穿着白色丧服的人,抬着这口棺材从灵堂的方向走了过来。 但是最显眼的,在抬棺的人周围,还站了一圈穿着僧服,脖子戴着珠串的和尚。 棺材一边抬,和尚一边唱着往生咒。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位僧人,胡须皆白,一看就是得道高僧的面貌。 “这,怎么会这么大的阵仗?”有人开始交头接耳。 请高僧来诵经本来不是什么事,寻常人家也会请个僧人来念经超度。但是白凤鸣竟然请了邈大师,甚至其余的十几个僧人看着也佛法高深。 旁边何夫人忽然嗅了嗅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她制香本来就敏感,闻到这个味道只觉得分外疑惑。 “怎么感觉白家这个丧事怪怪的?这往生经似乎听着也不大对头。” 席间有个人自家刚办过白事,对往生咒佛经这些特别熟悉,只觉得白家这往生咒听着有种吓人之感。 感觉似乎不是要超度,倒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当然没人敢真正说出来,也就心里觉着不是滋味。 陆建宁侧过眼,看到何夫人神情不对:“何夫人怎么了?” 何夫人看向陆建宁,兴许是一起去了个茅房开始情谊深厚,她拉住陆建宁胳膊低声说道:“这位邈大师,是隔壁邻县一个很着名的驱邪和尚,远近村落都请过他,这白公子给白老爷子下葬,为什么请个驱邪的大师过来?” 难怪周围人都窃窃私语呢,陆建宁闻言,如遭雷击。驱邪大师? 何夫人有点叹气,更小声说道:“我从前就听闻白公子和家族的关系不好,似乎差点被白老爷子剥夺继承权,原本还觉得是传言不可尽信,可现在瞧着,……怎么说呢,怪怪的。” 谁会给自己的祖父请一个这样的和尚来诵经?自家祖父又不是邪灵…… 能不怪么。 陆建宁却心里动了几下,听到何夫人又说道:“我刚才就觉得,这棺材里面,怎么有一股奇怪的腥气。” “腥气?”陆建宁讶然。 何夫人笑道:“不瞒陆小姐说,因为制香,我这鼻子天生就灵一些,对味道敏感的很。” 陆建宁下意识蹙眉,腥气?白老爷子都下葬了,肯定是不至于有腥气,即便是尸身肯定也都处理干净了。 腥气,一般血才会有腥气。 陆建宁的手握住了掌心。 “我听说之前邻县的知州大人家里,那位小妾死的冤枉,诅咒知州大人生生世世断子绝孙,那个狠呐,知州大人害怕了,就请了邈大师,据说是镇压小妾的灵魂,不让投胎转世,这样小妾就报复不到知州大人了。” 陆建宁心神俱震,镇压灵魂,不让投胎? “我还听说,之前城西的那家,也是类似的事情,邈大师出面断绝了那家人往生的机会,再也没有来世了。” 陆建宁是个不信命的人,或者说神鬼,但此时一阵阵言语让她浑身颤抖, “这,白公子不想让他家老爷子往生吗?” 那一瞬间,陆建宁眼前的景象开始再次交错,她居然看见,白老爷的那口棺材里,开始渗出了血,一点点弥漫在棺材的底部,可是其他人面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看见。 陆建宁身子摇晃了一下,何夫人立即搀扶住她:“陆小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陆建宁望着那棺材渗血,知道自己又产生了幻觉,此时沈如卓也发现了陆建宁的异样,不顾旁人眼光走了过来。 “陆小姐。” 何夫人一看县令来了,惶恐地松开陆建宁,给沈如卓行礼。沈如卓匆匆示意她免礼。 陆建宁这时也逼着自己清醒下来,可是眼前那渗血的棺材,却更加明显了。 毕竟男女有别,沈如卓不能直接搀扶陆建宁,只能微微低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陆建宁没法说话,她对着沈如卓轻轻摇了摇头。 可是已经被有心人看见了眼里:“瞧县令大人这样子,跟陆家小姐关系很好啊?” “难怪县令针对白公子,莫不是和陆小姐有关系吗?”毕竟白家和陆家不对付,在北三县是人人知道的事。 “啊这,原来,啧啧啧……” 沈如卓一脸黑线,但此刻他也没工夫管那些闲言碎语,他很是担心陆建宁,和那位至今没找到的线人。 此时棺材距离大伙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知道古怪在哪里了,这一众扶灵的白家人,竟然没有一个哭的。 平时大家参加的那些白事,那都嚎的震天响,甭管真伤心假伤心,哭声那是绝对响亮的。 可是眼前这白家的一队扶灵,简直让人生出几分尴尬来。 除了和尚的诵经声,那是什么声音也没有。 第142章 棺材里出现另一个人 关键是白家人个个丧着个脸,白凤鸣更是面无表情,虽然扛着自己祖父的灵,却没有半分感情。 与此同时,陆建宁眼前的幻象越来越严重了。从前,还只是梦境中出现,可以勉强解释为做梦。 可现在呢,又是什么情形? 陆建宁只觉得心惊胆裂,沈如卓眼眸沉下来,实在不行的话,他考虑带陆建宁离开。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冲了出来,此人鬓发纷乱,衣裳不整,是个妇人,这妇人竟然疯疯癫癫地扑向了白老爷子的棺木,“爹……” 什么? 所有人都懵了,白老爷子还有女儿?没听说啊? “爹……”这个疯颠的女人直接扑上了棺木,因为速度太快了,白凤鸣竟然都根本没机会做出反应。 “这女人是谁?怎么叫爹?” 在场的人这下都被整不会了,顾不得敬畏都议论起来。 陆建宁此时,嘴角却勾起一笑。 沈如卓一见,下意识眼眸内闪了闪。陆建宁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陆建宁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布置? 这个女人扑到了棺木上就开始哭,那个伤心啊,终于把没有哭丧这件事补齐了。 “且看着吧。”陆建宁轻若蚊呐的说了一声,只有沈如卓一个人听见。 “没听说白老爷有女儿啊?这是怎么回事?”何夫人终于问出声。 “大夫人?这,大夫人怎么从房里出来了?来人,快拉回去!”一个棺材旁边的男人赫然变色喊道。 众人都听见了,大夫人? 有人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之前大公子的夫人?” 白老爷子有三个儿子,白凤鸣其实是老三,这家业无论如何到不了他手里。 “听说白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全都意外不测死了……对啊,他们各自的家眷肯定都还在啊。” “听说二儿子没娶妻,孑然一身就没命了,只有大儿子前几年成了家,但是也没有留下子嗣。” 所以才说白家现在就白凤鸣一个人继承了。 白家大儿子的夫人,这个疯颠的衣裳不整的女人。 “似乎是大公子去世之后,夫人也疯了,看样子一直被关在后院里。” 白凤鸣怎么可能留活口,显然是觉得一个疯颠的女人没有威胁,而且疯两年随时可以弄死她。 却没想到,被严密看管的疯女人,竟然在大丧日自己跑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 虽然是疯了,但是女人显然口口声声还知道棺材里的是自己公公,喊得那叫一个凄厉。 “来人!人呢?!” 白凤鸣眼睛都猩红了。 忽然女人抬起了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惊悚叫道:“血、血啊!有血啊!” 陆建宁眼眸凝聚在一起。 “赶紧拖下去!不要耽误老爷的下葬时辰!”没想到白家的下人对自己的大夫人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竟然全是不耐烦和恐吓。 陆建宁迅速给沈如卓递了个眼色,那眼神的含义十分严重。 沈如卓心里打鼓,再次跟陆建宁确认了一遍,陆建宁十分坚持。 而女人依然在喊:“血啊!有血啊!啊啊啊啊啊爹!” “胡说!老爷的棺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哪来的血?夫人胡言乱语疯颠的话休要再提……”一个扛棺材的十分惊慌说道。 女人死死扒着棺材不撒手,那个劲儿真的不是疯子都没有,“里面不是爹!不是爹!” 这一句话,陆建宁和沈如卓全都如同被雷击。 这次不等陆建宁递眼色,沈如卓已经大步上前了,“且慢,这棺材莫非真有异常?” 白凤鸣脸色阴郁极了,“沈大人想说什么?我祖父的棺材,我亲自入殓的,能有什么异常?” 众人全都看热闹不怕事大,仔细盯着瞧。 沈如卓跟白凤鸣目光相碰:“本县只是想确认一下。” 陆建宁这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点变色,她也开始紧紧盯着那棺材。难道,难道……不会吧?她手指掐的手心有点疼了。 大夫人确实是她使计放出来的,但是想不到闹的效果有点大大高于她的预期了。 而且大夫人嘴里头那些话,真的有点让陆建宁发惊。 她可没有本事教一个疯癫的人说话。也控制不了她说什么。 可是这个大夫人嘴里的这些话,乍听是疯言疯语,可是细想之下怎么觉得有所连贯。 都说疯颠之人,心智只是被困在了某一时刻。 已经有两个壮硕的家丁来拉扯疯颠的大夫人,可大夫人双脚竟然都扒在了棺材上,有种像是母猪抱树的蛮横,死死活活不撒手(脚)。 “血,血啊!血啊!” 白凤鸣还扛着棺材,也腾不出手去帮忙,但是他抬起了一只脚,狠狠连续踹在大夫人身上。 大夫人口唇中哇吐出了血。“死开!臭娘们……” 白凤鸣已经顾不及周围的眼神了,只想让大夫人赶紧离开棺材。 此时诵经的那位高僧邈大师,也开始皱起眉。 白凤鸣见状,更加用力地踹,因为他的动作,导致棺材的平衡开始有点不稳当,加上大夫人怎么也不撒手,不松手。 就在这样的巨力撕扯之间,沈如卓都不再敢上前。 “白公子,你……”当着他的面,就如此凶残,沈如卓只觉得惊人。他有心想喊住手,但是突然,他感到身后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竟然是陆建宁。 陆建宁紧紧盯着摇晃的棺材,同时递给沈如卓一个眼神。 那棺材的盖子,有些松动了。 果然,就在一瞬之间,那疯夫人和白凤鸣的撕拉之下,整个金丝楠木棺材从抬棺的人手里跌落了下来,侧翻摔在了地上! 棺材盖子摔到了一边,从里面咕嘟滚落了一个身影。 有女客已经吓得尖叫起来,白老爷的尸身被白布裹着,还躺在棺材里,滚出来的是另一个人。 这人一身鲜血,面目全非,身上被折磨的几乎没有人形。 一看到这个人,沈如卓的脸色就雪白了。 陆建宁也呆了。尽管已经不成人形,但是她能认出来,这就是她那天在白家一眼见到的放火的人,也就是沈如卓的那个线人。 “这,这白老爷棺材中为什么有另一个人啊?!” 第143章 八卦之神 在场诸人,人人面色胆寒,毕竟青天白日的亲眼目睹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淡定。 扛棺材的一队人面色煞白,就看那疯颠女人发出尖笑:“爹呀,哈哈哈哈哈哈!” 她竟然朝着敞开的棺材里面爬,之前拖拽她的两个壮汉因为这个变故也松了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 沈如卓森寒的眼神已经压不住了,一字一顿问白凤鸣:“白公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地上的那个满身是血的人,此时垂在地上的手指,似乎微弱地勾动了一下。 这人还没死! 旁边何夫人简直惊得捂紧了嘴巴,生怕这个场合尖叫出来。 陆建宁几乎是一瞬间,明白了白凤鸣的计划。 他要把这个线人,和白老爷子一起下葬。 这就是,最狠的,报复沈如卓的手段。 陆建宁几乎眼前在发晕重叠,另一边,沈如卓显然也想到了一些什么,他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心火。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 “白公子,这个人是谁?”沈如卓目光盯着白凤鸣,他必须要装作不认识,不知道。 白凤鸣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上有一瞬间闪过的阴狠,但是很快,就淡化了。他慢慢看向了周围,露出一种茫然疑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接着白凤鸣紧紧盯住了旁边抬棺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一直守着老太爷吗,为什么老太爷的棺材里面会出现一个外来人?” 在他的目光逼视下那几个人全都低下了头,一脸惊惶惶恐。 沈如卓忍不住连连冷笑:“白公子,你是要说这一切全都和你无关吗?” 白凤鸣看着沈如卓:“县令大人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会在自己老爷子棺材里面,放一个身份不明的、旁人尸体吗?” 沈如卓听他把自己线人直接称作尸体,袖子里的手都快攥不住了,结果这时候白凤鸣居然又说道:“而且,我这几个时辰可都是陪着县令大人一起,您可是我的人证,对不对?” 沈如卓那张脸的表情,几乎冻在了皮上。 隐约中,白凤鸣似乎狰狞地笑了一下。 何夫人尖叫道:“他,他手指在动啊、他还没死啊!” 沈如卓胸口在咚咚地响:“快救人!” 可这从何救起啊,这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明显是遭遇了不可想象的酷刑。 陆建宁直接走了出来,“把他扶到我的马车上,立刻去最近的医馆!” 何夫人咬咬牙,人命关天,她站出来说道:“陆小姐,我帮你。” 旁边,又有两个女客互相看了几眼,也都站了出来。 几个人把浑身是血的人给抬了起来,女客们的手摸到那血,都害怕的眼泪汪汪,可竟没一个人撒手。 终于将这个线人给抬到了门外,陆建宁立即叫来车夫,将人给放入了车厢之内。 陆建宁伸手试了试,此人气息已经只剩下游丝了。随时可能就断了。 沈如卓也随后进了马车,这时候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两人坐着马车就朝着最近的医馆冲。 到了医馆门口,却正看见医馆要关门,坐馆郎中身上背着药箱,下意识就拒绝:“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您去下一条街的医馆看吧。” 结果下一刻就看到车夫和沈如卓抬出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人。 郎中腿都吓软了,“你们干什么?我这是医馆,你们抬个死人来作什么?” 沈如卓抬眸看向郎中:“他还没死,救他。” 郎中怎么可能愿意救,拼命摆手拒绝,这模样就算没死也救不活了,他医馆也是怕晦气的好不好。 陆建宁直接塞了一个金锭子到他手中。郎中摆手的动作停止了。那金锭子,简直快比得上郎中半个拳头大了。 “救活这个人,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郎中嘴角抽搐,看向地上的线人。这真的还活着? 不管怎样,医馆的门算是重新开了,人也抬了进去,郎中赶紧吩咐自己的学徒一起,打了盆清水过来。 那个线人被安置在床上,这时候郎中才发现,这个人的衣服都和伤口粘在一起了,根本不可能撕下来。 “拿剪刀来!” 小学徒赶紧拿了剪刀,郎中把衣服一片一片剪下来,“止血散,绷带。” 这只是一家小医馆,门面不大,药柜也少,但是时间就是生命,他们来不及去其他地方了。 可是当伤口剪开,小学徒脸都吓白了。 那伤口,连骨头都能看见,而且像是鱼鳞一样被割成了一片一片,看的人后脑勺都发凉。 郎中觉得舌头打结:“敢问这、这位好汉到底是怎么伤的?” 这是被人用刀子凌迟了吗? 郎中手一抖,手里的药都差点掉在地上。可怕,真心的可怕。郎中显然怕自己惹上是非。 可是那沉甸甸的金子,实在诱人。 “他伤的太重了……必须要强力的吊命药才行……”郎中神色为难,“我这小医馆里实在没有贵重的药材。” 陆建宁说道:“你只管说需要什么,我去买。” 主要是不要耽误伤口的处理。 郎中报了几个药名:“我先放几颗参片在他舌头底下,但是最好有千年以上的老参,红血丸,还有……” 陆建宁说道:“马上送来。” 郎中愣了愣,马上送来?这几种药都是有价无市,贵的很,而且数量不多。北三县不是所有药铺都能买到这些。就算真的有钱买,也不保证都有货吧? 陆建宁拔下腰间的玉佩,叫来那个小学徒:“你拿着这个去陆家,告诉他们我需要的药材,他们会马上找给你。” 陆建宁自家就是药库,多的很,要知道家里还养着一位金贵的药罐子。 小学徒一看到陆建宁的玉佩,眼睛都直了,上等的好玉水光通透,上刻着“宁”字。 居然是陆家大小姐? 小学徒赶紧捧着玉佩,一溜烟离开了医馆。此时郎中也知道自己迎来了贵客,这要是真的能救回来,不得发财了? 于是更卖力地给线人包扎了。 那线人本身可能会武功,所以一息尚存,换做普通人早就没命了。 沈如卓看向陆建宁,一时间想说什么却终究只剩两个字。“……多谢。” 第144章 是诅咒啊 郎中那边几乎把伤口都包扎好了,可是之前还能动动手指头的人,现在直接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再加上包的浑身绷带,活像个僵尸。 郎中此时瞥向了沈如卓,这位公子气质非凡,陡然想到了关于陆家小姐的传闻,欸呦喂,这位该不会是,陆小姐的赘婿吧? 顿时郎中的眼神就八卦起来。 “他身上的伤痕,想必……是被严刑拷打的。”陆建宁隐晦地说道。 从刚才看到伤口,沈如卓其实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这种伤明显不可能是普通打斗形成的。 对方是为他办事,落此下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白凤鸣没有直接杀掉他,而把他放在白老爷子的棺材里,今天但凡没有出现这个意外……” 沈如卓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他的线人了,甚至尸骨都找不到。 白凤鸣的阴狠叫人牙齿都冷,也由此可见他对白老爷子完全没有敬畏之心,甚至不介意把一个陌生人和自己的亲祖父活埋在一起。 这是什么样的魔鬼。 “今天的事,当真是意外吗?”不知为何,沈如卓忍不住看向了陆建宁。 实在是太诡异了,也太凑巧了。 陆建宁沉默了一下,她明白沈如卓什么意思:“难道大人觉得,我能算到这种程度?” 沈如卓愣了一下,确实,这离奇的程度是个人都想不到。 “下午白凤鸣他陪着本县逛园子的时候,想必心中,都是对本县的嘲讽。”沈如卓一丝惨笑。 他以为是他在拖住白凤鸣,实际上那时候这头白家恶狼就在冷眼旁观他的一切了。 看着他无能为力,身为一县之首却被他在股掌间玩弄。 沈如卓拳头都硬了。 他自问纵横官场见过世面,这等恶人是真未曾一见。 陆建宁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毕竟,她自己也没好多少。大家都被白凤鸣给坑过,着了他的道,身边亲近的人都生死未知。 陆建宁现在还不知道施芥已经醒了,她眼看着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下来,那个拿着她玉佩的学徒匆匆回来了,身后竟然还跟着陆老太太。 看到老太太,陆建宁和老太太都傻眼了。 老太太在家里待着,突然门房说有个人拿着大小姐的玉佩,来家里取药材,取的还全都是名贵好药,老太太一听就吓坏了,下意识就以为是施芥出事了。 这一着急之下,哪里还能冷静,就紧急跟着过来了,毕竟施芥如果真出事,她怕陆建宁想不开。 结果老太太走着走着发现不对,这路也不是去施芥那个医馆的路啊。然后就看到车子停在了一个小小医馆的门口。 “祖母,您怎么?”陆建宁愕然的很。 老太太还想问呢,但是她立即就看到了旁边长身站立的沈如卓。立即顿住了。 沈如卓抬手就给老太太作了个揖。 “县令大人怎么也在这?” 那位郎中已经有点风中凌乱了,县、县令? 他这小小破医馆,一天之内来了两个北三县最有名的人物,陆大小姐和县太爷? 沈如卓主动解释:“陆小姐今日是为了替本县帮忙,所以才拖延到这个时辰,药物也是本县需要……还请老夫人勿怪。” “县令大人有吩咐,建宁协助是应该的。” 老太太这才看见床榻上也躺着一个浑身包裹的人,这模样和施芥何其类似,但显然能看出不是施芥。 当着沈如卓的面祖孙两人也不好说话,相顾沉默片刻,就看郎中忽地扑通跪到了地上。 “草、草民参见县令大人!” 沈如卓从来到北三县,就是和陆建宁打交道,平时就待在县衙,然后今天和白凤鸣交了一手,都快忽略了,在普通百姓的心中,即使是六品县令仍然是高不可攀的另一个层面的存在。 官与民,本来就是两个世界。 沈如卓看着跪在地上的郎中:“免礼。” 郎中这才颤巍巍站起来,方才他竟然把县令大人当作是陆小姐的赘婿,幸好这话没说出来,不然真是找死啊。 有了郎中这一打岔,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不少,沈如卓说道:“我留在这里守着,大小姐还是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如今人已经救出来了,无论最后是死是活,陆建宁都做了她能做的。她没有食言。 陆建宁看着沈如卓,钱她已经付了,如今药物也已经送来,她能做的确实已经有限。 “大人最好从县衙调些人手。”陆建宁建议道。 谁知道白凤鸣经此一役,会做出什么事来。有备无患总是没错。 沈如卓点点头:“我明白,多谢大小姐提醒。” 他一直都称陆建宁为大小姐,算是十分尊敬了。不然他作为县令,直呼陆建宁其名都可以。 陆建宁走到老太太的跟前:“祖母,走吧。” 她搀扶老太太走到门外,却对车夫说道:“将老太太送回去。” 老太太却瞪她:“你还不随我回家?” 陆建宁不吱声。 老太太又气怒了:“难道施芥一辈子不醒来,你就要守着那医馆一辈子?你到底有多糊涂?” 陆建宁抬起头望着老太太:“祖母,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她的心里很难过这一关。 老太太说道:“那又怎么样?事情已经这样了,难道你还能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老太太一生中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了,她很难对这种事再有动容。 “别忘了你的身份,”老太太苦口婆心,“你不是寻常女子,可以守在夫君的床前,一直陪着不管事。你终究要面对现实,你是陆家的继承人。” 老太太自己难道不是这样过来的吗,一切以陆家利益为重,其他的都不重要。 也都可以被放弃的。 话音刚说完,老太太猛地瞥见陆建宁的眼眸亮亮的,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老太太险些误以为自己的孙女哭了。 陆建宁几乎从来没哭过。 这次当然也并没哭,她只是目光被月光浸染,亮的惊人罢了。只听得她缓缓开口说道:“世间普通女子皆可为之之事,陆家的女子却偏偏无法去做。祖母啊,这是责任还是诅咒?” 老太太心脏都似乎停跳了。 第145章 不要胡思乱想 陆建宁自然还是没跟着老太太回去,老太太临走时候,那落寞的神色像刀子一样刻在陆建宁心里。 她知道她不应该伤害祖母。祖母为了陆家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她真的背负这一切太久了。她才十七岁,却好像已经看见了往后余生所有的路。 陆建宁看到县衙一队差役打着灯笼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王捕快。 “我等接到了大人的信号。” 王捕快一开始看到医馆,心里忐忑不安,这种情况很容易就联想到沈如卓是不是出事了。 “进去吧,沈大人就在里面。”陆建宁补充了一句,“他没事,受伤的另有其人。” 王捕快这才放下了心,“陆小姐不进去吗?” 陆建宁看着他道:“我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 小欢小喜正在院子里给施芥熬药,看到陆建宁脚步匆匆自外面回来了。“小姐……”两人立即惊得站起来。 这小脸变色的样子,让陆建宁心头一紧,直接加快了脚步冲进了施芥屋里。 施芥倚在床头,捧着一本书在看。 当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几乎空气都沉默了。陆建宁神情复杂地看着娇弱的男人:“你醒了?” 小喜小欢从身后赶过来,刚才小姐冲太快了,她们都没来得及告诉小姐。 施芥朝着陆建宁笑了起来:“大小姐回来了?” 犹如在陆宅的时候,转身迎接忙碌一天归家的陆建宁。神态和语气都那般亲切。 陆建宁袖中的手在颤抖,她极力克制自己面色如常。不能表现的太丢人。 沈如卓那个药竟然还真有奇效,能救人的命? “小姐,姑爷他下午就醒了……已经让郎中给换了药,说是只要好好休息,伤口会慢慢恢复的。” 陆建宁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你没事就好。” 施芥说道:“对不起,让大小姐担心了。” 小欢小喜在后面对望了一眼,这客气的,明明是夫妻之间,这对话活像是两个不熟的客人。 明明小姐昨夜还守了一夜,替姑爷换了许多带血的纱布。 “听闻大小姐这几日都在日夜照顾我。”施芥的目光柔情似水。 陆建宁道:“毕竟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施芥望着陆建宁,陆建宁也望着他。两人都咳了一下。 “大小姐今日去了白家?可有遇到什么事?”施芥聪明地把话题引到了对彼此都安全的地方。 陆建宁吸口气,“小喜,去给我备一些点心和茶水来。” 今日去吃席,却是一口都没吃。鼻腔里还不少血腥味。她想起那位制香的何夫人,她最早就闻见了异常。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陆建宁今天在白家,经历了太多离奇。 等小喜把茶点准备好端来,陆建宁已经说了不少白家的经过,最让她毛骨悚然的部分“我在一间屋子里,看到了一些难以形容的场景。”就是那间她产生幻觉的屋子,她在床上看见了自己的脸,并且病的快死了。 “仿佛是前世我曾经住过的。” 施芥十分吃惊,他对于陆建宁频繁看到这些事,感到不安和不解。 他终于沉默下来,想起了坠崖前一刻,白凤鸣的那句明显不可思议的话。 “那我这次也成全你们。” 这次,也。 “施芥?”陆建宁看到施芥脸色发僵,又担心他还没恢复,“你有没有听我在说?” 施芥猛然看向陆建宁:“……我在听。” 陆建宁望着他,终于定定道:“我看到的,是所谓前世的画面吗?” 施芥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只觉得浑身难受的紧,脸色浮现出青色。“我不确定,不一定是。” 他还是不希望陆建宁也陷入过深。 陆建宁盯着他,她看出施芥言不由衷。 “白老爷的棺材,我看到渗血。”实际上里面也确实有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就像是某种“剧透”。 施芥望着陆建宁的眼睛,“大小姐,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再继续和白家、白凤鸣接触了。”他不在意陆建宁看到的是不是真前世,就算是又怎么样,如今那一切已经过去了,陆建宁应该做的是,用尽一切可能远离这一切。 陆建宁捏着袖子里的手,“那个疯了的白家大夫人,她说的话,就像是她也能看见那一切。” 如果只是虚假幻觉,那有人能看见同样的又怎么解释。 “大小姐不是说她已经疯了吗?”施芥勉强笑了一下。 陆建宁反问了一句:“那我也疯了吗?” 施芥僵住。 陆建宁当然很清醒,清醒地看到了那一切。可是这是不应该存在的,陆建宁没有重生,她也没有那一切的记忆。 在遇见他之前,她都很正常。 难道是因为他吗? “在我坠崖那一刻,我听到白凤鸣说,这次也成全我们。”施芥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陆建宁想起了这句话,当时她其实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因为生死关头。 直到此刻施芥重新提出来。陆建宁也有了一种被轰了一下的感觉。 寻常说话,为什么要加个“也”字?而且白凤鸣,又何时成全过“他们”? 陆建宁脸色也微变:“你是想说,白凤鸣也……?” 每次陆建宁接触到白凤鸣的视线,都有种非常排斥的感觉,这感觉确实来的古怪,按理说她跟白凤鸣现实中交集很少,仅仅是听老太太吐槽过白家几句,不应该生出那么强烈的厌恶感。 仿佛是她厌恶这个人很久很久了。 她觉得怪异,但是没敢真的深想。 施芥轻声说道:“或者他也跟大小姐一样看到过某种‘幻象’。”认定了陆建宁是他的妻。 仅仅是想着,施芥也觉得恶心。 陆建宁露出惨笑:“我们是否,都是死后归来的人。而这里,也只是阴间。” 施芥被这句话激出了血气,他抬眼凝视陆建宁:“还记得我说过大小姐是天选之人吗,有大小姐在的地方,一定是阳世。” 她就是太阳,在天上悬挂,而他们,才是簇拥着她而存在的孤魂野鬼。 “大小姐,请不要胡思乱想。” 第146章 挖出更多记忆 白家老太爷的那场恐怖丧礼,一夜之间就已经传遍北三县了。毕竟当日的宾客全都吓得不轻,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 便是何夫人一个人,回家之后就捂着心口,左邻右舍说了个遍,其中把陆建宁的临危不乱、大家风度也是顺口夸了天花乱坠。 “昨日县令也在场,他是亲眼所见,我绝对没有半句虚言。”何夫人拍拍胸口,信誓旦旦说道。 果不其然,中午就传出了,白家众人被县衙传唤的消息。 白老爷子棺材内掉出了另一个人,这人还浑身是血,难以辨认。关键是就发生在堂堂县令的眼前。 这说什么也不可能随意善了。 听说白家老爷子昨夜已经匆匆下葬了,可怜一辈子叱咤商场的枭雄,自己的身后事竟然这般草草。 陆建宁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倒也正好,给了沈如卓一个名正言顺传唤白凤鸣的理由。” 那位线人如果能顺利活过来,想必也废了,那么重的伤,这个梁子肯定结下了。而且是死结。 陆建宁不是一个喜欢挖人隐私的人,所以她一直没有主动过问沈如卓跟白家之间的三四五。毕竟曾经连她自己都不想沾上白家。自然是连问都不想问。 但事已至此,恐怕双方只剩下不死不休这条路了。 身后传来熟悉的咳嗽声,施芥如今如同残破的琉璃盏,比之前更弱不禁风了。现在就连喘气都带闪的。 “大小姐……咳咳咳咳咳咳,大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陆建宁无语,“你还是不要说话了。”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说不可,左不过还是些废话。 施芥露出歉意,下一刻却又紧闭住嘴一阵西子捧心。好半晌施芥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已经无碍了,大小姐……还是搬回陆宅吧。” 总在这个医馆住着,对于陆建宁一个女子,确实很不方便。 陆建宁也想挪回陆宅,毕竟陆宅里面医药齐全,再不济请一个郎中在家中坐诊。 可是施芥这病娇的样子,连下地都不知道能不能走稳当,陆建宁问道:“这里回陆宅也要不少折腾,你确定自己没问题?” 施芥一双含情眼目望过来:“大小姐若是怕我路途折腾,可以喂我一碗安神药,等我睡着了将我搬上马车。”宛如搬一个货物。 陆建宁:“……”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陆建宁看着施芥,道,“刘县令在北三县当了快十年县令,在他之前呢,你可还记得是谁?” 陆建宁对小时候有一段的记忆十分模糊,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似乎有那么一两年的空白期。 施芥既然标榜着自己是两世回来的,那想必应该知道才是。果然施芥只是略一思索:“我记得……那县令姓苏。” 白凤鸣第二次来县衙,距离之前不过才过去两天,传召他的衙役却没有把他带去公堂,而是直接从县衙的后门进去,一路领着他往幽静的后院去。 白凤鸣眉眼压了下去,犹如蒙了一层寒霜。 “这是什么意思?”不审他?又是要唱哪出? 领路的衙役却垂下眉眼,“大人只吩咐将你带去后院凉亭,其余的事情与我等无关。” 白凤鸣面色难看。 凉亭内,沈如卓一身便装,穿的正是陆建宁送给他的那件。不得不说,这件袍子十分舒适。 县令大人本就玉树临风,年轻俊雅,如今不摆官架子,也不穿官服,一眼望去真有如姣姣玉树,贵气无边。 “白公子来了,坐吧。”沈如卓面上竟然还带着一丝笑。 白凤鸣盯着沈如卓,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把他的线人拷打了半死,该逼问的也都已经逼问出来了,本想把这个线人活埋给予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令最后一击,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出了那种“意外”。 白凤鸣自然也已经调查出来了,昨日看管大夫人的家丁突然被人迷晕,大夫人的镣铐也被人破坏,于是才跑了出来。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纯是人为。 陆建宁,沈如卓,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 白凤鸣慢慢走上凉亭,亭子的石桌上还摆着炉子,炉子上面烹制着一壶清茶。还能闻到茶香。 “这茶叶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虽然不见得有白公子府上的名贵,但也可以一尝。”沈如卓拎起了茶壶,亲自给白凤鸣斟了一杯,“白公子请。” 白凤鸣没有动茶杯:“县令大人这是作什么,有话请直说便是。何必搞这套?” 京城?是想暗示他有背景和靠山吗,多大的靠山到了北三县也不好使。 沈如卓自顾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本县确实有话与白公子说,不过白公子连一盏茶也不肯喝吗?看来本县对白公子确实没什么面子。” 白凤鸣的眼神阴郁冰冷,从一开始沈如卓就没有想与白家交好,既然如此,白凤鸣也没那个必要跟他虚与委蛇。 “县令大人若想问昨日棺材中的那人,他是我白家一个吃里爬外的贱奴,我把他关在水牢里用了一夜的刑,最后他招出背后那个指使他的人,还跪在我面前求我饶他一命。” 白凤鸣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狰狞之笑。 “这等背主的贱奴本就死有余辜,我好心放了他一命,想不到他竟然爬进了我祖父的棺材里,简直是贱骨头。” 沈如卓捏着杯子的手早就紧握,杯沿的锋利让他保持清醒。 他慢慢放下了杯子,似笑非笑看着白凤鸣:“我今日找白公子来,是要说另一件事。不过白公子方才说的话,实在也让本县开了眼。” 白凤鸣挑了挑眉:“哦?”他不相信没有刺激到这个狗县令。 “被白公子酷刑拷问了一夜,竟然还能有力气爬到白老爷的棺材中,亲手把沉重的棺材盖子盖上,还没有任何旁人发现,棺材外侧也没有留下血迹,此人实在是神乎奇迹。” 沈如卓面色淡淡地熄灭了炉火,把茶放到了一侧。“既然白公子不想喝茶,那我们就来聊聊正事吧。” 第147章 跨火盆 “苏大人是如何死的?” 没想到白凤鸣眸色未变:“什么苏大人?”看起来是真的毫无印象一样。 “刘县令之前的那位县令大人。白公子不至于贵人多忘事吧?”沈如卓目光冷了。 白凤鸣今年二十有三,十年前他完全能记事了,而且,沈如卓查过,白凤鸣从十余岁开始就活跃的很,一直在想方设法插手白家的生意。 白凤鸣唇角有一丝勾起,却根本没有笑意:“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所以,沈县令跟这位苏县令,是什么关系啊?” 沈如卓的年纪,和白凤鸣不相上下,十年前他也就十几岁而已。 沈如卓直直盯着他说道:“现在是本县在问你。” 白凤鸣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所以沈县令现在是以什么身份问的?如果是拷问我的话,应该去公堂,对了,就算去公堂也得有名目,即使是县令大人,也不能询问与案件无关的问题,对吧?” 沈如卓突然提起什么苏县令,既跟昨日的丧事无关,或许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私下见白凤鸣的原因。 沈如卓看着白凤鸣,片刻终于道:“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不管是威逼利诱还是好言相劝,白凤鸣都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完全无法沟通。 白凤鸣说道:“多谢大人夸奖,大人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才会派人鬼鬼祟祟潜入,这次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县令也该学的乖一点。 沈如卓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撇着茶汤,“苏县令寒窗苦读三十年,年近五十才考中了功名,怀着一腔报国之心,却被分配到了无人愿意来的北三县,当时北三县的县令之位已经空置了许多年,一直由邻县的知府代管。苏县令跋涉了千里,才从京城来到此地,上任第一天就被知府请去喝茶,告诫他此地复杂,凡事尽量闭着眼睛混日子即可。当日的苏县令大为震惊。” 白凤鸣说道:“你这么一说我似乎想起来了,当年似乎确实有一个不识抬举的县令来着。仗着一身剐,真以为能把谁拉下马。” 声音中奚落讥讽之意浓烈。 沈如卓握紧茶勺,”是啊,苏县令当日但凡能听从劝告,或许也能好好地活到今日。” 寒窗几十年得来的功名,本应格外珍惜,却又怎么可能甘心当一个尸位素餐的官。 “听闻苏县令是在外出探案的时候不幸坠崖身亡,可是却找不到他的尸骨,那背后的人何其没有人性,尸骨无存是世间最残酷的死法了。” 白凤鸣面无表情。 “就好像昨日出现在白老爷子棺材中的那个人,如果没有被发现,不也是一样永远找不到他的尸骨?” 沈如卓意有所指地看着白凤鸣。“你说是不是白公子?” 陆建宁带着施芥回到了陆宅,宛若起驾回宫,老太太看到孙女和施芥全都无恙,这么多天悬着的心脏算是彻底地踏实了下来。 陆宅还特地准备了火盆,要让陆建宁和施芥跨过来,“小姐,姑爷,跨过这个火盆儿,霉气就都烟消云散啦。” 看着小欢调皮地眨眼,陆建宁也不忍心辜负一片心意,自己率先提着裙角,跨了过去。 施芥被柱子搀扶着,一边咳嗽,一边颤巍巍跨过了火盆。 “你先回院子歇着吧,我还有事。”陆建宁对施芥说道。 施芥自知这几日已经给陆建宁带来了极大的麻烦,此时很是贤惠地自行回了院子。 院子还保持之前的样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柱子迫不及待道:“姑爷,您可真是福大命大,这次不仅化险为夷,还和大小姐感情更亲密了。” 要知道之前施芥做了多番努力,都被热脸贴冷屁股,这番可算是一步登天的进展。 “没想到大小姐平时看不出热络,姑爷您出事之后却这般担心,寸步不离地守着您。” 这几日陆建宁的确称得上衣不解带地照顾,甚至没有假手他人。柱子都只能在旁边站着。 当然,除了帮施芥擦拭身体的时候。 都已经是夫妻了,大小姐为何还这般避讳肌肤之亲呢? 施芥靠在床头咳嗽了一阵子,“大小姐只不过是不想欠了我人情罢了。” 施芥了解陆建宁,知道此番多半是因为他护着她坠崖所致,真要说陆建宁突然对他情根深种,那也真不太可能。 换成另一个,为了维护她坠崖,陆建宁恐怕同样会亲自照顾。 “不,大小姐待姑爷一定是不同的。”柱子坚信。 施芥想着昨日陆建宁问他的问题,“去拿纸笔来。” 柱子一看施芥手都还不稳当,就开始要纸笔:“姑爷,您这又是做什么呀?” 施芥一边手帕捂住嘴,“叫你拿你就拿……咳咳。” 柱子赶紧去准备纸笔了,不然这位病娇主子又得多咳半个时辰。 纸笔拿来之后,施芥艰难地咽下口水:“先扶我坐起来。” 柱子把施芥搀扶到桌前坐下,施芥伸手,给自己把了把脉,片刻后他松开了手。 这具身体现在还能活着真的是奇迹,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他想要回陆宅,也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下个月。 他艰难地提起了笔,笔尖落到纸上的那一刻,却不出所料地歪斜了出去。 他连握笔的力气都没有。柱子看着揪心:“姑爷您还是别勉强了,不如等身子休息好了再画。” 可是施芥等不得,他重新喝了一口参茶,含在喉咙里许久。 感觉四肢的力气稍微聚起来了一些,才慢慢地重又提起笔,在纸上勾出了一个人的轮廓。 苏县令,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张脸。 这张脸不是属于他自己记忆中的,他也没有见过苏县令。或者说,没有见过苏县令真人。 施芥提笔一点一点画出来,那张脸逐渐在成型。 他上辈子见过苏县令的画像。 贴在北三县每一处寻人的启示栏上,许多人路过,却都摇着头离开了。 因为贴的太多了,施芥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都不可避免地看到过这张脸。 那个画像,是上一世的沈如卓身死之前留下的。 施芥松开了笔,笔无力地倒了下去。 第148章 买的是显摆和卖弄 沈如卓,苏县令,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两个人姓氏也不一样,苏县令是个彻头彻尾的寒门出身,考了三十年才考中的科举,也没什么厉害的人脉,至于沈县令,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氏,而且年纪上也相差巨大。 “小姐,姑爷给您送来了一张画像。” 陆建宁看到画像愣住了,单看这张画像也能看出来,苏县令的眉眼粗犷,方脸廓额,典型的北方汉子长相,跟沈如卓也是半点不像,也就是说,之前陆建宁猜测的亲缘关系,多半也是想多了。 陆建宁把画像好好收起来,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便将画像带上了。 马车刚行驶没多久,陆建宁就说道:“拐到前面第三街,到那里的制香店看看。” 小喜愣了一下:“小姐,您要买香吗?” 陆建宁不缺香啊。她用的香都是外来客商从京城带过来的,很少在本地采买。 陆建宁说道:“我要去见见那里的老板娘。” 何夫人今天早早就在店铺里待着,和以往一样,门庭冷落,开业了两个时辰,就进来了三个客人,最后买的就一个。 她叹了口气,这样下去,她的香铺是真的要关门了。 “夫人,这些人真不识货,咱家的香是北三县最好的了,卖五百文钱一克,竟然还嫌贵。” 刚才那个女客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非要三百文,气得何夫人把她赶走了。宁愿不做这单生意,也不受这个气。 三百文,连她制香的成本的都不够。 陆建宁进来的时候,刚好何夫人去了屋里歇息,店铺里只有一个小丫鬟迎着。 “客人请,客人想要什么?”小丫鬟迎了上来。 陆建宁先打量了一番,之前许多次她都有路过这条街,也打眼看到过何夫人的店铺,但是并没有很仔细地观察过。 小丫鬟看到陆建宁进来不看香,反而是四处打量,便有些脸色不好,“这位小姐不是来买香的吗,我们店面小,也简陋,怕是当不起客人参观。” 一早上本来就因为生意差影响心情,还来了个只看不买的。 小喜看了一眼这丫鬟,觉得奇了,开门做生意哪有态度这么差的,谁能保证进来的每个客人都会付钱,就算是她们陆家都不敢做这个保证。 陆建宁并不恼,她能看出来何夫人的店铺生意是真不好,而且这店铺的装修也差强人意,看得出来何夫人尽力布置了,但是受限于场地和金钱,效果很一般。 愿意买香的客人本就少数,即便有也都偏向装潢华丽,仆婢丫鬟美丽的店铺,何夫人的这家店,从外表上就输了。 但是即便如此,陆建宁还是知道何夫人的香是北三县最好的。 陆建宁的目光落在一块浅黄的皂石上。 “这个怎么卖?” 小丫鬟顺着看过去,愣了一下,这是她家夫人手作的皂香,摆在那里就会散发出微微的香气。 但是因为不起眼,外观也不好看,所以就做了这么一块,也从来没有人多看一眼。 “这个……我要问问我家夫人。”毕竟就这么一块,小丫鬟也不确定何夫人要不要卖。 陆建宁笑了一下:“好,就说无论多少钱我都买。” 小丫鬟的脚底打了一下滑,无论多少钱都买?她有些不敢相信又看了一眼陆建宁。 这才发现,这位美丽的小姐似乎有点眼熟。顿时,小丫鬟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眼不识泰山了。她赶紧掀起帘子奔向了屋里,何夫人躺在榻上合着眼,正头疼晕沉。 “夫人,门外来了一位小姐,她、她想要买您做的皂香。还说无论多少钱都买。” 何夫人顿时睁大了眼,头也不疼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丫鬟又重复了一遍,何夫人立即急急问:“那位小姐长什么样子?” 小丫鬟赶紧形容了一番,刚说完,何夫人就从床榻上跃了起来,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着和头发,“如何,没有乱吧?” 小丫鬟结巴道:“没有,夫人好着呢。” 何夫人立即冲向了外面,果不其然,她在大堂的外面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陆小姐!” 陆建宁看向何夫人,“何夫人。” 何夫人激动地迎上来,“陆小姐怎的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她真没想到,陆建宁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真的会兑现。 陆建宁正站在那块皂香的前面:“我瞧着夫人手作的这个皂十分别致,有心想买一块,不知夫人能否割爱?” 何夫人眼珠转了转,直接伸手把那块皂香拿了下来,“陆小姐想要,直接送与陆小姐便是,能被陆小姐喜欢,是它的福分。” 陆建宁含笑:“岂能白要夫人的东西?小喜,拿银票来。” 小喜立刻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递到了何夫人的面前。何夫人一看面值一百两,心底就揪了一下。 这陆家连个丫鬟身上都随随便便带个几百两,她这个店铺,累死累活地经营一年,都不见得有这丫鬟身上带着的钱多。 何夫人当下更复杂了。 “陆小姐,我这皂香实在不值这么多银子,不瞒你说,我这里最值钱的香料,也就卖个十两银子。” 陆建宁一掏就是一百两,都够买她半间铺子的货了。 小喜捧着银票,收也不是,递也不是,只能看向了陆建宁。 陆建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何夫人,“那夫人给我介绍介绍这店铺里其他的香如何?实话说,除了水沉香之外,我对夫人的其余制香方法,还不了解。” 何夫人苦笑了一下:“这有什么难的?左右我这店里也没客人,陆小姐想看多久都没问题。” 说着,何夫人就主动地为陆建宁介绍了起来。 何夫人的香铺之所以尴尬,总结是因为一句话,香这东西——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有钱玩香的,都花大价钱买外地香,比如京城的名贵美人香,又比如番邦的绮丽陀罗香。都个个声名在外,引无数人的追捧。至于本地的香铺,谁管你货品是不是真的好,客人买的是香吗?不,买的是品味,是身份,是能在外人面前显摆和卖弄。 第149章 好人不长命 何夫人介绍期间,陆建宁望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香料,忽然噙着笑,问了一句:“夫人嗅觉过人,那可有闻见,建宁今日身上的香气?是什么香?” 何夫人返身看了看陆建宁,只略一停顿,就说道:“从小姐方才进来我就闻见了,这香味淡而不腻,似有似无,香质醇正,不是北三县所有,应该是京城的雪融香。” 陆建宁眼内着实露出一丝惊艳:“夫人确实如说的一般厉害。” 何夫人苦笑了一下:“我这叫什么厉害,无非是浸泡在香料里久了罢了,反倒是陆小姐,年纪轻轻掌管这么大的家族商业,实在是我等羡慕不来。” 陆建宁心道,这世上但凡看着让人羡慕的,都是华丽的长袍上布满了虱子。 “寻常的衣裳上熏香,味道最多几日就会消散,夫人可能做出类似刚才皂香一样的物件,能长久地散发出香气?”陆建宁看向何夫人。 何夫人闻言眸光亮了亮。 “若夫人能做出来,我陆家愿意和夫人长期采购。”陆建宁定定看着何夫人说道。 何夫人眼底浮现出极度的激动,“大,大小姐所说当真?” 陆建宁道:“我从不食言。” 何夫人喜不自胜,“好,一言为定,我定会做出让大小姐满意的香来。” 陆建宁接过小喜手里那一百两的银票,亲自递了过去:“这个就当是定金,等夫人真的做出来之后,再奉上尾款。” 何夫人那是合不拢嘴,当场把银票收了下来。 陆建宁眸色闪了闪,被何夫人捕捉到了,何夫人也是个聪明人,当即柔声问道:“陆小姐今日过来,不止是为了生意的事吧?” 她这么一个小门面,还不值当陆家大小姐单独抽出空来跟她商议。看起来应当和白家那事有关。 陆建宁对小喜道:“你回马车等我。” 小喜点了点头,就离开了铺子。 何夫人见状,直接将陆建宁拉进了她之前休息的里间,拉上了门帘。“陆小姐有话请放心说。” 陆建宁心底也是迟疑了很久,她实在想找第三人证实一下:“何夫人,当日,你可曾见到白老爷子的棺材上,有什么异样?比如……有血?” 何夫人眸内错愕,似乎对陆建宁问的这个很意外:“当时、我确实曾有闻到一股腥气,但我之前并不知道棺材里真的有别人……至于那棺材的外面,倒是真没看出有什么异样。” 白老爷那是上好的楠木棺材,而且是临时找棺材铺子新打的,簇新簇新的。 “当日那个冲出来的白家大夫人,嘴里曾喊着,有血。” 何夫人闻言心里也是一跳。她也听见了。 但是一个疯女人的话,她本来也没有在意,没想到陆建宁会指出来。 “我确实没有看见。”何夫人又说了一次。 “我明白了。”陆建宁眸内有点点暗光。 何夫人看到陆建宁脸色,想起陆建宁毕竟年轻,遇到这种事被吓到其实也很正常,不由说道:“此事确实邪乎,我当日回来也心惊胆战了好一阵子,差一点就去寺庙拜一拜了。” 这几日街头巷尾最热闹的就是这件事了,酒楼里面说书的,就快编成北三县惊魂诡事录了。 陆建宁伸手入衣袖,拿出了那张施芥画的画像。 展开,施芥画的特别仔细,他最大限度复原了记忆。 一看到这张画像,何夫人就露出吃惊。 陆建宁没有放过她脸上的表情,“夫人认得?” 何夫人忍不住上前一步,”你等等,我再仔细看看……” 就看何夫人的表情越来越奇怪,她望了一眼陆建宁,“大小姐何处得来的这张画?” 陆建宁望着何夫人,“夫人莫管我是如何得来的,这画像上的人,夫人认得吧?” 何夫人今年少说四十了,陆建宁问别人还真不一定好问,但何夫人出现的很及时。 何夫人知道今日想拿到陆家这桩生意,必然是需要付出些什么的,她坦然说道:“只凭一张画,确实不能百分百确定,但我要说的是,这画上的人跟前前县令,长得有六分相似。” 寻常官府画像能有六分像已经是不错,何况施芥还是凭借着所谓前世的记忆描绘出来的。 陆建宁看着何夫人,“夫人对这位前前县令,还有多少印象?” 何夫人叹口气:“坦白说,印象不多,这位县令在位不到一年……就出事故失踪了。估计对他有印象的百姓也并不会太多。” 陆建宁问道:“那何夫人为何看到画像就能马上认得?”按理说时隔这么多年了,就算有记忆也模糊了,而且寻常人能接触到县太爷的机会并不多。 何夫人说道:“我也不瞒着陆小姐了,当时这位县令在位的时候,我曾经去县衙报过一次失窃案。我铺子里的银钱和香料被盗贼偷走了不少。” 那次损失重大,所以何夫人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想法,去县衙报案了。 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县衙就把失窃的东西替她找了回来。当时何夫人激动极了。曾亲自又去了一趟县衙,感谢县令。 “那位县令是个好官,我能看得出来。”何夫人说道。可惜好官在北三县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我确实与这位县令再无任何交集了。” 听着何夫人的话,陆建宁终于慢慢收起了画,今日的收获已经不少了,“多谢何夫人告知,我们的生意就这么定了,建宁静候佳音。” 何夫人亲自把陆建宁送上了马车,目送陆建宁离开了。 随后何夫人就吩咐小丫鬟:“把香铺这几日关了,不做生意,我要专心研制陆小姐要的香。” 小丫鬟却觉得不放心:“夫人,咱们生意本来就不太好,再一关门,仅有的客人都走了可怎么办?” 客人这东西可是很薄情的,转头就能去别家铺子买。 何夫人说道:“你懂什么,有了陆小姐,如果日后能成为陆家的供货商,还愁什么客人。” 从经营者到供货商的转变,可不仅仅是一个称呼。何夫人努力了这么多年,可算是盼来了曙光。 第150章 张神医 施芥半夜咳嗽到惊醒,感到有人强硬地掰开了他的嘴,给他喂了一颗什么东西进去。 一睁眼,是陆建宁。 陆建宁披着头发,穿着中衣,显然是被施芥的咳嗽声音给从床上惊醒了。 “大小姐喂我吃的什么?”施芥眸内闪了闪。 陆建宁说道:“参片。” 施芥才搬过来住了几天,陆建宁的屋子里,都已经能闻到药味儿了。 施芥说道:“是施某不好,害的大小姐不能安睡。” 陆建宁目光漆黑地望着他:“你这病,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施芥每次都说的是死不了,可是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难道就没事了? “我的病没有特效药……”施芥怔怔开口,“是不是遭大小姐嫌弃了?” 陆建宁有些无语,这个时候他想的是嫌弃?“你明日,随我出门一趟。回春堂有一位游医,他每年的九月会来北三县坐诊九日,明日刚好是最后一日,我带你去给他看看。” 施芥愣了一下,下意识推辞:“不必了,大小姐忘了吗,我自己就会诊病。” 陆建宁不客气地反问:“那又如何?你给自己治好了吗?” 施芥哑口无言。这世上多的是医者不自医,陆建宁又何必苛责他呢。 “明日既然是最后一日,这样的名医,想必早就被病人约满了,明日去还来得及吗?” 陆建宁说道:“放心,我自会想办法让他给你看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用钱砸呗。 回春堂的游医被人称作张神医,毕竟真的名不虚传,看好了许多疑难杂症的病人,号称只要有一口气,就没有治不好的。都知道他九月坐诊,提前半年回春堂的号源就被约满了。 张神医讲究缘分,所以这个号是用抽签的形式,谁抽到就是谁,其余任何方法都休想挂到神医的号。 第二日施芥坐进了陆建宁的马车里,手里抱着个暖炉,身上还披着大氅。 就这样他还偶尔打个冷颤。 这副样子,明显比他之前嫁进来的时候更惨了。 陆建宁不搭理他,直接对车夫说道:“去回春堂。” 回春堂里早就人满为患,之前抽到了号的人全都在外面等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看热闹的路人。 张神医一天只看十个病人,一共看九天,也就是不到一百号人,说少也不少,但他可是一年才来一次。 许多人倘若病的严重,可不见得能等上一年。 小喜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就缩了回去,“小姐,北三县的残障人士,今天都来了。” 着实刺激。 陆建宁闻言也掀开马车窗,往外看了看。顿时,目光定住。 有个人躺在担架上,被四个人抬着来,一眼看过去似乎腿和胳膊都没了。还有另一个,旁边走来个半边脸的人,一抬头,那独眼龙吓到了大半人。 “这,这是怎么活着的?”剩半边脸也能活?真是让人见识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陆建宁收回了目光,然后默默地看向施芥。 施芥至少没缺胳膊少腿,确实……比外面的人好多了。 施芥觉得陆建宁看他的目光不对劲,努力露出笑:“这么多人,要不咱别看了?” 陆建宁说道:“不,一定要看。”来都来了,起码试一试。 陆建宁吩咐道:“小喜,你先去探探路,找外面排队的那些人,就说愿意出五百两,只要愿意转让号源,当场钱货两讫。” 陆建宁明显是下了决心,所以一开口就是五百两,这个数目够一般老百姓吃香喝辣了。 小喜点点头,立刻就出去了。 陆建宁和施芥坐在马车里等,能用钱解决自然是最好的,这也是陆建宁的希望。 直到发觉身边的视线愈来愈火辣辣,陆建宁才别扭地看过去:“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有时间关心关心你自己的身子。” 施芥一笑,结果又扯心扯肺地咳了一通:“看到大小姐为我这般,我,我想起不久之前,大小姐还不愿意正眼瞧我。” 陆建宁:“……” 那确实是不久之前,她对他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也就是从他护着她坠崖开始。 陆建宁这辈子没有什么机会和生死接近过,那是唯一一次。 而生死关头,留给人的反应空档是很少的,特别是坠崖那一瞬间,陆建宁自己都是大脑瞬间空白。根本来不及多想什么。 可是施芥却精准地把她牢牢保护住了。 之前他说的所有话她都可以当作不入耳的虚情假意,唯有那一瞬,她真真切无法再欺骗自己。 小喜掀开帘子进来了,一进来就摇头道:“小姐,奴婢问了好几个人,都说给多少钱都不卖号。” 陆建宁皱起了眉,一个人都不卖? 施芥却一点都不意外:“能来找神医看病的,都是性命攸关,钱虽然是好东西,但也得有命花。” 陆建宁的银子遇到这种时候,也只能失去作用了。 小喜问道:“小姐,咱们怎么办?” 陆建宁显然皱眉沉思了半晌:“这样,你去找回春堂的掌柜,问问他能否加个号。” 既然无法买号,那能加一个号也可以。 谁知道小喜去了一趟之后再次失望返回:“小姐,掌柜的说张神医一天就看十个,绝不加号。” 陆建宁有点急了,来都来了,怎么能吃闭门羹? “回春堂的钱掌柜我认识,我亲自去找他一趟。你们在车里等我。” 陆建宁说着就跳下了马车,她直接从回春堂的侧门进去,让小伙计通报,终于见到了大掌柜钱三金。 陆建宁开门见山说道:“掌柜的,真的不能行个方便吗?无论多少银钱,陆家都出的起。” 回春堂掌柜钱三金看着陆建宁,“陆大小姐真是折煞我了,这真不是钱的事。但凡能帮上忙,老朽肯定义不容辞。只是张神医并非我回春堂的郎中……他当日选回春堂坐诊的时候就说了,回春堂不得干预他的所有行为,老朽实在是有心无力。” 看钱掌柜这个名字,就知道他极爱钱了,陆建宁掏出这么多银票他都不动心,可见是真的帮不上忙。 陆建宁没想到钱掌柜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今日就是最后一日,明日张神医就离开北三县,今日只要见不到,就再也没机会了。 第151章 病入膏肓无药医 ”那,能不能让我见上张神医一面。”陆建宁看着钱三金,“我不找他看病,只想见一面,或许,我有办法能说动神医呢?掌柜的总得让我试一试。” 就看钱三金满脸的为难,张神医可是他回春堂的活字招牌,如果得罪了张神医,以后不来回春堂了,那损失可不是陆建宁几张银票能抵得上的。 都是生意人,表面客套,算计的可比什么都精。 陆建宁把那厚厚一沓银票塞到了钱三金的手里面,“钱掌柜,你全当看在以往的交情上,帮个忙,不管成不成,我陆家都一定会承你这个人情的。日后,回春堂有任何用得上我陆家的地方,我陆家定当全力相助。” 这就不仅是钱,还用了陆家的人情当筹码。在北三县这地界,陆家的人情可不是轻易许出去的。 钱掌柜果然松动了几分,片刻说道:“我来想办法安排,但说好了,见到面之后陆小姐究竟能不能说动神医,我可管不着。” 陆建宁含笑,“放心吧。” 钱三金把银票收进了衣袖里,叫来一个伙计吩咐了一番。 张神医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就是日落西山了,钱掌柜亲自拎了一壶茶送上来:“神医辛苦了,来,喝口茶润润喉咙。” 这茶自然是陆家的云峰楼送来的。 张神医接过来就咕嘟咕嘟灌了进去,一点也不在意这是价值百两的好茶。 “神医觉得这茶如何?” 没想到张神医却不甚在意:“水不过是解渴之物,什么茶不茶的,不过是世俗之人附庸风雅罢了。” 钱掌柜没想到听到这种回答,一时有些尴尬下不来台。 没想到门口却传来一句清亮之语:“上好的茶叶有提神醒脑之功效,先生贵为医者,莫非不明了这个道理?” 钱掌柜脸色微变,张神医却沉下了脸。 门帘挑起来,陆建宁摇曳走了进来。她在门外本来是等着钱掌柜的信号,只要张神医喜欢这盏茶,他就可以顺势介绍陆建宁。 但是显然这位张神医不按照常理出牌。 张神医看到又一个陌生脸孔走进来,沉下去的脸就没起来过,他瞄了一眼钱掌柜:“今日的病人已经看完了吧?” 而且陆建宁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养得十分健康之人。 钱掌柜正尴尬不知道怎么解释,陆建宁已经说道:“久仰张神医的大名,是小女拜托钱掌柜引荐,请神医勿怪。” 张神医哼了一声,直接拂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来老朽和回春堂的交易可以到此为止了,不用送了,老朽告辞!” 钱掌柜差点就跪下了,他悔不当初:“陆小姐,你可不能害我啊!” 陆建宁下意识就想拦住了张神医的去路,想不到这位神医比想象中的还有个性。 可是张神医走的极快,转眼已经到了门前,只听这时一声剧烈的咳嗽声从门后面传了过来。 张神医一走出门,就和门口一个披着大氅的病容年轻人打了个照面。 “你……” 一望之下,施芥的目光和张神医正好对上。把张神医的满脸怒容瞧了个真切。 施芥咳嗽声骤停,却忽然笑了一下。 这笑意不知为何,激到了张神医。 张神医愠怒道:“你笑什么?”这人一看就是命不久矣的短命样子,竟然敢在他面前嘲笑。 施芥施施然说道:“我笑大小姐满心诚意来求医,却不知道根本是求错了对象。” 一句话让后面赶过来的陆建宁也变了脸色,她刚才交代了施芥别下车,他竟然私自下来了。 张神医眸光中似乎带着不可置信:“你,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施芥盯着张神医,“神医?自己都是个病入膏肓之人,称什么神医?” 张神医脸色变的煞白。 陆建宁跟钱掌柜也愣了,陆建宁盯着施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病入膏肓之人?! 施芥却直勾勾盯着张神医:“我说得对吗,这位神医?” 张神医周身都轻轻颤抖起来,显然是受了极大刺激,他指着施芥连你都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会知道?!”看张神医的眼神,显然是被吓到了。 他不认识施芥,而对方还是个要死的人。居然一言喊破他最大的秘密。 “只有九月会出诊的神医,呵呵,大小姐可知道他为何只有九月出诊吗?那是因为,除了九月之外,他其他时间,都因疾病、无法见人啊!” 陆建宁已经惊呆了。 钱掌柜愤怒地冲上来:“陆小姐,钱某看在你陆家的面子,你却带人来砸钱某的招牌!竟在这里对张神医信口辱骂!” 陆建宁能理解钱掌柜的怒气,她也被砸的回不过神来,“施芥,你到底在胡说什么?”什么叫其他时间不能见人? 她禁不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张神医,张神医除了身材矮小了些,看不出任何有病的样子啊? 钱掌柜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陆小姐,请立刻带着你这位上不得台面的赘婿离开,否则别怪钱某不讲情份了!” 当面喊出赘婿,已经是极大的侮辱了,钱掌柜显然是盛怒之下故意不想给陆建宁面子了。 赘婿? 张神医却神色闪了闪,更加不可思议地盯着施芥,又看着陆建宁:“等等,你们是?” 他本来以为陆建宁又是钱掌柜塞进来哪个关系户,毕竟最开始的一两年钱掌柜确实试图搭过关系。 可是如今看着这个一脸病容死气的男人,张神医似乎才渐渐地回过味来。 陆建宁也知道事情闹大发了,只得站出来圆场子:“我这位夫婿……沉疴缠身已久,看了所有名医都没有救治之法,所以我迫不得已之下才来求见张神医,若有任何冒犯,请神医千万勿怪。” 张神医喉间似乎吞咽了一下,他脸色复杂地盯着施芥,出人意料地说道:“你,你进来。” 钱掌柜闻言一僵:“张神医,你这是……?” 张神医额上居然隐约渗出几丝汗珠,“既然撞上了,也是缘分,老朽就……就多看他一个也无妨。” 钱掌柜目瞪口呆。陆建宁默默地看了眼施芥,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是施芥刚才那番话,给这位张神医带来了极大刺激。 陆建宁随口说道:“多谢张神医,神医果真是医者仁心。” 第152章 我能治你 结果钱掌柜竟然被单独请出去了,出去的那一瞬间钱掌柜都是怀疑人生的。 搞什么?他请来的神医最后把他单独送出去了?就连陆建宁都是留在屋里的。 等确定钱掌柜走远了,张神医才一收神医的派头,一双眼眸死死盯着施芥:“说,你是如何知道我、我,我?” 可是施芥一直用手帕捂着嘴咳嗽。 桌上的茶壶里的茶还没喝完,陆建宁下意识就给施芥倒了一杯,“先喝口热茶压一压。” 施芥端起茶抿了一口,慢慢含在喉间润了下去。 这短短时间,张神医眼珠子都快急瞪出来了。 “就跟你给那些病人看病的方法一样。”施芥终于说道。他极轻地一笑,“望闻问切,有什么难吗?” 可是张神医却仿佛受到了极大震撼般,“你,你说刚才?刚才那短短时间?”打个照面就诊断出来了? 施芥说道:“是啊。” “你简直一派胡言!”张神医眉毛都气抖了。 陆建宁在旁边,也想扶额。她给施芥递眼色,她不管他使了什么手段,但既然神医愿意单独见了,起码把握好机会吧? 光气他有什么用? 施芥面不改色说道:“你得了一种当世罕见的病,这种病一年有十个月都会皮肤溃烂,头皮生疮,冬季最甚,唯有进入九月酷暑前后,可以恢复正常。但也仅仅是一两个月而已。” 张神医彻底呆住了,他三观崩了。 “你称自己是外地云游的游医,实际上,只是因为除了九月你不敢出门,你住的地方,应该就在邻县或者附近的村落,总之距离北三县必然不远。你也只能在北三县行医。不可能去到其他地方。” 至于选中回春堂,大概是因为它名气大,靠近城门,方便随时遁走。 张神医瞪着施芥,看那样子,随时都能厥过去了。“这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的……” 施芥温言道:“事实是,我已经知道了。” 张神医浑身发颤,猛地抓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往嘴里灌。 施芥看着张神医,现在两人谁像医生谁像病人,简直不知道了。 “你的名字跟身份应该都是假的,该不会,”施芥睁大眼睛看着他,“你的这一身医术,也是在不能出门的时候,日夜钻研学习得来的吧?” 张神医猛地喷了出来,呛咳的惊天动地。 施芥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又猜对了?说到底,他们是同类人啊。 张神医用衣袖擦着嘴角,嘴角抽搐:“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监视了。 施芥说道:“我方才第一面看你,你面色就比一般人潮红,但这会你又恢复苍白,这表明你的皮肤层比一般人薄的多,再看你的身材,比寻常人要矮一些,常年不见光的人缺乏钙质,身材不太可能长得很高,这两点都符合那个罕见病症,这样说你服气了吗?” 陆建宁震惊地看向施芥,她没想到施芥是真能说出个所以然,别说张神医方才怀疑了,就连她都一直以为他是在信口开河。 张神医终于不吱声了,他呆滞在椅子上,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施芥给陆建宁递了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他才不会乱来。 张神医说道:“不敢相信……世间竟然真有人靠着相面就能判断人病情?你,你自己都是个要死的人,凭什么?” 他妄称神医,也自问没有这个能耐。 施芥干咳了一声,胸口又是一阵腥甜,险些呕出来。 张神医面色一变,立刻伸手牢牢抓住施芥细瘦的手腕,紧紧按住了施芥的脉象。 这一诊断,张神医神色逐渐由震惊转复杂。“你中毒了?” 不是病,而是毒。 陆建宁闻言目中露出喜色:“神医能看出来?”说明这张神医确实有两把刷子的。 本来张神医还很不忿,此时俨然一脸都是同情:“等等,让老夫细细诊一诊。” 张神医又停顿了好一会,眸内神色几段变化,才终于松开了诊脉的手。 “如何,神医能治吗?”陆建宁不由问出口。 张神医神色带了几分深邃,他意有所指地盯着施芥:“你这毒,恐怕不止一种吧?” 这次换施芥面色僵住,一时没有吱声。 陆建宁目中不敢置信:“什么叫不止一种?施芥?”她看了过去。 却发现施芥低垂下眉眼,借故咳嗽掩饰了过去。 这一下就让陆建宁心头又火起,他还敢对她有所隐瞒?自从那晚逼着他吐露了一夜真相之后,她就以为他真的已经对她没有保留了。 陆建宁袖子里的手捏出了声响。 施芥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被张神医捅穿了,抽回自己的手,“若是不能治,多说无益。” 张神医冷飕飕说道:“谁说我不能治?” 一言既出,陆建宁和施芥同时变了脸色。 “你真的能治?”陆建宁急急问道。 施芥则是愣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张神医会说出能治这种话。 张神医似乎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局,心情都不一样了,很显然地没了之前的紧张放松了下来。 “老夫之前为了治疗自己的病,什么奇门杂书都看过,你这毒……明显是有人不想让你好过,存心折磨你,让你日日夜夜受尽世间至苦。” 寻常毒药直接让人毙命,还不算是最歹毒的,歹毒的实在算施芥这种。 陆建宁想起,之前施芥说过,他的身体只能日日用流水一样的昂贵药材吊着,但凡不是陆家这样的家底,旁人家早就禁不起这样吃了。 而就算有药,施芥每日活得也并不好,想想下毒之人的心态,不难发现,对方应该就是想要看着他每日为了生存、熬干自己、断送一切,最终无钱无药凄惨而死。 “背后之人想看我堕落,看我至苦,我自然不能过得如他意。”施芥脸上带着轻轻的笑。 他要风风光光嫁给陆建宁,在陆家吃香喝辣,大把昂贵药材供他享用,那些押注他三个月会死的人已经狠狠打过脸了。 张神医盯着施芥的脸:“你这脾气,倒很对老夫胃口。” 第153章 包办婚姻 许多当赘婿的,都是自己心里觉得矮人一头,举手投足都一股子矫情自怜,可施芥那真是不走寻常路,这赘婿让他当的,穿金带银荣华富贵。关键自己还特别的自洽。 “那是因为他们嫁的都不是自己心仪之人,我自然同他们不同。”施芥一双含情眼又下意识移向了陆建宁。 这世上,能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能有几人?管他什么赘不赘婿,谁都没有他幸福。 陆建宁低下头,她真的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走出去。 张神医则目瞪口呆,胡子颤抖,问陆建宁:“你当初是怎么挑的他?” 陆建宁面无表情,半晌挤出道:“祖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婚姻。”与她无关。 张神医嘴角再次抽搐。可怜他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娶妻,体会不到这种“神仙般”滋味了。 陆建宁道:“你若能治好他,诊金多少都可以。” 张神医再次喷出来:“你这姑娘年纪轻轻,怎么铜臭味这么重?”张口闭口都是钱,在许多老东西身上都见不到这种把钱挂嘴边的。 陆建宁:“……???”陆建宁大概平生第一次被人用铜臭味形容了。 张神医忽然眼神闪烁说道:“我不要诊金,我只要你们,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他是人人敬仰的神医,若是那些外面排着队的人知道他其实根本就自己是个无药可治的病人,哪里还会愿意让他治病? 张神医接受不了这个打击。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人设里,打破人设比杀了他还难受。谁让人就是一种要面子的生物,而且要面子这种病,无药可治。 陆建宁看着他:“我保证,出了这个门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在信守承诺这点上,陆建宁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比圣旨都有效。 张神医盯着施芥:“那他呢?” 陆建宁说道:“他敢透露一个字,我就休了他。” 施芥:“……” 张神医欣赏地看着陆建宁,这位少女真是杀伐决断的可造之才。 施芥沉默了一下,却突然说道:“大小姐,多谢你,但是我不需要他治疗。” 张神医闻言眼珠子又瞪出来了:“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你治疗。”施芥又重复了一遍。 陆建宁斥道:“你再说一遍?”这人还真是上天了。 每天都要死了,是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这么说的? 施芥一动念就又开始咳嗽,咳嗽了半天说道:“大小姐带我来治病,难道不该问问我的意见吗?” 陆建宁冷着脸:“你不愿意今天为什么要来?” 在活命这件事上,还需要有意见? 这世上谁不想活,一个蝼蚁都会想活。 施芥下意识看了一眼张神医,因为他没想到这个人会说能治。 张神医气鼓鼓,脸色难看起来道:“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你不乐意治就拉倒,老夫也不稀罕给你治!” 施芥脸色白了白,却并没有松口。 陆建宁上前一步,表情严肃,“张神医,还请说出治疗方法。” 要什么药材或者钱财,她陆家全都有的是,施芥有什么理由要抗拒治疗? 张神医冷笑:“病人不愿意治,我为什么要强求他?” 陆建宁看了眼施芥,慢慢说道:“他入赘了我陆家,嫁妻随妻,他是没有权力做决定的。” 这句话让张神医神色亮了,施芥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陆建宁。“大小姐?” 他显然不相信陆建宁会当他面说出这种让人尴尬的话。 陆建宁则开始脸色变得淡淡的有些冷,“你不是素来把心甘情愿当赘婿挂在嘴边吗?难道不知道赘婿自从嫁进来的那一刻,就是以妻为纲,为妻者所说的话,赘婿都无权利违抗。” 夫为妻纲,女则女戒总听说过吧,女子出嫁从夫就是代表了一切都听从夫婿。 而赘婿,自然是反过来的。 施芥必须听从陆建宁的所有要求,甚至不能反驳。 张神医着实没想到看见这样的好戏,一时间轻咳了一声,看向施芥的眼神也没那么敌意了:“确实是老夫刚才忽略了,那这么说起来的话,一切都听从姑娘的安排?” 陆建宁道:“是,听我的。请神医即刻告知如何医治。” 张神医又咳嗽了两嗓子,瞄了瞄施芥说道:“这医治的方法不同平常,过程会有些凶险……和可怕。” —— 半个时辰之前的白家,所有下人都跪在院子里,“恭喜公子,顺利接掌白家。” 现在所有的障碍都已扫除,白凤鸣成了白家唯一的人。 许多下人脸上都谨小慎微,面对白凤鸣时,比面对白老爷子还有压力。 白凤鸣扫视着地上的一张张脸,这里留下来的都是他的死忠,或者,死士。 敢有二心的,都已经被清理了。 管家现在也换成了白凤鸣的自己人,他恭恭敬敬把库房里的所有钥匙、账本,都交了上去:“启禀公子,这些就是老爷留下来的所有东西,请公子笑纳。” 白凤鸣伸手,拿起了那串库房的钥匙,记得白老爷在世的时候,把这串钥匙当作命一样挂在腰间,如今死翘翘了,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刮了下来。 “落凤崖呢,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管家低下头:“奴才们无用,已经把落凤崖的每一寸石头都摸过了,并没有找到老爷藏起来的什么东西。” 白凤鸣心心念念的,能号令十七水道的所谓秘密令符,根本连影子都还没有。 或许,当初不该那么早让老爷子“仙逝”。至少先等东西万无一失之后再动手。 白凤鸣将那串钥匙丢了回去,他才不会把这东西天天挂在身上,他眉眼间都是阴骘之色:“都怪那个沈如卓,如果当天不是他带着人追过去,我没准已经拿到东西了。” 他忽然想起了陆建宁那天嘲讽他说的话。 难道东西真的在陆建宁手里?不,不可能的。陆建宁没有机会,除非是,白凤鸣眼底闪过一抹毒色,她和那个野男人掉下山崖之后,捡到了什么? “陆建宁,本公子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你。”夺家族,戮亲缘,都是为了有能力有机会得到她陆建宁。 “还有件事,要禀报公子,陆建宁已经带着她那个赘婿回陆宅了,但是,今日一早,她就又带着那男人去了回春堂,花重金想买那位张神医的号。” 白凤鸣交代要密切注意陆建宁的一举一动,所有细节都要向他汇报。 “一个病秧子,她如此上心,”白凤鸣慢慢地说道,“本公子怎么能不成全她呢?” 第154章 失踪的宋叔 陆建宁有些不悦地走出了回春堂,登上了马车,小欢小喜因为被留在了外面,所以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只是看小姐的脸色,难道姑爷的病医治的不顺利? 再看施芥,更是一脸幽怨,看着陆建宁的目光欲语还休。 两个丫鬟对望了一眼,“就算这位张神医徒有虚名,也一定还能找到其他神医给姑爷看的。小姐和姑爷,也莫因此就灰心……”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施芥却忽然对陆建宁说道:“大小姐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愿意了吧?他说的那个方法,我绝不会做。” 两个丫鬟瞬间张大了嘴。 陆建宁也抬眼看向他,从施芥点破张神医患病,在张神医面前表演的那一出,她就大概知道施芥可能又是利用了一些提前就知道的信息。 俗称他上辈子的天眼。 “他说的方法虽然吓人,但若是有效,难道不值得一试吗?”陆建宁眸色渐深,意有所指地问道,“还是说?”他曾经试过。 丫鬟还在身边,他们自然不能公然地讨论前世重生的事情。 但这句话足够施芥听懂了。 施芥沉沉道:“……没有。” 他根本不应该跟张神医有什么交集,更不可能存在张神医居然知道治疗方法。 陆建宁神色明显松了松,“那你就该相信一次。至少,试一次。” 施芥很干脆地回绝:“我不试。” 陆建宁又有微微地愠怒,“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赘婿,赘婿。 施芥的薄唇划出一个艳色的弧度,“大小姐只娶我一个,难道还不许我偶尔恃宠而骄?” 这也叫情趣,百依百顺有什么意思。 陆建宁:“……”她承认她还是没有这个男人厚脸皮。 那个张神医最后被陆建宁逼着,留下了他的家庭住址,协商好等她劝服了施芥,就会去找他。张神医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也只能是受制于人,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 “那个张神医,前世被人发现死在一幢宅子里,等到仵作勘验了他的尸骨,才发现了他竟然就是回春堂那位赫赫有名的张神医,可是他自己死后才被发现患有不治之症。当年这件事情曝光之后,在北三县人尽皆知。” 所以施芥那番只看一眼就诊断出张神医患病的说辞全是瞎编的,事实是他早就知道剧本。 但今天事情发展,显然超出了剧本范畴。 回到陆宅施芥也还是不肯松口,陆建宁毕竟不能真把他绑了,强硬送过去。 主要她这段日子荒于正事,在施芥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必须得回归事业线了。 “大小姐,老太太让您今天晚上必须把这些账目都处理完,她这几日代您处理的事务也都记了下来,让您别忘了后续工作。” 陆建宁看着堆满了案头的本册,忍着头痛欲裂,开始一本一本的处理。 “最近赵娘子的首饰店,因为缺了一批物料,导致许多单子没能按时出货,不少下定的客人都前来索赔,已经赔出去了几百两,照这么下去信誉和口碑都会受到很大影响。” 赵娘子的店也算是陆家的旗舰之一,一直都是当作招牌打造的,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料到。 “怎么会突然缺物料?缺的是什么?” “是南洋的珍珠。” 珍珠是做首饰非常重要的配饰,越尊贵的客人越喜欢名贵的珠子,而赵娘子服务的对象也囊括了北三县几乎所有贵人圈,难怪他们要索赔。 “好像说今年的供货商迟迟没有出现,原本约定的七月份,可这都九月了也不见踪影,赵娘子尝试联系中间人,结果中间人也没找到。” 往年从来没有过这种事,给陆家供应珍珠的是合作了多年的采珠商,而且签了独家协议,不可能存在竞价竞争。 陆家和供货商签独家协议,本就是为了防止出现三方抢夺资源的情况,各种肮脏手段防不胜防。签了独家协议,陆家省心,供货商也乐意只给陆家供货,事少钱多,谁不愿意呢。 “赵娘子来陆宅找过大小姐两回,可是大小姐都不在,赵娘子着急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昨日还亲自去了一趟漕运,想问清楚这两个月有多少船从南边入了关。结果却查出运珍珠的船在进入北三县地界的那天晚上就全失踪了。” 整件事怎么透着股离奇和诡异,那么大的船,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呢? 陆建宁脸色冷白:“往年都是宋叔亲自护送的,今年是吗?” 小喜连忙点头:“是!” 宋叔就是采珠的供应商,混迹道上许多年,自己也有一点功夫,陆家的单子每年他都是亲自送,为了确保安全。 “你的意思是……连宋叔的人,和货物,全消失了?”陆建宁脸上都是惊诧。 事实是,的确如此。 “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才知道?”七月就应该交的货,现在九月了才说人和货都不见了? 小喜叹气道:“也不能怪赵娘子,往年宋叔也有遇上风浪,偶尔延期的时候,但是合作多年从来没有出过事。所以一直到了八月底都还没货,赵娘子才察觉到不对劲。” 然后联系人查,再通报陆宅,恰恰又遇上陆建宁和施芥坠崖之事,又是折腾了好些日子。 直到此刻才传入陆建宁的耳朵里。 赵娘子见到了多日未见到的大小姐,如见到救星,“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 陆建宁捏着手心,“这两个月的天气风和日丽,是不可能出现天灾之类的导致船失踪的,只能是人为。” 宋叔那个人稳重可靠,经验丰富,什么意外情况都可以处理的来。除非就是人祸。 “昨日老太太说,不然就报官吧?”赵娘子眼泪汪汪,“这事情,实在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了。” 分管漕运的是水司,之前老太太就是去找的水司府堂,想用银子疏通一下关系。可是,一向好使的银子竟然也不好使了。 “那位府堂大人说,他已经派人去搜寻了,让我们等着就好。” 第155章 报案 陆建宁听到这里,基本已经心里有数了,她冷笑了一下:“他自然不会真心实意帮助陆家。” 赵娘子脸色一僵:“老太太也是这般说的。” “三十年之期到了。”陆建宁缓缓地说道。 白陆两家之间的协定彻底不作数,白老爷子身死,白家已经无所顾忌了。 赵娘子并不清楚白陆两家的摩擦,她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哪里知道那么久远的事。“大小姐说什么三十年之期?” 陆建宁回过神,说道:“没事,你专心处理店里的事情,其他事情交给我。” 听到大小姐这句话,赵娘子才算是心下大定,可太好了,总算是有了主心骨。 “还有多少货没交?”陆建宁问道。 赵娘子道:“月底还需要再交三家的货,若是交不出来,又得赔银子了。” 店铺是按照货款一赔二,双倍赔,赵娘子现在都不敢看账面。 陆建宁沉吟了片刻:“家里的库房里还有一批珍珠,我立刻让人调出来给你,你加紧赶货,争取把月底的三家全部交齐。” 这起码能弥补一些。 陆建宁离开首饰店就吩咐小喜拿着她的玉佩回家取珍珠,而她则马不停蹄,直奔了县衙。 既然要报案,那不如她亲自来报。 沈如卓惊讶:“大小姐怎么来了?” 陆建宁直截了当说了陆家货船丢失的事情。 “货我可以不要,但是我要找到宋叔的人,要确保船上的人都还安全。” 赔钱大不了就赔了,破财消灾,但是人命关天,人不能有事。 沈如卓完全听懂了陆建宁的意思,他脸色沉了下来:“失踪了两个月?” 按理说这种情况水司那边早应该报上来了。 陆建宁顿了顿说道:“是我们自己人疏失大意了,本该是七月的货,却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拖到现在严峻的程度。 沈如卓紧紧皱眉:“此事……我恐怕能做的有限。” 沈如卓都没有跟陆建宁说起上次和白凤鸣见面的事,他这个县令几乎颜面扫地。 “我的人手都在县衙,他们也并不熟悉水道,即使我把他们派出去搜查,想必也只能在陆地周遭盘问一下百姓。” 陆建宁咬了咬下唇,她实际上倒是知道沈如卓说的是实话。 沈如卓看着陆建宁的样子,下定决心说道:“此事若想深查,最好是水司派出船舶去搜索,他们有船只和人手,比本县要有办法的多。” 陆建宁来的时候就已经心里有数了,她何尝不知道水司府堂才应该对这件事负责,可是老太太已经去过了,就知道在这件事上水司的态度一定是装死。 “大人,我来找你,不是要你查水道,我希望你……搜查城内。” 陆建宁这句话说出来,沈如卓讶异极了,“搜查城内?” 人和船不是在水上失踪的吗,搜查城内做什么?难道还能把那么大艘个船藏到城里不成? 陆建宁看着沈如卓,把自己最深处的猜测说了出来:“因为我怀疑,这件事有白家的手笔。” 一听到白家,沈如卓的脸直接黑如锅底。“……为何大小姐会这么觉得?” 这白家简直是阴魂不散。 陆建宁把三十年之期的约定说了出来,这是上一辈子的约定,但是白老爷已经被他亲孙子送上黄泉路了。 这约定,显然这孙子也不会认了。 沈如卓深深看着陆建宁,他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当然,三十年之期只是一个说法,我相信就算三十年还没有到,白家落入白凤鸣手里,他也不可能会继续遵守这个约定了。” 沈如卓沉默了片刻:“所以你怀疑宋叔那帮人,是被白凤鸣给抓起来了?” 陆建宁说道:“极有可能。” 如果这里面有白家伸手,那事情就复杂了,陆建宁对自己家的供货渠道有十足的信心,若是无人故意使绊子针对,是绝不可能丢货的。 沈如卓在屋内踱步,忽然停住道:”若是这样的话,本县可以派人秘密在城中进行搜索,看看有没有人被私下挟持关押。” 陆建宁闻言多少是松了口气:“那就有劳沈大人了。” 沈如卓面色有些复杂:“大小姐客气,这件事…… 还说不上是谁帮谁呢。” 陆建宁不知道的是,正在此时,有人偷偷给陆家门缝里,塞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三夫人陆云烟的名讳。 这封信自然被一头雾水的门房,转递到了陆云烟的手中。 陆云烟看到有人送信给她,觉得真奇了,她这些年几乎是个隐形人,在陆宅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外面、谁会给她送信? 陆家的几位夫人名字相近,想必是写错了。 带着这种猜测,陆云烟漫不经心地打开信看了一眼,瞬间,脸色大变。 她整个身体都摇晃了一下,然后冲到了门口死死盯着门房:“谁,这是谁送来的?” 门房第一次见到疯疯癫癫的三夫人,脸都吓白了,“似乎是一个蒙面的少年,小人、小人不认识啊。” 陆云烟的信他们也不敢拆开看啊,况且这信封上除了陆云烟的名字,什么东西都没有。 陆云烟直接冲到大街上,四处地张望,企图找到那个送信的人。 丫鬟死死将她拉住,“夫人,人早就走了,我们还是回宅子吧!” 陆云烟满脸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完全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信上说,她死了十年的夫君,其实还活着。 …… 小喜拿着陆建宁的玉佩匆忙回到陆宅,刚好看到失魂落魄的陆云烟,但她也没心思多想,毕竟还急着办大小姐交代的差。 小喜带着陆建宁的信物直接到了库房,说大小姐想要拿出库中所有的珍珠。 库房管事一看到玉佩,什么话都没说就打开了库房门,吩咐人帮小喜把珍珠都搬了出来。 一共是一整箱,勉强够月底客人的货。 小喜立刻就让人抬着箱子,直接送到了赵娘子的铺子。 拿到珍珠的赵娘子也立刻开始着手赶货。 第156章 一个接一个倒霉 “陆家那几个夫人,看起来和睦,实际上裂痕斑斑。”白凤鸣脸上逐渐挤出了恐怖的笑,“等本公子稍施小计,让她们陆家女人撕下和平伪装,像母狼一样互相直到咬死彼此。” 管家看了偷偷看了一眼白凤鸣,他都觉得心底发凉,不明白为什么白凤鸣在很多时候可以提前那么久就埋下布局,就好像一个预知所有事情的怪物一样。 “那个姓宋的关在哪了?” “启禀公子,我们按照公子的吩咐,在他一进入北三县地界的时候,就把他截住了,现在人和货都关在秘密地点,水司府堂也收了公子的钱,会帮咱们拖着,保证陆家人找不到一点线索。” 家宅不宁,生意受挫,前后夹击,看陆建宁怎么办。 “谁让她不顺着本公子,本公子要她一件一件失去,最后一无所有。” “只要水司那边不配合,就算陆建宁又告到了沈如卓面前,沈如卓也是断了手脚的狗,什么也休想查出来。” 县令虽然看似是这块地界最大的官,但是实际上各个部门,各司其职,就好像即便是皇帝,要查东西也需要三省六部,层层推下去,他一个人就算再本事大,底下的人不配合的话,那就什么都干不了。 敢骑在本公子头上,本公子就叫他知道这个县令到底好不好做。 真以为之前的刘县令,仅仅是见钱眼开才和白家沆瀣一气的吗,错了,在北三县这块地界上,只有和白家这个地头蛇达成一致,才能互惠互利。两人并不是谁巴结谁的关系,而是真正的各取所需关系。 白家帮刘县令,刘县令帮白家。 沈如卓既然非要打破这个平衡,那就让他感受一下被人架空的滋味是什么样。 这只是个开始,跟陆家合作的这些人,会一个一个的倒霉,无人能例外。 陆云烟失魂落魄,那封信被她紧紧捏在手里,丫鬟想替她拿出来,都被她骂走了。 她的夫君还活着?真的还活着? 陆云烟这十年过得生不如死,好几次都差点就想去地下见亡夫了,现在告诉她,她夫君没有死。 丫鬟以为陆云烟又病了,急的要命,她忽然想起那位之前一直来给陆云烟看病的施姑爷。 “奴婢这就去叫施姑爷过来!” 陆云烟闻言,眼睛却一下瞪得老大,狠狠叫住了丫鬟:“站住!哪里都不许去!” 丫鬟吓住了,“夫、夫人?” 陆云烟跌跌撞撞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起了手里的信,又看了一眼。 这封信上,要求她去做一件事,只有做成了这件事,才能让她见夫君。 而这信上描述的事情,陆云烟眼前一阵眩晕。“扶我去床上休息。” 丫鬟赶紧扶着她到了床榻,陆云烟挥挥手让丫鬟出去把门关上,她想好好静一静。 信上要她,毒死施芥,一命换一命。 陆云烟浑身如同浸泡在冰水中,眼神中,逐渐变得阴毒。 —— 茶楼那边,也出事了。 摆在城门口的移动车摊,连续三天被人打砸抢掠,卖茶的伙计也被打了个半死,一应银钱和茶具,都被人抢夺一空,伙计挣扎着跑回到云峰楼向沈掌柜报信。 沈掌柜一问之下,伙计甚至连打砸之人的相貌都说不出来,原来那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个个都戴着面具,带着刀斧,浑身连眼睛都没有露,而且全程更是只动手不说话,伙计被打的半死,连对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一声。 沈掌柜多少年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恶性事件了,气得两眼发黑,马上就报给了陆建宁。 陆建宁那边刚送了珍珠延缓了赵娘子的事故,又听到沈掌柜报来的恶性事件。 “我们三个伙计都被打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出摊了,大小姐,您说怎么办?” 难道,要放弃城门口那个摊位吗? 可是陆家茶摊生意最好的就是城门口官道那一片了。这伙人该不会是故意挑的那里吧? 陆建宁阴沉着脸,对沈掌柜说道:“你去武馆,花钱雇几个武功高强的打手,让他们跟着伙计一起出摊。” 如果放弃摊位,岂不就是如了对方的意,这次可以放弃一个,后面就可以放弃两个,三个,陆家怎么能做这种被人逼着退让的事。 “老奴明白了。” 沈掌柜立即就吩咐去武馆雇人,特意挑的长相凶恶,魁梧高大的武夫,往摊位旁边一站,简直如同门神一般。 第一天,果然没有人来打砸了,沈掌柜还高兴了一下。 但是很快,第二天,第三天,沈掌柜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那凶恶的武夫,不仅把打砸的人吓跑了,就连买茶的客人,也望而却步。 一连几天,竟然根本没卖出去几碗茶。 这不等于跟关门一样吗? 沈掌柜没办法,又去找了陆建宁。 陆建宁这次也沉默了。 沈掌柜这边还没完,陆家高端线——丝绸庄出事了。 有一批客人声称,买了陆家的丝绸,结果绸缎生了虫,密密麻麻爬满了人的身子。 受害人堵到了丝绸庄的门口,要求索赔。 陆建宁听到事情之后,连口水都没喝,急急地就坐上马车冲到了丝绸庄子里。 一到那里,就看到有人坐在地上,撒泼般咒骂着陆家赚黑心钱。 “我从你陆家采购了十匹上等绸缎,为了庆贺我家母亲八十大寿,结果母亲穿上当日就浑身出疹子,衣服一打开,全都是虫!” 围观看热闹的人听到这里都纷纷变色,简直吓傻了。布料上有虫?这简直骇人听闻呐! 丝绸庄的掌柜芸娘,一抬头看见陆建宁的马车来了,立刻像见到救星:“是东家大小姐,她来了!” 方才闹事的时候,芸娘就说要请东家大小姐过来主持公道,这会终于来了。 陆建宁看着地上坐着的,旁边还有好几个家丁一样的人,地上丢弃着好几匹流光缎。 仔细看那个缎子上,隐约真有小虫子在蠕动。 这一见之下就有点恶心了,陆建宁都禁不住变了变色。 第157章 生虫的布料 陆建宁朝着那匹生虫的布走了过去,两个丫鬟都缩在她身后感到害怕。 陆建宁弯下腰,竟然伸手捞起了那块布。 只听四周倒吸凉气的声音。 “你就是陆家的大小姐?”地上那人冷笑起来,“好好看看你家卖的东西,我家母亲现在还受到惊吓躺在床上,你们陆家打算怎么处理?” 陆建宁忍着恶心观察着手里的布料,这个布确实是只有陆家的丝绸店才会有的,因为名贵货少,只供给少量的vip贵客。 也就是说,在北三县,这种料子别人家根本不可能卖。 只见那些白色的虫子钻在丝绸中,来来回回,就好像和丝绸缠绕在一起似的。这虫子,看起来真的像是从布料上生出来的一样。 这景象何其骇然,难怪丝绸庄解释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陆建宁低头,嗅到布料上有一股香味。 “这批布料用什么熏过?”陆建宁立刻厉声问芸娘。 芸娘的身子都软了,她自己刚才也早就检查过:“没有,大小姐,我们的这批布料根本没有用香薰。” 这些料子都是到货之后就马上仔细包装保存,而且有专人保管,怎么敢随便弄啊。 此时,人群中另外一个人忽然冲进来,捋起袖子给陆建宁看她的胳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陆大小姐,看看我穿了你们衣裳的后果,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女子也狠狠地把布料丢到芸娘的面前,只见一模一样的,上面也有小虫子在爬。 芸娘忍住没有尖叫,她脸色煞白看了陆建宁一眼。 陆建宁再次拿过女子的这匹布,果然上面也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陆建宁自然也觉得蹊跷,丝绸庄开了多年,无论是仓储还是物流,每一个环节都是十分严谨的。而且全是用的自己人,不可能有纰漏的。 “这匹布料买来第一两天的时候,看着倒是没什么,可是,在家里仅仅是放了两天,突然就生出这许多的虫子,若不是质量有问题,怎么可能这样呢?!” 陆建宁终于皱眉,看着她们;“我们陆家出品的布料,是没有香味的。”至于为什么现在的料子上,全都有这种味道。她更是不清楚。 “你的意思是,这虫子是凭空出现的吗?” 那女子气得咬牙笑,只当是陆建宁在为了自家找借口罢了:“陆小姐这话说的,难道还怀疑我们是联合起来陷害你们陆家?” 她们都是陆家多少年的老客户了,不然也订不到这批名贵的丝绸,现在怀疑她们勾结,简直是在打她们的脸。 “各位都与我陆家往来多年,”芸娘含着泪说道,“还请相信我陆家的诚信,我陆家怎么可能做出损害老客户利益的事情呢?” 那女子愤愤地说道:“若不是相信你们陆家,我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我这几日浑身疼痒难忍,问了郎中,都说是你们的布料害的,你们把生了虫的料子卖给客人,良心被狗吃了?” “都说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还以为陆家能有所例外,如今看来,为了利益同样可以出卖良心!” 这丝绸一匹就要卖到上百两,地上那个男人一个人就买了十匹,每年丝绸庄靠着这些老客都能闭着眼睛轻松赚上万两银子。 陆建宁也知道现在一句话说错很可能覆水难收,她沉吟片刻说道:“此事我陆家定会彻查到底,给大家一个交代,但凡真是陆家的过失,我陆家绝不推卸责任,只是此事确实蹊跷,还希望各位能建宁一些时间,让建宁把这件事查清楚。” 陆建宁放下身段,诚恳地说道。 地上坐着那个男的,和丢布料的女的,全都一副不忿的样子。 “我以陆家当家人的身份保证,最多两日,一定给大家满意的交代,如若做不到,我这丝绸庄日后都不开了,并且三倍赔偿诸位的损失,诸位觉得如何?” 围观的人顿时都互相交流神色,以后都不开了?陆建宁这个话确实说的够狠的,那一男一女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地上的男人买了十匹,三倍赔偿就是三千两,他眼珠转了转,果然脸色缓和了。 “好,希望陆大小姐说到做到,我们回去,两日后再来。” 说罢,那男的终于肯从地上起来,一拂袖,跟那女的都走了。周围看热闹的见状,也都散了。 芸娘却还脸色灰败:“大小姐怎能说如此严重的话?若是两日查不出个所以,难道真要关门吗?” 陆建宁手里握着那两匹料子,眼神明灭不定,“若是不能给出交代、你日后本来也开不下去了。” 丝绸店面对的都是有钱贵客,闹虫子的事情一旦传开,谁还会来买。 所以无论如何都得解决此事,才有可能继续把庄子开下去。 “卖出去几天后才出现问题,说明,是在离开店铺之后,被人做的手脚。” 在丝绸庄里面,外人没有机会下手,但是被买走之后,那些买家并不会像店铺里这般,严格看管布料。 那就非常容易给人可乘之机。 “这一定是故意盯着我们陆家来的,这背后之人用心何其毒恶,就是想要顾客对陆家的货物失去信心。” 芸娘也算是见过风浪,但是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凶险,陆建宁还敢用手直接拿住沾满虫子的布看了这么久,“大小姐仔细手,这些恶心的虫子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陆建宁闻着鼻端这些异香,忽然想到一个人,她对芸娘说道:“你把这布给我包起来,我要带走查验。” 芸娘连忙忍着恶心用一块干净的布把这带着虫的丝绸包住,一连包了好几层,她才稍稍放心。 陆建宁一点也没敢歇息,拿起这些布就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夫:“去何夫人的店铺。” 那个制香的何夫人。 陆建宁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怪香,闻着还犯恶心,就算是她们陆家要熏香,也不可能用味道这么恶心的香。 但是术业有专攻,或许何夫人可以知道这香味是什么。 第158章 现场抓包 何夫人看到陆建宁来,还以为她是来催香的,不由歉意地说道:“还没能做出来……” 陆建宁却拿出了那布料,“我需要请夫人帮我辨认一样东西。” 在何夫人讶然的目光中陆建宁打开了包裹,露出那匹丝绸。 何夫人一看到那布上的虫子就被暴击了,“这,这是什么东西?” 陆建宁郑重道:“有人从陆家铺子里买了丝绸,却发现丝绸放了两日开始生虫,我闻见这布料上有奇异的香味。” 何夫人呆了呆,顿时调整好仪容,重新看向了那匹布。“大小姐请给我。” 陆建宁小心地递过去,何夫人稍一凑近,果然就闻到了那丝丝的异味。 让人有些反胃的臭香。 何夫人立即把布料拿远了,陆建宁见状立刻接了回来。 “这香……”何夫人一脸难以忍受,她这种嗅觉超常的人,肯定受到的冲击也是加倍,“我不认识这种香,但我,似乎能辨认出这香味里有什么成分。” 陆建宁一惊:“有什么?” 知道何夫人不耐受,陆建宁先把布料交给了小喜,让她先拿回马车里。 等何夫人缓了缓,才正色说道:“有香油,劣等的香油,许多贫苦人家会用来点灯的那种油。” 陆建宁脸色微变,香油? “除此之外,应该还放了五色梅之类的东西,大小姐,这些东西都是吸引鼠虫的。” 制香的材料是很讲究的,不是什么带有香味的东西都能放,有些气味万一招惹来蛇虫,那后果简直严重。 “招鼠虫?”陆建宁几乎立刻明白了,“你是说,有人特意用这些东西,调出了香味放到这些丝绸上?” 何夫人脸色难看,想起那些白色的虫子:“恐怕是这样的,丝绸本身就是蚕丝,若储存不当就容易招虫,再加上这种气味,立刻就能让方圆四周的虫豸嗅到。那些白色虫子……正是由此而来。” 这人用香来掩盖,只需要把调配好的香随便滴一滴在丝绸上,等两天就会长出虫子。 而寻常人闻到香味,也不会多起疑,表面上看丝绸也没有被破坏,自然不容易发现。 “大小姐,何人如此歹毒啊?” 陆建宁看着何夫人:“夫人可能做出与之相克的……驱虫的香?” 何夫人愣了愣,“这……我可能需要些时日研究才行。” 万物相生相克,做出驱虫的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不过必然需要一段过程。 陆建宁知道等不得了,两日后她就要给出交代,而且她如果直接把何夫人这番说辞拿过去用,必然也得不到好结果。 她必须另想法子。 “夫人……你介不介意,今日到我那里买一匹缎子?” 几个时辰后,何夫人大摇大摆地将买来的丝绸摆放到偏厅里,并故作严肃地吩咐丫鬟:“好生看管,这匹缎子花费了本夫人几百两银子,若有个闪失,饶不了你们!” 丫鬟自然是连连称是,之后,何夫人就离开偏厅,放心地回房了。 偏厅里面,有两个小丫鬟轮流守着,何夫人说第二天一早,她就要把这匹缎子送去做衣裳。 这两个丫鬟也都来何家伺候两年了,何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但也没有苛待过下人。 两个丫鬟守到半夜晚上,一个忽然捂着肚子:“我得去趟茅房。” 说着就捂着肚子跑出去了。 另一个丫鬟看她走了,眼睛不由得看向了桌上的丝绸。那料子实在好看,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一辈子也穿不到这么好的料子。 但这个丫鬟也只是看看,并没有多余的心思。 过了好半晌,那个去茅房的丫鬟也没有回来,这丫鬟便有些急了。因为她也有些内急了。 可是想起夫人的交代,绝对不能让丝绸离开人的视线,于是这丫鬟也只能忍着。 这时,那个去茅房的丫鬟面色古怪地回来了。看样子还有些眼色游移。 另一个丫鬟见她终于回来了,顾不得多问,“你看着,我也去一趟!” 这个丫鬟看到同伴走远了,目光慢慢看向那匹丝绸。 她似乎有些紧张,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 她目光迅速看了一圈。似乎在确定真的已经没有第二个人了。 这时,她慢慢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瓷瓶。 刚才去茅房的时候,有个人往她手里塞了这个,还有一块金子。 她犹犹豫豫,那个人说,这东西没有毒,只是一点香薰,而且只需要倒一滴在丝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丫鬟显然做了很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迈开脚步,朝着丝绸走去。 她打开手里的瓶子,还特地闻了闻,果然是一点香味。 她又大着胆子倒了一点在手上,发现手心除了一点冰凉,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难道真的就只是香薰? 这丫鬟顿时打消了大半的疑虑,既然不是会害人的东西,那她滴一滴在丝绸上,又有什么要紧? 丫鬟迅速周围又看了一眼,终于把那东西滴到了丝绸上。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何夫人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好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背着主子干这样的事!” 那丫鬟吓得立刻转身,“夫人,奴婢,奴婢只是……”手里的瓶子也掉在地上。 何夫人眼疾手快冲上去,从地上捡起那瓶子,里面果然还剩着一点。 太好了,这个就是证据。 丫鬟扑通跪在地上:“夫人饶命,这真的只是香薰而已,奴婢试过了!” 看着磕头求饶的丫鬟,何夫人问道:“谁给你的这东西?从实招来!” 丫鬟拼命摇头:“奴婢不知道,他从背后挟持住奴婢,给了奴婢金子,让奴婢把这香薰滴在夫人的丝绸上!” 等这丫鬟回头的时候,人已经跑了。 所以这丫鬟从茅房回来的时候,才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何夫人立刻把这瓶“香”交给了陆建宁,“有了这东西,大小姐就可以去向那些买丝绸的人解释了。” 陆建宁看着手里这瓶香,却若有所思。 只怕没那么简单。 第159章 一出好戏 陆建宁说道:“恐怕还需要夫人帮我一个忙。” 何夫人一愣:“什么忙?” 陆建宁将那瓶香,重新放到何夫人的手里,说道:“明日一早,夫人就带着这瓶香,去县衙告状,那个丫鬟,夫人一并带过去做人证。最好……能闹得越大越好。” 何夫人脸上拂过讶然,但很快,她就了然般地眯起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果然何夫人就带着丫鬟去了县衙,还在门口气势汹汹地甩了丫鬟一巴掌。 “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在本夫人重金购买的丝绸上动手脚、今日我非得把你送进大牢、叫你知道背叛主子的后果!” 丫鬟跪在地上嘤嘤地哭:“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受人指使的,一时糊涂!” 这时围观的人马上凑上来了,热闹谁不爱看呢,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方式更能吸引人了。 丫鬟昨日早就被何夫人单独规训过了,她犯了大错,按照规矩肯定要被赶出主家的,并且她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奴婢,也不会再有第二家敢要她。 但是何夫人开恩,告诉她只要今日表现得好,何夫人就既往不咎,当作这件事情没有发生。 丫鬟自然千恩万谢地答应了下来。 这丫鬟一边哭着,一边故意大声说道:“那人说丝绸是从陆家的丝绸庄买的,就算奴婢破坏了丝绸,夫人也可以去找陆家索赔,绝不会让蒙受损失。奴婢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这种事,求夫人开恩啊!” 何夫人眼看周围的人神色已经开始起了变化,便干咳了一声,继续演道:“今日饶了你,明日你就能在本夫人的身上下毒,本夫人岂能给你这个机会?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报官抓了你!” 等沈如卓那边得到通报,传唤何夫人进去的时候,何夫人已经跟丫鬟演的差不多了。 周围人中,恰好就有昨日浑身出疹子的那个女客人。 她今日一早正好要去医馆开药,路过这里,恰好听到了何夫人跟丫鬟之间的那场争吵。 顿时,这位女客人心里一咯噔。 刚好何夫人强烈要求沈如卓公开审理,她就是要让大家伙都看看,这个丫鬟背主求荣,罪无可恕。 看热闹的人群本来都打算散了,一听说公开审理,顿时伸出去的脚全都缩回来了。 诶哟,真没想到今儿这热闹还能看到底。 那个女客人也立即悄悄混到了人群中,朝着公堂上看。 正好看到何夫人积极地把那瓶香给拿了出来:“青天大老爷,这就是物证!” 何夫人义愤填膺地打开了盖子,还特意退了几步,朝着人群那边晃了一圈,“各位闻闻呐,就是这个味道,这东西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我这个香婆!这分明就是掺了香茅油和五色梅啊!五色梅是什么东西、那是最招老鼠的,你们说说,往我的丝绸上滴这种东西,是安的什么心啊!” 何夫人这大嗓门嚷嚷的人听不见都难,而那人群中的女客,也闻到了何夫人瓶子里的气味,顿时那熟悉的味道就让她脸色微变。这不正是她在丝绸上曾闻到的气味? 昨日在丝绸庄,陆建宁说她家出产的丝绸,不熏香。 难道……女客人眼神闪了闪。 此时沈如卓正好问道丫鬟:“你说有人给了你这个瓶子?” 丫鬟连连点头:“是的大人,他从背后挟制住奴婢,奴婢也没能看清他的样子,他蒙骗奴婢,说这只是普通的香薰!” 何夫人怒目而视:“谁家的香薰加这种招惹虫鼠的东西?这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沈如卓若有所思看着夸张的何夫人和哭哭啼啼的丫鬟:“那人说可以去找陆家索赔?” 这话自然是编的,但谁有本事去求证?难道那个背后使坏的人还会自己站出来不成? 所以丫鬟斩钉截铁道:“他说陆家家大业大,只要我们带着生虫的丝绸找上门去,陆家一定会息事宁人,痛快赔偿!” 围观的人发出唏嘘声,不知是谁来了一句:“这陆家真是有钱惹的祸啊,任谁都想去陆家讹一笔。” “前有武馆的人拦路哭丧,后有损坏丝绸索取赔偿啊!” 那女客人听着听着脸色不好了,这意思,是怀疑她们故意为了赔偿讹的陆家? 何夫人故意大声呵斥丫鬟:“我看就是你为了逃脱罪名编的谎吧?你就是自个生了坏心,今日定要将你抓起来不可。” 丫鬟哭着拿出那块金子:“奴婢怎么敢说谎,不然,这块金子怎么来的?” 她一个小丫鬟月钱最多十文,这一块金子得比她一年的工钱都多呢。 只见人群中,那位女客人匆匆转身离开了。 旁边有人嘴角露出一笑。 方才出声那人自然是陆建宁安排的,就是要带节奏。 这年头人们关心真相,远没有关心热闹来的多。就算她拿着那瓶香去一个个解释,她们也未必会听,可是大庭广众被这么一闹,所有人都会觉得,是有人想讹诈陆家。 沈如卓看着面前已经开始生虫的丝绸,“既然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那就无从判断丫鬟所说是真假,况且此案没有人员伤亡,本县只能根据丝绸的价值来评判。” 丫鬟这时立刻将金子拿了出来,跪着求何夫人:“奴婢愿意把这块金子赔给夫人,求夫人放过奴婢吧。” 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何夫人故意装作不情愿,收下了金子。 “这次且饶了你,下次还敢背主求荣,定不饶你!” 沈如卓退堂之后来到了县衙后院,疲倦地抬手揉了揉额角。王捕快不由道:“这陆家也真是树大招风,怎么又惹上官司了呢?” 沈如卓的手慢慢放下,忽地一笑:“你还看不出来,今日这一场戏,就是陆小姐故意唱的吗?” 王捕快顿时惊住:“陆小姐唱的?这怎么会跟陆小姐有关系呢?” 沈如卓在公堂上,看到何夫人那浮夸的样子,故意把香瓶凑到围观的人那边,而且那丫鬟暗地里和她通了好几眼,当他没看见吗? 再听到那丫鬟说是为了讹陆家赔偿,自然立刻就明白策划这一切的是谁了。 陆建宁,她真是屡次把他这个县令,把他的县衙,当成是戏台子啊。 第160章 泥鳅少年 有了何夫人演的那一场做铺垫,陆建宁两日后,带着赔偿金一一登门拜访那些丝绸受害者。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错,这些客人本身是受害者,更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被人挑唆了。 所以陆建宁登门道歉的时候也没提这一茬,双方都和和气气的,陆建宁恳求大家继续支持陆家的生意,原谅陆家的疏失,而客人也就着台阶下,表示大家合作多年,情分都是在的,自然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就不再相信陆家。 双方都用足了演技,终于各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根源上平息了这场危机。 有人似乎发卖了丫鬟,但这些就不是陆建宁该管的了。 说到底,如果人心不起贪念,一块小小金子也是动摇不了的。 “恭喜大小姐得胜归来。”院子里,美貌贤夫含着笑看着疲惫归来的陆建宁。 陆建宁瞧了他一眼:“怎么就知道我得胜了?”她都什么还没说过。 施芥微微一笑,“大小姐自然是胜的。” 在施芥眼里,陆建宁就不会失败。 陆建宁不言语,连她自己都不敢说自己不会失败,旁人又凭什么对她有这样的信心。 云峰楼沈掌柜那边,茶摊闹事的事情还在发酵,不止是城门口,陆续有更多的车摊都被砸了。 这些人统一的砸完就跑,绝不恋战,沈掌柜后来也学聪明了,雇了几个其貌不扬的镖夫,打扮成了普通伙计的样子。 就这么守株待兔了两天,终于抓住了其中一个逃跑的人。 结果面具一拿下来,双方都傻了。 “这是个孩子。” 沈掌柜在陆建宁面前唉声叹气:“是一群专门混迹在北三县城内的小乞丐,到处流窜讨饭,说是有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专门打砸陆家的茶摊。” 这些小乞丐常年混迹三教九流,身手都很灵活,而且都有些野路子功夫在身,他们也最善于藏匿和躲避,因此才能屡屡得手。 这次被抓住的这个,也是嘴硬的很,也不怕把他扭送官府,反正砸了茶摊也不算什么大罪,最多关几天就放出来了。他还朝着沈掌柜龇牙咧嘴:“关在牢里还管饭呢。” 沈掌柜气破了肚皮。 面对恶霸无赖,他都可以面不改色,面对一群恶童,他能怎么办? “大小姐,这可怎么是好?” 陆建宁说道:“带我去见见那孩子。” 那孩子就被押在云峰楼,被雇来的镖夫看守着,脸上一点害怕的神情都没有,还有些挑衅滴看着镖夫。 陆建宁到了那里,果然是个脸上还能看出少年气的人,最多就十七八的年纪。 那少年看到有个美丽的少女朝自己走来,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微怔的表情,他一时竟然没把这张脸和陆家大小姐联系在一起。 陆建宁的容颜,确实是会给人距离感的。 等到意识到之后,这少年收起了表情,把脸转到了一边。 陆建宁看他这番模样,不由笑了一下,“你吃饭了吗?” 少年再次僵住。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陆建宁。 陆建宁说道:“砸了那么多东西,想必用了不少力气,这时候应该很饿了。” 少年确实饿了,但他怎么可能在这群人面前表现出来。 陆建宁则是看着他的脸,吩咐沈掌柜:“把店里的小菜热几份端来吧,再烧一壶茶。” 沈掌柜瞪着眼:“大小姐您还要给他吃饭?” 这种混世魔王,刚才都气得他快要提早二十年升天了。 陆建宁说道:“你就算把他饿死,他该不说的,也不会说。” 沈掌柜愣了愣,一边吹着胡子下去准备饭菜了。 少年不信任地盯着陆建宁,“你别以为唱红脸,我就会上当。” 陆建宁望着他:“你想多了,我陆家平时也会施舍乞丐粥药,给你吃一顿饭也不会穷了我们陆家。” 少年被陆建宁说的脸上一阵微白。 确实,陆家经商赚钱,但是也行善积德。 这些年,陆家在北三县的善举,布施发粮,送药送衣,哪一次都没落下。 看到端上来的热腾饭菜和茶,少年脸上终于出现一丝不自在。 陆建宁说道:“放心吃吧,都是新鲜的饭菜,没毒。” 少年饿极了,加上刚才又故意做出桀骜不驯的样子,不想让人看扁,早就精神透支了。 他直接抄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只见真正的风卷残云,少年疯狂往嘴里扒拉饭菜,瞬间就空了大盘。 陆建宁下意识想提醒他可以吃慢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是长期乞讨、与人争食形成的条件反射。这种肌肉记忆,会伴随人一生。 没多久少年就把饭菜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 沈掌柜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扭过了头。 少年还挑衅地冲陆建宁挑了挑眉:“吃完了,然后呢?准备把我送去大牢?” 陆建宁看着他,缓缓道:“你可以走了。” 少年的表情再次凝固。 沈掌柜则是惊道:“大小姐您说什么?什么叫他可以走了?” 这家伙可是砸了陆家的茶摊啊! 陆建宁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沈掌柜:“不让他走,你觉得他是赔得起那些东西,还是能供出同伙?” 他们又不能动用私刑,就算送到沈如卓那,沈如卓也不可能大刑伺候。 到最后还是只能把他放了。 少年却沉默地盯着陆建宁,他本来以为这陆家大小姐只是在作秀,可是此刻他才知道她说的竟然是真的。 “那也不能、那也不能就这么把他放了啊!”沈掌柜气得心肝疼。他实在觉得屈辱。 陆建宁自然明白这段日子大家受的憋屈,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她甚至不能像其他人一样表现出来。 “茶摊的事,我会想到解决办法的。这段时间先好好经营茶楼,茶摊暂时避避风头。” 之前陆建宁还是坚决不退让的姿态,现在却已经是松了口。 少年离开了云峰楼,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街角。那灵活如泥鳅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让人跟上。 第161章 一命换一命 陆云烟收到了第二封信,这次,信里夹了一个一块玉珏。 看到这个玉珏,陆云烟差点晕过去,这玉珏,是她和夫君成婚的时候,她送给他的。 上面还雕刻了一个烟字。 这玉珏的材料非常稀缺,天底下想要造另一块一模一样的几乎不可能,何况上面的烟字,陆云烟死都不会认错。 “夫君……夫君你真的没死?” 陆云烟差点嚎啕大哭,扑倒在椅子上整个人半昏沉状态。 一命换一命。 陆云烟手中紧紧地捏着那块玉珏。 既然这样,她就只能对不起陆建宁了。陆建宁,你害得我没了一个孩儿,那,我拿你夫君一条命,也不算过分吧? 陆云烟现在已经完全被冲昏头脑,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还没有死,她需要一命换一命。 她坐在椅上,浑身发颤,眼前发黑。 施芥捂着胸口咳嗽了良久,好几颗参片都压不下去,柱子不停地给他拍后背,给他顺气儿。 “姑爷,”门口来了个怯生生的小丫鬟,“我家三夫人说,她有些不舒坦,想让姑爷您过去给她看看。” 三夫人? 施芥愣了一下,认出这小丫鬟确实是陆云烟身边的。 “三夫人怎么了?” 这阵子陆云烟那边几乎没有什么动静了,他也是一直定期让人送药过去,相安无事。 小丫鬟低着头:“夫人只说不舒服,自己也说不上来怎么了,所以才让奴婢请姑爷过去。” 柱子怼了回去:“没见我们姑爷自己也不舒服呢吗?怎么去给三夫人看病?” 柱子现在胆子也大了,完全是不怕得罪谁。 施芥拦住了柱子,压下喉中腥甜:“罢了,我去看看吧,左右也不远。” 柱子搀扶着施芥站起来,“奴才陪着您去。” 刚走到门边,那丫鬟有些撅着嘴说道:“三夫人只让施姑爷一个人去,夫人说不想让多余的人看到她的病容。” 柱子怒了:“你这丫鬟什么意思?没有我伺候着,姑爷怎么走过去?” 施芥现在走路都打闪,双脚虚弱无力的。 丫鬟鼓足勇气说道:“奴婢可以搀扶施姑爷。” 柱子:“……”凭什么? 施芥想起陆云烟的性子,她本身就不喜欢被人围观,想了想道:“柱子你就留下吧,我去去就回。” 柱子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看到那个小丫鬟上前搀扶住施芥。这毕竟还是在陆宅中,谁又能想到会出什么事。 施芥被小丫鬟扶着走,一边忍不住又咳嗽几声。 丫鬟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两眼。 这位姑爷自己都病成这样,为何三夫人还非要找他来看病呢? 丫鬟也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两日三夫人格外的奇怪。虽说从前陆云烟丧夫之后,就开始脾气一直古怪,但是远没有这两天来的怪异。 陆云烟不让人近身伺候,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面,根本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但是丫鬟却偶尔听到里面传出恐怖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半夜尤其的可怕。 把胆小的丫鬟吓得够呛。 丫鬟想到这些,头变得更低了。 施芥不动声色地看向了这丫鬟,感觉到她缠绕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些紧张。 …… 一炷香之后,施芥到了陆云烟的院子,就看陆云烟看到他的那一瞬,眼眸很明显地沉了一下。 “三夫人。”施芥开口打招呼。 陆云烟对施芥潦草地颔了颔首,“过来坐吧,给我把把脉。” 施芥走上前,陆云烟已经主动抬起一只手,搁在了桌子上。 施芥顿了顿,也抬起三根手指,轻轻压在了陆云烟的脉搏上。 双方一时都没有说话,陷入了短暂沉默。 “如何?”陆云烟主动转动视线,看向了施芥。 施芥收回手,用随身带的帕子擦拭了一下手指:“夫人没有什么大碍,观脉象,夫人近日有些情绪起伏,影响到了心脉,建议夫人还是尽量平心静气,勿要大恸大伤。” 说到这,施芥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陆云烟。 陆云烟一直都是情绪病,常年把自己折腾的已经有点面相变了。她本身应该是个明媚恣意的陆家女儿。 陆云烟把衣袖拉了下来,遮住手腕,“这么说,真的没有什么大碍?” “没有。” 陆云烟说道:“你之前开的那些药方,我吃着觉得仍不大爽利,你能不能再给我换一换,换成更有效的?” 施芥察言观色,片刻说道:“既然夫人这么说,那我就给夫人调整一下方子,换上几味温润滋补的药。” 陆云烟望着他:“有劳了。” 陆云烟之前一直称呼施芥为施公子,今日从他过来,却一声都没有叫过他,明显是有异样。 施芥似乎笑了一下:“夫人太客气了。” 陆云烟吩咐丫鬟拿来了笔墨,亲自看着施芥写方子。 施芥现在有些握笔无力,停顿了许久才把一张方子给写完,陆云烟拿起方子,放在眼前认真地看着。良久,她再抬头看施芥:“施姑爷的这一手字,当真是好。” 握笔无力都能写成这样,可见施芥真正的功底远不止此。 “施姑爷的才学,想必很高吧?” 今日的陆云烟格外爱闲聊,从前她根本懒得过问这些,施芥的才学说到底跟她也没关系。 施芥说道:“惭愧,施某并无什么才学,蒙夫人谬赞了。” 陆云烟放下了手里的方子,目光望着窗外树影:“陆建宁她真是娶了一个好男人。” 又有才学,又甘愿入赘,这世上的男人能做到其中之一都不多了。 “夫人若无其他事,施某就先告退了。”施芥见机知道该走了。 陆云烟却罕见顿了一下,目光终于看向一直放在她左手边的那壶茶,她看不见的另一只手已经在袖中不知不觉紧握成拳。 “……劳动你跑一趟,喝口茶再走吧。” 陆云烟抬起手拎起了茶壶,给施芥面前的空杯倒了一杯。 茶水清澈,看不出有什么杂质。 施芥看着面前的茶,余光慢慢看向陆云烟。却发现陆云烟也一动不动盯着他。 “夫人真的太客气了……” 陆云烟把茶杯,又往施芥面前推了推,目光定定不动看着他。 第162章 陆云烟下毒 施芥望着面前的茶,茶水还是温的,显然是在来的路上就准备好了。 他伸手端了起来。 在陆云烟的目光里,施芥饮尽了一杯茶。 放下来的时候已是空杯,施芥恍若如常地一笑,“茶很好,多谢夫人款待。那施某就告辞了。” 丫鬟下意识要来搀扶施芥,陆云烟说道:“好生送姑爷回去。” 施芥靠着丫鬟走出了陆云烟院子,方才那杯茶在他喉间似乎有灼烧感,他面不改色任由丫鬟扶着走出了一段路,他看了一眼路过的老太太的院子。 “就送到这里吧,我要去找老太太拿一样东西。” 施芥指了指老太太的院落,然后对丫鬟说道。 丫鬟看了看施芥的模样,又看了看不远处老太太的院门,道:“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施芥点点头,就看到丫鬟转身走远了。 顿时施芥脸色一沉,立即转身走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手指伸入了喉咙里,狠狠地一抠。 刚才喝下去的茶水顿时被吐了出来,甚至还混杂着一丝血。 施芥用手帕紧紧捂住嘴,生怕咳出来惊动到宅子里的人。 他扶着大树好一阵眩晕,他本身就中了剧毒,体内早就产生了抗药性,陆云烟给他的那杯还要不了他的命,只是,陆云烟为何突然要害他? 施芥觉得骨血发凉,陆云烟方才看他喝茶的眼神,仿佛是非要他死。 难道连陆宅都已经开始不安全了? 施芥跌跌撞撞回到了陆建宁的院子,柱子在门口等着,一看到他立刻上前搀扶。 “这三夫人也太绝情了吧,让姑爷您给她看病,都不叫个人送您回来?” 施芥回到屋里,吩咐柱子关上门。 “怎么了姑爷?”柱子有些吃惊。“难道三夫人对您做什么了?” 想起三夫人那个脾气,难道一个不如意打了他家姑爷?! 施芥看着柱子:“大小姐回来之前,谁敲门都不要开。” 如果陆宅也不安全了,那除了陆云烟之外,任何人也都有可能再来给施芥下毒。 但是今天陆建宁直到半夜都没有回来,显然是又有铺子出事了。 这种疲于奔命的感觉,很像是之前姜燕燕所经历的,刚处理好一桩事,另一桩就又紧接着来了。 根本无法喘息,没有空间。 “大小姐送来的珍珠,我连夜带着店里的丫鬟赶工,眼看就能如期交货了,偏偏昨日所有货物都丢了!” 赵娘子现在已经快哭死了,怎么会遇到这般崩溃的事。 陆建宁喝道:“我不是让你千万仔细吗?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赵娘子跪了下去:“我每天都会锁好库房的门,并且亲自看管钥匙,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留了两个丫鬟看守,可是没有想到,早上我来的时候,发现丫鬟被人下药不省人事,库房的门也被人给硬生生撬开,东西全都没了!” 这简直防不胜防,就是奔着搞死陆家的目的。 “现在距离月底只有不到十天,大小姐,我们无论如何交不出货了……” 陆建宁眼眸内微沉:“现在只有找到宋叔和货船一条路了……” 沈如卓派人在城中秘密搜查了好几天,陆建宁怀疑宋叔一群送货人被关押在城内,可是入城是需要有手续的,何况那么多的货物。 沈如卓想了很久,不知道这帮人要怎么把东西混入城。 没有想通这个关节,搜查也没有效率。况且北三县这么大,一共有几千户人家登记在册,想要把东西藏在这里,就如同一滴水混入了大海。 沈如卓自问,这次他真的有心无力,可能帮不了陆建宁了。 本以为陆建宁晚上就不回来了,毕竟从前也有外宿的情况,可是没想到四更敲响的时候,陆建宁居然回来了。 再敲一更,就天亮了。 陆建宁看到屋内灯光大盏,施芥和柱子全都在屋里等着她,而且施芥还在给她煮粥。 “我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她皱了皱眉,她最不喜欢这种有负担的感觉,已经跟施芥说好几次了。 柱子赶紧替施芥解释:“姑爷说有重要的事情和大小姐说。” 有重要的事?陆建宁愣了愣。 施芥还真的很少有要跟她说正事的时候。 施芥瞪了一眼柱子,就这小厮嘴快,他重新看向陆建宁疲惫的神色,原本他都已经不打算说了。 陆建宁想必已经被折磨的够呛。 陆建宁却已经走到施芥对面,坐了下来,“正好我也饿了,有什么事?说吧。” 施芥亲自给她舀粥,观察她说道:“不如大小姐先跟我说说,遇到了什么麻烦,没准我能出出主意。就算不能出主意,能替大小姐分担情绪也是好的。” 陆建宁看了他一眼,两人相处到如今的程度,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就把这几日铺子发生的事简略说了。 施芥面色幽深了起来。 “那么多的货物和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大小姐有想过他们是怎么进城的吗?” 陆建宁摇头,但凡能想通这一点,也就不用焦虑了。 锅上的粥发出轻轻的声音,陆建宁吹了吹热气,吃了一碗。 “今日三夫人陆云烟请我去了一趟。”一直等到陆建宁吃完,施芥才递给她帕子的间隙,说道。 陆建宁果然愣了一下,“三婶找你?”陆云烟那性子,给她治病都得主动给她送药过去,居然会主动来请施芥过去? 施芥把那块带血的丝帕,放到了面前。 陆建宁变了色。 “本来不想将后宅的事情,告诉大小姐增添烦恼,但这件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陆云烟好端端要杀他,能是冲着他来的吗。这后面恐有更多的缘由。 “曼陀罗花毒,无色无味,若非我提前有提防,就中招了。” 陆建宁几乎血凉遍身:“三姨母她……居然?” 这段日子,她都以为跟陆云烟关系缓和了,结果居然出现这样的事?陆云烟给施芥下毒?这是癫了吗? 施芥看着陆建宁煞白的一张脸,“大小姐先不要激动,我认为这里面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第163章 休要胡言乱语 陆云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发难的,肯定有一个激化的过程。 而且,如果是因为孩子的事情,陆云烟更可能针对的是陆建宁,而不是突然给施芥下毒。 陆云烟那个脾气,都能做出住在宅中十年不和老太太交往的事情,她根本不会这么迂回地报复人。 陆建宁被施芥这么一说,刚才受到的冲击也慢慢冷静下来,“我叫人仔细查查这几日宅中,三姨母那边都发生了什么事。” 陆建宁想细察,自然是容易的,这毕竟是她的地盘,平时不过问就算了,过问起来,一只苍蝇飞过都得查清楚。 得知,这两日,居然有人给陆云烟连续送了两封信。 陆云烟是什么情况,十年没有踏出过家门,就算是从前的她,也几乎很少交际,谁会给她送信?而且还是一连送了两封。 重要的是,门房说,陆云烟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极为激动。还冲到了大街上,想要找到送信的人。 一听到这个,陆建宁脸色就沉了下来。 是什么能让陆云烟如此激动? 陆云烟这十年活得冷心冷肺,什么都捂不热她那颗心,突然如此激动是为何? 那信明显的有大问题! 门房忽然想起:“对了,那第二封信中,除了信纸之外,似乎还有夹杂什么物件。” 可惜门房也不敢私自拆看,只是用手捏了捏,应当是个小东西。 陆建宁袖中的手迟迟松不开,她盯着门房:“如果再有人送信来,一定要不论代价将那人立即抓住!” 陆建宁心头起火,竟然有人对她的家人下手! 无论是谁在挑唆陆云烟,引得陆家女人内讧,背后那个人都其心可诛! “这事你不要告诉老太太。”陆建宁对施芥道,“交给我来处理。” 若让老太太知道自己的三女儿好不容易从十年前的阴影里走出来了,现在又因为两封信竟然做出对自己侄女的夫婿下毒的事情,老太太一定受不住打击。 所以这事陆建宁一定要私下处理。 施芥怎会不知道陆建宁的心思,他深深看着陆建宁道:“放心吧。除了大小姐,就连柱子都不知道。” 施芥从来都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他知道陆建宁最在意什么,一定会尽力替她一起守护好陆宅和宅中的亲人。 “但是三夫人应该很快就知道……我并没有死的事。” 陆云烟下的毒一般人是绝不可能还活着的,第二日陆云烟一早就等在房间中,她知道施芥一死,陆建宁就会马上知道施芥来过她这里。 她就是在等陆建宁找上门来。她不打算否认,也不打算逃避,她准备等陆建宁上门来,就直接痛快地认了。 可是陆云烟左等右等,竟然等了一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陆宅中也如往常宁静。 陆云烟坐不住了,她立刻叫来丫鬟:“你去前院……打听一下施姑爷……” 丫鬟愣住,不知道三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夫人又要请姑爷来看病吗?” 陆云烟咬住了牙,死死盯着丫鬟:“你就去看看,施姑爷他,他现在在哪里,做些什么。” 丫鬟满肚子雾水地离开了,到了陆建宁院子打听了一圈,就回来了。 “夫人,施姑爷一早就跟大小姐一块出去了。” 陆云烟险些站不住,一只手紧紧扶着桌角。“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施芥没死? 丫鬟简直都有点被吓到了,这两日陆云烟是一日比一日癫,“施姑爷一早就和大小姐去铺子里啊……” 这是陆建宁院子里的人说的。 陆云烟忽然抄起桌上的茶壶朝着丫鬟狠狠地砸了过去:“出去!滚出去!” 丫鬟尖叫一声躲了出去。 陆云烟发完癫,整个人却还是不可置信的模样,这怎么可能呢,她下的毒绝对能让人致死,施芥本身又是个病秧子,要他的命还不是轻而易举? 陆云烟捂着胸口,浑身颤抖个不停。 此时跟着陆建宁出门的施芥,“大小姐这般把我带出来,不影响工作吗?” 陆建宁看他一眼:“到了铺子你就待在偏厅休息就行,不需要你做什么。” 她现在可不敢让施芥单独待在家,万一再有什么人下毒,那可不好收场。 “能让三姨母情绪大变的,只有她的夫君。”陆云烟是陆家少有的情种,她是真的为了爱情奋不顾身,都说陆家女人离经叛道,娶夫入赘,男人对她们只是点缀。 就像陆建宁,一个死了再娶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陆云烟在夫君死了之后就一蹶不振,从此这世间万千男子都入不了她的眼了。 陆云烟的夫君是被她亲手“抢”回来的。这个抢是字面意思的真抢,陆云烟作为老太太第三个女儿,不需要承担家业重担,每天就是花钱享乐,那次她一个人骑马去城外打猎,却意外遇到一伙山贼,想绑架陆云烟做压寨夫人。 这时有个路过的猎户,仗义搭救陆云烟,用弓箭驱赶山贼,陆云烟倒是顺利骑马逃走了,这猎户却被抓住,山贼要杀他泄愤。 陆云烟临走时对猎户说一定会来救他,但这句话猎户显然没有当回事。 就在他洗干净脖子等着被宰的时候,陆云烟,如同天降的女将军,带着陆家几十号人轰轰烈烈冲上了山。 从山贼手里抢下了自己的夫君。 最后连那伙山贼都被陆云烟给荡平了。此等飒爽,也是让当时的三姑爷心驰摇曳,一见倾心。 着实是能编入戏本子的一段佳话,这段婚姻没有任何利益交割,只是真心相许。 施芥望着陆建宁,忍不住又殷殷道:“大小姐不相信我也是真心?” 他也是出于真心嫁给陆建宁的啊,真心一点也不比陆云烟那位夫君少。 旁边小欢小喜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能看到,小姐的耳根其实已经有点红了。 姑爷这不分场合的蜜语甜言,还是有作用的。至少自家小姐这棵铁树,已经有开花的迹象了。 “铺子到了。”外面马车夫勒停了马,陆建宁掀开帘子准备下去。 临下去之前她忽然回头狠狠瞪了施芥一眼:“到了铺子里,你可休要再胡言乱语!” 第164章 监守自盗啊 赵娘子焦头烂额,看到陆建宁的马车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大小姐您可算是……” 话音卡在喉咙里,她惊愕地看着有一个娇弱美俊的男人随着陆建宁从马车上下来。 这男子下来之后还靠着马车身,西子捧心状轻咳了两声。 这是谁? 小喜主动替陆建宁介绍:“这位是姑爷。” 赵娘子的眼睛瞪得比铜铃都大,“姑、姑爷?” 虽说陆家都是入赘,但能被陆建宁亲自带出来的姑爷,还能是哪位姑爷。 赵娘子在那一瞬间表情极为精彩。 陆建宁说道:“给他安排一间厢房待着,再煮一壶参茶。” 一天不喝人参都不行的药罐子。 小喜看赵娘子风中凌乱的表情,主动说道:“奴婢们来准备就好,小姐与娘子还是商量要紧事吧。” 随后就推了赵娘子一把。 赵娘子直到跟陆建宁进了里间都还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她完全都没消化过来。 大小姐怎么会把自己的赘婿给带来? 陆建宁可从来不是公私不分的人。 陆建宁看向赵娘子,赵娘子赶紧收起所有的表情,微微垂下目光。无论如何,她都不该八卦东家小姐。 陆建宁知道自己带施芥出来的做法肯定会被人揣测非议,她也不会放在心上,“带我去查查被偷的库房。” 赵娘子连忙带着陆建宁过去,库房里面除了一些货品之外,倒是没放多少银子,这倒是不幸中的大幸。因为陆建宁要求每家铺子傍晚盘账的时候,把银子全部兑换成银票,放到钱庄保存。这北三县的钱庄都和陆家有合作,没有比钱庄更安全的地方了。 库房的门锁,很野蛮的暴力破坏痕迹,像是用硬物硬生生砸开的。 打开库房门,陆建宁看到原本储存珍珠的箱子已经空了。“其他东西没丢?” 她一眼就发现库房内其他东西都还好好的。 赵娘子说道:“是,只偷走了我们的珍珠。” 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很强啊,就是想要让陆家月底交不出货,失信于合作人。 陆建宁在库房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那个箱子前。 她看到箱子底下有被挪动的痕迹。 明明直接连箱子端走更省事,为什么还要特意撬开箱子,再拿走里面的珠子? 赵娘子说道:“店铺门我早上来的时候才开,实在想不明白这东西是怎么被偷走的。” 那两个看守库房的丫鬟,在赵娘子来店铺开门之前也都是出不去的。这怕是神探来了也破不了案吧? 陆建宁看向赵娘子:“你是说,店铺是上锁的,库房门也是上锁的,可是却只有库房的门锁被破坏了?” 赵娘子下意识的愣了一下,“是……是的。” 陆建宁看着赵娘子,赵娘子自然是信得过的,她的焦急也不是作假,只是这被偷的库房可真是有意思了。 赵娘子看陆建宁一直盯着她瞧,有些不自在道:“莫非大小姐怀疑我……” 赵娘子欲哭无泪。 陆建宁收回视线,“不,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所以才觉得这件事有意思。”陆建宁说有意思的时候脸上是冷笑着的。 “若说外面的人进来偷盗,首先要进入店铺之内,才能找到库房。可是现在铺子偏偏锁的好好的,库房却被人砸开,两个丫鬟昏迷在地上。” 赵娘子也觉得这番话被陆建宁慢慢说出来,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隐隐约约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 “赵娘子,那两个丫鬟现在在哪?” 赵娘子立刻说道:“她们醒来之后,说是头疼,应当是吸入了迷烟的缘故。我就送她们去隔壁街的医馆了。” 陆建宁心中那个猜测终于浮现出来,她觉得愤怒又无奈。 看着仍然一无所知的赵娘子,她说道:“娘子,这不是失窃,这是监守自盗。” 赵娘子呆在原地。什么?! “那两个丫鬟想必就把珍珠藏在身上,你来开门之后,她们借口头疼正好带着珍珠离开。” 这才是为什么没有直接搬走箱子,因为在身上藏个箱子根本不现实,但是把珠子拿出来,分别藏在两个人的身上,再假装昏迷,就可以瞒天过海。 毕竟赵娘子一看到库房被撬,珍珠失窃,第一反应必定受惊过度,那种情形下根本不可能有余力想到要搜寻那两个丫鬟的身子。 看似是个不可能做到的密室盗窃,实际上只是障眼法,完全骗过了赵娘子一人。 赵娘子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如同泡在冰水里:“不,不会的……这不可能!这两个丫鬟是跟了我多年,绝不可能背叛的!” 赵娘子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 若非是心腹,又怎么可能被留下来看守库房。 “大小姐,这会不会弄错了?”赵娘子第一次有了一丝慌张。 看着赵娘子震惊的脸,所以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陆建宁才会怀疑赵娘子,因为这宗失窃案只能是自己人监守自盗。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是赵娘子既然不可能,那就只能是那两个看守的丫鬟了。 陆建宁心里叹口气,说道:“你现在叫人去医馆,看看那两个丫鬟还在不在。” 赵娘子如坠冰窟,僵硬发麻。 不久后,一个丫鬟被押了进来,正是看守的其中一个。“娘子,我们到那的时候,正看到这丫头想跑,立刻就把她抓来了。” 丫鬟被一把推在了地上,反应过来一瞬间就抿着嘴瑟瑟发抖。 ”小乔?怎么只有你,小翠呢?”赵娘子死死盯着她问。 小翠一到医馆就找了借口溜了,小乔跑的慢了一步,被抓个正着。 陆建宁看着这丫鬟,直接问道:“珍珠呢?” 这丫鬟僵了一下,眼神明显躲躲闪闪,看那样子似乎还想要装傻。 赵娘子直接抓住丫鬟的肩膀,死死盯着她:“难道真的是你们偷的?” 那丫鬟也才十几岁的年纪,哪经得起这样逼问,顿时眼泪就下来了。赵娘子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为什么,你们可是我最信任的人!” 第165章 贤夫吃饭 陆家旗下用人都是很谨慎的,选进来的都是底细干净身家清白的女孩子。还要经过观察和考验。 这丫鬟终于止不住地哭了,头瞬间磕在地上:“奴婢对不起娘子!他们绑了奴婢的家人,奴婢也是被逼无奈!” 再可靠的人,也会有软肋,而大多数人,只要家人被胁迫,几乎都会反水。 “奴婢自知对不起娘子,任由娘子处置!”这小乔也豁出去了,磕头在地上起不来。 赵娘子喝问:“我问你,珍珠到底拿去哪了?” 小乔眼里含着泪,“我们一离开铺子,就有个乞丐把珍珠收走了。” 这小乔敢承认,显然是东西已经不在身上了。现在是真的人财两空。 赵娘子显然有点受不了打击,她更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了这么巨大的损失。 “我向大小姐请罪……”赵娘子那边含泪,也就要跪下。 陆建宁冷冷道:“认错就能挽回损失吗?别人使阴招,我们毫无察觉就算了,还被策反了自己人,这是一句认错就能弥补的吗?” 赵娘子忍着眼泪,默不作声。那小乔也垂泪,所有人表情都悲伤严肃。 这时却突然插入一串不合时宜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凝固的空气,出现一丝裂痕。 陆建宁:“……”她正训斥员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合时宜的声音? 施芥一边咳嗽,一边走了过来,抬眼看到陆建宁露出一笑:“我是不是来的不巧?” 陆建宁目光看向小欢和小喜,怎么会放这个显眼包走出来? 小喜歉意地垂下了眼眸。 施芥说道:“不怪她们,是我想跟大小姐一块吃饭。” 小欢抢声说道:“姑爷在厢房等了一天,方才说了饿了,奴婢刚想替姑爷买些饭菜回来,姑爷就说……就说要和大小姐一起吃。” 从前陆建宁忙的时候经常顾不上吃饭,赵娘子她们都习惯了,突然冒出来施芥要等着陆建宁吃饭,在场的人脸上都有点尴尬。 赵娘子嗫嚅说道:“是我疏忽了,大小姐还是先、先和姑爷去吃饭吧。” 左右东西已经丢了,她们就算等在这里,也等不回丢掉的珍珠。 陆建宁被这么一打岔自然也说不下去了,她她头疼地看着这个自己带来的麻烦精。 也这时才意识到,肚子里确实是真有些饿了。 她望着施芥, “你想吃什么?” 陆建宁还真没有什么跟施芥吃饭的经验,之前在陆宅都是厨房备好了饭菜,坐下吃就行。 但现在赵娘子的店里没有伙食,二人只能出去吃。 施芥笑容彦彦:“全凭大小姐安排。” 真是贤惠。 赵娘子等人更是低头看向脚尖。 若非刚才发生了丢失货物的伤心事,此时她们真的忍不住想八卦一下。 看这光景,大小姐似乎对姑爷相当的宽容(纵容?)别看陆建宁年纪不大,她在陆家旗下商铺的人心中都是有十足威望的,那一双眼眸望过来的时候,俨然就是半个老太太。 此时,这位传说中的赘婿,竟然直接打断陆建宁的话,来找她陪吃饭。 小欢笑嘻嘻说道:“姑爷,隔壁就有陆家开的菜馆,让大小姐带您去那吃吧。” 陆建宁皱眉,施芥却含笑地看了过来。 陆建宁:“……走吧。” 但是走出首饰店之后,陆建宁看了四周,却并不想去陆家的馆子。 她现在带着施芥,再去陆家开的馆子,也太招摇了。 这时贤夫开了口:“早上来的时候我看到街口有一家豆腐乳,我倒是挺想去尝一尝的。” 陆建宁眼波动了动,豆腐乳?这倒是不错,“那就去那家吧。” 施芥自从嫁进了陆家就很少出门,唯一的那次还是前不久差点死掉那次,如今和陆建宁并肩地走在大街上,只觉得心情分外美丽。 很快就走到了那家街口豆腐乳店,现在还不到饭点,摊位上客人不多,老板一看有人来就卖力招呼,“客官坐,客官要吃点什么?” 陆建宁在一个空桌旁边坐下:“来两碗豆腐乳。” “来嘞!” 老板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豆腐乳,还送了一碟小菜。 原本也没什么,可吃着吃着陆建宁觉得不对劲起来。 周围总有若有若无的视线,朝着他们瞟过来。 两位的容貌都是极出色的,一个雍容端庄,一个病态风流,况且这小摊子又没个遮挡物,两人坐在那里吃饭,来来往往的都一眼能看到。 陆建宁有些黑线,失算了,不该来这里吃。 施芥却难得胃口不错的样子,他本来饭量极少,因为咳嗽食不下咽,但这碗豆腐乳,倒是喝下了大半碗。 果然人的心情能影响胃口。 “吃完了走吧。”陆建宁催促。她可不喜欢被人当观赏物。 施芥却看着陆建宁:“大小姐不想带我逛逛吗?我还从来没有逛过这北三县的大街。” 他那双眼睛自带含情,流露的也是一丝渴望。 陆建宁本想拒绝,可是看到他的表情就说不出口了,“……这街上没什么可逛的。”都是些做生意的,能有什么新鲜。 施芥却道:“对大小姐来说或许不新鲜,但是……” 陆建宁没话说了,然后起身,在桌上放下了一个银锭子。 老板眼里放光:“二位常来啊!” 等陆建宁走出几步,老板才扭头跟里面的婆娘说道:“那是陆家小姐吧?她对面的男人,莫不是……” 赘婿。病秧子。 “陆家小姐娶了好几个,这是头一回带出来啊?” “你别说,这赘婿的模样真是好啊。” 通常赘婿这个身份,就阻挡了不少人,毕竟条件好的,谁乐意当赘婿啊。这模样长得好,自然也算条件好。有的是姑娘愿意下嫁倒贴。 可惜这么好的相貌竟然入赘了。 肯定是贪图富贵。 没跑了。 众人露出心照不宣心领神会的表情。 街道中央,偶尔有马车或轿子缓缓驶过,车夫轻挥马鞭,马蹄声清脆悦耳,与周围的喧嚣交织成市井烟火气。孩童们在街巷间追逐嬉戏,笑声清脆,为这繁忙的街道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施芥站在路边,望着这场景,微微有些失神。 第166章 她没用过男人的钱 王捕快带着人巡逻到街上,一眼看到陆建宁和施芥站在一个小摊边上。 “那不是陆小姐吗?”上次落凤崖,他们都认识了施芥。“没想到陆小姐也有这样的一面……” 在一个卖珠花的摊位上,陆建宁似乎在挑拣面前的珠花,脸上的表情很柔和。 陆建宁今年才十七,她这时候随意在摊位前试戴珠花的样子,才像是这个年岁的姑娘应该做的事。 摊位上的这些劣质珠子自然不能跟她陆家的南洋珍珠相比,但是施芥却捡起了一支,想替陆建宁簪上。 “名花配美人。” 陆建宁容色极艳,其实最简单的珠花就能衬托她的颜貌,反而是太繁杂的并不适合她。 果然这珠花一戴,摊主都惊艳了,“这简直太好看了……”他之前都没觉得自家卖的珠花能这么好看。 “多少钱。”施芥从袖子里掏出了银块。 摊主忙道:“一文钱……一支。” 愣是被这姑娘戴出了无价之宝的气质。 施芥把钱递了过去,陆建宁却皱眉:“你这是做什么,不用你……”她怎么能用施芥的钱。 她陆家大小姐就没用过男人的钱。 施芥说道:“一文钱而已,难道大小姐连这个也要推辞?” 陆建宁不言语了,况且摊主那边也早已把银钱收了,而且就这会功夫,不少人都聚集了过来,因为陆建宁头上的珠花实在抢眼。 “摊主,我也要一个,还有吗?” 摊主脸上都笑开花了:“有有有,要多少有多少。” 这便宜小物件,他都按箱批发的。 陆建宁拉着施芥离开了人群,“逛差不多了吧,回陆宅吧。” 施芥却正上头,“现在回去,怕是正好撞上三夫人,大小姐若这个时候和她对上,恐怕不能善了。” 陆云烟现在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她情绪被吊在半空中,又得知施芥没死。必然会一直等着施芥和陆建宁回来。 陆建宁不由皱起眉:“那又怎么样,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施芥说道:“在人情绪最危险的时候装上去,无异于烹油烈火,等一等这团火消一消,自然就烧不起来了。” 陆建宁看着他,说来说去,这个人就是不想回去。 “那你还想要如何?”吃也吃了,逛也逛了,还不满足吗?也不看看前面那几位,连陆宅的门都没机会踏出过,哪来他这待遇。 施芥似乎就等着陆建宁问出这句话,他神秘地一笑,对陆建宁说道:“我倒是真有个地方想去。大小姐陪我去吧。” 陆建宁微怔,之前不还说几乎没机会逛过北三县吗,这会又哪来的有了想去的地方? 施芥却拉着陆建宁往另一个街道走,这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吃和逛这阵子少说也过去了两个时辰,不过暗下来的天色倒是让周围行人不再发现新大陆似的往他俩身上望了。 “你到底要去哪?”陆建宁实在忍不住问道。 就看施芥一径地往前走,到好像非常熟悉要去哪。陆建宁只能越来越满腹狐疑。 直到拐过一道弯,施芥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陆建宁抬起头看着上面的招牌,脸都黑的成锅底了。只见上面写着“xx赌坊”。 “这就是你想来的地方?”陆建宁脸上浮现愠怒,这人是不是真忘了自己的身份,有必要给他提一提规矩了,“这是你能来的吗?” 她的赘婿虽然不要求三从四德,但也不能大晚上来赌坊这种地方吧?被人知道她陆家选婿的标准都低到这般了吗? 施芥却看着陆建宁:“今日在店铺里,我听到了大小姐和伙计的对话。” 陆建宁愣了愣。 “大小姐,别人使阴招,你也使阴招才行。” 所谓阳谋,是君子对君子,小人对小人。对小人用君子手段,是不行的,陆家一直以来太敞亮了,偶尔需要行一些不那么亮的路。 比如此刻,夜黑风高,正是好时候。 陆建宁有些惊疑地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刚说完,她下意识抬头又看了一眼这个赌坊。这是白家开的。 就在这时候,赌坊里面已经有人迎出来了,“两位贵客,怎么在门口站着啊,进去玩两把?” 陆建宁下意识就要拒绝,旁边施芥却已经笑着应道:“好啊,正有此意。” 伙计眼睛一亮,立刻就把门让出来:“快快里面请!” 陆建宁觉得手心一紧,施芥已经拉着她跟着伙计走进去了。 陆建宁的话被堵在喉咙间,整个人一头闷进了赌坊污浊的空气中。 赌坊,春楼,这些地方全都是十二个时辰不闭户,人群来来往往,可见有多浑浊。 四周赌徒们的声音此起彼伏,陆建宁的脸已经拉的比什么都长了,她现在很想一把子弄死施芥。 这人真的是疯了,难道她近些日子对他有了几分好脸,他就顺竿爬上天了! “不知二位想玩些什么?我们这里牌九,骰子,大庄小庄,只要贵客想玩的,我们全都有!” 陆建宁的手被施芥攥的死死的,就怕陆建宁转身就跑了。 施芥说道:“那我们就先玩些最简单的好了。” 伙计笑嘻嘻的,这时所有的灯光被亮起,一时间赌坊内部亮如白昼,伙计也终于看清楚了面前两位客人的脸。 那一瞬间,他的笑僵在了脸上。 陆建宁那张脸芳华无双,虽然此刻冷冷的,像是能冻冰,但是还是能认出来那绝代姿容的。 “你,陆……” 陆建宁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知道今天这张脸是别想挂住了,明日一早,陆家大小姐光顾赌坊的事,就要传遍北三县! 伙计身后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今日我们赌坊真是蓬荜生辉啊,居然连陆家大小姐都亲自光顾了?” 此话一出,原本周围沉浸在赌桌中的赌客们,全都出现一秒的安静,霎时间无数双的眼睛朝着陆建宁望了过来。 少女绝丽的容颜是赌坊中最亮的一盏灯。 “我去,真是陆家大小姐?” 周围人激动了,而那个说话的人此时也走了出来,正是这家赌坊的老板。老板上上下下把陆建宁给打量了一遍,那个稀奇极了,“大小姐今日想玩些什么?本人亲自招待!” 第167章 借一点运气 陆建宁现在杀了施芥的心都有,她冷冷道:“老板客气了,我今日只是凑巧路过。” 施芥在旁边咳嗽了几声。总关注陆建宁,难道他这么个大活人在这里没看见? 老板的目光终于转向了施芥,一看这病态风流,俊美无双的姿态,顿时将信将疑说道:“这位是……?” 施芥笑眯眯第看着他:“上次赢走你们五千两的人。” 老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五千两,倒是旁边的伙计,一瞬间像是遭了雷劈一样,整个人脸都绿了起来。 而随着施芥那句敏感的”五千两“一落地,赌坊中再次出现一阵比刚才还诡异的安静。 之前城中无数赌客凑热闹,押陆家新姑爷能否活过三个月,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因为赢光了盘面上所有钱的,正是新姑爷自己。 赌桌上,不少原本赌的正酣的赌客表情都慢慢僵在了脸上,有人抬起了头,在施芥的那张脸上转了一圈。 直到了此时,老板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五千两,是指的什么。 那一瞬间,他的脸比赌坊内所有人加起来的还绿。 “你你你……!”那个陆家赘婿! 施芥却仿佛没察觉周围的异样,含笑说道:“上次蒙贵赌坊看重,让敝人赢了五千两,十分感谢。” 这搁谁能不感谢,简直活菩萨送来的钱。 赌坊老板身子晃悠了一下,差点眼前一黑。 那一瞬间,整个赌坊半边天似乎都塌了。 陆建宁这时才终于震惊第看向施芥,她刚才根本不知道,这家赌坊竟然就是赌施芥生死的那家?! 顿时,陆建宁原本冰冷的脸都变得复杂了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施芥牵着陆建宁走向了最近的一个桌子,他牵着陆建宁的手坐下,笑着对桌上众人道:“上次赢了之后,就一直想亲自来玩一玩,总算有机会了。” 而这张桌子上的赌客,脸色全都一个比一个的精彩。 这桌玩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掷骰子,施芥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小的可怜的银锭子,放到了桌子上。 四周鸦雀无声。 对面,一个人终于忍不住大着舌头道:“最低十、十两银子起押。” 施芥恍然大悟,原来是嫌他押小了,可是他浑身就这么点银子,于是只能把目光看向了陆建宁:“大小姐,你带了银子吧,能否借我些当本钱?” 周围都如同见鬼一样,心想这真是个赘婿,连赌的本钱都要向女人借? 陆建宁从衣袖里抽出一张银票,面无表情地递给了施芥。 施芥一看,是一张一百两的票子,果然夫人财大气粗。可是他却盯着这张票子,笑着望向一个赌坊的伙计:“麻烦,能否帮我换成十份十两?” 既然最低十两押一次,那他自然要多玩几次,这一百两够十个回合呢。 众人看施芥这精打细算的样子,很多人都露出了不忍直视的表情。 搞什么,嫁给了这么有钱的陆家大小姐,玩个赌局还要拆十份,真是穷酸气都冲上云霄了。 伙计硬着头皮接过他的一百两银票,过了会儿,给他端来了一盘碎银子。 施芥从中挑选了十两,放到了桌子上,“第一把,就押大吧。” 对面庄家阴沉着脸开始摇骰子,一阵清脆的响,骰盅落地,所有人眼巴巴看着。 开,三点,小。 施芥输。 先前看他的人都收起了表情,换成了几分不屑。原来就这点本事。 现在赌坊内的赌客,大多数都凑过热闹,押过施芥的生死。自然无一例外都赔的很惨。 现在他们突然觉得,这没准是个报仇的机会。 桌子上的人慢慢地活跃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施芥:“怎么样,这把押什么?” 施芥似乎有些心疼地输了十两,再次小心地数了银子,放到桌上,“那这次就押小吧。” 庄家立刻开始摇骰子,落地,开,八点,大。 施芥又输。 许多人的眼神里已经从不屑变成嘲笑了,“看来我们的这位陆家赘婿手气不太好啊?” 直接喊陆家赘婿,讽刺味十足。 施芥却好像无所谓,再次拿了十两:“押大。” 就这么一连押了九把,竟然把把都输。把周围人都给看奇了。 陆建宁也不由皱了皱眉。 她斜睨了一眼施芥,这人搞了这么大的动静,难不成就是来现眼的?刚才还说什么,对小人不能用君子手段。闹了半天就是输钱的手段? 虽然别说一百两,就算一千两,一万两,陆建宁也不会觉得心疼。但这样看着他把把输钱还是挺不爽的。 施芥看着盘中仅剩的十两,脸上却不见沮丧,他伸手把最后的钱拿起来,握在手心。 对方看他这样子,更加讥讽道:“怎么的,舍不得吗,舍不得就留着吧。” 隐隐听到有人窃笑声。 施芥看向陆建宁:“大小姐,看来我今天气运不太好,不如大小姐借我一点好运吧?” 陆建宁:“……借什么好运?”好运也能借? 施芥却郑重点头,把握着银子的那只手,伸到了陆建宁的面前,“大小姐帮我吹一口气,没准我这把就赢了。” 周围人瞬间如同看白痴一样看着施芥。 陆建宁更是脸上火辣辣的,她瞪着施芥,用眼神凌迟他。 施芥却无辜地看着她。大有陆建宁不吹气,他就不缩手的架势。 陆建宁只能胡乱吹了一口,心里已经想着一会要把他大卸八块,丢到陆宅后院喂鱼。 陆建宁吹了气之后,施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终于把手里的钱放到了桌上,信心满满道:“押大。” 已经没有人把他放在眼里了,这就是个穷酸还脑子不好的男人,难怪只能给人倒插门当赘婿。 骰子在盅内一阵清脆摇摆,最后落定。 所有人都等着这最后一局。 开。 每个人都盯着那露出的点数。 四周一片安静。 陆建宁也呆如木鸡。 只有施芥扑哧笑了:“太好了,真赢了。看来大小姐的运气果然有用。” 第168章 出老千 赌桌上的其他人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一闷棍,点数八,大。 根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我笑纳了。”施芥伸手,把桌上所有的钱都笼络到了自己的面前。瞬间,银锭子堆成了小山。 这时众人才像是解除了定身咒,瞬间不淡定起来,“你,你,你是不是出老千?” 瞬间所有目光都看着施芥。 施芥惊讶地看着说话那人:“怎可随意攀咬?我下了十把才赢了这一把,怎么能说我是出千?” 他确实是只赢了一把,可是他这一把赢的数目顶得了之前的所有啊! 赌坊的老板终于阴沉的目光看了过来。 方才施芥要是输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赢了,老板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桌上有人恼了,一拍桌子:“不行,再来一把!” 这赘婿凭什么赢钱?一把也不行! 施芥却看着四周义愤填膺,轻咳了一声,“运气还是留着些,这里还有这么多好玩的,大小姐,我们还是去看看别的桌吧。” 说着,施芥竟然就真的起身了,他看着面前堆得和小山一样的银子,再次召唤伙计:“麻烦,帮我把这些都换成银票吧。” 伙计一脸黑线,却也只能替他把那些桌上的碎银子都收了。 其他人在他身后愤怒的目光都快烧出一个洞来,然而施芥还是无所谓的样子,拉着陆建宁朝着另一桌走过去。 陆建宁盯着他:“你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她已经看出来,施芥那一把赢的绝对不是什么运气,包括他之前输的那九把,也都不是。 施芥却冲她眨了眨眼:“今天大小姐就瞧好吧。” …… 施芥朝着一张桌子望了一眼,这桌玩的是牌九。 赌坊老板早就如影随形地跟过来了,他收起了刚才淬毒的视线,换上了恭维讨好的生意人的笑:“真想不到陆大小姐的这位赘……这位夫婿,竟是位高手啊,刚才实在是失敬了。” 连输九把,让他差一点点就忘了这人就是赢走了他赌坊五千两的仇人。 真会装啊。 赌坊老板一挥手让伙计下去了,他笑道:“现在开始我亲自来招待大小姐。” 陆建宁看着老板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她一眼就能看出人掩藏在背后的那种恶毒,但她不露声色:“老板客气了,我二人只是想随意玩玩,并不需要特别的招待。” 老板说道:“那怎么能行,陆大小姐光临,是我赌坊百年难遇的荣幸,我宣布,您今夜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这仇恨拉的,显然今天晚上是必须盯着他们了。 “这一楼太吵闹了,不知大小姐是否愿意随我去二楼雅间,那里安静,还有茶水点心,通常贵客都去二楼,更符合大小姐的身份。” 陆建宁本来不想掺和,但是她看了一眼施芥,施芥给了她一个眼色。 陆建宁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板立刻笑呵呵地给他们带路,沿着楼梯上去,果然一到二楼就安静许多,那种污浊的空气也稀释了不少。 施芥还捏了捏陆建宁的手,“看来这里的确符合大小姐的喜好。” 陆建宁瞪了他一眼,口唇示意:“老实点!” 不要动手动脚的。 “不过有一点要与大小姐说明,”老板脸上的精明一闪而过,“这二楼的赌资最低以百两一注起,上不封顶,想必大小姐不介意吧?” 看不起谁呢,区区百两一注,能难得倒陆家大小姐。 “不介意。” 老板笑道:“那就太好了。” 老板领着陆建宁走到一个写着“梅兰竹菊”的雅间门口,一推开门,里面有三三两两已经在玩的客人,都纷纷抬起了头。 “又来人了?”一个手指上套着金属圈的粗犷男人看到陆建宁挑了挑眉,“女人?” 老板说道:“诸位可不要小瞧,这位是陆家大小姐。” 顿时屋内所有人神色都变了变。 北三县只有一个陆家,只有一个陆家大小姐。 “哎呦喂,今儿是什么日子啊,陆家大小姐怎么会来赌坊?”有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不停打量陆建宁。 施芥微微侧了侧身,不动声色挡了挡陆建宁。 年轻公子脸色冷下来。 陆建宁推开施芥,她不怕被人打量,遮遮掩掩反倒落了下乘。 年轻公子眼中露出惊艳。 他故意挑衅施芥:“这位是谁,是陆小姐带来玩的小白脸吗?” 哄堂大笑。 施芥不管不顾,狠狠咳嗽了起来,差点就将口水,喷到了牌桌上。 牌桌上的顿时脸色微变,有点嫌弃地避开。 “对、对不起……老毛病犯了……”施芥一边咳嗽一边还故意笑。 赌坊老板脸上挂不住,“这位是陆小姐的赘……夫婿。”他故意这么一停顿,果然懂的人立刻都懂了。 年轻公子露出鄙夷之色来。 施芥无所谓,直接就在空位置上坐了,其他人都冷着脸盯着他,一个赘婿,和小白脸也差不多了。 “陆小姐怎么不坐?” 陆建宁淡淡道:“我就不玩了,当个观众看个乐子。” 年轻公子脸上似乎有些失望。看不到美人在赌桌上嬉笑怒骂,怎不算一种遗憾。 赌坊老板亲自给陆建宁搬了张椅子,让她好坐着观赏。 那个戴金属圈的粗犷男人对施芥扬了扬下巴:“这位小郎君,你会玩什么呀?” 施芥笑了笑:“什么都会一点。” 意思就是不管玩什么都奉陪。 粗犷男人眯起了眼睛,他看了一眼年轻公子,“林公子,看来有人很自信啊?” 年轻公子直接推倒了面前的银堆子,显然他刚才是这桌上最大的赢家,“既然陆小姐都来了,那玩儿小的还有什么意思,索性全押了,一把定输赢。” 顿时其他人都眼珠子转了起来。 “好,林公子爽快,我们怎么能不奉陪?我也全押了。”粗犷男人也一把推掉面前的银堆子。 桌上的其他人,也纷纷地效仿。 最后都看向施芥:“郎君押多少啊,是不是要问问陆小姐肯给多少?” 噗。 陆建宁没说话,她说了只看戏,就是只看戏。 施芥笑了笑,看向赌坊老板:“我刚才的银票换好了吗?” 第169章 看不起他是赘婿 老板冷着脸朝身旁伙计使了个眼色,马上伙计就捧着厚厚的一沓银票过来了。 施芥也没有数,直接就全部放到了桌上:“反正也是刚才赢的,那我也全押了吧。” 其他人直到看见了那厚厚的银票,表情才震惊起来。全是一百两一张的面额。 “你说这是你刚才赢的?”年轻公子不愿相信。吹牛吧。 施芥忽然想起什么,从银票里抽了一张出来,“对了,要还给大小姐一张。” 他笑着把银票递给陆建宁:“多谢大小姐方才借我本钱。我才能赢了这么多。” 陆建宁看着那银票,扫他一眼,伸手接了下来。 这时桌上的人全都盯着施芥,施芥笑着转身,“可以开始了。” 年轻公子脸色阴沉,一个赘婿,装什么风流潇洒。他直接把面前的骰盅推到了对面,“既然如此,你来摇吧。” 施芥眼里流露惊讶:“我来摇?” 一般是不会轻易让人摇骰盅的,毕竟有出千的可能。 年轻公子冷笑:“怎么,你不敢吗?” 施芥说道:“我怕到时候说不清楚,还是找一个信任的人来摇吧。” 施芥看向了旁边的赌坊老板。 老板:“……我?” 是啊,在座的各位还有谁能比赌坊老板更公正呢? 年轻公子本来想让施芥出丑的,但是这时候也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看着老板道:“既然我们这位陆家郎君都说了,那就劳烦老板出一次手吧?” 老板皱了皱眉,看到四周都盯着他。真没想到还能玩到这份上。 老板看着那骰盅,忽然心里冷冷一笑,走上前说道:“既然各位信任我,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轻轻拿起了桌上的骰盅。 能当上赌坊老板,自然是赌技高明,摇骰盅这种事情,简直比喝水都简单。 赌坊老板当着众人的面,先检查了一番骰子和盅,确保无误,才起手开始摇。 清脆的声音在盅内摇响,年轻公子和粗犷男人全都屏气凝神,耳内细听着盅内的变化。 厉害的赌客自然有几分把握听出点数,这可不是什么传说。对面这二人显然也是精于此道的真正赌场高手。 但就在他们全神贯注骰盅内的动静,无暇他顾的时候,正意气风发摇骰子的赌坊老板,却突然瞥见施芥并没有多认真听,甚至还低头和陆建宁说什么悄悄话,还低声笑了一下。 老板:“……” 一分神差点还摇岔了气,赌坊老板压下怒火终于扣下了骰盅。他冷冷说道:“押吧。” 顿时年轻公子和粗犷男人对视一笑,不约而同说了:“大。” 其余的人都已经和两人玩了一天了,自然知道这两人的本事,瞬间纷纷都押大。 不求着吃肉,能跟着喝口肉汤就行。 这时施芥终于抬起头,不和陆建宁说话了。 年轻公子盯着他:“你也押大?”语气中带着几分讥嘲。 明眼人都知道,不想赔钱就押大。 施芥看着满桌都押大,似乎有点惊讶,“大家怎么都押一样的吗?” 满桌没有人理他。 赌坊老板都忍不住催了:“押大还是押小,快点吧。” 他真是受够了。 施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对面,“我押……小。” 年轻公子盯着他:“你押小?” 施芥说道:“大家都押大,岂不是太无趣了,所以我就押小好了。” 年轻男人冷冷看着他,不知道此人是装傻还是真傻。这样看是真傻。 赌坊老板嘴角闪过一抹一闪而逝的冷笑,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人看见了,顿时心里窃喜。 看来这把是稳的不能再稳了。 粗犷男人说道:“开吧。” 赌坊老板成竹在胸地打开了骰盅。 一瞬间,安静如鸡。 施芥发出笑声:“看来今晚有了大小姐的运气,是鸿运当头了。” 赌坊老板脸色发青,额上有冷汗下来,“这,这怎么可能?” 对面年轻男人和粗犷男子也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开出来的四点。 他们此刻的心情跟老板一样,怎么可能? 陆建宁也盯着那开出来的小,望向施芥的眼神沉如古井。 只见下一瞬间,年轻男人和桌上其他人全都死死盯着赌坊老板,眼神中充满怀疑,难道这厮竟然是和这赘婿一伙的?把他们全都耍了? 看到所有人都望向自己,赌坊老板心肝颤了一下,有点崩溃了。 “那我就不客……”施芥伸手想要拿钱。 赌坊老板忽然暴怒望着他:“你出千!”在他的地盘竟敢出千! 施芥怔住。 对面年轻男子和粗犷男人也死死盯着他,好个小白脸,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桌上的人这才纷纷反应过来,有人矛头对准了陆建宁:“陆小姐,你娶的赘婿竟然是这般人品吗?” “真让人看不上。” “陆家好歹也是本地名门……往常觉得陆小姐也是个巾帼女子,真没想到啊啧啧。” 陆建宁听着这些议论,看向施芥:“你如何出千的?” 施芥诚恳说道:“大小姐,我没有出千。” 陆建宁看了一眼赌坊老板:“他说没有出千。” 赌坊老板此刻已经怒火冲昏了头脑:“不可能!” 施芥看着四周怒视自己的人,忽地笑了一笑,他慢慢看向赌坊老板:“我就是怕说不清楚,特意请了老板你摇骰子,从头到尾,我碰也没有碰一下,况且,我也是等大家都押完了,才说的押小。” 这番话说出来,不少人愤怒的表情都微微卡住。 “老板为何一定要说我出千,赌本来就是靠运气,其他都是未知,莫非老板你……”施芥忽然眼神闪烁起来,“老板知道会摇出大或者小?” 赌坊老板之前还愤怒的脸此时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摇骰子大小当然可以把控,赌坊内但凡练过的庄家都做得到,但是,这种事怎么能放在明面上说。 赌坊老板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他怎么可能当着这么多人面直接喊破一些潜规则,还被施芥给抓到把柄。 施芥看着老板几经转折的脸色,眯眼道:“老板为何不说话?莫非可以随意污蔑在下出千吗?” 赌坊老板脸色再次变了变。 “我方才、方才是一时失言,还请勿怪……”周围目光压迫之下,老板只能先低头。 施芥却没打算放过:“一时失言?老板对其他客人,也会一时失言吗?还是,看不起我这个赘婿?”最后施芥故意把赘婿两个字咬的很重。 第170章 这得多少钱 施芥这句诘问一出来,不仅是赌坊老板,桌上其他赌客的面色都是各异。 施芥看他们都不说话,再次笑了笑,“既然如此,那这把就算了吧,本来只是小赌怡情,却遭人怀疑,实在没意思。” 说着,施芥就作势起身要走,“这些银票就送给诸位了,祝各位玩的开心。“ 顿时,桌上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年轻公子更是面露铁青。这什么意思,岂不是说明他们的格局还不如一个赘婿? ”慢着。”年轻公子阴沉着脸,“愿赌服输,你方才说的对,赌本来就是有输有赢,如今这般倒显得我等好像输不起的了。” 这要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施芥方才就是故意激他们,见他们果然上当,心里不由一笑。 “可是在下也不想被人当作是出千之辈。”他看了一眼赌坊老板。 赌坊老板只能心里骂娘,嘴里再次硬着头皮道歉:“是我有眼无珠了,实在是没想到……公子技艺高超,实在是佩服佩服。” 年轻公子盯着施芥:“再赌一次。” 施芥和陆建宁都愣了一下。 “再赌一次,自然就可以洗清公子的嫌疑,况且,既然来了雅间,只玩一把就走,岂不可惜?” 方才施芥一直不配拥有姓名,此刻,总算有人肯喊一声公子了。 施芥笑了一下,说道:“那自然好,我也正觉得没玩尽兴呢。” 看到施芥还要继续,陆建宁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他们今天来了这赌坊一趟,她本来就没觉得施芥只想赌一把就走。 施芥重新坐回了桌上,对着四周好脾气地笑了一笑。 周围人看他全是咬牙切齿,就看施芥把所有钱都笼络到自己面前,“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其他人咬牙切齿:“不必客气。” 施芥再次招来伙计:“劳烦,帮我兑成银票。” 看着他这操作,到好像完全不需要留银子,难道他以为他能一直赢下去吗? 我与大小姐都是第一次来这赌坊,实在不知道赌坊还有看人下菜的规矩……” 是看不起我陆建宁吗? 轮到她表演了。 、 赌坊老板见状直接把骰盅推回了桌上,再也不想碰这个烫手山芋,“还是诸位自己玩吧,我楼下还有事,先不奉陪了。” 之前还假笑说亲自伺候,这会就灰溜溜跑了。 好在陆建宁和施芥也无人在乎他,桌上的第二局已经如火如荼开始了。 “这次公子准备押多少?”对面年轻男人望着施芥。 施芥笑笑,从一沓银票里抽出一张,“这次就小押一百两吧。”毕竟最低就是一百两起。 此时他的赌金,都是自己赢来的,陆建宁仅有那一百两也还给她了。 年轻男人看着桌上那轻飘飘的一百两,显然有些不爽,但是刚才所有人几乎都输光了,此时也很难再拿出足够多的赌本。 年轻公子冷冷道:“伙计,从你们赌坊账上给我支一千两,先使使。” 既然是赌坊,就没有不提供预支借贷服务的,伙计一听笑容满面:“好嘞,这就给您取来。” 年轻公子直接拿起骰盅,这次,他亲自摇。 也不管四周人有没有意见,直接就摇了起来。 这次施芥还是没怎么听,他转头对着陆建宁好似无奈地笑了一笑。 陆建宁则眯起眼睛看着她,是她看走眼了,看来她的这位赘婿,还多的是她不知道的本事呢? 施芥收回目光,年轻公子已经摇完了。 他阴沉的目光看着施芥:“这次公子先押。” 施芥也不推辞,随口说道:“那就还押小吧。” 其余的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真随意说的。 年轻公子手心紧紧按着骰盅,他摇的骰子他知道,他盯着施芥:“那我还押大。” 旁边粗犷男人也道:“押大。” 伙计刚好拿了银票过来,一张一百,总共十张。 年轻男人抽了一张,摆到桌上。其他人也只能纷纷跟注。 之后,年轻男人开了盅。九点,大。 原本四周如丧考妣的脸瞬间都发了光,粗犷男人也似乎松了口气,看了看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却没有高兴的样子,他只是更幽深地盯着施芥。 施芥输了钱也不沮丧,笑了笑,“果然赌有输有赢。”说罢,他还主动把银票推了出去。 年轻男人目光幽沉,忽然把骰盅推了过去,“公平起见,公子还是摇一把吧。” 施芥看着推到面前的骰盅,看了看年轻男人,再次一笑,信手就拿了起来。“好,不过我不怎么会摇,还请各位担待了。” 这骰盅还是挺沉的,施芥的手腕虚浮无力,只是轻轻地晃了几下,就重新放回了桌上。 之后他还忍不住咳了咳。 年轻男人盯着桌上的盅,“押小。”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注押小。 施芥还在咳嗽,“咳咳,那我就,咳咳,押大吧。”他好像就只是要跟别人不一样。 年轻男人冷冷的,“开吧。 施芥开了盅,四点,果然是小。 其他人再次松懈了下来。他们现在已经相信,施芥确实只是运气。 施芥歉意地笑了笑,再次把银票推了过去。 唯一还没有松懈的就是年轻男人,他自始至终都牢牢盯着施芥的一举一动,他不相信施芥是真蠢,这个人完全深不可测。 “这把我就不摇了,对不住,实在是有些沉。”施芥歉意地把骰盅推回了桌子中间。 这次粗犷男人看了看四周,伸手把骰盅拿了起来。 又是一轮下注,年轻男人看着施芥:”是不是注太小公子玩的不尽兴,那这次,全押了。” 就看他把面前的银票全推了下去。粗犷男人脸色 变了变。 施芥看着堆起来的银票,加上刚才他输出去的两张,一共一千二百两。 施芥抬头看了看年轻男人,他能感觉得到对面的杀气。 施芥再次露出好脾气的一笑。“那我也奉陪,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施芥把面前堆着的银票推了出去。 一时间,有两张银票还飘下了桌角。 这可是薄薄的纸啊,竟然堆成了一座小山似的,这,这得多少钱? 第171章 赢家通吃 王捕快和一队衙役站在赌坊门口,此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你确定看着陆家小姐走进了这里?” 一个衙役说道:“千真万确,陆小姐的脸怎么可能看错。” 王捕快有些震惊,因为这家赌坊,也是沈如卓一直在暗中关注的。 “这进去少说也有两个时辰了吧?竟然还没出来……” 本来以为陆建宁只是心情好想进赌坊玩玩,可是这都夜半了,该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 难免让人怀疑,王捕快则是立刻吩咐一个衙役:“你立刻回去把此间的事情告诉大人,我留下来守着,务必要事无巨细、请示大人如何处理。” “是。”一个衙役应了一声,迅速跑进了夜色之中。 …… 与此同时,赌坊老板叫来了伙计,“你马上回宅子里禀报公子,就说陆家小姐竟然带着她的小白脸赘婿来赌坊了,甚至还赢走了大把的钱……” 赌坊老板咬牙切齿,想到刚才的屈辱只恨不得活撕了施芥。 只要白凤鸣知道了,一定会马上来替他撕了这个野男人。 二楼的雅间,粗犷男人已经收着冷汗,在一本正经地摇骰盅,他摇了很长时间,似乎很谨慎。 终于骰盅落到了桌上,他的手握着盖子。 “押大。”年轻男人缓缓说道。 施芥果然又是故意与众人相反,“那就押小。” 众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粗犷男人开了盅。 三点,小。 四周的气氛降到冰点,只有陆建宁毫不意外。 真是玩的一手好赌计,拉的一手好仇恨。 年轻男人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桌子都震了几下。 所有人都不吱声,也不敢喘大气。 施芥看着他,一笑:“多谢了。” 在周围能杀死他的目光里,他一张一张,把银票拿了过来,桌脚掉的两张也仔细捡了起来。 这一下,起码有三千两。 三千两,之前施芥才赢了五千两。 四周还有好几个赌坊的伙计,赌坊老板临走前私下交代他们看紧了施芥,今晚绝对不能让他和陆建宁完好地走出赌坊。 他们看着施芥一张张数着银票的样子,眼睛都红了。 忽然,年轻男人拍起了手掌。 啪,啪,“公子真是好赌技,在下佩服,佩服。” 在座各位个个都会出千,赌到最后看的就是谁手段高明,运气?见鬼去吧。 年轻男人脸上有些狰狞:“不过公子如此高调,是真不怕遭人记恨啊?还是说……出了事公子以为陆家能保的了你?” 任是谁输了几千两都不会爽,年轻男人还倒欠赌坊一千两,已经算是输到不能再输了。 看这年轻男人的装扮,明显是个外地客商,想必今日是想来玩一玩再回去,不过他倒霉,遇到了施芥。 施芥对于这番威胁性的话语,似乎没有一点被吓到,他看着年轻男人:“来赌坊讲究一个尽兴,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 他这番话实在是太欠揍,桌子上的人脸都绿了,有人甚至手伸向了腰间。 不用说来赌坊玩的,不少都不是正道。 陆建宁这时懒洋洋地坐直了身子:“差不多就行了,施芥,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今日有缘与大家一桌,都是缘分,不要伤了和气。” 施芥说道:“大小姐说的是,那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不玩了。” 这下桌上的人更不乐意了,素来只有输家输红了眼,哪有赢家见好就收的。 那粗犷男人忽然给门边的一个人使了眼色,顿时,那门就被一个壮汉给挡住了。“今日不玩下去,休想走出这个门。” 施芥余光瞥了一眼门后。 不知什么时候起,赌坊内的伙计都早已悄悄退出了外面,现在雅间里面,只有他们一群赌徒。 可真是瓮中捉鳖啊。 施芥看着这个年轻男人,“你方才向赌坊借了一千两,不如我留下一千两,你放我和大小姐离开,如何?” 年轻男人冷冷道:“陆大小姐自然随时可以离开,但是你,不好意思,不行。” 留下一千两?当他是乞丐施舍他吗? 陆建宁挑起眉,看来自始至终他们这些人都只想针对施芥了,她不由看了他一眼,这种局面,他还有没有办法稳住。 施芥难得停顿了一下,“这么说是不肯给退路了?” “退路就是继续赌下去。” 问题是赌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才算是结束? 施芥看着他,“好。” 但是下一刻,忽然有两个人朝着施芥走过来,一左一右把他按到了桌上。 陆建宁一惊。 “开始之前,需要做一个小小的检查。”年轻男人阴沉沉道。 施芥被压得咳嗽连连,还挣扎露出笑:“咳咳,有、有必要做到这样吗?” 在这满桌的人看来当然有必要。 施芥浑身被毫不客气地搜了一遍,尤其是他的两条手臂,整个袖子被撸上去。露出了他孱弱的胳膊。 自然是什么都没检查出来。 施芥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能被称为出千的东西。 之后,他们竟然把目光转到了陆建宁身上。施芥一直冷静的面色起了波澜。 陆建宁在他们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冷冷道:“你们最好真能发现他出千,不然为了区区几千两质疑我陆家,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区区几千两,也就陆家大小姐敢说这个口气了。 陆建宁说完就直接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冷冷对那个挡住门的大汉说道:“让开。” 大汉默默地把门让开了。 陆建宁头也不回对施芥说道:“我看乏了,去隔壁找个雅间歇一歇,你可别给我丢脸。” 这句话意有所指,施芥也唇边勾起。 这下陆建宁出去了,只有施芥,再怀疑出千,就没有道理了。 施芥本来顾忌的就是陆建宁,现在唯一顾忌的人既然不在了,他也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就在施芥重新一抬眸间,满桌的人都心里一紧,就好像眼前这个人重新换了个人一样。 他盯着年轻男人眼里露出野狼般的光,主动提议道:“那我们干脆就赌一把最大的吧,把各自身家全部都押上,……一把定输赢。” 第172章 全部身家都在这 真要没完没了赌下去,才没意思。索性押上全部,就看对面敢不敢了。 年轻公子看着施芥,仿佛这时才认识他:“你还有什么身家可押?” 一个赘婿,就算有身家属于自己吗? 施芥看着桌上自己露出的双手,“我输了,这双手给你。”不是怀疑他出千吗,那就剁了他的手吧。 年轻男人眼底也散出光。 这个赘婿竟然有这样的胆量。 “好,我奉陪。”年轻男人抬起了自己的手。其意不言自明。 施芥看着年轻男人,忽然一笑,略显轻蔑:“你身上最值钱的身家,应该不是这个吧?” 年轻男人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明白。” 年轻男人盯着施芥,就好像又一次看不穿他的深浅。 施芥嘴角的弧度更深:“那我说的更直白一点,拿你的南洋珍珠来换。” 话音落,成功看见对面年轻男人脸色剧变,甚至旁边的金属圈粗犷男人也愣住了。 “你说什么?”年轻男人似乎有些不愿相信,“再说一遍?” 施芥脑子里关于上一辈子的记忆,有些碎片还是有用的,比如曾经他知道有个专门南洋走货的商人,被白凤鸣暗杀在甬巷中,他带着满满三大船的洋货都被白凤鸣占为己有。 这本来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事,至少对施芥来说,这是别人的命运,与他无关。 他甚至没有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 直到,白天在赵娘子的首饰铺子,他听到陆建宁说,她们需要南洋珍珠。 施芥带着微微的轻笑,看着这个年轻男人,既然是大小姐需要,那就不好意思了,他作为赘婿,自然要替夫人分忧。 “你怎么会知道?”年轻男人现在眼中已经毫不掩饰杀意了。 甚至施芥都能看到有些人的腰间已经露出了刀锋。 施芥仍然毫无慌乱:“你虽然做了易容,也穿着中原服饰,可是还是遮不住你那张与人有异的脸。尤其是你身边这位兄弟,破绽太多了。” 施芥瞥了一眼旁边的粗犷男人,他一进来就看到他手上戴着的金属圈,圈上刻着的异域文字完全出卖了他。 粗犷男人在他望过来的时候脸色直接僵住。 当然,这些还要靠施芥那些碎片记忆进行整合,才能得出最终正确的结论。 “我知道经常有南洋商人过来走货,毕竟利益驱使下,铤而走险也很值得。” 就连陆家这种人脉,每年都买不到多少南洋珍珠,一箱货丢了都愁的不行。 而这些南洋商人,怎会放过这样的赚钱机会,他们通过北三县走私货物到京城各地,完全能大赚一笔。 “这么说,你们都早就看出来了?”年轻男人目光如同淬毒的刀。 施芥看着对面杀人的目光,笑了一笑:“放心,只有我知道。” 一瞬间,周围那些刀光似乎开始蠢蠢欲动。年轻男人眼睛也闪了闪,只有施芥知道?那岂不是……只要杀了他就可以…… 施芥却又补了一句:“但是,如果你们想在这里杀了我,我这赘婿的身份虽然不好听,但是陆小姐一定会报官,一旦报了官,诸位的身份自然就兜不住了。” 四周的刀光停顿住了,然后暗了下去。 施芥看着年轻男人脸上那精彩无比的转折,“是你提出要赌的,我之前也给过你放弃的机会。” 若不是年轻男人咄咄逼人,还威胁他必须赌下去,施芥没准真会算了。 只能说,都是天意。 年轻男人现在想后悔,只能说,也晚了。 年轻男人说道:“真没想到,这小小北三县,竟然卧虎藏龙。” 他为自己之前的轻视付出了惨痛代价。 施芥把面前的银票都推出去,顺便把双手放在桌上:“所有银票,加我这双手,赌你一船南洋珍珠。” 一船南洋珍珠的价值,顶得上万金,如果卖给京城权贵,更是可以坐地起价。 若非利润诱人,他们又怎会铤而走险。 年轻男人看着施芥,张嘴就是要他一船,真是好大的口气。可是此刻,他不敢再有任何轻视之心。 在施芥看来,他知道对面男人有至少三船货,只要他一船,让他不至于狗急跳墙。 年轻男人在桌上的银票和施芥的双手中移动视线。 施芥继续循循善诱:“如何?万一你赢了,就可以一雪前耻,还可以带走我一双手,这个机会,不想抓住吗?” 赌徒就是这样的存在,哪怕明知九成九都会输,也要赌那一成的翻身机会。何况,施芥之前把仇恨拉的实在太满了。 “好。”年轻男人看着施芥说道。 粗犷男人第一次露出了惊慌:“东家!” 年轻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粗犷男人不敢再说话。 一局定输赢,押上所有。 准确地说押上所有的只有施芥,从赌注上来说,施芥才更像那个亡命的赌徒。 他以身饲虎,诱虎上钩。 “这次不用骰盅。”年轻男人却忽然把骰盅丢到一边,伸手直接抓起了三颗骰子,在手心之中。 “把骰子抛到空中,等骰子落地之后,大小……自见分晓。” 年轻男人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笑意。从根本上杜绝出千的可能。 他挑衅地看着施芥。 施芥也慢慢地笑了起来,和他视线相接,两个疯子赌徒的疯狂对决。“好,这样更好玩。” 年轻男人看施芥居然同意了,眉梢不由挑了挑。 他伸出手,把三颗骰子递到施芥的面前,“我们一人一颗,如何?” 粗犷男人看到这么疯狂的玩法,脸已经白了,施芥盯着掌心中的三颗骰子,伸手拿了一颗。 年轻男人抵给了粗犷男人一颗。 三个人,三颗骰子。 赌桌上的其他人已经自动放弃了,他们只默默看着这三人。 “这次押大。”年轻男人眼底仿佛已经浮起一层血光。 施芥再次道:“那我还是小。” 这个赌局任谁看都不公平,年轻男人和粗犷男人是一伙的,而他们占着两颗骰子。 只要他们两个人的骰子掷的点数稍大一些,几乎就稳赢了。 所以刚才年轻男人才自己先说了押大,就是逼着施芥押小。 说是要光明正大的赌,结果还是要玩手段。 第173章 眼里从来没有过你 但施芥好像对这些算计都全然不知一样。只是配合着对面两个人。 年轻男人说道:“那我数到三,就一起开始抛。” 施芥:“请。” 一。 二。 三。 三颗骰子同时掷向了空中。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过去。 这也太紧张了。 年轻男人和粗犷男人全都抬头盯着空中转圈的骰子。 慢慢地,骰子开始落下了。 哐哐哐,全都落到了桌面上。 最后一颗还滚动了一下,才最终落稳。 但这并没有影响结果,此时最终的点数已经完全注定了。 三颗骰子,全都是,一点。 年轻男人和粗犷男人的脸色如同蒙罩了一层极恐寒霜,宛如骤风骤雨之后残落的衰败。 三个骰子加起来,竟然都没超过四点,小的不能再小的点数。 施芥说道:“愿赌服输,承让了。” 年轻男人似乎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无论此时心中有多少的不可能,现实都已经让他狠狠打脸了。 从头到尾,施芥甚至都没主动提过什么,全都是他们在主导规则和赌局。 就这样,还是输了。 还能有什么说的呢? 粗犷男人猛然站起:“你!”看样子是要翻脸了。 年轻男人却终于开口了:“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 都赌到这种程度了,他们该用的手段全都用上了,如此不体面,最后还要否认结果的话,太难看了。 年轻男人朝施芥拱了拱手:“我输的心服口服。” 其实他看见了,刚才施芥抛掷的骰子,在空中分别撞了一下他们的两颗骰子,能造成这样三个一点的结果,只能是对方的本事远高于他们。 再赌多少次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年轻男人说道:“我兄弟二人在南洋也算是个赌场老客,不敢称技艺无双,起码也从未像今日这般惨败过,这一船的珍珠,算是对我兄弟二人的一个教训了。” 施芥看着年轻男人,倒也称得上是个君子,原本他不打算再说太多,但此时觉得,或许应该提醒一句。 免得此人横死街头。 “建议你们兄弟今夜就离开北三县,惊动的人越少越好,这是我送给朋友的忠告。” 施芥称他一声朋友,算是对他言而有信的一个报答。 年轻男人明显愣住了,有些狐疑的看着施芥。他们本来至少还要在这里逗留几天的,施芥却让他们今夜就离开。 “北三县这个地方,有一头世代盘踞的恶狼。”施芥眯起眼睛,“你们对于他,就是入口的肥羊。” 对面兄弟二人齐齐变色。 可不知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觉得施芥是在危言耸听。“……多谢公子告知。” 年轻男人匆匆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我兄弟二人会留下一艘货船,公子带着这把钥匙,到北城门的第二码头,出示这把钥匙,船夫就会把船和货交给公子。” 施芥接过了钥匙,就看那兄弟二人匆匆起身,带着周围的人立刻离开了雅间。 施芥等他们都走了,才慢慢起身,带着那钥匙走出了门外。 门外,之前有预谋躲出去的赌坊伙计,全都看着施芥目瞪口呆。他们刚才的打算,显然是那些人会输急了眼,就算不弄死施芥,也会至少卸一条胳膊腿。 可是,他们看到了什么?刚才那伙人用落荒而逃也不足以形容。 “你,你……” 施芥根本不想理他们,他已经在隔壁看到了陆建宁。陆建宁面前摆着茶水果盘,伺候的舒舒服服。 陆建宁看到他出现没有意外:“赌完了?” 施芥走了进来,拿出那把钥匙,“明日一早,大小姐派人去码头取珍珠。” “什么珍珠?”陆建宁喷了出来。 陆建宁震惊地看着施芥。现在珍珠两个字对她来说太敏感了。 施芥说道:“方才那人输给了我一船南洋珍珠。” 只见陆建宁被呛得施芥一样疯狂地咳嗽了起来,她惊悚地说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知道施芥会赌赢,但是赢多少钱对她来说都没所谓。 施芥难得能看到陆建宁如此的一面,不由嘴角翘了起来,“刚才那两人恰巧是南洋商人,所以我就顺水推舟,要了他一船珍珠。” 顺水推舟?恰巧? 陆建宁现在真是信他的鬼! 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喝个茶的功夫施芥已经赢回来一船南洋珍珠,她还是瞧错他了。 “你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测算好的吗?”陆建宁沉着眼问他。 施芥下意识地在陆建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一部分,是天意。” 尽人事,听天命,或许老天这一次,真的是站在他一边的。 施芥咳嗽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喉咙。方才连口水都没有,可真是难受。 陆建宁看着他,目光逐渐复杂。 等施芥一连喝了三杯,又歇了一会,陆建宁才道:“我们快走吧,再待下去夜长梦多。” 施芥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也没反对陆建宁。 陆建宁直接从桌前站起来,用眼神示意他。施芥也慢慢站了起来。 就在两人离开了雅间,顺着台阶准备下楼的时候,那位消失已久的赌坊老板出现了。 他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不好意思,恐怕今日二位走不了了。” 陆建宁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敢拦她? 就在陆建宁和赌坊老板僵持的时候,忽然有一排人从赌坊门口乌泱泱涌入,带头的人一脸逼人寒霜,像是裹挟着暴风骤雨,慢慢地踏入了赌坊之内。这人进来后,整个赌坊的温度好像都降低了。 他抬起头,径直向楼梯上陆建宁看来。 “陆建宁,你敢带着这个野男人来我白家的赌坊,你真敢啊。” 陆建宁看着突然出现的白凤鸣,眼神冷了下来,看来还是慢了一步。这赌坊老板竟然真的因为施芥赢了钱就去通报了白凤鸣。 “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吗?”白凤鸣犹如索命鬼,一步一步向着陆建宁和施芥走过来。 陆建宁毫不退缩地盯着他,什么叫不把他放在眼里,应该说,她眼里,就从来没有过他。 第174章 一只猪狗不如的东西 施芥下意识握住了陆建宁的手。 每次面对这个白凤鸣,他都会不由自主失了冷静。 白凤鸣又看见了,顿时眼底的火似乎要烧穿了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你命可真大。” 那个陆云烟真是没有用,杀个病秧子都杀不掉。 这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却让施芥和陆建宁同时心里一寒。两人都想到了什么。 白凤鸣再次盯着陆建宁:“陆建宁,你有胆子过来,以为自己真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陆建宁又不是被吓大的,冷冷道:“怎么,我走进赌坊的时候街上无数人都看见了,你还想杀人灭口不成?” 他有胆子,倒是敢。 白凤鸣目光落到施芥身上,施芥怀中揣着鼓鼓的银票,一看就是藏都藏不住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把施芥挫骨扬灰,反正在这世上,要让一个人没有痕迹的消失,有的是方法。 陆建宁还是太天真了,没有见识过世界真正的黑暗,只要找不到尸体,就定不了罪。 那一瞬间,白凤鸣脑子里已经盘点了数百种施芥的死法和死状。 最后他发现,他要折磨这个男人,折磨到他死后都忘不了这件事。 施芥的声音响在陆建宁的耳内:“大小姐,你快走。” 白凤鸣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这个人就不是人,他完全是个真·畜生。 陆建宁皱皱眉,看了眼施芥。 “听说你很擅于赢钱。”白凤鸣盯着施芥那张让他厌恶的脸。“跟本公子赌一把如何?” 施芥沉沉盯着他。 白家经营赌坊多年,许多千术都早就烂熟于心。 施芥这半路出家,还真不一定是对手。 陆建宁要说话,发现掌心被施芥狠狠捏了一下。 “赌什么?”施芥盯着白凤鸣。 白凤鸣阴沉沉地笑出了声,“你输了,就卖给本公子,当牛做马,当猪当狗。” 陆建宁喝道:“白凤鸣,你不要太放肆!”施芥是她陆家的人,他敢让她陆家的人当猪当狗。 白凤鸣血红的一双眼睛盯在陆建宁的脸上。 施芥直接说道:“你输了,放我和大小姐走。” 白凤鸣差点捂着肚子狂笑出声,他犹如屠夫盯着肉块一样盯着施芥:“你没有机会赢。” 施芥的掌心忍不住攥了起来。 “摆赌盘!”白凤鸣大手一挥冷冷看着赌坊老板。 赌坊老板抹着冷汗匆匆冲到最近的一张赌桌前,颤抖着手把赌盘摆好。 白凤鸣走了过去,大剌剌半躺在椅子上,目光斜视盯着桌上的骰盅。 施芥慢慢迈开了脚,陆建宁拉住他:“不要和他赌。” 施芥看向陆建宁:“我们没得选择了。” 不赌,他们二人今日一定不会有机会走出赌坊。哪怕只有一点希望,施芥也要搏一把。 陆建宁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今日没有阻止施芥踏进赌坊。 施芥走到了赌桌前,在白凤鸣的面前坐下了。 桌子上,只有一个盅,里面三颗骰子。 “一点小,大于一点都算大,能摇出一点,就算你赢,摇不出来,本公子赢。” 施芥瞪大了眼。 什么? 陆建宁已经忍不了了,“白凤鸣!” 这人已经掩饰都不掩饰了,无耻至极! 白凤鸣冷冷道:“把陆小姐嘴巴给我堵上,本公子赌的时候不喜欢听到别人的噪音。” 尤其是,为了别的男人的噪音。 “陆小姐,得罪了。”旁边两个伙计立刻上前捂住了陆建宁的嘴巴。 陆建宁都没来得及再发出声音,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平生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施芥的双手也紧紧捏在了一起,他看着白凤鸣,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和这个恶魔不死不休。 白凤鸣盯着他:“你们莫不是忘了,这是本公子的赌坊,规矩本就是由本公子定的。” 他想怎么定,就怎么定,哪怕他说一点是大,九点是小,那都是对的。 在他的地盘,在他的规矩下,这个狗男人还想要赢,简直是痴人说梦。 施芥定定望着他,忽然轻轻哂笑:“你说的对,我错就错在,不应该还把你当个人。” 他就是畜生。 白凤鸣脸色黑了下来。都到了这种份上,竟然还敢骂他? “等你成了本公子的猪狗,本公子一定好好招待你。” 白凤鸣直接拿起了面前的骰盅,摇了起来,他定规矩,他摇骰盅,这个赌局从一开始就是在搞笑。 白凤鸣放下盅,就在盅沾到赌桌的一瞬间,施芥猛然扶着桌子咳嗽了起来,他咳的浑身颤抖,连带着桌子都摇晃了几下。 白凤鸣阴沉地盯着他,打开了骰盅。 三颗骰子,叠在一起,最上面,是一点。 所有伙计包括陆建宁,全都傻眼了。 白凤鸣盯着自己面前的三颗骰子,仿佛受到了毕生最大的讽刺。 施芥停止了咳嗽,用手帕擦了一下嘴角,冷冷看着白凤鸣:“你输了。” 他赢了。 白凤鸣盯着那三颗骰子一动不动,赌坊老板已经眼前一黑,知道自己恐怕死期将至了。 “真有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凤鸣发出不可遏制的狂笑,笑到最后猛然拍了一下桌子,那三颗骰子摇摇晃晃地散了开来。 白凤鸣重新盯着那散落的三颗骰子,面无表情说道:“四点,看来是我赢了。” 这次换施芥瞪大了眼睛。 “你耍赖?” 白凤鸣冷冷盯着他,耍赖?“我方才是不是说了,这是我的赌坊,所有规矩我来定。” 就算是摇出来的点数,也可以不算。 施芥终于怒了,“白凤鸣!” 白凤鸣一掌拍在桌子上:“来人,把本公子的猪狗抓起来,关到后院的狗笼子里!” 陆建宁拼命想要挣扎,此时此刻她恨极了白家白凤鸣。 施芥被两个人押住,他还在对白凤鸣说道:“放了大小姐,你若对她不利,明日整个北三县都会知道。” 他只希望白凤鸣还有最后的一丝良知和理智。 “一只猪狗,不配提任何条件。” “今日这赌坊,很热闹啊?”一道清雅的男声传了过来,比起白凤鸣刚才,这道声音简直是天籁一般。 沈如卓带着一众衙役走了进来,身后还有王捕快。 王捕快一直守在赌坊的门口,等来了沈如卓之后,两人也没有贸然闯入,派了个小衙役假装赌客,进去探了一圈路,小衙役出来后,说没有在一楼看到陆大小姐,二楼有人把手,他又上不去。 第175章 没有余地了 沈如卓决定先守株待兔一阵子,这个时候闯入很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果然让他等到了,埋伏在暗处的县衙众人,亲眼看到白凤鸣带着一伙人杀气腾腾地闯进了赌坊。 沈如卓知道机会来了,他特意又盘踞了一阵子,这才带着衙役,冲入了赌坊。 沈如卓看到被捂住嘴巴的陆建宁,她是双眸里,生平第一次有了点点泪光。 “放开陆小姐。”沈如卓沉下了脸。 可是那两个伙计竟然对县令的话置若罔闻,仍然牢牢禁锢着陆建宁。 沈如卓可算是见识到了白家人的地头蛇一面,他压抑着怒火,“王捕快,让他们放了陆小姐。” 王捕快现在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了,他提着手里的刀,走向那两人,刀光寒芒对着二人的面:“放了陆小姐,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当着县令的面挟持平民,县衙有权当场格杀。 那两个伙计终于惧了,下意识松开了陆建宁。 陆建宁身子一软,直接扶住了面前的栏杆,她同时看向沈如卓:“县令大人,救救我们。” 沈如卓冲陆建宁颔首,冷着脸再次看向赌桌上的白凤鸣,对面施芥看到沈如卓那一瞬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沈如卓不禁冷笑了一下:“白公子,这是做什么呢,你开的是赌坊,还是黑店啊?” “这大半夜的,怎么县令大人光临大驾,莫非也是兴致来了,想要赌两把玩玩?”白凤鸣阴冷说道。 “未尝不可。”沈如卓竟然说道,“本县一直想试试,这赌之一道,究竟有什么让人沉迷的。” 许多人赌到家破人亡,都不知道收手,到底是因为什么。 难道比亲人,人世间,所有一切都重要。 白凤鸣阴沉地盯着沈如卓,为什么哪里都有这个讨厌的苍蝇,“看来沈大人很喜欢玩英雄救美,次次都来的这么及时,可惜陆小姐只招赘婿,沈大人这样的怕是没有机会了。”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如卓脸都有点绿了。 “白凤鸣,本县劝你适可而止。” 可惜这四个字从来都不被白凤鸣放在眼里:“有人在我的赌坊出老千,被本公子抓了个正着,怎么,县令大人也要管吗?” 沈如卓看了看陆建宁,又看了看施芥,“出老千?白公子说的是陆家小姐,还是这位……陆小姐的夫婿?” 沈如卓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据本县看来,这二位应该都没有必要出老千吧?”又不差钱。 说出去陆家小姐出老千,怕是整个北三县都要笑掉大牙。这不等于说皇帝需要去偷鸡。 陆建宁咬牙切齿说道:“白凤鸣你可真会贼喊捉贼,这里我只看到了你出千。” 白凤鸣的脸色瞬间黑沉如锅底。“陆建宁,你可真向着你这个小白脸。” 赌坊老板已经没了之前的得意,他现在瑟瑟发抖,完了,闹得这么大,明日他这赌坊还能不能开下去,都不知道了。 押住施芥的伙计,伸手从他的怀里,拿出了那一大叠的银票。 那厚厚的一叠,一只手都差点拿不住。 沈如卓乍见这么多银票,也是愣了一下。 “瞧见了吗,我们陆小姐这位夫婿,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如果再加上上一次的五千两,施芥从赌坊拿走的至少也上万两了。 施芥被押住本来就气血不顺,此刻一边忍不住咳嗽,一边说道:“白公子若是因为我赢钱就怀恨在心,那这些银票我都不要了,只要你放我和大小姐离开。” 沈如卓闻言,更是沉下了脸。这白凤鸣竟如此霸道? 白凤鸣冷冷对施芥道:“你现在是本公子的猪狗,谁允许你说话了?” “白公子,本县还在这里,请你注意言辞。”沈如卓拉下了脸。 白凤鸣露出桀桀怪笑,“县令大人想管闲事?我赌坊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此人屡次出千,破坏我赌坊规矩。若是不好好惩治,我赌坊还怎么开下去?” 又是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沈如卓不由得想起上一次落凤崖的事件。 这个白凤鸣当真是狂到无所顾忌了。 沈如卓寒着脸说道:“赌坊里都是白公子的人,他们的证词如何取信?白公子既然口口声声说别人出千,好歹拿出证据。”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否则怎么叫出千。 白凤鸣盯着沈如卓,忽然就阴森一笑:“沈大人这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倒是让我想起当初的苏县令也是这般不自量力。”自以为能撼动什么,不过是又一个蠢货。 沈如卓脸色不由变了变,苏县令三个字让他咬牙,“你要是以为本县跟苏县令一样,那你就想错了。” 陆建宁耳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苏县令……我想起来了……” 白老爷曾邀请过苏县令上门,从白家回来以后,苏县令忽然就大病一场,许多郎中都诊不出怪病。 这段记忆忽然就涌现进了陆建宁的脑子里。 之后刘县令上任,把关于苏县令的所有案宗线索都销毁了,让人再无可查。 白凤鸣忽然从赌桌旁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沈如卓,沈如卓也不动,就这么盯着他。 他绝不可能在这个败类面前退缩,反倒是王捕快紧张地握住了刀柄。 却看到白凤鸣忽然对着沈如卓的耳朵说了一句话:“沈如卓,你今天如果不管这个闲事,本公子或许大发慈悲,……可以告诉你哪里能找得到苏县令的尸骨。” 沈如卓眼睛瞪大。 白凤鸣摇开了扇子,面对面咫尺地盯着沈如卓。 “放了陆小姐和施公子,本县要带他们走。” 沈如卓定定地盯在白凤鸣的脸上。 白凤鸣在他的目光中一步一步退了回去:“本公子从来不给人第二次机会,沈如卓,你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沈如卓袖中的手在发颤,“除非你让苏县令死而复生,完好无损的站在本县面前,本县或许还会考虑你的提议。” 人都死了,他还在说什么,早就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余地了。 第176章 接二连三登门 陆建宁和施芥被沈如卓从赌坊中带了出来,陆建宁脸上显出疲惫:“今夜多谢大人的搭救。” 明日一早,陆大小姐带着赘婿进赌坊豪赌的事情,就会传遍北三县。 沈如卓看着二人,“今夜大小姐受委屈了,本县能做的也有限。” 白凤鸣这种恶徒,却屡次拿他没办法,这里面最咬牙切齿的要属沈如卓了。 陆建宁本想跟他说一说苏县令的事,但是实在太疲惫,加上现在也不是个好时候。 陆建宁和施芥上了马车,匆匆赶回了陆家。 陆云烟在宅子里守了一天,结果到半夜都还没回来,只能气得睡了。 第二日她一醒来,就听到丫鬟说,“夫人,大小姐和施姑爷天亮才回来,今日也没去铺子里。” 陆云烟紧紧拽住婢女的衣袖:“你亲眼看见了?他真的没死?” 丫鬟眼神闪躲:“是的,施姑爷活得好好的……” 丫鬟实在不知道,自家夫人又发了什么疯,非要问施芥死没死。 “不可能的,你们都在骗我!” 陆云烟气冲冲地从床上爬起来,疯了一样就要去陆建宁院子亲眼看看。丫鬟拦都拦不住。 陆云烟来到陆建宁的院子,直接就想往里闯。 “三姨母有什么事吗?”陆建宁从门内走了出来,正正对上了陆云烟。 陆云烟一看到自己这个侄女,脸色仍然不太好:“我来看看施公子。” 陆建宁看着她:“抱歉三姨母,他身子不舒服,暂时不能见客。” 陆云烟眼底划过微光,刚好被陆建宁看见。 “不舒服,那我正好看看施公子。” 陆建宁动也不动地拦在陆云烟的面前:“三姨母,请回吧,我说了他不见客。” 陆云烟怒了:“陆建宁,你凭什么拦着不让我见?” 陆建宁盯着陆云烟,慢慢才道:“三姨母这话问的好生奇怪,自然……就凭他是我的夫君。” 陆云烟立时被噎住,她盯着陆建宁问道:“你真拿他当你的夫君?” 陆建宁娶了那么多个,每一个她甚至都不愿意见他们一眼,陆云烟根本不相信她会真的把这些赘婿当夫君。 “我们拜过堂,成了亲,三姨母怎么会认为他不是我的夫君?” 陆建宁不卑不亢,怼的陆云烟连连变色,她这脾气本就什么都放在脸上,顿时更气急败坏。 “陆建宁,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这是什么语气?” 陆建宁对陆云烟一直都是尊敬有加的,特别是之前她心怀愧疚,处处更是容忍陆云烟。 可是,那是在陆云烟没有给施芥下毒之前。 如今,陆建宁看着陆云烟,眼眸豁亮,看的陆云烟竟然心虚了几分。 “三姨母,我已经明确告知了夫君身体不适,倒是三姨母坚持要见他,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缘由吗?” 陆云烟心头戈登了一下。 她看着陆建宁。 有一种被戳穿的感觉。不,不会的,陆云烟心里说服自己。 “我只是好心,”陆云烟转开自己的视线,生硬说道,“看在施公子这段日子救治我的份上,所以才想看看他。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就算了。” 陆云烟说着就转身快步离开,只是那身形,眼看着就有些踉跄。 陆云烟踉跄逃走的模样,刚好被路过的二夫人——陆云柔看见了。 二夫人眸内眯了起来。自己这个三妹慌慌张张的,是心虚什么呢?再一看她离开的方向,正是陆建宁的院子。 一旁的丫鬟悄悄说道:“最近三夫人很是奇怪的样子,似乎有些神神叨叨的。” 陆云烟这十年在后宅如同一个隐形人,一直都不太正常,但最近尤其的不正常。 二夫人看了看陆建宁院子的方向,立刻也转动脚步,走了过去。 三夫人前脚刚走,二夫人竟然就来了,正准备关闭院门谢客的小喜,再次一怔。 “二、二夫人?”小喜愣在原地。 二夫人温柔说道:“我听说昨夜建宁很晚才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来瞧瞧她。” 一副关心晚辈的长辈模样。 小喜却有点尴尬:“承蒙二夫人关心,我们小姐没事。” 二夫人却已经想往院子里走,“我也许久没有见到建宁了,正好和她说说话。” 小喜一时间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陆建宁走了出来,“二姨母。” 二夫人立刻眉眼露出关心,微笑道:“建宁,我方才还看见云烟她也来了,这么巧,可是也来看你的?” 陆建宁看着二夫人,慢慢说道:“是的,承蒙二姨母和三姨母的挂念,只是建宁今日不大舒服,正准备让丫鬟闭门歇息一日,恐怕不能招待二姨母了。” 二夫人闻言一顿,随即就流露出担忧之色:“不舒服?可有叫个郎中来瞧瞧?你可是我们陆家最金贵的人儿,千万不能有闪失啊。” 这话听着怎么都让人膈应,偏偏说话的人确实堆着满脸关怀,你要是多想了,就是你的不对。 陆建宁说道:“没有大碍,只是累了,歇歇就好。” 这句话淡淡的,但却让二夫人不好意思再站在门口了,她再次一笑:“看来我今日确实来的不是时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吧。二姨母过几日再来看你。” 陆建宁说道:“多谢二姨母。” 二夫人目光向陆建宁身后的院子不动声色绕了一圈,才慢慢转身,离开了。 陆建宁给小喜使了眼色,小喜立刻把门关上,插上了插销。 陆建宁转身回到了卧房。 施芥正坐在里面,外面刚才的动静他全都听到了耳朵里。 真的很有意思,有些人,平时从来也不来,却在一天之内突然接二连三登门,并且都还打着关心的名义。 陆建宁面色郁郁。 施芥能体谅她的心情,所以也没有说那些虚伪的漂亮话。 陆建宁说道:“三姨母会来,我不意外,但是二姨母竟然也来了。” 以施芥有限的记忆,这位二夫人爱做场面活,但真心和能力都有限,所以老太太不扶持她,用四个字形容就是,志大才疏。 第177章 嫉妒生心魔 这个世界上没志向,没才华的人,反倒不让人忌惮。有才华,没志向的人,也让人可惜。但是最怕的,就是有志向,却无才能的人。这样的人,内心的不甘和欲望会扭曲,做出什么事来都很可能。 “如果三夫人是因为收到了匿名信,开始变得反常,那二夫人,为什么不可能收到?” 施芥眸内幽深。 陆建宁坐在施芥的对面,闻言看着他:“三姨母是因为有软肋,她的夫君。” 那二夫人呢?二夫人这辈子都没遭受过什么大风浪,她那个赘婿虽然平平,但也算夫妻和睦吧。她没有任何由头会滋生出和陆云烟一样的恨意情绪。 “人心中的不甘是一个怪物。”施芥和陆建宁目光相视,“如果控制不当,会滋生,长成庞然大物。”最后反过来控制人。 陆建宁续着参茶,看着热气的茶水,没有说话。 这些都是陆建宁的亲人,如果说在外面还要防着外人,那么回家之后,竟然还要被亲人环伺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好受。 “建宁。”施芥在对面轻轻喊她。 桌上的茶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陆建宁顿时停住茶壶,看他一眼,放了下来。 “我都清楚。”她说道。 陆云烟的恨意也好,二夫人的妒意也好。只是之前陆建宁不认为陆家女人会因为这些事情,伤害自家人。 她们是陆家女人,理应团结在一起。 …… 白凤鸣说,陆家这几房夫人,看似和睦,实则一盘散沙。 这句话陆建宁没有机会听到,她若听到,不知会不会震惊居然有人比她还了解陆家女人。而这个人偏偏还是白凤鸣。 赵娘子一早上收到了陆建宁给她送来的一把钥匙,让她到北城门的码头去取货。记得带上几个会武功的镖夫。 赵娘子很是震惊,她还不知道要取什么货,但还是按着吩咐去了。 等到发现取的货竟然是一箱一箱的南洋珍珠,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知道大小姐从哪儿变出来的这些珍珠,但是有了这些珍珠,月底的货完全不用发愁了。 赵娘子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是好,难怪让她带上镖夫,这次可千万不能再出篓子了。 就在赵娘子欢天喜地抱着珍珠回铺子的时候,大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一早上我就看白家那间赌坊关门了,老板灰溜溜跑了。” “现在满城都在传,说大小姐带着姑爷昨夜去了白家赌坊,豪赌了半夜,赢走了好几万两!” 话音传到赵娘子的耳朵里,她都已经傻掉了,她并不知道昨日大小姐带着姑爷离开之后,竟然没有回陆家,而是去了白家赌坊。 姑爷,她恍如做梦一样,不由看了看怀里的珍珠……难道这些珍珠,都是那位姑爷弄来的吗? “才关了一家赌坊而已,又伤不到白家分毫,等什么时候这城里的春楼赌坊都关了再说吧!” 这四周还多的是白家的产业,想要让白家产业全部关停,那比让整个北三县都被收购还要艰难。 “不过这算是陆家和白家真正杠上了吗?” 两大巨头交手,可有看头了。 “陆家和白家和平了这么多年,终于又开始交手了?” “你们都不知道,几十年前,两家斗得那叫一个惨烈啊!”有些年长的人回忆了起来。 这是再次开战的信号吗。 白家院子里。所有人噤若寒蝉。 “公子,您之前吩咐我们留意的那几个南洋商人,昨天夜里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连夜离开了北三县。”他们盯着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那几个南洋商人的货十分值钱,原本白凤鸣是让他们暗中找个机会,处理了那些南洋商人,再把货物据为己有。 反正这些商人都是走私过来的,他们的人和货物都不受到官府的保护,就算杀人劫财,也没有人替他们出头。 可谁知道,就在蹲点了几天,要得手的时候,这几个商人好像得到什么风声,提前溜了。 白凤鸣现在的脸色非常可怕,跟他汇报情况的人都担心被迁怒遭殃,可又不能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昨日那几个商人……就在我们的赌坊和那个陆家赘婿赌到半夜,离开就跑了,属下们怀疑,怀疑……”是不是问题出在施芥身上。 可是,施芥怎么会知道? 又或者,只是那几个商人输急眼了,所以才想跑路? “这世上抢夺本公子的东西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死。”或者生不如死。比死更惨。 施秉修,你以为换了个名字本公子就查不到你。 “陆小姐那个赘婿,到底是什么来历?”县衙里,沈如卓问王捕快。 王捕快愣了愣,“属下也不大清楚,只是他是外乡人。反正不是北三县人士。” 怎么突然问起陆小姐赘婿了? 沈如卓实际上没和施芥打过几次照面,甚至有一次施芥还是在昏迷不醒中。 可是去赌坊的事,沈如卓觉得,以他对陆建宁的了解,去赌坊绝不可能会是陆建宁的主意。 那就是施芥了。 陆建宁可以说是沈如卓遇见的,真正能称之为拥有自己独立灵魂的女子,她不会被男人左右、或者说,不会随便被男人左右。 这样的陆建宁,即便她的那位赘婿要去白家赌坊这样的地方,为什么她竟然会同意? 这是沈如卓根本想不通的。 “你认为陆小姐那位赘婿,为什么去赌坊?”沈如卓与其说是在问王捕快,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王捕快,你怎么看。 王捕快心想,我也不知道怎么看。 “之前赌坊拿他的性命开赌局那件事,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被白白赢走了五千两。”这手段王捕快现在想想还觉得真是神来一笔。 所以是为了报复?肯定不是真为了钱,陆家不差钱。 “而且陆小姐看着也不像舍不得给赘婿花钱的人。” 是为了挑衅白家?帮陆小姐出气?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啊。 现在的北三县,许多人忽然就觉得有一股看不见的三方势力在纠缠,普通老百姓倒是没什么太大感觉,但是经营生意的小商贩,就觉得好像大祸临头了。 第178章 姑爷的通缉令 陆建宁让门房留意送信的人,可是自那天之后,门房格外注意,却一个可疑的人都没发现。 整个陆宅就这样笼罩在一层阴霾之中。 提防一个本就有仇的人,和提防身边的人,那滋味是完全不同的。 没有人给陆云烟再送信,陆云烟却有些疯了,她好不容易有了亡夫的消息,却又突然断了。 她顿时把所有的怒火,心中的愤懑,不如意,再次发泄到了陆建宁和施芥的头上。 若不是陆建宁,若不是施芥,这两人,她怎么会失去她的孩子,失去她的夫君。 人在扭曲的情况下是没有理智可言的,陆云烟心里想,只有施芥真的死了,那送信的人才有可能再来。 “如果他们的目标是我,或许我有个主意。”施芥看向陆建宁说道。 陆建宁看着他,不知道他又想出了什么。 施芥说道:“对外放出风声,就说再次发病,这次是真要死了。” 陆建宁:“……”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死啊死的,就连想出的主意也三句话不离死。 “就算我放出风声,那些人也一定要看到你真死了才行。” 装死才没用。 施芥看着陆建宁,忽然忍不住低头笑了笑:“那就让他们冲我来吧,只要不伤害大小姐就行。” 小喜进来送茶叶,刚好听到了施芥说的这句话,她复杂地看了施芥一眼。 陆建宁正准备接过茶盏,却看到小喜背对着施芥,特意对她眨了眨眼。 这眼神暗示,陆建宁停顿了一下。 之后,小喜和陆建宁都装作无事发生一样,小喜送完茶就直接出去了。 陆建宁先喝了一会茶,过了一会,才随便找了个机会出了门。 小喜果然正站在门外等着。望见陆建宁出来,眼神立刻颤了颤。 明显是有话要说。 陆建宁皱眉:“怎么了?”有什么事小喜不能当着施芥的面说。 “小姐,您还记得之前让奴婢拿着姑爷的画像,去打听姑爷的事情?” 陆建宁闻言眼神闪了闪,那时候陆建宁跟施芥还没能解除芥蒂,陆建宁对施芥的种种作为都戒心很重。 陆建宁都差点忘了这一茬了。 “怎么了?”她问小喜。 小喜似乎有点不安,一直在搓手,她看了看陆建宁,似乎又有些后悔不该说这件事。 陆建宁表情冷凝了下来,她看着这个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丫鬟,“说。” 小喜终于鼓足勇气说道:“大小姐,有人认出了画像上的姑爷,说,说姑爷是……” 这事至少都过去两个月了,就连小喜,在陆建宁和施芥关系好转之后,都没有再多关注这件事。 可偏偏这时候来了。 “他们说曾经在通缉告示上看到了施姑爷,施姑爷他是杀了人,逃窜到的北三县!” 一句话砸下来,陆建宁呆立在原处许久。 小喜也是满脸泪痕,说出这句话她真的是用了莫大的勇气。说出来也心碎了。 陆建宁望着小喜,“你说的,是真的?” 小喜哭着,还要压抑着声音:“奴婢也怕冤枉了姑爷,可是,可是,那些人拿出了通缉令……” 小喜颤抖着,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已经揉成了一团的纸。 陆建宁看着她拽出来的东西,却迟迟没有伸手。 小喜的手抖得厉害,慢慢替陆建宁把那纸团打开了。 露出了里面的内容,是一张已经陈旧泛黄的通缉令,上面画着一张人脸,陆建宁看到那张脸目光就移不开了。 施芥的模样,天底下很难有相似的。 这张通缉令底下,还盖着官府通缉的官印,没有人有胆子敢伪造官印,所以这张通缉令,很大可能就是真的。 陆建宁看着这张皱巴巴的通缉令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然后她从小喜的手中把通缉令接了过来,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小喜看着无比平静的小姐,却更害怕了,之前陆建宁在亲生母亲大夫人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反应,不哭不闹,平静麻木。 “大小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不应该把这些东西拿到您的面前!” 小喜噗通跪下来,她现在真的很怕,怕自家好不容易得回来的小姐,又失去了。 陆建宁的心扉闭合了很久,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人,让她开了心门。 陆建宁看着跪地的丫鬟:“你何错之有?你什么都没做错。” 是她画出了施芥的画像,让小喜去私下打探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心念而起,造成的后果。 陆建宁把通缉令重新放回到自己的袖子中,示意小喜下去。“这件事你知我知,小欢也不要说。” 当初去查这件事,就是瞒着小欢的,她那没有城府的大嗓门,她知道了等于全天下都知道了。 陆建宁重新回到屋里,施芥还坐在茶桌前煮茶,看到陆建宁出去好一会才回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大小姐怎么出去这么久,做什么了?” 陆建宁说道:“没什么,吩咐了小喜一些事情。” 施芥没有多想,只是贴心地给陆建宁倒了一杯热茶。 陆建宁望着他,施芥脸色苍白中透着酡红,完全就是病容的样子,可那张通缉令上,他面庞带了几分英气,似乎还没有得病。 陆建宁不动声色垂下了目光:“明日我要起早去处理茶楼的事情,今晚就早些睡吧。正好我实在有些乏了。” 陆建宁这几日马不停蹄,就和陀螺一样就没有闲下来过。 施芥也感到心疼,“大小姐早些睡吧,我替你掌灯。” 施芥怕自己夜间吵到陆建宁,所以都是等她睡熟了才会歇下,这本来是贴心的举动,陆建宁也感到温暖。 可今夜,她心底只有一片的冰凉。 施芥看着陆建宁走向了床榻,放下了隔着的帘子,身子似乎朝内睡了。 施芥也把茶炉的炉火熄了,轻轻把壶从炉子上拿了下来。整个动作轻轻的,温柔安静。 这是他前世今生梦了两辈子都不敢想的美好日子,和陆建宁在一个屋檐下,日落而息,就这样相伴着走完一生。 第179章 再次被欺骗 第二日在马车里,陆建宁重新打开了那张通缉令。 通缉令上写了所属的地界,清河县。距离北三县很远的一个地方,靠近京城。 发出这份通缉令的,是清河县的县衙,通缉杀人犯施秉修,施秉修。 这个名字不是施芥的,但是画上的脸,却错不了。 上面写着被通缉之人的年龄,身份,名讳,还有潦草的两句介绍,此人在乡试时作弊,被发现之后剥夺解元称号,却怀恨在心,夜晚携刀杀害乡试院首,之后连夜逃窜。 这种种的词汇简直触目惊心。 “窃取文章,刀杀院首,这上面的事情,你觉得像是施芥能做出来的吗?”陆建宁盯着通缉令上那张脸,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剥夺解元称号?解元是乡试第一名,能参加乡试,说明施芥——至少已经是秀才之身。 秀才。 这样的身份来当赘婿,陆建宁都想大笑。 哪怕是再穷酸的秀才,这辈子也有机会走上仕途路,没有人会傻到来当赘婿的。 秀才可以开班教书,赚钱谋生的办法有无数种。即便图她陆家的财,她陆家也买不到一个秀才当赘婿。 “不,奴婢想象不出来……” 那个施芥,总是温柔笑意的姑爷,说话都不大声,对她们下人甚至都宽柔的很。 因为考试作弊就杀人,甚至还逃窜到了北三县? 每一件都震碎三观。 陆建宁想起当初她让施芥坦白,施芥说,他是为了有钱和药治病,才甘愿入赘陆家。最主要的是,他想要继续和陆建宁生活在一起。 他说的都是好话,都是迫不得已。都是深情过往。 他没有提到他杀过人,他犯了罪,他是逃出来的。哦,他说过,他的身体是遭人陷害下毒。 陷害的事情,就是这告示上写的杀人命案? 如果被人知道,陆家窝藏了一个杀人钦犯,陆家的下场会是什么?陆建宁的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或许,真的只是跟施姑爷长得像的人。”小喜还是根本无法接受施芥是这样的人。她心底也一阵阵后怕。“小姐,这里面,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或者隐情。 陆建宁却没有那么自欺欺人,像到,连眼下那一颗微微的泪痣都一模一样? “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一个为了功名,不惜杀人的人,会甘愿堕落当赘婿?” 马车里主仆二人都是一片死寂。 小欢被陆建宁留下来守着施芥,这里是陆宅,只要施芥打死不出门,那也没有人敢闯进来对他怎么样。 施芥坐在桌前,用毛笔写字,小欢看不懂他写什么,但就是觉得有意思。 “姑爷从前是做什么的?” 总觉得姑爷的字写的好好看,文采也好好。 之前陆建宁娶的几个全都是商户和无脑莽夫,就算读过书读的也不多,当个赘婿还好像委屈了他们似的,再看看施芥,那真是怎么瞧怎么完美。 听到问他从前作什么,施芥的笔停顿了一下,然后对着小欢笑了笑。“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小欢笑嘻嘻的:“姑爷真是谦虚。” 这哪能是普通人,普通人要是有这水平,也太惊人了。 施芥忽然忍不住又咳了好几声,手里的笔也倒在了桌上,染透了墨汁。 小欢赶紧给他倒茶噎一噎,还给他拍了拍后背顺气。施芥两只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水雾。 外间忽然有声音传来:“这是我们夫人送给姑爷的补品。” 柱子声音瞬间老大:“哪位夫人啊?这么关心我们姑爷!” 那丫鬟瞪着柱子,似乎被他喊得有些难堪:“你,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是我们三夫人……三夫人一直想感激施姑爷的诊治,这才送来的。” 柱子似乎在翻腾检查,“我瞧瞧是些什么,我们姑爷身子骨不好,这入口的东西,可得慎重再慎重。” 丫鬟似乎恼羞成怒:”难道我们夫人还会给姑爷送毒药不成?你这小厮怎么胡说八道?” 检查了好一阵,柱子似乎没发现什么,笑嘻嘻说道:“这不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行了,你回去对三夫人说,谢谢她的好意。” 丫鬟愤愤然地走了。 过了一会,柱子才推开了施芥的门,手里提着一篮子东西。 “姑爷,奴才检查过了,您再瞧瞧。” 柱子边说边把东西放到了桌子上。从筐里直接倒了出来。 现在简直是斗智斗勇,无间道一样刺激。 施芥看着桌上的东西,都是一些大补之药,随便看过去大概有黄芪,三七,鹿茸。 小欢都看的目瞪口呆,“三夫人可真舍得啊,这些药材难不成是她自己去外面买的吗?” 府里的药库除了老太太,陆建宁,没有人有权力从里面拿东西。 而且陆云烟清心寡欲了这些年,账面上应该也没有什么钱。 施芥从中拿出了一样东西,药包上的封口还在,有药铺的章戳,如果被撕开重新包上是不可能包成这样的。 施芥用手撕开了一道口子,对着药品闻了闻。味道纯正,没有被掺东西。 他有些笑了。 “怎么了姑爷?”柱子忍不住问道。 施芥放下药包:“没什么,这些药没什么问题。” 柱子说道:“看来这三夫人是真关心您了?” 还以为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包藏祸心。 柱子不知道陆云烟给施芥下毒的事情,若是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这么认为了。 “那这些药材,姑爷要吃吗?”小欢问道。 施芥看着那些药材,手指轻叩着桌面,一时没有作声。 等到中午,厨房送了膳食过来,厨房送来的都是按照老太太的吩咐,汤汁里面都是滋补的冬虫夏草。 一打开盖子,那咸香的味道,小欢都眼睛直了。 姑爷居然吃的这么好?这怕是连大小姐的伙食都比不上吧? 陆建宁喜欢清淡简单,吃的还真没这个好。 “你们想吃的话,拿着碗自己盛。”施芥对两个仆婢一笑。 柱子这些日子跟着施芥也算吃了不少好东西,肉眼可见地细皮嫩肉起来,小欢总算明白啥原因了。 只是施芥舀起粥的时候,目光忽然看着桌上的那一堆药材一怔。 第180章 推你入坑 小欢和柱子正喜滋滋盛一碗准备喝,看到施芥忽然重新抓起一包药,对着看了看。 “原来是这样……” 施芥忽然脸上闪过一丝恍然大悟,接着是苦涩。为了对付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柱子顿时一惊:“粥内有毒?” 吓得小欢差点把手里的碗摔了。“什么?!” 施芥这才重新捧起了碗,叹口气:“粥里没毒,喝吧。” 柱子将信将疑,“那姑爷您是?” 刚才施芥那反应明显就是有问题。 施芥看着那包被拆开的药物:“这是药材三七,是血热妄行、阴虚内热的患者使用,我身子的根底被伤了,和粥里的人参粉混用,我恐怕会……” 轻则失眠、恶心、头晕、口干、咳喘等问题,重则过敏性的休克,咳大出血而死。 是药三分毒,这是补药,也是毒药。 只不过这种毒,验不出来啊。 如果施芥没有久病成医,熟知各种的药性,肯定是已经完犊子了。 看来陆云烟,这次是下了一番功夫了。并且,她还得查清楚知道施芥的饭食里提前都有些什么,然后配合着送来相克的药物,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服下之后,才会发病。 柱子和小欢却都没有心思再喝粥了,两人都面色发白,不敢相信陆云烟竟然真的送药来害人。 “实在太过分了……我必须要去告诉老太太!” 小欢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脸上都是义愤填膺,竟然如此坑害她们姑爷。 施芥说道:“哪里也不许去,大小姐不希望惊动任何人,所以偷偷把药丢了就好。” 小欢睁大眼:“姑爷就要这么忍下这口气?” 这也太委屈了。 施芥微微一笑:“以大局为重。”施芥绝对不想让陆建宁家宅不宁。 小欢简直感动极了,这样贤惠的姑爷,天底下真的有啊。 陆云烟送了补品过去之后,就更加坐立不安,一时咬牙切齿,希望施芥这次顺利早点死。 一时又发呆发怔,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害人性命,忽然又把手帕给咬了个稀烂。 一命换一命,她心中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这世上,她只在乎自己的夫君,她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人的命可以换来夫君的生,都是值得的。 她生怕自己一旦不这么想,就会崩溃。 但是等迟迟没有传来动静,陆云烟就又更暴躁了,她瞪大了双眼,盯着陆建宁宅子的方向。 施芥那个身体,不可能承受住那么猛烈的滋补,只要吃了下去,他一定会被掏空。 可是,今日的陆宅,又是平静的一天度过。 怎么回事? 陆云烟不愿意相信,难道他识破了?不,不可能的,她送去的药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是上好的补药,不可能有人发现的! 陆云烟紧紧的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大小姐院子里没有什么风声传出来?”她让丫鬟去打听。 丫鬟摇头,“没有……” 丫鬟现在都有点害怕了,她感觉到陆云烟似乎私下里谋算着什么不好的事,今天还让她送什么补品,她都担心是不是掺了毒药。 与此同时,二夫人陆云柔也在紧盯着陆建宁的院子,所有顺理成章地,就发现了陆云烟那个贴身丫鬟,一整天都在陆建宁的院子外面徘徊,而且还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行动鬼鬼祟祟的。 二夫人听到这件事,那表情多少有些精彩。她有些想笑。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陆云烟那个蠢货,应该是有心想对陆建宁或者那个赘婿干点什么。 也就陆云烟能那么蠢,这么容易就被人发现端倪。 比起来,二夫人觉得自己沉稳多了。“继续盯着,什么也不要做,随时向我汇报。” 看着丫鬟走远,二夫人才从袖口中拿出一直藏着的那封信。 信上没有署名,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丢在她院子里头的。而且是丢在陆云烟晚上最喜欢走的那条小道上。 当时四下无人,丫鬟替她去取衣服,她的脚忽然就踩到了一块石头。 石头地下就压着这封信。 主要是信上的封口墨,似乎还未干。就好像是有人知道她马上要来,才放在这里一样。 二夫人把信打开,里面的内容让她直接攥紧了手掌心。 二夫人一直以来都不甘心,觉得老太太偏心,凭什么她这个二女儿什么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二夫人有个儿子在私塾读书,眼看今年,就到了最该考试的年龄。 二夫人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息的,可是,商户之子不能入仕。二夫人本来不想争的,可她发现自己的孩子,将来既不能读书科举,也不能继承家业。 陆建宁说的没错,二夫人有夫有子,家庭也和睦,没有三夫人那样失去了一切的怨气。 按理说,二夫人很舒坦了。她实在没必要为了一点点利益走上一条不归路。 商人都是权衡利弊的,二夫人生于陆家,自然也懂得孰轻孰重。所以,陆家的几个女子们,几乎没有人争到头破血流,反而都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大家都好,非要去争,怕是搞到家破人亡。 大家是一体的,同富贵。陆家继承人,能者居之,可以给陆家带来更长久的利益。 陆建宁这个嫡长女的地位固若金汤,无人去动摇,她能替陆家赚更多的钱,陆家就会一直富贵下去。 本来二夫人,除了暗地里不甘心,生闷气之外,也不会真的对陆建宁怎么样。 可是这封信太毒了。 宛如一把毒刀一样剜进了二夫人的心里。 二夫人觉得,她若是不争,以后就没有活路了。为了她的孩子。她想要这个继承人之位。 二夫人开始谋划,可是想什么来什么,她发现自己那个愚蠢的三妹陆云烟,竟然先对陆建宁的院子出手了。 不管她针对的是施芥还是陆建宁,对二夫人来说都是喜事一桩。 如果这件事能不脏了自己的手,那当然最好不过。 所以二夫人就决定守株待兔,暗中看看陆云烟要怎么做。 或许,她只需要关键的时候,稍稍地推那么一把。 第181章 挑拨离间 建宁,曾是大梁一位公主的名字,听闻那位公主建功立业,开疆拓土,为了大梁抛头颅,洒热血,据说皇陵宗祠至今还供奉着那位公主的牌位。 老太太在陆建宁出生的时候,看着襁褓中那玉雪粉嫩的一团,当即就取了建宁二字。 当时大夫人很惊慌,认为这名字太大,对女儿的命运有负面影响。 可老太太坚持,这个孩子,就是她陆家的建宁公主。 是,也必须是。 “如果这张通缉令能被你拿到,那代表,还有其他人能拿到。” 陆建宁沉着脸,对小喜说道。 小喜呆住了,“可是,还有谁会调查姑爷呢?” 陆建宁之前是吩咐她暗中拿着画像询问过往客商,那是因为施芥嫁入了陆家,陆家有动机需要查清楚。 其他人又怎么会关心施芥来自哪?又是谁? 陆建宁从拿到这份通缉令思索了一夜,才终于在刚才做出了决定,“这份通缉令你是从什么地方拿到的?” 小喜说道:“是一个与我们相熟的商客老板,他路经别的县城的时候,揭下来的。” 可见这通缉令不止出现在清河县,还在不断扩散。 “你拿出画像询问的时候,没有告知画上……施芥的身份吧?”陆建宁眸内闪烁了几下。 小喜用力摇了摇头:“奴婢牢记小姐的吩咐,只说受托找一位失踪的熟客,并非透露半个字姑爷的身份。” 陆建宁之前让小喜拿着施芥的画像去打听底细,并且让她不要以陆家的名义,更不要透露画像上的人其实是陆家的姑爷。 所以即便现在有人拿出了通缉令,暂时也牵连不到陆家。 可是,也只是暂时而已。 陆建宁把通缉令递给小喜:“把这东西拿去烧了。另外,仔细查查还有谁的手里有通缉令,无论用多少钱……都要让把通缉令买下来。” 绝对不能外扩,不能被多一个人知道。 陆建宁想明白的决定,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陆家已经无法置身事外了,也早就没有机会了。 既然如此,她只能想尽办法按下这件事。 不能波及到陆家,绝对不能。 小喜没有让陆建宁失望,两天时间就各处奔走,在尽可能低调的情况下,买下了三张通缉令。基本都是一无所知的客商随手揭下的,毕竟上面有悬赏,许多人都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揭下来放着,万一呢。 所以好消息就是拿到这三张通缉令的人,也并不清楚,甚至不认识陆家新姑爷。 陆建宁看着面前的三张通缉令,那上面的脸刺痛她的眼。 她由衷地希望这些就是全部了。她不要求瞒过天下人,只要求瞒过北三县这块一亩三分地。 但陆建宁千算万算,还是有一张通缉令,流落到了最不想的那个人手里。 白凤鸣看着眼前的通缉令,简直脸都要笑裂了。“陆建宁千挑万选的夫婿,居然是个杀人犯?!本公子要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尤其就在前两天,她还堂而皇之带着那个小白脸,到他的赌坊作威作福。 差点就要昭告天下了。 结果,居然这么丢人吗? 白凤鸣抓起那份通缉令,忍不住揉皱了那张脸,他看着就觉得恶心,这张脸,一定是时常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恶心至极。 如今,终于要遭报应了。 “公子,咱们拿着这东西去陆家,当着面告诉陆家的人,好生地羞辱一下她们!” 白凤鸣看着面带讨好表情说话的小厮:“本公子怎么可能把这么好的东西白白送给她们?”想也知道,陆家若是知道通缉令的存在,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毁掉。 他可太了解这群女人了。 不,或者说他太了解陆建宁了。 陆建宁,你敢带着你的小白脸骑到本公子头上作威作福,本公子就连后悔的机会也不给你。 “今晚找人把这个通缉令,悄悄塞到县衙的门缝里。一定要确保我们县令大人,第一时间看到。” 小厮愣住:“给、给那个沈如卓?他不是和陆家那帮女人是一伙的吗?” 万一他包庇陆建宁和施芥怎么办? 白凤鸣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小厮的脸颊上,就看那脸迅速地肿了起来,可小厮却不敢动,还硬扯出笑,迎合着公子的兴致。 “本公子早就看腻了沈如卓那张假清高的脸,现在本公子就是要给他送一个机会,看看他到底是个伪君子,还是真小人。” 如果沈如卓选择公事公办,那可太好了,沈陆的联盟,将自此破裂。 以后陆建宁再也不能拉起县衙和沈如卓这个大旗,替她出头办事了。 小厮忙不迭地拍马屁:“公子真是英明,太英明了!” 白凤鸣伸出手指,指甲在纸上施芥的脸部划下狠狠的一道:“本公子巴不得他包庇陆建宁,这样的话,本公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写信上京举报……北三县县令沈如卓,包庇杀人嫌犯施秉修,按大梁律例,当流放三千里……” 这道题,无论怎么选,他白凤鸣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空气中,隐约有阴冷的笑声。 陆建宁,沈如卓,施芥,这波真是一箭三雕啊。 清晨天微亮,沈如卓推开县衙的门,自从沈如卓上任之后,就规定县衙的衙役必须卯时就到岗,除了夜间巡逻的,其余人不得擅离职守。 当然,沈如卓自己也会严格执行。 但是今日他推开门的时候,感觉到衙役们的视线有些一言难尽,尤其是王捕快,脸色煞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为何都聚集在这里?”沈如卓压下眉眼,按理说王捕快要带着大家进行操练。 可是现在为首的王捕快却带头失魂落魄站在原地发呆。 “大人,我们今日一早过来,就发现门内被人塞了这东西……” 有人指了指王捕快手里正紧紧捏着的一张纸。 此时王捕快更是飞快地看向了沈如卓,视线对上那一瞬间沈如卓声音微沉:“什么东西?” 看王捕快的样子,像是不想给他看一样。 他直接走过去,从王捕快手里接了过来。王捕快那一瞬间脸上飞快划过苍白,然后无声低下了头。 第182章 陆家遭殃 是通缉令? 沈如卓目光一接触到那张描绘的人脸,视线就凝固住了,接着他露出全然的不可置信。 “这是?!” 王捕快低着头,一早晨是一个衙役最先发现的这张通缉令,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 沈如卓瞳孔收缩,“……这是谁塞进来的?” 这上面说的,是真是假? 王捕快硬着头皮说道:“大人,估计是谁的恶作剧。” 毕竟这上面描述的内容,实在太耸人听闻了。 陆家姑爷,施芥是杀人犯?王捕快打死也不信。这一定是假的。 可是沈如卓看到了官府的印章,印章繁复,无人能伪造,也无人敢伪造。 上面显示是清河县发出来的通缉令,通缉令签发的日期是半年前,满打满算,竟然刚好是施芥来到北三县,入赘陆家当姑爷的时间。 这个世界真的是颠了。 这个塞通缉令的人, “”此人既然偷偷塞,很可能是心虚。”不然大可以光明正大的。 但是沈如卓没有这么乐观,塞通缉令的人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看看他们县衙的反应。 陆建宁早晨也才疲惫地回到家中,并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陆云烟又做幺蛾子了。施芥看到她满脸倦容,本想询问昨夜怎么未归,但到底没忍心打扰她:“建宁,你快睡下吧。歇一歇。” 陆建宁却不知为何没有看他,半晌才嗯了一声,走向了床榻。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施芥愣住,察觉到陆建宁有一丝异样,良久才说道:“那我去院子里,给你煮一壶茶,你醒来再喝。” 陆建宁似乎点点头。 施芥从屋内退了出来,把门关了起来。 他站在门口,盯着门扉片刻才转身走出来。 小欢和柱子倒是大大咧咧的,反正大小姐日理万机,一夜没回来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们又哪里知道陆建宁那一晚上是在忙些什么。 施芥心里有隐隐不安,自从重生以后,很多事情他都仿佛有预感一样,惴惴难安。 刚才陆建宁仿佛躲着他一样。是他多心了吗? 县衙内,沈如卓和王捕快单独在书房中议事,“如果陆小姐知道,她的夫婿是别县的通缉犯,这……” 王捕快瞬间又觉得陆建宁命苦了。 这好不容易,以为终于遇到了良缘呢。甚至王捕快都对施芥有了几分好感。 毕竟施芥看起来从外表到才学,都真的太出挑了。 这时候王捕快心里突然一个咯噔,是啊,这么出挑的男人,怎么就当了赘婿了呢? 怎么之前没觉得不对劲? 王捕快瞬间心里发凉,如果按这个思路去想的话,这份通缉令的可靠程度,瞬间就提高了。 “大人,我们要不要赶紧通知陆家,至少让她们做些准备……” 王捕快还是一心一意想帮着陆家。 沈如卓却自始至终脸色阴郁,目光盯着桌上那份通缉令,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里面仿佛有些不对劲,酝酿着什么阴谋。 不能轻举妄动。 这时,一个衙役走了进来,声音压低:“大人刚才吩咐属下去悄悄查看县衙外面有没有什么异常,果然发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埋伏在四周,好像在观察我们县衙一样。” 王捕快闻言震惊。“观察我们县衙?” 沈如卓心中的猜想应验了,他冷笑道:“这是有人等着看我们的反应的。我若没料错的话,王捕快你若真的私下里去通知陆家,立刻就会落人口实了。” 说县衙与陆家私通。 这是非常严重的罪。闹不好,沈如卓要被革职查办。 王捕快慌了:“那这怎么办?” 沈如卓此刻也捏紧着手心,他知道这次可能是遇到劫难了,如果渡不过,他和陆家都会遭殃。 从他拿到这封通缉令,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很显然,县衙在拿到疑似通缉犯的消息之后,拖延迟迟不行动,也是渎职的一种。 日后同样可以借此由头参沈如卓一本。 留给他思考对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需要尽快想出办法。 这件事情,肯定捂不住了。 既然捂不住,那就只能反其道行之,想想如果捂不住还能用什么方法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 “王捕快。”沈如卓看了过去。 “马上去院子里点人,就说,本县收到了线报,要亲自带人去捉拿通缉要犯。” …… 守在县衙外面的那些白家探子,看到县衙的门突然打开,沈如卓穿着一身鲜艳的六品官服,带头走了出来。 所有埋伏在暗中的人,见状都是眼前一亮。 就看王捕快陪在沈如卓的身边,对着所有的衙役在训话:“所有人牢记大人刚才的吩咐,一会全都警醒起来,此案干系重大,绝对不能让嫌疑人有机会得到风声逃了。要是耽误了捉拿归案,别说你们,就是县衙都要担下干系!” 只听几十名衙役异口同声道:“是!” 接着,沈如卓就和王捕快对视了一眼,带着一群衙役浩浩荡荡走了。 “马上回去禀报公子,就说沈如卓往陆家去了。” 看来比起和陆家的交情,这位沈县令还是更注重自己的乌纱帽。 一个人立刻悄悄返回白家报信,其余人则是悄悄跟上了沈如卓和衙役们,他们自然想亲眼看着陆家被县衙给扣押。 就在所有人、包括暗中埋伏的白家眼线全都离开之后,有一道人影,悄悄地打开了县衙的后门,溜了出去。 那是沈如卓的贴身小厮,就看他迅速抄近道朝着陆家奔去。 本来王捕快想当那个给陆家偷偷报信的人,但是他和陆家以及陆建宁打交道太多了,也太熟了,他的脸一定会被白家线人当作重点观察对象。王捕快一旦没有陪着沈如卓一起去陆家,肯定马上会让白家的眼线起疑。 所以,这次王捕快和沈如卓一起行动,最大限度降低了白家眼线的防备。 果然瞒过了他们。 沈如卓的小厮一路连大气都不敢喘,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陆家门口,“我要见陆大小姐,有要紧事告知!” 第183章 里应外合 小厮带来了沈如卓的手信,一看到县令的令牌,陆家门房也不敢多于盘问就放小厮进去了。 小厮吩咐陆家门房,一会等沈如卓来了之后,一定要尽最大可能拖延时间。 这是沈如卓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他只能希望,陆建宁有办法利用好这段时间差,想出替陆家解除危难的办法。 陆建宁根本也没睡着,她听到消息之后立刻就起身,小厮见到她第一句话就是:“陆小姐,县令大人正带着人赶往这里,有人将你夫婿的通缉令塞进了县衙,大人命我立刻通知陆小姐做准备!” 一口气说完,小厮已经快晕过去了,不过他的辛苦没有白费,陆建宁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全都明白了。 她陆家将要面临什么,以及,沈如卓已经在路上。 此时,施芥呆若木鸡地站在院子中,完全听见了小厮刚才的话。 那一刻,夫妻二人视线对视,陆建宁眼内全是寒凉。 施芥在那一刻知道,由于他的隐瞒,甚至让陆家连提前谋算的机会都没有了。 陆建宁言简意赅说道:“你跟我进来。” 然后她就转身进了屋,院子里柱子和其他下人都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沈如卓小厮的那一连串话,他们都听的有些懵懂,没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是县令大人赶往这里?通缉令?什么通缉令? 可是施芥一声未吭,直接就随着陆建宁进了屋。 陆建宁反手关上了门。 那一刻的寂静,仿佛千万年。 “大小姐……”施芥现在连对不起都已经没机会说了。 他没有心存侥幸,觉得陆建宁还不知道,他只是瞬间明白了陆建宁早晨回来之后的那个异样感。 陆建宁从袖中拿出了施芥的那张通缉令:“我以为可以将所有通缉令都毁掉,看来我还是慢了一步。” 这句话让施芥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定在原地。 他心中那一瞬间掠过的,恐惧,恐慌,害怕,愧疚。 无数解释的话语涌在喉头,却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有机会说了。 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沈如卓从县衙到陆家,最迟也只剩下一炷香,就算门房再拖延,也拖延不了多久。” 施芥说道:“把我交出去吧。” 陆建宁望着他,施芥已经宛若隐藏起所有情绪的机器:“就说陆家不知情,并且主动交出犯人,和之前那次一样,陆家只是被陷害的受害者。” 就像是之前武馆那次一样,让所有人觉得,陆家只是太倒霉,特别惨,总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盯上。 陆建宁盯着他,那一瞬间目光既冰冷又悲哀。 “为什么。”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她的内心简直在咆哮。 从看到通缉令的那一刻起,她的情绪就已经失控的边缘,只不过,她是陆建宁,她永远也不能真的失控。 施芥望着她,脸上仍旧是那般温柔悲伤的表情。 陆建宁却出离愤怒了,他永远都是露出这样的表情迷惑她,让她觉得他迫不得已,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破了界限。 “建宁,没有时间了。” 这句话像是冰水将陆建宁浑身的沸腾给浇灭了,施芥已经走过去,重新打开门,喊了一声:“柱子,我有件事要交给你做。” 柱子愣住,他心里已经有不好的感觉。“姑、姑爷?出什么事了吗?” “拿个绳子,把我绑起来。” 柱子呆住了。 小喜却是一下子脸色煞白,浑身都禁不住微微颤抖。到底,瞒不住了吗? “照他说的做。”陆建宁自身后走出来,盯着院子里的三个仆婢。 很快小喜找来了绳子,把施芥的双手给绑住了,施芥说道:“把我从后门带出去,直接送到县衙门口,告诉所有人,陆家亲自押送通缉犯人伏法。” 施芥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柱子已经快要晕过去了:“姑爷您在说什么?什么通缉犯?” 同时前门已经有下人冲进来,气喘吁吁大惊失色道:“大小姐,县令大人突然带了一帮人,说咱们陆家窝藏钦犯,要进来搜查!” 柱子彻底地呆住了。 施芥立刻说道:“马上按我刚才说的做,就说陆家刚好押送犯人去县衙,正好和县令大人错开了!” 陆家主动把人送到县衙门口,这就是立功,陆家大义灭亲,只是发现的迟了。 如果真让沈如卓带着人进来,把他从陆家的正门押出去,那性质就全然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施芥的脑子是极度清醒的。 或者说,他为了这一刻,其实早就思索了对策。 “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柱子第一次哭出来了,“咱姑爷怎么会成了钦犯了呢?” 陆建宁脸上如同麻木的枯槁,“小喜,马上叫两个家丁,把施芥……施秉修从后门押出去。” 她已经不叫姑爷了,直接喊了他的名字。施秉修。 这个人,连名字也是假的。 她却对这样一个人,似乎付出了真心。 小喜没有像柱子一样崩溃,她知道现在的场面意味着什么。很快两个孔武的家丁就被叫来了,他们一左一右押着施芥,用最快的速度从陆家后门出去了。 这时,沈如卓带着人,撞开了陆家的门。 “何故阻拦本官?”沈如卓故意盯着跪在地上的门房,心里想的却是,陆建宁到底有没有做好安排。 如果真的让他在这抓到施芥,他也无能为力了。 “不知县令大人为何突然造访、小的,小的还没来得及通知主子呢……” “本官前来捉拿要犯,岂能等你慢慢通传?”沈如卓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此时陆家的门口,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这其中,自然有白家那些人的功劳。他们在街上大肆宣扬陆家窝藏了钦犯的事。 自然引得人争先恐后前来看热闹。 “县令大人您怎么来了?”一声十分惊讶的话传了过来,陆建宁带着丫鬟,缓缓出现在了门口。 沈如卓看到陆建宁,目光下意识闪烁了一下,口中却只能说道:“陆小姐,本官奉命……” 陆建宁打断了他:“我正有事要去县衙,早知县令大人过来,我就不把人送走了。” 第184章 欺骗 一听陆建宁的话,沈如卓就眸内就闪了闪。此时,两人的目光碰上了。 那一刻,两人心照不宣。 “这么说……” “我已经将施秉修送往了县衙,听候沈大人的发落。” 这句话一说出来,沈如卓神情松弛了下来。施秉修,不是施芥。 说明,陆建宁已经充分清楚事情的原委了。 看热闹的人只见,沈如卓从陆家又带人出来了,众人只看到,陆家大小姐似乎落了两滴泪。 沈如卓似乎和颜悦色地安慰:”大小姐不必太伤心了,此人有心欺瞒,就连本县都蒙在鼓里,何况是你们呢?” 陆建宁倚在门上,抹着眼泪:“还请沈大人一定秉公处理,替我陆家主持公道。” 沈如卓义正言辞道:“陆小姐放心,本县定当替你们做主。” 接着沈如卓就带着一行人,似乎迅速回了县衙,看热闹的人只觉得开胃菜还没上,宴席就结束了,好不懵圈。 “咋回事儿啊?不是说县令大人来陆家抓人吗?” “我刚从县衙那边过来,看到陆家似乎押着一个人往县衙那边去了!” “听说了吗,陆小姐新娶的这第五位姑爷其实是个杀人犯,从别的县逃窜过来的!”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真的吗?” 果然,消息传得这么快,背后必有推手。 “所以县令大人一早就带着人来抓,没想到,陆家先一步,主动把人交出去了,刚好和县令大人错过了。” 有人拍着胸口:“陆家这是躲过了一场大劫啊?” “可不是嘛……” 施芥被押往县衙的路上,极为安静,甚至于押着他的陆家家丁,都有些不知所措。 说是押着,实际上施芥自己就往县衙走了。 两个家丁只能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到了县衙门口之后,因为沈如卓还没回来,所以三人就这么静静地在大门口等着。 这个场景,只能说异常诡异。 施芥让两个家丁做出押他的样子,并且要表现得凶神恶煞。两个家丁尽力表现了,那是因为,他们心里,还把施芥当陆家姑爷。 他们下意识,就听从了施芥的话。 很快沈如卓也带着人回来了,看到县衙门口的施芥,他表情异常复杂。 “押进去。”他吩咐衙役们。 同时,陆家那两个家丁终于目视着施芥被押走,走之前他说了一句:“替我向大小姐说一声,对不起。” 这句话终究是无法亲自对她说了,因为,即使现在面对着陆建宁,他也说不出口。 街道上许多百姓都目睹着沈如卓把施芥押进了县衙,随后,县衙的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真是刺激啊……” 北三县这一天的街头巷尾,那是沸沸扬扬,毕竟说书先生都编不出这么离奇的故事。 陆家第五位姑爷是个杀人犯?这陆建宁娶了五个,死了四个,这最后一个眼看活得风生水起,结果居然是逃犯? 北三县百姓的心脏都经受不起这个剧情发展。 牢狱里,沈如卓面对着施芥,施芥双手已经戴上了镣铐,一身简衣站在牢房之中。 即使是现在,他依然风姿出众。 “你是施秉修?”沈如卓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心情问了出来。 施芥抬起眼,望着他手中展开的通缉令,慢慢道:“是。” 沈如卓挥挥手,让牢狱中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王捕快还留下来。 “这上面的罪行,都是你做的?” 但是这次施芥没有说话,似乎觉得,已经没有辩解的必要。 “你来北三县,遇到陆家老夫人,嫁给陆大小姐,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吗?” 显然,沈如卓已经得知了施芥结识陆家的经过。这让他更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这一切全是真的,这个人有多沉的心机?包括陆建宁,她全都被这个男人算计在手掌心? 在落凤崖,在赌坊,沈如卓都能看出来,陆建宁对施芥是付出真心的。 这一片真心被辜负不说,到头来还全是欺骗。 王捕快实在忍不住了,他不顾沈如卓在旁,直接质问施芥:“你真的杀了人?” 他不相信自己这么久以来,都看错了人,瞎了眼睛。更关键的是,他不认为陆建宁也瞎了眼睛。 “我有没有杀人,现在还重要吗。”施芥目光里都是一片哀莫大于心死。 对于他来说,陆建宁已经不可能原谅他了,那么什么罪行,所有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原本的计划了,是要等一切结束后,对陆建宁坦白的。可是老天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想了许多种对陆建宁解释的办法,没有一种还能来得及兑现。 沈如卓看着他那张脸,那是一张真正心如死灰的脸,“施芥,或者施秉修,你如果没有做过,就说出来。” 施芥难得正视看了看沈如卓:“跨县区的案子,县令没有插手权限,沈大人如今能做的,只是把我交给清河县县令。” 他说的没错,沈如卓看到了通缉令,有权力配合捉拿,但是没有审案之权,不管这案子有没有冤情,他都无权过问,只能把施芥留到清河县派人来,然后就移交人犯。 沈如卓皱皱眉:“这么说,你真是冤枉的?” 施芥的双唇泛着苍白,别过了脸去,没有再说话。 沈如卓和王捕快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到震惊。 离开牢狱之后,王捕快紧跟上沈如卓:“大人怎么看?” 沈如卓阴沉着脸,他心底其实也不认为,施芥真能干出通缉令上说的事,尤其是施芥这一副反应,完全不是个杀人犯会有的。 他心死到甚至不愿意为自己辩驳,这哪里是一个杀人后为了脱罪不惜逃窜并骗婚的人。 而且他能看出来,施芥是自愿被押来县衙的,为了不拖累陆家。 “有一句他说的没有错,就算这个案子还有隐情,本县也没有权限去管了。”沈如卓缓缓说道。 这个塞通缉令的人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地让沈如卓,陆家,施芥,今夜都再也无眠。 他成功地借沈如卓的手,毁掉了施芥。 第185章 牢里探视 这件事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陆家成功地置身事外了。 本来如果真的被扣上了窝藏钦犯的帽子,那对陆家来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家,能担得起这种大罪。 但是在沈如卓和施芥的配合下,陆家惊险保全了自己,至少目前的舆论都是在说陆家真是倒霉云云,没有人往窝藏钦犯的方向上想。 当然,这也有陆建宁暗中派人带了一部分舆论节奏的功劳。 百姓本来就是容易被引导且选择性健忘的,等白家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再想把陆家拖下水,已经没机会了。 为此,白凤鸣大发雷霆,“一群废物!让你们盯紧了县衙和沈如卓,你们竟然还让他有机会和陆建宁通气摆本公子一道?” 一想到自己本打算看场好戏,结果却像是被噎住了一样恶心。 他要的是陆家败落,要的是陆家依附于他,要的是,陆建宁。 虽然施芥现在关在了牢里,但是他最想借此拖下水的沈如卓和陆建宁,全都还好好的。 弄到最后,施芥一人扛下了所有?他凭什么? 眼线们只能跪地求饶,他们也没有想到,沈如卓竟然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而陆家的反应,也真是快。 短短的时间里,怎么就做出断臂求生的决断来。 而实际上,陆家在施芥被带走后,却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反而所有人都一片死寂,陆建宁在说完了那番大义凛然的话之后,送走了沈如卓,她整个人就如被抽空了力气般,呆滞僵硬。 沈如卓临走时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大小姐做了正确的决定。” 的确是最正确的决定,免于和县衙翻脸,保住了陆家,把影响降到了最低。 可是陆建宁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止是她,陆家所有人都处于不愿相信的状态。 老太太听到消息,人都差点没了:“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施芥是老太太带回来的,并做主让他嫁给了陆建宁,可如今却说施芥是逃出来的杀人犯,这让老太太怎么受得了。 “这是真的吗?” 通缉令都已经见着了,肯定是真的了。那可是官府发的通缉令。 只有柱子哭的直不起腰来:“我们姑爷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 其他人都不敢应他的话,是不是冤枉,官府都定罪了,冤枉又怎么样。何况,哪有那么多冤枉。 陆家的人,从震惊,到逐渐地接受,只是瞬间,陆建宁又成为了被同情的对象。 小姐这姻缘命,是真真的不好啊。 这次连杀人犯都出来了。 这次过后,想必老太太,也歇了给小姐娶亲的心思了吧? 柱子哭哭啼啼收拾着施芥留在陆建宁房中的东西,就在不久前,他还以为姑爷和大小姐终于修成正果了,欢天喜地地帮着姑爷把东西搬过来,姑爷用过的茶具,用过的药炉子,越收拾柱子越崩溃,最后干脆伏案大哭。 “姑爷啊!” 沈如卓派人送信去了清河县,让他们派人来接走通缉犯施秉修。写这封信的时候沈如卓内心还挣扎不已,最后半夜三更才勉强将一封信给写完。 当抵给王捕快的时候,两人都相视无语。 “明日再送去驿站吧……” 施芥坐在干枯的草垛上,这牢房里,比起陆家的金银玉软,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施芥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个,如今,就算把他丢入十八层地狱,他也毫无反应。 “这人坐着都好几个时辰了,动都没动一下。不会是死了吧?” 要不是偶尔眼珠子还能转一转,真以为变化石了。 这牢房里,牢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哭的,嚎的,笑的,骂的,像施芥这样跟个闷嘴葫芦一样的是从来没见过。 “这是认命了吗?” 牢里发放饭菜,施芥也一口都没动。这样下去,不等清河县派人来接他,他就已经绝食而死了。 “兄弟,活在世上一天,就得吃饱饭,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牢头都开始好心劝了。 这饿着多难受啊,就算黄泉路上,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 可是施芥充耳不闻,好像听不见,也不想听。 “可惜了,这么好的模样。” 牢头还真没见过这么俊的,难怪听说陆家小姐这回似乎动了真心。满城都在传风月故事。 “这副皮囊就算到了阎王殿上,也得被选作个女婿吧?”牢头戏谑地逗弄道。 却不知道,这番话触痛了施芥,他本来如同木头一样的脸孔刷地变白了。 他颤抖着看向牢头。 牢头愣了一下,有些惊奇。 只听施芥双唇颤抖说道:“地狱……我已经见过了地狱……” 这世间最恐怖的地狱,他早就已经待过了。他是从地狱爬上来的人。 牢头震惊地看着施芥,第一次觉得对方的身上真的有死人的气息。不会真的是个杀人犯吧?装的这么纯良? “姑爷!” 一声惊喜的叫唤让牢头还了魂,只见柱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被王捕快给带了进来。 王捕快对牢头使了个眼色,“给一点探视的时间。” 牢头心领神会地跟着王捕快出去了。 柱子手里拎着食盒,直接扑到了牢门上,“姑爷!您还好吗?” 施芥看到柱子出现的一瞬间,眼底也划过激动的光,终于像个活人了。 “柱子?你怎么来了?”陆家,怎么会让他来? 施芥心里狠狠撕扯了一下。 柱子一看到施芥坐在破破烂烂的干草上,就哇哇哭起来:“呜呜,我们姑爷怎么能受这种苦,呜呜太不公平了!” 施芥艰难地从草垛上站起来,他坐了一整天,腿都已经不听使唤了。 “别哭了,柱子……” 柱子还是哭得停不下来,那撕心裂肺的声音都传到了牢门外面。 王捕快和牢头就站在外面,牢头听得不由啧啧:“不过,这都已经当作杀人犯下狱了,这陆家竟然还肯派人来探视?” 而且这小厮,还口口声声地喊着姑爷。 第186章 对不起,连累了你 “大小姐,她来了吗?”施芥目光忍不住盯着柱子。 柱子说道:“大小姐没来,只有奴才……” 虽然早知道答案,施芥还是一阵失望,他看着柱子,脸上止不住地苦涩。“你又何必再来看我。” 柱子当场就又哭了,“奴才求了大小姐,大小姐同意了奴才来看,奴才相信姑爷肯定是冤枉的!” 施芥身体止不住颤抖了起来。 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柱子赶紧把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闻到熟悉的味道,里面竟然还是放了施芥素日吃的那些人参鹿茸等补品。 施芥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食盒底下还放了个保温炉子,而那炉子,竟是他之前在陆宅经常用的那只。 柱子捧着热腾腾的粥递到了施芥手里。“姑爷,瞧您都瘦了……” 施芥本来就瘦的可怜,稍微再一受折磨,简直就是吓人。那腕骨伸出来,凸出好高的一截。 柱子看的触目惊心,这么下去,施芥还能在这牢里面熬几天? 主要是,施芥自己似乎都不想活了。 柱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施芥,他知道,现在能治疗姑爷的药,只有大小姐。 “姑爷,您多少吃一点吧……” 看着柱子可怜巴巴的泪花,施芥总算是勉强吞咽了几口进去,却又呛得猛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探视时间到了。”王捕快公事公办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没办法,现在无数的眼睛盯着县衙,他们也不敢做的一丝出格。 柱子撕心裂肺喊着被拉走了,看的牢头那是啧啧称奇。 这个施秉修有什么魅力,迷倒陆大小姐就算了,竟然连陆家的一个下人都对他这么死心塌地。 他倒是刮目相看了。 王捕快看了一眼地上的食盒,显然想说什么,但估计现在说什么都捂不热施芥那颗心。 “这里面的东西准备的这般仔细,施公子的这位小厮倒是个细心人儿。” 王捕快意有所指地说道。 施芥眼皮似乎抬了抬,那食盒之中还放入了几颗参片,用锦盒装着,这明显不是柱子那粗线条能准备的。 柱子也并不是个细心人,他完全就是粗心大意的代名词。 施芥眼内更波动了起来。 王捕快点到为止,就离开了。 施芥却把那食盒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双手微微颤了起来,难道是建宁?她还愿意搭理他吗? 陆建宁没有办法去看施芥,因为她的陆宅现在和县衙一样,都被前后眼睛盯着。 她从来都不相信施芥是杀人犯。她陆建宁还不至于连这点眼光都没有,会对着一个杀人犯都看不出来。 但是,她恨得是施芥的隐瞒。 因为他的隐瞒,差点把陆家拖入万劫不复境地。但凡伤害到陆家,陆建宁都无法原谅。 因为他的隐瞒,让她觉得自己一腔信任错付。 她曾那么信任他。 她放下了戒备,真心想要信任一个人。 没想到他却竟然还是对她隐瞒了最重要的事。 她觉得被背叛。 但是当柱子哭着求她,希望她同意去牢里看望施芥,她就动摇了,柱子哭哭啼啼诉说着姑爷的各种好,姑爷是如何对下人好,对小姐更是全部一颗心。 还说到施芥为了不影响陆建宁,选择私下瞒住陆云烟又下药的事情。 陆建宁的心开始颤抖,迟疑。 施芥曾说过他遭人陷害,被人背叛。身中剧毒,远走他乡。 在他的话语里,其实蕴藏了一整个悲伤的故事。 是陆建宁从来未曾问过。 县衙的大牢里,施芥忽然说道,要见沈如卓一面。 沈如卓很快就来了,看着施芥脸上的表情,施芥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是被陷害的。” 沈如卓神色动了动。 “当初我高中秀才,准备考乡试,有人来找到我,提出愿意用五百金,换我的文章。让我在考试的时候,写上另一人的名字。我拒绝了。”施芥缓慢说着这段过往,对他来说,那完全就是上辈子的事情,他根本都不愿意提及,甚至假装没有发生过,“后来我将此事告诉了乡试的院首,院首极为生气,要曝光那些人,并剥夺他们的考试资格,可是没想到,当天晚上,院首就被杀了。” 施芥说到这里看向沈如卓,对方的脸上同样浮现着震惊。 这么耸人听闻的事情,施芥用这么冷漠的口吻说出来,就仿佛旁观者。 “因为我和院首约定好第二日一早碰面,所以我清晨就去了他家,没想到,这早就是对方的一个局,我出现在了院首死亡的现场,被当作嫌疑人。而之前那些要买我文章的作弊者,却成为了所谓的证人。” 世间的事简直荒唐讽刺至极。 黑白颠倒,好坏不分。 “而那伙人,有钱有势,自然买通了县太爷,让他对我发布了通缉令。” 这一次施芥重生的点很巧妙,他重生在院首死亡的那天夜里,他本来第二天要去看院首,但是他夜间醒来, 所有记忆涌上心头,于是他直接冒夜离开了清河县。 可没想到,即便他没有出现在死亡现场,没有给那些人把柄,通缉令还是如期发出来了。甚至连罪名都是一模一样。 施芥再次感到了无常的捉弄,是不是这一切,早就是命运,根本逃脱不掉。 所谓的重生金手指,迄今为止,也并没能让他和陆建宁走上更好的路。 沈如卓久久都没有出声,他一点都不怀疑施芥的话,正因为不怀疑,所以才觉得如此荒唐。 竟然这么轻易就能定一个人的罪? 这在沈如卓看来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他宁放过一千人也不会错冤一个好人。那是人命。 “是我连累了大小姐和陆家。”没想到到了这时候他想着的还是陆建宁。这让沈如卓心里更加复杂。 “你想让本县如何做?”沈如卓说道,“就算本县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本县也不能还你清白。” 信已经送出去了,算上来回,清河县动作快的话,最多十日,人就会到了。 第187章 计划救人 施芥实际上,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理,他似乎已经死灰的那颗心中,还透着一丝希望。 沈如卓见施芥不说话,也就不再多言,沉默地离开了大牢。 施芥突然跟他说这些,沈如卓心里肯定是有负担的,如果就这么把他交出去,施芥必死无疑。 清河县的县令能被买通,发通缉令,抓到施芥之后肯定无论如何会马上处置。 沈如卓很清楚这些贪官污吏的手段。 人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人。只要可以换取资源,财富,物件,即使是施芥这样才华出众的人,也一样被踩如蝼蚁。 “本县要见陆小姐一面。” 无论如何这样的情况,他应该告诉陆建宁一声。毕竟施芥现在还算是陆家姑爷。 发生了这样的事,陆建宁也没有递来一纸休书。 还是在陆家的云峰楼,沈如卓给沈掌柜递了话,请陆建宁过来一叙。 陆建宁来了,沈如卓看到她出现的瞬间其实就松了口气,这说明,陆建宁根本就没有放弃施芥。 “大小姐,请坐。” 沈如卓直接将施芥告诉他的那些话转达给了陆建宁,陆建宁听完之后,许久没说话。 她没有什么意外,但是听到施芥被下毒,栽赃杀人,她袖中的手还是微微握紧了。 “本县派人打听了一下,那个污蔑他的那个考生,已经在去年顶替施秉修的名额中了解元,被县令保举进京,不日就要参加殿试选拔。” 真正有才华的人被诬陷在狱中,而有钱有势的顺利平步青云。 这种事情沈如卓在京城见得多了,他远来北三县,也是厌恶透了那些官场逢迎。 “他如果被带回清河县,会怎么样?”陆建宁一动不动望着沈如卓。 沈如卓就是来给陆建宁打预防针的,也不打算隐瞒:“大概率是死。” 不管是走光明正大的定罪,还是悄悄弄死,总之一定活不成。 陆建宁看着窗下的川流不息,她憎恨他拖累陆家,可是,现在听到他肯定会死,她只感到荒唐。 “有没有办法,能保住他的命?” 陆建宁和沈如卓的目光对碰,这句询问是认真的。 沈如卓沉默片刻:“很难。”几乎办不到。 “他犯案是在清河县境内,本县的手伸不到那里,即便本案确实有冤,也只能清河县的县令愿意重审理才行。” 但是怎么可能,都已经选择冤枉施芥杀人了,怎么可能还会重审。 陆建宁倒是听明白了,忽然说道:“那如果他在北三县境内也犯了案呢?” 沈如卓喝茶的手一僵。 他抬起眼睛极亮地看着陆建宁。 “你是说……” 陆建宁眼内深邃:“如果他在北三县也犯了不可饶恕的案件,那县衙也管不了吗?” 沈如卓手里的杯子直接放回了桌上,他第一次心底有点澎湃。 “若是这样的话……本县倒的确可以因他犯事把他继续扣住。” 这就涉及到两县的拉锯了,看谁更强硬。尤其是这样的话沈如卓就不落弱势了。 他可以光明正大和清河县拉扯。 顿时,陆建宁和沈如卓的目光里都露出了心照不宣之色。 “那我要状告施秉修,”陆建宁缓缓说道,“蓄意骗婚,谋夺我陆家财产,请求沈大人审理。” 沈如卓说道:“本县自然责无旁贷。” 很快陆建宁叫来了纸笔,亲手写了一份状纸,交给了沈如卓。状纸上面历数了施芥的桩桩罪行,罄竹难书,令人愤慨。 沈如卓看着这张状纸,说道:“有了这个本县可以拖延些时日,但究竟如何救出施芥,恐怕大小姐还要好生再想想。” 即便沈如卓和清河县拉扯,但是施芥的罪名一日不洗脱,他就一日还是代罪之身被关押在牢里,仍然不得自由。 陆建宁说道:“我明白。” 陆建宁的心底,实际上已经跳出了一个人。 张神医。 陆建宁乘了马车独自出门,除了小喜以外,谁也没有跟随,马车也是租赁行的,完全看不出里面坐着的是谁。 那位张神医之前给了陆建宁地址,但是他根本没抱希望陆建宁还会过来。 他给自己修建了一个别院,四面都封起来,里面有花园种菜,这样他可以在其余九个月没有出门的时候,在屋里自给自足,像个隐形人一样活着。 人生有得有失,一年中有一个月他是风风光光的张神医,人人敬仰,求破门槛。 其余十一个月他是个连门都不能出的病人,见不得光,阴暗两重。 张神医最开始崩溃自残过,但是这么多年,他反而越来越自得其乐了。 他给别人治病,见过芸芸众生,是如何挣扎求生。 现在的他释然了,那一个月他看似是在救别人,其实也在救自己。 张神医早起伸了个懒腰,眼皮耷拉下来,闻着屋子里凝心静气的香味。 忽然,门被人敲响了。 偶尔也会有路过的行人敲门,但通常张神医都是装死。他把外面伪装成了废弃宅子,还挂了两张凶神恶煞的神像,上面写着,“内有肺痨病人和恶犬。” 这样挡掉了大部分人,还不死心的,撞门进入也会遇到机关。 所以张神医根本没理睬敲门声,直接又打了个哈欠。 外面敲门声这次持续了很久,敲门人还挺耐心,但是管他呢,反正他才不会开门。 直到门外传来忐忑的声音:“小姐,该不会那个老头骗我们,根本不住这吧?” 这宅子看着跟鬼宅似的,大白天小喜都有点害怕。 可是陆建宁不死心,如果找不到张神医,才是真的没办法救施芥了。 她再次猛敲门,同时喊道:“张神医!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陆建宁!” 屋内,终于听到了啪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 顿时,外面的主仆二人才一个激灵,相信这屋里真的有人。“张神医!”陆建宁再次拔高了嗓音。 吱呀。门打开了。 张神医浑身裹着黑色的麻布,只隐隐露出两只眼睛,上下不可思议地打量着陆建宁。 真的是熟人。 第188章 命交在你手上 陆建宁被张神医请进屋,看着这个浑身裹起来只露出两个眼睛的人,实在有点不自在。 “不好意思,我现在不能见人。”之前说要给她治,偏不肯,现在果然还是来了吧,“那小郎君是不是病入膏肓,现在后悔了?” 张神医哼了一声。想说后悔也晚了,他现在又不能出门。 陆建宁说道:“他确实要死了。”这是实话。 张神医说道:“让他不治疗,这不是活该么。” 陆建宁说道:“他不是病的要死,是要被杀了。” 张神医喷了出来。“什么?” 陆建宁盯着他,“你之前说的治疗方法,确实有效吗?” 因为那方法太鬼祟,所以施芥坚决不肯。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张神医似乎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先声明,我可不干作奸犯科的事,当初我是看你和那个小郎君是个好人,才愿意施救。” 这张神医还挺戒备心重。 陆建宁说道:“我是陆家陆建宁,你应该听说过我。” 张神医在北三县行医,就算他一年只出门一个月,也不可能不知道陆家,只是之前陆建宁闯入屋内,张神医明知道她是陆家大小姐,但并没把她放在眼里,就算是陆家小姐也不能插队。 “我可以用陆家做担保,他是清白的。” 但是现在陆建宁用陆家名声做担保,只是要担保这个人值得治。 张神医沉默了。 “你确定那个郎君也愿意接受这个治疗方法,我说过,不是百分百成功的,中间出现任何差池,都会……”死。 正因为不保证成功,又那么大风险,所以施芥才当场断然拒绝。 可是现在是陆建宁做主。“我要你给他治。” 张神医一直观察着陆建宁的神情,“我也说过,那位郎君伤到了根本,病得很重,若要彻底根除病因,只能——先死,再活。” 欲想活,先去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小喜听着小姐和这个神医的对话,从最开始一头雾水,到越听越心惊,现在直接傻了。 什么先死再活? 这人莫不是个江湖骗子吧? 没错,施芥之前也是这么想的。 万一是个江湖骗子,他不就被害了。 陆建宁现在看着张神医,“所谓的死,是真死吗?” 张神医似乎咳嗽了一声:“你听过龟息法吗,从前有神医将濒死的兽用冰冻法保存,将治疗药物注入它体内,足足七日,此兽回转生机。” 这听起来玄乎又玄,但确实有成功的例子,因为濒死之时来不及治疗,为了延缓生命只能出此下策。但是,此法从来没有在人的身上试验过。 所以,张神医其实一直摩拳擦掌想试试。 一旦成功,他就是真神医。将来可以造福多少人? 所以张神医在给施芥诊断之后,提出来这个方法,因为,反正施芥也活不久了。 何不搏一把。万一成了呢。 小喜看着陆建宁,很着急,她总觉得这个张神医是个神棍,肯定会害死姑爷。 “小姐,不如咱们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吧……”总不能真的让姑爷去死啊。 陆建宁却淡淡道:“他还有时间吗。” 施芥要是被带回清河县,就是死路一条。而且那时候,可没有什么机会再让他假死。 “此法至少需要七天七夜,这七日他必须被封闭在空间中,不能被挪动,不能被干扰,更不能受到任何外伤,否则他会真的醒不过来了。” “而且,每次需要给他喂食药物,用蒸汽熏蒸,这些都需要旁人替他做,有一个环节出问题,他都会死。” 就是需要严格的看护和照料。而且必须绝对可靠。 光听着都觉得难度很大。 张神医说到这里声音里听出落寞:“我自己都尝试过不见天日的滋味,自然知道想要有人无微不至的照料是多难实现的一件事。” 当时他看着陆建宁和施芥一副甜蜜伉俪的样子,才会提出这个办法,赌的其实也是人性。陆建宁能不能贴身照料一个“死人”七天七夜。 “你跟着我走。”陆建宁对张神医说道。 张神医却缩了一下:“现在不行……我不能照到阳光。”他可不想救人把自己给搭进去。 陆建宁说道:“我会全程保护好你,他没有时间等你到明年。” 明年施芥的尸骨都化灰了。 “可是——”张神医还想挣扎一下。 陆建宁说道:“事成之后,我会把你的事迹,告诉给过路的客商,让他们将你的美名传遍天下。” 张神医不吱声了。 他倒不是贪慕美名,而是,这个方法真的成功的话,岂不是整个医道都会改写? 钻研医术者,总是有一些驰往的。 “而且,你再也找不到愿意这么配合你的人了。”陆建宁一句话压垮了最后的坚持。 是啊,张神医想要使用这个方法,只有陆建宁和施芥会配合他,再也不可能有人这么傻了。 “我同意了,你等我准备一些东西,马上就可以跟你走。” 陆建宁和小喜坐在马车里等待张神医,小喜还是忐忑不安,“小姐,您真的想好了吗?” 一开弓,就没有回头路了。 那个张神医自己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假如施芥真的没有被治好,陆建宁岂不是一辈子都要承受这个心结。 承受害死了姑爷的心结。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百分之百会成功的事。”陆建宁看着小喜,“做生意也是一样。” 哪有稳赚不赔的生意,真有的话,这世上的平衡都被打破了。 可是。小喜心里道,可是这不是生意,这是姑爷的命。 生意失败了,损失的只是钱,也不会给陆建宁造成心结。可是姑爷不一样。 小喜知道自己说什么其实都改变不了了,她现在,只能在心里为小姐和姑爷祈祷。 张神医裹成了粽子,拎着两只药箱,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张望了左右,确认了没有其他人,才敢迈出来,爬上了陆建宁的马车。 “陆小姐,为了救你那个小郎君,老夫的命可交在你手上了。” 第189章 一纸休书 陆建宁知道,不能把张神医送到陆家,陆家现在一定被盯得极为严密,她若是带了人回家,肯定马上就会暴露。 陆建宁又想起了何夫人,何夫人倒是一定愿意帮忙,可是,之前在公堂上,何夫人已经抛头露面,再加上之前何夫人也去了白老爷子的葬礼,白凤鸣生性多疑,不难查出来何夫人在帮陆建宁。 所以何夫人也不稳妥,陆建宁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个人必须是让人完全感到意外,让白凤鸣绝对不会想到她会帮助陆建宁的人。 “调转马车头。”陆建宁吩咐车夫。 马车按照陆建宁的吩咐七拐八拐,停在了一个商铺的后门。 小喜震惊了:“这,这不是姜、姜家铺子?”姜燕燕。 大小姐竟然求上了姜燕燕? 陆建宁让小喜蒙着面,假装买布料的客人,悄悄见到姜燕燕,请她出来马车一叙。 姜燕燕来了,看见陆建宁的时候她也露出讶然。 “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呆满七天七夜,不被人发现。” 姜燕燕呆了片刻,她看到了马车里那个浑身裹起来的像是法老木乃伊一样的人。(因为姜燕燕是现代人。) 她没有问陆建宁为什么,只是点头:“明白,还有什么要求吗?” 陆建宁望着她:“……没有了,事成之后,我必当重谢。” 姜燕燕却笑了一下:“上次的人情本来就想着要还你,这次就当还了。” 其实抛却从前两人间的恩怨和竞争,再看姜燕燕就会发现她实际上是个同陆建宁一般的洒脱女子。只不过她热烈外放,陆建宁则因为家族原因,不得不内敛。 “这位先生,”陆建宁把目光看向张神医,“是一位令人很敬重的医者,他可能需要在你那里暂住些日子,他需要的药材和东西,都从我陆家账上出。” 一听到是医者,姜燕燕心底已经有点敞亮了,因为,能让陆建宁费这么大功夫的,只有一个人。更关键的是,施芥被县衙关押的事情,这几日早就在北三县闹得沸沸扬扬。 看陆建宁做的这些事情,恐怕还有些违背律法…… “放心,我姜燕燕虽然比不上你陆家有钱有势,但在这北三县,也是有一亩三分地的。” 姜燕燕冲陆建宁扬眉,仍然是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陆建宁看着姜燕燕,她明白以姜燕燕的聪慧机智,肯定已经猜到了自己要做什么,她心里忽然就有些复杂:“你可以拒绝的。” 她不会强迫把姜燕燕拉下水。 姜燕燕迎着陆建宁的目光,坦坦荡荡,“大小姐也不必看不起人,这世上的黑白好坏,我姜燕燕还是分得清的,你若是让我救些不值得的人,我也不会帮你。” 之前姜燕燕倒是有过那一次好坏不分,已经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 陆建宁看着她,真心实意说了一句:“谢谢。” 把张神医交给姜燕燕之后,陆建宁这才回了家。牢里的施芥只顾着伤心,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小姐在外面为了他奔走了一天。若是知晓,不知是否还会心如死灰。 陆建宁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第一个阻碍,竟然是老太太。 “你去了何处? ” 老太太等在院子里,沉着脸看着刚回家的陆建宁,这一整天她也没有去铺子里,到底干了什么值得连生意都不管了。 陆建宁原本不打算惊动老太太,她抿了抿唇,“孙女有些其他的事情。” 老太太看着她不言不语,自己的孙女老太太怎么会不了解,就算陆建宁什么也不说老太太也照样猜得出来。 “你是陆家继承人,一切以陆家的荣耀为最优先,这些从小就告诉你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陆建宁再次陷入沉默,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老太太。 “孙女自认没有损坏陆家利益。” 老太太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没有损害?那你为何不敢说出自己今天去了何处?” 陆建宁脸色微微变,她确实说不出口。也不能说。 老太太见状更加愤怒地敲击着拐杖,道:“我对你十几年的教导你都吃到狗肚子里了!遇见一个男人就让你晕头转向、都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喜在旁边听得脸色发白,老太太这也骂的太狠了。 可是陆建宁一言不发,默默承受了老太太的雷霆之怒。 “老太太您息怒……”大嬷嬷在旁边劝解,“大小姐向来都是极有分寸的人,这里面定然是有什么误会,您千万不要错怪了大小姐。” 老太太浑身发抖:“错怪?我若是错怪了她,你倒是叫她辩解一句?!” 大嬷嬷也忧心忡忡地看向陆建宁:“大小姐,您就说一句吧,老太太也是太担心您了,才会这般生气。” 大嬷嬷只希望祖孙俩都能各让一步,不要再这般轴了。 可既然是祖孙,那脾气自然都是相似的。谁也不肯让步。 “说,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杀人犯、想要找办法救他?” 一句杀人犯出口,算是让所有人在内全都变了颜色。 陆建宁煞白着脸抬起头,看向了老太太,“……这里面有隐情。”施芥并不是杀人犯。 老太太却怒极反笑了:“有什么隐情?就算有隐情又怎么样?让人知道我陆家跟一个被通缉的钦犯有关系?” 在老太太这里,见到通缉令的那一刻就已经是死刑了。施芥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管他是不是冤枉,陆家绝对不能再沾上这样不干净的东西。 原本,陆建宁也应该这么做的。 她是陆家的大小姐,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没有了底线。 陆家的荣耀,就是底线。 “你若是还当我是你的祖母,”老太太敲击着拐杖,终于狠狠吐出了一口气,“你现在就回房写一封休书,然后我差人送到县衙大牢,以后,我们陆家和那个杀人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陆建宁目不转睛,震惊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怒目圆瞪:“看我做什么?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不肯醒悟?” 第190章 祖孙反目 “不要休了姑爷!”突然一声哭泣传来,柱子不知从哪里冲出来跪在老太太脚边:“求求您了,不要休了姑爷!” 小欢也双目红肿,她跟柱子刚才都在屋里面,全都听到了陆建宁和老太太的对话。 谁也不相信姑爷真的是杀人犯,如果真的一纸休书,姑爷的结局就一定活不成了。 大嬷嬷呵斥道:“哪儿来的奴才敢攀扯老太太、滚下去!” 柱子被拖了下去,还在不停的嚎哭大叫。 陆建宁脸色灰败,望着老太太,她根本迈不出脚步。 “大小姐,您就听老太太的话吧,写一封休书,这时候保住陆家才是最要紧的!” 陆建宁心里再次颤了颤,保住陆家,一切为了陆家的利益而活。包括她陆建宁的生命,都必须是为了这个目标。但凡有所偏移,即使她是陆家大小姐,也不行。 “我不会写休书的。”陆建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异常冷漠。如同隔绝了所有情绪。 老太太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陆建宁说道:“我不会写休书,并且我要把施芥救出来,他没有犯杀人罪,不应为此付出性命。” 如果施芥只是被关几年,陆建宁或许可以勉强忍让。 可是,不救施芥,他就会死。 陆建宁无法看着他死,别说是她娶进门的夫婿,就算是她陆家屋檐下生活过的一个丫鬟,奴才,她也无法看着对方送命。 “陆建宁!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陆家的女儿!”老太太已经咆哮了。 许多年了,老太太都没有再这么动怒过。她曾经觉得,陆建宁是最让她省心的孩子。 她坚持要把家业交到这样的孩子手上。 她无数次为她的选择而骄傲。 “对不起,祖母,这次孙女不能听您的。”陆建宁淡淡说出这句话,却代表着心意已决。 老太太仿佛受不了这个打击似的,身形直接摇晃了几下,然后她看着陆建宁:“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弃陆家的利益于不顾了?” 陆建宁仍旧不言语,但眼神中已经表露了一切。 “好、好啊……”老太太敲击着拐杖,眼角甚至湿润了,“我精心培养了多年的陆家继承人竟然是这种糊涂蛋,是我老花了眼,竟然觉得你能带陆家闯出一片新天地!” 当初老太太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 “来人!”老太太忽然喝道。 就见十几名家丁忽然从四周涌出,围绕在了老太太的身旁。 陆建宁也吃了一惊。 “从今日开始,严加看管大小姐,除非有我的话,否则不许大小姐踏出陆家半步!” 所有下人都惊呆了,全都不可思议看着老太太。大嬷嬷也震惊呆住。 “祖母!”陆建宁也不敢相信般看着老太太。老太太竟然要关她? 这是彻底不要祖孙情分了吗? 家丁却走向了陆建宁,“大小姐,得罪了。” 小喜见状直接拦在陆建宁的身前:“我看谁敢乱来?你们敢对大小姐不敬?” 家丁们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又何尝不为难。 老太太冷冷道:“是我这些年太纵着你了,让你不知道自己还没有继承家业,现在陆家的当家人还不是你,是我!” 一句话出口满院子似乎都被威压给笼罩,那些年统领陆家说一不二的老太太又回来了。 陆建宁浑身都在发抖,她不敢相信老太太竟然做到这种地步,“祖母,为什么?”她以为她和老太太之间,除了陆家的利益,起码还有一丝真实的温情。 老太太却已经失望透顶,“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说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影响你对陆家的利益。这些日子,你就在屋里好好反省吧!什么时候反省够了,什么时候我再放你出来。” 说着,老太太就对家丁使了个眼色,把陆建宁院子的前门后门,所有地方都严严实实的把守住,别说陆建宁想出去,就是一只苍蝇想飞出去都休想。 这些家丁都是老太太的亲随,他们只效忠陆家的当家人,平时陆建宁可以对陆宅上下随意差遣,说白了那都是因为老太太的默认。 所以陆宅上下,都跟着老太太默认陆建宁就是陆家的下一任当家。 如今,老太太不肯了,发话收回陆建宁的权力。 老太太甚至看也没再看陆建宁,就转身离开了。但是家丁已经全都各就其位,手中甚至还握着刀刃。 他们或许不会伤害陆建宁,可是其他擅闯的下人奴才,可就不一定了。 这既是恐吓,也是威慑。 “大小姐,怎么办啊?”小喜眼泪都流出来了。没想到,老太太真能这么狠心。 陆建宁从老太太离开之后就一直没说话,她的脸色是从来没有过的苍白,甚至显出了一丝——脆弱。 她的夫婿被抓入大牢,祖母又与她翻脸成仇。 但凡代入陆建宁的境遇,都觉得万念俱灰。 “如果小姐出不去的话,之前的计划就不能继续了……” 小喜的眼泪有一半也是心疼掉落的。只恨她们这些丫鬟没用,根本帮不了陆建宁任何。 老太太的做法岂止是伤了陆建宁的心,简直是在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又生生割了一刀。 来自亲人的刀子是最后摧毁的稻草。 陆建宁在屋中枯坐了一下午,才抬起眼眸,“还有几天时间,来得及。” 只要能在清河县的人来之前做好准备,那就还有机会按之前的计划进行下去。 还好,还好把张神医托付给了姜燕燕,但凡今日把张神医带回了陆宅,都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陆建宁这些具体的计划,所以以为只要关住了陆建宁,就可以杜绝后患。 这至少还能给陆建宁争取一些时间。 柱子是最惨的,因为伺候过施芥,老太太现在对他也是连带迁怒,甚至动了要把柱子给发卖的念头。 毕竟,万一柱子掌握一些施芥的事情,在宅子里乱说,动摇人心,这都是隐患。 最让老太太眼里长刺的,还是他表现得对施芥的一片忠心。 她陆家的下人,怎么能吃里扒外,对一个外人如此死心塌地?这严重犯了老太太的忌讳! 第191章 可怜的陆家女人 小欢趁着夜晚,故意拎着洗澡桶去院子的后门,足有三个家丁守在那里,看到她出现就一直盯着。 小欢假装没看见直接往门外走,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直接拦住了她。“站住。” 小欢佯装愤怒:“我去给大小姐打洗澡水,你们连这也要拦?” 家丁面无表情说道:“老太太吩咐过了,谁都不能出去,任何理由都不行。” 小欢气炸了:“你们、大小姐平日里待你们都不薄,你们非要这般对待大小姐?” 家丁还是毫无动容:“老太太吩咐,只能得罪了。” 小欢气得拎着桶回了陆建宁的房中,“他们竟然丝毫都不肯通融,欺人太甚了!” 陆建宁却一点都不意外,这次是老太太亲自下令,怎么可能让她这么容易就混过去。 “老太太这回应该是铁了心了。”小喜不由得看向了陆建宁。 陆建宁越冷静,两个丫鬟心底反倒越没底,因为她们都了解陆建宁的情绪很多时候是反着来的。 平静,代表着压抑未曾释放。 “大小姐,明日奴婢一定再想想办法,肯定能出去!” 陆建宁却没有那么乐观,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被老太太禁足,老太太是老了,但是她的权威仍然不是陆建宁可以挑战的。 果然后面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无论小欢和小喜想出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休想踏出院子一步,家丁宛如最顽固的雕塑,始终伫立在那里,永远都是那一句话:没有老太太的吩咐,大小姐和大小姐身边的人,都不能踏出一步。 欢喜二人从前在陆宅里作为大小姐的丫鬟都是横着走,哪曾受过这种非人的待遇,就连上个茅厕都有人在旁边监视着,生怕她俩跑了。 才几天时间,两人已经要崩溃了。 “太不是人了,这是拿我们当犯人看着了吗?”小欢直脾气,通通发泄了出来。 第五天,第六天。 和姜燕燕约定的日子,也都快到了,据说县衙还送过一次信,直接被拦了下来。送到了老太太手里。 不幸中的万幸是,沈如卓没有在信中说具体的什么,只说想约大小姐,明日在云峰楼一晤。 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约见信。 可是老太太盯着信看了许久,县令大人约她的孙女见面,在这个敏感的节点,不由她不多想。这恐怕不是单纯的关系好的朋友的普通见面。 “这毕竟是县令大人的信,不回复是不是不好?”大嬷嬷有些担忧。 老太太盯着那信,说道:“拿纸笔来。” 陆建宁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导长大的,就算是陆建宁的亲笔字,老太太也完全模仿的来。 她用陆建宁的笔迹,简单回了几个字,身体不适,休养在家,暂时出不了门。 写完了信,老太太就吩咐人送到县衙。 沈如卓从那次之后就一直在等陆建宁的回音,谁知道连续过了几日,陆建宁竟像突然消失了一样毫无音讯。 沈如卓惊疑之下,还以为陆建宁是不是反悔了,可想来想去又不像是这位大小姐的风格。 之后沈如卓派了王捕快去打听,得知陆建宁已经许多日没有离开陆宅一步了。就连铺子的事情,都是陆家的老太太在亲自管理。 这实在匪夷所思,因为从认识陆建宁以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沈如卓就猜,是不是出事了。 于是,他亲手写了一封信,信上什么都没说,只说想约陆建宁见一面。 结果过了半日,陆家真的送来了回信。 沈如卓急忙打开,看到信的内容呆住了。 字确实是陆建宁的字,因为沈如卓的手里,甚至还留着陆建宁亲手写的状纸。 可是这内容,沈如卓有些怀疑。 身体不适,暂时不能外出。如果是真正的陆建宁,在看到他的信以后,怎么也不可能只回复这么几个字。 沈如卓心里隐隐确信,陆建宁怕是出事了。 “王捕快,”沈如卓能商量的人也只有王捕快了,“你可有打听到什么?” 王捕快摇摇头:“确实事出反常,陆家上下都口风极紧,什么都不肯透露,像是……得了什么交代一样。”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陆家还能有谁,除了陆建宁,只有陆老太太。 “没猜错的话,陆小姐八成是被关在陆家了。”王捕快有些心痛的说出想法,“其实陆小姐救那位施公子的事情……陆家老太太想必是不愿意的。” 其实这些也完全都能推测出来。施芥的身份已经在北三县传开,不管他是不是冤枉,正常人都不会再想和他扯上关系了。反而是陆建宁在这种情境下竟然还愿意救、才真的是出人意料。 王捕快知道的时候,也是很敬佩陆建宁的有情有义。 沈如卓眉头紧紧地皱着,“怎么办?若陆小姐不能出来,本县也不可能继续拖延几日了。” 是陆建宁说有办法,让沈如卓给她准备的时间。现在沈如卓甚至连陆建宁是怎么计划的都还不清楚。 所以这信,多半也不是陆建宁回的,否则就算是暗语,她也会想方设法给沈如卓透露一点。 也侧面说明,就连县令的亲笔信都送不进去,可见陆家现在旁人更是没有进去的机会。 王捕快叹气:“这怕是只能看陆小姐自己了。我们无能为力。” 沈如卓虽然贵为县令,但他又不能带着人硬闯陆家,说到底陆家现在一切照常运转,只不过是关住了一个大小姐。 王捕快也猛地感受到,从前只觉得陆建宁是陆家的顶梁柱,以稚嫩之肩挑起大梁,他好几次甚至都同情这个少女。直到这几日的事件发生,他才赫然的意识到,原来陆家就算没了陆建宁,陆家也还是陆家。 陆建宁是因为生于陆家,才有了这样的荣耀,先有陆家,才有的陆家大小姐。 王捕快陡然生出一股说不上是悲凉还是可惜的感觉。 看起来荣耀万千的姑娘,却不过只是个棋子而已,哪怕是家族的棋子,一旦冲突了家族的利益,或许就会变成弃子。 王捕快和陆家相交这么多年,这才是第一次真正体悟到陆家女人们的处境。 真可怜。 第192章 有陆家在,你才是大小姐 正如这么多天,老太太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生意上和宅子里的事务,对老太太来说这不过是重新捡起熟练的事务而已,这些天她对陆建宁的院子不闻不问,前两天那两个丫鬟还找机会就闹一闹,但是后来老太太直接说,除了陆建宁肯乖乖写休书,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用报到她的面前。 她就要看看陆建宁能熬到几时。 熬鹰。 老太太就要熬一熬这只她亲手培养的鹰。 她要让陆建宁明白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有陆家,你才是大小姐。 没有陆家,你什么都不是。 …… 陆建宁院子中,若说前几天还有愤怒,那么越往后,欢喜二人感受到的就是伤心。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从前老太太对大小姐千宠万爱的样子,天上的星星也都会摘给陆建宁。 可是现在,却如此这般。 让人心都要碎了。 她们知道,陆建宁也是一样心碎。短短几日,陆建宁已经清减了许多许多。原先穿在身上的衣裙,都已经松了一大截。 足足九天,陆建宁被关了九天,老太太都未曾再来看过她一眼。 祖孙的拉锯战,很显然老太太的心,要更硬许多。 “去告诉老太太,就说我愿意写休书。”陆建宁看着院中的冷面家丁,缓缓说了一句。 这句话果然起了神奇的效果,家丁第一次转过头,给了回应。 小喜小欢都惊讶地看着陆建宁。脸容僵怔,她们知道小姐没那么容易妥协。 “但我有个条件,”陆建宁缓缓说道,“我要亲自把休书送给他,并且,我想当面问他几句话。” 家丁似乎在面面相觑,彼此交流着神情。 过了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家丁离开了门口,一路奔向了老太太的院子。 陆建宁没有时间了,她清楚的知道她没有机会赢过老太太。 她只能认输,而且要快。 小喜看着陆建宁的样子,简直难受极了,她知道这一低头代表着小姐的心也彻底碎了。 可是陆建宁没等来老太太,等来了大嬷嬷。 大嬷嬷眼神复杂的看着陆建宁,终于说道:“老太太说了,大小姐将休书交给我们就行了,不需要大小姐出面。” 老太太不傻,自己的孙女什么心眼子,她都知道。她不可能让陆建宁和施芥有机会见面。 陆建宁袖中的手早已暗自紧握了:“若不让我见到施芥,我是不会写休书的。” “大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大嬷嬷忍不住叹了口气,“您应当明白,老太太这么做,都是为了陆家好,为了大小姐好。” 看到祖孙非要这么僵持,大嬷嬷心里也不是滋味。 陆建宁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与老太太对抗,大小姐是讨不了好的。” 老太太多吃了几十年饭,就算陆建宁天资再聪明,在老太太跟前也犹如孩童一般。 陆建宁目光不变,反而还流露出她特有的坚持:“我知道。但我一定要见施芥一面。” 大嬷嬷也是过来人,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眼神,她心中暗惊,大小姐这是真的动了真情? 大嬷嬷第一次心里微微惊疑,她不是没有看到过陆建宁和施芥的相处,她以为陆建宁对施芥最多是不忍心,所以想救,毕竟这孩子天生就心地柔善,应该还不到情根深种的地步。 但是现在看陆建宁,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呢? “……大小姐,老太太是不会让你见的。” “祖母已经这般不信任我了吗?”陆建宁苦笑着,“祖母实在不信的话,可以派人跟着我。” 陆建宁目光直视大嬷嬷,“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当面问问他,问他、从头至尾,他心里面,到底有没有真的对待过我?” 这句诘问的语气中,甚至染上了几分不甘。 大嬷嬷目瞪口呆地看着陆建宁,良久才试探地道:“大小姐当真对姑爷用情至深?” 陆建宁眼底已经泛上了几缕泪花,她更加不避讳大嬷嬷的视线:“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的要求。我向祖母保证,问完之后,不管他是死还是活,我与他都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关系。” 大嬷嬷喉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看着平生第一次露出愤恨的陆建宁,“……好,我去回禀老太太。” 等大嬷嬷一走,小喜和小欢就赶紧把门给关上,转过头看到陆建宁所有的表情都已经收敛了起来,一边淡漠地用手帕擦掉了刚才地眼泪。 “大小姐这般……老太太就会相信吗?”二人还沉浸在震惊中。 陆建宁慢慢说道:“祖母已经很难相信我了,我说寻常的话,更难取信她。所以……倒不如让她觉得我是真的爱施芥爱到已经昏了头脑,她或许还会相信我。” 把陆建宁在老太太眼里种种“失了智”的表现归结于情爱冲昏头脑,更符合世人对女子的刻板印象。老太太也是女人,也不会例外。 尤其是,刚才大嬷嬷已经先相信了。 而且,陆建宁刚才的眼泪,情绪,都是真的。 然而大嬷嬷一去就是许久,甚至天边已经日落西山了,眼看又一天过去了。看的欢喜二人都忍不住又紧张起来。 大小姐都把自己的心剖开了,还换不来老太太的谅解吗? 最后。 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了。 身后陪着沉默的大嬷嬷,眼圈也是红红的。 要知道,大嬷嬷对老太太说了一句话:“若不让小姐见姑爷最后一面,怕是这辈子……小姐都很难再对您敞开心扉了。” 这是关乎祖孙的最后一丝情意。 也是老太太心底的,真正红线。 老太太已经失去长女,是否还要和这个长女留下的唯一血脉彻底断绝情分。 若不让陆建宁去见施芥最后一面,之后施芥真的被带走处死了。 留在陆建宁心中,将是永远无法再缓和的一道疤。再不济,参考陆云烟。 所以老太太最后,还是怕了。 “我亲自陪着你去。” 老太太目光盯着陆建宁,缓缓开口说道。 她的孙女她了解,让任何人跟着去都不保险,所以她要亲自跟着。 没想到陆建宁回望着老太太,应了句:“好。” 第193章 一封休书斩断所有 陆建宁跟老太太一同坐在马车里,祖孙两人竟是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了,分明是一个屋檐下最亲密的人,结果却咫尺天涯。 陆云烟从前曾经诅咒过,说,陆家的女人不配拥有亲情。 从前陆建宁不觉得,现在感悟到了,却只觉得满心悲凉。 刚才出门时,陆建宁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写的休书。每一个字,老太太都亲眼见证。 “从前祖母曾教导建宁,遇不平事当挺身而出。建宁一直都放在心里。”陆建宁看向对面的老太太,“可是曾几何时,祖母变得这般私心了呢?” 老太太的心头被震动了一下,但是她面色丝毫未变:“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再为了那个施秉修开脱了。” 老太太没有喊施芥,足以说明问题了。一个人连名字都是假的,还有什么值得原谅。 他是否冤枉,在老太太这里都判了死刑。 陆建宁抿起了嘴,她知道再也不可能说的动老太太。 老太太走过的路比她吃的盐都多,如今老太太心意已决,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马车晃晃悠悠,总算是到了县衙,沈如卓一听说陆建宁和陆家老太太都来了,顿时一惊。立刻让人请了进来。 老太太被大嬷嬷搀扶着,和陆建宁一起走入了县衙。 沈如卓不出所料的目光看过来,陆建宁跟他视线对碰了一瞬,头微微摇了摇。 沈如卓立即就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他换上最客套的微笑:“不知老太太和大小姐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看了过去,没说话。 陆建宁说道:“我和祖母想到牢中,见一见施……施秉修。希望县令大人能通融一下。” 沈如卓吃了一惊,再次用眼神示意陆建宁,却没有得到回应。 老太太道:“若是县衙有规矩,不能让见,我祖孙也不勉强。只是希望县令大人帮着、把这封休书递进去吧。” 休书?沈如卓震惊了。 陆建宁袖子里再次攥紧了。 沈如卓目光在老太太和陆建宁之间逡巡了一下,才慢慢说道:“既是如此,本县也不好过于无情,本县这就让人带老太太和大小姐过去。” 老太太闻言有些失望,她本来想着,只要县衙有规矩,不让探视的话,那陆建宁日后也怪不得她。 没想到,沈如卓偏偏这么向着她这个孙女。 沈如卓当然捕捉到了陆老太太脸上那一丝掠过的不满,他心头更觉得咯噔,再看陆建宁始终和陆老太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祖孙看起来生疏无比。 看来陆家真的是因为施芥的事情反目了。 沈如卓心内复杂,只觉得替陆建宁感到难过,陆大小姐这是孤军奋战,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支持。 换言之,陆建宁对那施芥,真的有这么在意吗? 印象中,陆建宁同样是视陆家的荣耀为头等重要的。 阴暗的县衙大牢里,施芥还是跟以前一样沉默,大牢中光线昏暗,他甚至都模糊了时间,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对他来说,仿佛比一辈子都长。 他之前对沈如卓吐露了自己的冤情,心中实际上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一毫的希望,渴望能得到陆建宁的谅解,哪怕,来看他一眼也好。 施芥失望了,但是他又自嘲,他又哪里有资格配取得陆建宁的原谅。 所以当牢头来说,“陆小姐来看你了。” 施芥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那一抹身影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施芥仿佛看到了天上的光,终于施舍照到了他的身上。 “大小姐……”他眼睛都湿润了。 陆建宁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坐在牢内草垛上的施芥。牢房内昏暗潮湿,只是稍微的靠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施芥还是保持着他的体面。他的衣服脏了,却整整齐齐整理在身上。 这是一个人骨子里的清高。 陆建宁原以为自己可以平心静气,可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她已经来过大牢两次了,而前两次她似乎都没有这样强烈的冲击。 原来这里这么阴暗,湿冷,这么难以忍受。 施芥朝着陆建宁冲了过来,“建宁!”他哽咽着喊了一声。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陆建宁那一瞬间心里也几乎破防了。可是随后,老太太就走了进来。 “不必叫的这么亲热,今日之后,你和我陆家,和建宁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陆建宁紧紧捏住手心,把刚刚要外露的情绪收了回去。 施芥也在看到老太太进来之后,愣住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目光冷冷的盯向了施芥,这就是她陆家好吃好喝养着的姑爷,如今沦落到这种境地,还差点把她陆家给拖下水。 施芥浑身骤冷骤热,他慢慢看向陆建宁,有些艰难开口,“今日之后,和陆家再无关系?” 陆建宁避开了他的注视。 可是老太太却等不及了,厉声喝道:“你还在等什么?还不拿出来!” 拿出来什么?施芥近乎呆滞的看着陆建宁。 陆建宁进来之后一句话都还没说,她听着老太太催促的声音,对面,则是施芥近乎心碎的眼神。 “别拿出来……”施芥似乎有预料一般,忽然开口带了一丝哀求。 陆建宁的心颤了一下,她还是慢慢从衣袖里,拿出了那份写好的休书。 她望着施芥的眉眼:“施秉修,你从一开始就存心欺瞒我陆家,欺瞒我……我与你的婚姻,也只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罢了。” 施芥开始不自禁颤抖起来,欺骗两个字让他备受打击:“不是的……”并不是所有都是欺骗,他对陆建宁的情谊,全是真的。 可是他也知道,此时说这些,完全都没有意义了。他现在只后悔自己失去了最后辩驳的机会。 陆建宁强忍着心中的刀割,迅速把休书隔着牢门的空隙,抛进了施芥的牢房内。 休书轻飘飘的,在抛向半空的时候就露出了里面的字,特别是休书那两个大字如同烙铁一样。 “施秉修,从此以后,我陆建宁和你恩断义绝,割袍断义,从此天高海阔,你我再无任何的关系!” 第194章 休夫,下堂夫 那封休书最终落在了施芥身后的草垛上,可是施芥一动也不动,甚至什么也没有说。 他仿佛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了。 整个人如同没有灵魂的空壳一样。 沈如卓还是不放心的跟来了,第一眼就看到陆建宁抛出休书,对施芥说出那句话断绝关系的话。 他也呆在了原地。他没想到,陆建宁今天竟是来做这种事的。 “大小姐,这?”沈如卓惊疑。 老太太已经点着拐杖说道:“断了就好,既然是孽缘,就该早断早了。” 拖延不过是徒增烦恼。 施芥的那双眼睛,陆建宁不敢去看,她只是用最僵硬的表情说出最冷硬的话,“从头到尾,你可曾对我有一份真心?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预谋的欺骗,如今,陆家还要被你拖下水,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行为!” 施芥仿佛浑身都透着一股死气,他费了大力才抬起眼眸,注视着陆建宁:“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从来未曾想要害过你,害过陆家。” 陆建宁似乎有些哂笑,片刻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已经铸成,我陆家也已经被你拖累,你说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 施芥眼底是弥漫的悲伤:“大小姐……” 他的手从牢门内伸出,似乎想碰触陆建宁。两人咫尺距离,稍微碰就能碰得到。 “够了!”老太太忽然出声,“建宁,你还不走?” 陆建宁说要当面见施芥问清楚,如今见也见了,她不希望陆建宁再跟施芥有什么肢体接触。都是祸端。 陆建宁不动声色退开了一步,施芥自然就扑了个空。 他的双手悬停在半空,整个人一瞬间看起来更加灰暗无光了。 “你我的关系,”陆建宁声音在轻颤,“休书上已经写的清清楚楚,请施公子不要再纠缠不清了。” 不知为何,沈如卓听到这句话却心里忽然动了动。 老太太忽然走上前几步,视线盯着施芥的脸色:“我陆家这些日子,对你也不薄,你若还有些良心的话,日后不管是上公堂还是上法场,都不要再攀扯我陆家一丝一毫。” 施芥的目光闻言慢慢的转向了老太太,他看着这个亲自把他领进了陆家的人:“老太太放心,我施某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让陆家受到一丝一毫的牵扯。” 老太太望着他:“算你还有些良心。” 她这段日子也在不停地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把施芥领进家门,是她自己亲手领进了一个祸害。 陆建宁转身要走,施芥忽然又叫住了她,“大小姐,无论如何,多谢你今日……愿意来见我最后一面。” 施芥对自己以后能活着已经不抱希望了,今日,一定就是他和陆建宁在此生唯一的一次相见了。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不仅没能拯救陆建宁,还又一次让她和陆家身陷囹圄。 这份歉意,似乎注定要带到地底下了。 陆建宁没有回头,她还是走了出去。主要她怕一回头,就把最后一丝假装的自控力卸干净了。 施芥像是望妻石一样站着,还是牢头忍不住提醒他:“人已经走远了,别看了。” 再看也不会回来了。 施芥却像是无法接受现实一样,整个人轻轻晃了晃。 牢头都怕他受刺激过度晕过去:“你可别想不开啊。” 沈如卓走了进来,对牢头挥了一下手,让他先出去。 牢头倒是想留下来再看看好戏,可是县令大人发话,只能先走了。 “钥匙给我。”沈如卓忽然说道。 牢头愣了愣,不敢置信看过去,“大人说……牢门钥匙?” 沈如卓说道:“是。” 牢头心头直跳,但是还是从腰间解下了钥匙,交给了沈如卓。 随后牢头带着仅有的几个衙役,都离开了牢房。 沈如卓这才看向呆如木鸡的施芥,说道:“你不把休书捡起来吗?”那休书就那么孤零零的躺在身后的草垛上,可见多么不受待见。 施芥现在的样子就跟丢魂差不多:“县令大人这是在嘲笑我吗?” 沈如卓拢袖说道:“本县才没有心情嘲笑你。” 反倒是施芥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完全哀莫大于心死,这个样子怎么做事。 施芥望着那地上斗大的休书两个字,根本就没有勇气捡起来。 他上辈子都未曾收过陆建宁的休书。 没想到,重生一回,竟然是如此惨淡的结局。 “本县劝你捡起来,你不捡起来,怎么知道陆小姐给你写了什么。”沈如卓再次出言提醒道。 休书还能写什么?施芥只觉得心里已经疼的没有余力思考,沈如卓的话反而让他感到奇怪。 历来休书的内容,又能有什么好看。 沈如卓似乎叹了口气,看施芥这一副完全扶不上墙的样子,素来也是个聪明人,偏偏遇到情之一字就真的智商瞬间不在了。 “陆小姐最后让你好好看一看休书的内容,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连他这个外人都听出来了。 施芥很明显迟钝的抬起头,看着沈如卓,见到他眼睛里不寻常的光。 已经就差把答案拍在他的脸上。 施芥浑身一个激灵,嘴唇都由于激动颤抖了起来。 “你是说,建宁她……” 施芥根本都不敢想这种可能,他已经幸福的要晕过去了。 沈如卓拿出钥匙,打开了施芥的牢门。这要是被旁人看见,他一个县令给死囚开门,怕是也能一本参死他。 不过,沈如卓今日为了陆建宁和这个情种破了例了。 就在他开门的时候,施芥已经一把过去抓起了休书,打开瞪大眼睛看着上面的字。 “立书人陆建宁,有夫施芥,真名施秉修,因其不诚在先,骗婚在后,累及家人,品行不端。今日情愿立此休书,伺候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字字句句都戳痛了施芥的心,他一直看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都未曾发现陆建宁的其他留字。这就是一封真真切切的休书。 施芥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眼底再次模糊了一层:“只是一封休书而已……” 第195章 开始伪造现场 看着施芥伤心欲绝的样子,沈如卓皱皱眉,直接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休书。 打开休书迅速看了一眼,字数不多,很容易就看完了,也找不到什么暗语。 可是沈如卓眉头没有松开,他不认为陆建宁来一趟,只是为了送一封休书,沈如卓不由捏着纸张的边缘,用指腹刮了一下。 果然,他神情亮了起来。 就看沈如卓拿起休书,沿着四角的地方,轻轻撕下了一层。 这是双面纸。 他看向了施芥,就见施芥也呆住了。 原本这么简单的机关,施芥自己也能发现的,可是正如沈如卓说的,沉湎于伤心,智商下线了。 沈如卓把最上面那层纸全都撕了下来,看到了里面陆建宁真正写的内容。 假死脱身,姜氏铺子,张神医。 看完这几个字,沈如卓看向了施芥,前面假死脱身姜氏铺子他都能看懂,陆建宁也只认识一个姓姜的人,自然是姜燕燕。但是张神医、是什么他就不知道了。 但是施芥知道。 施芥的神情闪动了几下。 “大小姐看来是知道怎么救你了。”沈如卓说道,“想必你也明白大小姐的一片心了。” 冒着被老太太发现的危险,也要来牢里看施芥,并且冒险藏书丢进来。 就是怕老太太拿到休书之后发现不对劲。 胆大心细陆建宁,施芥差一点点就要辜负了这一片的心意了。 施芥现在已经呆了,像是一个将死的人又重新被赋予了生机一样,“建宁……她真的还愿意原谅我?” 刚才陆建宁的话有多让他心碎,此时就有多动容。 “明日清河县的人就会到达,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这个张神医是谁?” 施芥深深吸了口气,对沈如卓说了张神医的事情。 沈如卓神色变得幽微,他听着都捏了一把冷汗,这世上真的有这种诡异的治病方法吗? 让人先死?再活? 还能活得过来吗? 沈如卓只觉得不仅没有解决问题的痛快,反而蒙上了一层复杂。 施芥看着他的表情,也陷入了沉默。他知道,他不一定能活。 但是,知道陆建宁竟然没有放弃他,这已经让他极度的感到欣慰了。他对于突然来到的可能死亡,再也没有那么惧怕。 他从来就不怕死,只要,她还在乎他。 沈如卓自然没心思去关怀施芥的心路历程,他知道时间紧迫,很快就找来王捕快,让他前去姜燕燕的铺子进行对接。 姜燕燕本来就因为陆建宁这几日失联的事情忧心如焚,她还派人去陆家的旗下铺子明里暗里打听了好多次,却只得出了大小姐休养在家的回复。这个节骨眼上,陆建宁怎么反而会休养在家? 姜燕燕都已经打算,若是今日还等不到陆建宁的消息,她就要亲自去陆家,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陆建宁一面。 没想到,王捕快就来了。 一听王捕快说出找张神医,姜燕燕简直大喜过望,赶紧领着王捕快去了张神医藏身的地方。 这是个姜燕燕自己买下来的私宅,就连她名下的伙计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姜燕燕自从穿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有危机感,置办这个谁也不知道的私宅,完全是为了让自己有个能安心待着的地方。没想到,这次先给陆建宁用了。不过,姜燕燕并不后悔。 这几日,张神医在这个私宅里面一直捣鼓各种药材,那味道隔老远都能闻见,好在姜燕燕这个私宅足够偏僻隐蔽,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 王捕快一看到一个浑身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张神医,就愣了,这,这,这人能是神医? 王捕快忽然就对施芥能否顺利假死脱身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不过事已至此,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王捕快只能硬着头皮把情况告诉张神医,那就是施芥今天晚上就必须“假死”。 张神医却很兴奋,他就等着这一天呢,立刻就要收拾东西跟着王捕快去县衙。 王捕快却打量着张神医的一身行头,这副样子去县衙,一定会惹人注意。 “你不能去,把药交给我,我带进去。” 张神医愣了一下,有些犹豫:“这药吃下去之后,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进入我特制的地方,否则他就真死了。” 所谓特制的地方,王捕快被带过去一看,差点没有晕过去。 竟然是一口黑压压的棺材。 “你,你,这是什么?” 这简直就是要给施芥收尸啊? 张神医却围绕着棺材搓着手,“你可不要小看这口棺材,这棺材我用药材熏蒸了足足九日,里面还放入了我特制的药香,寻常人躺进去不说延年益寿,起码也强身健体不在话下。” 用棺材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王捕快心道这福气他还是别享了,谁爱要谁要去吧! 如今王捕快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觉得陆大小姐的一番心意怕是要付诸东流了。 张神医掏出了一颗药丸:“把这个喂给那小郎君吃下,他就进入假死状态。记住,一定要在三个时辰之内把他带出来,放到我这口棺材里!” 王捕快心情复杂的接过了药丸,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县衙。 沈如卓一看他就带回来一颗药丸,自然要问,这可事关人命,不能这么随意啊。 王捕快只能把张神医的话说了一遍,又把张神医的古怪模样形容了一下。这下沈如卓也心里没底了,看着那黑乎乎的药丸,真,真要给施芥吃下去? 这一吃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大人,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剩下的,就交给天意吧。”王捕快叹息说道。 说白了,他们县衙暗中跟陆建宁通气,已经是严重违背律法了,被人知道搞不好沈如卓这个县令当不成,他这个捕快也得进去吃牢饭。 沈如卓自己是不想再去面对施芥了,对王捕快挥挥手:“送进去吧。” 跟药丸一起送进去的,还有一根绳子。 三个时辰,需要让施芥自己把握时间,将药丸吃进去。而且,需要伪造成施芥自杀的样子。 第196章 诀别信 施芥拿到药丸的时候,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或者迟疑。他放入衣袖里,说道:“我明白了,多谢。” 王捕快只能再三叮嘱他:“县令大人说了,清河县的人应该在明日早晨会抵达北三县,到时候大人会通知你,你就在那个时候伪装成自杀……要让清河县的人亲眼看见。” 这样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张神医说,这假死药吃进去,就算华佗再世也验不出施芥其实没死。但是,一定要守好三个时辰的期限。 “施公子,你其实,还有选择的。”王捕快实在于心不忍,这颗药丸他也没有半点信心,“跟着他们回到清河县,或许、或许还有机会伸冤呢?” 何必还要冒险吃这颗药,吃进去可就有可能真死了。 施芥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这是建宁的主意,她希望我吃,我就吃。” 王捕快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一股脑的情种,也难怪陆小姐到这时候还愿意救他了。 王捕快只能把细节重新交代了几遍,离开了大牢。 他心里真心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 与此同时,白家人这几天也没闲着,他们几乎把县衙和陆家全都盯得密不透风,包括陆建宁去县衙看望施芥。 “都到了这个时候,陆建宁还想着那个野男人,还要去见他。” “公子有所不知,这些日子陆大小姐都被她的祖母关在家里,今日去牢里,听说,是去给那个病秧子送休书的!”手下的人一脸兴奋,他们显然认为施芥大势已去了。 “清河县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最多明日一定会带走那个施秉修。” 只要让清河县的人带走了他,他就绝无可能还有活路。 白凤鸣一脸阴郁:“一晚上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你们是蠢货吗?” 不到最后一刻,根本不知道陆建宁和陆家会不会放弃,而那个施芥一日不死,他就一日难安。 “要不是你们这些饭桶,让一个病秧子竟然还能让他活到现在,本公子也不用逼得自己出了手!”要不是他联系上了清河县,散播了通缉令,到现在施芥还在陆家过着逍遥的好日子呢。 施芥关在沈如卓的牢狱里,实际上是对施芥的一种保护,尤其是梅掌柜出事之后,再加上白凤鸣自己被关押的那次,沈如卓对牢狱的人员已经进行了大清洗,完全替换成了自己的人手。 否则的话,白凤鸣早就在牢里就想把施芥给弄死了。 现在想到这里白凤鸣还咬牙切齿。 “送休书?本公子看他们分明就是借机会暗通款曲。”他才不信陆建宁真的放弃了施芥,休书想必也是掩饰而已。 “陆建宁,既然你那么着紧那个病秧子,本公子就要你亲眼看着那个病秧子死。”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是几乎无眠。 不仅是陆建宁和施芥这样的当事人,担着干系的县衙沈如卓王捕快,还有始作俑者大反派白凤鸣。三方都在祈祷明天,但是祈祷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施芥躺在草垛上,看着牢房的顶,那里刚好有一根横梁,绳子挂在上面,刚刚正好。 不知道牢狱里这样设计,是不是在给一些生无可恋者解脱的机会。 那颗药丸就被他收在袖口里,旁边还放着王捕快给他的绳子。人生像是走马灯的一场戏,他竟然怎么都想不起来上一辈子这个时刻他在做什么了。 时间越久,他就越会怀疑一切,但是,只有当想到陆建宁的时候,他的心就会变得如此坚定。 听说有些走过奈何桥的人,因为没有喝孟婆汤,重生之后就会有两世的记忆,这样的人会发疯,而防止发疯的方法,就是在前世和今生中找到一个锚点,这个锚点就是他的方向,找到了锚点的人,就可以在两世中清醒存活。 陆建宁就是施芥的锚点,只要眼前浮现过陆建宁的脸,他所有的恐慌,关于自身的不确定,就全都消失了。 他像是三千浮川溺水的人,死死抓住陆建宁这棵浮木。 陆建宁曾问过他,既然说自己的重活一世的人,为什么还偏偏要来陆家。 这个问题,施芥在重生的那个晚上,那个逃亡的晚上,就曾问过自己。他可以逃到天涯海角,逃到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 他一定可以躲过这场追捕,安全过完这一生。 可是,没有陆建宁的人生,他发现,纵使活着,也不过是一具空壳。 所以他来到了北三县,看到熟悉的街道,商铺,他意识到,这是他该来的地方。 他再也不焦虑了,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按照前世的轨迹,在那一天去了山上,邂逅了陆老太太。 果然,一如前世一样顺利,他进入了陆家,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陆建宁。 想起拜堂的时候,陆建宁盖着盖头,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施芥就从心底想笑。 她根本不知道,他走了千万里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终于又重新站到了她的面前。 想到这,施芥的嘴角甚至微微地翘起。 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第三次的命,能够在今晚醒来,再次见到她。 天蒙蒙亮的时候,王捕快急匆匆来了牢房,悄悄给施芥递来了暗号,“城门口刚才来信,清河县的人已经来了,你……你该作准备了。” 施芥从身上拿出了一封信,竟然是直接写在休书的背面的,“若我醒不过来了……请帮我,把这个交给大小姐。” 王捕快看着递过来的信,愣了。 “若我没醒过来,告诉大小姐不必自责,就说……不管过几辈子,我都一定会回来找她的。”施芥说话的时候,脸上轻轻带着微笑,是真的坦然赴死了。 王捕快看的眼眶都酸了,“施公子,你这……”本想说,你这又是何苦。 最后王捕快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何必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能和陆小姐再见面的的。”到时候亲自说这些话。 施芥微笑:“我是怕没有这个机会,我知道,老天爷不会总给一个人机会的。” 他已经幸运过一次了。 第197章 不按常理出牌 清河县的人到的时候,沈如卓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来的人一身和他一样的红色官服,尽管品阶低了一位,但是乌纱帽那是完全相同。 清河县的县令,李旦竟然亲自来了? 心里电光火石那一闪,沈如卓已经觉得今日之事怕是要、出事了。“李县令竟然亲自跑一趟,真让本县意外。” 李县令看向沈如卓这个声名在外的京城状元公,自然也是堆起了一脸假笑:“沈县令真是如传闻中的俊逸潇洒,貌若潘安呐!” 两人用官场话恭维了一圈,沈如卓察言观色,“那本县这就带李县令去大牢吧。” 按照计划,他们会一起在大牢中,看到已经自缢身亡的施芥。 沈如卓就可以顺势演一场,人既然已死,就由陆家带回安葬的戏码。 可是刚说完这句话,李县令竟然慢悠悠道:“不急,本县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反正人关着又不会跑了,还是晚点再去大牢吧。” 沈如卓的表情僵在脸上,很显然,李县令的这个不按常理出牌,是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 “这……”沈如卓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李县令看了眼他:“怎么了沈县令,莫非都不让本县歇歇吗?” 沈如卓心念电转,已经笑道:“哪里,本县刚才正在想,要在哪里招待李县令才好,本县这个地主之谊自然怎么都应该好好尽一尽。” 李县令脸上全是挤出的肥肉:“沈县令太客气了,本县也不是那等吹毛求疵的人,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沈如卓脸上带着笑,心里已经冰封三月了。他在刚才说话的时候,已经紧急给王捕快递了个眼色。 想让他快去牢里阻止施芥,暂时不要吞下药丸。 而王捕快则是面色煞白,现在去阻止,怕是早已经来不及了。 施芥在一炷香之前,应该就已经服过药了。 药效只有三个时辰,如果李县令不尽快过去牢狱,在这里拖拖拉拉,万一拖得时间超过了怎么办? 那个张神医再三叮嘱,一定要在三个时辰之内把施芥带走。 “听闻北三县有许多好吃美味的酒楼,本县之前一直向往,没想到今日有机会前来一看!”配合着李县令难听的大笑声。 沈如卓心底阴沉,若他还是从前的京城状元,必然不会允许这种酒囊饭袋在自己眼前晃悠。可是如今他只能装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李县令想去,本县自然义不容辞,这就带李县令过去。” 李县令的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笑容,尤其是看到沈如卓这样一个从前都接触不到的高山之鹤在他面前迎合点头的样子。 果然什么高傲的人也禁不起打击和外放,看来这位沈状元现在一定已经后悔了。 清河县因为背靠着京城很近,所以李县令也算是和京城的各个官员交情往来频繁,没准他要是心情好了,替沈如卓说上几句话,能解了沈如卓现在被贬的困境。 这么一想,李县令顿时觉得虽然自己的品阶是比沈如卓低了一头,但是他俨然已经可以在沈如卓面前占上风了。 殊不知沈如卓的冷眼早已经冻成了寒霜了,但凡不是为了陆建宁,他早就让这个李县令滚出他的地盘了。 “这就是云峰楼。”沈如卓站在茶楼的门前,一边向李县令介绍。 云峰楼的气派果然吸引了李县令,沈如卓带他来云峰楼,实际上也是想着用这样的方法通知陆建宁。 “李县令,请吧。” 李县令果然飘飘然的步入了云峰楼内。 一进门,沈掌柜就热情的迎了上来,“贵人……” 话刚出口,就接到了沈如卓暗示的目光,沈掌柜一颗七窍玲珑心,立刻就转过弯来。 “两位贵客里面请,小店楼上是雅间,安静舒适,保准满意。” 李县令上下打量着沈掌柜,“你这伙计是瞎了眼?没看到我和沈县令的官服?” 他这一身大红官服招摇进门,享受惯了旁人的膜拜,如今沈掌柜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可立刻就让李大人不满了起来。 沈掌柜的笑容有点僵在脸上,“来小店的,全都来者是客,绝无怠慢之说。” 李县令眼睛瞪得要出来:“你什么意思?你意思本官和那些下九流的百姓一模一样?” 茶楼的大堂里面还有客人,顿时全都朝着李县令看了过来。 沈如卓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来他北三县的地盘撒野,简直触及他底线。 但是他知道正事要紧,只能压下怒火,故意对着沈掌柜说道:“这位是清河县的李县令,来我北三县是为了交接犯人施秉修。” 这一句话加上沈如卓的暗示,沈掌柜已经全都听明白了。 沈如卓立刻又对着李县令说道:“看来这家茶楼不符合李县令的喜好,本县再带你去其他地方吧?” 李县令眼珠子一直乱转,闻言道:”也好,本县也不想跟这些下九流的人在一道。” 大堂里已经有客人被激怒了,可是对方穿着官服,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沈如卓最后盯了沈掌柜一眼,立刻就带着李县令走了。 沈掌柜顾不上安抚客人,立刻就找来伙计让他马上通知陆建宁。沈掌柜自然根本不知道陆建宁在计划什么,他只是刚才接触到沈如卓的神情,意识到恐怕是有事。 昨日递了休书之后,陆建宁和老太太的关系也看起来缓和了不少,不管是不是真的缓和,起码,陆建宁今日,终于第一次能踏出陆家的门了。 沈掌柜派去的伙计在隔壁街的铺子直接就遇到了陆建宁,把刚才沈如卓的话一说。 陆建宁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沈如卓竟然带着那个清河县令在街上逛?那之前说的带到狱中让清河县的人亲眼看到施芥的尸身呢? 陆建宁意识到这里面出事了。 “距离他服药过去多久了?”陆建宁几乎心里凉透了。 王捕快这时候也已经赶到了狱中,看到了施芥悬吊在上方,一切已成定局。 王捕快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到底还是出了计划之外的变数。 这下怎么办? 第198章 戏台已经搭好 如今戏台已经搭好,不唱也得唱了。 王捕快一咬牙,当即做出了决定。 一个时辰,倏忽的就过去了。 此时那李县令还饶有兴致的在北三县的大街上逛着,“真是好地方啊,本县都羡慕沈大人了。” 羡慕个p,龟缩在这么个混乱偏远的地方,蠢人才会沦落至此。 沈如卓现在连场面应付都懒得了,直接没搭理李县令。 前方,王捕快急急地冲了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沈如卓和李县令就直接跪了下去:“两位大人,不好了!那罪犯施秉修,刚才在牢中自缢了!” 声音喊得极为大声,街上许多百姓也全都听见了,登时齐齐变色,什么什么? 自缢? 那李县令眉飞色舞的表情僵住,狐疑的看了一眼王捕快。 王捕快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让这个李县令在三个时辰内赶到牢里。 亲眼看到施芥的尸身。 沈如卓看着王捕快,这一瞬间心里已经转了无数念头,越是如此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什么叫自缢?牢头呢?连个犯人都看不好?” 王捕快匍匐在地上,“恳请大人立刻回县衙!” 沈如卓皱了皱眉,故意为难的看向李县令,“这……李县令你怎么看?” 李县令脸上看不出喜怒,十分反常。 沈如卓忽然斥责王捕快:“今日李县令亲自来交接,偏偏人这个时候出事,你们是存心让本县丢人现眼吗?” 王捕快只能继续匍匐在地:“都是属下们的疏失,属下已经叫了大夫过去瞧了。” 李县令今日是提前得了白凤鸣的交代,告诉他,无论沈如卓让他做什么,他都要争取反着来,总之,绝对不要按照沈如卓说的话去做。 虽然李县令也不知道沈如卓和他的县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只要不能让他们如愿就行。 “为何早不自缢,晚不自缢,偏偏是本县来了的今天就自缢了。”李县令眼珠子转着,宛如一只老狐狸,“真有意思了。” 沈如卓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也看出来了今日处处都透露着反常。他直接对王捕快说道:“别打扰了我和李县令的好兴致,那施秉修左右也是犯的死罪,如今他自己结果了,倒也是省了一桩事。” 说着,沈如卓就含着笑,对李县令道:“李县令,别为此坏了心情,本县知道有一处地方鸟语花香,就在城外不远处,本县带您去逛一逛如何?” 沈如卓特意背过身,直接挡住了王捕快的身影,免得让李县令看到王捕快破防的表情再起疑。 李县令看到沈如卓突然这么热络,还要带他去城外,顿时那颗心又猜疑了起来。 “……这,既然县衙出了状况,是不是还是回去瞧瞧比较好?”他试探问。 沈如卓看着李县令那骨碌转着的眼珠子,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有什么好瞧的?也不能瞧的活过来,还是去城外吧,来人,给我和李县令备马车!” 李县令顿时就心里打鼓了,为什么这么着急把他支去城外?莫非县衙有什么不能让他看的吗? 顿时就断然拒绝道:“沈县令此言差矣,你我既然为官,自然是公事重要,速速带本县回县衙,看看那个自缢的施秉修!” 王捕快本来看到沈如卓不接话,还一个劲鼓动李县令去城外赏玩,心都凉了。 此时突然看到李县令画风转变,心里才回过了味来。 以退为进? 沈如卓似乎有些不快:“李县令这是不想给沈某面子吗?说好的让沈某带着逛逛北三县,为何又偏偏非要回县衙?” 李县令皮笑肉不笑,“事有轻重缓急,沈县令又为何非要这时候带着本县出城呢?” 沈如卓佯装怒意,“你!” 李县令却已经开始往县衙的方向迈步,“速回县衙,本县要亲眼看看。” 沈如卓看着他急不可耐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终于都收了起来。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李县令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县衙,王捕快自然也迅速把他引入了大牢之内,此时仵作也已经来了。 李县令看到吊在横梁上的人,显然也吃了一惊。 仵作上前,把施芥给放了下来,迅速检查了一遍。“大人,脉搏全无,看样子死了一个多时辰了。” 李县令直接走到施芥的跟前,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还掀起了施芥的衣袖。 这个施秉修,当时那家举子给他送钱让他陷害施秉修的时候,派人仔细盯梢了好几天。 施芥的右手手腕上有一颗痣,就长在腕骨之上。 沈如卓冷眼旁观李县令围着施芥的尸体查来查去,生怕是假人掉了包。 “李县令,你莫非是担心本县给你掉包吗?”语气中浓浓的不悦。 李县令立刻转过了身,“哪里的话,本县只是担心这施秉修狡猾,使什么手段罢了。” 跟着李县令的一个随从,忽然上前,把仵作刚才验过的地方又验了一遍。 随后对李县令微微颔首。这人是清河县的仵作乔装的。明显是信不过沈如卓县衙的人。 “居然真死了,看来此子是知道罪孽深重,畏罪自杀。” 那个清河县仵作阴冷说道:“为防万无一失,最好是剖腹再验一遍。” 沈如卓闻言心内一跳。 真有你的,李旦,你是要逼到绝路不可。 “谁要剖腹?”一声清脆的声音直接传到了大牢,陆建宁在王捕快的引领之下,一身缟素,走了进来。 李县令乍一见一位明艳美人,眼内顿时嘘了嘘。“这位是谁?怎么竟能擅闯县衙的大牢?” 陆建宁一眼扫了过去,见到个满肚肥肠,穿着官服的人。站在沈如卓的旁边,简直像是个派来搞笑的丑角。 “陆小姐?”沈如卓眸光闪了闪。“你怎的这时候……来闯本县的县衙?” 陆建宁一脸清冷之色,“方才二位大人在街上的对话,在北三县的大街上已经传开了。” 还要多谢方才唱的双簧,不然陆建宁还找不到机会做准备。 第199章 恶人先告状 沈如卓开口:“陆小姐,现在不是你能进来的时候,本县和李县令现在有正事……” 陆建宁盯着沈如卓,“敢问所谓的正事,是我夫君现在自缢在你牢中,你要给他收尸吗?” 沈如卓被怼了个正着。他自然知道,陆建宁是来救人的。今日事情发展成这样,已经没法完全按照计划中行事了。 李县令上下打量着陆建宁,他对于北三县的事情显然还没那么清楚,“你说他是你夫君?” 真是有意思了,这个逃犯施秉修居然还娶了妻? 沈如卓送信给清河县的时候,完全隐去了施芥已经在北三县入赘陆家之事。他也没有必要说。 “是。”陆建宁盯着李县令的眼睛,直接承认道。 李县令眼珠子又转了转。“此人是在逃钦犯,怎么可能娶妻?你们北三县都不核验身份吗?” 他目光看向沈如卓。 这可是严重过失。 陆建宁说道:“所以他不是娶妻,他是我陆家的赘婿。” 李县令当场差点喷出来:“你,你说什么?” 沈如卓悠悠说道:“这有些说来话长。” 陆建宁看着李县令,“我说,他是我陆家的赘婿,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他都是我陆家的人。” 李县令被惊住了,他何曾见过这样大胆的女子,竟然直接闯到大狱里来对他一个七品官说罪犯是他的人? “陆小姐,不得放肆。”沈如卓装模作样的斥了一声。 陆建宁却抬起头,直接朝着被放在地上的施芥“尸身”走过去。 施芥看起来是真死了一样,或者说,他现在和死了没区别。苍白的脸,呼吸全无,脖子上,甚至还有勒痕。 陆建宁发现她的呼吸隐隐疼,她一步一步走到施芥的旁边,那个清河县的仵作还想去拦她。“站住,不许接近犯人……” 只听啪的一声清脆巴掌响。 所有人都呆住了,陆建宁直接扬手甩了那个仵作一巴掌。 就算是沈如卓也直接傻了,陆建宁竟然这么直接干脆。这跟他平时认识的陆大小姐实在太不一样了。 陆建宁盯着那个仵作:“是你刚才说要剖开肚子?人死了都不放过,还要侮辱尸身,这就是你们官衙的人做事的手段?” 那清河县仵作已经怒极了:“你竟敢?!” 他好歹也是官差,此女是什么来头,竟然还敢打他? 眼看仵作要动手,王捕快已经眼疾手快地冲了过来,横刀架在了陆建宁的面前。 “陆小姐是本县的百姓,也是本地有名有姓的富商,还请阁下自重。” 那仵作看到王捕快抽出了刀,浑身发抖,“这女子掌箍官差,你们北三县还敢包庇?” “我们北三县的事,自然由我们北三县自己管。不劳阁下费心。” 李县令这时冷笑着看向沈如卓:“沈大人,你这是让本官看哪一出好戏啊?” 沈如卓也拉下脸,“李县令这话什么意思?从早晨你们的人马过来,本县就说来大牢提人交接,是李县令非要放下公务,要去逛北三县的大街。本县作为东道主,就算心里觉得有所不妥,也还是尽全力招待李大人,话又说回来了,倘若李大人一早晨就前来大牢进行交接的话,又岂会发生这种意外?” 沈如卓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直接把所有责任都推了出去。 果然李县令听完之后脸上是红一阵白一阵,“你,你……”偏偏他无法反驳沈如卓的话。 沈如卓说道:“事已至此,人已经没了,李县令也亲眼所见,该怎么办,李县令自己斟酌吧。” 沈如卓直接把锅推的再干净一点。 如果李县令想要参他一本的话,他也有本可奏,毕竟,他可是第一时间让李县令来大牢交接了,是李县令想拖延。 李县令自知自己现在上了套,就算辩解也没有好的理由,他恶狠狠盯着施芥的尸身。 “就算死了,他也是我清河县的犯人,尸身本官要带走!” 无论如何,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古怪。李县令心里想道。 陆建宁却冷冷道:“尸身我陆家要带走收殓,不能交给你们。” 李县令刚才听到王捕快介绍陆建宁是本县富商,已经存了轻视之意:“你一个百姓还敢阻挠官府办案?小心本官以扰乱公务之名拿了你!” 沈如卓在旁边冷飕飕地说:“陆小姐何曾扰乱了公务?人已经死了,此处也不是公堂之上,还请李县令不要随便给我北三县的百姓扣帽子。” 李县令怒视着沈如卓:“沈大人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沈如卓好整以暇:“本县哪边都不站,只站理。” 李县令气炸了,他指着沈如卓:“你,你看管牢狱不严,致使犯人上吊,你就不怕本官参你一本渎职!” 沈如卓盯着他:“渎职?李县令这话说岔了吧?首先施秉修是你清河县的通缉犯,你们失职导致罪犯逃跑,入了我北三县的境内,先不说倘若伤害了我北三县的百姓,这个罪名有谁来承担,就说本县发现了施秉修之后,连夜给清河县去信告知,犯人也足足在我的狱中关押了十日,今天早晨李县令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非要争论的话,本县已经仁至义尽,反倒说起来……为何之前十日都是好端端的,李县令你一入境施秉修就死了?” 沈如卓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反过来怒视着李县令:“难怪今天早晨李县令非要拉着本县出门,莫非你就是在早晨的那段时间里,暗中使了什么办法害死了施秉修吗?” 话音一落,李县令简直老脸苍白。 王捕快在心里听得都目瞪口呆了,妙啊,他家大人这口才简直逆天了啊。就他听下来都觉得像是李县令干的了。 “沈如卓!你休要血口喷人!”李县令已经急跳脚了。 沈如卓漠然地看着他:“本县有没有血口喷人,李大人心中清楚,一切都那么巧合,李大人难道还想恶人先告状?” “我已经把棺材带来了,给我的夫君收尸。” 第200章 人死罪消 眼看李县令已经开始眼目泛白,像是要气昏过去了。 “你说这么多,本官还是要带走施秉修的尸身,你们休想就这样浑水摸鱼!” 李县令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 陆建宁和沈如卓交换了一个眼神。 “人死罪消。”陆建宁缓缓说道,“我要把施秉修带回我陆家安葬。” 李县令大怒:“本官说要带回清河县,就要带回清河县,你这女人聋了吗?” 看来这位李县令平日素质也不高,装了半天就露出原形了,开始口无遮拦。 陆建宁也冷笑说道:“敢问是哪条法律规定了,人死了还必须要跟着你们回去?” 李县令被堵住了,律法上怎么可能规定尸体的处理,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你们不让本官带走尸体,莫不是因为……这尸体有什么猫腻!?”李县令直接咄咄逼人问了出来。 果然怎么看都有鬼。 沈如卓说道:“李县令可不要栽赃上瘾,本县可没有阻拦你带走尸体,不要什么都把本县拖下去。” 李县令四肢颤抖,已经有点老眼昏花了。 陆建宁直接冷笑道:“怀疑尸体有猫腻?有什么样的猫腻?莫非是贵县有能让死人起死回生的方法?” 李县令没想到对方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他倒是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但是他担心对方有。 “原来这就是你们刚才要剖开肚子的原因?”陆建宁看向刚才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清河县仵作,“原来贵县在处死人之后,都是要把尸体也给毁了吗,就是为了防止死人从棺材中跳出来,找列位的麻烦?” 陆建宁的语气极尽讽刺揶揄,仿佛清河县都是一群冤死人命并且贪生怕死之徒。 沈如卓表面上淡然镇定,袖手旁观,实际上,已经捏了一把汗了。因为,眼看已经快到三个时辰了。 即便现在把施芥的尸身带走,送到张神医那里,只怕也有些迟了。 况且,李县令也不会让他们顺利的把尸体给带走。在拖延下去,就真完了。 “我已经带来了棺材,把施芥装进去,我就带回陆家。” 听到这句话,沈如卓眼睛亮了。 “不行!” 李县令冲了过来,誓死要守卫施芥的尸体。他的尊严。 “李县令,你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沈如卓慢慢的说,“陆小姐想要替她的夫君入殓,也是情有可原,况且人都死了,你又何必这么绝情呢?让人觉得我们为官者这么不通人情,恐怕也不好吧?” 李县令现在气得不行,“沈县令,本官算是看出来了,你和这个施秉修,和这个姓陆的女人,全都是一伙的!” 沈如卓也拉下了脸:“李县令话不要乱说,你说本县和犯人是一伙的,你可敢为你说的话负责?” 李县令喉头滚动了几下,他知道沈如卓在京城还有人脉,而且当初他这个状元公可是得到陛下亲口赞赏的。所以他也不敢把沈如卓给得罪狠了。 陆建宁从袖中掏出了一份契约,展开到李县令的面前:“这是施秉修入赘我陆家的时候签的卖身契,这就代表他生死都是我陆家的人,他活着的时候犯的案子我陆家管不着,也由得你们抓走关押。但是,现在既然人已经死了……我陆家做事向来不落人口实,我要把施秉修的尸身带走安葬,也算全了一场夫妻情意。” 这份契约上面,有施芥亲手按上的手指印,虽然说他换了名字,但手指头可换不了。 陆建宁拿着这份契约问沈如卓:“敢问县令大人,有这份契约,我能不能带走施秉修?” 沈如卓看着陆建宁手里的东西,“白纸黑字,手印画押,自然有效。” “若是有人不让我带走施秉修,我是不是可以直接上告?”陆建宁斜睨了一眼李县令。 李县令给气得胡子都颤抖了。 沈如卓双手拢袖:“活着的时候是犯人,我官府的通缉令大于一切。但是既然人死了,本县也只能以民间契约为先。” “沈如卓,你是要跟本官作对到底吗?” 李县令吹胡子瞪眼。 沈如卓还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本县说了,本县谁都不站,只站理。” 李县令冷笑着看沈如卓和陆建宁:“好,你二人坚持要带走施秉修,本官就问你们,你们带走此犯人的尸身之后,要做什么?” 陆建宁和沈如卓对视了一个眼神。 “什么叫做什么,自然是下葬了。” 李县令衣袖一挥:“好,很好,本官就在北三县住下来,你们一日不下葬,本官就住一日!” 陆建宁脸色白了白,沈如卓盯着李县令,没想到,这个人这么难缠。 但是,陆建宁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因为施芥也没有时间了。 “来人。”陆建宁朝外喊了一声。 早就等候在外的柱子和小喜冲了进来,柱子一看到施芥的“尸体”,当场就受不了了,直接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姑爷啊!你死的好惨啊!” 李县令给吓了一跳,因为柱子这个哭可真是货真价实的死了爹娘一样,恐怕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姑爷!!!” 李县令被嚎的浑身发麻,心里都开始怀疑,难道是他多想了?这施秉修,是真的死透了? 把柱子带过来,这自然也是陆建宁的一个环节,她就要让所有看看柱子撕心裂肺的样子。 只有真的眼泪,才能不让人怀疑。 小喜虽然知道陆建宁的整个计划,可是当她眼睛扫过地上躺着的施芥,那一瞬间嘴唇还是刷的白了。 这,真的是假死吗? 小喜觉得浑身冒冷汗,那受惊的表情,反而比柱子还要真实。 “你们,把姑爷抬进外面的棺材里。”陆建宁自己的声音也透着哀莫大心死。 柱子嚎啕的根本站不起来,最后还是王捕快伸了手,帮着抬了出去。 李县令将信将疑的视线一直就没有离开过陆建宁几人,“本官也要跟去看看。” 他疾步出去,竟然真的在大牢外面看见一口黑压压的棺材。 而柱子等人直接把施芥装了进去,盖子盖了起来。那棺材里面也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倒是闻到了一丝像是药味。 “姑爷活着就饱受病痛折磨,因为有小人在他的身上下了毒药,如今到了阴曹地府,姑爷千万不要放过那些害你的人,一定要让阎王爷把那些毒辣心肠的玩意也都早点拖下去给姑爷陪葬!” 第201章 第五位姑爷没了 随着这恶狠狠的诅咒,李县令都觉得浑身嗖嗖的凉。这是骂谁呢,怎么感觉在指桑骂槐? 他确实收了钱陷害施芥,但是那又怎么样,他陷害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到了阴曹地府来找他算账。 李县令顿时腰杆又挺了起来。 陆建宁冷眼看着他,狗官,若不是你贪赃枉法,贪污腐败,施芥也不用承受这种不白之冤。 甚至要假死脱罪。 李县令看着施芥被放进棺材里,然后几个被雇来的镖夫开始抬棺材。 “你们准备葬在何处?”李县令装模作样问道。 陆建宁走到他身侧,“我要请大师为他诵经七日,七日后,再行下葬。” 七日后,施芥就可以醒来了。 李县令眼珠子瞪出来了:“什么?还要七日后才下葬?” 陆建宁冷笑了几声:“莫非这位李大人家里死了人,连诵经超度都不干,直接挖土埋了吗?” 李县令震怒:“你!”哪有人敢这般咒他啊,这个北三县的小女子是向谁借了胆子? 陆建宁收起了所有表情,看都不想再看他那张脸一眼,直接道:“抬回陆家!” 柱子扶着棺材,哭的肝肠寸断,泣不成声。 这一路抬着棺材回陆家,也是让北三县的百姓全都知道了,陆家新娶的第五位姑爷,又没了。 李县令直接跟到了陆家的大门口,眼看着棺材抬了进去。 “李大人,你总不至于要到人家吃晚饭吧?” 沈如卓冷飕飕的在旁边响起。这个李县令,绝对是得到了什么人指使,才会对陆家和县衙那么防备。 李县令哼了一声,挥袖转身:“本官就看看她陆家什么时候下葬。” 不亲眼看着施秉修下葬,他绝对不会罢休。 这也是那背后之人的要求。 施秉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老太太知道施芥的棺材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晕过去了,一是她不知道施芥怎么会突然死了,二是她的好孙女竟然尸体也要不惜抬进家门。 而等到陆家的众人得到消息,纷纷赶出来的时候,施芥的棺材已经停到了陆建宁院子里了。 张神医交代,七日内不能开棺。 陆建宁没有选择,她只能在李县令眼皮底下把棺材抬回家。 之前的一切准备都白费了。现在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 当先晕过去的是陆云烟。 她一眼看到院子里停着的棺材就受不住了,直接受到打击身子虚软。 她没有想到,人真的在她眼前死了。 接着是二夫人陆云柔,然后是老太太也来了。 所有人盯着陆建宁院中的这口黑压压的棺材,说不出一句话。 陆家大小姐能做出这种荒唐之事,是叫人无法想象的,尤其是陆家人更无法想象。 “建宁,你,”二夫人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证历史了,“你怎能把棺材抬进家门?这被老太太知道了……” 身后老太太已经来了。 年近八十的老太太看着那口棺材,完全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建宁。 “施芥已经死了,我把他带回来安葬。”对于周围所有投过来的目光,陆建宁平淡地说道。 她必须要给所有人一个解释,而这个解释,不能是说出实情。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陆家包括下人在内,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家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大小姐。 “我要请高僧为他诵经,七日后再下葬。” 老太太已经连拐杖都不会敲了,她直瞪瞪地看着陆建宁,似乎再多说一句话她都会晕过去。 她没想到,陆建宁竟然真的干出这些事来。 “陆建宁,你是一点都不顾及陆家了吗?”老太太很少连名带姓的叫她,现在可见已经气急了。 “祖母,你让我给施秉修送休书,如今休书送了,他死了。”陆建宁每一个字都让老太太惊心,“难道现在我连替他入殓下葬,祖母都不肯吗?” 老太太身子摇晃了几下,大嬷嬷赶紧搀扶住。“大小姐,您,您别再刺激老太太了……” 陆建宁不言语,刺激吗,她这辈子从来也没有机会做一次自己,或许这次是个机会。 二夫人眼珠子骨碌骨碌转,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老太太对陆建宁发这么大火。 她钦定的继承人,她的宝贝心肝孙女儿。 二夫人脸上露出悲戚,斥责着陆建宁不为陆家考虑,实际上心里已经感受到十几年来的最大的痛快, 二夫人做梦都不敢想这天,她以为这一辈子,没有机会让老太太厌弃陆建宁了。 陆建宁看着眼前每张脸神色各异,焉能不知道。这就是她的亲人们,她这么多年,牺牲自己的所有,守护的亲人们。 她不要求关键时候,她们能和她同仇敌忾,但是,那些隐藏的幸灾乐祸,和无情冷心,又是什么? 陆建宁心里发出冷笑,“小欢,小喜,封闭院门,七日内不许任何人进来。” 小欢和小喜异口同声应了一句,立刻就开始严肃地赶人。 二夫人还没得意几分钟,就被两个丫鬟拿起扫帚像赶苍蝇一样的挥,狼狈呵斥:“你们疯了?我可是……” 她话语卡在了喉咙里,眼内转了转,怎么能放过这么一个祸水东引的好机会。 “你们疯了?老太太还站在这里,你们这两个奴婢是想干什么?” 小喜红着眼睛:“从奴婢被领来陆宅,就被老太太亲自教导,这辈子除了大小姐的话,谁的话也不用听,不用管,包括老太太自己。” 老太太周身颤抖,她还真说过这句话。 当时陆建宁这个大小姐威严未立,老太太为了替她撑腰,对陆建宁自己院子里的所有下人都说过这样的话。 她要求陆建宁自己院子里的人,绝对效忠陆建宁。 以后,大小姐的话,就代表老太太。 老太太眼白一翻,明白了这是十几年前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穿越时间砸到了她自己的脚。 “这方院子,还由我做主。” 陆建宁一字一句说道。 之前老太太夺走了她的掌家之权,她无力反抗,但是现在是她自己的地盘,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也不能放肆。 第202章 偷梁换柱子 陆建宁的宅院大门封闭,所有不属于院内的人,全都被一道门拦住了。 二夫人看向了老太太,有心想再说点什么,添点油加点醋,可是老太太已经转身,在大嬷嬷的搀扶下直接回院子了。 二夫人目瞪口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的眼里也没有她的位置,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个空气透明人,她气得简直要疯了。 小欢趴在门缝上,这时候才抬起头,看向陆建宁:“小姐,全都走了。” 可算是走了,这些人,不能帮助小姐驱散悲伤也就算了,还跑来落井下石。 即便是老太太,看似疼着陆建宁这个长孙女,可是实际上根本不允许陆建宁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的自由。 小欢神色黯淡。 她们小姐,竟然真的只有她们了。 陆建宁却没有时间伤感,“这七日之内,连个苍蝇也不能飞进我的院子。” 她绝对不能让施芥的命有任何闪失。 但是首先,要把张神医弄进来。 张神医本来做好了一切准备,姜燕燕的宅子也够隐蔽,完全可以让他完成这场治疗(试验)。 但是陆建宁的反应也够迅速果断,得知施芥无法在众目睽睽被带出来之后,就直接带走了张神医做好的棺材。 但凡没有陆建宁这个决定,施芥都是死路一条。 “明日,小欢你拿着我的手信,去城外的寒山寺,请了因高僧回来为施芥诵经。” 小欢含着眼泪点点头。 陆建宁又把小喜和柱子都叫了进来:“明日,我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交代你们两人去做。” 柱子听说姑爷还能救回来,整张嘴都闭不上了。之后他激动得不能自已:“大小姐尽管吩咐,就是要柱子的命也行!” 小喜没想到自己会和柱子一起行动,也是心底没底,但是为了小姐,只能豁出去了。 陆建宁仔仔细细叮嘱,“你记住,赵娘子的店铺有后门,你就从后门出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小喜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清早三个奴婢就坐上了马车,马车里,三人表情全都严肃极了。 “小姐交代的都记住了吗?” 柱子脸上都是坚决:“放心,我一定能办好。” 小喜也紧张的看了看马车外。果然,有人牢牢跟着她们。 小姐说的没错,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有眼睛一直盯着,想要摆脱这些眼睛,几乎不可能。 所以第一步,是先分流他们。 三个人重新面对面深呼吸了一口气。 小欢从衣袖里,拿出了陆建宁的腰牌。 ”前面就到城门口了。”小欢语气坚定说道。“我们要分开了。” 小喜眼睛红红的望着小欢:“注意安全。” 小欢看着小喜跟柱子,眼圈也变色:“你们才要注意安全,他们想必不会跟着我。” 就算跟着,见到她进了寺庙,也不会怎么样。反倒是小喜和柱子将要做的事情,一个不留神才是真的凶险。 小欢下了马车,立刻出城。 果然有两三个眼睛悄悄跟了上去,现在不止是陆家陆建宁,就连陆建宁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全都是重点监督对象。 不可能放任他们单独行动。 说到底,他们不相信陆建宁真的把施芥的尸身带回去,什么都不做。 陆建宁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中,面前,摆放着的是施芥之前在牢中,用休书的背面给她手写的诀别信。 在施芥看来,这就是一封诀别信。 他说,他不收陆建宁的休书。 如果七日后他没有醒,请陆建宁把休书烧给他。因为,他说,这辈子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不可能成为下堂夫。 如果陆建宁真的想休了他,那就等他死后再烧给他。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要威胁我。” 陆建宁盯着上面的字,心头仿佛在裂开。就算她的心曾经是腊月冰雪做成的,如今,也已经被捂开了。 “我答应你,你要是真的敢去死,我一定把休书烧给你。” 陆建宁眼圈泛着红意,她袖中的手指尖冰寒。“若是不想被休的话,就给我好好活过来。” 街道上,眼看着小欢的出城带走了两只眼睛,后面人群中,不知道还有几双在看着。 小喜咬着牙,按照陆建宁的计划,吩咐马车去了何夫人的香铺。 一到何夫人的铺子,小喜就示意柱子跟着她下去。 柱子小心翼翼跟着下车,陪在小喜的身边,两人今天穿的衣服,都是同色的。也是陆建宁提前给他们准备好。 何夫人早就在铺子里面等着了,一看到小喜,眼睛就亮了一下。 戏要开始演了。 “夫人好,小姐吩咐我来取之前跟夫人您定好的那些香皂。” 何夫人热情的把小喜给迎了进来,“都准备妥当了,样品在里面,姑娘进来试一下。” 何夫人撩开了帘子,带着小喜走了进去。 立刻有两个人假扮成客人,也跟着小喜进来了。 “两位要买些什么呀?”何夫人店里的小丫鬟立刻就迎了过去,开始招呼。 那两人只能假装看香料,目光一直不住地朝着小喜走进去的帘子里看。 没多久,小喜竟然也撩开帘子走出来了,“样品看着都不错,我这就回去禀明小姐,让小姐决定下一季度用的香料。” 何夫人面色惊喜:“那可太好了,请姑娘务必对大小姐美言几句。” 旁边柱子忽然捂着肚子对小喜说道:“好姐姐,我想上个茅房,快憋不住了。” 小喜似乎觉得他在何夫人面前丢人,斥责道:“你可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总共也没带你出来几回,你竟然又开始偷奸耍!” 柱子可怜巴巴的讨好着小喜,还是何夫人打圆场道:“我院子里就有茅房,我让小丫头带他过去,别为了这种小事生气。” 小喜唉声叹气,一瞪柱子:“还不快去快回!” 柱子赶紧就捂着肚子,跟着一个小丫鬟去了后院。 此时,何夫人的铺子那道后门,也早就被人堵住了,只要有人敢从后门逃走,马上就会被抓到。 防的就是这一手。 但柱子急匆匆就进了茅房,看起来是真内急了。 一进去没多久还哎呦了一声,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整个院子空空的,也没有旁人,那小丫鬟下意识离得远了点,守在旁边等着柱子。 第203章 天选命格 大约过了好一会,柱子终于出来了,急匆匆就回到了小喜身边。 “实在不好意思,我好了……” 小喜立刻捂住了鼻子,气到失语:“你这一身什么臭味?被小姐知道非得扒了你的皮!” 眼看店铺里面,仅有的几个客人也被臭的不断摇头。 小喜有点尴尬,对何夫人道:“实在对不住,是我陆家的小厮失礼了,我这就带他走……” 小喜拉上柱子就走,柱子一边低着头一边道歉,一副尴尬过意不去的样子。 小喜直接把他塞到了马车里,气得对马车夫道:“马上回家!” 小喜的怒容一进到马车里就消失了,她紧张的看着对面的人。 就看“柱子”把帽子摘了,脸上撕下薄薄的一层皮,是临时预制的人皮面具。 今天的重点根本不是小喜,而是柱子。 马车里面,四面都被遮得密不透风,张神医才敢露出脸。 之前说了张神医因为常年照不到阳光,身体缺钙身材矮小,刚好和柱子的身高差不多。只能说,一切都是刚刚好。 “实在太好了……”成功了。 张神医却有些不自在:“我这副样子,别吓坏了姑娘。” 小喜却毫无芥蒂瞪大眼睛:“先生是济世救人的神医,今日还愿意配合我们演这出戏,岂能以肤浅的皮相来评判先生?” 张神医都感动了,这陆家的家风真好,连个小丫鬟都如此大气不俗。 “放心,老朽一定会尽全力救治你家姑爷。” 小喜本来还忐忑不安,闻言顿时惊喜,要是柱子在这,估计现场就给张神医磕头了。 而此时的柱子还缩在何夫人的茅厕内,直到所有盯着的眼睛都走了,他才敢慢慢地走出来。 “大小姐说了,这七日,你先暂时不要回陆家了。”何夫人对柱子交代道。 为了把这场偷梁换柱子的戏唱到底,也只能先委屈柱子了。 柱子却眼含热泪,“只要能救活姑爷,就算要我的命都行!” 虽然柱子还是不怎么相信死人能复活这回事,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都愿意为施芥做。 马车有惊无险回到了陆家,张神医继续扮演成柱子的模样,跟着小喜一路穿过了陆家的庭院,来到了陆建宁的院子。 一路上张神医也没敢张望,但是陆家的富贵实在是让他惊叹,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忍不住说陆建宁铜臭气,每天在这种富贵之中浸泡,有点铜臭气也正常。 直到进入了院内,关上了大门,小喜才算是真正地松了一口大气。 “张神医?” 陆建宁早就开着房门等着了,那个小身影一进来,她就知道不是柱子。成功了。 张神医抬起头看到院子里停放的那口棺材,还是吃惊的很。 这陆大小姐竟然就这么大剌剌的把棺材给放到院子里?是真胆子大啊。 陆建宁已经把房间布置好了,四面不透光,方便张神医研究。 “先生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可以告诉我。” 张神医看着摆满的药炉,药罐,简直说不出话来:“连这些东西都是现成的?” 陆建宁看着那些药材,不作声。还是小喜在旁边解释:“都是我们姑爷……平时用的。”巧了,若不是施芥平时就有这些东西,哪里能这么轻易准备得起这些。 “只是要委屈先生,在我这院里,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张神医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药材,眼睛发亮说道:“这算什么委屈?不出门对我来说最合适了。” 他平日的日子就是窝在屋里,可以专心研究自己的药物,别提多惬意的日子。 现在,还有一个供他实验的人。 张神医心道,他这次要是治不好施芥,恐怕要得罪一个真正的大户人家了。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柱子怎么样了?”陆建宁询问小喜。 小喜说道:“何夫人说,会好好安置他的,绝不会被人发现。” 如果在外面的柱子被发现了的话,陆建宁这里也就兜不住了。 这时候,小欢也到了城外的寒山寺,她故意听陆建宁的话,在城外慢悠悠地绕了许久的路,直到了黄昏才抵达寒山寺。 就是为了让那些暗中的眼睛,也跟着绕皮球,非得累死他们不可。 谁让他们敢给小姐添堵。 小欢在寒山寺请了因大师,刚好大师外出化缘了,要第二日才回来,小欢直接说在寒山寺住一晚上。 反正诵经七日,请大师耽误的时间不算。 拖着才好。 而且陆建宁交代了,必须要请到了因大师,别的师傅不行,一定要请最好的。 那些跟着小欢的白家人,现在头上都冒烟,这荒郊野岭的,小欢倒是可以宿在寺庙里,让他们怎么办? 他们自然不可能跟着进寺庙,那样就暴露了。他们自然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 两个盯梢的只能躲在草丛里,一夜过去,已经被蚊虫盯了满脸的包。 “她为什么还不出来……” 一想到如果放弃回去,会被白凤鸣拿刀砍了,他们就只能继续忍耐着浑身的疼痒。痒就痒吧,总比没命了好。 “这死丫头……” 小欢舒舒服服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到了中午,了因大师才回来。听说陆家要请他诵经,之前陆建宁给寒山寺添了不少香油钱,每年的供奉也都少不了,区区诵经这种小事,了因大师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陆建宁一定要找了因大师,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了因大师正是老太太遇到施芥的那日山上,要见的高僧。 老太太在陆建宁连续三任夫君横死的时候,曾让了因大师给陆建宁批命,结果了因大师说,陆建宁是命中太贵,所以寻常的这些男子无法压住她,才会招致这种结果。 而陆建宁,注定会遇到命中与她相配的人,唯有此人能和陆建宁白头偕老。 而了因大师当时给的批语是四个字,天选之女。 陆建宁记得,施芥有一次跟她对话中曾说,因为大小姐是天选之女。 这一切就像被看不见的一根线联系起来了,陆建宁要亲口问一问了因大师,他那场批命究竟是胡说,还是真的。 第204章 遇到了正缘 了因大师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百姓们都知道陆家大小姐要请大师给自家夫婿诵经超度,所以了因大师一进城就受到了格外的关注。 这还让大师有点不适应,怎么老百姓对于丧事的热情这么高吗? 从前有人请诵经,也没有这个关注度啊。 大师被所有人瞩目着进入了陆家,老太太就算是再不愿意,如今高僧来了家门,还是要迎一迎的。 “劳烦大师跑一趟了……”老太太满脸复杂,“都是我家建宁太任性。” 她平日都不敢请动的大师,竟然让陆建宁给霍霍来了。 老太太如今是恨也不能,怨也不能,简直快要被气归西了。 了因大师却端详着老太太,“老夫人这气色瞧着比年关时候好许多,眉间的郁气也少了。” 老太太一愣,还以为是了因大师客套话,也没放在心上,亲自领着了因大师往陆建宁的院子去。 老太太这几日其实一直想找机会下个台阶,奈何陆建宁这次跟犟牛一样,门窗封闭的死死的,就算想从外面窥探都窥探不到。 她的孙女,脾气竟跟她一模一样,甚至比她还要厉害。 了因大师端详着老太太,越看越惊奇:“老夫人之前对贫僧说,一直与三女儿多年嫌隙不和睦,近日是否也有所缓和?” 老太太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跟大师说过陆云烟与自己断绝离心的事情,母女闹得比仇人还僵,十年都不见面。 忽然老太太盯着了因大师:“大师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太太最近和陆云烟的关系,从陆云烟肯接受医治开始,可不就是慢慢好转,昨天老太太送过去的桂花糕,陆云烟都收了。这要是以前怎么可能啊。 “老太太印堂发亮,双目中透出炯炯有神,此乃转运大福之相啊!” 老太太呆了,她最近还一直为了陆建宁的事情烦心,怎么大师竟然说她转运了? “大师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了因大师神色严肃:“老夫人这是什么话,老和尚什么时候打过诳语。” 老太太激动得都有些不知怎么是好,“大师勿怪,勿怪,实在是……不知运从何来啊?” 但是老太太忽然意识到,似乎这半年多来,宅中所有事情都很顺遂,甚至生意上也没出过什么篓子,即便是最近、最近她生气陆建宁,可是实际上,陆家也并没有真的遇到什么大灾之事。 甚至之前闹出说施芥是逃犯,这件事本来应该会给陆家带来灭顶之灾,但是也几乎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直到现在,也没有遇到什么难关。 而且,县衙和沈如卓,也几乎全是偏向陆家的。 陆家实际上,早已经是四面都是助力。 而这些,全都是半年多来发生的。 老太太心惊肉跳了起来,此时她指尖颤麻,看着了因大师,“敢问大师,这是什么缘由?” 了因大师惊讶道:“敢问老夫人府中,可有来什么新人?新物?或者……”老太太自己竟然不知道吗? 新人新物? 这陆宅多少年都是自家人,要说新人,不就是、老太太脸色变了。 最主要的是,已经到了陆建宁的院子外面了。 小欢之前一直乖觉地跟在后面,没有敢打扰老太太和了因大师的谈话,此刻看到老太太僵住,立刻就上前去主动敲了敲院门,“小姐,您让请的了……了因大师来了。” 老太太脸色有些不自在,看起来是有点想走,又觉得大师面前不好失礼。 “来了。”院子内传来小喜悦耳的声音,接着门被开来了。 小欢和小喜一照面,两人就都停顿了一瞬。 小喜也看到了小欢的身后,除了了因大师之外,还有老太太。 小喜反应机灵,立刻就叫道:“老太太,大师,请里面坐,小姐在等着你们呢!” 小喜这招呼的不露痕迹,就好像陆建宁一直等着的就是了因大师和老太太两个人。 老太太既然有了这个台阶,也就没吱声,直接跟着了因大师走进了陆建宁的院子。 如今,棺材已经不在院内停放了,起码少了一进门就受到的刺激。 “小姐布置好了一间厢房,方便了因大师诵经,所以姑爷的棺椁也就摆放在那里了。” 小喜一句话解释的清清楚楚,同时还把厢房的位置也指给了老太太和了因大师看。 了因大师来的时候就知道是给陆家过世的姑爷诵经,他心中还惋惜了一下陆建宁竟然又经受了一次丧夫之痛,这姑娘年纪轻轻经历的太多了。 “老僧已经带来了经书和念珠,这就可以开始给姑爷超度。” 小喜看着老太太,圆场道:“不急,大师远道而来,想必乏了,小姐已经备下了小菜跟果茶,大师歇一歇再开始也不迟。” 此时,门扇一开,陆建宁从房内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缟素,完全是戴孝的模样,平时的陆建宁雍容如牡丹,国色芳华,如今胜似冷天的雪莲,显得容颜更楚楚清丽。 就连了因大师这个出家人都忍不住眼内一亮,不愧是他批过命的天命贵女,不是她是谁。 “祖母。”陆建宁开口,先叫了老太太,顿时老太太神情就亮了。 她显然生怕陆建宁还记着仇,在众人面前落她的面子。 老太太一时有些热泪。 只是一旁的了因大师在仔细端详了陆建宁的面相之后,忽然有些惊疑吃惊,又看了看旁边那个说是过世的姑爷棺椁所在的厢房。 “大小姐……难道还未遇到命定之人吗?” 一句话把陆建宁问在了原地。 可是这面相,不应该啊!了因大师有些用力挤了挤自己的眼睛。陆建宁眉目之中隐含桃花之色,这分明就是遇到正缘的面相啊! 只是若是遇上了,怎么还能…… 老太太顿时也听出不对味来,立刻看着了因大师:“大师的意思莫非是?” 了因大师忽然疾步朝着那厢房走过去。 顿时,老太太也神色微变,疾步跟了上去。 第205章 眼皮底下耍花招 施芥的棺椁静静地停在厢房里,张神医正坐在旁边,捣鼓着什么药材。 忽然一抬头,看到一个和尚走进来,愣了一下。 了因大师目光下意识落在那口棺椁上面,这就是需要他超度的姑爷? 他直接走到棺材旁边,目光瞪着那黑黝黝的棺椁。 张神医护犊子一样站起来,拉了拉自己的帽子:“你要干什么?别碰棺材!” 陆建宁一看这阵势,立刻站出来解释道:“这位是来给施芥诵经的了因大师。”同时向张神医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尊敬些。 这了因大师可是真正的高僧。 张神医瞪着了因大师,”总之,别碰棺材。” 老太太也是刚发现这里竟然多了个人,这人穿着柱子的衣服,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柱子,直到对方开了口才发现不对劲。 “你是谁?”老太太叱问。 陆建宁过了一会才道:“张先生是我请来的客人。”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简直更奇怪了。在丧期请客人?而且哪家客人等在主人家的棺材旁边?身上还故意穿着小厮的衣服,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有问题了。 而且张神医还用一个黑色的面巾,把自己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睛来。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这时念了一句,“大小姐莫不是来消遣老衲的吧?” 陆建宁看着了因大师:“大师何出此言?” 老太太也紧盯着了因大师,“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了因大师今天一直都很异常,老太太还不至于没有察觉, 了因大师看着这屋中各个神色各异的人,“……可否开棺,让我见一见死者?” 没想到了因大师直接绕开了话题,只是目光有些凝重地盯着施芥的棺椁。 陆建宁先说道:“对不起大师,棺椁……七日内不得打开。” 了因大师看了看陆建宁。 老太太皱眉了:“为何?大师来超度,见一见又何妨?” 陆建宁只能道:“抱歉,这是施芥的心愿。我必须替他达成。” 老太太震惊的看着陆建宁,什么叫施芥的心愿?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定个七日不让开棺? 张神医在旁边一声不吭,他接触到了陆建宁的眼神暗示,所以此刻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阿弥陀佛,既然已经有因果,就不必强求了。”了因大师像是叹了口气,又看了口棺材,说道,“贫僧就在这里诵经七日吧。” 闻言,陆建宁也松了口气,她真怕了因大师这边出什么问题。 老太太却盯着了因大师,总觉得她想要听到的东西还没有知道,了因大师突然就什么都不说了。 “……建宁,你好好招待了因大师,不得有任何怠慢。” 老太太现在就怕陆建宁这边出什么岔子,这可是她礼佛多年结识的得道高僧。她自然希望能亲自招待,可是偏偏陆建宁这边又出状况。 陆建宁说道:“祖母请放心,建宁会仔细的。” 了因大师是她计划中的最重要一环,她怎么可能怠慢他。 老太太看着了因大师已经在棺材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不愧是得道高僧,一秒就入定了。 手里捻着佛珠,念念有词。 老太太这会倒不好留了,她又看了看陆建宁,长长叹了口气,就在大嬷嬷的搀扶下转身出去了。 等老太太一走,陆建宁再次吩咐封闭了院门。 “了因大师要诵经七日,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 就算是老太太再来,也不能随便放她进来了。 院子里归于寂静,除了柱子,所有人都在这里待命,或者说,守护。 白家赌坊。 “那老和尚进了陆家,奴才看的真真的,但是除了他,倒也没有旁人了。” 眼线小心翼翼向白凤鸣汇报。 “棺材被陆建宁抬回了家,本公子才不相信,她真的会放任那个小白脸去死。” 狱中的那一场大戏,必然是沈如卓跟陆建宁商量好的,什么自缢,他看就是金蝉脱壳! “那李县令收了咱们的钱,说到的无论生死,都必须要把那个施秉修给带走,真没想到他一个七品县令竟然连陆家那几个贱民都收拾不了……” 否则也不用他们这么费劲了,还要继续再监视陆家。 白凤鸣现在眼底都是阴沉,一个是废物,两个也是废物,什么七品县令,无非还是被沈如卓给压了一头。 不敢抢走施秉修的尸身。 “还有那个陆家的丫鬟……昨天上午带着一个小厮去了一个香铺,没半个时辰就出来了。我们的人一直盯着,应该没有机会耍花招。” 进去是两个人,出来也是两个人,而且时间也短,他们没发现端倪。 白凤鸣却停住了视线,慢慢看着那汇报的家丁。 “陆建宁都已经因为施秉修的死,伤心欲绝了,她还有心思使唤丫鬟跟小厮,去什么香铺?” 白凤鸣死死盯着,陆建宁是多喜欢那个小白脸,能在他真死了之后,还马上派丫鬟去聊什么交货、合作这些东西? 那家丁双腿一哆嗦,就下意识跪了下去。“公子……” 他被白凤鸣踹飞了出去。白凤鸣似是要啖其肉、啃其皮。陆建宁会这么做,自然是要么施芥是假死,要么那小丫鬟跟小厮耍了什么花招瞒过了他们,又或者,两者都是。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跟他作对到底,就不能乖乖去死吗? 施秉修,你上一辈子也是死了,为什么这辈子还在这垂死挣扎? 不管过几辈子,你都必须死在本公子的手里! 清脆的一声,白凤鸣手里的琉璃杯碎了。 了因大师,就算有这个老和尚也改变不了什么,一个空门中人,还想来沾染凡尘中事? 了因大师的木鱼敲击忽然顿了,他双目微微张开,看来,纠缠于前世今生的怨偶不止一个人啊。 木鱼声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咚咚响起。 张神医就比较尴尬了,他对面就坐着入定的了因大师,耳边听着木鱼声和经文,才听了半日,让他觉得他自己都要立地成佛了。 要守在这里七日,听七日的诵经声音,张神医觉得自己可能会傻。 第206章 一番禅机 何夫人感觉连续几天有人盯着自己,每次从铺子里面出来,就有被人盯梢的感觉。 后来她故意走入一个小巷子,猛然一回头,果然看到一个人假装低头掩饰,可巷子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人。 何夫人心里微微吃惊了,思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和陆建宁有关。 难道那天换人的事情暴露了? 何夫人觉得惊心,因为连她铺子这几天,都有好几个假装买香料的客人,有一个还非要进她的后院看看。 甚至何夫人回家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已经埋伏到她的家里了。 这可彻底吓到了何夫人,她派了一个丫鬟尝试给陆家送信,结果不出所料,那丫鬟也被盯上了,然后丫鬟不动声色半路折了回来。 这时候不能再被发现她真的和陆家有往来。 何夫人知道这些人想找谁,幸好,幸好柱子已经不在她这里了。 之前陆建宁说,如果遇到什么不可预测的变故,可以向东南方向,放一个信号烟。 她看到就会明白。 何夫人忍耐了几天,发现那些眼睛在连续盯梢了几日之后,竟然逐渐消失了。 应该是那些人终于发现何夫人的店铺和家里全都如常,根本没有藏人的迹象,这才退了。 何夫人提心吊胆那么多天,也松了口气。为防万一,她还是派了个丫鬟,给陆建宁传了个口信。 口信是通过小喜每天的行程传递的,小喜每天早晨固定出门给陆建宁买糕点,同时对陆建宁汇报外间的情况。 “白凤鸣那么快就发现了何夫人?”陆建宁也有些吃惊,这个白凤鸣为什么这么难缠,他的警觉程度是不是太高了? 陆建宁总觉得白凤鸣有点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她说不上来,就像是——他也能提前知道某些事情。 或者预测出某些东西的发展。 陆建宁现在不敢轻举妄动,无论如何,七天之内绝对不能出问题。 张神医每天围着棺材熏蒸一些药物,甚至在棺材的旁边开了个小洞,每天往里倒一些药汁。 了因大师闭着眼睛念经,对四周没有任何反应。 一开始张神医还心里嘀咕,后来发现,了因大师竟然真的可以不吃不睡,彻夜念经不停。 张神医是大夫,只相信人死如灯灭,他是不信神佛的,但是他发现他的无神论观念开始被动摇了。 他找陆建宁:“你能不能让那个老和尚去别处念经?” 陆建宁:“……了因大师是给死者超度的,他不在这里念经,让他去哪里?” 张神医头疼,他觉得这念经声似乎激活了他的某些记忆,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片段。 他甚至觉得,陆建宁这张脸,他仿佛从前就见过。 这可把张神医给吓坏了,他也没法再找出什么理由,难道这念经声让他开始神经错乱。 “大小姐,我觉得他念的经文有问题,我之前也听过给人超度的经书,似乎跟他念的不一样啊?” 陆建宁看着张神医,本来找了因大师过来,也是为了把戏做足,倒是没有特别注意大师念的是什么经文。 “张先生想太多了吧,了因大师是与我陆家相识多年的高僧,他念的经文,不会有问题的。” 张神医却咽了口口水,觉得有点更怕了。 别人没问题,那难不成还是他自己有问题了? 这天晚上,张神医照样给棺材熏蒸,却无意间看见,了因大师似乎在烟雾缭绕之中,对着他笑了一下。 张神医手一抖,手里的药炉就跌落到地上。“你,你干什么?” 了因大师被打断,抬起头,狐疑的看了一眼他。仿佛刚才只是张神医的错觉。 张神医不干了,甩手道:“你这和尚,好生古怪!说,好端端到底为什么要冲着我笑?” 了因大师手里还捻着佛珠,看着脸色大变的张神医,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施主莫不是看到了过往的画面吧?” 张神医瞪着他,什么过往的画面,胡扯什么?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念了起来,“前世因,今日果,终归都是虚妄之相,何必总让曾经的事情,乱今世的心魂?” 张神医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他只觉得了因大师神神叨叨的,甚至一口咬定,就觉得他是故弄玄虚。 “我警告你,你再扰乱我……我才不管你是什么大师,我定不客气!” 张神医色厉内荏了一通,要不是看在陆建宁的面上,他绝对不和这个老和尚同处一室! 张神医重新坐回去,捡起药壶,给棺材熏蒸。 施芥的身体停在这里已经第三天了,却毫无腐坏的味道,甚至空气中仿佛还飘着清香。 …… 白凤鸣躺在白家的大床上,双眼大睁,旁边暖床的婢子被他这样子吓得直接尖叫,被他一巴掌扇下了床。 “来人!” 门口候着的小厮直接滚了进来,跪在地上。 “本公子梦到一些事,”白凤鸣阴森森的看着小厮,“城里是不是有个叫回春堂的药铺?……去查查看。” 傍晚,被派出去的小厮匆匆回来,满脸惊喜,“启禀公子,我们查到了一件事,有个叫张神医的,之前每年9月会到城里的回春堂坐诊,说是死人都能救活,就在上个月,有人说看到陆家大小姐去了回春堂。” 白凤鸣立刻推开了怀里的女人,“她去回春堂干什么?又是为了那小白脸?” 手下说道:“必然是了,她是带着那个施秉修,一块去的。” 陆建宁自己健健康康又没病,去回春堂找张神医,找神医还能是为什么。 “果然是了。”白凤鸣眼里精光大盛,“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马上给我查查这个张神医,现在在什么地方!” 派出去的人立刻把回春堂的老板给绑了,包括他的妻女,用刀架在脖子上逼着老板说出张神医的住处。一开始老板咬定了他也不知道神医住在哪,甚至不知道神医是从哪里来的。 最后直接砍掉了他老婆的一根手指头,回春堂老板这才发现这伙人竟然是来真的。 惊恐万分之下,吐露了,他曾经派人跟踪过张神医。 第207章 颠婆陆云烟 本来回春堂老板是不想放过张神医这棵摇钱树,为了以防万一,想掌握一些张神医的秘密。 结果,就发现了张神医自己竟然也是个病人的事情。 自然也就知道了张神医的住处。 白家人立刻顺藤摸瓜飞奔城外,很快找到了张神医的宅子,结果自然是人去楼空。 但是根据里面的生活痕迹,完全能判断出,张神医只是暂时外出而已。而且,他带走了药箱。 他去了哪? 手下很快汇报给白凤鸣,白凤鸣就知道了,陆家。 “可是我们这几日都守着陆家,根本没发现有人进入啊?” 白凤鸣脸上都是扭曲的笑意,“可不要小看我的建宁,她的鬼主意哪里是你们这些废物能发现的,她必然已经在你们眼皮底下玩了一出偷梁换柱。” 如今张神医既然已经被查了出来,那么白凤鸣就百分百相信他在陆家了。 一个死了的人需要神医吗?只有活人才需要。 好你个施秉修啊,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死,还暗度陈仓找什么神医。 “听说陆建宁把她自己的院子封闭了,只准出不准进,想必就是为了保护那个施秉修。” 这种情况下,想要混进去估计也很难。 “我们不需要进去,”白凤鸣像是毒蛇吐信子那样说道,“里面自然有人可以办事。” 陆云烟自从施芥“死后”就一直魂不守舍,每天坐着坐着就要发呆,然后突然惊得跳起来。 经常把丫鬟都吓一大跳,这三夫人好了没几天日子,怎么又开始疯疯癫癫了? 而陆云烟一想到她曾经给施芥下毒,她就日夜难安。甚至梦到施芥满脸鲜血地问她,施某救了夫人,夫人为什么要害我? “不是我害你!是你命中该有一劫!” 陆云烟又一次梦里惊醒,她心底在尖叫,其实她知道,她只是为了求个心安,施芥最后不是死于她的毒药,他的死跟她没关系,陆云烟想以此减轻自己的负罪感。 可是不可能的,她心里知道,自己就是帮凶。 有人想害施芥,这是事实,而她知道这个事实,清楚知道一切,却没有一丝一毫预警,她没有给陆建宁和施芥示警,甚至暗中还两次送药谋害。 她永远推不掉这口黑锅。 折磨她的负罪感也不会消失,因为她就是罪人。骗得了所有人,骗不了她自己。 “夫人,”小丫鬟小心翼翼敲门进来,眼看陆云烟又发呆坐了一上午,“外面有人,塞了一封信进来……” 陆云烟一看到那信封,直接弹跳了起来,整个人惊到了面色死白。 小丫鬟也颤抖着看她,“夫、夫人?”生怕夫人的疯病又传染了她。 陆云烟忽然捂住脸无助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放过她?“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小丫鬟飞快地丢下信,逃也似的离开了陆云烟的屋子。 过了许久许久,陆云烟才从掌心中慢慢抬起浸满泪痕的脸,看向了那丢在门边地上的信封。 上面依然只写了她的名字,陆云烟。 陆云烟麻木的走过去,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才捡起了那封信,拆开,上面是熟悉的乱飞一样的字。显然是故意写成这样,,隐藏真正的笔迹。 尽管做了心理准备,陆云烟还是被上面写着的话惊得瞪大了眼珠。 信上……居然让她想办法烧毁施秉修的尸身,否则还威胁她,让她就等着给她的夫君收尸。 这几乎把陆云烟吓坏了,她浑身颤抖不已,烧尸身?这是为什么,人都死了为什么还非要她把尸体毁掉? 可是不这么做,她的夫君就要死。 陆云烟的呜咽声像是母兽,都传到了院子外面,被丫鬟们听见了。她们更加害怕,三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很久之后,陆云烟的呜咽声停了,她的门被打开,她面无表情出现在门口。 此时的陆云烟,就像是戴了一层面具一样,泪痕擦得干净,僵硬冰冷的像是一具灵魂已经空了的行尸走肉。 “替我准备一些茶点,我要去探望大小姐。” 小丫鬟看着这个样子的陆云烟都不自禁害怕,但只能低下头应了声“是”。 可是大小姐不是说了,禁止任何人去她院子吗?小丫鬟心里这么想,哪敢提出任何质疑。 她都怕陆云烟一个发疯,把自己给发卖了。 为了保命,小丫鬟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从陆云烟的任何刁钻的吩咐。 当把准备好的茶点,放入陆云烟手中的时候,小丫鬟才发现连陆云烟接茶点的手都是颤抖的。 可是却还是转身就拎着茶点,仿佛游魂一样飘走了。 陆云烟自然被拦了下来,“多谢三夫人,茶点交给我们就行了,小姐吩咐暂时不允外人进来。”小喜得体的应对着陆云烟。 陆云烟却盯着小喜:“我是外人吗?” 小喜愣了愣,还是低下头,“对不起三夫人,奴婢也只是听从小姐的命令。还是请三夫人等几天再来吧。” 等七日之后。她家姑爷度过危险。 陆云烟却提着茶点,盯着小喜的脸,小喜被盯得发毛,她自然也发现了陆云烟的不对劲。 “去问问你小姐,十年前害死我的孩子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今天的报应?” 小喜呆住了。她震惊地看着陆云烟。 陆云烟现在有一种颠婆的气质,就是谁来都要毁灭的那股可怕眼神,“我今日就是来看陆建宁笑话的,她也有今天、她现在死了五个夫君,心里是什么感受?” 陆云烟喉咙里似乎发出了一阵阵古怪的怪笑,听得人是毛骨悚然,“怎么样,有没有体会到我当初的心碎?绝望?她关着门是怕旁人看见她狼狈丢脸的样子吗?可惜啊,不可一世的大小姐,如今也怕被人嘲笑?” 小喜已经听得连连变色,本来想强硬请走陆云烟,但是看到她脸上迷乱又癫的神色,已经有点后背发凉了,这位主子跟别的有理智的人不一样,真惹急了她,小喜真怕她就在院子门口闹起来。 第208章 为夫看看你 “三夫人,请你念在小姐新丧,不要再出言挑衅了。”小喜实在是被陆云烟磨得没脾气了。 陆云烟直接把手里的茶点丢在了地上,冷笑道:“让我进去上一炷香。” 小喜说道:“谁都不能进去,夫人就不要为难我们了。” 眼看陆云烟又要变色,旁边传来嗤笑,二夫人搀扶着丫鬟的手臂走了过来,“我说云烟,你一个长辈在这里跟晚辈较劲,还出言不逊,你忘了母亲平日是怎么教导我们的?” 小喜目瞪口呆,真没想到,一个没送走,又来了一尊大佛。 “看来二姐是牢记母亲的教导,这么多年才一直想着取代自己的侄女继承家业。” 二夫人顿时脸绿了:“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想取代建宁了?” 明显是被人踩中了痛脚的反应,只能说二夫人真的是不知深浅,她还是太低估陆云烟的杀伤力了,自己这位三妹根本就是任何人不放在眼里,她还指望能讨到便宜。 二夫人瞪着陆云烟道:“你简直这么多年毫无长进,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任性胡来,平素母亲让着你也就算了,你还真以为自己能一辈子这么肆意妄为?” 陆云烟横眉冷对二夫人,“你呢?你除了会装腔作势还会什么?”整日戴着假面具的样子才让人作呕。 陆云烟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字字带血,二夫人简直要气炸了。 她其实只是想在陆建宁面前卖一个好,斥责一下陆云烟,让陆建宁觉得自己是站在她那边的。 没想到,二夫人完全把陆云烟的战斗力忽略了,现在没说上两句,自己已经碰一鼻子灰了。 “你再说一遍……” 小喜低声哀求说道:“二位夫人别吵了,求求看在大师还在念经的份上,不要说了吧。” 真是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小喜跟在陆建宁身边,早就看穿了二夫人的为人,若说陆云烟还有几分真实,二夫人就是彻头彻尾的假面人。 二夫人压抑着火气,她自然不能闹得太难看,而且听小喜的话音,根本不领她的情。 这陆建宁平日冷心冷肺就算了,调教出来的丫鬟也是这个样子,真叫人不爽。 “我想进去给逝者上炷香。”二夫人耐住性子,“这总可以吧?” 她又不像陆云烟,口口声声骂的难听,作为长辈来上一炷香也是情理之中。她想不通小喜有什么好拦着她的。 可小喜真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抱歉二位夫人,小姐说了,现在就是老太太来,也不能进去。” 顿时,二夫人一口气都差点没上来。“你说什么?” 陆云烟冷笑道:“怎么,装不下去了?” 二夫人的目的,不也是想要进这院子。绕了这么一大圈,有什么用处? 二夫人干瞪着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白跑一趟,主要是装好人还被当面扒皮。 “建宁!” 二夫人气不过,竟然直接朝着院子喊了一声,希望把装听不见的陆建宁给喊出来。 陆建宁当然没上她的套,一声过后院子里还是寂静无声。 小喜满脸无奈: ”二位夫人,不要为难奴婢了……你们若真关心小姐,正该体谅小姐的丧夫之痛。” 而不是在这里一个个各怀鬼胎。 “我只是想上一柱香,建宁她怎么这么不懂事?”二夫人又搬出了长辈的架势出来,企图压一压。 小喜说道:“小姐说了,大师超度不可被打扰,若是夫人真心想要上香,可以等七日后下葬,再来上香也不迟。” 二夫人算是彻底被怼了个没脸,而且自从她来了之后,本来针锋相对的陆云烟竟然就不吱声了。这让二夫人更又急又恼。 “你简直是……”她说不下去了,转身对丫鬟道:“罢了,既然不欢迎我们,我们走。” 而就在二夫人走之后,陆云烟竟然也没有继续和小喜纠缠,而是默默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有所指,随后转身走了,小喜都呆了。 她赶紧转身躲回了院子里,把门都锁死了。这才发现,陆建宁竟然不知何时开了房门,正站在房间门口。 刚才两个夫人唱的那些双簧,尤其是陆云烟那些诛心的话,竟叫陆建宁全都听到了。 “看来施芥一天不下葬,她们是不会消停的。” 小喜回头看了看院门的方向:“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连二夫人也来搅和?” 这位二夫人不是一向佛系吗,甭管真佛假佛,反正从来没这么刻意过。 陆建宁眼底一片暗河,还能为什么呢,无非陆云烟是明牌,她是暗牌罢了。 这个世界上,无利不起早,她们陆家是经商世家,更明白这个道理。 “奴婢倒觉得三夫人……有些奇怪。”刚才陆云烟临走时的那个眼神,让小喜捉摸不透。 总觉得,好像有话要说。 陆建宁想着陆云烟刚才说的那些话,无一不是扎心之语,“你们晚上务必要守好院子,以防任何的意外发生……” 陆建宁每天晚上,都能听见诵经的声音,明明隔壁的墙壁是不可能传音过来的,甚至她白天的时候,都听不到。偏偏一到夜里,她耳边就萦绕着绕梁不绝的诵经声,甚至她都有点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听到了,还是只是梦里做的梦? 这时陆建宁才想起,张神医跟她抱怨过,说了因大师念的经文不像是给死者超度的。 陆建宁又觉得自己的神经过敏,了因大师不念超度的经文,还能念什么? 就这么翻来覆去,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小喜的尖叫声,接下去有人撞开了她的门。 走进来的,竟然是施芥! 施芥慢慢走向她,目光和他往日的一样,千种情柔:“建宁。” 陆建宁心惊肉跳起来,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走过来的人:“施芥……不,你难道已经活过来了?” 不对,明明还不满七日。 施芥在她的床边坐下来,抬起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建宁,让为夫看看你。” 陆建宁忽然觉得异样,因为施芥从来没在她面前自称过“为夫”。 第209章 驱邪经文 施芥的表情,也和平时似乎有点不一样。 他此时的脸上全是痴笑,他也没有用这样的动作对待过陆建宁。 陆建宁感受到自己的脸颊被他触摸,可是竟然都是凉意,施芥的掌心像是没有温度一般。 “施芥,你……” 她这才注意到,施芥身上穿的衣服,是一件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衣服。 施芥从牢里放入棺材的时候,更加不是这一件衣服。 陆建宁猛然推开了眼前的施芥,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她的耳边,再次是那由远及近的诵经声。 陆建宁惊慌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前世的片段,袭击了她的大脑。 陆建宁双手抱住头,想隔绝这无孔不入的洗脑诵经声,可是越努力越清晰,最后那经声已经大到不可思议,甚至像是从她的脑中响起来。 “够了!够了!不要再念了!” 陆建宁嘶吼出来,接着,她的房门真的被人撞开了,走进来的人一张脸模模糊糊,陆建宁死死瞪大眼睛,就看到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小姐!”喝破虚妄,回归现实。 眼前的,是小欢焦急的满脸。 “小姐您怎么了?外面出事了,院子着火了!”小欢显然急得快哭出来了,可是小姐却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 这让小欢更加没有主意了。 “你说什么?”陆建宁仿佛被兜头浇了冷水,眼神也清明了。 这下不等小欢再开口,陆建宁已经听见外面传来的小喜的尖叫。 原来,这个不是梦。 陆建宁直接从床上冲下来,朝着门外飞奔。“小姐!” 院子里,小喜正在提着水桶冲过来,满身狼狈,裙角还有被火苗灼过的痕迹。不仅如此,张神医也被惊动了,正在帮着小喜一起。 陆建宁这才隐约看见不远处飘来一股烟,但是火光几乎看不到了。 “真是天干物燥,怎么就起火了呢?”张神医还在抱怨。 小欢赶在后面给陆建宁披了一件外衣,解释道:“起火的是东南角,幸好烧的不旺,小喜又马上发现了,就叫着张先生一起灭火。”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小欢还是焦急地去叫醒了陆建宁。也幸好她去叫了,不然陆建宁可能要沉浸在梦魇里醒不来了。 所以是不大的火势,也及时被控制住了。但还是吓得人胸口不平。 院外果然有人开始奋力敲门,是巡夜赶来的家丁:“大小姐,我们看见院子里有烟,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欢趴在门缝内往外看,乌泱泱的,起码有几十号的人。里面,还能看见几个熟悉丫鬟的身影。 想也知道,是浑水摸鱼来了。 “大小姐?”小欢转过头,征询陆建宁意见。 陆建宁对着院外说道:”没事,不必进来。” 院外似乎感到意外地沉默了片刻,“可是大小姐,我们似乎看到了火光,确定没事吗?” 都这样了,竟然还要封住门不让他们进去? 陆建宁顿了顿,说道:“丫鬟们不小心引着了炉子,烧到了几片树叶,没有什么大事。” 门外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才终于道:“既然这样,小的们就不打扰大小姐了。”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走远了,院子里的众人才算是回过神来,小喜手里拎着水桶,看着陆建宁。 停放施芥棺材的房门被打开,只有了因大师还在不动如山的念着经,连姿势都没有动一下。 “这老和尚真是……”张神医目瞪口呆,彻底服了。 陆建宁听到了诵经声,跟她梦中听到的一模一样,她看着眼睛闭着的了因大师,开始怀疑请了因大师过来到底对不对。 “大师,建宁有话想跟你说。” 了因大师捻动佛珠的动作停了停,终于睁开了眼睛。 陆建宁对张神医道:“还请先生帮忙检查一下施芥的情况。” 张神医自然要检查的,只不过之前这个老和尚一直待在这里,让他无从下手。 总不能当着老和尚的面给施芥开棺,再把他泡到药水里。 “大师请随我来隔壁一叙。” 了因大师看了看张先生,慢慢从蒲团上起身,来到了陆建宁的面前。 “小喜,煮一壶茶来。” 这时候还是深更半夜,陆建宁披着外衣,鬓发微乱,闹了这一场,她还必须强作镇定。 任何时候,陆家的大小姐都不可以乱。 来到了陆建宁的房间,小喜煮了茶在一旁伺候:“敢问大师,念的是往生经吗?” 陆建宁盯着了因大师,是她之前对了因大师太放心,都没有仔细听过他念的经文,直到今日的此刻,她才想起来,这经文,她分明不久前才听过的。 在白家老爷子的灵前,那个所谓的被请来的邈大师,就曾经念的是这种经文。 “大师为何,要念这样的经文?” 陆建宁看着这个跟自己陆家相交多年,又被自己所相信并亲自请来的高僧。都说他曾是羽化之人,是真正的大师。而不应该是邈大师那样的招摇撞骗的术士。 了因大师看着识破了自己的陆家大小姐,表情没有任何心虚,甚至还眼神里含着悲悯之色:“往生经是用来超度亡魂的,敢问大小姐,真的需要老僧超度谁吗?” 陆建宁心头仿佛被哽了一下,她眼睛瞪大看着了因大师。“……大师这话何意?” 陆建宁心头其实已经在狂跳。 “阿弥陀佛。”了因大师又念了一句佛号,手中捻着佛珠,却是低着头不再吭声了。 陆建宁心里微动,再也忍不住问道:“还请大师明言,大师……到底知道什么?” 施芥假死的事情,陆建宁连老太太都没有吐口,在她面前仍是装作一副埋怨的样子,让老太太都相信施芥是真的自缢身亡。 陆建宁不敢冒一丁点风险,所以她选择骗过所有人。 了因大师之前一直待在佛寺,被她请来的时候也是一无所知,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所以大师,真的念的不是往生经吗?” 而是跟那个邈大师如出一辙的,什么——驱邪镇压的经文。 第210章 寻找起火源 她陆家,有什么邪需要驱。 “还请大师务必给我一个交代。”陆建宁沉下了脸来。 就算了因大师和陆家有交情,但是若竟然背地里做损害她陆家人的事,她也不介意翻脸。 了因大师原本已经陷入静坐了,此刻听陆建宁的逼问,忍不得又是一声长叹。 “大小姐,你又何必这般执着呢?”今日的事情,其实说到底一切都是起于陆建宁的执着。 陆建宁忍着怒意:“大师不必再打机锋,请说的直白些吧。” 那些佛门高深语言,她现在没有心情聆听。 “佛家讲究尘归尘,土归土。”了因大师的双目忽然变得极为清厉,“正因有因果和归途,古来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普通百姓,最终都是走向同一个结果,所以才说众生平等。” “但是大小姐凭借一己私欲,扰乱因果,可有想过这其中对其他人不公平?” 陆建宁震惊的看着了因大师,她没有想到,了因大师竟然真的都知道了。 “可是施芥本不该死。”陆建宁忍不住咬着牙说道。 了因大师看着她的脸:“何为该死,又何为不该死?” 看着了因大师怜悯的目光,陆建宁索性冷笑起来,“佛家既然讲究因果,宣扬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么大师还能问出这个问题,才是让建宁意外了。” 善人要死,恶人独活,这就是口口声声的因果? 若世间遵循的是这种狗屁因果的话,那陆建宁还不如打破这个规则。 了因大师一动不动看着陆建宁,似乎对她所说的话不知如何回复。“记得老僧初见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还不是这般激进。” 那时候陆建宁是个模范一般的贵门大小姐,肩负家族,保护亲属,一言一行,都克己复礼,生怕出错。 她的贵气像是浑然天成的。 又像是被淬炼出来的。 但现在陆建宁完全不一样了,她甚至能将亲人死死地拦在这院门之外,而且所做的一切完全和她从前行为大相径庭。 “人都是会变的。”陆建宁面色漠然,“若世间种种不给人活路,那就要自己走出一条活路。” 了因大师怔怔地看着陆建宁:“大小姐当真不后悔?” “不悔。” 了因大师似乎眼内闪烁了一下,人之所以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因为人就是人。不是神,不是佛,不可能斩断尘缘。 “那老僧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也没什么好劝的了。 “大师还没有回答我,念的是什么经文?”陆建宁沉沉道,“大师又为何要扰乱我们的思绪?” 先是张神医,接着又是她。 “老僧没有扰乱谁的思绪,”没想到了因大师说道,“既然棺椁内的人根本未死,那老僧念往生经就是在对生者不敬,所以老僧只是念了些寻常经文罢了。至于大小姐和那位先生觉得被扰乱了思绪,实质上,只是你二位都有心魔未除而已。” 了因大师说到这又念了一声佛号,“大小姐应当知道,佛经,本就是除魔的。” 既然觉得佛经难忍,那说明心中的魔执太深。 陆建宁却感到不思议,佛经?除魔?她的心魔? “恕老僧直言,大小姐和那位张先生,都深陷自己的魔障里,尤其是那位先生……他所做之事有违天道,大小姐本不该被他蛊惑。” 在陆建宁的视角,她是要救人,在张先生看来,他得意于自己的医道。他们都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可是,一叶障目,说的就是如今的两个人。 都觉得自己没错,都觉得自己必然是对的那一方。 诸不知,一步错步步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不觉走出来的。 “若大小姐没有其他问题了,老僧就回去继续念经了。”他既然受邀来念七天经,就要言而有信,肯定会帮着陆建宁把这场戏唱完。 至于后续怎么样,了因大师不想多管。 陆建宁发现自己没有阻拦的理由,她好似把自己的怨气都出了,可是又并没有得到自己真心想要的。 了因大师在她眼前离开了,桌上的两杯茶,都凉透了,没有一个人喝过。 “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了。”陆建宁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说,毕竟对面已经没有人了。 她只能选择继续走下去。 张神医往施芥的棺材里倒了许多药汁,趁着那老和尚没回来,从孔洞之中可以看到,施芥面色红润,像是睡着了一样。 张神医长舒了一口气,只要施芥这次成功了,他就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包括他自己。 这时候,了因大师回来了。 他也没有多看一眼张神医,直接在蒲团上坐下就继续开始念经。张神医有一种这个老和尚在故意无视他的感觉。 奶奶的……从化身张神医以来,世人都对他推崇尊敬,如今一个和尚到好像看不上他似的。 和尚了不起啊。 这些出家人,个个都有点不正常。 偏偏念经声一起,张先生的头又开始不舒服,他简直要发飙了,昨天夜里他甚至还做了噩梦,梦见他自己躺在棺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明他还有气,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他仿佛被深埋进了地底下。 醒来之后张神医还一身冷汗,尤其是一睁眼就看到施芥的棺材在眼前,而他梦里面自己躺着的棺材竟然就和施芥这个一模一样。 真是邪了门了……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张神医从来也没怕过死人和棺材啊,他这双手甚至还刨过坟,救过一个差点被活埋的女人。 忽然张神医打了个哆嗦,他对于自己的这段记忆开始产生质疑,因为好像是凭空多出来的。 “老和尚,你能不能不念经了?”他郑重地看着了因大师。 了因大师捻动着佛珠,一如既往没有听见张神医说话一样,他的经声实际上更像是无声地卷动在舌间,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可是棺椁中,施芥的睫毛似乎动了动。 陆建宁去查看了起火点,东南角有个角窗,火团就是从那里丢进来的,而且看起火源,似乎是一张丝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