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屿归航》 第一章 久别重逢 再见迟屿,是在南城国际机场。 沈意浓接到医院电话,说她爸爸病情突然加重,可能活不了太久了。 她之前一直飞国际航线,所以定居国外。 出了这样的事,只能申请调岗,今天是最后一次飞,以后就留在南城,不走了。 只是没想到,落地的时候飞机出了紧急事故,塔台联系各机组人员的家里人来接,她不小心崴了脚,一直冰敷到现在。 本来是想等缓解一点后自己走的,毕竟她的家人…… 谁想到,还在冰敷,就有同事去而复返通知她,“乘务长,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男朋友?她现在哪来的男朋友? 沈意浓疑惑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从舱门进来。 板正笔直的身姿,寸头下是一张硬朗英俊的脸。下颌线紧绷,目光犀利望过来那一瞬,沈意浓有种自己是待审问的犯人的错觉。 有多久没见过迟屿了? 五年?六年? 她微微有些晃神,心底生出紧张,“你……怎么来了?” 男人朝她走过来,深谙无波的眸落在她脸上,语气十分自然,“来接你回去。” 沈意浓呼吸一滞,整个人有些乱了方寸。 “不用……” 不等她把话说完,男人倏然在她面前蹲下,骨节分明的手伸向她的脚踝,“脚还疼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微凉指尖触碰肌肤,沈意浓像是被电了一下,战栗的瞬间缩回。 “我没事。”她竭力维持平静,微微攥紧的手还是泄露了一些情绪,“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还伤了脚?” 迟屿看她一眼,眼眸深邃,“塔台给沈叔打电话,说你受了伤。我正好去探望他,他就拜托我过来接你。”迟屿摩挲了下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女人肌肤细腻的触感,“能走吗?” 沈意浓垂眼,“还是不麻烦你了,我的脚没什么大碍,自己能行。” 她没想到,迟屿居然还会去探望她爸爸。 毕竟,以他们两家人尴尬复杂的关系,他应该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们才对。 悄悄抬眼打量了下,沈意浓发现迟屿好像黑了,也壮了。 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少了清冷俊秀的少年感,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的男人味。 长臂一伸,拿过立在她旁边的箱子,男人定定的望着她,“沈叔让我照顾你,你要是不愿意,就自己去和沈叔说。” 沈意浓沉默了,他明知道,她不能去。 男人抓着行李箱的拉杆,见她不动,声线清冷的开口,“要扶,或者抱你出去?” “不用了。”沈意浓被惊了下,连连摆手站起来。 脚踝落地,传来阵阵刺痛,被她咬牙忍住了。 她不想和他纠缠,所以速战速决比较好。 今天时间太晚,她先跟他走,等明天一早再自己去找酒店或者看房子,尽快搬离。 从机场出来,晚上十点的夜风一吹,沈意浓蹙眉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南城地处沿海,昼夜温差很大。 一件染着清冷木质香的外套落在肩上,沈意浓微怔,只穿一件短袖的男人已经推着她的行李箱走向门口一辆黑色越野。 她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咬咬唇,抬脚跟上。 靠近车边的时候,迟屿正好放完行李过来,顺手替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沈意浓低头,“谢谢。” 迟屿从另一边上车,车门关上,沈意浓不自觉绷紧了脊背,整个人坐得笔直。 视线一直落在自己搁在膝头的手背上,目不斜视的样子,就差把避嫌写在脸上。 可无论怎样,单独相处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忽视对方的存在。 更何况迟屿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时时刻刻刺激着沈意浓的神经。 紧绷得厉害的时候,突然听到一边的迟屿开口,“还走吗?” 沈意浓搁在膝头的手指动了动,“暂时不走。” “沈家之前的房产都被卖了,你准备住哪儿?” “还没想好,先暂时找个酒店过渡一下,等明天在找房子吧。” 迟屿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肘搭着车窗,手指摩挲了下唇瓣,“我在机场附近有套房子……” 不等他说完,沈意浓已经下意识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 迟屿偏头看着她,眼底藏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沈叔让我照顾你。” 言外之意,如果不是她爸爸拜托,他不会多管闲事。 沈意浓抠指甲的动作一顿,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确实不适合过多牵扯。 原本她回来,也是不打算通知他的。 只不过阴差阳错。 沈意浓觉得,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如同再拒绝既显得不识好歹,又会让他觉得尴尬。 于是深吸口气,微笑看向他,“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 沈意浓没再说话了,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车子拐进小区,缓缓停在某栋楼下。迟屿才又转头,盯着沈意浓的眼睛,语气清清冷冷。 “这边平时都是空着的,你放心住下。”言外之意,他也不住这边。 沈意浓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当是我租你的房子,我按照市场价给你付房租。” 迟屿没说好,也没拒绝,“再说吧。” 沈意浓眨了眨眼,跟在他身后下车上楼。 进门后,迟屿开了灯,“我先帮你把行李放回房间。” 沈意浓微笑道谢,“谢谢,麻烦你了。” 男人推箱子的动作一顿,抬眸深深看着她,“沈意浓,你准备以后也一直跟我这么客气?” 沈意浓笑容一滞,勉强扯了扯嘴角,“应该客气的。” 如果他们两家还是邻居,她和他还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姐姐和弟弟,她自然不会和他客气。 但他们已经不是了。 迟屿没再说什么,推着行李箱进了卧室。 沈意浓坐在客厅,打量着这间公寓。 偏冷色的装修,家居摆设低调却有品位,跟他的人一样,内敛不张扬。 迟屿再出来,手上多了一瓶按摩油。 沈意浓看着他靠近,神情有些戒备。 迟屿黑沉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你的伤,还是处理一下比较好。” 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攥紧,沈意浓正想着该怎么拒绝,手机就响了。 第二章 她有罪 沈意浓顿时如蒙大赦。 歉意的对迟屿示意自己接个电话,然后躲进了他刚才推箱子进去的那个房间。 闺蜜秦臻打来的,“亲爱的,安顿好了吗?” “嗯,刚安顿好。” “那就好。”秦臻松了口气,又问,“黎景深知道你回来吗?他跟你联系了没?” 听到这个名字,沈意浓眉头微蹙,“我没跟他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对她来说,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不是,还真分啊?”秦臻叫起来,“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为什么呀?” 为什么? 沈意浓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会所那天,黎景深的朋友给她打电话,说人喝醉了让她去接,她去了之后听到的那些话。 “沈意浓那个贱人,三十岁老女人一个,还学人家小女生玩儿纯情那一套,不给亲不给睡的。要不是那张脸勉强还能看,就这种又老又无趣的女人,本少爷才懒得搭理她呢。” “之所以跟她纠缠这么久,不过就是付出这么多心血却又吃不到,实在心痒痒。等本少得手了,肯定立马把她给踹了!” 沈意浓感觉自己跟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于是发了一条分后短信,然后干脆利落的将人删除拉黑。 不过这些,她不打算和秦臻说。 倒不是害怕丢脸,而是担心秦臻性子火爆,听到这些会忍不住拧掉黎景深的狗头。 黎家在南城,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沈意浓随便找了个借口,“他是豪门阔少,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们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人家黎少都不介意。” 秦臻不知内情,只是可惜他们这么多年感情,而且黎景深平日里对沈意浓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再加上他长得也不错,身上又有股浪荡公子的风流气质,再加上富家少爷这个身份加持,秦臻一直很看好他和沈意浓。 突然间分手,理由还是这么个虚头巴脑的,她就觉得很可惜,想试着撮合。 然而沈意浓不为所动,态度坚决,“我介意,你知道的,我不是攀附男人才能活的菟丝花。” “我知道,可是……” 秦臻还想再劝,但被沈意浓打断,“好了臻臻,我有点累了,想休息。” 刚结束长途飞行,落地时还发生了意外,沈意浓说累,也不全是借口。 秦臻不好多说什么了,沈意浓个性强,做了决定的事,很少能改变,她也只能在心里扼腕叹息。 挂了电话,沈意浓转身,想到此时在门外的那个人,突然就不想出去了。 目光怔楞的盯着门板,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靠近门板,沈意浓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 然而,脚步声到了门口,就停下了。不多时,又渐行渐远。 随后,是“吧嗒”一声关门声。 沈意浓陡然松了口气,过度紧张的情绪让她突然感觉有点渴,准备出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结果门一开,脚步迈出去就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玻璃撞击地面的动静。 沈意浓低头,不久前被握在迟屿手里的红花油正安静的倒在地上。 沈意浓怔了怔,片刻后,俯身把红花油捡起来。 他应该……察觉到了吧? 她的抗拒和距离感。 所以才把东西留下,自己离开了。 沈意浓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但又为他的离开感到庆幸和松了口气。 她拿着红花油去了客厅的沙发,准备自己按摩一下脚踝。 她的脚踝其实很痛,而且因为一路的强撑,已经有些肿了。 按摩到一半,外面的门突然响了。 指纹解锁的声音吓了沈意浓一跳,抬眸,就看见迟屿手上拎着几个外卖打包盒回来。 见她自己在按摩,迟屿眸光微闪,神色如常,“我去买了点吃的。” “谢谢。”沈意浓很快稳定了情绪,只是手下的动作显得漫不经心。 迟屿把吃的放在茶几上,走到她面前,“我帮你。” 说着,伸手要拿她手上的红花油。 沈意浓立刻把受伤的脚放下去,拿裙摆盖住,一边拧瓶盖一边垂着眼开口,“谢谢,不过我已经弄好了。” 迟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不饿。你吃吧,我先回房间。”说着,起身就要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手腕倏地被攥住。 沈意浓惊了下,几乎条件反射就要甩开。 迟屿沉沉的目光落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神,让沈意浓所有的动作一下子僵住,只抿着唇,尴尬又狼狈的想要避开他的目光。 迟屿开口,声线是平铺直叙的询问,“我是哪里得罪你了?让你避我跟避蛇蝎一样!” “没有。”沈意浓摇头,到底还是别开脸,不敢和他的视线对上,“只是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少不太合适。”末了,不轻不重的提醒,“再说,你是女朋友的人。” 迟屿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我有女朋友?” 跟人说话,不看着对方的眼睛,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哪怕再抗拒,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沈意浓看向他,只不过尽量保持目光落在他下半张脸,“你这么有名,各大媒体杂志总会刊登和你有关的消息,我在国外也能看见。” “这么关注我?” 这话说来有点不合时宜的熟稔,仿佛是在试探。 沈意浓几乎是下意识的辩解,“关注谈不上,只是偶尔刷到会看一下。” 毕竟,怎么也算是个熟人。 迟屿脸上神情捕捉痕迹的淡下来,薄唇反复碾过,“偶尔啊……” 声音很轻,沈意浓几乎听不见。 不过透过手掌,依旧能感觉到女人情绪的紧绷。 迟屿松开手,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沉沉开口,“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给我电话。”顿了顿,“还有我号码吗?” 沈意浓微怔,“有……”吧? 迟屿没拆穿,留下门锁密码,转身走了。 身后,沈意浓看着他的背影,心底长长久久的叹息。 不是他得罪她了。 是她。 她有罪! 第三章 因为她不配 第二天,沈意浓一大早醒来。 洗漱后简单吃了早餐,换了身衣服后去了医院。 七年前,沈家破产,她爸爸承受不住打击,心脏病发性命垂危。 医生拼尽全力抢救,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结果又因为她妈妈的事情,受了巨大刺激,一下子精神失常。 原本对她疼爱有加的爸爸,一夕间像是换了个人。 每次看到她,都会病情发作,情绪激动,对她非打即骂。 后来医生建议,让她不要出现在病人面前。再加上她妈妈的事,让她无颜面对迟屿,于是申请飞国际航班,并定居在了国外。 这次回来,是想趁着最后的时间,多陪陪爸爸。 病房里,沈父难得清明,就是多年被病痛折磨,整个人瘦削得不像话。 看到她来,非常高兴,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询问。 “囡囡。”沈父叫着沈意浓的小名,眼底的慈爱几乎要溢出来,“不管再忙,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妈妈不在了,爸爸又不争气,没办法照顾你,所以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或许是沈母出轨自己好友这件事,对沈父的打击太大,沈父清醒以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还编造了一段沈母死亡的记忆来欺骗自己。 医生说,这样会让他好受一点,也叮嘱她不要说破,配合沈父。 沈意浓看着沈父深深凹陷的眼窝,还有高高的颧骨,心撕裂般的疼。 可她不敢让沈父发现,强撑着挤出一抹笑,乖巧点头,“我知道,爸,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沈父看着女儿如花似玉的脸,虚弱的感慨,“爸爸时间不多了,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幸福,只希望临死之前,能够看到你嫁人。对了,这些年你和小屿怎么样?我还记得,他一直很黏你,你也最喜欢和他一起玩。” 听到这话,沈意浓眼泪差点下来。 哪怕竭力忍着,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爸,您不要这么说,您一定会长命百岁,不止要看着我结婚,还要看着你的宝贝外孙出世!” “好好好,囡囡别哭,爸爸一定长命百岁。”看到她哭,沈父心疼的想要帮她擦眼泪。 但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很费力。 “囡囡啊,爸爸真心觉得,小屿这孩子不错……” 沈意浓心头一痛,“爸,我和他……就是普通邻居的关系,您别多想。我会幸福的,我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可是能够给她幸福的人,不是迟屿。 因为她不配! * 在医院陪了沈父一上午,和他一起吃了午饭,下午沈意浓去公司报道。 她这次回来,会正式转成地面岗。 办理完交接手续出来,正准备离开,突然被人叫住。 “乘务长?!” 沈意浓回头,就看见穿着空姐制服的何萱朝自己跑过来,看了眼她刚才出来的地方,问,“你来办理交接手续啊?” “嗯。” 何萱挽着她的胳膊,“好可惜啊,以后都不能和乘务长一起飞了。” 沈意浓笑笑,何萱是今年才加入国际航班的新人,前几次飞的时候都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小问题,她替她善后过几次后,这小丫头就黏上她了。 她也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所以叮嘱道,“以后别再毛毛躁躁的,多跟着新乘务长好好学。” “嗯,我知道啦!”何萱乖乖点头,然后一双大眼睛突然烧起熊熊的八卦火焰,“乘务长,昨天来接你的那个,就是传说中你那个富二代男朋友吧?好帅啊!而且对乘务长你好温柔哦!” 迟屿对她……温柔吗? 沈意浓眼神闪了闪,淡声道,“他不是。” “啊?”何萱愣住,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他看乘务长你的眼神,明明……” 沈意浓抬手在她额头上拍了一下,不重,“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八卦。有这么时间,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怎么增进自己的业务能力。我走以后,可没人给你擦屁股了!” 何萱“哎哟”一声捂着额头,吐了吐舌,眼泪汪汪的,“所以我才舍不得您走嘛!” 沈意浓又不得不安抚一下这个情绪多变的小姑娘。 等到从公司回来,已经是傍晚,天都快黑了。 沈意浓在附近的超市买了菜,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晚餐,吃完正准备休息的时候,手机突然传来震动。 【睡了吗?】 沈意浓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这么多年过去,迟屿居然一直没换号码。 而且,他又是从哪儿弄到自己现在的号码的?爸爸给他的吗? 发呆的间隙,手机再次震动。 【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没睡的话,出来接一下?】 沈意浓轻轻皱眉,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了好半天,到底还是选择不予理会。 她和迟屿,本不该再有交集。 走廊里,迟屿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微微眯了眯眼。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跳动几下,又发过去一条。 【东西我给你留在门口,你明天早上醒了搬进去。】 然后,转身下楼。 下了楼,迟屿没急着走,倚着车身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 青白的烟雾模糊了男人的五官,他一双眸子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尤为深谙。 男人微仰着头,目光一层一层数上去,落在对应的楼层。 原本漆黑的房间,突然亮起了灯。 迟屿瞬间站直了身体,就想上去。 长腿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定定看着那扇窗。 窗帘拉着,他看不到客厅的景象,却能想到女人穿着睡衣出来,打开门,把他放在门外的东西全都抱进去的模样。 他知道,沈意浓在竭尽全力的跟他划清界限。 薄削的唇抿着烟蒂,迟屿低头掏出手机,慢慢打字。 【吵醒你了?我接下来几天要回部队,东西多准备了一些,免得你临时有需要再买不方便。】 沈意浓正看着一堆东西发愁,看到他发的消息,慢慢抿紧了唇。 爸爸拜托他照顾自己,他就当真照顾得事无巨细。 甚至,让她感觉到压力。 第四章 沈意浓,你躲着我? 航空公司都有专门的员工宿舍,所以沈意浓恢复工作的第一天,就跟行政部提交了申请。 她既然不想再跟迟屿有任何交集,就不能继续若无其事住在他的公寓。 宿舍是现成的,当晚,沈意浓就搬了进去。 这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沈意浓刚准备换下制服,回宿舍休息,就接到了迟屿的电话。 距离男人上次给她发消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一周,他都再未出现。 沈意浓知道他部队的工作保密,原本想和他说自己搬出来的事也只能暂时搁置。 但现在骤然接到电话,还是有一瞬间的心虚。 犹豫了几秒,做足心理建设,沈意浓接了起来,“喂?” “你搬出去了?”他结束任务,从部队离开,第一时间去了公寓。 结果开门一看,属于她的东西已经全部搬走了。 “嗯,公司这边有宿舍,而且住在那边也不太方便……” 话还没说完,就被迟屿打断,“从南苑到机场步行只需要二十分钟,还不够方便?” 男人声线平仄,没有起伏,也听不出到底有没有在生气。 不过沈意浓还是先道歉,毕竟是她辜负了人家的好意,“不好意思,虽然那边离机场近,但我还是觉得……” “沈意浓,你躲着我?”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沈意浓呼吸一滞,他从小聪明,她做的这么明显,他会看穿,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不过,嘴上还是要否认,“没有,我只是因为公司分配了员工宿舍,住在这里也能节约一笔房租和水电气费的开支。” 她觉得自己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然而那边一顿,男人凉凉的声音响起,“我让你付钱了?” 沈意浓,“……” 就是不让她付钱,她才更加不想住。 “搬回来,”迟屿清冷的声线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或者,你更希望我直接跟沈叔说?” 想到自己那天去探望,沈父一直拉着她的手,说很希望她和迟屿能修成正果,沈意浓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的拒绝,“别,我搬回去。” 那边又是不容置喙的一句,“两个小时,我没在南苑看见你,就亲自去你们员工宿舍!” 沈意浓咬了咬牙。 抽空,她一定要和爸爸好好说清楚她跟迟屿的事,让爸爸不要再随便拜托他了! 沈意浓快速换了自己的常服,回到宿舍就开始收拾东西。 好在她东西不多,很快收拾好了。 拎着行李箱下楼,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南城多雨,而且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下起来没完没了。 因为雨势不大,沈意浓放弃了回宿舍拿伞的想法,就这么推着行李箱冒雨离开宿舍,打车回了南苑。 南苑和她离开时差不多,沈意浓把自己的东西放回卧室,然后就坐在客厅等着迟屿过来查岗。 结果,勒令她两个小时必须搬回来的男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等到最后,沈意浓直接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第二天醒过来,就发现自己似乎发烧了。 沈意浓没太当回事,照样起床梳洗,然后准备给自己做早餐。 结果做早餐的时候,肚子就开始不舒服。 一开始只是针扎一般不太明显的痛,但很快腹腔里就像是有人拿着大锤在翻绞似的,痛得沈意浓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冷汗很快打湿了鬓发。 她扶墙,踉跄从厨房出来,想拿手机。 结果手指才碰到手机,眼前突然一黑。 * 沈意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自己大学毕业那个暑假,沈家还没破产,她给刚上高中的迟屿补课。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比她高半个头,一身简单的白衬衫黑色裤子,坐在窗前的书桌上。 风吹动纱帘,阳光落在他脸上,画面静谧而美好。 梳着马尾的女孩趴在旁边桌角,手指戳到男孩头上,“迟屿,你脑子怎么不转弯呢?这么简单的题都做不对,你到底怎么考上南城一中的呀?我不管,辅导你做个作业我脑细胞严重受损,你要请我吃大餐,补偿我!” 十五岁的少年捂着额头,看着女孩的眼睛,蓄着温柔的笑,“好。” 画面一转,是浪漫的海边餐厅。 迟屿兑现自己的承诺,请沈意浓吃大餐。 天台视野最好的位置,沈意浓一身白裙被海风吹得裙摆飞扬,她的发丝在半空纠缠,有一种肆意的味道。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无忧无虑的,笑容也很明媚纯粹。 “沈意浓,我有一个礼物送给你!”对面,青涩的男孩神情有些羞涩。 她却没看见,而是给了他一个爆栗,“没大没小,叫姐!” 她和迟屿从小就认识,迟屿从会说话开始,就一直是喊她的名字。 哪怕沈意浓每次都会给他一下,强调要喊她姐,他也从来没听过。 砰! 突然炸开的满天烟花,吸引了女孩的全部注意,她的眼睛因为惊喜而闪闪发光。 “你不是说,想在毕业的时候看一场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烟花吗?” 女孩感动得无以复加,却还一脸傲娇,“算你臭小子有良心!” 绚烂的烟花一直绽放了整整一个小时,最后女孩累了,靠在男孩肩上,“迟屿,你还这么小就这么有情调,以后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声音渐渐淡下去,尾音消散在均匀的呼吸里。 男孩沉默了很久,偏头,缓缓凑近。 薄削的唇偷偷在女孩绯色的唇瓣上印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随后害羞的偏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偷腥得逞的满足笑容。 男孩似乎说了什么,不过声音太小,听不清。 男孩也没发现,在他扭过头去的瞬间,原本睡着的女孩嘴角缓缓勾了一下。 哪怕是在做梦,沈意浓也希望,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候,该多好。 可是眼前画面一转,变成了婚礼现场。 沈意浓看到自己的母亲一袭纯白婚纱,旁边迟屿用冰冷没有温度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们。 第五章 对不起,对不起 沈意浓心口一痛,一下子被拖回到那一天。 迟屿用冰冷没有起伏的声音问她,“沈意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妈和我爸的事?” 沈意浓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否认的话,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眼底的愧疚,几乎要溢出来。 她确实无意中撞见过迟叔叔和自己母亲……她震惊,痛苦,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敢跟任何人说。 她害怕这件事情一旦暴露,父亲肯定会崩溃,木阿姨也会受不了。 她最怕的,还是迟屿。 她不知道迟屿知道后,会用什么眼光看她。 一个插足他父母婚姻,第三者的女儿。 沈意浓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要崩溃。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软弱,导致的结果是木阿姨无意中撞破真相承受不住跳楼自杀!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沈意浓就痛苦的不能自已。 除了“对不起”,她根本找不到任何语言能够表达自己心里的愧疚。 梦里,沈意浓也一直都在道歉,可迟屿神情冰冷,看着她,“沈意浓,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 说完,迟屿转身离开。 沈意浓心慌的想要去追,“不要,别走……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 “沈意浓……醒醒,沈意浓……沈意浓……” 有谁在喊她? 沈意浓感觉自己一脚踩空,突然惊醒过来。 睁开眼,入目是一张清冷俊美的脸。 男人还穿着部队的作训服,一只手微微抬起,手指距离她的脸,不到两公分。 清冷眉目隐含担忧,见她醒来,手指微顿,随后泰然自若的收了回去。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意浓看着那张脸上的关切,一时无法把他和梦境中冷冰冰的样子联系到一起,怔忡许久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你怎么在这儿?” 而且,还穿成这样。 像是从部队里匆匆赶来的一样。 迟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你没去上班,你公司的人联系不上你,所以给我打了电话。我赶回来,发现你晕倒在客厅。” 他接到公司电话的时候,正在部队训练,然后立刻请假赶了回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一开门就看见她躺在客厅地板上,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身体还在不停的颤抖。 一抹,额头烫得吓人。 沈意浓这才想起来,自己发烧,而且腹痛难忍,本来准备请假的,结果拿手机的时候晕了过去。 没想到,公司居然会联系他。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谢谢啊!”不知道是哭过,还是病着,沈意浓声音有点哑。 迟屿拧眉看她,突然倾身靠近。 沈意浓浑身一僵,整个人战术性后仰,神情戒备的看着他,“你……” 话没说完,手上突然一痛。 她愣愣垂眸,才发现他帮她把手背的输液针头拔掉了,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消毒棉签摁在针孔的位置,黑漆漆的眼睛直直朝她看过来。 沈意浓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 随后,眼前就是一暗。 她下意识掀眸,就见男人突然低头,额头贴上她的额头。 沈意浓浑身一僵。 两人的距离很近,男人清浅的呼吸洒在她脸上,一寸寸侵袭着她的感官。 她有些无措,下意识想退开,结果不等她有所动作,男人已经从容撤离,语气淡淡的道,“还有点烧,我去给你拿药。” 然后起身,倒了杯温水,又拿了药回来,重新在床边坐下,递给沈意浓。 “吃药吧。” 男人的神情十分自然,自然到沈意浓都觉得,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他刚才那个举动……也算不上太亲密? 沈意浓摊开手,迟屿把药放在她手心,她下意识去观察男人的神色,却发现男人眉眼始终淡淡的,像是落了一层雪,把所有情绪都冻结了,根本看不出来。 仰头把药片吞下,沈意浓想,或许真的是她太敏感了吧。 等她乖乖吃了药,迟屿又接来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然后道,“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煲点粥,想喝什么?” “不用这么麻烦……”沈意浓下意识不想麻烦他。 迟屿瞥她一眼,“或者我跟沈叔说,让他来?” 沈意浓一下就不说话了。 迟屿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了,你睡着的时候有人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国外的号码。” 一听国外的号码,沈意浓已经基本确定是谁了。 拿过手机一看,果然是黎景深打来的。 除了电话,还发了很多短信。 一开始询问沈意浓为什么突然分手?然后质问她到底在闹什么,还让她赶紧回去。 语气越来越不耐烦,也越来越不客气。 最后甚至直接警告,让她别给脸不要脸。 沈意浓皱眉,根本没有细看,直接把所有短信全部删除,并顺手把这个号码也给拉黑。 迟屿走出卧室,关上房门的瞬间,脸上神情冷了下来。 随后,他掏出手机,给战友发过去一串号码。 【立刻帮我查一下,这个人是谁。】 他刚才看到了,这男人发的短信。 他也是竭力克制,才忍着没有问她那个男人的身份。 她才刚回来,而且因为水土不服还生着病。 迟屿走进厨房的时候,那边回过来消息。 【屹哥,这人叫黎景深,是个海外华侨,父母都是生意人,前两年开始把产业转回国内。他和你的女神姐姐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过……这男的玩得很花,属于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类型。】 迟屿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 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他以为,她躲到国外,能好好照顾自己,结果就是这样? 给自己找了个人渣? 迟屿回头看向卧室方向,眼底黑沉的愤怒中,掺杂着明显的心疼。 沈意浓出来吃饭的时候,迟屿的脸依旧绷着。 她第一时间发现男人的情绪不太对,想问,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 最终只是问了一句,“你该回部队了吧?” 第六章 跟他分手 迟屿抬起狭眸,“赶我走?” 沈意浓有片刻恍惚,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倒是让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意识到自己口吻过重的迟屿,掀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她。 她此刻正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抿着绯唇,睫毛浓密如蝶翼地眨着,半敛着的眸子当中看不出情绪,神色也恹恹的。 他刚刚的话,是不是说的有点重了? 迅速收回视线,黑眸低垂,迟屿面色冷淡。 “你在国外怎么样?” 静谧到落针可闻的空间,率先响起他略显沙哑的声音。 沈意浓意识回笼看了他一眼,他修长干净的十指交叉,骨节分明,手背上隐约能看到淡淡的青色脉络。 结实有力的小臂搭在桌面上,有种说不上来的男性荷尔蒙张力。 “还好。” 她心里酸涩,有些感怀,迟屿的变化已经这么大了。 “无非就是日夜颠倒,作息混乱。” “或者陪领导应酬,过生日,吃饭什么的。” 沈意浓三两句便把这些年在国外飞行的工作流程,说的轻描淡写,潺潺如水。 仿佛很顺利,没阻碍也没压力。 但迟屿从她那双水灵润泽的双眸当中,看到一层浮起的冰霜,那霜遮盖住了所有情绪。 她在勉强。 意识到这一点,迟屿心沉了又沉。 这些年,沈意浓肯定过的很不好。 他嗓音低哑,换了个话题。 “你为什么没收?” 沈意浓眉拧起,揣摩着迟屿这句话从何而来。 没等到她的回应,迟屿薄到血丝清晰的眼皮掀起,定眸对视。 “我之前给你打过钱,你为什么没收?” 沈意浓这才明了,回忆录转瞬推前—— 那是半年前的事。 有次迟屿得知她过得并不如意,微信给她转账了五万块钱。 但是她没收。 24小时的期限过后,直接退还到了他的账号上。 也是后来,沈意浓知晓,他当时出任务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 明明他自己都危在旦夕,还要管她过得如意不如意。 每每想到此,她就觉得在他面前愧疚的连头都抬不起。 回忆戛然而止。 “我跟你非亲非故,没有理由拿你的钱。” 沈意浓语气平坦,神色淡到仿佛是在跟一个陌生人交谈。 迟屿深邃的黑眸微微眯起,放在桌面上交叉着的双手,缓缓松开,氤氲在掌心的潮热化为汗珠。 冷湿的覆在皮肉上。 下一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钱不可以,黎景深的就可以?” 他本来不想提起那个男人。 可她实在过分。 每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了瘟神。 避之不及。 沈意浓听到他的话后,有些惊诧的看了迟屿几秒,随后把眼神挪移到旁处,内心动荡不安。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黎景深的存在的? 跟黎景深在一起那些事,她谁都没说过。 而迟屿却…… 除非,他在背后查了她。 一瞬间,窘迫,无助,难堪,所有负面情绪席卷而来。 这是她埋藏在心底的私事,就像一块刚刚结了痂的伤口。 本来都快要愈合了,又被撕开,渗出血珠,再承受一层痛楚。 对面,迟屿线条性感的下颌微微抬起几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盯着沈意浓。 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看到她情绪不佳,他心里却莫名流露出几分高兴。 看来她和那个叫黎景深的男人,关系已经不怎么样了。 不然也不会提到他就会变成这样。 压下心底思绪,迟屿一字一句,“跟他分手吧。” “他配不上你。” 沈意浓卷翘的眼睫搭在眼睑,淡灰色的阴影投在眼眶下端,双眼皮褶皱的地方,还明显地印着一道淡淡痕迹。 半掩着的窗户露出缝隙,将丝丝柔风送进来。 她鬓边地碎发扬起,轻轻扫在侧颊,有点痒痒的。 她抬手将碎发挽在耳后,“跟你无关。” 话毕,她霎时站起,精巧细腻的侧颜上没什么表情,但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却透着股子幽寒,像是触及到了她的敏感地带。 跟刺猬似的。 竖起尖刺,将迟屿扎的一阵阵疼。 迟屿见那抹倩影离席,再按耐不住起身,三两步裹住沈意浓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瞬间在他掌心蔓延。 “你放开我!” “不。” 沈意浓越挣扎,迟屿裹挟的便越紧。 拉扯着她的手腕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却能松松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 清风扫过屋内的每一处缝隙,她的发丝被掀动,在半空中漂浮起弧度。 淡淡的茉莉花香,萦绕在鼻息间。 迟屿身上那股冷厉的气息瞬间被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沉浸在她温柔乡里的缱绻,和埋藏在心底的迷恋。 他像是着迷般的撩起沈意浓那墨色如瀑般的长发,来回在指尖碾揉。 动作轻到微乎及微。 但沈意浓还是敏感地察觉到。 挣扎着就想从他身边窜出,但稍稍一挪动,头皮处的疼痛就扯得她倒吸凉气。 “迟屿!” 任由沈意浓小脸羞愤红了,也不愿意放开她。 反而得寸进尺地将身子与她贴近,直到感受到烫热的肤温,他才没有更近一步。 他怕。 怕急功近利,把面前的小刺猬给整应激了。 他脑海中刚掠过这个想法,左脚背就感知到一阵生疼。 “嘶。” 迟屿松了手上的揽劲,好容易拨玩着的发丝,就这么滑溜溜地从指尖划过,重归于沈意浓那众多发丝中的一缕。 沈意浓推开他后,气息不稳地后退几步,敛垂着的眸光中皆是疏离。 “迟屿,我还是走吧。” 沈意浓本能意识想远离他。 甚至说完这话就往卧室走去,拉过行李箱就要收拾东西。 看着沈意浓绝决的背影,迟屿心猛然钝痛,大步走到卧室门口,上前扼住她的小臂,眸光中含着几分深谙,“你别收拾了,我走。” 迟屿知道是他刚刚没把控住的冲动,刺激到沈意浓了。 所以现在最不应该留下的人,是他。 撂下那句没有温度的话,迟屿像阵风似的,走向玄关处再不见身影。 空气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可宽阔空荡的公寓里,只剩下沈意浓一人了。 第七章 他就知道,她离不开他 沈意浓整个人顺着墙面滑坐在地上,手腕处传来的一阵阵的痛楚,让她不停的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 最后,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离迟屿远一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不能、也不该和他有任何牵扯。 与此同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这才将沈意浓的思绪拉了回来。 来电显示是秦臻。 沈意浓刚拿起电话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女人高昂而又兴奋的语气,“亲爱的,有没有想我?” 还没等她回应,接二连三的话语就从听筒里蹦了出来,“你回国后咱两还没有好好聚聚呢,择日不如今日,晚上喝两杯?” “今天可能……不太行。”沈意浓下意识伸手轻触了一下额头的温度,开口回绝。 秦臻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略带试探的语气开口问,“什么情况!有约了?” “不是,生病了。” 电话那头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开口追问,“情况严重吗?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 秦臻身为沈意浓多年的闺中密友,自是清楚沈意浓的性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硬扛,一点都不肯麻烦别人。 果不其然,只听那头的沈意浓婉拒,“不用了,已经吃过药,情况好些了。” “别废话,地址发来,我火速赶到!” …… 半小时后,秦臻就大包小包地出现在了南苑门口。 打开门的瞬间,那阵仗让沈意浓眉心一跳。 “怎么还买了这么多东西?” 她有些无奈的开口,但还是帮忙把东西拿进屋内。 一切安顿好后,秦臻转身就给了沈意浓一个大大的拥抱,“可真是想死我了,你啊你,除了我给你打的那个电话,也不知道再联系我,真是枉了我们两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 沈意浓嘴角微扬,阴霾的心绪也跟着一扫而空,“这不一回来就忙着处理事情了,更何况我们之后见面的时间多着呢。” 简单寒暄过后,两人懒懒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了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这一回国就生病,该不会是相思病吧?” 秦臻盘腿坐在一旁,没忍住开口调侃打趣了一句。 听到这话,沈意浓脸色未变,“我和黎景深已经是过去式了。” “没复合可能了?”秦臻眨眨眼。 沈意浓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句开口,“没有。” 只要一提到黎景深这个名字,她就会想到自己在会所里听到那不堪入耳的一切,连带着她的心也随之下沉。 尽管沈意浓现在表现的并不在意,但秦臻心里很清楚,她和黎景深之间肯定经历了什么。 但她不想说,秦臻也不会多问。 “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呢。”说着,她拉过沈意浓的手,紧紧握住,温热的掌心触感,给了沈意浓莫大的心安。 看到好友感激的眼神,秦臻主动打破气氛,话锋一转,“这房子还不错,在哪找的?” 沈意浓一噎,半晌才干巴巴的来了一句,“是临时借住朋友的。” 她想要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却被秦臻嗅到了不一样。 “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是小时候的邻居,你不认识。” 担心再被继续深究下去,沈意浓忙岔开话题,“臻臻,我有点不太舒服,想要上去躺一下。”话一出,秦臻顿时将疑问都抛之脑后,扶着身旁人上楼去休息。 当晚,她也没有离开,而是陪在沈意浓身边,直到看着她沉沉睡去,才放下了心。 休息了一日的沈意浓,加上有秦臻的照顾,整个人身体好了许多,因此第二天她就照常去上了班。 只是还没到塔台指挥管控中心,她握在掌心的手机嗡嗡响了两声。 她扫了眼屏幕,没有过多猜疑,抬起指尖划向绿色的接通按钮。 “喂,您好,哪位?” 对方停顿了两秒,声线里带着低低的欣喜:“意浓,是我。” “我今日飞国内了,想见见你。” 是黎景深。 沈意浓听到他的声音,顿时生理反应地胃中翻涌,卷搅,很是不舒服。 他怎么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 “我没空,还有事么,没事挂了。”她面无表情,声嗓冷淡到了极致。 黎景深忙态度转变,忙不迭地说了好几声“别挂”,才算是换来她停顿的一两秒时间,“意浓!你现在就对我这么避之不及吗?” “把我微信拉黑,电话号拉黑,你想干什么,跟我老死不相往来?” 沈意浓无波无澜的面庞上,突然浮起一抹自嘲。 明明欲盖弥彰的人是她黎景深! 现在还要反过来倒打她一耙。 显得他多么委屈,多么无辜,映衬了她多么绝情,多么无理取闹。 简直不可理喻。 沈意浓不想再听黎景深发疯,直接挂断电话,将号码拉黑。 他没等到她回话,以为她还在固执。 等了良久,才发觉通话早已被挂断,拨过去成了通话中。 沈意浓又把他拉黑了! 黎景深气不打一处来,恼怒地拿出备用机,手指飞速在短信栏里打下一串字,速速发送了过去。 【你确定不来见我?】 【好啊,那我就去单位找你,让所有人知道是你沈意浓多么绝情绝义,半道把我甩了。让你的同事都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他此时此刻满眸布满血丝,气息不稳的呼喘,迫使胸腔也随之上下剧烈起伏。 黎景深知晓自己的这番话,夹杂了威逼利诱的成分。 但他若是不这么做,沈意浓根本不会听话! 好端端的一只小绵羊她不当,非要当那犟种驴。 他能不气? 能不恼? 沈意浓看到黎景深用陌生号码发送过来的短信,只觉得头疼。 这种从四面八方突然迸射而来的压力和无形的钝感,让她疲倦又乏困。 像是浑身的精力都被什么东西给榨干。 沈意浓为了不给自己找麻烦,为了不给同事们添麻烦,最终还是拨通黎景深的新号码,问他要了见面的地址。 黎景深看着短信,立马眼眸中的阴霾消散,重新拨云见日。 他就知道,她离不开他。 第八章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自恋? 沈意浓收到地址后,淡淡扫了眼,便把手机揣兜里。 先跟领导报备了一个小时的假,紧接着去了机场附近的咖啡馆。 黎景深已经到了。 看到沈意浓进来,仅仅是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态度高傲不说,狭长的眼尾也带着三分讥嘲。 她看到他后,匆匆走来坐下,神色未变。 “喏,给你点的拿铁,加奶加糖,你不是不喜欢苦么。” 说罢,黎景深被自己的体贴入微给肉麻到了,不免哑哑一笑。 “瞧瞧我多仔细,还记着你的喜好,你现在是不是特感动?” “你想说什么,麻烦速战速决。” 沈意浓没那么好的耐心再跟眼前这个男人拉扯。 浪费自己的时间,也耗神耗力。 她不是个喜欢拉长战线的人,尤其还讨厌纠缠不休的牛皮糖。 黎景深抛出去的橄榄枝,沈意浓没接。 这让他刚带起笑意的脸色,骤然幽冷到冰点以下。 琥珀色的瞳眸微眯,带有危险气息的风波在萦绕。 看来她还在钻牛角尖。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你凭什么跟我分手?” 沈意浓冷然的眉梢微微上挑,从黎景深不服又蔑视地眼神当中,能看得出来他此刻十分不爽,尤其是在被甩了的这方面。 相当耐不住火气。 她满不在乎地身子前倾,葱白似得指尖拈起咖啡盘中的汤匙,叮叮当当地搅拌着还冒着热气的拿铁,唇角明明挂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种悠闲又被洞悉万穿的松弛感。 这种反应,让黎景深突然觉得沈意浓有些陌生。 “黎先生,不是你说我长得老么?还说把我得到手后,就一脚踹了。” “现在反过来问我凭什么分手,你不觉得脸臊得慌?” 讥诮的笑容和噙在眼中的蔑视,从黎景深的面庞,晃然转移到沈意浓的脸上。 黎景深顿时绷紧了下巴,清清嗓子后抬手摸摸鼻尖,意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尴尬。 “我那天喝多了。” 沈意浓脸上的假笑险些没挂住。 她心里泛不起任何涟漪,图有的只有一片冰凉冷寂。 好一个喝多了。 真会说漂亮话。 “意浓,我那天就只是随口说说,谁喝多不说几句浑话?你别放在心上。” 黎景深觉着主导权又转圜到了他身上,嘴角渐渐上扬,但却不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更何况,你要是真跟我分手,还不一定能找到像我这样的。” 沈意浓怔忡几秒,忽然被气笑了。 他把自己捧得高,暗示她年龄大,不好再找下一任。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自恋? 沈意浓把手中拈着的汤匙扔在咖啡盘里,几滴咖啡液溅在盘内,桌面。 就像此刻恣意潇洒的她一样,不想再拘泥于一分。 换做以前,跟黎景深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浪漫。 但现在,她只觉得是精神内耗,得不偿失。 黎景深的脸色骤变,怒目圆睁地腾然起身,紧跟在沈意浓后面大步追去。 “你站住!” 她懒得搭理他,头也不回地只顾着往前走。 黎景深被激怒,三步并做一步小跑,率先拽住沈意浓的手腕。 一个狠劲,就将她消瘦单薄的身体给拽了回来。 沈意浓还没反抗挣扎,就见他的五官突然在眼前放大。 喷薄而下的滚热气息,拂在她脖颈,欲有强吻的意思。 “你干什么!” 黎景深的力气很大,握在沈意浓腕骨上的大掌,仿佛焊在了上面,不论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她本就皮肤白,突然被他这么拽住,吓得面容更是血色尽失。 “怎么,以前连手都不愿意让我牵,现在索个吻就吓成这样?” 黎景深看着面前的娇小女人惊恐失乱的模样,突然有种报复心得到释放的满足感。 她沈意浓不是挺能耐,要跟他提分手吗? 现在不照样乖巧地站在他面前,等着被他深吻。 “黎景深!你让我恶心!” 沈意浓再控制不住被他羞辱的恼火,几乎用尽全力吼出这句。 她肩膀不受控制地抖着,鼻腔带有闷感,甚至眸底都泛起湿润来。 “恶心?”黎景深不顾周围投递而来的视线,笑的风流随性。 “你装什么纯呢?老大不小了也不拿镜子照照。” “沈意浓,你差不多行了。” “只要你收回分手的话,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可以试着去谅解你。” “但你再给我甩脸子,就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 他忽然放了禁锢在沈意浓腕骨上的手,倏然将虎口扼住她的下颌。 力道重到她眼眸颤缩,水光瞬间蓄满了眼眶,倔强噙着不愿掉下来。 为不让黎景深得逞,她死死地用贝齿咬着下唇。 咬到失色,咬到能尝出点点血腥味,都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似得。 黎景深看沈意浓仍旧不愿松口主动求她原谅,低声咒骂了句脏话。 彻底没耐心了。 “真他妈……” “三十岁了还没给出去,我要是你,都得一头扎在江里一了百了。” “当雏还当初优越感来了。” 黎景深的字字句句都在嘲讽谩骂沈意浓,他根本不在乎她难不难受,有没有尊严,有没有面子。 只想踩着她,捧高自己。 沈意浓气血上涌,那双水润光泽的琥珀色眸子里,瞬间沾染上了愠色。 扬起纤细的手掌,就要落在黎景深的脸上。 但抬至半空,突然被一道温热的手给拦截。 沈意浓错愕的转头,却看到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 迟屿。 他脸色清冷,眉骨锋傲,明明什么话都没说,却有种强势的压迫气息。 导致黎景深看到他后,攥着沈意浓下巴的手都松懈三分。 迟屿稍稍一个巧劲,便把她从黎景深面前给带到自己怀里。 没等黎景深反应过来,迟屿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又一个箭步闪到他面前。 抬起肌肉贲张的腿,力量感爆棚地踹在他小腹! 黎景深万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出,重重被这么挨了一脚,踉跄两步没站稳。 狼狈地摔倒在地,掌心还被磨蹭掉块皮。 “靠!” “你谁啊你!” “沈意浓是我女朋友,我们小情侣吵架,你多管什么闲事!” 第九章 不应该是这样,也不能这样 迟屿看着黎景深咬着牙跳脚,多一眼都懒得搭理。 甚至还当着他的面,直接将沈意浓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沈意浓一愣,万万没想到迟屿会来这么一出。 “你、你放我下来......”她现在是又尴尬又想逃。 黎景深的声音还在后面长喊,但迟屿完全无视屏蔽,将她送进副驾驶。 然后迅速绕过车头,坐在驾驶座上。 刚刚的闹剧被迟屿看了个正着,就像沈意浓埋藏在心底的心事,被他突然发现了一样。 那种难以言喻的窘迫、难堪、还有羞辱,通通被拽出来。 暴露的一览无余。 沈意浓此刻的灼烈心情,顿时像遭了一盆透透彻彻的冰水,从头到脚凉透了。 但也沉静了。 她不想欠人情,尤其不想欠迟屿的人情。 “以后没什么事,别来单位找我了。” 迟屿找到湿巾的双手一顿,僵持在半空中。 他薄薄的双眼皮褶皱敛着,漆黑色眸光扫到沈意浓被攥红的手腕上。 原沉寂疏冷的眼底,顿时刮起雷鸣电闪,狂风大作。 阴霾遮住他的瞳仁,层层密连的乌云,就犹如今日的天气一般。 又闷,又燥。 迟屿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掌,想要牵起沈意浓的手腕。 但她却像惊弓之鸟,朝后瑟缩。 他眉心一蹙,复杂的情绪在心头盘旋,抽出一张湿巾,强行牵回来。 “一会我送你回去。”他声音沙哑带有磁性。 手底下倒是不适闲,轻柔又缓慢地擦拭着沈意浓的腕骨。 他指腹的温度扫在她肌理表面,温温热热的,仿佛顺着毛孔钻了进去。 没过多久,她通体的冰凉也与他相温。 她抿起唇,觉着耳尖有点不正常的烧。 沈意浓回到单位后,立马将这些情绪化的异样转化为工作动力。 眨眼间,就到了下班时刻。 从机场出来,她便看到了迟屿站在门门口。 一米九的身高颀长挺拔,即便站在人堆里,也十分惹眼。 听到动静,他掀抬起眼眸,直直落在沈意浓身上。 “走了,送你回去。” 是肯定句。 一路驶来,两人无言。 一个认真开车,一个认真看手机。 直到车驶停在南苑公寓楼下,迟屿跟着沈意浓一起乘坐电梯上楼到公寓门口,见他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她才有些捉急地率先摁手印开门。 “谢谢你送我回来,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在外面住吧?” 她飞速跑到门后,死死拽着门把手,假笑盈盈地看他。 迟屿挑眉,突然气笑了。 他的公寓,他还不能进去了? 沈意浓见他没有说话,出其不意的想关门。 谁知他的手突然扣拽住门扉,稍稍用了点劲,连门带人地敞开空间。 沈意浓的手还虚虚拽在门把手上。 等再反应过来之时,男人已经握住她的胳膊,带领着她进门。 一个反转,将她抵在冰凉的木门上。 她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清香,迟屿有一瞬间的恍惚。 迷了心窍,捏住她胳膊的手突然松懈。 紧接着便得寸进尺地与她冰凉的玉手,十指相扣。 掌心柔软又带有点潮汽,但滑嫩的触感让他不舍放手。 “迟屿你干什么?放手!” 沈意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腾身。 可她越挣扎,他越贴近。 直至两人的身体快要严丝合缝。 淡淡地冷松木味道从迟屿身上散发。 两人亲密暧昧地搂抱在一起,互相的气息早已相融,嗅不出到底是谁的。 下一秒,男人低下头,在静谧到落针可闻的玄关口,吻上了沈意浓的唇。 嗡—— 沈意浓大脑一片空白。 她双手抵在迟屿的胸口,甚至都忘了该怎么呼吸。 直到迟屿把她的唇咬疼了,她才反应过来。 铺天盖地的吻落下,为防止她反抗,他温热的大掌卡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待她反应更甚之际,再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行仰头迎合这深吻。 就当沈意浓觉得耳鸣嗡响,心脏被炸的紧缩又胀疼之时,迟屿放开了她。 “迟屿!你放开我!”她恼羞成怒。 男人能听出来她声音里的愠色,缓缓退出半身,促摆出了略带压迫性的姿势。 无害而温驯的眼瞳当中,映衬着她的影子。 “黎景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必须跟他分开。” 迟屿口吻霸道,但他又慢慢俯下身子,将额头与沈意浓的相贴。 带着点邀宠又亲昵的姿态。 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地扫在她眉宇间,好似刻意,又似不经意。 沈意浓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这样。 也不能这样。 沈意浓眯了眯眼,卯足了劲用力推开迟屿。 他后退了两步,虚虚地站定。 眸底灼热的倾慕被瞬间丢入冰冷刺骨的大海,恍惚又茫然。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周遭安静地唯有秒针在波动,空气仿佛也被凝结。 他没等来她的回应,挪动半步想上前。 沈意浓却如同惊弓之鸟,迅速从玄关门前快步移靠到客厅拐角处的大盆绿植前。 冷静又疏离道:“迟屿,如果你想住在这里,就请你尊重我的隐私。” “以后也不要随便进来。” 迟屿的眉峰紧蹙,眸色瞬间沉愠。 与沈意浓缱绻缠绵过后的热意,迅速被一盆冰水浇得透澈。 他紧绷下颌,吻红的薄唇抿成一字线。 难道,她还忘不了黎景深? 所以才对他说这些剜心掏骨的话? 迟屿身形高大得矗立在原地,不说话也没打算走。 沈意浓不想再跟他僵持下去,快步到玄关处将门打开,打算推着他往门口走。 没曾想手刚搭到男人的背上,他脸色顿显苍白,克制的闷哼了声。 她迅速收回手,宛如被什么给刺到了一样,又惊慌又失措地看着迟屿。 “你怎么了?” 他淡淡瞥沈意浓一眼,半敛着的眸光当中荡漾着赌气和怨怼。 “不用你管。” 既然那么在意黎景深,干嘛还要可怜他? 沈意浓小跑几步,将他面前的路拦截。 “你跟我过来。” 一把拽住迟屿坚毅紧实的小臂,她也不顾他同意不同意,直接将人带到沙发上。 然后动作小心又谨慎地帮他脱了外套和里面的衬衣。 他那肌肉线条分明又流畅的背部,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像是被风雨侵蚀过后的森林。 第十章 你怎么在这? 令人心惊。 有痊愈留下骇人疤痕的,也有已经结痂正在长出新肉皮的。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道刚刚形成的伤痕。 细密的血珠从伤口处缓缓渗出,空气中甚至还能闻到血液的甜腥味。 边缘的麦色肌理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每一道愈合的疮痍,都充满了数千个日日夜夜的痕迹。 迟屿瞄了沈意浓一眼,看到她潋滟的润泽水眸当中氤氲起了心疼。 原本还在闹小别扭的神色,突然没了棱角,也没了脾气。 “我来找你的时候,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 沈意浓本就心疼不已,听到他这么说,更是自责又愧疚。 她没有说话,在柜子里面找到医疗箱后,拿到沙发前的大理石桌上。 取出酒精棉、医用纱布、镊子和无菌敷料。 然后带上一次性无菌手套,将酒精棉撕成球状大小,再浸润到酒精里面。 以前当空中乘务长,沈意浓接受过相关的培训。 并且具备基础急救、火灾和飞机故障等应急处置能力。 对于迟屿这种背后有伤的,她以前也经历过。 “忍一忍,会有点疼。”沈意浓生意轻柔温驯,与方才判若两人。 只见她拿起镊子夹住酒精棉球,先将伤口边缘的污血沾。 再将无菌敷料轻轻贴敷在伤口表层,最后用医用纱布包扎。 迟屿的半个身子倚靠在沙发上。 虽看不清沈意浓的表情,但从她的口吻和动作轻幅来看,她此刻相当愧疚又自责。 她这是在心疼他呢。 想到这里,迟屿不免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但很快就转瞬即逝,佯装镇定。 沈意浓手上的包扎动作结束,一缕发丝从身后撩动到前侧。 松松痒痒地扫了道他肩头的肌理,激的他内心一阵动荡。 但迟屿很快把震颤的心弦抚稳,迅速地穿好了衣服。 “已经很晚了,留下来吃饭吧。” 沈意浓神色不变地将医疗箱归位原处,没多看迟屿,快步去厨房系围裙。 他漆黑的眼瞳顿时浮起点点光亮,将原绷着的束缚薄纱,瞬间敞开。 砰砰两声,绚烂璀璨的烟花好似在心中炸开了。 原来受伤并非都是坏处。 起码在沈意浓这里,迟屿能得到温存。 几道精致小炒菜迅速出锅装盘。 担心迟屿的伤口会感染发炎,每道菜都没有放辣椒,闻着清咸香郁,别有一番江南菜的味道。 沈意浓刚把盘子放在餐桌,抬眼便看到他起身欲要拿玻璃水壶。 “等等。” 她迅速褪下围裙,小跑过来接过水壶,“要喝水?我来,你去坐吧。” 她拿起玻璃杯倒上,顶着迟屿怔忡的目光,把杯子放在他所坐的桌前。 见他没跟上,沈意浓神眸淡淡地瞧他,“还不过来?” 迟屿感觉自己在做梦,暗暗掐了把指尖。 是疼的。 他坐在餐桌前,看着琳琅满目的几个菜系,心绪突然飘到云端。 沈意浓看了眼迟屿,见他直盯着菜,不动筷也不说话,以为不爱吃。 她站起身拿了汤碗,舀了勺紫菜蛋花汤放在他面前。 “下次你可以说你喜欢吃的菜或者口味,除了辣,我都能尝试着做。” 迟屿的深黑瞳眸中立马闪起明丽,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几瞬,“真的?” 他从未受过沈意浓如此体贴入微的待遇。 原本还绷着的冷酷神色,顿时有几分少年韵味。 仅仅是坐在座椅上,那种懂事又听话的乖狗狗即视感,让沈意浓不免心悸。 好似两人回到了十几年前,她还在给他补课的那个阶段。 “嗯。” 应完声,迟屿立马拿起碗筷,并且把沈意浓刚刚递给他的汤碗微微推前。 “烫,帮我吹吹。” “......” 沈意浓没吭声,接过来舀动着汤匙,吹了吹。 她表面上有点不太情愿做这种事,感觉很暧昧。但 又觉得迟屿现在受着伤,万一牵扯到了伤口,到时候她只会更自责。 饭后,沈意浓没让迟屿帮忙,干净利索地将碗筷收拾干净。 “我想洗澡。” “好,我去给你放水,你等会。” 沈意浓刚从厨房收拾完出来,便又迈着小步子往洗浴室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忙的像个小陀螺,迟屿觉着自己好似在天堂。 深爱的人近在咫尺,他多想将此刻定格,永远都走不出来。 “迟屿。” 沈意浓从洗浴室出来后,正好撞上迟屿那双水润澄亮的眸子。 略略尴尬地指着身后,“洗澡水放好了,你注意别碰到伤口。” “好。” 他认真乖巧地时候,简直让她有点不大能适应。 尤其迟屿与沈意浓擦肩而过的时候,不知是不是他故意的,他小指指尖剐蹭到她的手掌侧。 温温热热的。 直到听到洗浴室的门开合又关上,她才缓缓吐了口气。 是她太敏感了吧。 刚刚可能只是迟屿不小心。 沈意浓甩甩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杂念通通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沈意浓把门打开。 站在外面的雍容华贵女人,正用一副惊愕又审视的目光,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这位珠光宝气,浑身散发着不俗气质的女人,正是沈意浓的母亲廖玉珍。 “你怎么在这?”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套公寓是迟屿的。 还没等沈意浓回话,迟屿简易围了条浴巾从洗浴室里出来。 “沈意浓,你能不能帮我去卧室里拿——” 男人的头发还湿漉着,上半身赤裸着,暖黄色的肌肤上还挂着不少没有擦干净的水珠。 一身姣好的腱子肌,线条流畅又惑人。 但此刻他全然没有要挑逗的心思了。 因为廖玉珍,正用一副极其复杂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 除了三人的呼吸声,气氛僵硬生尬。 偶有穿梭在楼道里的风,呼呜地啸吟几声。 廖玉珍面色没什么多余表情,语气淡然地开口:“屿儿,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他身上有伤,不方便穿。”沈意浓把话劫走,口吻冷淡。 廖玉珍眸光幽寒的剜了眼沈意浓,恨不得把她那张快嘴给撕扯下来。 第十一章 我上不了台面,你就很光荣? 但她也只在她脸上停留几秒钟,迅速又折回到迟屿身上,变成另一个模样。 “屿儿啊,让妈妈看看,伤的严重不严重?疼不疼?” 廖玉珍刚刚看沈意浓的眼神,迟屿尽数收拢在眼底。 自然对她假心假意的关怀,提不起任何好感。 他躲开她的强势,神色不变:“已经不疼了,上过药了。” 廖玉珍见迟屿排斥与她亲近,过于热情的神色收敛两分,抿唇勾起个还算体面的笑容。 “以后要多多注意,身体毕竟是自己的。” “既然受伤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迟屿点点头,扫了眼神情森冷的沈意浓,回了卧室。 看到他关上门,廖玉珍噙在嘴角的笑意立马下垂。 猛然一个转身,怒气冲冲地逼近到沈意浓面前。 “沈意浓,你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廖玉珍的脸色阴鸷深沉,“你为什么在屿儿的公寓里?” 她看着她冷漠淡然的表情,突然像是洞悉了什么,嗤笑讥诮。 “怎么,你想把主意打在你弟弟身上了?” 沈意浓斜睨着廖玉珍,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面眸更是冰冷似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深潭。 那眸光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直勾勾的迸射而来,丝毫不带母女情意。 比起她这个亲生女儿,廖玉珍更在乎别人的儿子。 “我告诉你,你们两人绝对不可能。” “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很肮脏,很恶心?你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迟早会毁了你自己!” 沈意浓下意识地攥紧双拳,哪怕指甲嵌进肉里,都好像感觉不到疼。 她这一声声的凌辱,磨光了她的所有自尊。 仿佛在廖玉珍面前,她沈意浓永远都要立一个卑微、可怜的人设。 “我怎么就生出来你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孩子?” 她眼底满是嘲讽,“早知道你性格这么扭曲,当初就不该留你。” 多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听起来没什么分量,但在沈意浓心里,犹如被生生地扒掉一层皮。 “那你呢?” 廖玉珍看着眉尾上挑,红唇勾着狎昵:“我怎么了?” “我上不了台面,你就很光荣?” 沈意浓那精致清冷的眉目间,突然扬起不达眼底的笑意。 口吻反讽,字字句句戳着她的脊梁骨:“抛夫弃女,勾引前夫好友,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廖玉珍的脸色瞬间隐憋成了猪肝色,眸底愠怒渐浓。 她紧紧咬着后槽牙,胸腔剧烈起伏着,一副恨不得上去把她撕碎的表情。 笼聚在内心的幽火化作斥责,声线瞬间抬高了几度。 “我可是你妈妈!要不是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今天你还能好好站着这里?” “许久不见连声招呼都不打,你读的书去哪了?” “良心都被狗吃了吗?简直不可理喻。” 沈意浓看着廖玉珍吃了瘪,立马用一副长辈身份,高高在上地训斥她。 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好可悲,好可怜。 “迟屿你也看了,关怀也问候过了,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走,我很忙。” 沈意浓下了逐客令,带着彻骨瑟寒的美眸,眼皮微垂,半敛着。 好似在用视线警告廖玉珍,再无理取闹,她就要采取强制性手段。 她拽了拽挎着的新款小皮包,狠狠剜了她一眼,蹬着高跟鞋离开。 她前脚刚跨出去,沈意浓后脚就把门扉关上。 她整个人就像被蚕食干净的空壳,琥珀色的瞳眸当中漂浮起一层灰色乌云。 看哪里都像是黑白电影,属于它们的色泽被彻底剥夺。 她瘫软地将自己扔在沙发里面,脑海之中一团乱麻。 廖玉珍嫌恶的嘴脸,迟屿受伤的神情,还有黎景深咄咄逼人的口吻…… 沈意浓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疲惫。 但这些盘居不下的面孔,愈发清晰,愈发透明。 每每一个表情转瞬,都犹如牵动了她的神经,硬生生扯的头疼。 她还是放心不下迟屿。 这一点,沈意浓不可否认。 但放心不下又能如何。 她跟迟屿之间,没有可能,也注定不会有未来。 想到这里,沈意浓的双肩渐渐怂拉下来。 难以言说的无助和失落感,在心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没过多久便将她湮没。 “沈意浓,能不能帮我拿下湿巾。”卧房里面,传来迟屿的声音。 有些朦胧,却字字都落在她的耳畔。 她意识回笼,收起险些打开心墙的门扉,整顿好情绪,拿了湿巾起身。 迟屿靠坐在床上、 见沈意浓进来,纯澈的眸光当中不再闪亮,反倒有点木讷空洞,还有一眼可见的疏离和冷然。 她把湿巾递给他,没有说话。 完全不像刚刚那个忙前忙后的小陀螺。 反倒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板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给指令就不会笑。 “沈……” “迟屿,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沈意浓掀起薄到能看清血丝的眼皮,焦躁的心动荡不安,甚至还有些紧张。 这句话在刚刚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演习好几遍了。 她不能再跟迟屿这样不清不楚。 他们得保持距离。 这样对他,还是对他,都好。 迟屿神经紧绷,浓密的睫毛轻扇了下,率先洞悉了沈意浓的想法。 他不想让她走。 一旦这个想法萌生,就会无限疯狂生长,连他自己都难以克制。 迟屿缓缓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朝后摸向肩骨,锋傲的眉心突然蹙起。 佯装出一副伤口很疼的模样。 沈意浓想要说的话瞬间卡在唇边,立马神色紧张地坐在床沿。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不舒服?” 迟屿抿着唇点点头。 “一定是刚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沾到水了,刚刚为什么不早说?” 他抬起无辜的黑色眸子,润泽水灵地看着沈意浓,“能帮我倒杯水吗?” 她点点头,立马转身倒好送到迟屿手里。 他虚虚地抬手,故意没握紧水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它掉落在地上。 水晶透色的杯子瞬间被摔碎成多瓣,挣扎的摇摆两下,碎了满地。 “迟屿!你没事吧?” 第十二章 她看上他了? 沈意浓没有关注杯子会不会扎到自己的脚,而是第一时间关心起眼前人。 迟屿看她焦灼地反应,心底里炸开了烟花。 但戏还是要做足。 “抱歉,我手上现在没什么力气,害的你还要打扫。” 他换了副委屈脸,像个犯了错的小狗,“刚刚你想说什么?” “……没事。” 沈意浓看迟屿连水杯都握不住,只好将满腔的分别暂时咽了下去。 打算等他伤养好了,再说也不迟。 “我来清理一下,你不要乱走动。”她的语气比方才的冷硬要温和许多。 迟屿得逞,嘴角弯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来。 “好。” 迟屿借着受伤的理由,跟部队那边告了年假。 他和沈意浓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同居生活。 与此同时—— 黎景深坐在郊区小院的大厅内。 一个身穿米黄色旗袍的女人,婀娜多姿地蹲在他身侧,正拿着酒精棉给他的手掌消着毒。 表面看起来是在换药,实际上那媚眼天成的眸子,拉丝地在他身上游弋。 “嘶。”他抽疼了声。 黎景深近日本就烦躁不已,被眼前这女人上药还给弄疼了,立马把火气撒在她身上。 横扫了桌面上的医疗箱,戾气纷飞。 旗袍女人吓得跑开,就连候在一旁的手下们都纷纷为自己捏把汗。 眼前这位爷又要开始发癫了。 “我让你们查的线索呢?” 黎景深剑眉冷蹙,瞳仁当中布满了红血丝。 想起那日迟屿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伤了他,还明目张胆地抱着沈意浓离开……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手下们纷纷上前,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那个男人叫迟屿,是迟氏财团的少东家,但他本人并没有继承家业,而是去就读了军校,目前在部队执行机密工作。” “他跟沈意浓以前是邻居,后来因为双方父母发生了矛盾,两人之间也受到了影响,好几年没有联系过,直到沈意浓回国后……” 手下们没再说。 因为黎景深的脸色越来越阴翳,好似有一只即将爆发的猛兽在瞳孔中肆虐。 喷薄的怒火化作滚烫的鼻息,每根毛发和毛孔都宣泄着愤懑。 难怪沈意浓会那么绝情地跟他说分手。 原来她早就跟迟屿有所瓜葛! 她看上他了? 黎景深想起那日在街上,迟屿将他一拳揍倒在地,紧接着就将沈意浓打横抱起。 期间她除了惊诧,甚至都没有反抗。 他后槽牙绷紧,一把抓起桌面上的酒杯,仰头将酒水灌下。 冰凉的液体从喉咙直接滑入胃中,却丝毫没有起到灭火的作用。 黎景深将酒杯中重重砸在地面,碎裂的玻璃碴子乱飞,惊得手下们一个激灵。 头比方才还要低,眼睛都不敢往上抬。 熊熊燃烧的怒火溢满他的胸腔,拿起手机找到沈意浓的电话,拨出。 他倒要好好问问,她是不是真看上迟屿了。 他要亲口听她说! 可电话刚嘟一声,机械式的女音便从听筒传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沈意浓居然又把黎景深给拉黑了! 他气的额头浸青筋凸起,太阳穴直突突,好似耳畔也起了嗡鸣。 “嘭”的一声。 黎景深将手机甩了出去,屏幕被摔花,闪烁几下亮光,彻底熄屏。 屏幕上面映出他无能狂怒的狼狈神情。 不知怎的,他总觉着心里好像缺了什么,空寥寥的厉害。 不安和焦躁,齐聚凝力,化作一柄泛着银光的刀,直接戳在他心脏。 黎景深口吻森寒,神色阴翳,“沈意浓,你只能是我的,我的!” —— “嗯,继续盯着。” “若是他有任何伤害沈意浓的行为,不用顾虑后果,直接把腿打断送到警局。” 迟屿面色冷淡地拿着手机。 “黎景深派了人手在查沈小姐的住处,我们要不要拦截?” 男人冷素修长的指骨弯曲用力,指甲边缘发白都未曾察觉。 反而唇角勾起耐人寻味的淡笑,漆黑色的瞳眸渐渐敛起深谙。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外面盘根错节的立交桥,循循善诱。 “不用,把消息放出去。” 手下一愣,再没说什么,恭谦了两句挂断电话。 黎景深不是要找沈意浓的住处么? 那迟屿就顺水推舟,送他一个人情。 “你怎么起来了?”沈意浓从卧室出来,将瀑布般的黑发用抓卡竖起。 潋滟的双眸当中还夹杂着些许惺忪,声线温柔又惑人,看的他心痒痒。 迟屿扫过她的眉眼,翘鼻,再缓缓落在那毫无唇脂点缀的红唇上。 突然忆起那日将她抵在玄关门口,亲昵暧昧的深吻。 他忙移开,担心自己视线过于深邃,引起沈意浓的不适。 “房间里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 “我饿了。” 沈意浓点点头,“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给你做。” “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迟屿看着眼前的倩影脚步未因他的话而停顿,眼底浮起淡淡地失落,但很快便一瞬而逝。 沈意浓快步走到厨房,穿戴好围裙。 附着在面颊上的两坨红晕还没有消散下去,甚至连耳根子都泛粉起来。 一大清早他抽什么风! 她甩甩脑袋,一心把心思放在料理上面。 炖汤比较花时间,而且还需要用到高压锅,为防止迟屿觉得吵,她特意把厨房门关上了。 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敲门。 迟屿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走到玄关处把门打开。 “沈——” 黎景深腆着个凶神恶煞地脸,迈着步子就要进来。 但抬眼便看到迟屿那张棱角分明,五官线条冷硬的面庞。 他面无表情,下颌骨如刀锋一样冷戾,190的身高比他还高一个头。 就这么虎视眈眈,居高临下地压迫着他。 “怎么是你?!” “这是我家。” 黎景深不可置信地看看迟屿,恍惚地将思绪逆流到半个多小时前。 手下给他来了电话,说查到沈意浓的住处了,就在离飞机场最近的南苑公寓。 他想都没想,直接一路狂飙而来。 想见的人没见到,不想见的人却出现在眼前。 黎景深神色犀利地看着迟屿,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在无限放大。 但是他又不敢笃定,不敢相信。偏偏在他一言不发,胡思乱想之时,迟屿开口了。 “你来找沈意浓?” 他的身体突然僵住,半信半疑地问:“她在?” 迟屿侧站于玄关,将身后的视野展现给黎景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 厨房里,是沈意浓的忙碌身影。 哪怕系着围裙,都能肉眼可见到她那修长窈窕的纤细身段。 黑色长发被竖起,偶有几缕碎发搭在鬓侧,颇有种勤俭持家的人妻之韵。 黎景深犹如挨了一棒槌,大脑瞬间宕机。 他双腿如灌铅,死死卡在玄关口。 “需要我帮你叫她出来?” 第十三章 只要你跟我和好 黎景深呆怔的神情快速转变为怒遏。 迟屿唇角挂着得意嚣张的弧度,眸子浓的如刚研磨好的水墨。 清澈展开,直截了当地看清楚了他的真实目的。 他是故意把沈意浓住处的消息,放给他的! 为的就是让黎景深看到这一幕。 他那双幽黑浓稠的瞳孔里抑制着即将暴走的愤怼。 后槽牙死死咬紧,连太阳穴处的青筋都浮现于表,双拳更是紧攥到失色。 即便是憋到这种程度,他也不敢迈脚踏进去一步。 这里是迟屿的地盘,黎景深要是踏进去,岂不是中了他的圈套? 这种心思诡谲的男人,说不准还在背后藏着狠招。 他不是傻子。 至于沈意浓...... 黎景深不甘心地扒眼神往厨房方向探去。 但这次迟屿将身后视线遮挡,不给他看了。 而且还抿冷着削薄的唇,眸光森森地睨她。 好似在说,“试看时间结束”。 他气的七窍生烟,但一时也没更好的办法,只能暂时作罢,转身离去。 看着黎景深吃瘪的身影,迟屿心底里乐开了花。 “迟屿,早餐好了,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沈意浓端着碗筷出来。 “扔个垃圾。” 她把盛着三明治的餐盘放到他面前,温柔的声线如清水泠泠,就这么缓流进了他耳畔中。 “砂锅里面的汤还要炖半小时,一会你帮我关火。” “其余的不用管,我下班回来收拾。” 迟屿看着沈意浓落垂下来的卷翘睫毛,犹如蝶翼般上下浮动的眨着,高挺秀巧的翘鼻下,是那朱唇皓齿。 因喝了豆浆的缘故,点点晶莹挂在上面,显得更加饱满诱人。 就好似......在等着被采撷。 “嗯?”沈意浓没听到迟屿的回答,掀起眼皮与他的正好对上。 他意识立马回笼,微一勾唇,“好。” 这种感觉,好像两人平淡又不枯燥的婚后生活。 沈意浓点头过后,继续吃着早餐,目光全放在盘子里面,没有多言。 实际上她刚刚用余光扫到了迟屿弯弯地眉眼,笑容虽然看着清浅,但能感觉到他心情其实很好。 难道是因为她给他做了早餐的缘故? 想到这里,她不免脸一红,但很快褪去。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沈意浓准时上下班。 回来就给迟屿变着花样地做饭炖汤,并且心中祈求他的伤口早些愈合。 这样她就可以把那句话,坦荡无愧疚地说出口了。 她收拾完碗筷,将灶台都擦干净后,放在围裙口袋里面的手机震动两下。 沈意浓快速洗了手,擦干后拿起一看,是秦臻的电话。 “意浓,你看到黎景深的朋友圈了吗?” “我把他拉黑了,看不到。怎么了?” 提起这个男人,沈意浓心里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双目蒙上一层寒意,敏锐的视线将厨房外面扫视一眼。 确保没有迟屿的身影后,抬手将厨房门轻轻关上。 “我给你发截图,你看看,他在朋友圈里发你和别的男人的亲密照片!” 沈意浓眉心一挑,没有挂断通话,迅速打开微信。 点开秦臻给她发的几张截图,里面居然是他和迟屿在一起的画面。 除了上次在街上他将她打横抱起,抱进副驾驶车位的照片。 还有他来机车接她的,两人同进同出南苑公寓的。 沈意浓脸色瞬间涨红,清丽水润的眸子当中掀卷起愠色,“臻臻,我先挂一下。” 紧接着她把黎景深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拨通过去。 那边好似早就在等她的电话,响了没两声就接起。 “黎景深,你什么意思?” 男人狂妄又自大地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你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他慵懒恣意地坐在沙发上,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挂水霜的酒杯。 冰凉的液体在杯中摇晃,透静的色泽映衬在吊灯光源下,熠熠闪着粼亮。 “我警告你,迟屿不是好惹的!” 沈意浓怒目圆睁地攥紧粉拳,胸膛急速起伏着。 就当她压制着声量,拿捏手机跟黎景深对峙之时,迟屿的身影缓缓出现。 她刚刚轻关厨房门的时候,他就听到动静了。 以防沈意浓发现,他慢吞吞挪着步子,由远至近地无声贴过来。 她和黎景深的通话好似还未结束。 “意浓,我是不会同意分手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立马到我身边来,我给你发定位。” 黎景深到现在为止,还带着命令式地口吻pua沈意浓。 他觉得,他还是有足够的魅力让她回心转意。 她只是在赌气,在拿别的男人气他。 “黎景深,你没病吧?” 沈意浓轻柔的嗓音里染着几分暗哑,脸色更是铁青。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厚脸皮? “我有病你有药吗?”黎景深夹杂着戏谑地口吻,反复还带着笑。 感觉这是沈意浓在故意跟他闹别扭呢。 打情骂俏而已。 他管够。 “有病就去看医生,让他多给你开点,药别停。” 就在沈意浓欲要挂断之际,黎景深突然来了句:“我们结婚吧。” “只要你跟我和好,我们就结婚。” “结婚?” 沈意浓被气笑了,脸上带起一丝轻蔑和深深地厌恶,口吻更是下沉到丝毫不在乎,“黎景深,你简直在白日做梦。” 挂断电话,她还不忘对着手机嘟囔两声。 迟屿站在外面,双手虚虚插在口袋里,听闻她的碎碎念,勾弯起唇角,白齿展露地一览无余。 眉眼瞬间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为不让沈意浓发现,他佯装地淡定,假意走到餐桌果盘前,拿了个桃子啃。 沈意浓跟秦臻报备几句,打开厨房门,抬眼一看。 迟屿好整以暇地咀嚼着桃子,眸光淡淡地与她对视。 他......刚刚应该没听到吧? “要不要我帮你把水果切盘?” 沈意浓故意用试探的语气询问,眼神在迟屿脸上打量。 他站在客厅的灯光下,头发松散绵软地将上半张脸掩盖在阴影里,暖黄色的肌肤被映衬地有几分野性,但眼角却微微上扬,像金毛似的炯炯有神。 第十四章 这就是你惹我的下场 “不用。” 她看着迟屿神色平平,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心底里松懈一口气。 没听到就好。 晚上迟屿要忙工作,一头扎在书房里没再出来。 沈意浓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上,准备看会书。 随意放在茶桌上面的手机却震动个不停。 原来是被屏蔽的好友群里,她和黎景深的好友在疯狂@她。 字眼上扣着,沈意浓出轨。 想来他们是看到黎景深的朋友圈了。 她圆澄的眼眸瞬间低敛,侧颜的轮廓曲线看似温驯,却又蕴藏着绵绵寒针。 捞起手机,反手把黎景深跟别的妹妹侧耳暧昧的照片发群里。 沈意浓跟黎景深在一起的时候,没少看到他跟别的女人抛媚眼。 当时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管的多了引起他反感。 但不代表她是软柿子好捏。 他跟别的女人调情,沈意浓就偷偷拍照片,给自己铺了后路。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跟黎景深闹掰了,她也不至于像个傻子被耍的团团转。 瞬间,群里边安静的再没人弹跳出一则消息。 她没再搭理群里的人作何反应,拿起书本当做什么没发生一样。 反倒是黎景深那边,鲜见地再度动怒。 但凡是入眼的东西被砸得叮咣响,深沉晦暗的眸子当中掀起狂风暴雨,却无处找个宣泄口释放。 “废物,都他妈一帮废物!” 他咆哮怒喊,仰头将开了瓶的红酒怒灌几口。 生涩的口感顺着喉结滚动滑入胃里,不时便隐隐作烧了起来。 黎景深原本打算让好友们煽动谣言,让沈意浓先吃瘪。 她受了委屈,自然会回来求他。 可非但没有等到她的妥协,反倒是把自己给搭出去了。 简直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黎景深冷峭着面色,愤愤用力过猛,将唇角给咬出了血。 浓烈地腥味融入进口腔,他突然讥笑了声:“好你个沈意浓,屡次三番地拒绝我的好意。” “既然你这么孤行己见,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身败名裂。” 南城难得晴日芒丈,空气中浮动扑面的柔风,吹撩起沈意浓的发梢。 淡淡地一层暖阳洒在她身上,仿佛渡了层金光,熠熠闪地旁人移不开眼。 “早上好,沈组长。” 审议弄好到了单位,几个年轻帅气的男同事过来跟沈意浓打招呼。 “早上好。”她礼貌回笑。 只见男同事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欲言又止地往某个方向看。 她看出端倪,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瞥—— 黎景深坐在等候沙发上,手中那捏着纸杯,慢条斯理地边看着她,边喝着咖啡。唇 角还带起意味深长的笑意,令不少人纷纷移眼过来。 沈意浓瞳孔一缩,她迈着快步走到他的跟跟前,语气冷戾。 “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带你离开这。”黎景深把咖啡喝完,随手丢在面前桌上。 一手插在口袋里,起身站定于沈意浓面前,眸光中含射着森冷深邃。 好似下一刻他就会伸手扼住她的脖子,癫狂嗔笑地索命。 “我不会跟你离开,请你马上走,否则我叫保安了。” 沈意浓昂起明艳清冷的眼睛,丝毫不畏惧地与他那透着尖锐彻骨的视线对峙。 男人用舌尖顶了顶颊侧,突然勾唇笑的风流。 不到两秒转而阴翳,咬牙切齿地给她最后忠告:“我再说最后一次,跟我离开。” “否则你别想在这混了。” 沈意浓怒目圆睁,转身不想理会这个疯子。 可她刚走了没两步,他张扬的身后突然响起。 “来来来,各位都看一看,你们面前这位矜矜业业的组长,背地里能干出什么水性杨花的龌龊事!我是她现男友,照片里面是她新勾搭的男人。” “都来看一看,好好看看!” 沈意浓面色突然煞白,猛地转身,就看到黎景深正拿着自己的手机。 呼吁不少同事围观,看他在朋友圈里发的那几张照片。 里面的她和迟屿关系亲密,如影随形。 甚至有几个同事认出来,照片里面的男人就是前不久来单位找她的。 顷刻间,谣言四起,舆论纷纷。 所有人的目光无数细密的蚂蚁,在啃噬沈意浓的皮肉,消殆她的白骨。 尤其黎景深回眸看她的那一笑,仿佛用眼神在说“这就是你惹我的下场”。 “不是他说的那样!”沈意浓反抗,想解释。 但黎景深根本不给他机会,添油加醋地揽过话语权,还露出一副十分可怜又悲情的模样,让不少男女同事,纷纷同情他。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意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狡辩!你对得起我吗?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背后?” “没想到你这样水性杨花,脚踏两条船,简直不要脸!” 沈意浓如同刚从水里被捞出,汗涔涔的,工作服贴覆在身体肌理,裹挟地透不过气。 双肩因黎景深的栽赃而气抖,呼吸都跟着紊乱。 不论她说多少遍反驳,他都一一回怼。 甚至还煽动同事们一起对她指手画脚。 场面失控,沈意浓耳畔全是谩骂声。 空气中弥漫着悄无声息的排挤,将她抛掷中心,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浑厚的一声制止,将嘈杂按了暂停键。 “一大清早地吵吵嚷嚷什么?不工作在这闲聊天?”主任黑着张脸走来。 同事们灰溜溜地回到各自岗位,没再吭声一句。 但八卦的眼神还是悄咪咪地往沈意浓的方向迸射而去。 主任拧着川字眉走到沈意浓面前,看看她又看看黎景深,“你是干什么的?这里是塔台管制区域,如果不是工作人员,谢绝入内!” “你别管我是谁,沈意浓出轨了,这件事我必须弄明白。” 黎景深笑的无赖,“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主任面色严峻地瞪视着落入困窘的沈意浓。 按理说这件事属于她的私事,公司没有理由过问。 但现在已经严重影响到其余同事工作了,塔台不比别的工作单位,工作上出现纰漏是无法补救的。 第十五章 眼神是骗不了的 “沈意浓,你跟我来一下。” 她神色恍惚地看了眼主任的背影,双手绞着默不吭声,路过黎景深面前还狠狠剜了他一眼。 沈意浓有种不好的预感。 进了主任办公室没半小时,她便灰头土脸地从里面出来。 脑海中还依稀荡着主任的那句话—— “沈意浓,你作为塔台管制员组长,连私事都解决不好,还把男朋友带到公司里面来闹事,影响其余人工作,你觉得像话吗?” “从今天开始,你暂且停职手上的任何工作,至于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等公司通知。” 沈意浓满腔愤恨,又委屈又无辜,那股无名火仿佛从脚底下猛然往上窜,横冲直撞地上了脑门。 她的面色惨白的像张纸,潋滟的双眸当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来一滴。 她还从来没有这么丢脸。 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被羞辱,被造谣...... “怎么样,不听我的话就是这样的下场。” 黎景深嘴角噙着得逞,眉目间氤氲着—— “只要随便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碾压到无地自容的自信”。 他看着双眼迷茫无神的沈意浓,报复后的快感瞬间将空荡的内心充盈。 甚至还餍足地吹着口哨迈进。 “沈意浓,你承认吧,你斗不过我,现在你求我还来得及。” “只要你求我,我就带你离......” 啪的一声! 黎景深话还没说完,侧脸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他怔忡了两秒,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痛意,眼眸由惊愕转为阴翳。 沈意浓直接从他身边越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空荡的长廊。 她眼神空洞地往前走着,步态摇摇晃晃,像是喝了不少烈酒,神识不清,眸光也不清。 再掀抬起眼时,已经到了员工宿舍。 目前也只有这里能栖留片刻,任由情绪自由支配她了。 廖玉珍的消息来的倒是快,她刚拿钥匙打开宿舍门进去,她的电话便打来。 “沈意浓,我听说你被停职了?” 她声线拔高,里面掺杂着无尽的讥讽。 沈意浓拿捏着手机,眸光微暗,胸腔升腾而起的痛感。 仿佛快要忍耐到极限,就像一个被吹鼓了的气球,再多一口气就得爆炸成碎片。 廖玉珍没有等到她的回话,精致的面容上浮起愠怒,口吻也比方才更冷厉。 “你挺能耐啊,好好的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都三十了,不是二十几岁刚出社会的小姑娘。” “你现在停下来,相当于是职业生涯中断,与其重头再来,丢自己的脸,还不如赶紧找个男人嫁了。” 她的思维简直让沈意浓刮目相看。 为什么被停职就意味着不能自理,不能生存,非要依傍男人? 廖玉珍完全不在乎她的想法,只顾着自己一顿输出。 “不过我说你也真是,感情方面怎么就维持的这么糟糕?跟前男友藕断丝连,还把屿儿也搭进去。” “你再这么折腾,岁数混大了没人要你!” 沈意浓冷冷地哼笑了声,就把电话挂断了。 就知道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 她已经够伤痕累累了,廖玉珍还要再添一把火。 沈意浓看着空荡荡的员工宿舍,唯有窗帘随着风飘扬于半空中。 扑面而来的孤寂和窒息感,将她竖起的锋芒一一瓦解。 凝聚成溃的情愫彻底在此刻释放。 她哭的不能自已,像是泪腺失去了控制,任凭朦胧蓄满,宣泄,又充盈。 黎景深去了机场,大肆宣扬沈意浓出轨,并被主任勒令停职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迟屿的耳朵里。 他正穿着作训服训练,得到消息后根本按耐不住,说什么都要离队去找沈意浓。 哪怕身上还背负着刚添的新伤。 来时路上,迟屿给沈意浓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这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她情绪奔溃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 到了机场,他正巧碰到准备摸鱼的何萱。 她认得他,立马扬起甜甜的笑容走近。 “帅哥,你找沈乘务长吗?嗷不对,现在应该叫她组长了。” 迟屿眉宇间泛着焦灼和紧张,闪烁着的黝黑色瞳眸里满满当当地都是关切。 “我听说她被停职了,她人呢?” 他担心沈意浓回了公寓,还特意给座机也打了几通电话,没人接。 猜测到她大概率应该还在机场,这才马不停蹄地极速赶来。 看着迟屿神色那样担忧,何萱不免内心羡慕。 如若真爱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的。 方才的闹剧,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口口声声说是沈意浓的男朋友,但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恋人。 “组长刚刚被主任叫去训话,我担心她会情绪崩溃,所以就悄悄地跟了一段路,发现她回员工宿舍了。” “已经进去一个多小时了,应该还没走。我带你去。” 何萱带着迟屿去了员工宿舍,敲了敲沈意浓的宿舍门后,好久才听到里面有动静。 紧接着,沈意浓鼻音带有闷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谁?” 那声音犹如被锯掉了声带,沙哑地有些不像她自己。 何萱蹙着眉心,心疼道:“组长,是我,何萱。你能开开门吗?” 她话音落下没多久,听到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沈意浓将宿舍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惨淡无神的面庞。 一双水灵灵地眼睛红肿地像个核桃,白眼仁里布满了血丝。 她刚掀半眼皮,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的何萱和迟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扉就被他强行拉开。 大面积的视野落在沈意浓的眼眶内,她像是所有的锐刺都被拔光。 手足无措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甚至还将几缕发丝撩下,试图遮挡此刻丑陋的自己。 “组长,对不起,我刚刚没有站出来护着你。” 何萱主动上前拉起沈意浓冰凉的小手,眼圈也随之泛红,“但我相信你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心理负担不要过于沉重,就当是给自己休假了,调整好状态再满血归来,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着你。” 第十六章 我给你安排了相亲 溃不成军的沈意浓哆嗦着双唇,睫毛因被晶莹的泪水打湿,一簇一簇的。 有了何萱的鼓励,她眼瞳中凝结的冰雪,渐渐被融化。 动荡不安的内心得到一片安宁,仿佛属于世界的色彩又重新归来。 迟屿把沈意浓从机场接出来,两人直到坐上车都没有言语一句。 他看着她的肤色,白的像张纸,拧着车钥匙的动作终究没有施行。 “黎景深害你停职,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别。” 沈意浓那张脸独有种清冷的透彻,干净到即便化了淡妆也融杂不进半点烟火气。 上翘的眼尾煽动着羽睫,琥珀色的眸中皆是顾虑。 她不想让迟屿跟黎景深起争执。 这是她的事情。 把他牵扯进来算什么事。 最主要的是……沈意浓担心黎景深会因此报复。 单单是她提了分手,他都能闹到人尽皆知,更别提再找他麻烦。 迟屿见她神色冷然,态度坚决,便只好忍下这口气,没再提及。 与此同时。 廖玉珍坐在美人榻上,气愤的柳眉娇娇拧在一起,那张尖酸刻薄的面容上就没有一个正面情绪。 她此刻满脑子都悬着沈意浓那声冷哼。 她好心为她出谋划策,她居然一点情面不领,招呼都不打就挂断电话! 都是被她爸沈怀洲给惯坏的。 简直没有教养。 “我回来了,珍珍。”迟春盛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递给匆匆来接的保姆。 廖玉珍面色不佳地睨了他一眼,脾气更甚地喘着粗气。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迟春盛忙不迭地走过来,拉起她玉白嫩滑地纤纤手,还不忘夸赞句“新作的美甲真好看”。 但面前女人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噘着嘴。 他看着廖玉珍那双含笑眸中,此刻全是愤懑和憋屈,收起了起嬉皮笑脸。 她很少有气性这么大的时候。 “你告诉我是谁招惹了你?我帮你骂回去。” “还能有谁,沈意浓!” 廖玉珍打开了话匣子,燃烧在心中的小火苗瞬间有了倾诉之地,声线拔高地接连呵指,“这件事你得管管。” “她和国外的那个男朋友藕断丝连,在机场闹得不可开交,直接给她下达了一个停职的声明,这也就算了,偏偏屿儿还跟她有牵扯,都同居了!” 迟春盛一听,惊愕:“同居?你亲眼见了?” “可不是吗!上次我特意去公寓看屿儿,沈意浓开的门。” 他脸色瞬间青转红,立马掏出手机给迟屿打电话。 迟屿刚进公寓,手机就响了,看到备注名后,平静的眸光顿时沉冷几分。 他先让沈意浓进去休息,然后走到阳台边接起。 嘴还没张,迟春盛劈头盖脸的谩骂就从话筒里传来。 大致所说的,无非就是让沈意浓赶紧离开公寓,他和她以后少有联系。 迟屿眉宇凝聚起不耐烦,从口袋里摸出烟盒,衔出一支,点燃。 猩红色的火光在唇边明明灭灭。 吐出的眼圈将他那双狭长的墨眸遮掩,轻轻袅袅地模糊了他精致如刀工雕刻般的侧颜。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没有!” 他恣意散漫地应了声,眸底一片死寂。 迟屿压根就没当回事。 迟春盛想说,那就让他说个够。 反正要怎么做,要不要做,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迟屿接听电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偷听的沈意浓。 他听筒的声音还是蛮大的,公寓里边又安静,想听清楚内容不难。 她本来不想做一个卑鄙的偷听者,只是口渴了想出来倒水喝。 偏偏就让她听到这一幕,想躲都躲不过。 迟春盛近期没见过沈意浓。 至于他是怎么知道她和迟屿在同居,除了廖玉珍,没别人。 沈意浓表面上看着无波无澜,实际迟春盛所说的那些字眼,生疼生疼地令她刺耳。 她暗暗自嘲地抿笑,眼里像是裹了刀子,扎的自己鲜血淋漓。 她没勇气再去拿玻璃杯倒水,迅速转身回了卧室,给廖玉珍打去。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给我主动打电话?”她接的挺快。 像是一直在等沈意浓的来电。 “是你给迟叔叔透漏的消息吧?你想干什么。” 沈意浓语气森冷,说话扣着字眼,慢到紧咬着后槽牙,粉拳紧攥。 “是我透露的又怎样?你自己做出不要脸的事情,还不让人说了?” 廖玉珍口吻冷嘲,笑的尖锐。 仿佛在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着沈意浓灰头土脸的狼狈。 沈意浓突然觉着自己好累。 刚刚竖起的冰冷倨傲在此刻瞬间被击溃成碎渣,连带着她的声线都跟着嘶哑。 一种言说不出的酸楚在心底里翻涌,全然不顾她的感受一股脑地窜向咽喉。 像是快要窒息,快要溺水,快要不能自救。 她语气软下:“别再给迟屿惹麻烦了。” 廖玉珍听沈意浓的口吻败下阵来,挑着眉梢,乘胜追击。 “我给你安排了相亲,只要你乖乖地听话去见一见,我就不再找屿儿的麻烦。” 沈意浓勾起轻蔑一笑。 像是快要凋零的花瓣,干巴地随意揉捏,就能体无完肤地再平凑不出完整。 她早就打好了主意。 只不过为了让沈意浓更好上套,刻意叫来了迟春盛演了一场戏。 一场蹩脚,道德绑架,无滋无味的戏。 “好,我答应。” 她没得选。 廖玉珍得到满意的答复,撂了电话就联系红娘,把时间都沟通好。 没过几分钟,就把见面的定位发送了过去。 沈意浓看着微信聊天界面,唯一和廖玉珍的记录,竟然只有一个陌生的定位。 她退出微信,快速洗了把脸,躺在床上阖眼。 迟屿跟迟春盛的通话不欢而散,轻手轻脚地去了沈意浓的卧室。 敲了敲门,没人回应。 他拧开门扉一道缝隙,发现沈意浓已经在躺在床上睡了。 疲敝倦怠的双眸合着,还能清晰地看到眼皮红肿。 她今天肯定难受坏了。 迟屿不想再打扰她片刻宁静,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次日,沈意浓顺着廖玉珍发过来的定位地址,抵达了南城老民区的一家小炒菜馆里。 她拉开门,跟服务员报了定位男性的名字,一路跟随到二楼。 “前面的16号桌就是了。” 第十七章 想跟她斗? 沈意浓的视线往前探去,顿时眼皮一跳。 她反复确认着二楼标号的桌位,不远处那个露着贱笑的男人。 正坐在16号桌,眉眼放肆地将她从上到下地打了个遍。 忍着恶心,她慢吞吞地挪着步子坐下。 “你就是沈意浓?” 男人一出口,浓浓地一股大蒜味,即便是隔着张桌子都能扑过来。 沈意浓胃里一阵翻涌,刚刚是怎么坐下的,现在仍保持着什么样的姿势。 心头泛紧,注意力也无法集中。 思绪飘飘忽忽地落在和廖玉珍的聊天界面上。 昨天她打电话过来,只是跟沈意浓说了让她去相亲,并没有说对方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样子。 如今一见,她简直是昏了头。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呀。” 男人伸出粗粝黢黑的手,就想撩沈意浓的发丝,由内而外地透着汗腥。 她吓地往后瑟缩,目光惊恐地瞪着他。 “你想干什么?” “呵呵,你总算是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男人的手顿停在半空中,僵持两秒手回来。 为缓解尴尬,他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 还当着沈意浓的面咯痰吐茶叶。 她攥紧挎包带,内心翻腾地像是在卷起漩涡浪潮的湖面。 四周八方全是环壁封仄的山峦,她像是被禁锢于此,被抛弃的干脆。 “介绍一下,我叫耿玉龙,今年40,离异了,有一个6岁的女儿。” “你妈妈说你之前在飞机场工作,怎么好端端地就辞了呢?” “我事先跟你声明一下啊,以后咱俩结婚,你可别指望我养着你。” “最好趁咱们结婚之前,你得找份体面的工作。” 沈意浓看着眼前的男人。 五磅三粗,鼻梁塌陷,鼻翼上还有一颗黑色的痦子。 厚嘴唇子歪歪斜斜,满脸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头发更是稀疏的像干草,衣衫破烂油腻,都快包浆了。 这样一个“顶配”,廖玉珍都能找来,简直就是在侮辱她的双眼。 “请问耿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沈意浓礼貌带笑。 “我啊,杀猪的,怎么了?” “在你眼里,体面的工作指什么类型?”她语调越发的缓慢,藏着大招。 耿玉龙笑着呲牙,鼻孔朝天地喷吐着热气,甚至还有点小兴奋。 他以为沈意浓看上他了。 所以才想要深入地了解他。 “就比如你在飞机场的工作就很好啊。” “再就是政府干部,律师,最不行得是个大学老师吧。我要求不高,只要带出去不丢人就行。” “还有啊,我老母七十多了,就盼望有个男孙子,我们的婚礼最好一切从简,直接领证就造娃。” “要是女孩就打掉,直到你生男——嘶!” 耿玉龙说的正起劲,话还没说完,当面就被泼了一脸热茶。 原本蜡黄的脸顿时被烫红,直接从卡座上跳起惊叫,引来不少人围观。 “耿先生,你是什么牌子的垃圾袋,这么能装?” 沈意浓深深地白了耿玉龙一眼,在众人的围观下迅速离场。 她前脚刚出了小炒菜馆的门,后脚廖玉珍的电话便像亡灵曲一样打来。 “沈意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干嘛泼人家热茶,还言语嘲讽!” “我泼他都算是轻的。你还有事吗?” 沈意浓神色不变,口吻冷的能将空气凝成冰。 她早该知道廖玉珍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都30了,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现在都是别人挑你,哪有你挑别人的份?” “亏我费尽心思地为你张罗,你倒好,全给我搞砸了!” 廖玉珍气的火冒三丈,恨不得顺着网线过去把沈意浓给掐死。 “那真抱歉,你的费尽心思用错了人。” “既然你那么喜欢耿玉龙,为什么不留给你自己,介绍给我做什么?” “你!” 沈意浓打断她的嗔怒,“以后这样的相亲我不会再来,要相你自己相。” “你简直要逆天啊沈意浓!” 廖玉珍听着听筒里被挂断的嘟嘟声,惊恼地反复看了屏幕好几次,“喂?喂!” 她气的张口结舌,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好似全身都被火烧着了一样,每根发丝都闪着燎燎的火星子。 她眯起寒射幽光的眸子,渐渐升腾起晦暗不明。 沈意浓坐上地地铁,中午这个时间点,正是上班族午睡的时候。 车厢内寥寥几人。 或母亲带着婴儿靠坐着昏昏欲睡,或待业青年拿着公文包面黄肌瘦。 而她则同样失意,三魂里丢了两魄似得。 原本坐11站才能到飞机场,但她做了5站便下车了。 她想见见父亲。 沈意浓到了疗养院,满脑子都在想着和父亲重逢的画面该是什么样的。 直到她推开熟悉的病房门,发现里面的单间病床,早已没了沈怀洲的身影。 床单被熨铺到看不到任何褶皱。 窗户大大的敞开着以便透气,整个病房里灌进来新鲜森然的气息。 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翼而飞了。 沈意浓惊恐万分地跑去护士台,面色浮起薄薄一层细密的汗。 “请问2号病房里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认得她,长相颇美,是那种看过一眼就不会轻易忘记的类型。 “沈小姐来啦,你父亲刚办理了出院,是你母亲来接的,你不知道?” 嗡的一声,沈意浓感觉脑海中瞬间空白。 廖玉把父亲接走了?! “谢谢。” 她精神恍惚地迈进电梯,面容血色尽失,双拳紧攥到指骨关节咯嘣响,都浑然不自知。 廖玉珍这是用沈意浓的软肋来逼她就范。 一个人竟然可以卑劣到这种程度,这还是亲生母亲吗? 还不如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沈意浓倒情愿廖玉珍是个陌生人。 起码得知她做了这些腌臜手段,内心还可以不用这么痛,这么难受。 比凌迟刮骨的滋味,她受够了。 从电梯里出来,手机有了信号,她把电话打给廖玉珍。 “又怎么了,沈大小姐?” 廖玉珍有了沈怀洲这个底牌,口气硬了,腰杆子也粗了。 她早就料到沈意浓会给她打电话。 想跟她斗? 她还嫩点。 “你把我爸带到哪去了?” 第十八章 她还能回去吗? 沈意浓唯一的软肋就是沈怀洲。 她没想到廖玉珍居然会对一个已经精神失常的病人,如此狠心! 仿佛那十几年的情绵恩爱与光阴岁月,是装出来的。 “怎么,现在知道着急了?刚刚不还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吗?” 廖玉珍从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缓缓送入口中。 弹牙的果子香甜在口腔内炸开,紧绷的肌肉逐渐松弛,就连心绪都跟着腾空飞扬。 到底还是个没经过多少事的小牛犊子。 一意孤行地只知道横冲直撞。 完全不顾及后果。 “我问你话呢,你把我爸带到哪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意浓温柔的声线拔高,怒目圆睁的眸子当值沁满了泪雾。 喉间的呜咽被她强行抑制,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当中渐渐酝酿起一阵风暴。 疗养院外进出的人们纷纷递来眼神。 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但沈意浓丝毫不在乎这些眼光,她只在乎沈怀洲现在的情况。 以廖玉珍铁石心肠的做派,他极有可能会被关在地下室,或者阴冷封闭的地方。 他本就是个精神不稳定的人,怎么能被囚禁呢! “别对我大呼小叫,到底你是我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有什么资格对一个长辈高高声喧嚣?”廖玉珍狠戾地训斥。 说罢,又像变戏法似得将脸庞情绪转换为讥笑。 “你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乖乖地去相亲,我另外给你择选人。” “另外一条,跟我死磕到底,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沈怀洲被逼死。” 沈意浓不可置信地颤着双睫,心口像是被凿了一个洞,里面不断的被灌进冷风。 她全身的体温迅速下降,感觉不到任何温存。 七年前。 沈家还没有破产,哪怕家里有保姆和佣人,廖玉珍也会一如往常地系着围裙,坚持给忙碌在外的沈怀洲做餐点。 甚至还蜜里调油地做好爱心便当让他拿着去公司,万一忙起来没空吃饭,还能拿出来垫垫。 不至于一直饿着,养出个胃病来。 当时的沈意浓还说他们老两口肉麻,寻了各种理由晚回家。 为的就是多给他们点二人世界的空间。 温馨的画面化为星屑,朦胧了廖玉珍温婉柔软的慈笑,也朦胧了沈怀洲纯澈干净的眉眼。 一块完美无瑕的镜子就这样被陨落而下的沉石,给砸得四分五裂。 哪怕将碎瓣拼凑的再完整,再细腻,终归有纹裂的痕迹。 这些痕迹就像是烙印在灵魂里的伤疤,难以愈合。 “沈意浓你又选择性失聪是不是?” 廖玉珍冷嘲热讽的声音将沈意浓的意识唤醒。 眼眶内蓄满的水雾化作泪滴,沿着数道泪痕缓缓滑落至下巴。 再凝聚成珠掉落在地上,溅成一个不规则的弧圆。 世事无常,人间正道是沧桑。 沈意浓抵抗过,挣扎过,妥协过,也失意过。 不论遇到哪一遭,都是她的坎。 “我会去相亲的。” 她声音低哑的厉害,双眸红的不像样子,却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来。 像是干涸的水井,经历过风沙的蚕食,龟裂地只剩下躯壳还在息活。 廖玉珍听着沈意浓妥协的声嗓,满意的勾着唇角鄙笑。 又拧下一串葡萄,姿态骄纵地倚靠在沙发拐角,傲慢欢愉地施发着赦令。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你呀,有时候脾气就是太倔,只顾着自己心安理得,完全不管别人生死苟活。” “你放心,这次的相亲对象不会再是前者那样。” “但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你要是再找千奇百怪的理由临阵脱逃,我就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沈怀洲!你自己慢慢掂量。” “晚点,我给你发定位地址。” 沈意浓拿着手机的手从耳畔滑落,脱垂无力地搭在腿侧。 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人。 廖玉珍让她去哪里,她就得去哪里。 但现在由不得情绪操控她自己。万一踏错一步,沈怀洲就会有危险。 沈意浓反抗不了。 只能认命。 回到南苑公寓,她精神疲乏地瘫软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再睁眼时,已经是凌晨。 沈意浓看着聊天界面里的定位地址,发怔了好久才回神。 辗转反侧,后半夜她失眠了。 翌日。 沈意浓从公寓出来,就看到不远处的飞机场,正有几架飞机缓缓上升于天际。 遥在湛空的苍穹,淡淡地拖直了一条乳白色的狭带。 她收敛起眸光中的失落,往地铁站走去。 从南苑到廖玉珍发来的定位地址,需要横跨大半个南城。 在地铁上,她难得地没有忙碌于工作山挂断事宜,闲暇地看了一路风景。 何萱之前对沈意浓说过,就把这次停职当做休假,好好地调整状态。 然后再满血而归。 问题关键不在于她能不能调整好状态,而是在于……她还能回去吗? 这次的相亲对象品味还算独特,选了家郊外的咖啡馆。 沈意浓推开玻璃门,笑容温和的店员立马迎上来。 “您好,我来找……” 她的话说到一半,就跟正对面而坐的黎景深四目相对。 他还如往常一样。 身穿贵气的藏蓝色西装,熨帖到连一丝褶皱都看不到。 身姿斜倚地拿起咖杯,若有似无地抿了口。 面容带着风流劲,唇角还扬着耐克笑。 颇有种全天下他最帅,他最瞩目的自恋感。 “小姐?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店员看着沈意浓的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甚至还有几分苍白,担忧地询问。 她收敛起片刻失神,内心淤积的苦涩慢慢晕开。 “谢谢,不用了。” 廖玉珍总是能给沈意浓来一招出其不意。 而且次次都是“惊喜”。 她神色不变地落座于黎景深面前。 纤长浓密的睫毛低垂着,粉唇微抿,不愿与他主动搭话。 更不想让他的影子落入瞳眸之中。 “好久不见,沈意浓。” “好久不见。” 她的声嗓无温,犹如冰山一角,泛着阵阵森寒的冷气。 黎景深有点不满意沈意浓的态度。 从刚刚进店到现在为止,她甚至都没有仔细与他对视过。 他就那么入不了她的眼?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食指,曲弯朝下,叩响了桌面。 沈意浓这才稍稍抬起半眸睨他。 第十九章 她早就没有家了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相亲对象?” 黎景深看着沈意浓冰冷的脸庞,连一丁点情感波动都没有。 更气了。 感觉在她眼里,他就是个木头,机器,连个人都算不上。 所以他不配拥有她的表情,不配跟她说话是么? 黎景深脑海中盘悬着自问自答,嗤笑了声。 舌尖抵了抵颊侧软肉,身形坐正,双眸中凝聚着幽冷的寒光,似是要张开血口。 “沈意浓,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的立场。” “你母亲既然能让你来跟我相亲,就说明我们之间有利益挂钩。” “你要是还跟我摆这种死人脸,别怪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母亲。” “你打,尽管打。”沈意浓神色严肃,口吻更是跌入零点以下,“你不最爱做这种事么。” 黎景深表情一怔,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她的眼神像是能把他整个人给贯穿。 从心底里涌上来的空寥,让他莫名其妙地生了怒意,胸腔也随之起伏。 沈意浓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以前黎景深不管去哪,她都会像个牛皮糖一样跟在他身边,甩都甩不掉。 以至于他的朋友警察拿他开玩笑,说他是个“妻管严”。 这让他很没面子,深意一度想过把沈意浓踹了,图阵子静谧。 可还没等他踹,她反过来先把他给踹了。 没有她的这段日子里,黎景深也不知怎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沈意浓娇美的面容。 她冲他弯起眉眸,露出两颗俏皮的虎牙,口口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他想将这些“沈意浓浮云”给破除,动用了不少办法。 灌酒,唱k,飙车,泡妹…… 全都没奏效。 沈意浓的声音,面容,身姿,不停地在黎景深眼前晃。 晃的他心烦意乱,无能狂怒。 一气之下子,他从国外追回了国内。 好不容易见到她,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对黎景深不会笑,甚至喊他全名的时候,铿锵有力地咬着齿。 似是要把他这个人给嚼碎了吐出去,都不稀罕咽。 他不喜欢沈意浓变固执,更不喜欢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仿佛他们相爱的这段回忆,是他幻想出来的。 沈意浓这个女人从来没出现过。 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沈意浓,只要你回心转意,跟那个叫迟屿的男人分开,老死不相往来,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不愉快,一笔勾销。” 黎景深收回眼底的愠色,口吻突然软了,甚至眼尾上翘,笑容绵到了骨子里。 他自己都被惊讶到,他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她听完他这句话,眸中的冰凉这才动容一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她好似又覆了层冷霜。 眼神比方才还要冷戾。 “黎景深,我们已经分手了,已经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你这样死缠烂打,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沈意浓在听到黎景深说她老,得到手就踹掉的那句话后,对他的所有热忱和憧憬,通通干涸化为浮尘。 风一吹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有时候猜想,他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先提了分手,他不爽,所以想秋后算账? 还是想等她回心转意,答应跟他复合后,再狠心抛弃,以达报复快感? 不论是那种,沈意浓都不会让黎景深得逞。 她甚至都没想过,他会喜欢她,爱她。 这种荒谬的无稽之谈,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黎景深本就是浪子,风流散漫之人。 走一处爱一处,想给每个女孩一个家。沈意浓之前还想过把他的心拴住,只为她一人心动。 现在回想,真是可笑至极。 “我恶心?” 黎景深反问,眸子中的不可置信瞬间转换为讥诮鄙夷。 甚至还夹带着高位者的优越感和松弛。 唇角勾勒的讽笑越扬越烈,竟有几分病态。 “我恶心你当初怎么看上我了?我恶心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沈意浓,我最讨厌你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贱样。” 他尖酸刻薄的模样尽收沈意浓眼底,仿佛瞳眸前影射的人影是个痴人,闹了失心疯。 在她的身上找发泄口,不断地谩骂侮辱。 店员和其他客人纷纷递来异样的眼神,甚至还有点可怜沈意浓。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跟那个男人断了关系,然后再跟我的朋友们赔礼道歉。” “就说你是吃醋故意p的照片,为引起我的注意才发在群里的。” “只要你听话照做,我们之间的事就算是过去了。” “我也会帮你母亲开拓海外市场,让你们一家人在南城有头有面。” 沈意浓蓦地笑起来,绝美的面庞散发着过目不忘地潋滟。 但深沉幽谧的瞳眸当中,却宛如一滩掀不起波澜的死水。 一家人? 她早就没有家了。 从七年前沈家破产,廖玉珍出轨,沈怀洲精神失常开始…… 沈意浓早就脱离了“家”的港湾。 原来黎景深跟廖玉珍达成合作,是拿她当噱头。 这两个人的性格还真是如出一辙。 一个不择手段,一个唯利是图。 沈意浓真该坐在台下为他们拍手叫绝,演得真是出神入化,惟妙惟肖。 “你这个建议提的好。” 黎景深眼底泛起精光,以为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说辞终于让她醒悟。 但她紧接着递来的话,却让他瞬间从天堂坠入地底窟。 “建议下次不要建议了。” 沈意浓的话让黎景深有些下不来台,整个人轻飘飘地悬在半空,双脚踩不到实处。 像是没有重量的羽毛,轻轻被她一吹,就能隔阻千里。 他额头青筋凸起,眉心紧锁,“沈意浓!你别给脸不要脸!” 她看着他表情三十六变,面色毫无波澜。 黎景深就是这样的脾性。 得到的时候不珍惜,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以为势在必得。 但失去之后又不甘服输,为把心中空缺填满,不惜利用任何人。 哪怕再度得到手的后果,是无尽无穷的恨意。 她也在所不惜。 “黎景深,你不觉得你很可怜么?” 沈意浓看黎景深的时候,眼神空洞,没有焦点,“原来被我甩了,这么让你心不甘情不愿?” 第二十章 迟屿不会放过你的 “当初既然说的那么潇洒,现在又死乞白赖地做什么?” 沈意浓抓起小包站起,唇角微微下垂地看着黎景深。 “回去继续做你的大少爷吧,别老在我面前阴魂不散。这让我会产生所觉,以为你喜欢我呢。” 她冷冷的丢下这句嘲讽,收回视线就走。 黎景深眉眼抖跳,目光紧紧锁在她的背影上。 瞳孔深处,全是她。 顿时,他的眸光像夜色一样阴沉凌厉,强烈的不安让他耳畔犹如擂鼓轰鸣。 压抑许久的情愫在此刻爆发,就这么横冲直撞地窜如脑海。 黎景深快步将抵达门口的沈意浓捞回来。 不顾她挣扎反抗,狠攥着她纤细冰凉的腕骨,强拉硬拽地拖回原位。 “黎景深你有病!” 店员和客人们纷纷跃跃欲试,想从黎景深手里把沈意浓给救回来。 但他声嗓如巨,戾气疯飞地低吼咆哮,惊得众人纷纷退避三舍。 “都滚!” “还有你,”黎景深充满愤怒的骇人视线,稳当当地落在店员眼眶内。 “今日我包场,再多管闲事,我砸了你的店。” 他就像是喝醉了酒,肆无忌惮地发着疯。 客人们和店员纷纷离店,眼神肆瞪地看着黎景深,但也无可奈何。 单看他料子不俗的西装,就知道是个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再看那棱角分明的夺目面庞,更是不敢再鸡蛋碰石头,自取其辱。 “你放开我!” 沈意浓用劲全力甩开黎景深的手,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而他则被她的反应气笑。 她跟以前抵抗他的神情,大差不差。 只不过现在更冷漠,更干脆,甚至还夹杂着莫名而来的愤恨。 这让黎景深觉得无比刺眼,还想抬手亲自剜掉沈意浓那双厉眸。 “现在没人了,我们好好谈谈。” “我没工夫跟你谈,我嫌恶心!”她扭头又想走,惹得他再度发火。 黎景深直接将人拽回来扔在卡座,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甚至觉得胸口迸射而出的戾气,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好似将她呵斥几声,看她落泪委屈地楚楚望着他,才算能解气。 “我没想对你这么做。” “这都是被你逼的。” 没等沈意浓吃痛地坐起,他单腿膝盖抵在卡座上。 靠拢于她的小腿,将卡座仅仅露出不到一拳的空间,给占据的满满当当。 任凭她怎样扭动身子,就是无法抽出。 除非她坐起来,或者用力越过他的力气,否则没有其余的办法。 黎景深看着沈意浓雪白的鹅蛋脸。 因憋屈焦急而泛起粉红,鼻尖更是渗出点点细密的汗珠,但眼眸却冷的像结了冰。 他心底里起了占有欲。 突然想吻她。 想把她吃干抹净。 黎景深倏然抬手扼住沈意浓的下巴,粗粝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滑嫩的肌肤。 有种欲罢不能,甚至像上了瘾,森寒的眸光瞬间被赤热代替,来回萦绕着。 她侧偏着头想躲,但又被他粗暴地掰正。 男人的力气比女人大,她就算使出吃奶的劲,也对抗不了他。 眼瞧着他喷薄而下的呼吸快要咫尺,沈意浓为自保,脑海中灵光一闪。 武力用不上,不代表三寸不烂之舌没力量。 “黎景深,你若是敢动我,迟屿不会放过你的。” 沈意浓的瞳眸散发着浓浓的抵触和不屈,但口齿却咬的清晰。 似是下一秒,她所说的这个男人就会出现。 黎景深恍惚一瞬,突然想起之前让手下去查迟屿的背景。 他是迟氏财团的少东家,虽然没有继承家业,就读了军校,但目前在部队执行国家机密工作。 国家队的人。 黎景深不好动手,也不太敢动。 最致命的是他的家底子,国内外都涉及甚广,顶的上好几个黎家了。 沈意浓肯定是故意把他搬出来吓唬他的。 “你以为我会信?” 黎景深闻言轻蔑地笑了,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继续靠近。 她立马握紧手中捏着的小包,神色狠厉地咬着贝齿,直截了当的砸在他眼睛上。 他惊闷了声,倒抽着冷气直起腰身,嘴边还念念有词地吐着芬芳。 但抵在沈意浓小腿侧边的膝盖,依然纹丝不动。 她找到机会从包里拿出手机,快速地滑到迟屿的手机号上。 黎景深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阴沉着森眸将视线回转。 便看到她死死扣着手机,一副倔强与可怜并存的模样。 “你再靠过来,我立马拨通!” “迟屿不是一般人,你若是被他盯上,绝无继续在南城待下去的可能。” 沈意浓的声音里面带着微颤,呼吸仿佛都要屏息半瞬。 手中的小包被紧攥,蓄势待发。 黎景深眯了眯眼,眉骨处翻泛着的隐隐疼痛,莫名联系到了上次被迟屿打中腹部的时候。 那一拳的力量浑厚凝沉,他要不是放了水,他早晕厥过去了。 意识回笼,他莫名后背发凉,打了个颤。 他隐隐以为自己的下意识反应,是害怕迟屿。 黎景深恍惚地否定。他怎么可能害怕迟屿? 肯定是咖啡馆里都是冷气开的太足。 “你还要跟我僵持多久?” 沈意浓抱着必打的信念,撑着一直小臂缓缓躬身,不到两拳的距离,就能碰到他的小腹。 黎景深看着她的手机,挣扎几秒,把抵在她腿侧的膝盖放下。 紧接着让出位置,眼睁睁看着她起身,带着冷淡迅速离开。 他看着那道窈窕曼妙的倩影慢慢消失于眼眶,内心的懊悔无限扩张。 仿佛与胸口燃燃不灭的火球交织,随时都能崩溃引爆。 黎景深的双拳紧攥,圆润的指甲发白,手背上的青筋凸显,指骨更是被攥的咯嘣咯嘣响。 好一个迟屿…… 到哪都有他的影子! 难怪沈意浓会这么倾心他,完全不顾黎景深的次次让步。 她就那么渴望当富家太太吗? 既然她冷酷无情,那就别怪他下手狠戾。 黎景深扫了二维码付了五千,冷鸷着张脸,从咖啡馆里出来。 迈着阔步上了辆黑色悍马后,疾驰在主路上。 当天晚上,廖玉珍收到了黎景深的电话。 她此时正跟迟春盛在看电视剧,寻了个借口匆匆去了阳台。 见四下没有经过的佣人后,才抬起手指划向接听按钮。 “喂,景深?” 第二十一章 将沈意浓给千刀万剐 “给你十分钟时间,出来见我。” 廖玉珍刚接起来五秒,电话就被黎景深挂了。 听他刚刚阴冷的口吻,应该心情不是很好。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进去跟迟春盛寻了个理由,匆匆穿上衣服前往市中心的观景湖。 她见到不远处黎景深,笑脸盈盈地快步过去,“景深,相亲相的如何?” “如何?你还好意思问如何?” 黎景深幽沉漆黑的眼底,映衬着跳跃的火苗,仿佛所有凶猛厉兽都蕴含于此,正逮了机会,肆无忌惮地伸出利爪咆哮。 廖玉珍听着他的这番阴冷口气,淡定平静的神色露出几番端倪。 朝后瞥了眼,确保迟春盛没有起疑心跟踪她出来,四周也没什么人经过,悬着心的这才缓缓降下。 声线带有疑问的开口。 “沈意浓那个丫头是不是冲撞你了?” 黎景深手里拿着海外市场的命脉。 只要他动动嘴皮子,廖玉珍这个新手小白有人带不说,还能轻而易举地上道。 少走好几年的弯路。 但沈意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非要搅黄! “冲撞谈不上。她顶多拿着刀子戳我心口,想要我万劫不复。” 黎景深从烟盒里衔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一口吐着眼圈。 “廖阿姨,看来我们之前谈好的合作,可以终止了。” 廖玉珍的男人迟春盛是迟氏财团的掌权人,表面上跟她和和睦睦,亲昵有加。 实际上根本不让她过问公司里的任何事宜。 只是让她悠然自得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偶尔去管管孩子们。 但只有她自己心里亮堂地跟明镜似得。 迟春盛这是防着廖玉珍呢。 沈家破产,她背叛沈怀洲嫁给了他。 身子骨步入中年再难怀二胎,迟春盛的独子迟屿又是个桀骜难训的。 一脚踏入军校再捞不回来。 迟春盛只能硬着这把老骨头,再立于公司残撑着。 即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说过让廖玉珍帮忙,或者让沈意浓出力。 他始终把她们当外人。 廖玉珍就是敏锐地看透迟春盛这一点,才私底下联络上了黎景深。 准备拿手头上的一点小钱,投资开拓海外市场。 “景深,沈意浓那丫头就是嘴巴欠性子轴,心里其实还有你的。” “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发这么大的火?” “她说只要我碰她,就叫迟屿来料理我。” “廖阿姨,你这个继子在她心里堪比皇帝,我在她心里一文不值。” 黎景深自讽,眉眼流露出几分失落,但他自己没有发觉。 就连说出口的这几句话,他都搞不清楚是说给廖玉珍听的,还是他听的。 廖玉珍一听,脸色骤然铁青,唇瓣被她撕咬地险些裂口子。 一张带有岁月痕迹但保养得体的面庞上,妖娆魅惑的眼尾细细眯起。 算盘珠子在心底里拨响几颗。 “这个沈意浓,简直是疯了!她自从工作被停职了之后,精神就不正常。” “非但不听我的劝慰,还不了解你的良苦用心!” 廖玉珍对沈意浓的行为十分不满,连着蹙眉骂了好几句。 骂完后才慢慢反应过来,她停职的原因——有黎景深亲自去闹的手笔。 而且此刻他的脸色比面前这观景湖还要黑。 她要是再说下去,他保准会发怒,甚至不会管她是不是长辈。 “那个……”廖玉珍心虚地舔舔嘴唇,口吻中带着几分歉笑。 “景深,你放心,我一定会让沈意浓回心转意的。” “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黎景深闻言后,脸色这才有所松弛,稍稍颔首,衔着烟吸完最后一口。 得了他的机会,廖玉珍便匆匆离去。 他看着面前静谧安宁的湖池,轻轻袅袅地烟雾缭绕于眼前。 将他晦暗不明的瞳眸遮掩,亦将他紧绷着的下颌模糊。 廖玉珍回去的路上,便给中介公司打了电话。 眸光寒射地盯着主路,脑海中早已将沈意浓给千刀万剐。 “把槐东9号院的别墅挂上,明天就卖。” 中介公司的人一愣,“明天吗?价格可能不会很高。” “没关系,卖了。” 廖玉珍说完便挂断。 人行道上亮着的绿光映衬在她的侧脸,连带着眸子里都染上了一层绿霜。 9号院的别墅是廖玉珍跟沈怀洲,还有沈意浓以前生活过的别墅。 当时沈怀洲把房名写了廖玉珍的名字。 至今搁置着未动,是想着哪天突然遇了困难,拿出来周转资金所用。 所以她一直挂在房屋中介,没有挂到网上卖。 但现在,廖玉珍有了更宏伟的计划和前景。 她没必要再留着那个无人居住的别墅。 正好也能拿来警戒沈意浓,让她长长记性。 这一次,她要好好让她清楚清楚,谁才是大小王。 之前看重9号院的买家有不少,价格给的比廖玉珍他们当时买的还要高,但都被她给推辞了。 之后的这几个月,房价猛跌,价格只有更低,没有最低。 这也是刚刚房屋中介的人会怔愣一下的原因。 不过他没有过多意外,廖玉珍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毕竟有钱人不怎么在乎价格高还是低,他们都把钱不当钱。 沈意浓再次醒来时,是早晨的6点半。 窗外天色刚刚透露一抹湛蓝,偶有几声鸟儿啼叫在枝头,将她还睡眼惺忪的神识叫醒。 虽已入秋,但清晨还是有种临东的箫冷。 她拉开窗帘,看着不远处的飞机场,清冷绝艳的面庞上染着层阴霾。 明明被停职了,沈意浓还是生物钟一到就自然醒。 想睡个懒觉都睡不好。 她下了楼出来,四百多平米的公寓里只有她一人,空荡又寂寥。 沈意浓走到冰箱前拿了牛奶和面包,将面包放进烤面包机里时,打发时间地浏览起了中介公司发布的售房新帖。 翻着翻着,她手底下倏然顿住。 瞳孔放大,气息微屏,仿佛时间都在此刻被暂停。 最新的帖子热度头一条,是槐东9号院的别墅。 沈意浓呼吸不稳,眼前突然闪过一阵黑,小飞点在瞳眸中上来乱窜。 她颤抖着手指找到廖玉珍的电话,焦急难耐地等着接听。 就在电话快要挂断之际,对方接起。 “有病啊大清早的?” 第二十二章 沈家的天塌了 沈意浓眼眶渐渐猩红,泪雾翻涌,将视线朦胧。 她嘴唇颤抖着,声音更是哽咽。 浑身上下的血液如同倒流,手脚冰凉到了骨子里。 就连指骨贴在侧脸,都能激起她鬓边的鸡皮疙瘩。 “你为什么要把槐东那套别墅买了?” 沈意浓鼓起勇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带着冷肃。 可说出口后,全然成了憋屈隐忍的满腔切齿。 好似在将自己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施展给敌人。 让他们瞧见她的软肋,原来竟是这样不堪一击。 廖玉珍上了岁数睡眠不大好。 前半夜辗转反侧,惹得迟春盛对她抱怨连连,起身去了客房留她一人哀声载道。 后半夜好不容易有点困意,还没睡踏实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我是卖了,如何?你打电话能不能分时间,沈怀洲当真是把你给惯坏了,养了一身臭毛病出来!” 廖玉珍非但没有觉得愧疚或者不舍,甚至还在埋怨沈意浓的父亲没有教育好她。 这栋别墅是他们一家三口的所有回忆。 当初沈家破产,廖玉珍跟迟春盛搞在一起,沈意浓没有跟她闹。 父亲沈怀洲被她所做行径逼到精神失常,她也没有跟她耍无赖地对峙。 唯独那栋别墅......沈意浓不能让步。 她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冲着电话咆哮,满脸涨红到额头青筋凸显。 “当初你跟我爸离婚的时候,明明答应过我那栋别墅不会动!” “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爸?你对得起他吗,对得起我吗!” 沈意浓22岁的时候,大学还没毕业,就经历了人生中最残忍的跌宕起伏。 一夜之间,沈家的天塌了。 不论怎么修补,怎么填充,都没办法在将它复原。 她心里的疤痕被撕扯数道,彻夜的失眠和低沉险些让她抑郁。 那段暗无天日的七年,是沈意浓自我疗愈,自我救赎,才从里面逃出来。 她好不容易把自己拉了一把,现在廖玉珍又要狠狠把她推入深渊。 都说母子连心,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 可为什么沈意浓感觉不到? 除了凌迟刮骨,剑刃戳心,她感觉不到任何来源母爱的温存。 幼年的美好光辉被一滴滴憎恶浸染。 直到血云蔽月,四周乌鸦嘶吵一片,才让沈意浓麻木的意识收敛。 原来母爱不是慈悲,是毒药。 廖玉珍被沈意浓突然来的这么一记咆哮给惊吓地睡意全无。 她半遮着眸,呼吸停滞一瞬,一口气涌窜上喉咙,险些岔气。 “叫什么叫啊!”她耳膜被震地嗡嗡响,抬手顺着胸壳子伴随而来的阵疼。 “都过去七年了,你还没释怀?” “况且房产证上面是我的名字,我想怎么处置它就怎么处置它。” 廖玉珍放完狠话,又敛了厉声声的口吻,给了甜枣话。 “不过现在还没有买主购买,有回旋的余地,你若是想要留那别墅,亲自来找我。” 她把电话挂了之后,迅速给沈意浓发送了定位地址。 沈意浓看着聊天界面上的英式点心楼,豆大地泪珠砸在屏幕上。 它沿着屏幕角度往下流淌,直到滑入手机一拐,顺着缝隙浸润在手机壳内。 叮,面包机将烤好的面包弹跳出来。 开放式的厨房空间内,洋溢着属于面包的清新麦香。 可此时此刻的沈意浓已经没了心思吃早餐。 她紧攥着手机,心脏像是要撕裂胸膛冲出来一般,令她生疼地不能自己。 身子缓缓蹲下,她将那张早已泪流满面的脸庞埋在膝盖里,无声痛哭。 迟屿在部队里训练,一忙起来连手机都摸不到。 值了整晚的夜岗到天亮,换岗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屏幕界面。 快速点开微信,等着能有沈意浓的消息弹出。 可除了迟春盛、几个好友、群消息和广告推广之外,关于她的一条没有。 迟屿冷硬的五官深邃,一双眸子黑沉沉地盯了半晌。 点开沈意浓的主页朋友圈,背景页面是翱翔在粼粼大海上的几只海鸥。 打底的白色下端,写着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朋友圈。 以前沈意浓当乘务长的时候,每落地一个城市,都会配几张当地的照片。 偶尔会加几段软文,譬如好想放假,好想睡个懒觉之类的。 但自从她调回国,在塔台当管制员组长后,便鲜少见她发朋友圈了。 迟屿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沈意浓的头像。 那是她影照在黑夜中的面部轮廓,漆黑地氛围感搭上朦胧蓝的初阳,颇有种人间仙子的韵味。 他看着她的侧颜,仿佛能从脑海中描摹出她精致娇小地面庞。 笑起来如花似玉,温婉可人,尤其那双亮莹莹的眼珠,仿佛透澈着天地灵气。 令人魂牵梦萦,久久难以忘怀。 “阿屿,干嘛呢?” 迟屿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爽朗的声音,回眸定睛一看,是部队里的士官秦霄,跟他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出操,作训。 他迅速收回手机,温柔缱绻的眸光还未完全收回。 秦霄比他大两岁,性子却痞气又豪放,看到迟屿眼眸中的柔情,立马笑的肉麻兮兮。 “和女朋友发信息呢?我瞧瞧!” 他动作先出,话音随后。 可迟屿敏捷的速度和反应能力,直接将他的手反扣。 疼的他一个一米八的寸头汉子,眼泪汪汪地直告饶。 感觉这力道也不像谈恋爱了啊。 倒像是失恋。 秦霄看着迟屿又恢复以往冷冰冰的模样,不免揉着手腕好奇。 “跟女朋友吵架了?因为什么,说不定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你能出什么主意?你又没女朋友。” 他看着他双手插兜地疏冷背影,怔愣两下拔步追上。 “谁说必须得有女朋友才能出谋划策?” 秦霄昂着下颌,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口气硬朗,“快说说看,哥哥给你出妙招!” 迟屿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古铜色的面庞上闪熠着几分野性和驯成。 缓缓升起的阳光,落在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眉眼当中。 温暖将阴霾拨开,缓缓浮现出他最真实的感触。 “你说,如果一个女人对你有感觉,但又不理你,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三章 跟黎景深订婚 迟屿那晚将沈意浓抵在门口深吻,他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有感觉。 而且不排斥。 他甚至感觉到了她的迎合。 但那温存不过几秒,沈意浓便又成了那只会竖起全身锐利的刺猬。 对他示危,呵斥他不要靠近,甚至还会藏起来,让他找不到干着急。 秦霄抬手解开作训服的首颗扣子,浓眉之下,一双洞悉人心的眸子闪烁着芒光。 “嗐,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要么那女人有顾虑,怕耽误你连累你,要么是海后,把你当备胎。” 他说完还不忘摩挲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迟屿。 这么伟大的一张脸,女娲造他的时候绝对炫技了,简直偏心。 “不过能把你这样的当备胎——” 秦霄话还没说完,迟屿就冷戾地拿他的手,捂他的嘴。 然后大步往宿舍走,头都没回。 “这小子,还闹上别扭了。” 秦霄挑起眉尾大胆揣测,笑意也越发浓郁,忙迈着快步追赶,“你不是要听解决方案嘛,别走呀。” —— 沈意浓见到廖玉珍时,她正穿着一件紫色衬衫。 浓黑的长发梳卷成单侧垂于胸前,妆容精致又细腻。 完全将她脸上的几处褶子给遮掩的干净。 面前几个瓷白盘中,放着香脆的虾卷,还有蘸酱吃的烤面包。 唯有的几根香肠和培根,她还要做作的拿着刀叉切成刚好入口的大小。 眉眼心思都放在食物上,不曾看沈意浓一眼。 “黎景深是不是去找过你了?” 沈意浓在来时的路上,便将所有可能都在脑海中重新演绎排列了一遍。 除了那个自恋自大又无耻妄为的男人,她想不到其他人。 而且黎景深在沈意浓面前也自爆了,说他和廖玉珍之间有合作。 只要她回心转意,她就能借着他这条线,顺利开拓海外市场。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廖玉珍拿起餐巾将唇边的渣渍擦净,掀抬起冷漠疏离的神色,昂着头看她。 “我抬着头累挺,坐下。” 见沈意浓像根铁钉子站在原地,冷冰冰的看着她,她眉心不免一蹙。 “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我是来跟你商量的,不是来看你脸色的。” 沈意浓咬紧后槽牙,心事重重又眸光冷厉地坐在廖玉珍对面。 瞧着她势在必得又小人得志的模样,她气的发抖。 “景深这孩子我替你爸看过了,很不错。年轻有为,英俊潇洒,主要还很喜欢你。” “你之前不是也很喜欢他嘛,不妨主动跟他认个错,别僵着关系了。” “至于屿儿呢,你配不上,也不适合。” “春盛自然会为他挑选更好的女孩儿,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你也最好别痴心妄想。” 廖玉珍的字字句句像是在生拽沈意浓的每根骨头。 疼地她麻木,疼地她窒钝。 哪有亲生母亲,把亲生女儿当做筹码一样卖给别人? 沈意浓没控制住情绪肆虐,十分狼狈又没出息地在廖玉珍面前红了眼。 泪雾朦胧,闪亮莹莹地打转两圈,化作晶珠吧嗒吧嗒地落在奢华的餐布上。 “黎景深不喜欢我,我现在也不喜欢他。我跟他之间没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我倒觉着他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呢!” 廖玉珍完全不顾她的感受,良心发现地主动将桌上一枚蛋挞放在她面前。 “这家点心楼的蛋挞味道一绝,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吃了嘛,快尝尝。” 沈意浓瞥都没瞥,凝滞的眼睛一直噙着泪瞪她。 不论她说再多,廖玉珍总会往别的话题上带。 她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抵抗心中不满了。 “别那么看着我,搞得好像我把你卖了似得。” 廖玉珍到底了解自己的女儿,性子执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如果不给她点阻力,她是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的。 廖玉珍收敛起假心假意,笑的邪狞又张艳,新做的烤瓷牙微微一咧,白的仿佛都能照出人影来。 再搭配上她那红的像吃了人的嘴唇,刻薄极了。 她双眸如一道利刃,毫不客气地斩落在沈意浓的身上。 不惜再添一把火,再覆一层霜。 “沈意浓,你是不是忘了,沈怀洲还在我手上?” 廖玉珍笑的美艳轻狂,但眸色之中却凉薄至深,事不关己。 讥讽的眸光毫无顾忌地在沈意浓那张惨白的小脸上游弋。 心绪飘扬到了顶空,那种餍足的自信,让她感知到了前所未闻有的舒适。 “你想干什么?” 沈意浓的声音沙哑地仿佛整个喉管都要干枯成漠,戾气不断地上升高点。 拼了命似得冲击着耳膜和肺管子。 似是有一头关押在心房里的猛兽。 它被唤醒,被愤怒所滋养。 咆哮着,挣扎着,肆虐着要跑出来,狠狠地撕咬眼前笑靥如魔的女人! “我就是提点你一下而已。” 廖玉珍抬起纤细娇白的手指,拿起咖啡杯啜了口香醇,而后慢条斯理地拿着咖啡勺搅拌着。 铜制的勺子剐蹭陶瓷杯壁,叮当叮当地声音,犹如在凌辱沈意浓的耳膜。 她的理智在崩溃边缘来回试探。 仿佛下一个关口,就会断了快到极限的心弦。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跟黎景深复合,然后订婚,我就把沈怀洲完好无损地换给你。” “但......你若是不同意,我只能给他停药了。” 吱—— 欧式风的椅子被突然站起来的沈意浓挤退的刺耳,不少人纷纷递来异样的眼光。 但也仅仅一瞬,便收回目光,各干各的。 沈意浓再绷不出情绪,双眸中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淌。 唇瓣哆嗦,声音哽咽,甚至还夹带着愤懑的口吻,一字一字地宣泄着不满。 “你还是我亲妈吗!廖玉珍,你怎么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变得我认不出你,甚至不敢认你!你真的太可怕了。” 她根本想象不到沈怀洲停了药会是什么样子。 医生说他本就精神不稳定,时好时坏,若是再停了药,恐怕这辈子的神识都不会醒过来了。 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唯利是图的女人所赐! 沈意浓以前怎么没发现,廖玉珍原来的本性竟是如此? 第二十四章 做不到付出真心 她现在回想过往,细思极恐。 或许她一开始跟了沈怀洲,根本就不是因为爱他。 她是看重了沈家的财势,看重了沈太太那高枕无忧的位置。 所以在沈家破产之后,廖玉珍便能铁石心肠地撇下沈怀洲和沈意浓,明目张胆地和迟春盛在一起。 只要对方有钱有权,她总能辗转成为正房。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沈意浓,我已经没有耐心再跟你劝慰第二遍第三遍,你要是答应,结局自然皆大欢喜。” “若是不答应,鱼死网破也无妨。” 廖玉珍讥诮地冷笑出声:“反正,沈怀洲我又不在乎,你比较在乎。” 沈意浓的气焰如同被她当头淋浇了一盆冰水。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窜。 与逼愤的火苗相触,仅仅几分钟的情绪转换,她便像没了水分的花枝。 耸拉着脑袋,眼眸空洞无神。 廖玉珍拿捏着她的命脉,她根本挣扎不了。 方才的反抗,怒视,竭尽歇斯底里,恐怕在她眼里只是一场笑话。 甚至连闹剧都算不上。 “你不许动我爸爸。” 沈意浓的眼窝深陷,长长的上下眼睫早已被泪水打湿成一簇一簇。 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几道被崩开的口子慢慢渗出血珠。 廖玉珍看着她软下阵来的模样,毫无心疼。 反倒是笑的越发浓郁,她甚至很享受她被摧残折磨到不成人样的样子。 “听你这意思是答应喽?早这样不就完了嘛。” “来来来,快坐下吃蛋挞,不然一会儿凉了可就没那番滋味了呢。” 廖玉珍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立马又摆出慈母柔语的面庞。 仿佛刚刚那个跟沈意浓针锋相对的女人不是她,是别人。 心都被扯的四分五裂,沈意浓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坐下来跟她谈笑风生。 她连话都没应,抬步便快速离开了点心楼。 廖玉珍倒是也不恼,也不尴尬,就像是她没来过一样,继续品着咖啡。 然后拿过手机,迅速给黎景深发了条信息—— 搞定了。 沈意浓不喜欢拖拖拉拉。 从点心楼里出来,就把黎景深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心灰意冷地拨打过去,那头响了没几声便接起。 “我们见一面。” “好啊。” 黎景深嘴角缓缓拉开一个戏谑的弧度,声线都跟着上扬,“你想吃什么,我定地方,西餐还是中餐?” “谈正事。”沈意浓现在根本没心情跟他共进午餐。 在她心里,只要沈怀洲平平安安,她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妥协。 只不过唯有一点她不能做到。 那就是付出真心。 沈意浓和黎景深的缘分早就断干净了。 即便是硬凑在一起,也不会再擦出什么火花来。 “行吧。那我定在市中心的宝格丽酒店,需要我去接你?” “不用。” 沈意浓挂断电话,阴冷着张脸站在路边打车。 氤氲密布的云将刚刚初升的太阳遮挡,温暖的光线被吞噬。 留有一片孤廖从头顶沉浸俯瞰下,带着无尽的沉闷感,令人有些压抑。 坐在车里,她目光呆滞地看着车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 好似这个城市她很陌生,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沈意浓马上就要跟黎景深见面了,她会主动跟他提起复合并订婚的事宜。 迟屿知道......会怎样呢? 她收敛希冀,垂落下眼眸看着自己的交叉的双手。 蝶翼般的睫毛随着眨眼轻微颤动,呼吸渐缓,樱唇轻抿着。 女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沈意浓好几眼。 她是那种难得一见的美人。 即便不言笑,单单是坐在那里,都像是从仙境里走出来的仙者。 浑身裹挟着雾白缭绕的仙气,神秘又莫测。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抵达市中心宝格丽酒店。 沈意浓付了钱,迅速下车乘坐了电梯。 她独独没发觉,出租车走后,一辆军用车紧跟着停在了酒店的对街。 黎景深先到了酒店,跟厨房那边对接好了菜单,便坐在观景位候着。 他桀骜风流地倚靠在座椅上,一手拿着手机,反复看着廖玉珍发过来的消息。 得逞恣意的神色在双眸中萦绕,犹如漩涡般深不见底。 想起沈意浓那张清冷绝美的小脸,还有那双寒着森冷如冰的琥珀色瞳眸,他就止不住地兴奋。 兜来兜去,不还是回到他身边了? [我们之间的合作继续。] 黎景深刚给廖玉珍把这条消息发出去,抬眼便见沈意浓跟着侍应走来。 他立马站起身,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眸光与口吻,温柔到了骨子里。 沈意浓却只觉得他每一个细致入微的动作,神情,语气,都像是一根刺。 深深地扎进肉里,隐隐地泛着痛处。 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的厌恶,令她忍不住皱眉。 黎景深知道她现在很不爽,但他故意没看见她幽怨的眼神。 坐回她正对面的位置后,笑的吊儿郎当。 “菜系我都已经点好了,要不要看菜单?不喜欢现在还能换。” 沈意浓的眼底没有一点温度,直视她的时候嘴角挂着难得一见的弧度。 但那上挑的眉眼里,透着浓浓的不自然和讽刺。 “不必了,说正事吧。我们......” 我们订婚这四个字,犹如鱼刺卡在喉咙里,想吐吐不出来,生咽会划破喉咙。 换做以前,这么肉麻的话,根本不会从她口中说出。 黎景深更不可能。 现如今两级反转,颠倒局势,沈意浓反倒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任人宰割。 他看着她欲言又止,知晓她心里有疙瘩未解。 倒也不恼,拿起桌上醒好的红酒,将酒红色的液体缓缓倒入透亮的高脚杯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先别着急。” 黎景深扬了扬手中的红酒瓶,嘴角噙着令人憎恶的邪笑。 那双漆黑眸当中,映衬着沈意浓面色如土的神色。 他轻佻着眉尾,示意她拿过面前的高脚杯。 沈意浓没法拒绝,不情不愿地拿起,眼睁睁看着它盛上液体。 正好侍应端着第一道菜品过来,黎景深顺意地抬高酒杯,“cheers?” 杯子相碰的声音清脆悦耳,搭上慢调的小提琴,缱绻浪漫的氛围瞬间拉满。 第二十五章 耍我好玩吗? 酒液在黎景深杯中摇晃,上等的红酒香气萦绕于鼻息间。 但沈意浓却丝毫没有心情品尝一口独特。仅仅意思地抿了抿,随手放下。 “意浓,尝尝,我特意按照你的口味点的。” 黎景深那双含情眼始终落在她身上,惹得不少侍应纷纷从后厨探出脑袋。 在他们眼里,这两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女人虽然穿着普通随性,但那种与生俱来的清艳绝丽,是旁人无法睥睨的。 整张面部轮廓娇小却又精致,干净纯透之间又旖旎着凌厉的凤眼。 娇鼻秀挺,粉唇饱满水莹,单单坐在那,都有风姿如玉之态。 而男人一身精致贵装,不论是手表还是领带,都是国外赫赫有名的大品牌。 侧颜轮廓线条流畅,唇边说着柔情话,眉眸荡着纨绔不羁。 莫名有种反差感。 沈意浓看着眼前的菜系,香烤鳕鱼,生牛肉塔塔,烤小羊排,龙虾意面,还有蛋糕和甜点等。 看起来十分可口诱人,视觉效果也很高级。 但是她龙虾过敏,不吃羊肉,冰淇淋更是少碰,因为她经常来事很痛,根本不敢碰。 黎景深说是特意按照她的口味点的。 到底是故意,还是随意,连想都不用想就能得知答案。 “怎么不吃?不合胃口?”黎景深看沈意浓神色不变,刀叉都不曾拿起。 她摇摇头,垂眸思量。 “也许我们应该步入正题。你知道我来的原因。” 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也不想浪费时间跟一个相看甚严的人多待一秒。 黎景深眼眸中的光亮黯淡一半,拿起刀叉将盘中的香烤鳕鱼切成适口的大小。 语气缓慢悠扬,不骄不躁。 “没想到你这么着急跟我复合,看来之前的强硬都是装出来的?” 他没等沈意浓回复,鼻息哼出一声冷笑。 “既然你这么主动,我不表达点意思,显得我不够大度。” 沈意浓没懂黎景深是什么意思,眉心微微蹙起,满脸的疑色。 只见他拿出手机,当着她的面拨通一则电话,食指轻松地点着桌面。 没过多久,有人接听。 “喂,景深啊~” 黎景深特意在沈意浓来之前,就把听筒的音量调大。 为的就是看到她现在这副瞳孔骤缩,宛如石化一般被定格在原处的样子。 沈意浓不可能不清楚电话里边的声音究竟是谁。 只是她面庞有几分恍惚,一时难以相信,直到黎景深勾唇轻笑地回应—— “郝主任,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可是打扰你休息了?” “怎么会!我刚准备吃午饭呢。” 郝主任憨厚的笑声从黎景深的听筒里面传出来,真真切切地入了沈意浓的耳中。 她本就皮肤白,现在听到这种噩耗,简直比掐死她还难受。 原来黎景深跟郝主任早就认识! 那天在机场的闹剧,也是提前就安排好的。 为的就是引诱沈意浓入局。 她潋滟的双眸中突然含起泪光,压抑在胸口的沉闷化作一道冷气。 缓缓与冷笑凝聚,一并从气管喷薄了出去。 她才是那个傻子。 以为郝主任是真生气了,所以让沈意浓停职,剥夺她的职位。 没曾想她敬重的直属上司,居然也会跟商人谈条件。 筹码依然是她。 不论是廖玉珍,黎景深,还是郝主任,都是一丘之貉。 “沈意浓最近也反省够了,不妨郝主任就解了她的停职吧。” “塔台终究需要一个管理的组长在,否则一盘散兵,怎么应敌?” 黎景深口吻虔诚地不得了,时不时地还瞥一眼一声不发的沈意浓。 好似这通电话,是给她的恩典,给她的赏赐。 郝主任愣了两秒,笑道:“行啊,景深你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我现在就给沈意浓打电话,让她明天就到岗。” 黎景深这边挂了没两分钟,沈意浓的手机便响了。 沈意浓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地写着三个大字——郝主任。 她眸光清寒,荼蘼无望地在屏幕和黎景深之间来回逡巡。 “接啊,人家好歹给你打过来了。” 黎景深的声音里夹杂着优越感,尾调是惯有的上扬。 沈意浓之前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如此。 永远用一种居高临下地目光来俯瞰她。 仿佛他才是她的天,她的全部。 她只能围着他转,也只能为他哭笑。 沈意浓麻木不仁地接起电话,郝主任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只不过不如刚刚和黎景深聊天那般,温驯谦和,反倒是板着劲,一副领导做派。 “你的停职申请,上边的领导决定取消。基于你之前在飞机上担当乘务长的良好表现,不打算对你重责。” “但你记着,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她拿捏着手机,不由自主地冷冷哼笑一声。 对面的郝主任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笑什么?” 沈意浓直接没回话,摁了挂断键便把手机扔在桌上。 咣当地一声,音量不小。 震得刀叉和磁盘相碰,叮咣地颤了声响。 今日黎景深包了场,好在周围没有别的客人,否则他还真有点面子受损。 “你干什么?” 沈意浓脸色黑沉的吓人,她没有立马回应他的发问。 眸光凝重箫冷,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 黎景深被她盯得稍稍有些心虚,但很快敛了几分神色,浮起傲慢。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你总是跟我唱反调,我这才出此下策。你要是早点听我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难堪。” 他说罢,笑的比方才更加邪诱,“不过你也没吃亏,工作不是回来了么。” 沈意浓看着眼前这个总能为自己找台阶下的男人,不免觉得他可悲。 总是活在自己构思的世界里,认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黎景深,耍我好玩吗?” 宝格丽酒店对面停着的军用车辆里,一个男人正在跟迟屿打电话。 “屿哥,已经确认了。” “黎景深在半个小时之前包场了顶层的观景席位,紧接着沈小姐便到此,刚刚已经上去了。” 迟屿棱角分明地脸庞顿时幽沉,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第二十六章 不可能跟他旧情复燃 迟屿拿捏着手机站在原地,脊背疏阔,骨骼坚实,浑身散发着戾气。 好似下一刻,就能徒手将手机给碾碎成灰。 沈意浓跟黎景深约会? 她不像是那种人。 更不可能跟他旧情复燃! “沈意浓这几日都去了哪,和谁接触过,现在就给我查清楚。” 小弟愣了愣,“现、现在?” 迟屿锋利冷峻地脸庞勾勒起冷笑,原本清澈干净的狗狗眼立马变得阴恻恻。 好似再这么隐忍下去,就会挣脱束缚,冲出去发泄。 他抬起削薄的唇,一张一合地森寒。 “不然呢?” 小弟停着迟屿暗哑的嗓音,吓得浑身冒冷汗,“是、是,现在就查!” 挂了电话,他立马联系经常合作的黑客,将沈意浓的身份和长相发过去。 但排查线索得花时间,一时半会肯定赶不出来。 小弟以防被迟屿给射成筛子,心痛地自掏腰包,让黑客加快了进度。 半个小时后,沈意浓这几天的行径路线图生成。 他立马把规整好的图片发给迟屿,并且又发送一条言简意赅地消息。 【沈小姐被廖女士指使,去相亲一个卖猪的,没谈成,紧接着廖女士在未知会沈小姐的情况下,命人将养老院里的沈父接走,至今秘藏。】 【廖女士以沈父作为胁迫,让沈小姐继续相亲,在郊外咖啡馆与黎景深碰面,沈小姐应是与他未谈拢,不欢而散。】 迟屿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发来的照片和信息。 但凡扫到黎景深那张比城墙还厚的脸,他那双狭长的眼眸便升腾起恼火。 空落的一只手上满是训练后蹭破皮的伤口。 此刻正用力地攥紧,哪怕口子再度崩开,也好似感觉不到疼似得。 【黎景深在跟沈小姐见过面的当天晚上,跟廖女士还见过面,还有一事,槐东9号院的别墅挂在房屋中介的帖子上,房子以前是沈怀洲买的。】 【但房产证上面的名字,写的是廖女士的名字。】 消息到此戛然而止。 早上秦霄跟迟屿说,如果那个女人对你有感觉,但是又不理你。 要么是有顾虑,怕耽误他连累他,要么是海后,把他当备胎。 还真让他歪打正着地说准了。 迟屿打心底里认为,沈意浓不是那种明知面前是火坑,还要傻傻往里面跳的类型,她的确是有难言之隐,才会如此。 至于闹了这么多事,她为什么没有找他,不用想便能得知。 沈意浓这是担心会牵扯到他。 迟屿心里又憋屈又无奈,他当真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被逼的走投无路了,还要忍气吞声地扛着。 被凌迟刮骨的滋味,沈意浓能咬着牙强忍,但迟屿忍不了。 他快速在聊天框里打了一排字,阴翳的嘴角略勾,仿佛好戏藏在影子里头。 要攻要防,皆凭他一声令下,便可令对敌防不胜防。 沈意浓是他的心头血,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动她一丁点心思。 哪怕那个人是迟屿的继母,他也丝毫不会手软。 而当事人廖玉珍,正看着手机上汇款过来的数字,笑的险些合不拢嘴。 有了这笔钱,她便能好好地跟着黎景深大赚一笔! 扫视完短信消息,她又切换到房屋中介的那条帖子上。 搁置在首位的槐东9号院已经被盖上售出的灰色字体,所有售出人的联系方式,都将封锁。 帖子也打不开,更看不了里面朴素却不失大气的几张别墅照片。 廖玉珍看着屏幕,媚情的眼波中酝酿着餍足。 回想起沈意浓那副蔫软可怜的模样,她险些笑出声。 那丫头还真是好骗。 随便拿沈怀洲威胁威胁,或者拿那栋别墅做做文章,就立马乖巧地像只小鸡仔。 哪还有强硬冷戾的牛劲? 不过廖玉珍也做到母亲的责任了。 起码给沈意浓找了个好老公,有钱有颜有地位,嫁过去便能享福。 这种泼天的富贵,可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 “哎呀~意浓啊意浓,你说你白活了30年,怎么那么不小心,就让我给掌握其中了呢?” 廖玉珍从桌上花瓶中拿出一只白玫,掐掉枝干别在耳鬓。 她欢快的像个姑娘在地上打圈,笑的纯真又悦愉。 自我陶醉后,廖玉珍突发奇想—— 这么好的日子,不跟沈怀洲分享可惜了。 她立马换了身衣裙,将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 特意喷了浓烈的香水,扭着那纤纤的腰肢,拿了最新款的手包,优雅出门。 老城区华荣诊所。 廖玉珍从车上下来,抿着烈焰红唇,戴着墨镜,蹬着小矮跟的高跟鞋,将诊所的门打开。靳医生看到是她来了,忙不迭地上前迎接。 “夫人,您来了。” 她颔首,语气高傲箫冷:“人呢?” “已经转到您吩咐的后院了,请随我来。” 这间华容诊所本来濒临倒闭。 是廖玉珍帮扶了靳医生一把,为的就是以后能有个藏沈怀洲的地方。 郊区的大医院和疗养院都是迟家的加盟产业。 沈意浓走投无路,万一找了迟屿帮忙查人,岂不是一查一个准? 这间诊所表面的招牌看起来寒碜,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前面是号脉和抓药的,再往里走两个隔间,是扎针区和艾灸区。 厨房里边有个小门,从里边出去,便有一个70多平米的小院子。 以前都是靳医生和家人们住,自从收到廖玉珍的恩惠后,便都住到了楼上去。 这里也就闲置下来,放放药材,用破壁机打没药、煎药、炮制所用。 小院子里边有四五间房子,其中最大的一间,沈怀洲居住着。 靳医生拿着钥匙把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潮气和霉味。 养尊处优这么多年的廖玉珍,不免蹙眉捂鼻,甚至还被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呛咳。 沈怀洲听到有人来,睁开空洞无神的眼睛,耿侧着脖子,斜睨他们。 “行了,你出去吧,我跟他聊两句。”廖玉珍拧着眉心,语气森冷。 “好。” 打发走了靳医生,她才摘下眼镜,步步逼近到沈怀洲的床沿。 然后弯起那扣人心弦的弧笑,声嗓掐拈着细软,循循落入沈怀洲耳畔。 “怀洲,你醒啦?” 第二十七章 我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 沈怀洲神色茫然又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个戴墨镜的华贵女人。 黑色的镜片反射着他枯黄削瘦的脸,眼球凹陷,颧骨高乍。 宽大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好似一件病袍子罩着他骨瘦如柴的躯体。 “你是......谁啊?” 他声音嘶哑如被割断了声带,明明五十多岁的人,脱相的如同六七十。 而廖玉珍则保养的容光焕发,肌肤白里透红。 若是不笑,眼尾和法令那块,连皱纹都不曾显现。 她摘下遮掩半张轮廓的墨镜,笑的妖娆又妩媚。 但看着沈怀洲的眼神,却充满了轻蔑和鄙夷,娇美的眉心深深蹙着。 “疯的还不轻,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看着廖玉珍那双含着水波的眸子,脑海中顿时流淌过一缕清流。 像是从天而降的润泽,清扫了心膛阴霾,也疗愈了内心苦楚。 泛着点甜,还泛着点温柔的光辉。 沈怀洲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恍惚,慢慢转化为透净。 甚至还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跟他每每入夜所梦到的女人,有点想象。 模糊的画面与现实重叠,朦胧的呼唤有了实照。 他哆嗦着干瘦的手掌,哪怕扎在手背上的吊针被扯断,嘣溅出血滴。 也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想去摸摸廖玉珍的侧脸。 可她迅速躲过,还一巴掌打掉沈怀洲的手。 “你要干什么?恶不恶心!”廖玉珍劈头盖脸地呵斥,落在他头顶。 他捂着自己被打麻的手背,委屈楚楚地昂首看她。 芳泽隽雅的面庞下是一双凌厉傲人的眼瞳,残忍的视线像柄锋利的匕首。 瞬间划了不到五分钟的伪装。 沈怀洲的眼底莫名浮上层湿润,他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这样。 只是觉得心尖痛的厉害,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冲撞着他的防护墙。 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狠。 直到那竖起的高墙有了裂缝,透进来几缕银白色的光束。 他才模糊又不确信地呢喃:“你长得好像我妻子。” 廖玉珍本就嫌恶憎视,不停地用绢帕擦拭着自己的玉手。 听闻沈怀洲这句导火索,蕴含在内心的克制,还是没能忍住,通通爆发出来。 她嘴角带着讥讽和阴狠,一双深沉乌黑的眸子覆盖层层戾云。 尖锐的声线拔高,就连远在前面坐诊的靳医生都能听见模糊的动静。 “沈怀洲,你把自己当沈家的***呢?也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德行!” “我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廖玉珍撩拨秀丽黑亮的发丝,深邃的眉目间,阴险与妩媚共存。 “好在我现在翻身了,离开你这个瘟神了。” “只要没了你,我事事都顺遂。” 沈怀洲的脑袋嗡嗡的。 他本就受过刺激,再加上眼前的女人张牙舞爪,字字字句句毒辣,直接挑衅着他的每根神经。 胸口突然传来的疼痛让他猛然前匍在床,满头满脸的冷汗显得他很狼狈。 廖玉珍看着他这副窝囊样,气劲更大。 仿佛要把以前跟他生活过的二十多年的委屈,通通宣泄个干净。 “别装了,这里就你我两个人,装给谁看呢?” 她温柔高贵的话音里夹杂着狰狞和阴恶,仿佛看不到沈怀洲生不如死。 会成为她的一块心病,一根肉刺。 “玉......儿......” 沈怀洲满脸崩红,脑门上青筋凸显,好似下一刻就会崩断,“你、你是玉儿......” 他胸口痛的说话都费劲。 玉儿这个称呼,只有他会这么叫廖玉珍。 以前他们年轻的时候,沈怀洲便总是这么亲昵的叫她。 当时他富甲一方,所有人都忌惮他的权威和地位。 两瓣唇上下张合,便能买下一间商铺,全公司的人都用着美产的计算机。 老辈子能买得起这些,相当于现代的富商大亨,财富榜上更是名列前茅。 但沈家突然落寞后,沈怀洲摇身一变,成了普通人。 但他爱夫人,爱孩子,爱家庭的心是始终没变过。 廖玉珍却变了。 变得性情失常,夜不归宿,甚至还学会了抽烟喝酒。 更是每日穿的花里胡哨,不知每日去见什么人。 七年过去,廖玉珍从来没有看过神经失常,住在疗养院治疗的沈怀洲。 唯有跟沈意浓对峙的这几日,她才想起有他这么个人的存在。 以前她会觉着“玉儿”这个称呼,甜蜜又亲密,但现在只觉得恶心。 “你别那么叫我!我跟你已经断了,断的干干净净。” 廖玉珍目光如淬了蛇毒,配上她那鲜艳的红唇,似像在吐着信子示威。 “沈怀洲,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特别无辜?” “为什么我那么爱你,却转头扑向了别人的怀抱?”她冷嗤,“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 “我爱的,只是那个风华正茂,家累千金的沈怀洲。” “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沈怀洲,你不去死还苟延残喘地留在世间做什么?” 廖玉珍越说越激动,白眼仁中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 而沈怀洲则被她的话戳嘚满身麻痹不能动弹。 心跳过负荷地跳动,监护仪也嗡鸣叫个不停,气息紊乱大喘。 好似有股劲上不来也下不去,卡在喉咙。 他不停地抓着嗓子,哪怕被抓破皮,流了血,也感知不到疼。 “你......你......”沈怀洲张着嘴,死死瞪着廖玉珍。 紧接着便白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夹在他手指上的脉搏血氧仪滑落在地上,小房子内的嘈杂立马归于平静。 廖玉珍眼睁睁地看着沈怀洲没了反应,吓得满庞嘲讽与愤懑,立马转为煞白。 试探性地叫唤了他两声,依旧没有反应。 她踉跄地跑出门,大声喊着靳医生。 待靳医生跑来看过沈怀洲的状态,也是害怕地双腿哆嗦。 “夫、夫人,快叫救护车吧!再耽搁下去,他恐怕是要死在这了!” 廖玉珍倒吸了一口凉气,僵持在原地。 从头到脚的寒意让她突然失去了理智,大脑一片空白。 本来以为沈怀洲挺能抗的,她不过讽刺了两句,怎么就生命垂危了? 不行。 他不能死在这! 否则嫌疑不就让廖玉珍全责背负了吗! “快、快叫救护车,秘密送到附近的医院。” 第二十八章 绝对不行! 半小时前—— 迟屿分了两拨人手,一拨盯着沈意浓。 一拨盯着廖玉珍。 她从迟宅出发,低调的黑色面包车便跟在她后边,以不远不近地距离跟着,防止被发现。 直到她进了华容诊所,车才停在街道所画的车位上。 咔嚓咔嚓。 小弟拍了几张照片发送给迟屿,迅速在聊天框打了串字。 【廖玉珍来了华容诊所,刚进去不到五分钟。】 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信。 【进诊所。】 小弟得了迟屿的命令,回了个ok的手势,立马锁车过马路,进了诊所。 靳医生刚从后院回来,抬眼就看到一个五磅三粗的小伙子进来,脸上表情险些没崩住。 收敛心慌后,和和气气地坐在了号脉桌上。 “您好,请问要看什么病?” “好奇心爆棚的病。” “......”他笑脸盈盈的面色瞬间收回,反倒浮起一层烦疑。 这年轻人该不会是来故意捣乱的吧? 而且顺着他的眼神往后瞧,那方向不正是后院么。 靳医生内心戏丰富,辗转几轮斗胆猜测,是不是廖玉珍被跟踪了? 他刚抬眼,面前的小伙子蓦地眸光冷凝,像是来自地狱的无常,专门来收他的。 “你要敢透露出去一个字,我端了你的诊所。” 靳医生连忙吓得起身缩在桌内拐,面庞煞白如纸,口吻颤抖如筛子。 诊所是他的饭碗,要是它没了,全家老小可怎么活啊! 一边是迟家的夫人,一边又是不知名的混混。 他都不知得罪谁了,要拿他这个平民百姓来开涮。 “小哥,算我求求你,别断了我家的生计,我、我给你跪下了!” 小伙子立马起身,单手扶持住他的胳膊,语气依旧冰冷。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便不会对你的诊所做什么。” “好好好,你说你说。”靳医生点头如捣蒜,吓得浑身冷汗。 只见小伙子拿出一个蓝牙耳机递给他,只说了东西不要丢。 等廖玉珍走后,他会亲自来拿。 紧接着便出了诊所,坐在对街的面包车里。 靳医生舔了舔干涩的唇,内心轰鸣如擂鼓敲。 为了保全自己的诊所,他只能将计就计了。 不出20分钟,廖玉珍的喊叫声从后院响起。 他的心弦瞬间被绷紧,拔腿就往后院跑,看到沈怀洲晕厥在床上,吓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离。 他们之间的对话全被坐在车上的小伙听到,并录了音。 包括廖玉珍所说的那句——秘密把沈怀洲送到附近医院。 这段录音,一字不落地发给了迟屿。 廖玉珍意识回笼,呼吸急促不平,浑身发抖,手脚更是冰凉。 她刚刚有多么嚣张跋扈,现在就有多么惶恐瑟怕。 她担心沈怀洲万一没了命,她不就成杀人犯了? 好不容易才跟黎景深达成海外的合作,廖玉珍还没有开始铺路。 还没有开始施行只属于她的发财计划,就要这么锒铛入狱了? 不行。 绝对不行! 廖玉珍猩红着一双眼,神色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她的心突然像是悬在半空,有种随时都会下坠的恐惧感。 “快点,快点啊——” “家属请安静,病人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只是血压有点高。” “你再这样争嚷下去,对病人没有任何好处,说不定还会刺激到他。” 坐在救护车里的医疗急救人员蹙眉劝慰。 不知道是他的话奏效了,还是廖玉珍的尖锐声嗓的确刺激到了沈怀洲。 他突然醒了过来,恍惚迷离的目光看着车顶,而后随着声源定格到那个廖玉珍身上。他的眸光顿时戾亮,仿佛想起了什么。 紧接着,他像疯了一样扯掉面上的氧气罩,抬手就去掐她的脖子。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抛弃他。 为什么要跟他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 沈怀洲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般,片式化地在脑海中浮现又泯灭。 仿佛他这大半辈子所遭遇到的种种,都是梦境,幻境。 他不曾娶过贤惠温柔的廖玉珍,也不曾踏过幸福美满的婚姻殿堂,更不曾有过一个视若珍宝的女儿。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当他试图麻痹自己,试图让廖玉珍还活着的记忆,被潜移默化地篡改。 都不抵她亲自在他面前,骂他一句“老不死的狗东西”。 愤恼、悔恨、仇视、杀心,瞬间拧成一股结实又柔韧的绳子,将沈怀洲捆绑,将他的灵魂束缚。 他只有一个目的,便是让廖玉珍万劫不复。 “先生,先生麻烦你松开,这样会弄伤您和您的家属!” 医疗人员和护士见状,惊吓的同时,依然不忘秉持基本素养。 护士试图拉扯沈怀洲的胳膊,可他的力气大到将她甩撞在车厢。 她险些痛的昏厥。 医疗人员也控制不住发疯的沈怀洲。 眼瞧着廖玉珍被掐的脸色涨紫,他立马冲着调度员喊着调转路线,通知警方和医疗团队支援。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杀了我,沈意浓......就、就没妈了。” 廖玉珍用尽最后的力气来道德绑架沈怀洲。 她在赌这句话,究竟能不能挑拨到他的心弦。 脖子上的力道突然松瞬,大量的氧气从鼻息间缓缓吸入肺里。 因过于急切呼吸,导致她生理性地咳嗽好几声,眼前泛黑不说,耳朵嗡鸣到听不清声音。 沈怀洲的突然松力,让医护人员有了打镇定剂的机会。 “先生,麻烦配合我们的工作。” “请先躺下来,先生。” 廖玉珍看着沈怀洲被打了镇定剂,那双猩红如血的瞳珠,在闭上眼睛的那刻都还死死仇瞪着她。 仿佛要将她记牢,秋后再算账。 她捂着脖颈处稍稍一碰就疼痛无比的皮肉,小心翼翼地张着嘴吐息。 差点,进了阎王庙。 “家属,麻烦把脖子露出来,我看一下掐痕的位置,好先帮您紧急上药。” 护士被折腾的满头大汗,但依然不忘以伤者为先。 廖玉珍上药的时候,不住地从喉间隐笑出声。 护士刚开始还以为她只是觉得痒,所以才不经意地发笑。 可只有她自己知晓,这直冲上脑的胜负欲和满足感,有多么上瘾。 沈怀洲还是输了。 输给自己的女儿。 也输给了她。 第二十九章 你还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另一边。 “黎景深,耍我好玩吗?” 沈意浓看着面前的男人。 内心除了浓浓地绝望和无力,再提不起与他共进午餐地任何心思。 正当她抓起手包准备走时,手机响起,是一通本市的陌生号码。 她镇定好情绪,接起。 “喂,您好?” “您是沈怀洲的女儿,沈意浓小姐吗?” 沈意浓听着对方急切的口音,面庞不免也跟着焦灼,“我是。” “我这里是南城区医院,你父亲刚刚被送来了急救室,目前的生命特征非常糟糕。” “麻烦您现在马上过来签病危通知书。” 病危通知书这几个字,犹如瞬间扎入她骨髓的一支浸染了毒液的羽箭。 毒素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令她呼吸不畅,泪液无休无止地低落在地板。 沈意浓险些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黎景深看她自从接起电话便精神状况骤降,忙在她跌倒之际将人拉回。 突然抚在腰肢上的温热大掌,令她一个激灵挣脱。 豆大的眼泪在夸张的反应下,从眼眶中甩出好几颗。 仍有晶莹光挂在浓翘的睫毛上,楚楚可怜地模样令黎景深的内心,莫名抽疼几下。 她这副面孔,他还从未见过。 仿佛天塌了一般,再无回旋的余地,再无生还的可能。 “别碰我......”沈意浓嗓音冷如寒冰,双脚踩在地上犹如在踩棉花。 整个人都飘忽不定,摇摇摆摆。 黎景深实在看不下去她这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模样,不免开口。 “你怎么了?谁的电话?” “与你无关。” 沈意浓拿起小包,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脚掌上。 快速从大厅冲到电梯口,摁了1楼的按钮,等待着电梯门关上。 眼瞧着电梯门还有一点缝隙,突然嘭的一声! 她本就苍白的脸色被这动响,又给惊吓到三分。 黎景深浮着青筋的手掌扣着电梯门,严肃俊冷的面眸缓缓再沈意浓眼眶中浮现。 他什么话也没说,走进电梯,站在她的身边。 待电梯开始下行,才再度询问。 “沈意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也没必要回答。 黎景深最是讨厌沈意浓一言不发的性子,冷暴力能足足把他给逼疯。 他抬起手烦躁地抓了几下头发,全然不顾及刚刚的绅士英俊形象。 “你说话啊,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不劳烦黎先生。” 沈意浓的脸色依旧面无表情,就连声线中都掺杂着不想瓜葛的情绪。 她在刻意疏离黎景深。 哪怕他帮她恢复职位,她都不知道说一声感激的话,给他一个好脸色。 黎景深觉着此刻的自己特别犯贱。 一个女人,他真的那么需要么? 他真的就那么想要沈意浓? 在国外,黎景深想要什么样的性感美女,都会轻易得到。 甚至都不用他开口要,就会有数不胜数地女人往她身上爬。 唯独沈意浓倔强地像悬崖口上的小草,被风吹被日晒,依旧屹立不倒。 他讨厌她的固执,更讨厌她的一味坚持。 “刚刚还叫我的全名,现在就黎先生了?” 黎景深嘴角边挂着嗤笑,整张脸布满了阴沉,好似随时都会刮起腥风血雨。 叮,电梯门开了。 沈意浓依然保持冷肃的神色,小跑着从电梯里跑出来,直奔酒店大门。 他看着她急匆又慌乱的背影,险些还一个踉跄摔倒。 想要丢下她不管的心思,瞬间升腾于脑海。 低低地咒骂了句脏话,快步赶上。 南城的天气多变,来的时候还晴转多云,没过多久便淅淅沥沥。 现在更是落下砸在皮肤上都会觉得扎凉的雨点,不一会儿恐要遭临暴雨。 沈意浓顾不得这些,执拗地站在路边拦车。 但阴天下雨,路边很少有亮着绿灯的出租车。 黎景深追上沈意浓,拉起她的手腕就要走,“你去哪,我带你去。” 她被他碰到,就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立马挣扎着甩开。 因力气过于干脆,腕骨那块的软肉被拧疼,没过多久浮现一圈红痕出来。 雨滴打湿了黎景深额前的刘海,那种紧紧贴在头皮上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尽管如此,他还是抬手将头发撩拨于一边。 “沈意浓!你还要跟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下这么大的雨,你要是能在半个小时之内打上出租车,我黎景深三个字倒着写!” 他看着沈意浓像是丢了灵魂的空窒表情,口吻骤然软了几分。 “如果你真有什么要紧事,就别跟我抬杠,上我的车,我带你去。” 沈怀洲命在旦夕,咸涩的眼泪和雨水掺杂在一起,缓缓从沈意浓皙白的脸颊上话落。 她不敢再耽误一分钟的时间,跟着黎景深往停车场跑去。 军用车内坐着的小弟,看到他们两人齐齐离开的背影,立马给迟屿去了消息。 【老大,沈小姐坐了黎景深的车,好像准备一起去什么地方。】 【知道了。去机场接人,15分钟必须到。】 小弟惊愣,揉了好几次眼睛,确保自己没看错。 15分钟?! 从市中心到郊区机场? 这不是在难为他吗! 沈意浓和黎景深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已经给她打了好几次电话。 声称她不赶紧过来签字,沈怀洲的紧急手术就没法做。 好在她及时赶到,签了名字,护士这才拿着病危通知书匆匆进了急救室。 抢救中的红色灯光亮起,余晖亮在沈意浓满是泪痕的苍白正脸上。 她浑身的力气在此刻骤然消失,双曲打屈,瘫软在地。 黎景深见状,立马慌乱了几分神色,越步上前就想去扶她。 “别碰我。” “可是......” “我说了别碰我!”沈意浓嘶哑绝望地声音,在空荡的急救室里响彻。 所有压抑的情绪在此刻爆发,歇斯底里地拽着她的命脉。 令她生不如死,悲痛欲绝。 为什么会这样......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病情发作,还严重到下病危通知书的地步? 沈怀洲是沈意浓的软肋,更是她尘封的内心深处,最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她拼了命地用自己薄弱的力量护佑着。 每一日,每一夜,她都祈祷着沈怀洲的病情能够快点好起来。 她不贪心,哪怕只恢复那么一丁点,她都知足。 “为什么......呜呜,为什么!” 第三十章 不让沈意浓好过 沈意浓的发梢被雨水打湿,与淡紫色的外套粘附在一起。 随着她锥心刺骨地哭声,与颤抖不已的身体震动。 她那张原本清冷绝美的容颜,此刻早已红肿了双眼,眼泪不受控制地翻涌而出。 一点一点的黑暗,将她细微呵护的光亮吞噬。 她树立起来的坚强,她故作镇定的伪装,顷刻间崩塌无存。 沈怀洲原本在疗养院住的好好的,有很多耐心又操心的护工和医生照料他。 医疗配备仪器也齐全,有他们这些人员在,沈意浓也能安心。 但偏偏廖玉珍不让他好过,也不让沈意浓好过。 孤注一掷地把人从疗养院接出来,然后带去了不知名的地方关着。 沈意浓想见一面都要拿自己当筹码来换。 这次沈怀洲突然病发,跟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黎景深看沈意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上前缓缓蹲在她身侧,语气柔软下来。 “意浓,按照这家医院的医疗水平,即便是把你爸从死神手里拽回来,他的情况也只会更糟糕,甚至有可能常年昏迷不醒。” 他见她无动于衷地任由眼泪从脸上滑落,舔了舔干涩的唇,再道。 “只要你答应跟我订婚,我可以帮你请国外最权威的教授过来治疗你父亲。” “黎景深,你还是人吗?” 沈意浓声音沙哑,发泄过后的精神状态,令她双目无神,透着股子绝望与麻木。 她要是清醒,有力气,定然给他一巴掌。 但现在她只能用薄弱的口吻与反怼黎景深。 沈怀洲在里面是生是死都尚未得知,他居然还有心思拿订婚作为要挟。 以此换得廖玉珍的放手和权威教授的治疗。 “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躺在急救室里面的人是你父亲。” 黎景深看着快要被噩耗给熬晕厥的沈意浓,又气又烦躁,“我这是给你机会!” 她怎么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让步,可她呢? 不稀罕,不理会,不赞许,更不在乎。 好似黎景深这个人在她沈意浓眼里,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她明明之前那么喜欢他,那么爱他! 怎么能说变就变? “所以呢,我就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你施舍的好意,然后回心转意地重新跟你在一起,是这样吗?” 沈意浓嗤笑一声,满是泪痕的脸上写着倔强。 黎景深这次算是把她给琢磨透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 看来想要撼动她的心房,必须得使狠招。 “如果我说,我可以帮你把你父亲从廖玉珍手里抢过来,你还会拒绝?” 沈意浓冰冷的神色突然一抖。 扞卫的高墙突然裂了缝隙,逐一被黎景深给凿出一道足以过人的缺口。 他的计划蔓延进了她的脆弱之处。 循循善诱。 黎景深看着她没有立马反怼,严峻的面庞立马勾起邪笑。 在这电闪雷鸣,震耳欲聋的天气之下,他仿佛像个引他人入深渊的鬼灵。 他就知道这一招对沈意浓管用。 她那么在乎她的父亲,不可能不想救他。 廖玉珍这张牌,可算是被黎景深给玩出花来了。 不论是在她那边,还是在沈意浓这边,他都捞到了足够多的好处。 这波血赚。 “你要是同意,我立马给国外的教授打电话,然后警告廖玉珍,以后少打你父亲的主意。” 黎景深眸光深邃,乘胜追击。 沈意浓被逼到了绝境。眼下是唯一能让父亲安稳住在医院的最佳机会。 她除了妥协,别无选择。 “我会考虑的。” 黎景深双拳紧攥向下拽击,白齿咬着唇角,心底里暗爽。 虽然没有得到沈意浓立马同意的答案,但也算是攻进了一大步。 只要她有把柄,有软肋,他总能找到机会趁虚而入。 然后死死地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不准考虑。” 就当沈意浓心如死灰,黎景深沾沾自喜之时,一道箫冷的声线打破两个极端的氛围。 他们双双抬眸看向声源发起的地方。 只见迟屿紧抿着薄凉的唇,眉头微微蹙起。 明亮黝黑的眸子中闪着难以遏制的狂怒,甚至还酝酿着杀戮之意。 一米九的身高走在最前端,匀称结实的身材没有一丝赘肉。 即便是穿着作训服,也能看到他自脖颈而下的流畅肌肉线条。 他带着带着好几个外国专家,缓缓与他们靠近。 没等沈意浓从怔愣中缓过神,迟屿便将她轻柔地从地上拽起来。 由于瘫坐在地的时间太长,再加上声嘶力竭地发泄了许久。 她浑身软的像没有骨头,刚站起来就跌倒在他的怀里。 小腿发软欲要从他怀中滑落,他那宽大温热的掌心立马扣住她的腰肢。 迟屿短寸鬓侧上还滴着雨水,甚至作训服的左右肩头也被打湿一小片。 但他此刻丝毫不在乎,只在乎眼前这个随意妄为的女人。 沈意浓看着他漆黑的双眸中燃着熊熊大火,有些心虚。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也有给她发消息,但没工夫回。 又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 廖玉珍是沈意浓的母亲,同样也是迟屿的继母。 为了沈怀洲,沈意浓不想把迟屿给牵扯进来。 更不想让他因为她的事,而跟家里面的人闹得不可开交。 她本就是罪人,不想再罪孽深重。 “你们先进去,就说是我的命令。”迟屿吩咐身后的几个国外专家。 他们等人纷纷点头,快速进了急救室。 黎景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风头被抢了,好容易浮上心头的雀跃全部被横扫一地。 戾气深重地大走到迟屿面前,愤懑不平地对峙。 “谁让你对意浓动手动脚的?还不赶紧放开!” “你说放开我就必须得放开?” 迟屿眼眸犀利地看着黎景深。 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沈意浓那盈盈一握的腰肢,更用力地往自己怀里带。 惊得她失声惊了下,尴尬无措地抬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黎景深气的咬紧了后槽牙,“迟屿!” 迟屿狭长的墨眸眯起,压迫与震慑仿佛与生俱来。 仅仅随意瞥了眼黎景深,都能让他血气方刚的神色骤减三分。 第三十一章 是不能 “沈意浓是我的人,你若是再靠近她,我让你全家不得安生。” 他气息平稳,字句扣的严谨。 不像是意气之下的警告,而是深思熟虑良久,才破口而出。 黎景深莫名后背发凉,凝聚上心头的怒火化为难以发泄的郁闷,盘居在脑海之中。 想甩又甩不掉,想压又压不下。 迟氏财团的权势大到遍布全国,甚至连国外都有不小的名声。 只要迟屿想做,仅仅是动嘴皮子的事。 黎景深看着还依偎在他怀里的沈意浓,气的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她怎么都不帮他说几句话? 刚刚明明都说会考虑跟他订婚,现在就开始装哑巴了! 还是说...... 沈意浓有了新的靠山,就把他黎景深当做臭虫,一脚给踹了? 迟屿的大掌在沈意浓的蜂腰上来回游弋,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外套的布料。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夹杂起几分暧昧来。 “你干什么!” 她羞耻地拽着他不安分的胳膊,眸光中含着愤恼和疑惑。 迟屿原本凌厉的眉眸,在对上她那双潋滟的眼睛后,立马糅杂进去了几分无辜和可怜。 仿佛在用视线跟她交流,言说着“你为什么找黎景深不找我”。 这样人畜无害的模样,让沈意浓的眼皮不免一颤。 阻止他胳膊的手也缓缓放了力道,眼神瞥到一边,心虚地不想与他对视。 沈意浓不是故意不找他。 是不能。 黎景深看着她们两人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眉来眼去的情愫都能拉丝了。 他气愤地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开。 迟屿,这个男人他记牢了。 现在暂退一步,不代表他会善罢甘休。 走着瞧好了! 沈意浓看着黎景深的背影,娇美的神色浮上担忧,眉心都在不自觉中微微蹙起。 颇有种娴静又似弱柳扶风的神态。 按照他的心性,绝对是记仇了。 这次他能被迟屿逼走,下一次保不准会以什么理由再度要挟她。 沈怀洲,已经被他和廖玉珍联手害进了急救室。 沈意浓根本不敢想,以后还会有如何的艰难险阻摆在自己的面前。 她越不想牵扯迟屿,他越横冲直撞地出现。 愧疚和自责在心口充斥,仿佛一个快要吹爆了的气球,随时都会崩溃。 迟屿看沈意浓的眼神落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 无辜深邃的眸子当中,浮升起一抹不悦和心悸,抬手就捏住她的下颌,强行转过来与自己对视。 “就那么恋恋不舍?”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别开他的手,眸光冷的像北极冰川。 口吻也不如方才被他扣着腰肢时,娇滴滴又柔美羞愤。 沈意浓撑着迟屿的胸口,如同婴儿直般的睫毛上下震颤。 秀鼻上挂着珠汗,苍白干涩的唇裂了几道口子,渗出来的丝丝血迹早已干涸。 “放开我。” 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指腹贴在他的胸膛,好似生了条无形的线,能够直接穿透肉骨直达心脏。 迟屿的心......跳的也很快。 没等沈意浓收敛回探寻的心思,面前的男人突然将她松口。 属于他的炙热在她面前突然失了温。 来自四面八方的冷气瞬间找到空隙,将她还未冷透的身躯,再裹上一层寒凉。 她寻着风口望去,迟屿背后的一道窗户开了条缝隙。 好似是坏了,汩汩地往进来灌着冷风冷雨。 原来他刚刚不是故意在黎景深面前搂她。 而是将那寒风都替她挡着,不让她沾染分毫。 “我请了国外的专家过来治疗你的父亲。” 迟屿脱下身上的作训服外套,披在沈意浓的身上,“你别太担心,情况只会更好,不会糟糕。” 她顿了一秒,神色晦暗下沉。 过了半晌,才沙哑开口:“筹码呢?” 迟屿如墨玉似的瞳眸蓦地深邃,眉梢上挑,“什么?” 沈意浓的五官清冷到了骨子里,此刻展现而出的孱弱和坚毅并存。 昏黑的走廊里,淡淡地光影将她半张脸隐在暗色里,另一边是病态的白。 她标准的直角肩搭着他的作训服外套,莫名将我见犹怜的棱角,增添了几分桀骜。 若不是肩头的支撑,那件外套恐许早已跌落在地,皱巴成一团。 “你为我爸爸请来了国外的专家,难道就没有想要的筹码?” 沈意浓几乎都快要习惯这种带有附赠条件的施好。 譬如廖玉珍,就想要以她作为筹码,换取海外市场的开拓捷径。 譬如黎景深,也想以订婚为筹码,帮她夺回沈怀洲,请权威教授来治病。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呢,会提出什么样的筹码? 沈意浓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无非就是她的青春,还有命能抵,其余的她什么也拿不出来。 迟屿看着她疏离的冷然,硬朗的眉骨之间蹙起软肉,眸色似点漆的引燃起怨火。 嘴唇颜色偏淡,张扯着个不咸不淡的冷冷弧度。 “你把我跟黎景深归类成一种人?沈意浓,我就不能是不求报酬,真心实意地想要帮你么?”他语气里含着浓浓的委屈。 仿佛被沈意浓冤枉,让他十分的受辱。 她看着迟屿目光灼灼的眼睛,有点难以启齿。 她宁可他提点要求。 起码心里会好受些。 像这样不求回报的认清,沈意浓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就当迟屿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医护人员突然从急救室里出来。 定睛看到沈意浓的背影后,立马走上前几步。 “你是沈怀洲的家属?他已经抢救成功了,但现在还昏迷着,需要转到看护病房观察几个小时。” 沈意浓的神色立马带起了释然,忙道谢几声,水雾含在眸中荡漾。 迟屿看着她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 他其实想跟她说,槐东9号院的那套别墅他买下来了。 但回想刚刚沈意浓肃冷疏远的反应,这件事还是暂缓比较好。 以免她觉得欠了他人情,心里不好受,又不知道该怎么偿还。 沈怀洲被医护人员退出来送到看护病房,沈意浓就那么站在玻璃窗外面。 看了好久好久,仿佛双脚焊在了那里,除了流着泪,一动不动。 第三十二章 不会忘了这一天 “我刚刚已经跟专家沟通过了,说伯父现在的情况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迟屿内衬穿着件深黑色的短袖,近乎一米九的身高笼罩着沈意浓。 健硕的身材之上,块状分明的胸肌和腹肌,即便是透过布料,也显现的清晰。 鬓边的雨水早已收干,他不知从哪拿了件崭新的女士外套,将他的作训服从她身上取下,快速把新的披上。 沈意浓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刚想抗拒,被他一记眼神给遏制。 他这是在担心,穿他的衣服她会不自在? 迟屿内心有点自责,将打湿了肩头的作训服担在强劲的臂弯处。 仔细观察,还能看到男性荷尔蒙爆棚的青筋,凸显于麦色的肌肤之上。 刚刚大意了,忘记作训服还湿着。 两人各怀心事,神思恍惚了几瞬。 “谢谢。” 迟屿看着沈意浓隽白的精致侧颜,没了方才的冷傲。 反倒增添几缕柔和,不免勾起唇弧,但很快落下,转瞬即逝。 观察沈怀洲两个多小时,沈意浓见他苍老的眼皮缓缓掀起。 因年岁和水肿的缘故,形成了三处褶皱,瞳仁空洞无光,木讷麻仁。 “爸?” 她红着眼圈紧握着他冰凉的手,窜上鼻尖的酸涩控制不住。 没过多久,便将那蓄满眼眶的水莹,顺着眼角流满两颊。 沈意浓既欣慰又心酸。 心底里不断自责着自己的不小心和大意,才让父亲遭受这些苦楚。 “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她哭的抽抽搭搭,梨花带雨。 但沈怀洲却像没了灵魂的木偶,傻呆呆地看着沈意浓好一会。 紧接着,他有点害怕地挣脱回了自己的手,蹙慌眉心,恐惧爬满心头。 “你、你是谁啊?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我在哪?我是谁......” 沈意浓的泪水在眼窝里盈含,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顿时击在她头顶。 耳畔和脑海中响彻着嗡鸣。 好似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难以舒畅地喘息。 她就这么看沈怀洲发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认得自己,也不认得她。 可沈意浓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惨白着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庞。 腾然从座椅上站起就抓住他的两条胳膊,语气强硬,情绪激动。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啊!” “你怎么能不记得我?” “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沈意浓啊,你为什么不记得我......” 沈怀洲被吓的大叫,挣脱了身上所有的仪器和管子,意识像个几岁大的孩童。 脑子里空洞洞地,除了哭着反抗,什么都不会。 他抬起枯瘦如柴地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头,额上的冷汗如豆,眼睛快要凸出来。 双唇不停地颤抖,还念念有词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护士站的护士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制止沈意浓。 然后立马叫了医生和专家过来,将两人隔离。 “病人家属,你明知道病人有精神失常的先例,为什么还要刺激他!” “麻烦你在外面候着,没有医生和专家的传唤,不要进病房。” 沈意浓完全听不进去护士所说的话,仿佛头顶上捂了个塑料袋,朦朦胧胧地听不清晰。 比起这些,她胸口地刺痛更令她奔溃。 本以为沈怀洲苏醒,他便再也不用受人挟制,重新回到以前在疗养院的悠闲时日。 没曾想,他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忘记了。 迟屿刚缴费完回来,就看到沈意浓蹲在病房门口,哭的不能自已。 他全身颤抖了下,原紧绷着冷淡神色,像是被无形的手攥捏住了心脏。 一阵尖锐慌张,令他快步小跑到她面前。 将人轻轻拉起,看着她哭到肿胀如核桃的眼睛,“意浓,怎么了?” 沈意浓就像是断了的风筝线,摇摇欲坠地跌在迟屿怀里。 她哭的秋雨凄清,两团泪水在眼眶噙聚着打转。 不论怎么强忍都忍不住,酸涩溢满于胸口,声音更似缥缈虚无。 “我爸爸不认识我了,他不认识我的......” 迟屿搂着沈意浓的手紧了紧,似乎想要将眼中的疼惜掩饰干净。 他抬起手,将粘附在她侧脸的一缕发丝挽在耳后。 温热地大掌抚慰着她的后背,动作轻柔到生怕碰坏了怀中易碎的可人。 “你别着急,我请了那么多专家医治伯父,他们肯定会有法办法的。” 迟屿将怀中的女人搂的甚紧,任凭她发泄嚎哭。 泪水将他胸前深黑色的衣服氤氲成了片片湿润,他也什么话都没说。 仅仅是抿着薄唇,眼底里的柔情肆意泄露。 沈意浓的哭声渐渐消止,眼睛痛到连睁着都显生疼,这才缓缓从他怀中退出来。 鼻腔带着厚重的闷感,声带好似毁了一般,沙哑地吓人。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刚刚有点情绪失控。” 迟屿看着她的脸又红又肿,想要关切的话全堵在了唇边。 抱歉? 添麻烦? 他本以为经过刚刚的安慰,她的态度会有所转变。 甚至跟他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再像以往那么僵持。 可狂风暴雨后莅临的宁静,如同她一般冰凉。 到底是迟屿误会了刚刚那个险要支离破碎的沈意浓,需要人安慰。 还是沈意浓从心底里,一直刻意跟他划分着界限。 只见她拿出手机走到走廊尽头。 看着廊窗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流纷涌,箫冷的面眸下浮躁起浓浓的恨意。 如果不是廖玉珍强行带离沈怀洲,他原本会在疗养院继续过无偶无虑的日子。 是她为了自己的千秋大业,将他亲自送上了“断头台”。 这件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否则她也不会把人送到医院后,便消失的无踪无影。 电话那头很快有人接起,廖玉珍慵懒恣意的声嗓从听筒里面传来。 “什么事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爸爸?你把他害的险些丢了命就想一走了之?” 沈意浓的内心仿若被放了一把火,燃烧着浓烈的火舌。 将她内心仅悯的善良逐一给瓦解地分毫不剩。 若以前她对廖玉珍是埋怨,是绝情,那现在便是憎恶,是仇视! 今天的这笔账像是烙铁一样焊在心尖,哪怕到她生命殆尽,她都不会忘了这一天。 “是他自己病情发作,关我什么事?” 第三十三章 七年前就不要她了 廖玉珍此刻正躺在高级美容院里敷着面膜,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 一边有美容师按摩着头部,一边闻着天然的熏香,惬意地不得了。 自从探子汇报,说沈怀洲脱离了生命危险,她便立马松弛心弦,预约了美容项目。 但有一点让她十分不满,那便是迟屿居然带了国外专家去帮沈意浓。 虽然想查个消息难不倒他,但廖玉珍并不想他跟沈意浓掺和。 尤其是刚刚黎景深来过电话,将她好一阵数落。 要不是她巧言令色地用了别的法子稳定住他的心性,恐怕早就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了。 明明是沈意浓捅出来的篓子,却要她这个当母亲的来擦屁股。 现在还好意思打电话来质问,简直脑袋被门挤了。 “如果不是你把爸爸关起来,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病情发作?” 沈意浓的声音里带着斥责,音量都跟着拔高,“你肯定跟他说了什么。” “背叛他还不够,非要把刀子插进他的痛处你才满意是吗?” “他都瘦的没了人样,你看着他濒临危机,难道一点愧疚都没有?!” 廖玉珍听地烦躁,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非得她吼两嗓子才舒坦。 自己的女儿跟自己叫嚣,让外人听了岂不是成饭后的一把瓜子了? 她眼神示意美容师出去,待她走后立马坐起身来,扯掉脸上的面膜苛责。 “他失心疯我就得陪着一起疯?沈意浓你脑袋里都是浆糊吗?” “换做是你,你能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 “他不正常也是被你逼得!如果你没有出——” 如果你没有出轨,爸爸也不会受到刺激精神失常。 这句话沈意浓硬生生地吞如了腹中。 她的失控戛然而止,被怒火掀翻的浪潮拍打过来,将腾然在脑海翻涌不息的苗火润灭。 潮汐会再一次袭来,但她的不理智不会在浮现。 只因迟屿还在。 沈意浓不想因为与廖玉珍争执。 就把他们上辈子的新仇旧恨融拧,再施压在她和迟屿的身上。 他们两人之间本就有裂痕,她不想再揭开疮疤,狠戾地撒一把盐。 对她,对迟屿,都不公平。 “说的倒冠冕堂皇,我懒得再跟你嚼这些废话。” 廖玉珍平复好心情,抬起纤细娇嫩的指甲,端倪着新换的渐变粉,“我现在很忙,晚点打给你。” 说罢,她便把电话挂了。 沈意浓听着她有条不紊地声线,仿佛一点都不在乎沈怀洲的死活。 这让她对她彻底失望。 甚至痛恨自己有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亲生母亲。 迟屿原本想再陪陪沈意浓,但部队的电话来了好几个,他不得不回。 “意浓。” 他快步走到她身后,看着她面色被气的涨红,大致知晓她跟廖玉珍又是不欢而散的结果。 便也没多问,说了要回部队的事宜。 “伯父这边有专家和医护人员看护,你不用太过操劳。至于病情方面,伯父现在非常抵触外人,得安静修养一段时间,再进行治疗。” 沈意浓收敛起锋芒,孱弱地眨掀眨着无力的眼皮,点了点头。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带着专家来,我真不知爸爸的情况会如何。” “这句话我已经听到很多遍了。” 迟屿的口吻柔软,眸光更是潋滟带着波光,仿佛只有眼前的女人能让他熠熠生辉。 “救伯父是我自愿,不用你谢。” 他上前一步,沈意浓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他神情落寞,低敛着的睫毛浓入鸦羽,灰色的阴影投射在下端,将好看的眼型映照地完美。 迟屿知道自己还是太着急。 就像秦霄说的,追女人不能太着急,得循序渐进。 “我回部队了,如果需要我帮忙,给我发消息。只要我看到会回你。” 沈意浓的眼皮还是肿的厉害,嘴角抿了抿,微微下垂。 她轻盈地点点头,没再多说。 迟屿迈步走了没多远,又转回面眸:“沈意浓。” “嗯?” 沈意浓表情沉重,但那双水灵灵的琥珀色瞳眸中,映射满了疑惑。 看着她的微表情,迟屿心里像塞了个小太阳,暖的浑身血液赤澄。 夜里,廖玉珍把电话打来。 沈意浓好容易安心地睡着不到十分钟,便被吵醒。 看了眼躺在床上吐息均匀的沈怀洲,她轻手轻脚地离开病房,站在门口接起。 “沈意浓,我听景深说你同意跟他订婚了?” “没有。我只说了考虑,还有事么?” 沈意浓的语气冷的吓人,但她自己却不这么觉得。 廖玉珍能打电话过来,绝对不可能有好事。 她也习惯了她的次次摧残和迫害。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廖玉珍嘴角上扬,似是在逐一散步着探寻他人短处的得意,“听妈妈的,同意了吧。” “景深那么好的孩子,在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提及你的好,我都不忍心委屈了这个孩子。” “更何况你们之前本来就有一段,干嘛隔阂那么深。” 沈意浓冷嗤,无光无神的眼眸当中藏着一抹阴郁。 巴掌大的孱弱面庞,此刻正昂着锐气。 不论廖玉珍的话语多么讥诮,多么调侃,她都学会了面不改色的镇定。 这么极力地跟沈意浓推荐,八成是为了她的海外市场生意。 沈怀洲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现在又要来折磨她。 “老天真是瞎了眼,让你做我的母亲。” “我宁可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跟你从不相识!我的婚姻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廖玉珍原本还和和气气的脸色,顿时青白相加。 当即戾声呵来。 “沈意浓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到底是你母亲,你身体里也流着跟我一样的血,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做主!” “你若是老老实实地答应,我便不计较过往,我们还是关系和谐的母子。” “但若你依然执拗不前,别怪我不讲究情面。” 沈意浓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地双肩发颤,眼尾带起了湿润。 好一个情面。 廖玉珍七年前就不要她了。 现在突然打起感情牌,跟她谈什么母子情面。 “沈意浓,你别挑战我的底线!” 第三十四章 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吧? 廖玉珍听着电话里面,沈意浓笑的讽刺又薄凉,内心不免升起恼火。 她怎么总是听不懂人话? 每次都要她发火,都要她赶鸭子上架,才会乖乖束手就擒。 “父亲险些丧命,这种时候你居然还在担心你的生意能不能赶上进度。” 沈意浓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指甲印嵌在软肉之中,都丝毫不觉得疼。 仿佛这点刺痛,完全不及心中被生硬撕碎的煎熬。 原来一个人可以冷心冷血到这种地步。 只顾着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他人的死活。 沈怀洲,沈意浓,都不过是廖玉珍达到目的的工具,把柄。 只要能如她所愿,她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如果一天,你的生意需要拿我的命来换,你是不是都能做到毫不动容?” 沈意浓浑身只觉得冷,仿佛骨头缝里面都钻着寒意。 她轻声笑着,如历经了沧桑,有泪珠从眼角划过,落在不知名处。 沈意浓不知自己在哭什么。 只是觉着委屈,更替沈怀洲感到后悔。 如果一开始他没看走眼,娶了别的女人为妻,那么就不会有廖玉珍的背叛,更不会有沈意浓这个人存活于世。 如果一开始,没有开始,那该有多好。 “这丫头在胡说八道什么,东打一榔头西打一棒槌的,我——” 廖玉珍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听筒被挂断。 怔愣地看了手机屏幕两秒,随后气的将手机扔在了沙发上。 满眼猩红,太阳穴凸凸地跳个不停,血压都跟着上升起来。 她的胸膛里仿佛烧热了一壶冒着白气的开水,不停滚起来的水泡将盖子顶的铛铛响。 欲要挣脱那束缚,宣泄而出。 “死丫头,我还收拾不了你了?”廖玉珍顺着胸口,怒目四溢。 她刚刚已经答应了黎景深,不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沈意浓答应跟他订婚的条件。 否则她海外市场的拓展泡汤,可就再难续弦了。 她在原地来回踱步,突然脑海中闪起白光。 紧接着,廖玉珍脸色骤变,狡黠和讥诮并存,眼底晃出一抹狠戾的光来。 她给沈意浓发了条消息,随后便去寻了亲戚们的电话本子,挨个打去。 沈意浓刚回到沈怀洲的病房,掌心的手机便震动两下。 【我等着你来找我。】 她直接把廖玉珍拉到黑名单,微信和电话一个都没落下。 跟着这种人争执,简直浪费口舌。 至少接下来的两天,沈意浓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她下班,刚从机场出来,便碰到了十几年没联系过的远方表亲。 他们看到她后,立马喜笑颜开地簇拥上去,将她夸得天花乱坠,十全十美。 “表叔,表婶,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吧?” 沈意浓还要去探望沈怀洲,没时间跟他们怀旧。 他们面面相觑一眼,笑的假心假意。 “意浓呀,其实是你母亲拜托我们来的。” “她今晚在酒店设宴,因着急联系不上你。” “所以……要我说呀,母女俩闹点小矛盾也正常,只是拉黑电话和微信,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沈意浓看着面前两人,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显然是廖玉珍给他们教了一套说辞,否则怎么说的这么好听? 过分?她险些没冷笑出声。 她拉黑都算是给面子了。 “很抱歉,我没时间去宴会,表叔表婶替我去吧。” 沈意浓拉了拉挎包带,面色森冷无波澜地饶过他们就要走。 但这两人就像牛皮糖,不论她走哪个方向,都把她堵的死死的。 势有种不把她带去宴会,不罢休的做派。 沈意浓的眼底笼上一层阴云,琥珀色的眸子犹如坠跌深潭,整张脸都挂着冷郁。 口吻更如锋利的刀刃,一字一字地戳进面前两人肺腑。 “表叔表婶这是做什么?道德绑架还是‘强制买卖’?” “自从沈家破产,你们十多年没有联系过我,现在廖玉珍重新嫁入豪门,邀请你们再续亲情,扭头就成了好亲戚,好姐妹。” “那我爸呢,谁问过一句,谁亲自来关心看过一眼?” 表叔表婶两人瞬间下不来台,面露尴尬地舔了舔干涩的唇。 双手局促地在半空中比划了两下,最终只能垂搭在小腹前,胡乱地绞着。 沈意浓见他们没再阻拦,面眸带着酷寒的冷笑,绕过他们离开。 到了医院,沈怀洲刚刚在护工的喂食下吃过晚饭。 今天看着精神不错,甚至于她四目相对时,眼底里还流露除了几分喜悦。 “你来啦?” 沈意浓取下挎包的手一顿,澄圆的眼睛盯着沈怀洲,迟迟没有眨眼。 “......爸爸,你?” 以前沈氏还没破产,沈家也没散,沈意浓每次放学回来,都能看到沈怀洲 笑盈盈地走到玄关口,温柔又宠溺地说“我们家意浓回来啦”。 意识回笼,她竟有些错觉。 以为他没有疯,精神也没失常,只是做了个很久很久的一个噩梦。 待梦醒了,他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怀着父爱看沈意浓的男人。 “姐姐回来啦?陪我玩,陪我玩~” 啪叽。 沈意浓的环境破碎,数片粒屑从天花板开始剥离。 将美好的粉紫色溶解,无穷无尽的黑色入侵,湮灭了璀璨的华光,也吞噬了温柔的过往。 绝望惯会骗人。 它迷惑了她的双眸,并制造了细腻的假象。 眼瞧着触手可及,却在抵达面前之时,又化作泡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怀洲手里拿着一枝花,神态举止跟个孩子一样,不停地看着沈意浓碎碎念着“陪我玩,陪我玩”。 她双唇颤抖,心底里流淌过一缕酸涩,强行忍着眼泪没让掉下来。 “嗯?姐姐怎么了,姐姐别难过。” 沈怀洲看着她表情心酸,立马扔下手中的花。 主动拉起她的手摇摇晃晃,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沈意浓上前将他搂住,哭的哽咽又小心。 “姐姐不难过,姐姐这是开心。” “开心就要笑。”沈怀洲挣脱怀抱,立马去拿了纸巾过来给她擦拭眼角。 目光认真又仔细,“不能再哭了,不然眼睛要坏掉了。” 她强忍着嗓音颤抖,笑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将他哄好后,沈意浓从病房出来,去了护士台联系到专家和主治医生。 第三十五章 你无耻 “我父亲的病症,情况如何?还有好转的可能吗?” 医生和专家将沈怀洲的病例单子拿出来,一一摊开给沈意浓看。 期间她的手机一个劲地响个不停,她扫视两眼都是外地陌生号。 以为是广告推销或者房屋中介等骚扰电话,通通挂断没理睬。 直到表婶亲自找到医生办公室来。 “贾医生,这位女士非要闯进来......” 两个护士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眼神中颇有哀怨地看了眼面前女人。 她正慢条斯理地抚平身上被拉到褶皱的精致旗袍,眉眼间带着不耐和嚣张。 大步走到沈意浓身后,一指头伸过去狠戳她的肩胛骨。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贾医生和专家看眼前情势,一时气氛紧张地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沈意浓更是内心怒火中烧,站起身就与性情突然大变的表婶,四目相峙,“这里是医院。” “医院又怎么了,我找到是你又不是医生。” 表婶背后有廖玉珍撑腰,自然腰杆子粗。 她扫视四周几眼,抱着胳膊昂起下颌,丝毫不怕事的模样。 “你要是不走,一会我就给珍珍姐打电话,让她过来接你。” “再怎么说也关乎你个人的事情,你这个当事人不在,不合适吧?” 沈意浓的眉心蹙起,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聚会不是廖玉珍办的么,怎么又牵扯上她了? 难道她又想到了什么釜底抽薪的法子,拿她当噱头,力挽狂澜? 想到这里,她顿时忐忑起来,心底动荡不安的深疑和焦虑。 警告着她现在必须去宴会一趟,以免事情发生窘状,难以收网。 沈意浓跟医生和专家道了歉之后,立马去了护士台,托她们多多关照沈怀洲。 紧接着,跟表婶去了廖玉珍举办的聚会酒店。 郊外的宝格丽酒店,之前她跟黎景深来这里吃过饭。 但这次不是去顶层的观景位,而是去了三层的用宴大厅。 电梯刚刚抵达打开门,便闻到一股浓烟的香水与脂粉混杂的刺鼻气味。 沈意浓呛咳了两声,眉目娇娇拧起。 水润的双眸当中怀揣着试探和提防,左右扫视几眼,都是没见过的面孔。 从走廊拐入宴会正厅,各种酒水和甜腻蛋糕的气息,又再一次拂面而来。 还没等她观察完,身边站着的表婶立马拽住她的腕骨,将人拖拽到人堆里。 不论她怎么挣扎怎么抽回,愣是没抵抗过表婶的蛮劲。 反倒是沈意浓太过于用力,把自己的皮给磨红了。 “珍珍姐,意浓来啦~” 围在人群之中的女人,穿的华贵典雅。 一身金丝边勾着的红黑色奢华礼服,就连上面的花纹都是一针针人工缝制的云团刺绣。 开叉到大腿的白皙纤腿半敛着,雪白的小臂堪比脚底下踩着的白砖。 自带娇贵盘起的发型上,簪着红宝石簪子。 映衬的同款耳坠、项链,尽彰显着赤地女王的风采。 廖玉珍看到沈意浓后,立马扬起那朱红色的唇,将酒杯放在一边。 “你怎么才来,非得让我三请四催?”她讲沈意浓拽回,小声怒嗔几句。 随后扬起母慈子孝的笑容,装给外人看。 沈意浓看着周围衣着光鲜的亲戚,名流云集,各个装模作样地三五成群在一起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舒缓悠扬的音乐伴在耳畔奏起,营造起贵胄之风。 看起来就像是很普通的一场聚会。 难道是她多心了? 沈意浓瞬间将这浮起的疑惑给打破,廖玉珍不像是平白无故就开宴会的。 正当她怀揣着猜忌,宴厅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张望过去。 “哎呀,你可算是来了,我还寻思着一会儿去接你呢。” 廖玉珍的语气里面变得柔和又温驯,松开沈意浓便急匆匆地快步过去。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意浓的未婚夫,黎氏集团的公子哥,黎景深。” 瞬间静谧繁华的宴会大厅里,响起嘈杂的细语和表面庆贺的恭维。 黎景深抿着三分薄笑,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站在廖玉珍身边。 足以笼络强大的压迫,直击脸色苍白又惊愕不已的沈意浓肺腑。 “恭喜呀廖夫人,能有这么优秀的姑爷!” “哎呀还只是意浓的未婚夫呢,没那么快。”廖玉珍笑的花枝招展。 “怎么不快?小两口的事情都是眨眼的功夫呢。” “意浓也老大不小了,早伴早怀孩子,到时候你还能早点抱外孙呢。” 她这么听亲戚奉承,更笑的嘴都合不拢。 “伯母,我去找意浓说几句话,省的她尴尬。”黎景深温柔地开口。 几个亲戚们见他性子这样温驯体贴,长得又帅又多金,纷纷激动地捂唇。 甚至内心都还在琢磨,要是自己能年轻个十来岁,肯定能把他拿下。 “好,你去吧,那孩子没怎么参加过聚会,有点怕生,你多教着点。” 廖玉珍跟黎景深对好了话术,各自忙碌各自的。 沈意浓没想到会被母亲来一招先斩后奏,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说什么都要走。 但表叔表婶将她面前的路拦截的严丝可缝,目光还阴沉沉的。 “别搞这么紧张,把她都吓到了。” 黎景深双虚虚插在兜里,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眸底里更是平添起浓郁与暧昧的缱绻,仿佛他名正言顺,就是沈意浓的未婚夫。 表叔和表嫂见状,知趣地将二人空间留给他们。 沈意浓抬步就想跑,被黎景深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腕骨。 “嘶。”她抽痛地倒吸了口凉气,眉心立马娇娇的蹙起。 他顿了下,立马去看身她的腕骨,这才发觉那处肿胀起了一圈红痕。 黎景深略一思忖,许是刚刚廖玉珍对她强拉硬拽,这才留下的。 “我带你去休息室上药。” 他松开手,改换搂着沈意浓的肩膀,却被她一把打开。 “黎景深,你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 他好不容易有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却硬生生地用冷漠和疏远砸碎。 这让黎景深心里很不爽,甚至有种要把沈意浓掐脖抵在床上的摧残感。 “你跟廖玉珍狼狈为奸,非要把我折磨死才痛快,是么?” 第三十六章 有规定不能让我来? 黎景深看着沈意浓眼神冷漠如白霜,口吻冰寒如磐石,心里莫名被刺痛。 仿佛心底里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空寥寥的不舒服。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好像只有沈意浓在身边,在眼前,这种感觉才会消失。 黎景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她而感觉到安心? 他只不过是不甘心被沈意浓给甩了。 从来都只有他甩别人,怎么轮得到一个女人来甩他? 黎景深反复在内心安抚着自己,随后扬起阴鸷凌厉的弧笑。 极强的压迫感直接往眼前的女人身上笼去,甚至还刻意抬手再度抓住她手上的腕骨。 疼的沈意浓险些叫出声,死死地咬着唇瞪他。 那股突入袭来的阵疼直接上窜脑门,麻的她指尖没知觉。 末梢神经像是不循环了似得,以极缓的速度在内体流动着。 “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这是心疼你,所以才给你个名分,你以为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敢对我大呼小叫?”黎景深将她强行拽入怀里。 在旁人眼里看来,他们不过是耳鬓厮磨,男女调情。 尤其是廖玉珍,夸张的笑意都快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了。 —— 迟屿刚回部队没几天,就收到小弟的消息。 他说有一对陌生男女去了机场找沈意浓,似乎没谈拢,双方不欢而散。 紧接着那对陌生男女中的女人去医院闹了,还说廖玉珍开宴会邀请沈意浓去。 她也不知怎的,突然慌里慌张地就跟着一同去了宝格丽酒店。 结果廖玉珍在宴会上,大放厥词地说黎景深和沈意浓已经订婚了。 迟屿看着小弟传过来的几张照片,里面的黎景深抓着沈意浓的手腕。 两人明目张胆地依偎在一起,似是很亲密。 顷刻间,他浑身上下透澈出一股戾气。 修长冷硬的指骨紧紧攥着手机,钢化膜都被捏的翘起了一拐。 路过的秦霄和黎青看到迟屿阴翳着双森寒眼,立马面面相觑。 迅速走到他身边,打量起他幽怒的表情从何而来。 可刚凑跟跟前,迟屿便丢下句“帮我请假”,迈着大步跑的只剩个人影。 “什么情况?” 秦霄摩挲着下巴,勾起耐人寻味的憨笑,“那小子谈恋爱了。” 黎青云淡风轻地“哦”了句,但没过几秒,立马折回来微睁大了瞳孔。 仿佛听错了,反复回味着他刚刚说的话。 迟屿,谈恋爱? 这比火星撞地球还玄幻。 “哪家名门闺秀?”黎青还沉浸在迟屿刚刚那副阴霾表情当中。 能把他气成那副模样,想必有情敌。 秦霄遗憾地摇摇头,叹息道:“没见过,你说他是不是网恋?” “他那张招蜂引蝶的脸绝对不可能,”黎青淡淡瞥他,“你倒有可能。” 他呆怔两秒,边追着他的背影边反抗。 迟屿一身军装出现在宝格丽酒店的宴会上,不顾保镖阻拦,横冲直撞。 直到看见右侧方,黎景深正强行掰正沈意浓的下颌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他若想吻,轻而易举。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好似在享受她挣扎难堪的过程。 羞辱她,唾弃她,然后再就着她泪水和呜咽,一并吞入腹中。 迟屿狭长的黑眸瞬间掀卷起怒色,棱角分明的唇角却冷冷扯出一抹好看到极致的弯度。 哪怕被逼到再无退路,沈意浓都没打算向他求救。 明明上次他走之前,有跟她说过,需要帮忙就发消息。 她也答应了。 可到紧要关头,她依然选择保守自抗。 宴会上不少人看到迟屿的身影,毕竟他一身军装十分乍眼。 而且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在众人当中,犹如鹤立鸡群。 他整个人正对着宴厅中央,脑袋稍侧地看着黎景深和沈意浓所在的方向。 即便是理着板正的短寸,威严生冷的五官也耀眼地如同旭日东升。 那身附着皮肉的肌肉纹理,隔着军服都能映衬地夺人眼目。 廖玉珍看到迟屿,立马又惊喜又顾虑地快步提着裙摆凑来,“屿儿?” “你不是在部队吗,怎么来这了?” “有规定不能让我来?” 迟屿的锐目紧攫地落在她身上,不放过她丝毫心虚又忐忑地神色。 没等廖玉珍回话,他便迈着大步径直往黎景深的方向走去。 四周亲眷一阵唏嘘,扎成小堆窃窃私语。 沈意浓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军服,还没反应过来,便见黎景深突然脖颈吃痛。 呲着牙瞬松开了对她手腕的禁锢,忙慌地抓着后面的衣领。 迟屿那双手狠戾如钳子,紧紧扼着他的后脖颈就不松手。 幽深的瞳孔当中染着烟蓝色的火苗,仿佛不把他脖子拧断,誓不罢休。 亲眷们看到这般阵仗,吓得纷纷退避三舍。 表叔表嫂也往廖玉珍身边躲,不停地问着那个不速之客到底是谁。 廖玉珍脸上有点挂不住,嘴角抽搐两下,将刻薄的目光放在惊怕的沈意浓身上。 一定是她又跟迟屿通风报信了,否则他怎么可能来这么快? 真贱。 跟她爸一样贱! 廖玉珍立马提裙摆去外面找安保,边走边尬笑地安慰着到访的亲眷名流。 “迟屿!你他妈的放手!” 黎景深双手抓着迟屿的一只手,不论他怎么扑腾挣扎,他的手纹丝不动。 好似烙在他的后脖颈处了。 “我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 “沈意浓是我的人,你若是再靠近她,我让你全家不得安生。” 迟屿的话语像是来自地狱的宣召,让黎景深不寒而栗,甚至莫名发抖。 但在这么多名流云集和廖家亲眷的面前,他不能因为这点恐吓就被吓跑。 “这件事你不应该去问你的继母么?是她在大家面前宣布我是沈意浓的未婚夫。” “如果你有意见,大可以去找她啊,你找我做什么?” 黎景深话落,将求救的视线放在茫然木讷的沈意浓身上。 “意浓,你快让这个疯子把我松开!” “我是你的未婚夫啊,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被他一顿胖揍?你明明答应我了,你会……” “我说的是考虑,不是答应!” 沈意浓再不想被这场闹剧牵连,卯足了劲反怼。 第三十七章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沈意浓受够这种当砧板鱼肉的感觉。 她是人。 活生生的人! 她那双卷翘如蝶翅震颤的睫毛,此刻正挂着珠泪晶莹。 衬着头顶水晶灯的辉光,一颗一颗坠落在地砖上,溅落地不知去向。 迟屿看着沈意浓像是散了几魄,我见犹怜地支撑着摇曳如枯叶的人,心里一疼。 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懈。 黎景深立马得了机会挣脱,一个手肘捅击在他的腹部。 可非但没有弄伤他,反而震的自己痛的眼底湿润,下眼睫簇成三簇。 这家伙是吃石头长大的? 内肌怎么这么硬! 但黎景深很快反应过来,恼红了双眼睛,伸长胳膊就要将沈意浓拽回身边。 可身后的迟屿占有腿长优势,一个越步抓住她的手,往走廊里跑去。 他刚刚看到了沈意浓受伤肿起的腕骨,所以选了另外一只手牵。 怕得就是扯到她伤口,再令她难受一次。 廖玉珍带着安保再回来的时候,只见黎景深一个箭步紧随迟屿身后。 她急得指着他的背影:“快,快跟上!” 安保们纷纷小跑跟了上去。 走廊尽头是堵墙,两侧的隔间除了休息室便是杂物间。 迟屿看了眼身后如狼似虎的黎景深,下意识之间将沈意浓带进休息室。 紧接着将门反锁,拉着她坐在单人沙发前。 砰砰砰,门被黎景深敲得轰鸣,前后震颤地引下不少灰尘。 “迟屿!你给我出来!” “沈意浓是我的未婚妻,你要是敢对她做什么,我从今跟你势不两立!” 他扯吼着嗓子喊,青筋攀附在脖颈和太阳穴,狰狞的目光仿佛要把这扇门给凿穿。 气血上涌的喷薄鼻息呼喘不止,浑身的蛮近全用在敲击和震慑上。 把手都快要被黎景深拧断了,但这门质量好到纹丝不动。 他咬着腮帮子怒视身后安保,“钥匙呢?” “这……”安保为难地看看他,又看看紧随而来的廖玉珍。 “刚刚迟军官上来的时候下了死命令,说是有公务要办理,若是阻挠全部案律法处置......” 黎景深险些一口气没钓上来。 他抬着用了狠劲的大掌,砰砰直拍门面。 “迟屿抢了我的未婚妻,算什么狗屁公务!你给不给钥匙?给不给!” 他气急反癫,双手抓起安保的衣领就将人提起来,双脚微微离了地。 廖玉珍见状,连忙摆着手劝慰。 而休息室里面的两人,听着外面的动荡不安,反倒显得有些清净。 但沈意浓并不觉得好受。 因为她整个人都被松软的单人沙发包裹,迟屿又压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 她想挣脱,却严丝合缝到连手都伸不出去。 只能蜷握着半晌空气,抵在胸口,忐忑不安地皱着柳眉,不敢看他。 但他却把沈意浓敛在眸底的神色尽数吸纳。 炙热又不受控制地看向她菲薄的唇瓣,稍微有些苍白,但依旧饱满,唇纹浅淡。 仿佛那种魂牵梦萦的滋味,就在口腔蕴含。 终于,迟屿没忍住。 大手迅速穿过沈意浓后脑勺的发丝,将她的脑袋与他的唇递进。 四片唇瓣贴覆,冰凉与火热,两重交叠。 她瞪大了瞳眸,脑海中一片空白。 眼前放大的那张俊脸,被模糊地只能看到浓密如鸦羽的睫毛。 眼珠在能清晰觅到血丝的眼皮底下来回游转。 好似很享受,很痴迷,很贪恋。 沈意浓顿时清醒,不顾手腕的疼痛锤击着他坚硬如磐石的胸口,眼尾渗出泪液。 几滴咸涩的晶莹淌落,夹杂于唇角。 迟屿的身体僵持了下,依依不舍地松开与她缠绵过后的唇,语气低哑。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她不明所以地反问:“答应你什么了?” 他面上的潮红还未散褪,粼亮的漆黑色瞳仁直视着沈意浓。 里边能映衬出她同样潮色绯红的面颊,但口吻却生冷如西伯利亚的寒风。 许是在跟她较劲。 迟屿一直保持着这么强势压下的距离,彼此呼吸萦绕,融为一体。 但不在靠近,也不在退离。 就这么僵持着,眼里还带着股委屈和疲倦,似是在于她做视线斗争。 恍然,沈意浓想起迟屿为什么这样问她。 是因为之前在医院,他被急召回部队。 临走前说了只要她需要,只要给他发消息,他看到之后肯定会回复她。 迟屿这么问,是在暗示沈意浓,为什么没在遇到难处的时候找他。 她被吻到烧热的脸颊,突然像是淋了场磅礴大雨。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了刚刚的几分悸动。 取而代之的,是满是寂落的淡漠神色。 “我跟你之间,不能这么亲密。” “你不应该牵扯我,我也不应该连累你。” 沈意浓摆正定力,斗着胆子与迟屿正视。 “我跟你之间不可能,不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都没有可能。” “你就那么坚信?” 他心里好疼,疼到眼圈猩红,“你明明知道我——” 砰砰砰,门这次又被震创的歇斯底里。 甚至都能透过缝隙,感知到黎景深此刻的愤恼究竟有多么强烈。 他不顾安保的阻拦,像杀红了眼的反派,一声声浑厚从腹腔引吼而出。 “迟屿,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把沈意浓还给我!” 在场的亲眷和名流看着黎景深这般癫狂,纷纷吓得跟廖玉珍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离开。 留有一部分,是等着看好戏的。 廖玉珍的脸青白交加,无地自容。 但此刻除了让迟屿把沈意浓交出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脸已经丢尽了,只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怎么可能还有机会扭转乾坤? 迟屿瞄了眼门扉,把目光重新锁在沈意浓那张无波无澜的薄情面庞上。 莫名而来的占有欲和疯狂,瞬间怂恿了他的思想,再度将身子压下与她贴近。 “迟屿!” 她知道自己的力气与他抵抗只是增添徒劳,但不代表她就能任由他乱来。 “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不想拖你下水!” “我不在乎。” 铺天盖地的吻又落下,让沈意浓险些喘不上气。 待迟屿想再度深吻,放在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响。 第三十八章 你会担心我吗? 沈意浓感知到迟屿身子一顿,趁机猛推开他,站离几步远。 他看着她潮色未褪的面庞,狭长的墨眸当中暗黑几分,似有野欲未释放。 被关押在束缚的牢笼里,挣扎又焦灼,但却无济于事。 手机的震响令他来不及再出神,接起后没说几句,严肃挂断。 嘭—— 身后的门扉被黎景深装的把手直颤,恐怕再被撞击几下,便能彻底罢工。 迟屿拉开休息室阳台正窗的窗帘,十几层的风呼啸而入,将纱白的窗帘吹拂的晃晃悠悠。 就连他的侧颜都被着漆黑如墨的黑夜给吞噬了半张。 沈意浓看着他非人地举动,莫名心间一抖。 “迟屿,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外面的茫茫黑夜,噙起几分勾笑,直勾勾地与她四目相对。 休息室内两人都无言,倒显得外面的黎景深像个疯子,不停地撞着门。 迟屿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将安全绳跨牢在窗外,随后缓缓走到沈意浓面前。 “意浓,我接到部队的紧急任务,现在得走了。” 迟屿扫了眼身后的门扉,又迅速折回来。 “我在来宴会时,已经跟安保吩咐过了。” “如果黎景深和廖玉珍对你举动不善,一切按国家律法处置。” “所以你不用担心接下来,他们会对你做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次的任务我没有把握能够回来,你会担心我吗?” 沈意浓看着迟屿纤长浓密的睫毛随着汩风而进的吹弧,向侧方颤颤。 以及那似是要赴死的柔饮绵语,不由将方才被他强吻过的愤恼抛之脑后。 主动上前,目光熠熠。 “是很危险的任务吗?” “嗯。很危险,很危险。危险到我联系不到你,也没法关注你的消息。” 迟屿说的可怜,微表情含着期许和亮光,“所以,你会担心我吗?” 他不求她能在短时间内对他有所回应。 也不求她立马能抛下所有,只跟他私奔的这种不理智选择。 迟屿要的,无非就是沈意浓的一句关心。 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表情或眼神回应,他都心满意足。 沈意浓的粉拳不经意攥紧胸前的布料,被揉皱的地方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情感。 它仿佛被迟屿的期许给勾出来,瞬间不可收拾,抓不住,也锁不回。 “会担心你。” 只不过,是替迟春盛和廖玉珍担心你。 这后半句,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生怕说出来后,迟屿会像玻璃一样碎掉,再无法拼凑整齐。 沈意浓欠他欠的太多,这辈子都无法偿还。 她不想拖他下水,更不想让他掺和进她的这些糟心事里来。 所以她只能用这种善意的谎言,来哄一哄迟屿。 只要他开心,只要他的目的达到了,她的心里也能好过一些。 迟屿的眉眼瞬间展开,仿佛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他漆黑的眼珠里闪烁,明亮地像天上星辰。 嘴角洋溢而起的唇弧,是难以抑制地餍足。 他将安全绳的卡扣卡在自己的腰间,另一端卡在窗户的护栏上。 楼下灯火通明的夜芒映衬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仿佛星汉灿烂皆为他来。 而他本身却不自知地收尽这世间繁华,只为等沈意浓的潋滟一笑。 “等我。” 迟屿说完这句,便迅势越步翻过窗户。 一只手抓着绳索,目光灼灼地看了沈意浓最后一眼,双脚离开护栏,身影极速下降。 沈意浓感觉自己的心也跟他的身影坠了下去。 她脸色煞白地跑到窗户前,凉风瞬间灌进她的衣领里。 仿佛要将她浑身的毛孔和经脉,通通染上冷冽的森凉。 男人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只能看到漆黑色的圆点,离沈意浓的视线范围越来越远。 迟屿双脚碰触到地面,松开腰间的卡扣。 他仰着头看向那抹倩影还站在窗户边的位置,内心火热到按压不住悸动。 但只要有沈意浓那句会担心他,什么都值了。 黑色车辆一个拐弯停在迟屿的面前,车门被打开,黎青神色严峻地看他。 “迟屿!快上车!” 他奢望地看了楼上最后一眼,已经没有了沈意浓的身影。 隐约能听到楼上传来的喧闹声。 没过多久,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窗户边,神情凶煞地探出脑袋来。 可迟屿早已没了身影,黑色车辆驶入主线道路,融为诸多车辆中的一体。 黎青瞄了眼身旁的男人,嘴角挂着狂羁餍足的笑容,不免调侃。 “网恋奔现成功了?” “我没网恋。”迟屿笑的愈发浓郁。 与此同时,撞门进来的黎景深一副狼狈模样,满头热汗如豆,双眸猩红似虎。 喘息使得胸腔起起伏伏,好似险些要背过气去。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沈意浓,冷笑地如同抖筛子。 “你故意叫迟屿来的是不是?” “没有。”沈意浓冷漠地飘吐出这两个字,连余光都不愿意放在他身上。 黎景深看着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咬的牙齿咯吱咯吱响。 他正想上前钳制住她这张犟嘴,保镖们从窗口折回来,向他汇报。 “黎总,人跑了。” “跑了?” 黎景深的声线瞬间拔高,就连身后站在门口的廖玉珍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一味地用那双带有戾气的眼睛,狠狠瞪着沈意浓。 死丫头,回回都坏她的好事! 这下好了,面子丢没了,生意说不定也得黄。 “迟屿这是怕了,所以才跑了?” 黎景深冷嗤,吊儿郎当地凑近沈意浓,神色鄙夷,口吻嘲讽。 “他不应该带着你跑么,怎么把你留下了?” “你看重的男人也不怎么样啊,怂包一个。” “黎景深你嘴巴放干净点!” 沈意浓斗胆澄着双怒眼,口齿夹杂着愤懑,脾性说来就来。 “迟屿跟你不一样,你跟他没有可比性。” 这句话倏然把他心底里本就燃烧正旺的火苗,更挑拨的难以收场。 他一把抓住沈意浓的衣领,手背青筋凸显,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骨头嚼碎了咽进肚子里。 这样她就能永远做个乖巧听话的女人,匍匐于他脚下。 “怎么,我诋毁他,你心疼了?” 第三十九章 不清不楚的关系 安保见黎景深对沈意浓动了手,立马蜂拥上前将两人分开。 沈意浓被保护在沙发一角,将那被黎景深攥皱了的衣领抚平,情绪稍稍缓和。 掀抬起幽怨又疏冷的视线,直视着眼前男人的咆哮。 当时的她只以为对迟屿说出那句“会担心你”,是代替迟春盛和廖玉珍而担心。 后来她剖开自己的真心,才发觉那并非是善意的谎言。 而是有她真实地情感在里边发酵。 否则沈意浓也不会在毫无思考的反应下,直截了当地与黎景深对峙。 不时,鱼贯而入的保镖和安保们,占据整个休息室。 看热闹的亲眷们,以及沈意浓的表叔表婶,纷纷向廖玉珍投递异样目光。 “珍珍姐,看来宴会是没法再举行下去了。” “我们都是局外人,不便再多留。” 廖玉珍眼睁睁看着宴厅里的人纷纷离席,不论说再多的好话都留不住一人。 气的当场跺脚,冲进休息室里直奔沈意浓面前。 她扬起手臂,欲要将浑身的力气注入手掌,却在还未落下之时被人拦住。 沈意浓被保护的严丝合缝,徒留双阴恻恻的眸子望着廖玉珍。 “廖女士,黎先生,迟军官下了死命令,不能动沈小姐!” “若是阻挠皆按案律法处置,请你们理解我们的工作。” “好啊你,要翻天了是不是?你到底是我这边的人,还是迟屿那边的人啊!” 廖玉珍抽动着自己的小臂,愣是纹丝不动。 黎景深和他的保镖们,此刻也被安保们隔离在休息室的另一边。 此时的阵仗犹如两方争战,中间空缺出来的这条线,是谈判区。 “我们是酒店的安保,哪边都不算。” “为避免给酒店带来负面影响,也避免你们双方在此闹得不愉快,不妨收手都冷静冷静。” “毕竟,谁都不愿意因为这件事跟律法、跟官司扯上关系。” 安保的话简易明了,字句戳心,甚至还有条不紊地理着当下的情景。 黎景深含着口恶气出不来,只得一脚踹在凳子腿撒气。 他还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 在国外,黎家赫赫有名,他黎景深更是贵族圈子里的香饽饽。 所有女人都想往他怀里扑,哪怕能与他眼神缠绵,都是至高无上的怜爱。 偏偏沈意浓是例外。 她冷漠无情地踹了他,回到国内便立马跟迟屿攀扯上不清不楚的关系。 要不是有迟家给他撑腰,他在黎景深的眼里连个屁都不是。 “都出去,我跟沈意浓要单独谈谈。” 廖玉珍看了眼黎景深,他此刻眉宇冰凉,眸底渗着寒光。 湿汗将衣领浸润,精致的发型也散塌,几缕发丝搭垂在薄薄的眼皮上,显得痞气散漫。 他转动了下眼珠,正巧与她对上。 明明一言未发,阴森的气息却扑面而来,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眼神中仿佛在说“再不把人带出去,我们之间的生意就此中断”。 海外市场是廖玉珍能唯一为自己站稳脚跟的项目。 她绝对不能断了这条线。 “既然景深都这么说,那就给他们两人留二人相处的空间。” 黎景深的保镖们先通通出去,紧接着是廖玉珍。 但安保们纷纷蹙着眉,你望我,我望你的,生怕他们走了沈意浓出事。 到时候迟屿追究起责任来,他们都逃脱不了干系。 “我开着门跟她谈话,总可以了吧?” 黎景深笑的真诚,眸底清澈又干净,仿佛刚刚那个如狼似虎,拼命撞门的人不是他。 沈意浓看着他多变的脸色,不免心中升起逃避心理。 这样的男人太危险,指不定情绪一激动,做出什么狠戾骇人的事。 她不想留下,更不想跟黎景深共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仿佛会要她的命,会让她窒息,喘不过气。 沈意浓抬步就想走,那张清冷如剔透白玉的脸上,没有半点要留下来的意思。 反而柳眉轻蹙,琥珀色的眸底荡漾着警惕又敏捷的攻击性。 仿佛随时都保持着紧绷神经的状态。 一旦发觉异常,立马就跑。 “沈意浓!” 黎景深突然大叫,长长呼出一口恶气,讥笑地看着她婀娜多姿地身影。 “你给我扣了绿帽子就想走,要不要脸?” 他都做出让步了。 为什么她还是要对他这么冷漠,这么视而不见! 仿佛黎景深在沈意浓的眼里,就是空气。 “我从未答应跟你订婚,怎么就给你扣绿帽子了?” 沈意浓的五官媚而不娇,艳而不惑,有种从骨子里透澈而出的清隽。 浓密如瀑般的长发散落垂于腰间,衬得她肤色更白,似冬天的初雪。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没睁眼看黎景深,而是遥遥与门口的廖玉珍相望。 这话,本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不经过沈意浓的同意,在七大姑八大姨的亲眷们和名流们面前,大肆宣扬她和黎景深订婚,完全不考虑后果。 这场闹剧,就是给她的回礼。 “那你也是我的人!” 黎景深好不容易将沈意浓捆绑至此,怎么可能轻易地放她走。 而且他感觉这次好像真的被她影响到了。 尤其是她跟迟屿共处一室,撞门而入看到她被吻红的唇瓣。 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理智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甚至想掐住她的脖子,强制性逼迫她回心转意。 可沈意浓的心已经被迟屿给偷走了。 黎景深不过诋毁他几句,她就凝聚了心中风暴,冲他呵斥,并红了眼。 哪怕他给她台阶,想单独谈谈心,她都不给机会。 “我是你什么人?” 沈意浓忽然勾起笑容,回身望着黎景深,仿若彼此都是陌生人,隔阂感十分强烈。 “需要我替你的内心,回答一遍么?” “......我不想听。” 他知道她又要翻旧账。 索性从根源遏制。 “为什么不想听?是怕我说出来你后悔莫及,颜面尽失?” “还是怕那些自私贪婪又不甘愤懑的弱点,被旁人知晓,痛指你是个不择手段的渣男?” 这些话在沈意浓心里憋闷很久了。 今天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弹压下黎景深那高傲狂妄的自尊心。 第四十章 她不是有意的 沈意浓突然露出鄙薄和嫌恶之色,斜睨着黎景深,唇角绝美的弧度彰显着挑衅。 “当初是你说我老,想着把我吃干抹净之后就踹掉的。” “我不过是提前帮你省了两个步骤,直达你心中所求。” “烦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招惹我,省的我见了你作呕。” 黎景深没想到沈意浓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一张不可置信的脸涨成猪肝色。 就连嘶吼过的双唇裂了口子,渗出血珠都不知道疼。 他看着她表情淡薄又冷漠,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应答。 “沈意浓!你要今天赶踏出这个门,我跟你母亲的生意就此终止!” 廖玉珍立马惶恐地蹙起川字眉,横跨一步将准备出来的沈意浓给拦在门口。 海外市场是她的命根子。 她不能失去这个机会! “意浓,你就帮帮妈妈,好不好?景深真的是个不错的孩子,他——” “他既然那么好,你要不跟他订婚?” 沈意浓弯起那双含着冰霜的眼眸,嘴角噙着生冷刺目的笑容。 她直接推开廖玉珍,不屑一顾地抬步就走。 任凭廖玉珍像个泼妇在身后喊,沈意浓压根不管。 海外市场跟她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她从中获利。 自从廖玉珍把沈怀洲害成现在这副模样,沈意浓从心里已经跟她划分好了界限。 她虽生她,养她,但她没有做到一个母亲和妻子应尽的责任。 这种人不配得到原谅。 “啊!”黎景深将休息室里面的东西,全部横扫在地,还不忘踹两脚。 气的咬破本就裂了口子的嘴唇,任凭血迹顺着唇角滑落,也丝毫不在意。 守在门口的安保们见沈意浓离开,心底里也松了口气。 起码不用再被迟军官所所说的那句话给束缚,纷纷都散了,各自忙碌。 “景深啊,意浓刚刚肯定是脑子不清醒才冲撞你,她不是有意的。” 廖玉珍笑脸相陪地走来,口吻里皆是恭维。 “刚刚你说终止合作的事情,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黎景深五官狰狞地挤成一团,眸底里覆盖的狂风暴雨快要将他自身席卷湮没。” “唯有那双含着簇火的瞳孔,像潜伏在雾蒙中的野兽,啸天长嗷。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跟你开玩笑?” 他此刻肠子都快悔青了。 当初跟沈意浓还在一起的时候,黎景深就应该用强把她得到手! 否则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嚣张,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脸色看。 回想刚刚她那副微露讥嘲的模样,他就恨不得扒了她的衣服,将她狠狠压制在地上蹂躏。 任凭她拳打脚踢,他都不松手。 黎景深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便再也收不回来。 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怎么把沈意浓得到手,然后再狠狠抛弃。 廖玉珍一身的贵气和骄矜在此刻荡然无存。 她毫无尊严地在黎景深面前说好话,哪怕白句千句里边,能有一句让他收回想法,那也是好的。 “廖阿姨,订婚徒有名声可不行。” 她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耳畔嗡嗡鸣响了几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黎景深的眼神顿时火热如炬,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燃烧殆尽。 嘴角噙起的狡黠和邪恶,让廖玉珍的内心有了主定。 “好,我会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我的机会不是每次都能留给你。这件事必须快!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黎景深的口吻狠戾,贪婪和欲望融进血液里,加速流动着。 沈意浓从酒店出来,坐上出租车才看到迟屿一个多小时之前发来的消息。 他担心廖玉珍再拿沈怀洲作为要挟,自作主张地帮忙转了院。 所有开销他都付了,让她安心地去照料父亲。 沈意浓看着聊天界面,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口涌动,薄泪噙在眼眶。 到了私立医院,看着沈怀洲在新环境很适应,并且沉睡的安详,她心里不免阵疼。 她现在相当矛盾。 既希望他能早点恢复精神,又不希望他恢复的那么快。 “爸爸,女儿不孝......” 沈意浓双眸泪光莹莹,豆大地泪滴将睫毛浸润,再承受不住压力,扑簌簌地滚了下来,渗进白色的床褥。 若是沈怀洲清醒过来。 得知廖玉珍是这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惜将前夫和女儿视作筹码的女人。 会不会再度受到重创,一蹶不振。 沈意浓最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嗡嗡,嗡嗡。 她抬起皙白的手将脸上泪痕摸尽,看向手机屏幕。 是一通本地的陌生号码。 沈意浓没多在意,调整好情绪接起。 谁知还没开口,对方便起了声音——是廖玉珍。 “沈意浓,你今天还真是给我长脸啊!” 她的面眸立马阴沉,挂断电话拉黑,多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 谁知她廖玉珍换了不同的号码,挨个打了一遍。 烦的沈意浓起了愠怒之色,接起来就对峙:“你究竟要干什么?” “跟景深订婚。”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廖玉珍气的面目扭曲,一巴掌拍在桌上,戾声逼吼:“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 “我这次是警告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沈意浓这次直接关机。 看着再没有电话打来的屏幕,她的内心渐渐归于平静。 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夜幕四合,灯火璀璨。 家家户户点着昏黄色的灯光,它们像是定格在某处的温暖,闪闪发着柔和的芒点。 廖玉珍听着听筒里关机的机械回声,气的胸腔剧烈起伏,双目猩红。 “死丫头敢挂我电话,还关机?!” “呵,好,跟我对着干是吧。” 她自言自语地唇边嘟囔,被气颤的手指在通讯录里划拉着。 找到贾医生后,立马拨打了过去。 对方刚接起,廖玉珍便恶狠狠地施发命令。 “把沈怀洲的药停了!现在就停!” 贾医生是沈怀洲的主治医生,再他被送进医院急救室之前,便被她买通。 廖玉珍还在内心沾沾自喜,只要停了沈怀洲的药,沈意浓自然会来找她。 可没等这欢愉劲持续多久,贾医生无奈的声音传来。 “廖夫人,沈先生已经不在我们院里住着了,下午那会就办理转院了。” 贾医生的这句话让廖玉珍瞬间石化,噙在嘴角的笑意甚至都没来得急收回。 “转院?!转去哪了?” 第四十一章 他不想再承受一个七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来了一帮陌生人,迅速将转院手续过了之后就把沈先生带走了,也没说去哪里。”贾医生汗颜。 想起下午那浩浩荡荡的人群突然闯进他的办公室,他还以为犯上什么事了。 好在只是来办理住院,并没有过多询问什么。 廖玉珍挂断电话,歇斯底里的将卧室里的东西乱砸一通。 声音嘶吼的沙哑颤抖,双颊布满了恼怒宣泄过的红晕。 “好你个沈意浓,跟我玩空城计?” 难怪她刚刚能那样理直气壮地又挂她电话,又关机的。 原来早就把沈怀洲给转移走了。 “到底是谁在阻碍我,是谁!” 廖玉珍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怒气包裹,火舌在她周身燃烧,声音低沉而铿锵。 她眼底泛起凌人的寒意,下唇被狠狠咬出一排牙印。 海外市场的特权她必须拿到手,她把钱都准备好了。 只要黎景深一开口,马上就能注入进市场,产生源源不断的效益。 廖玉珍绝对不允许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她还甚至小巧沈意浓了。 没想到她背后还有高人。 她给手底下人的人去了电话,挥金如土地让他们排查沈怀洲所住过的医院。 不管公立还是私立,通通都要查。 哪怕将南城给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找到沈怀洲的影子! 迟屿自上次跟沈意浓见面,还是在三天前的宝格丽酒店。 此时他坐在部队的大礼堂里,听着一群麻瓜蛋子兵在上边唱着耳朵能起茧的歌曲。 神思早飘到了九霄云外,蹙着眉。 出任务回来,他刻意看了眼微信。 沈意浓除了跟他道谢,帮沈怀洲转院的事情,再没说过别的话。 好似那晚他们在休息室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境。 梦醒了之后,各干各的,互相不打扰。 迟屿嘴角紧抿,眉头紧蹙,脸庞轮廓分明。 狭长深邃的眼眸当中滚涌着犀利,双手抱着粗壮紧实的胳膊,一副监工凌厉的模样。 这让站在台上演唱的新兵们个个胆战心惊,冷汗直流。 从大礼堂出来,秦霄和黎青小跑跟在他身后,两人奇趣对视一眼,侃侃道来。 “黎青啊,你说上次在宝格丽酒店,看到阿屿奔现成功了?” “人家那是明恋。” “这样啊,既然明恋了,怎么还一副失恋的表情。” “该不会是又被小姐姐晾在一边了?”秦霄说的大胆,眉眼宛如月牙。 迟屿迈着阔步的双脚顿时停下,险些让身后跟着的两人直直撞上来。 随后,他那双阴鸷着幽色的淡漠瞳眸,冷冷地落在秦霄身上。 看似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实则内里翻涌不止。 “秦士官,饭后的晚操你来带,夜岗也换你值。” 说罢,迟屿便敛着阴恻恻的神色,快步去了食堂。 秦霄的傻笑僵在脸上,不时露出委屈之色,转向身边的黎青。 “他怎么光罚我不罚你?” “谁让你嘴贱。” 黎青噙起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大步跟在迟屿的后边,试图充当新军师。 坐在食堂,迟屿拿着饭盆占着位置,凝神冷目,一声不吭。 以至于别的军官跟他打招呼,都是淡淡的回应两声。 “说说吧,怎么回事?你再这么不正常下去,上将迟早找你谈话。” 黎青坐在他身边,有条不紊地吃着饭。 “猜不透她心思。” 他惊讶地挑起眉梢,扫了眼迟屿棱角冷硬的侧颜,仿佛内心承载着千斤重的负担。 甚至,还能从眼底探出几份焦虑和不安。 黎青从没见过迟屿这样过。 哪怕是出紧急任务,负伤濒临危机,都没有蹙过眉心一下。 反倒是为了女人,而心烦意乱,寝食难安。 这不像是迟屿。 “不理你?”黎青快速吃完饭,拿着纸巾擦嘴。 他点点头,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手机屏幕。 仿佛那块地方能感知到只属于沈意浓的体温。 “你不是有安排人手盯着她么,问问那些人不就知道了,何必苦等。” 迟屿覆上冷灰的眸子顿时澄亮,警惕又疑惑地看着上身旁黎青。 他好似故意没感知到他的视线,慢条斯理地拿着手机看新闻。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没憋住。 “这还用仔细调查?哪次见你不都是拿着手机跟人通话,要么就是急匆匆的离开部队,让我和秦霄帮你请假。” “迟屿,你陷进去了。” 黎青的话像是攀附上了心头的藤蔓,束缚的力道和松弛同在。 但凡结束忙碌,脑海中就会浮现沈意浓的笑脸。 好似看不到她,就会胸闷难耐。 像是烟草上瘾,想戒却戒不掉的那种感觉。 食堂里,陆陆续续的士兵们离开。 迟屿的双眸低敛,眼底隐含着的那抹若有所思的阴霾,不停搅乱着纷杂和混沌。 心底的浮躁和怯感哽在喉间,令他开始衡量起黎青刚刚说的话。 上次他等沈意浓的回音,便扑了空。 若非他亲自赶到宴会现场,她绝对会被黎景深那个畜生为所欲为。 现如今知道她的心意,迟屿更加按耐不住想要将她全进入怀的冲动。 他不是没有试过打直球。 在公寓内,把沈意浓抵在门上强吻的那次,就是个例子。 还有上次在酒店,若非迟屿紧急出任务,恐怕她也会冷言冷语相待他。 他在部队的时候从未有过如此小心翼翼。 好似选错一个选项,就会让沈意浓彻底地消失于自己眼前。 他不想再承受一个七年。 “谢了。” 迟屿拿起面前的空碗,像一阵疾风吹过。 黎青看着他快速消失于眼前的背影,不免在心底揣摩。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会让这座万年不融的冰山有所动容? 迟屿跟手下的人联系过后。 说沈意浓最近出了上下班,回医院照料沈怀洲外,没有什么特殊的活动。 也没有人去找她的茬。 反倒是廖玉珍拿着不同号码的电话卡,锲而不舍地给沈意浓打电话。 为的就是让她回心转意,答应与黎景深的订婚。 最主要的,还是让她的海外市场成功开拓。 迟屿眸光阴恻恻地盯着外面乌云迷雾,不见一颗星的浓夜,心里有了计较。 廖玉珍这个趁虚而入的女人,他向来待她都是冷冷淡淡。 尤其是最近她把沈意浓次次逼到绝境,他更没什么好脸色给她。 “把她和黎景深盯紧,以免狗急跳墙。” 第四十二章 忘却那那些痛不欲生 沈怀洲的病情慢慢有了好转的趋势。 尤其是现在,特别依赖沈意浓。 只要她晚上没有来,他就固执地不吃饭,不论狐护士和医生怎么哄都不依。 除非听到她的声音,或者见到她本人才好使。 沈意浓洗完碗筷,去了医生办公室询问沈怀洲最近的情况。 这间私立医院是迟屿赞助。 不少部队受伤的士兵和参与行动的军官,都会把人直接送到这里来进行救治。 对外仅仅宣称是养老院。 一般人想要查,就算把整个南城翻过来,都不一定能查得到。 “沈先生的恢复情况比刚转院过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但想要恢复以前的记忆恐怕还有难度,得循序渐进,慢慢来。” 沈意浓眸色沉着冷静,听着唐医生跟她所说的这些话,点了点头。 神经上的问题,是最难愈治的。 一辈子痴傻下去的病人,已经不寻常了。 她不求父亲能够想起以前的记忆。 她只求他能认出她来,然后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过完下半生,便足矣。 忘却那那些痛不欲生,忘却那些撕心裂肺,平平淡淡地活着。 便是最好。 沈意浓照常带着沈怀洲去后花园散步,回来后哄着他睡觉。 趁着天色还早,她处理了工作上的一些事宜。 再掀起眼皮望向窗外时,湛蓝的天空被黑夜吞噬。 万家灯火将这座城市唤醒,星星点点地芒光映入沈意浓润泽水灵的眼眸当中。 仿佛温暖触手可及。 忽然,她想起那日,迟屿跟她在休息室里的画面。 他将那侧窗打开,一手搭在窗户护栏,一手攥着安全绳。 军服穿在他身上莫名有股潋滟慵懒的痞劲,侧颜半笼在黑夜里显得陌生。 但眼底的情绪却赤热真诚。 明明心间荡漾而出的涟漪,暗示着猛烈翻涌,却被他强行压制,迫使脖颈青筋微微凸起。 迟屿没有向沈意浓伸出手,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而是问她,如果他出紧急任务,没有把握能够回来,她会不会担心他。 沈意浓打开微信,点开迟屿的头像,期许的眸光逐一黯淡。 她挣扎过,要不要给他发消息。 但是又怕关心的话一旦说出,纷流涌动的潮汐将不在静置。 她必须要把这这条鸿沟用栅栏维护好。 但凡被迟屿碰倒一处缝隙,水满人患,迟早受殃。 沈意浓摇了摇头,把关于他的所有影子都摇出去,快速洗漱完,将窗帘拉上。 然后去了护理服务台,拿了折叠床守夜入眠。 次日,阴云密布,偶有几声雷电穿梭于云海之中。 候鸟低飞,预示今日有雨。 沈意浓跟沈怀洲一同吃过早餐后,去护士站借了把伞,赶往地铁站。 “早上好,组长~” 何萱看到她的身影,俏皮可爱地冲她挥了挥手,“要喝咖啡吗?” 她正在自助咖啡机前拿着纸杯接咖啡。 “我早上喝过了,谢谢。” 沈意浓对她颇有好感,笑起来时都多几分温柔。 之前她被停职,是何萱带着迟屿去员工宿舍找她,甚至力挺她会回来。 在所有人都跟郝主任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唯有何萱是个例外。 “我刚刚见郝主任带着一位穿着华丽又保养极好的女士,去了办公室。” “起初我还以为是他的夫人呢,谁知后边喊了几声‘廖夫人’?” 何萱拿着咖啡抿了抿,嘟嘟囔囔地说出这么几句。 沈意浓准备要走的步伐立马顿住,眉心紧锁地转过脸与她对视。 “廖夫人?你确定你没听错?” “嗯,八九不离十。” “毕竟廖主任拿那位夫人当逗号使唤,每说一句结尾必定会有一句‘廖夫人’。” 何萱的话刚说完,便见眼前的女人疾步离开。 去的那个方向,正是郝主任的办公室。 她疑惑地挠挠侧脸,“难道是组长认识的人?” 叩叩。 “进。” 沈意浓推开办公室的门。 便看见廖玉珍今日一身竹绿色吊带裙,上面还搭了件黑色薄衫,腿间放着手提鳄鱼皮包。 皮肤白皙的能发光,尤其那红唇贴合在茶杯口时,显得她更白的另类。 空气弥漫着红茶的芳香,甚至还荡漾着淡香水的气息。 郝主任看到沈意浓杵在门口,招着手让她过去。 “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呐,廖夫人,咱们刚聊完小沈,她就到了,廖夫人,需要我帮您再倒杯茶吗?” 沈意浓面眸冷凝,看着郝主任那股殷勤劲儿,不免在内心吐槽。 果然如何萱所说,“廖夫人”这三个人,他当着逗号使唤呢。 “劳烦郝主任给我们母女俩留点空间。” “那是自然。” 郝主任笑着为廖玉珍斟茶一杯,忙不迭地走到沈意浓身边。 还不忘小声说一句,“好好跟你母亲说话,别给我整幺蛾子。” 关门声落下,沈意浓才慢慢走到廖玉珍面前。 “你来干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 在聚会上闹还嫌不够,居然跑单位来找。 廖玉珍掀抬起那双薄如蝉翼的眼皮,仅仅是娴静优雅地坐在那,都还保持着矜贵傲慢的高傲气质。 更别提她唇边扬起的菲薄和嘲意。 “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沈意浓眸光比冬日烈雪还要冷上三分。 “若是还想劝说我跟黎景深订婚,那我劝你省省口舌。” “我不同意订婚,你也别妄想逼我。” 话落,她转身欲走。 却被突然站起来的廖玉珍给抓住了手腕。 她尖酸刻薄,冷血无情的眉眼犹如深山老林里藏匿的蟒蛇。 此刻正“嘶嘶”地吐着信子,实出浑身解数,让沈意浓感知她的危险气息。 “你现在对我的敌意就这么大吗?” “我知道你跟黎景深不可能了,我也不奢望还能搭上海外市场这条线。” “所以我今天特意来跟你道歉,你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沈意浓看着廖玉珍眼里地无辜和委屈,一时晃了神。 她会主动道歉? 会放弃海外市场? “你把我的电话和微信拉黑,我试图用别的电话联系你,你也不接听。” “我实在没办法了,所以才来单位找你。” 廖玉珍眼含薄雾地拉起沈意浓的手,说的动容又可怜。 “意浓,你就给妈妈一次道歉的机会吧,我们母女俩坐下来吃顿饭,把心结都解开。” “好不好?” 第四十三章 我跟迟屿没有联系 廖玉珍哭的动情,精致姣好的面容上挂着晶莹的泪滴,眼圈微红。 仿佛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需要女儿的宽恕和原谅。 她抬起手轻轻抚在沈意浓的侧颜,绵软的指腹剐蹭了个来回。 发自母爱的视线映衬于沈意浓的眼中,令她自我被寒霜封存的内心,逐渐融化。 将柔软敏感的一角露出,任凭她叼衔。 七年,沈意浓没有跟廖玉珍这么煽情地对视过。 甚至连以往的母女情意,都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磨殆尽。 今日廖玉珍这般哀哭,甚至还夸张地将沈意浓搂在怀里,温柔又小心地抚摸着她的头。 喉间隐忍的呜咽,循循落于耳旁。 “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做错了......” 这一声妈妈,让她潸然泪下。 内心聚集的淤堵被外面的雷电轰鸣所震坍,与冷风融合,与冰雨凝结,淅淅沥沥地砸在心间。 “意浓,你能原谅妈妈吗?我们母女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廖玉珍松开怀抱,失态地用小包里的绢帕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沈意浓眼尖地看到绢帕上,一块针线蹩脚又奇形怪状地莲花。 那是她小时候,学着她刺绣的模样,跟着照猫画虎绣的。 结果绣了个四不像,丑的她塞在枕头底下没眼看。 后来不知道这块绢帕走了哪里,许是丢了,掉了。 因过于难看,沈意浓也没怎么在意。 反倒是廖玉珍,居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还留着。 她看到沈意浓在盯着自己手里的这块绢帕看,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意浓,你还认得这绢帕吗?你小学三年级给我绣的。” “......这么难看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沈意浓的口吻虽冰凉,但廖玉珍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两分柔软。 证明这绢帕,勾起了她儿时的回忆,对她的芥蒂也松懈了不少。 眼下是直入主题的好时机。 “你觉着难看,我视若珍宝呢。这可是你给我送过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一件。” 廖玉珍眉眼含着失落。 沈意浓看着她的表情,是真情流露,而非是演绎,心里腾然几分柔软。 思来想去,不过就是吃顿饭,也没什么。 便答应了。 廖玉珍激动地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抑制下去的泪雾又浮了上来。 “你先回去吧,我下班会联系你。” “好,那我先回去订位子,到时候给你发定位。” 她提着小包,边走边抹着泪离开,没过半分钟郝主任便进来。 一脸疑惑茫然。 “你怎么把你母亲惹哭了?” 沈意浓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噙起不是体面的笑容,明里暗里讽刺。 “郝主任真是红人,谁都能来找你。” “我若是能有郝主任这般三寸不烂之舌,恐怕也不会遭受停职了。” 她礼貌地跟他颔首,推门而出。 郝主任满脸问号,揣摩着沈意浓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过几分钟,恍然大悟。 她这是知道,上次停她的职,是因为黎景深的“忠告”? 这么记仇! —— 沈意浓下班后,先给护士打了电话,让她帮忙照料沈怀洲的餐食。 然后便跟随廖玉珍发来的定位,赴约。 古风古香的江南风味菜馆子里,有着独特的建筑风格,就连楼梯的扶手都是用红木制成。 初入,茶香四溢弥漫,萦绕于鼻息。 侍应两侧接待,欣笑温驯。 每个包间都用芙蓉纹路窗隔开,檀色的灯光映辉落在沈意浓的头顶。 能看到她皙白地肌肤上渡了层淡金色,就连细小的绒毛都寻的见。 打开包间门,整间屋子里弥漫着熏香过后的痕迹。 廖玉珍坐于桌前,手中掐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她看到沈意浓后,立马慌乱地捻灭,笑的温柔随和,亲自迎接。 “可以上菜了。” 侍应们纷纷点头,轻声关门。 “快来,果盘已经先上了,你尝尝。” 廖玉珍拿起小叉子插了块阳光玫瑰,亲昵地递到沈意浓面前,但她尴尬地并没有伸口尝。 而是从她手里接过叉子,轻轻放在瓷白盘里。 “我现在不怎么喜欢吃葡萄。” “那再尝尝这水蜜桃,我之前跟你迟叔叔亲自去果园摘得,可甜了。” 廖玉珍又叉了块去皮的桃子给沈意浓。 “谢谢。” 她看着她拘谨,心里边也没多好受。 廖玉珍抬起那染了丹蔻的手指,理着鬓侧落下的一缕发丝,温婉地挽在耳后。 仿佛在用这举动打破此刻的尴尬气氛。 好在这家店上菜速度很快,侍应敲门进来,她才得以缓和。 “快尝尝,这家店的味道很不错,我点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沈意浓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的确都是偏她的喜好。 一种莫名的别扭从心底油生,仿佛跟身边坐着的女人,有着十分强烈的陌生感。 廖玉珍见她不动筷子,主动拿起公筷夹了虾仁,放在她面前的碗里。 她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动筷尝了尝。 味道的确不错。 母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过往,仿佛沈家从来没有破产,沈怀洲也没有因她而疯。 而她们,还是和谐安逸的亲人。 饭过中旬,侍应进来敬酒。 沈意浓说自己不胜酒量,但廖玉珍非软磨硬泡地让她喝了三杯。 说这是菜馆的习俗,既然来了,就入乡随俗。 磨不过她们,沈意浓只好饮下。 这酒倒是不烈,饮尽后带着丝丝回甘,顺着喉咙淌进胃里,倒也舒畅。 廖玉珍拿出一支女士香烟,瞥到沈意浓的余光,苦笑地问:“介意?” “不介意。” 她点点头,点燃,啜吸。 猩红在她大红色的唇边明明灭灭,喷吐出来的烟雾将她带有岁月痕迹的眉眸朦胧。 娇娇哑哑的声线,也随之脱出。 “意浓,你和屿儿还有联系吗?”廖玉珍冷不丁地问。 沈意浓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面色不变的眸底,缓缓浮上不悦和疑色。 “你别误会,我不是要阻拦你们之间的关系。” “只是你迟叔叔很关心他的生活状况,平日也不见他回来看看,只好托我来问问你。” “我跟迟屿没有联系。” 第四十四章 我帮你,好不好? “那他去哪了?” 廖玉珍口吻中带着试探,目光一直看着沈意浓的微表情,嘴角的笑意是愈发的浓郁。 “我不知道,让迟叔叔自己打电话问吧。” 沈意浓突然觉得有点热,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 仿佛浑身上下的毛孔全部张开,细密的汗珠将她的衬衣浸染湿,粘哒哒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汗涔涔的。 “那好吧,吃饱了吗?要是吃饱了,陪我出去逛逛街?” 廖玉珍看着沈意浓脸颊上升的酡红,眼尾处狡黠弥漫。 嗓音里的笑意慵懒随性,艳红色的唇瓣挑着淡淡地弧度。 “我去下洗手间。”沈意浓没答应,也没拒绝。 只是觉着自己是不是酒劲上头,呼吸都跟着紊乱。 甚至下腹还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知是不是亲戚来了。 “好,我等你。” 沈意浓拿起手包,略显狼狈地拉开包厢门杆。 油黑滑亮的几缕长发将她白里透粉的绝美侧颜遮挡,几滴晶莹的细密汗珠凝聚一起,顺着棱角滑落。 门扉打开,她刚踏出去一步,便被候在门口的人手给打晕了。 再醒来时,她浑身沉重地像是仰面压了千斤重的石头,被打晕的肩窝痛的她呲牙。 整个人像是被丢进了炼丹炉里,热的喘不过气。 沈意浓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视线由模糊渐渐转为清晰。 她依稀记着自己准备去洗手间,刚打开包厢门就被人给打晕了。 目前她所在的地方,是个酒店套房。 周围的一切都令她陌生又恐惧。 廖玉珍骗了她! 沈意浓明显感觉到自己热的有点不正常。 她将衬衣扣子解开两颗,露出诱人又白皙的锁骨。 但远水解不近渴,她扶着墙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浴室。 将水龙头打开,捧满了冰水扑在滚烫的脸颊上。 来回反复数次,才觉着将那躁火压下去些许。 但没过多久,又腾烧起来。 连带着喉咙都觉得干涩难耐,如同行走在沙漠里。 沈意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满脸挂着豆大的水滴,睫毛也被打湿成一簇一簇的。 但脸颊和鼻尖的红晕,以及那过未施膏脂,却过于嫣红的唇,无疑不在脑海警戒—— 她被廖玉珍下药了! 每个月的生理期基本很准时,现在不是来的时候。 而且小腹窜上来的烧热根本忍耐不住,像是蚂蚁爬满了全身。 抓挠了半晌却丝毫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情况越演越烈。 沈意浓顾不得思考廖玉珍为什么要骗她,打开水龙头想继续降温。 哗啦啦地水流,沿着盥洗内壁而碰撞出声响。 忽然,她在捧着冷水的时候,听到了外面的房门,被什么人给打开又轻轻关上。 她喘着紊乱的气息,将水龙头关掉。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咽了咽口水,缓缓靠近洗浴室,将门扉打开。 外面空无一人。 沈意浓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 刚抬步欲走,突然面前横跨出一道黑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无处逃窜。 她抬头一看,瞳孔骤缩,全身的汗毛瞬间直竖。 “看见我很惊讶吗?” 黎景深站在门口,双手虚虚地插在兜里,满脸的痞笑。 那双含着意味深长的眸子,正顺着沈意浓惶恐的神色,秀翘的鼻尖,缓缓往下落。 突然他,伸手抚上她滚烫且带着珠水的脸颊。 绵软如婴儿肌般的丝绸触感,令他一时难以自持,竟舍不得放手了。 “你干什么!”沈意浓别过脸,用力打掉他的手。 没曾想,这力道挥出去,软绵绵地像是在欲拒还迎,毫无杀伤力。 就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我劝你老实一点。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霸王硬上弓,更喜欢主动迎合。” 黎景深眸光中挂着欲雾,贪婪地揉着自己的手背,戏谑地勾笑。 仿佛那手背上,还留有沈意浓的余温。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娇软如羊犊的面容,尤其是那一呼一吸的粉唇。 诱地他恨不得即刻就扑过去采撷,好好品尝其中的芬芳。 “你跟廖玉珍联合起来给我下药,为的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沈意浓恶狠狠地瞪着黎景深,疯狂抑制着情潮翻涌,“简直无耻,恶俗!” 这句话说罢,她突然气短地吊不上来。 头晕目眩,耳旁嗡鸣,浑身烧的感觉她快要被蒸发干净。 但黎景深却觉得这样的沈意浓,迷人极了。 甚至还觉得她很可爱。 前所未有的可爱。 以前怎么没有发觉沈意浓还有这样一面? 黎景深步步逼近,沈意浓虚颤地往后退,但腿脚打软似无骨,不自觉地弯了腿窝。 险些摔倒。 还是他眼疾手快地勾住她的五指,将人拽回怀里。 陌生的男性气息扑面萦绕,激起她侧鬓的鸡皮疙瘩。 她腾起一条腿,曲膝击在他的大腿面,但却依旧不痛不痒。 “还有功夫反抗?你是听不懂人话?” 黎景深眸光中森然着挑逗,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将沈意浓摔抵在洗浴室的门上。 后背突然贴覆过来的冰凉,令她心底的燥热按耐几分。 但肌肉阵疼后的麻感,还是让她痛得双眼出现了重影。 侍应敬给沈意浓的那三杯酒,早被安排好了...... 起初喝着并不烈,现在酒劲药劲相融,令她烫烧的快要疯癫。 黎景深看着怀前的沈意浓咬着失色的下唇奋力抵抗,腾出一只手印在她略略湿润的眼角,指腹轻了些力道,将怜爱揉了进去。 “意浓,我帮你,好不好?” “滚......” 沈意浓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白眼仁里全是红血色。 他眉角抽搐两下,口气瞬间变硬:“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想要爬上我床的女人,我连看都不看一眼。” “今日你该庆幸,能得我垂怜,是你祖上冒青烟。” 沈意浓抬手想扇黎景深,但被他敏捷地洞悉到。 立马抬手将她束缚,双手举过头顶,距离更比方才近于咫尺。 鼻尖相抵这时,他居然罕见地心跳加快。 甚至愉悦上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黎景深,你就是个小人。” 第四十五章 别怕,我带你走 迟屿此刻坐在黑色保姆车里,剑眉紧蹙,心急如焚。 那双浓如墨玉的眼神里燃着熊熊大火,所到之处皆寸草不生。 就连充当司机的小弟,都感觉副驾驶上坐着个刚陨落而下的火石。 烧的他浑身不自在。 20分钟前。 小弟给迟屿打了电话,说是廖玉珍早上去沈意浓单位找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晚上沈意浓下班去了家江南菜馆子,赴约于廖玉珍。 待了不到2个小时,沈意浓便被敲晕,让几个保镖塞进车里送去了附近的酒店。 廖玉珍过了10几分钟出来,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回了迟宅。 迟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是为了什么。 一头讨好黎景深,一头顾暇海外市场。 他心底里暗暗起了怄气,埋怨沈意浓一点防备心理都没有,被廖玉珍的几句三言两语就耍的团团转。 更让他焦愤的,是不知她现在究竟如何了。 “再快点。” 小弟满手冷汗地攥着方向盘。 他完全是按照红灯停,绿灯行,黄灯速度与激情的开发来踩着油门。 现在还怎么让他快? “老大,要不抄近道,就是得损坏不少居民的东西......” “无所谓,到时候赔给他们就是。” 迟屿不差钱,也赔得起。 他现在只担心沈意浓的安危,其余的什么都不顾。 哪怕背处分,被挨训,都无所谓。 他只要沈意浓。 —— “黎景深,你就是个小人。” 沈意浓的双手被禁锢于自己头顶之上,双腿被黎景深禁锢地丝毫不能动弹。 “随便你怎么说都好,但也仅限于今晚,因为......”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眼尾,缓缓滑落在那鲜活且富有生机的红润唇瓣上,来回摩挲。 甚至还自作多情地覆在自己唇上。 萦造一种间接接吻的氛围。 “过了今晚,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不管你承认不承认。” 黎景深再按耐不住要吻沈意浓的冲动,捏紧她的下巴,便想覆上。 她恼愤交加,浑身动弹不得,双手双脚也被禁锢,但不代表她什么法子都没有。 忍着头脑眩晕,她张口便咬伤了他脸颊的一侧肉,痛的他大叫。 他倒吸冷气地松开了她,眼眸中氤氲出大片水雾,顺着眼尾还落下几颗。 双手摸了摸被咬过的地方,狠厉的牙印还残留未消。 但并没有摸到湿濡甜腥的血气。 沈意浓趁机跑出洗浴室,跌跌撞撞地摔在玄关。 眼瞧着门把手就在眼前,抬手正想拧开,忽而发根一阵刺痛,似是要把她头皮给扯下来! “你他妈的属狗?敢咬我!” 黎景深咬牙切齿地拽着她的头发,强行让她昂起头与他对视。 方才眼底被咬痛的水雾早已消失不见踪影,瞬浮而上的是带着阴狠的毒辣和占有欲。 还有那早已克制不住地焚火。 沈意浓痛的直落泪花子,我见犹怜地颤着唇瓣,吐息不均。 “放开我,放开......” 她连挣扎都显得楚楚,毫无威慑力。 黎景深的喉结上下滚动,再控制不住理智,将人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她骨架本就属于娇小类型,被摔在床上时,上下回弹了几瞬。 还没等挣扎着坐起,黎景深那野蛮又霸道地身躯便压了下来。 鼻息喷吐而出的热气,扫的沈意浓不得不闭上眼,痒得钻心。 他强行捏住她的下颌,口吻放荡:“沈意浓,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你面前的人是我。” 不是迟屿。 更不是别的男人。 是他黎景深。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沈意浓固执,不屈,天生的贱骨头,每次都能惹得黎景深险咬碎了牙齿。 他想征服她,想将她一身的傲气给压制的体无完肤。 然后再温柔缱绻地告知她,只有他能是她的心上人。 别的,碰都别想碰。 “黎景深,你要敢动我,我会恨你!” 沈意浓忍着满腔愤懑,心像是被撕扯的几乎变形。 但她错失了一次逃跑的机会,已经没有办法再逃脱了。 难道她真要被他欺辱吗? 突然,她的脑海里闪过迟屿的身影,他站在酒店休息室的侧窗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然后拉着安全绳向后一仰,被夜色吞没。 如果这个时候迟屿在,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沈意浓的眼眶里浸满了绝望,水莹的泪水打转几圈,不争气地缓流。 “无妨,恨也是缠绵。” 黎景深丝毫不在意她情愿不情愿,俯下身子便亲吻着她如玉般的嫩肌。 顺着耳垂,脖颈,再到敞露的锁骨。 蜻蜓点水已不满足。 黎景深直接跪坐在床上,抬手扯掉了沈意浓的衬衣。 沈意浓哭地窝囊,后悔自己轻信了廖玉珍的悔过。 就在黎景深快要得手之际,门扉处传来“嘭”的一声! 他吓得动作骤停,紧拧着的眉眸对上迟屿那张杀伐果决的冷硬面庞。 还没来得及应对,那人便迅速到了他面前,大掌如钳地将他手腕反扣。 青筋凸起于表层的结实臂弯,死死卡在黎景深的脖颈。 一个顶膝落于他腰眼,不过几秒,便直接将一个一米八的男人过肩摔倒在地。 “意浓!” 迟屿丝毫没有管在地下痛得打滚的黎景深,首当其要地将床上女人怜惜的抱起。 她衣衫不整,哭的梨花带雨,看的他心都快碎了。 “别怕,我带你走。” 沈意浓的唇被咬破,沿着唇角滑落一道纤细的血流,修长皙白的手指紧攥成拳。 指甲抠着掌心软肉,连疼都不知了。 她的心弦瞬间松懈,但燥热令她胸腔来回起伏,热汗淋漓。 迟屿知她难受,用最快的速度出门。 黎景深紧跟着追出来,满眼猩红带怒的似是要吃人。 到手的肥羊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 可刚追到门口,就被守着的小弟给拦截,制服在地。 “迟屿!你要是敢把她带走,我——唔!” 小弟直接一个手刀下去,黎景深便无意识地晕倒在地。 “瞧着也是个正经人,怎么惯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 他啧啧地摇了摇头,内心口吻皆是鄙夷。 第四十六章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屿,我好热......你放我下来......” 沈意浓感觉自己浑身被热汗浸湿,意识沉重地像是喝醉。 灵魂轻飘飘地快要浮起,肢体却沉重地被压制,得不到缓释。 迟屿面色紧绷,幽深色的提瞳孔里抑制着惊涛骇浪。 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沈意浓饱含水莹嫣红的唇瓣,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了滚。 “再忍忍,我带你去找黎青,他是我们部队里的军医,有办法帮你控制。” 他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干哑。 怀里的沈意浓根本不听话,扭动着娇体,说什么都要挣脱。 胡乱扑腾的小手无意识地扑腾,手背一滑,在迟屿脸上扇出动响。 但这不痛不痒的一巴掌,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想着快些将人抱回车上。 刚刚碰触,让沈意浓突然汲取到片刻冰凉,琥珀色的双瞳颤着羽睫。 潋滟又喊着水润地看着他,仿佛走尽沙漠遍地,终濒死前寻到绿洲。 “你好凉快......” 她柔嫩烧热的手贴在迟屿那棱角分明地侧颜上,来回摩挲,不愿放手。 他身子突然一僵,紧锁在眉宇间的克制被煽动,呼吸莫名急促。 迟屿单手将沈意浓抱起,她窈窕曼妙的身段就这么软趴趴搭在他肩头。 藕白似得玉臂因惯性的原因,搂住了他的脖子。 青浅的脉络沉于表皮之下,麦色的肌理线条流畅又结实。 而且只属于他的气息萦绕于沈意浓的鼻息间,她鬼使神差地想要贪图这片刻冰凉。 却又不想轻易放手,想寻觅更多。 迟屿咬着后槽牙,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上。 可她裹着他的脖子,一副根本没打算松开的架势,而且还越搂越紧。 “沈意浓,你先放开我,我带你去找医生。”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窝,呼出的热气喷薄在他的耳垂。 令他内心擂鼓震鸣,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在心扉间悄悄扩散。 迟屿知道沈意浓不舒服,抬起温和的掌心,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宠溺。 “意浓,你再这样坚持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听话,先松开。” 沈意浓耳畔朦胧,意识涣散,迟屿的话听得也是断断续续。 她像是快要丧失理智,也不知从哪生出了蛮劲,拽着他的衣领便吻上了他的耳垂。 然后一路往下,吻着那如雕刻般下颌。 迟屿闷哼了声,抓着她头顶的手突然用力,不小心拽到沈意浓的发丝,痛的她娇哼了声。 但很快,她便被竭尽晕厥的潮流给吞噬。 短瞬的疼痛来的快,消失的也快。 “意浓,你别这样。” 迟屿快要抵抗不住,推搡着她的肩头。 但她像块刚刚烧热的烙铁,严丝合缝地与他贴在一起。 没过多久,两人的体温便互相交织,滚烫地缠绕在一起。 迟屿浓郁的黑眸中顿时倾倒春江。 反客为主地将沈意浓搂在他脖子上的细腻手掌拿下,强制性十指交叉,紧握。 “唔......” 她的唇被他吻住,薄凉的触感大面积晕散,直窜脑门的难耐被抑制住。 迟屿轻松撬开沈意浓的牙关,大肆地攻城掠地。 她被吻的浑身松骤软,仿佛遭受过全身的电击,酥麻地暂时动弹不得。 就在两人衣衫不整,爱痕深浅地印在彼此皮肤表层,险要擦枪走火之际。 迟屿搂着沈意浓的纤纤玉腰,突然瞪大瞳孔,停止了更进一步。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怎么能在沈意浓无意识地情况下,就趁人之危? 迟屿的脸色骤然掀起阴鸷,静谧的车厢内浮现着暧昧的气体因子。 将本来应该保持隔阂的两人,突然黏腻地贴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地震动将他的理智完全拉回。 “阿屿,你接到人了吗?要不要我过去帮忙?” 电话里面是黎青的声音,平淡地如同一汪能清澈见底的湖水。 迟屿被沈意浓勾起的热意,顿时以火球被丢进北极冰川的速度,顷刻降温。 他懊恼地在心底咒骂自己一句,眼神瞥向躺在后座上的她。 娇美的缠绵眸子能拉出丝,被吻红的小唇一张一合的,充满蛊惑。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给沈意浓扣好安全带,迅速绕到驾驶座上。 “马上到。” 不过十几分钟,迟屿疾车开往郊区养老院,将浑身汗涔涔地沈意浓打横抱起。 入了私人电梯后,直升3层。 黎青早早候在单人养疗房内,东西一应俱全地准备妥当。 只听一阵慌张渐近的脚步声传来,迟屿抱着沈意浓进来。 “快,给她看看!” 黎青假装没看到迟屿脖颈与锁骨之间,深浅不一的草莓,满心将关注放在沈意浓身上。 先是拿了体温计量了体温,紧接着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 没过十分钟,她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果然消退不少,露出正常肌肤的白里透红。 呼吸渐渐平稳,紧蹙着的眉心也松懈下来。 他看着沈意浓清冷绝丽的容貌,不免内心震惊。 原来阿屿喜欢这种类型,也就是二十三四岁的模样,但却有种历经百般磨难的即视感。 “情况已经稳定,输几瓶液体,症状就会慢慢消失。” 黎青看着迟屿紧绷着的肩膀肌肉松弛如棉絮,心中的负担顿时被抵消。 但狭长的眸光当中还氤氲着浓浓的关怀,一刻也没有从沈意浓身上挪开。 满脸满脖子的汗能盈出水光,负重五公里都没见过他渗出一滴汗。 还得多亏床上躺着的这个女人,否则他还看不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阿屿,这就是你的网恋对象?”黎青嘴角噙着意味深长。 迟屿嗔瞪了他一眼,薄唇微抿,感觉还有沈意浓的余温留存。 要不是看在他刚刚帮忙医疗她的份上,早一拳头挥过去了。 “她不是网恋对象。” “嗷,那是暗恋对象。” “......” 迟屿没再说话,敛着眉缓缓抬起精致的下颌,斜睨着黎青。 那削薄的视线仿佛能将他的皮肉刮成薄片。 黎青也不恼,嘴角常挂着的笑意,令人看不出喜怒,风平浪静地好似无波无澜的海面。 但心里藏匿着的小算盘,早已悄悄打好。 “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四十七章 难怪会牵挂这么多年 什么时候开始的? 迟屿也记不太清了。 好像是从沈意浓给他辅导功课的时候,又好像是迟、沈两家成为邻居的时候。 记忆绵长又磕绊,印象深刻的不过寥寥。 悸动的开端,该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的那刻。 她梳着简单的马尾,与他在浪漫的海边餐厅。 站在视野最为广辽的天台,欣赏着漫天烟花。 海风吹起沈意浓一身洁白如雪的白裙,发丝在风中萦绕勾起弧卷。 肆意又自由地味道扫在迟屿的侧脸,竟让他看的有些失神。 仿佛全身的灵魂被抽空,鼓动震跳的心脏,皆为她而来。 15岁年少的他,第一次尝到了一见钟情的滋味。 迟屿看着床上的沈意浓阖着眼,睫毛浓密且长的将阴影投在下端。 白皙的面容上一片恬静,莹润饱满的唇瓣没了过分的嫣红,呼吸清清浅浅。 “忘了。” 黎青就此沉默,但眸中的深邃和氤起的淡淡荧光。 让他整张面庞,都酝酿出一股难以探清的城府和谙笑。 迟屿来部队多少年,他便认识他多少年。 当时他还是个只知道横冲直撞地毛头小子,没少挨班长的训斥。 也没少因为犯错而受体罚,站夜岗。 但迟屿的性子也是出了名的轴,一根筋死到底,认死理就是认死理。 像个刚出生的虎犊子,碰到谁都不怕,受了伤才默默找个角落自己舔舐伤口。 黎青刚开始为他医治伤口的时候,觉着他就是个不会笑的榆木疙瘩。 部队里的人都弥漫着传言,说他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因不爱荣华富贵,又不愿西装革履经商,这才跑到军校来自虐。 像是叛逆劲使过了头。 直到有一次迟屿跟着出去执行任务,回来后受了很严重的伤势,小腿腿骨断裂,需要卧床静养。 黎青作为军医,每天都会来探视他的情况。 大致也只是问问病势症状,用药有无哪里不适。 除此之外,他们依然没有其余言谈。 到了夜里,黎青接到紧急指令,说医疗军送来几个伤势很严重的士兵。 已经快殃及到了性命,他立马赶去支援,做手术做到凌晨四点多才消停。 眼瞧着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他索性也不睡了。 顺道去了病房,看看那几个受伤的新兵蛋子有没有好好就寝。 结果就发现—— 靠最里面的病床上,迟屿将头顶的夜灯打开,手中拿着一张照片。 边缘都被摩挲的起了卷皱,但正中间站着的女孩,笑靥如花,如沐春风。 再到后来,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军校,首次担任少校军衔。 那张照片始终被他完好地保存在军服左胸内口袋里。 黎青突然觉着迟屿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冷漠傲娇,居然有股子铁血柔情存在。 两人也算在众多任务当中配合默契,慢慢便熟络了起来。 现在回想,这小子居然暗恋了这个女人七年? 他摩挲着下巴,摇摇头否定。 瞅着迟屿刚刚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不止七年。 沈意浓再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日光东升的温柔的折线,透过湛蓝色的窗帘缝隙,映射在她细腻无暇的面容上。 仿佛连细腻的小绒毛都能够清晰地看见。 薄到能看清血丝的眼皮颤了颤,掀抬起朦胧,好几十秒瞳孔才聚焦。 粗糙白洁的床褥布料,空气中稀薄的消毒水气味。 还有这陌生的医疗床和静谧的单间病房,让沈意浓惺忪地眼瞳里,立马升腾起了警惕。 她这是在哪儿? 她双手撑着床起身,肩窝处传来的阵阵酸痛,疼的她直蹙眉。 浑身的骨头也像是老化了一般,咔吧咔吧地响了好几截。 黎青身穿白大褂,带着几个护士正好来查房。 “醒了就好,免得某人担心,拿我开涮。” 他走到沈意浓跟前,完全忽视她的提防和小心翼翼,口吻熟稔地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这是在哪?” “这里是军属养老院,你昨天是被阿屿从酒店里带出来的,我是负责你这床的军医,我姓黎名青,随便你怎么叫我都好。”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意浓看着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的男人,莫名有种被洞悉干净的空慌感。 阿屿...... 他说的这个人,是迟屿吗? 能叫这么亲密的称呼,看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沈意浓依稀记着昨天差点被黎景深用强,是迟屿突然闯进来把她带走的。 当时她浑身烧烫地厉害,像是被丢进了沸水滚滚地大口锅里。 险些要把她烧化。 “没有不舒服,谢谢黎医生。” 黎青看着沈意浓面眸冷清,语气萧然。 面对陌生人时,眸底里的疏远和隔阂把控的相当缜密。 除了刚刚跟他对视过一眼,现在连眼皮都没抬过。 挺有个性的女人。 难怪阿屿会牵挂这么多年。 “没有就好,鉴于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还需要再住院观察几天,如果有任何问题,大可按床边的护士铃。” “阿屿出去给你买早餐,很快回来。” 黎青笑的人畜无害,客客气气地跟沈意浓说明情况,匆匆来徐徐去。 她看着他的白大褂一角消失于眼眶,谨慎地下床走到窗户跟前。 大约半座小山的距离,便能看到沈怀洲所住着的区域。 黎青刚刚说这里是军属养老院? 哪有养老院配备这么年轻的医护人员,而且医疗设备还这么齐全。 在沈意浓听来,不过就是对外的说辞。 这里更像是个被秘密笼罩起来的军属医院,表面看起来建造得与养老院别无差异。 但里面的机构却别有洞天。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部队执行任务都属于国家机密,非普通人能知晓。 既然黎青说他是养老院,那她便当养老院对待就是了。 毕竟,沈怀洲跟她所住着的地方,属于同一片区域。 沈意浓可不想因为触犯什么特殊条例,而至父亲和迟屿于不利之中。 “既然醒了,就去洗漱洗漱,然后出来喝粥。” 突然,病房门被打开。 第四十八章 沈小姐,你打算怎么负责? 一道熟悉的声音夹杂着外面雨露的冷冽气息,就这么明晃晃地携着风钻了进来。 沈意浓只穿了件掉了两颗纽扣的衬衣和薄裤,外套和小包落在与廖玉珍吃饭的包间。 以至于她感知到迟屿带进来的冷气后,下意识地瑟缩着脖子。 皙白的面颊鬓侧,更是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 他敏锐地扫到,率先将洗漱用品放在洗浴室里,然后把她的外套放到衣帽架上。 最后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拎着她的小包走上前。 “外套我送去干洗店洗过了,包里你看看有什么东西丢失。” 沈意浓惊讶于迟屿的面面俱到,但内心油然起沉甸甸的愧疚感,令她无处遁形。 致使她伸手去接他递来的东西时,完全心不在焉。 他看着她眼眸发呆,内心起了坏劲,故意让她碰触到自己的食指指腹。 但她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到了一样,惊愕半瞬,立马收神。 外套和小包也没及时接住,掉在了地上。 迟屿唇角弯起地浅浅弧度,因沈意浓的反应顿然消失不见。 替代而上的神色,是一惯的冷漠与深谙,甚至还夹杂着失落与黯淡。 “抱歉,我没拿稳。”她寻了个借口,想将尴尬给打发掉。 但他显然不给她机会,在她迅速将东西捡起,矗立于地板砖的双腿突然紧贴上她的。 她后脊梁骨一顿,震惊和无措爬慢心头,跌倒在病床上。 而迟屿则顺势就势的压在沈意浓身上。 将那张清俊又沉重地面庞,完完整整地倒映在她水润如波的潋滟眸子当中。 “这么快就忘了?” 她小心翼翼地喷吐着气息,柳眉微蹙,侧歪着脑袋,不明所以。 什么这么快就忘了? 她忘了什么? 迟屿看着眼前这张眉目清绝的面容,眼神不受控制地来回打量。 女人的碎发被汗液打湿,粘附在光洁细腻的额头上。 衬得她肌肤更是嫩白,一张鹅蛋脸又尖又小,轮廓线条给人一种温润与冰冷的相融隔阂感。 明明昨日焰火而绽的人是她,欲拒还迎的人也是她。 偏偏一觉睡醒之后,沈意浓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让迟屿有种被占便宜还没给好脸的憋屈心理,他向来都不是那种吃了亏不还手的性格。 尤其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他初恋。 “既然你忘了,那我就帮帮你。” 他轻轻扯起沈意浓的手腕,将人轻而易举地带进怀里,紧接着装作要吻她的样子。 轻声嬉笑她的反应。 “怎么,我还没开始,你就要逃避了?” 她听出他口吻当中的戏谑,以为他是故意如此,就是为了逗她,拿她当解闷的花生米。 剧烈挣脱开,浑身脱力地险些没站稳。 迟屿抬起结实的臂弯将人捞住,简易用了个巧劲,她便固定在他怀里。 还是以一种十分难为情的姿势! 衬衣被崩断的纽扣之隙,显露出沈意浓精瘦的锁骨和雪肌,皓洁玉臂勾着他的脖子。 整个上半身贴覆于他的胸膛,严丝合缝到能感知彼此体温。 “你昨晚就是这么主动抱着我的。” 迟屿的声音一本正经,但却带着挑逗性的蛊惑,循序渐进地为她演示。 沈意浓面红耳赤,挣扎着就要下来。 但他根本不给机会,甚至还解开自己脖颈处扣着的纽扣,露出那色泽深浅不一的草莓。 尽数当做奖章一样,展现给她看。 她咬着失色的下唇,羞耻地想立马失聪,颤颤地睫毛扑闪如蝶翼振翅。 内心膛的小鹿开始乱撞,耳畔都嗡嗡乱响了两声。 “我说我带你去找医生,你不依,非要搂着我不松手。” 迟屿的语调里明显有着回味和餍足,挂在唇角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沈意浓是被那药劲冲昏了头,不是失忆。 而且黎青查完房的时候,她已经自我羞愧地反应了老半天。 偏偏迟屿现在又要提及,显然就是故意找茬! “你放开我。” 他的眼神充满了灵动的无辜,甚至将柔意和纯良捆绑的相当巧妙。 让沈意浓有种凶了他,还要反过来哄她的愧疚。 迟屿潋滟温和的正颜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有点俏皮,还有点苦涩。 “我当时也是这么跟你说的,你不但没放开我,还强吻我。” “沈小姐,你打算怎么负责?” 黎青刚查完一圈的病房折回来,透过门窗淡淡扫到里面一幕。 一抹清亮落于他的瞳眸,深邃锐利,嘴角上扬。 沈意浓奋力抵着迟屿要继续压下来的重量,语无伦次地狡辩了一通,一句都没有达到他想听的。 急中生智,只好拿“病”来打掩护。 “唉哟......” 他果然神色瞬间紧张,将她稳当当地放下,半蹲在病床前询问。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让黎青来。” 沈意浓点点头,故作孱弱之态。 迟屿快步打开病房门出去找人,她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后,立马拾起外套和小包。 轻手轻脚地探出个精明的小脑袋,确保走廊再无人,快速离开。 站在下降的电梯里,她摸着自己烧烫地脸颊,感觉这股热劲都升腾到了耳根。 抬手想顺顺胸口缓和,才发觉自己的衬衣掉了两颗扣子。 低头一看,淡淡的粉色爱痕,落于她锁骨之下。 沈意浓扶着电梯里的扶手将将站住,全身的热度从脚底猛然直窜脑门。 沉睡的四肢百骸瞬间被唤醒,就连末梢神经都染上了热意。 迟屿这个伪君子,居然趁人之危! 第四十九章 人情债 刚刚还要她负责,简直就是贼喊捉贼,明明他自己也—— 叮,电梯门此时正好开了。 沈意浓忙将自己的领口攥紧,媚红了整张脸快步小跑出去,生怕被人看到锁骨痕迹。 千张百口一时说不清。 迟屿把黎青叫回病房的时候,早没了她的身影。 除了保温桶还放在床头柜,洗漱用品放在洗浴室里。 其余关于沈意浓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黑,但很快便将不自觉而暴露的强势敛回。 涌上心头的话被封锁于匣子里,徒留的只有对沈意浓的极尽尊重。 “阿屿,追女人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就会像今天这样。” 黎青看着他神色迅速转换的表情,笑的猜不透,“落荒而逃哦。” 迟屿看着空荡荡的病房,内心好像缺了一块。 既然沈意浓现在不想跟他接触,躲着他,那他再追出去也没什么意义。 只会让她更加厌烦。 “你去哪?该不会要追?”黎青看着迟屿利落转身,连忙开口。 他眸色乌黑,绷紧了唇角,声线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回部队。” “那这些东西?” 黎青看了看桌上的保温桶,还有洗浴室里的洗漱用品,眸底萦绕微光。 没想到一个女人能把她影响到这种地步。 仿佛两人置身所在不是病房,而是在大雪纷飞的山坡上。 迟屿本想说丢了。 但寻思着医院里面还有其他病患需要,索性让黎青随意分配处置。 高大挺拔的身形在走廊内穿梭,黑亮的军靴敲击着地板。 每一步的铿锵有力都能荡漾到走廊尽头。 时不时还有家属与他擦肩而过,目不暇接。 黎青看着迟屿孤廖的背影,噙在唇角的笑意浓郁。 看样子他有必要助他一臂之力了。 否则以他那种霸王硬上弓的做派,迟早把姑娘给逼走。 —— 沈意浓坐在女士洗手间的马桶盖上,脑海中所浮现的画面让她一时半会难以消化。 浮在脸颊上的红晕迟迟不下,仿佛赖上她了。 迟屿温暖又滚烫的肌肤,精致又结实的肌肉线条,还有那完美的下颌线。 以及贴在她耳畔的酥麻喃喃,令她此刻心跳如鼓,难以自持。 “沈意浓你清醒一点!”她抬起粉拳,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昨晚不过就是被药物所控,所以才会做出一些不正常的举动。 但迟屿也不是什么君子,居然趁着她意乱情迷的时候...... 沈意浓咬着嫣红的唇瓣,红潮一路沿着往脖颈以下蔓延。 但颤抖的心膛却在自我调节之间,慢慢找回了平时的状态。 然后将所有时间线联系在一起,将廖玉珍的狐狸尾巴看的透彻。 一股心酸在鼻尖蔓延,突然有点闷感,迫使她只能张口呼吸。 被亲生母亲算计,背叛,这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沈意浓更蠢的人了。 她以为她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没曾想,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 故意上演了一出苦情戏,然后跟黎景深私下达成共识,将她打晕送到酒店的床上。 等待着生米煮成熟饭。 沈意浓都不敢想象,自己若是被玷污了,以后该是如何的凄惨下场。 为廖玉珍提供便利的开拓海外市场渠道,忍受黎景深得意嘴角的鄙夷和嘲讽。 然后瑟缩在拐角,绝望又悲悯地默默舔舐伤口。 若真到哪一步,她宁愿让自己解脱,也不愿委曲求全。 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从隔间出来后,走到洗手台捧了双掌凉水,泼在脸上。 冰凉的触感立马与方方褪热的肌肤相撞,细密的水珠粘附在肌层表面。 顺着沈意浓绝美的棱角,慢慢滑落于下巴尖。 凝聚成一颗豆大的水珠,吧嗒吧嗒地砸在洗手池子里。 她想明白了,也想清楚了。 这些前因后果,无非都是廖玉珍的谋策。 而沈意浓,充当了一次小白鼠,还险些把自己的清白给搭进去。 如果不是迟屿,她早没了贞洁。 这笔人情债,她迟早得还。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们......都得暂时缓缓,让彼此冷静。 廖玉珍到现在为止没有给沈意浓来过电话,想来是迟屿的人暂时挟制住了黎景深。 消息还没有那么快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简单收拾了下,然后将掉了两颗纽扣的衬衣领子竖起,遮住那些深浅不一的爱痕。 然后披上工作外套,迅速往沈怀洲的住院部走去。 南城下了一夜的雨,早晨的气息格外清新。 沈意浓到了沈怀洲的单人病房,发现里面的人,竟然不在床上躺着! 她心底咯噔一下,面色顿时白如稿纸,呼吸像是被什么东西砍了半截,好阵子才吐出一口凉寒,抬起小跑的步子冲向护士台。 “2号房的病人呢?” “已经转院了呀,沈小姐......你不知道吗?” 护士看着沈意浓毫不知情的表情,莫名觉得有点奇怪,细眉轻轻蹙起。 “我是那床的家属,转院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护士委屈,拿出转院申请书,递到沈意浓的面前。 末端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 但笔迹不是她的。 “这不是我写的!” 沈意浓内心动荡不安,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人…… 第五十章 痴心妄想 廖玉珍! 这个外表看起来是养老院的军属医院,除了她没人敢把沈怀洲转移走。 也只有她,才能做出唯一要挟她的把柄。 没想到这么森严壁垒的地方,都能让廖玉珍钻空子,想来她手段不小。 护士们看着沈意浓铁青的脸色,纷纷面面相觑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沈意浓呼吸急促,翻找着通讯录里的电话。 抬起纤细的手指将撩搭在眼皮上的发丝笼与脑后,脚下步子不停地往走廊窗边走。 廖玉珍没过多久接起,声音悠扬且掺杂着几分妩媚。 好似以为沈意浓的这通电话,是来给她报喜的。 毕竟那药来的可是猛烈,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的。 “喂,意浓啊。” “你把我爸爸带去哪了?” 拿着手机的女人显然神色一懵,拿着小叉吃西瓜的手都停顿在半空中。 听沈意浓的语气,不像是来埋怨她的,倒更像是来质问。 而且她不是应该跟黎景深在一起吗? 怎么扯到沈怀洲身上去了? 难道......沈意浓没能让黎景深得手?! “我问你话呢,你把我爸爸藏哪去了!” 沈意浓喘着粗气,因过于用力,脖颈处的脉络都凸显于肌肤表层。 廖玉珍的火气立马从腹中直接往上窜,狠狠扔掉手中的小叉。 连带着桌上被切成小块的西瓜果盘,都咕噜噜地滚在桌面上。 她尖声呵斥,摆出那副长辈的高傲姿态。 “我没有动沈怀洲,他住在我都不知道,我上哪绑他去?” “沈意浓,你是不是得狂犬病了,逮住谁就冤枉谁!” “连个人都看不好,还好意思往我头上栽!” 廖玉珍被气的脸色发青,就连鼻息间吐出来的呼吸都是炽热的。 好端端地被冤枉,论谁都不会心里畅快。 她若是真那么有本事,还用得着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 早拿着沈怀洲来要挟沈意浓就范了。 “七年前沈家破产,你抛弃爸爸,也抛弃我,转头就扑向另外一个男人的怀里。” “当时我只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嫌弃爸爸没能力赚钱养你?” “还是过惯了高贵奢华的生活,突然从神坛跌落人间,你受不了这么大跨度的转变?” 沈意浓泪如雨下,口齿咬的沉重,仿佛要把这些字句幻想成廖玉珍。 狠戾地将她的骨头咬断,嚼成粉末,最后再嫌恶的吐出去。 以往她说这么绝情的话,胸口还会隐隐泛起胀疼。 但现在不会了。 除了麻木不仁,除了心如死灰,沈意浓不会再对廖玉珍抱有任何希冀。 她的耐心和原谅,早已在她演的那一出“母女情深”之后,瓦解崩坍。 所有的温柔与和蔼,都是幻象。 沈意浓甚至期望从一开始就没有母亲,这样也就不会遭受这么多的“意外”。 沈怀洲会安然无恙,哪怕沈家破产,她也能尽全力照顾好他。 可偏偏老天如此不公。 让廖玉珍安稳无恙地潇洒快活,还要鄙夷讥耻地回踩他们父女一脚。 好似他们是她迈入成功阶梯的垫脚石。 他们的利益,仅仅只在于此。 廖玉珍被沈意浓说中心灵脆弱之处,含含糊糊的开口。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都过去多久的事情了,还要翻出来再说一遍,有意思吗?” “你觉得没意思,是你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别人的恩赐!” “你以为你坐上迟太太的位置,就能拿捏迟家的财产?痴心妄想。” 沈意浓语气森寒,潋滟的杏眸当中弥漫起惊涛骇浪。 她不是没有给过廖玉珍机会。 是她自己没有珍惜。 “从今往后,我们之间的母女关系,一刀两断。” 廖玉珍瞳孔骤缩,脑袋顶上像是冒了热烟,不停地冲着手机大吼。 宣泄一通过后,回应她的只有挂断的尾音。 她气的咬紧腮帮子,厉声尖叫,将眼前所有的东西横扫在地。 但凡是入了眼的,扔了砸了,也丝毫不心疼。 楼下的佣人们早早拿着洒扫工具候着,见怪不怪地打着哈欠。 “夫人又开始当桌面清理大师了。” “等着吧,还有五分钟,咱们上去打扫。” “是她砸坏的第几个花瓶了?” —— 黎景深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放了。 他养尊处优三十多年,还从来没有被绑在座椅上一整夜! 甚至连上厕所这样的理由他都使唤出来了。 但看守他的小弟就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除了看书之外,全程把他当做空气。 黎景深看着自己的双手双脚被勒出来的紫青痕迹,直截了当地一通电话打给廖玉珍。 劈头盖脸地不顾长辈之分,狠戾骂了不少难听话。 “你连你的继子都管不好,还想开拓海外市场?迟屿命人把我捆了一晚上,直接带着沈意浓就走了!” 他目光狠灼,内心早已将那对狗男女撕成了碎片。 黎景深阴鸷的黑眸当中充斥着懊悔和愤怒。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他从一开始进了套房,就应该对沈意浓用强! 哪怕她恨她,埋怨他,都无所谓。 只要人到手,将她吃干抹净,还怕她不会乖乖听话? 可偏偏这样的机会,让别人占了先机! 这种苦心经营的作品被旁人突然霸占的心理,让黎景深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仿佛胸腔都快要炸开,情绪快要歇斯底里。 廖玉珍双腿像灌了铅,拿着手机的手不住颤抖,冷汗如豆地挂在额头。 身边是来来回回忙碌的佣人们,她们正收拾着一地的狼藉。 方才黎景深说,是迟屿把沈意浓从酒店给带走的? 那他们两人...... 不用她多想,一个难以遏制的想法浮现于脑海之中。 当时沈意浓正是药劲上涨之时,一旦发作起来,根本不受控制。 只有男女行暧昧之事,才能将症状减轻。 方才她能那样气定神闲地给廖玉珍打电话,证明她的症状已经消失。 廖玉珍肠子都要悔青了! 早知道会出这么多变故,她当时就应该悄悄跟在后面。 然后再派人手将酒店套房周围紧紧看守,直到两人旖旎过后,再让人手撤退。 现在倒好,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迟屿跟沈意浓真的在一起了。 两人之间本就多有交集,加上昨晚那么一出,想不在一起都难。 廖玉珍回想起沈意浓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不免心理泛起阵阵恶心。 她的确是过惯了贵太太的生活。 银行卡内的存款一旦低于几十万,心里慌得感觉血压就要上升。 再加上迟春盛一直防着她。 除了隔三差五地给她点零用钱,公司里的事,根本不让她插手。 仿佛她只是个徒有名号的迟太太。 细想而下,她沈意浓难道就很光明正大吗? 迟屿是家中独子,就算他一身反骨去读了军校,现任官衔不低地在部队里工作。 但迟家的财产,迟早会落在他头上。 到时候迟屿跟沈意浓在一起,他们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那廖玉珍忙活的这七年算什么。 她的青春,精力,时间,难不成都要成为过眼云烟,一吹就散? “景深,关于他们两人的事情,我会立马处理好。” “还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这次绝对能让沈意浓跟迟屿分开。” 既然廖玉珍的话不好使,那不代表迟春盛的话不好使。 沈意浓现在是彻底疯了,完全不受她控制。 但迟屿毕竟是迟家的独苗,他再怎么孤注一掷,总不能跟自己的父亲吵起来。 毕竟在这世上,迟春盛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我只要沈意浓这个人。”黎景深执念深重,眸光内闪着森寒。 “好......我马上想办法。” 第五十一章 他在替她委屈 廖玉珍挂了电话后,心有余悸。 佣人们洒扫干净,纷纷拿着工具出去后,她把电话打给了迟春盛。 但没有人接听。 廖玉珍寻思他可能在忙,便想着晚点再打过去。 关于迟屿和沈意浓之间的事情,她必须得说道说道。 否则这疙瘩解不开,她都睡不上个好觉。 沈怀洲被带走这件事,让沈意浓心急如焚。 她不确定廖玉珍会不会像之前一样,重蹈覆辙地逼她和黎景深订婚。 但顺着这个思维往下捋,好像又不大对劲。 如果她真带走了沈怀洲,现在早电话打来,以各种理由威逼利诱了。 而且听她刚刚的口吻,好像真不知沈怀洲去了哪。 如果不是廖玉珍,那又会是谁? 叩叩。 管制员小于敲响玻璃门,沈意浓的意识瞬间回笼,茫然地朝后望去。 “组长,外面有人找。” “谁?” “他说他姓迟。” 沈意浓神色一怔,脑海中莫名闪过前天晚上的画面。 她立马克制地收回那些凭空浮想,白皙的脸蛋上酝酿起了淡淡的粉色。 好端端地干嘛想那些事。 “我知道了。” 沈意浓没打算拒绝,毕竟就算她拒绝,迟屿也不会听。 她起身看了眼腕表离下班还有3分钟。 他掐时间掐的还挺准。 交代完工作结尾部分,沈意浓去休息室拿了小包,抬步离开塔台。 迟屿就在机场外面侧站着,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将那宽厚紧实的肩膀凸显地相当优越。 精瘦健硕的窄腰,勾勒出堪称完美的修长提拔线条。 即使是穿着私服,也那么闪耀夺目。 他看到了沈意浓,忽然微挑眼眉,边拿着手机打电话边冲她招手。 那双幽黑的眸底原本森寒冷峭,但却在看到她的那刻柔软一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她走到他视线范围,听到的话便是如此。 迟屿的薄荷音暗哑,起伏流淌的眸光情愫里,仅含着对沈意浓的急迫。 他怕自己再跟迟春盛多说一句,她便会突然不高兴,扭头就走。 所以—— 他上前半步,抬手扯住了沈意浓的袖口。 明明力道很轻,而且随意挣脱就能甩掉。 但她不知怎么了,心跳顿时轰鸣入喉,面颊红晕烧热,整个身体犹如被定在了原地。 仍由他随心所欲。 迟屿看着她的表情,削薄的唇勾起弧笑,仿佛唇色都跟着绯红。 迟春盛完全想不到,他在费尽口舌劝慰自己的儿子。 但他的心思早抛了锚,落在了沈意浓的身上,甚至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她。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 迟春盛气血方涌,得到迟屿的答案后,才稍稍按耐下去。 “听到就好,你廖阿姨也是担心你,毕竟你和意浓之间......是真的不合适!” “她是个好姑娘,你也是个好小伙,你们都会有更好的人生。” “并非绑在一起,才叫如鱼得水,知道了吗?” 迟屿听到这里,幽色的瞳仁顿时冷戾,连带着周身气场都跟着下降好几度。 他双唇委屈地抿了抿,无意识地扫了眼表情冷漠的沈意浓。 好似,他在替她委屈。 沈意浓的手攥紧包袋,目光流露而出的隔阂感十分强烈。 甚至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心思。 她不是有意要听他们斧父子对话。 只是迟屿拉着她,不让她走。 迟春盛说的没毛病,迟屿的生母就是沈意浓间接性害死的。 而她的生母又不知羞耻地腆着脸进了迟家,坐上了迟太太的位置。 他们本就是西伯利亚的雪狼和南极的企鹅,八竿子打不着。 现在非要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 就当沈意浓不想再待下去,抬步准备走人的时候,迟屿似有若无地轻笑了声。 随后得寸进尺地握住她的手腕,感知着她腕间的脉搏。 “您怎么不说是廖阿姨百次千般地要挟沈意浓?” “她是成年人,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男人和人生,您和廖阿姨作为外人,无权干涉她的决定。” “迟屿!” 迟春盛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被他煽点上头。 但他丝毫不理会,依然全力站在沈意浓的这边。 “我不想再跟您讨论这件事,没意义,您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挂了。” 迟屿的眼神全程放在沈意浓身上,她显然是听到刚刚他在维护她。 准备离开的步子缩回来,带霜的面眸热忱了些许。 他稍稍松开了对她腕间的力度,试探性地确定她不会再走,这才放心的虚虚滑下。 带有薄茧的指腹勾上她的小指,气氛缱绻。 沈意浓试图抽回,但迟屿勾地紧,拉扯几番,两人暧昧的动作成了十指相扣。 颇有种小情侣在闹别扭的感觉。 她红透了脸,娇嗔地瞪他一眼。 但迟屿丝毫没收敛,反倒将拇指指腹,来回地摩挲起沈意浓的手背。 绵软的触感,沐浴露淡淡地芳香,迷得他想吻她。 “好好好,我不说总行了吧!”迟春盛在电话那头打了退堂鼓。 总归是自己的儿子,迟屿是什么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以前他逼他继承家业,他死活不听,跑出去一整晚没有回来。 后来还是警局那边给迟春盛打了电话,让他去警局接人。 再见迟屿时,他满头满身的血迹,干涸狼狈地粘附在肉皮和衣服上。 甚至还能闻到股浓郁的酒味。 听警察所言,他身上的血都是别人的。 跑去夜店喝酒买醉,把十多个人胖揍了一顿。 还奉承阿谀地说他这身板,这力道,是个当军人的好苗子。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迟屿动了报考军校的心思。 迟春盛好话说尽,都没挽回他的决心。 “你也别责怪你廖阿姨,她主要太操心沈意浓。” “听家里的佣人说,沈意浓找不见沈大哥了,打电话把你廖阿姨给栽赃陷害了一通。” “还说,要断绝母女关系。” 沈意浓听到这里,刚收敛几分的冰霜,又再次覆盖而下。 她没兴趣听廖玉珍给迟春盛打的小报告。 走了没两步,被迟屿给拽回来,一个踉跄栽进了他的怀里。 第五十二章 他每次想她,都会来这片海 后背传来的滚烫和坚实,令沈意浓顿时心跳加快。 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她还能感觉到他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 “那她有没有说,把沈叔叔藏在哪了?”他松开与她十指相扣。 转为臂弯从前面扣住沈意浓的肩头,将人牢牢禁锢在怀,暧昧升温。 她狠狠踩了迟屿一脚,他无动于衷。 反倒微微躬身,将锐利的下颌,靠在与沈意浓耳畔不到几毫米之间。 他说话时喷吐出来的气息,将她的碎发吹动,荡来晃去的,挠的她心里痒痒。 但是又挣扎不开他的舒服,鼻尖不免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都跟你说了,不是你廖阿姨做的!” 迟春盛的声音从听筒里面传出来,“若让我知道绑走沈大哥的人是谁,我必定将他千刀万剐!” 迟屿的唇角挂起浓郁的味道,深谙的瞳眸里酝酿着深不可测。 声嗓自带薄荷音,吹得沈意浓耳珠凉凉的。 “说不定,那个千刀万剐的人,就在眼前。” 迟春盛和沈意浓纷纷怔愣住。 通话在此刻戛然而止,但迟屿迟迟没有松开对她的束缚,反倒有点意犹未尽。 考虑到她的同事会经过,他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好似掌心之间,还留有她的温度。 “走吧。” 沈意浓被迟屿的清凉的声音唤回神,若有似无地点点头。 他刚刚那句“那个千刀万剐的人,就在眼前”,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他把沈怀洲带去了安全的地方? 沈意浓回想起去护士台的画面,护士给了她一张转院同意书,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不是她的笔迹,急火攻心之下,只顾着跟廖玉珍发难了。 却忘了好好研究研究那个字体。 小时候,她也见过廖玉珍写过字,更清雅灵秀,方方正正。 但那张转院同意书底下的署名,有点不太一样。 遒劲有力,力度大到渗透了纸背,更像是男人所写的字体。 将这些碎片联系起来,沈意浓心里有种莫名的安心和惶恐。 如果真是迟屿所做的一切,那她肯定感激不尽,除了做他的女人,她什么都愿干。 一旦这个想法成立,沈意浓便起了调查他的心思。 “我们去哪?” 她跟着迟屿上了车,将安全带拉下扣进暗销里。 “吃饭。” 车辆行驶于主路,湛蓝色的天际慢慢被浓黑的夜吞噬。 道路两侧,早早亮起的灯光照映在迟屿的侧颜,有种说不出的俊逸。 他没有提之前的事,让沈意浓的局促放松不少。 这种相处方式其实不赖。 不谈情,不说爱,只谈朋友。 两人久违地吃了海滩火锅,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将孩子们堆砌的城堡冲散。 几个贝壳被往下拖拽,与沙子、海水,不停交融又缠织。 “沈意浓。” 火锅蒸腾的热气,把迟屿大半张英俊绝伦的面庞遮掩,只能看到他利落干练的短寸。 还有那剑肃的眉毛,以及被朦胧夜色笼罩的漆黑瞳眸。 “嗯?” 女人披散的长发被低低束起,黑亮的发梢垂搭于胸前。 解开一颗纽扣下的脖颈如天鹅颈般,细腻白滑。 印在上面的深浅爱痕也被遮的毫无踪影。 水眸潋滟,鼻尖秀翘,饱满嫣红的唇瓣被辣锅辣的有点肿。 分明方才迟屿还问过沈意浓,要不要换鸳鸯锅,但她执意要吃辣锅。 明明自己都辣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要顾暇别人。 她跟以前一样,本质没什么变化。 但心境和遭遇,却与以往相比,大有不同。 不单单是沈意浓,迟屿也是。 “你还记得,我上高中的时候,我们来海边放漂流瓶么?” 回忆录被浅浅翻开一角,仿佛走马灯般瞬间倒梭。 15岁的迟屿面眸青涩,身穿校服坐在沙滩上,脖颈修长,天生的冷白皮。 一双秀逸如湖水清澈般的水润眸子里,呈着微亮的辉光。 鼻梁已有初见的高挺,唇瓣粉红,笑起来一排白齿,闪熠地难以移目。 他从来不叫沈意浓姐姐。 要么直呼其名,要么亲昵地唤她意浓。 两人好似姐弟,但关系又不那么的纯粹。 迟屹称那时候的悸动为一见钟情,而沈意浓却觉得那是crush。 一瞬动心,浑身过电。 他们去小卖部买了玻璃**的可乐,在黏腻炎热的夏天,疯狂地在沙滩上奔跑,嬉水。 最后将瓶子洗的透亮干净,晒干后,把写好的信条放进去。 那时候的沈意浓,对未来抱有无限幻想。 她想过自己的漂流瓶会被人捡到,然后再漂洋过海地游荡回来,冲在沙滩上。 但迟屿却年少轻狂地嘲笑她,说只有小女生才抱有这种不切实际。 沈意浓内心吐槽,明明他也相信,还嘲笑她不切实际。 她没搭理他,继续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期盼有朝一日能等到回信。 直到时过境迁,四季变换。 大海还是那片大海,人却不是当时天真纯澈的人了。 “记得。” 沈意浓回应地飘忽,语气轻松到与海风融在一起,凉飕飕地转了一圈。 吹散了迟屿面前的雾气。露出他那张深沉凝重,又难以言喻的神色。 她去国外当乘务长的这七年里,他每次想她,都会来这片海。 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朋友也不请。 一瓶酒,一盒烟,能坐大半个晚上。 迟屿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 也许幼稚一回,等着漂流瓶能回信,也许是......在等沈意浓。 “你还记得当时在漂流瓶里写了什么?” 他看着沈意浓满不在乎的面容,心里顿时一阵烦躁,从烟盒里拿出来一支,衔在唇边。 猩红的橙花在他啜吸间,短暂的停顿了半秒。 随后,烟雾与火锅蒸腾而上的白汽相触。 将迟屿那张五官轮廓锋的锋利,尽数藏匿在朦胧之下,一时难以辨别情绪。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早忘了。” 其实沈意浓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不想说。 迟屿看沈意浓的表情,知道她这是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倒再也没多问。 “如果现在还有机会放漂流瓶,你会在信条里面写什么?” 第五十三章 特意留下的? 这次迟屿低敛下浓密的睫毛,没有再看她。 烟蒂咬在他唇齿间,有种冷漠又坚毅的即视感。 好似所有的热情和炙热都被强制性收回。 疏离与隔阂,才是他应该伪装的姿态。 “我们都过了小孩子的年纪,哪还会放什么漂流瓶。” 沈意浓挂在唇角的笑意有几分自嘲,“更何况,本就没结果的事,不应该付出多余感情。” 没结果的事? 迟屿吸烟的动作停顿,直到燃到了烟蒂,感知到烫口,才拿下捻灭。 他能听出来她的话里有话。 但愿不愿意听,愿不愿意接受,是他说了算。 吃完火锅,两人在沙滩上溜溜食,没过多久便回了公寓。 沈意浓六点便醒了,从卧室出来后,刻意瞥了眼迟屿所住的卧室。 里面的被单床褥铺的展洁,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回想起昨天晚上,他精致如雕工雕刻一般的面庞上,沾染些许清冷忧郁。 再细细端倪,仿佛能感知到他不经意散发而出的孤僻。 仿佛一抬眸,就能看到迟屿委屈又可怜的模样。 沈意浓不妨庆幸。 若他真抬起那样幽怨又无辜的眼神,她不一定招架的住。 她简单做了早餐,收拾好厨房。 正准备换新的垃圾袋的时候,发现客厅的垃圾框里,被揉皱扔掉了一份看起来很像合同的东西。 沈意浓犹豫再三,还是捡起打开。 这是一份军属养老院的宣传册,并非表面建造的像,而是本质上,就是养老院。 地址位居在飞机场附近,开车十几分钟,步行半小时。 她调回塔台工作不过一月,还没发现飞机场附近居然有军属养老院。 不过这宣传册...... 难道是迟屿特意留下的? 为的就是让沈意浓发现? 毕竟这间公寓里面,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其他人居住。 沈意浓紧攥着手中的宣传册,神情渐渐笃真。 打算下午下班之后过去看看。但她没有军人凭证,不知借迟屿的名号,好不好使。 到了单位,她一头扎在工作里面,临近中午下班才得了闲暇时间。 她心血来潮地买了饭团,坐在机场内细嚼慢咽。 刚下机的何萱看到沈意浓,忙拉着小行李箱,神采奕奕地凑过来打招呼。 “中午好呀组长~” “中午好。”沈意浓礼貌性地回笑。 “你就吃这个?” “嗯,简单,也方便。” 何萱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身上又没几块肉,不免心疼地拉起她胳膊。 一副说什么都要架着她一起走的架势。 沈意浓被吓了一跳,险些手机掉在地上。 到了市区的餐厅,正值午饭时机,来往穿梭的人群摩肩擦踵。 想要找个落脚的地方都困难。 好在何萱早早预定了位置,不至于等很长时间。 “喏,想吃什么随便点,这家餐厅的味道很不错,还实惠。” 沈意浓看了眼菜单,的确人均价不超过30,而且个个都是耳濡目染的菜系名字。 能在这么高端的地方尝到这么低的价格,简直比开了盲盒还盲盒。 她不太好意思地将双手抵在菜单上,推到何萱面前。 “你点吧,我陪你吃。” “组长,你这么说就是不给我面子喽!”何萱性格直爽又开朗,心里边藏不住事。 “那要是觉得过意不起,这次我请,下次你请。” 沈意浓颇显无奈,但还是答应了。 午饭过程中,何萱一直在聊飞机上面遇到的趣事和囧事。 搭配上表情和肢体动作,声情并茂,十分有意思。 她觉得她不去当相声演员都屈才了。 走廊过来一个端着茶的小孩子,何萱没有顾及后面,突然伸出手描绘情景再现。 不小心将孩子给碰倒,茶水撒了他满身。 “哇——” 沈意浓立马放下手机,迅速从座位上起身,观察孩子的情况。 好在茶杯里的“茶”仅仅只自来水。 冲过来的家长好一顿数落她,何萱想把错揽回来,但她给了她一记眼神。 将所有过错都自己认下来,没有让她掺和。 没过十几分钟,事情以经理出面,偃息旗鼓。 “组长!刚刚那个家长分明就是找茬的,哪有张口就要十万医药费的,分明就是讹诈,把自己的孩子当赚钱工具!”何萱愤愤不平。 “而且刚刚分明是我的问题,你揽下来做什么。” 她很难为情。 甚至有点窘迫,过意不去。 以前沈意浓当乘务长的时候就是如此。 有空姐跟乘客争执,过错方并不在空姐,但还要接受乘客的投诉和谩骂,以及言语上的侮辱和鄙视。 说她们不过就是空中服务员,摆什么臭架子。 当时若非沈意浓出面,镇定又冷静地化解干戈。 那位空姐极有可能面临停飞或者停职的后果,更严重一些,直接被炒鱿鱼。 这件光荣事迹慢慢从各大空姐口中流传,直到流露进何萱的耳中。 但人红是非多,有褒讲,自然也有贬低。 当时她听得也是模棱两可,半信半疑。 直到亲自见过沈意浓,跟她一起排班,一起登飞,才真正了解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传言并非传言。 何萱作为航班新人经常犯错,但她并没有数落她,而是帮忙善后处理了很多次。 等飞机降落后,才单独叫她出来,分析此次的重要性。 她做梦都想成为沈意浓那样有条不紊的乘务长。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意浓一笑带过。 仿佛刚才跟小孩家长争辩是非,还把对方打压的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何萱的目光扫到她亮着的手机屏幕,不免燃起八卦的火焰。 “组长,你是准备买别墅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扫了眼槐东9号院的房子,旋即唇边淡淡噙起笑意,熄了屏。 “随便看看。” 这套房子对于沈意浓而言,视若珍宝。 它集结了所有关于她儿时的美好回忆。 起初廖玉珍给她打电话,说是把房子卖了,但这房子具体被什么人卖了,尚未得知。 所以她打算带着迟屿给的线索,去碰碰运气。 第五十四章 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槐东那边的别墅可不便宜,听说每平方起步价都要这个数。” 何萱伸出四根手指,眼眸中的夸张和震惊,惹得沈意浓眉眼弯弯起来。 跟她在一起,她的心情总能得到释放。 不用像在廖玉珍面前那样愤懑咬齿,也不用像在黎景深面前那样沉淀波澜。 更不用像在迟屿面前......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沈意浓生怕自己踏错一步,便会跌入无尽的深渊。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把所有希冀扼杀在摇篮里。 对她,对迟屿,都好。 沈意浓跟何萱吃过饭后,各自道别忙碌。 晚上下班后,她步行去了军属养老院。 安谧的油柏马路上,除了零星几辆来回交错的车辆,再无旁人。 岗亭站着士兵,看到她的身影后走出来。 “您好,我......” 虽然有点不知廉耻,但是沈意浓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是迟军官的朋友,想进去探望一位退伍老人。” 士兵面不改色,眉眸间皆是不容置喙的严肃。 “很抱歉女士,没有相关手续证明,不能进入。” 沈意浓遗憾地垂落下潋滟的水眸,神色皑皑如霜,心底里更是空寥寥的。 像是好容易搭建起来的桥梁,就这么被一阵风给吹散的片片狼藉。 没想到把迟屿搬出来都不好使。 部队纪律也太严格了。 沈意浓跟士兵道了谢之后,打道回府。 看样子想要进这军属养老院,非得跟迟屿说说,但是她又不知道怎么张口。 她已经欠他好几个人情了,再这样累计下去,要还不清了...... 养老院里,黎青跟迟屿站在二楼的落地窗前,看着所有经过发生。 那道倩影缓缓从他们眼前漫远。 就像一只翩翩振翅而来的蝴蝶,带着满怀期许飞来,又要黯淡失落地回去。 停留不过短短几分钟。 “哎,可怜的小美人儿。” 黎青话音刚落,就遭到迟屿一记冷戾的眼神。 那眼神里边好似夹杂着冰刀子,仿佛要把他全身上下凌迟个片肉不留,才算是心满意足。 “干嘛这么看着我,主意又不是我出的,人也不是我让来的。” 他这才收回意味不明的目光,板正着薄唇,还望着那已经形成一个小圆点的黑影。 仿佛魂都跟着沈意浓一起走了。 黎青看着迟屿这副没出息的样,笑着翻阅起沈怀洲的病历本。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人是被你转到这里来的?” “直接挑明,她不会接受的。” 沈意浓是什么样的性格,迟屿算不上特别了解,但也算了解不少。 以迟家的手腕和搜查能力,想要查一个人并不难。 廖玉珍个人没有这个能力,但她会去恳求迟春盛。 就好比前几天,她在他耳旁吹风,唆使他把电话打到迟屿这里来一样。 不过沈意浓还算聪明,知道利用他的名号来碰运气。 “那你也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黎青把手机屏幕移到迟屿面前,嘴角带着媚笑。 “有些小手段,该用还是得用,送到你公寓?” 他低敛着幽黑的瞳眸扫了眼,顷刻间,紧绷着的冷淡柔和如春水。 仙仙花坊。 沈意浓回到公寓,便收到了房屋中介的回电。 “您好小姐,您是准备买房、卖房,还是房屋租赁?” “不好意思,我想问你打听个人。”她语气诚恳。 房屋中介懵了。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不好意思女士,我们这边不透露买主和卖主的个人信息,也没办法给您提供您想要找的人,如果您没有其他业务办理,这边先挂断了哈。” “那栋别墅对我很重要!” 沈意浓激动地拔高音量,在对方挂断的前一秒将人挽回。 “是我母亲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偷偷卖掉的。” “我父亲因受到刺激,至今神志不清,别墅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恳请你......告诉我槐东9号院,到底是谁买走的。” 她声嗓带颤,喉间止不住地呓吁着如小兽般的呜咽。 潋滟的水雾朦胧眼眶,水盈盈地打着圈,但沈意浓却倔强地忍着,没有让泪珠掉下来。 房屋中介听闻她这番肺腑之言,联想起前不久比卖掉的9号院。 这才将整个前因后果串联起来。 沈家7年前破产,廖玉珍抛夫弃女嫁到了迟家,沈怀洲也因此患上了精神失常。 这件事在当年的南城轰动不小,名流圈子里人人皆知。 甚至还流传到了他们这些底层的打工人。 但毕竟跟自己没多大关系,顶多当脆生生的瓜嚼两口。 廖玉珍之前低价将别墅售出,现在打电话过来找买主的,肯定是她的女儿沈意浓。 房屋中介也是性情中人,听她哭的哽咽,一时便心软了。 “您稍等,我帮您查查。” 沈意浓眸中顿时晶亮,一股暖意顿时流淌于心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手脚都不那么冰凉了。 “谢谢,谢谢你。” 房屋中介在电脑上查询一番,找到了那位买主。 他暂时将监控器拔掉,快速将电话和姓名以短信的方式发送给沈意浓。 而后以不小心碰倒监控器为由,重新将插座连接。 “如果您没有其他业务需要办理,这边先挂断了哈。” 沈意浓感激地回应过后,心神领会地给他打了电话好评。 毕竟干哪一行都不容易,他能帮她到这种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就当她打开短信,看到房屋中介发送过来的买主消息后,她瞳孔骤然一缩。 公寓门铃也恰到好处地响起。 沈意浓浓密卷翘的睫毛僵了两秒,而后才神情稍稍恍惚地回过神,转身将门打开。 “您好,请问是沈小姐吗?” “我是。” 她满脸疑惑地看着外卖小哥手里捧着的巨大玫瑰花束,心里还琢磨是不是送错人了。 结果下一秒,他便说出了让她十分震惊的话来。 “这是迟先生为您定的花束,请您签收,麻烦您给我和商家给个好评。” “祝您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外卖小哥笑脸盈盈,嘴甜地跟抹了蜜似得。 沈意浓全程石化。 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粉嫩嫩的唇瓣微微张着。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花束就送到了自己怀里。 她欲言又止地跟外卖小哥解释,她和迟屿不是那种关系。 结果反被劝慰。 “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第五十五章 怕心动也是真的 沈意浓的心情相当复杂。 手里拿着的手机上显示着房屋中介发来的短信,上面是买主的名字和电话。 无一例外,是迟屿。 客厅的大理石桌上放着一束沉甸甸的玫瑰花,999朵。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雨露渗在枝干以下。 为她提供滋润的泥土,更适宜她扎根在此,摇曳生姿。 千年大树倚在她面前,为她遮挡日落暴晒。 就连风儿都独独偏爱她,让她在毫无顾虑的悠闲自得下,栩栩生长。 沈意浓脑袋低垂,几缕发丝散落下来,底下的水烟眸中,含着难以言说的思绪。 她没想到迟屿会做到这种地步。 又是帮沈意浓藏匿沈怀洲的踪迹,又悄悄买下了槐东9号院的别墅。 还让外卖小哥送来了这么夸张的花束...... 说不心动是假的。 但怕心动也是真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 发微信打电话太片面,还是直接去部队找他,跟他当面致谢比较稳妥。 沈意浓立马出门,准备打车去郊区的南城部队兵营。 为避免突然出现耽误他的工作,她决定还是提前打电话知会一声比较好。 但拨出去之后,收听到的是已关机的机械回音。 她心里没来由地焦急,连着打了两个,依然关机。 沈意浓想起之前在军属医院,迟屿有个关系比较不错的军医朋友。 好像叫黎青。 当时他是负责她那个病床的主位医生。 护士说他平日里非常忙,办公室里几乎不见他人影。 如果她有交流病情的需要,可以给他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询问。 沈意浓现在相当庆幸留了黎青的电话。 拨打过去时,她还在心惊肉跳地想着,他会不会也关机。 好在拨通了。 对方在快要挂断的时候接起来,声嗓幽沉内敛,彷如极地的寒风。 “您好,我是黎青。” 沈意浓目光紧张,口齿差点结巴,“黎医生您好,我是沈意浓。” 那边停顿了两秒,忽然语气轻佻,字句里掺起难以言喻的醇笑来。 仿佛方才接听电话的人不是他。 “是你呀。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是想问问你......迟屿在忙吗?我给他打电话,关机了。” 黎青此时刚下一台手术,额头上的汗濡湿了发梢,贴在头皮上有点不太舒服。 但接到沈意浓的电话后,他原本沉冷地表情立马变得豁然开朗。 仿佛刚刚那几个小时后的疲惫感,被一扫而空了。 果然那束玫瑰花有用。 等迟屿回来,他得好好敲诈他一笔。 没黎青这个关键人物给他们牵线,他们都得散。 “阿屿方才接了紧急任务,接任务之前手机都是不允许带的。”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太清楚。” 沈意浓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每次听到迟屿说部队里有任务,马上得回去出紧急任务,她的心都会被揪提起来。 甚至还伴随着阵阵地刺疼。 每次回来,他身上总会多几道伤疤。 她不想他受伤。 “我知道了,谢谢你。” “等等——” 黎青听着沈意浓凉落落的声音,猜测出她目前有几分失落。 但有些话还是得现在说清楚,否则之后再想找机会就不太好衔接了。 毕竟,他并不能经常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 “沈小姐,恕我冒昧问一句,你跟阿屿之间算什么关系?” 沈意浓眼皮一跳,娇美柔熠的正颜上展露出呆滞,但很快便悄然消失。 什么关系? 她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青梅竹马? 还是普通的邻居? 思来想去,沈意浓垂敛下润泽的水眸,心神不稳地说:“朋友。” 或许这才是最中肯的答案。 无关父母之间的勾心斗角,爱恨情仇,也无关迟、沈两家的恩怨纠葛,交织不清。 只在于沈意浓和迟屿之间,“朋友”这两个字,再恰当不过。 “朋友?你确定只是朋友?”黎青那双笑眸中突然掀起氤氲的雾云。 他跟迟屿认识七年,他是眼睁睁看着他从一个毛头小子成长至今。 泛黄的旧照片,他一直贴放在军服的左胸口袋里。 像是护身符,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危险重重地战场上捞回来,浑身溃烂的没有一块好皮。 若非黎青竭尽全力,迟屿的后背早愈合的坑坑洼洼没眼看。 即便如此,他伤势最严重的那几日,还在时时刻刻关注着南航。 起初黎青还戏谑他是不是想“叛变”去当空军,但他却说—— 在意的人是乘务长。 那时迟屿的迟屿不过20岁,面庞青涩俊逸,初有一两分成熟稳重的即视感。 灯光自他头顶洒下,暖黄色的肌肤上被被渡了层炫目的光晕。 他那双眼型狭长的黑眸里,竟然荡漾起稚嫩的爱意来。 连那利落平淡的五官轮廓,都揉进去了缱绻和浓郁的酸涩。 黎青当时还挺好奇的。 既然迟屿这么喜欢一个女人,为什么那个女人一直没有来部队看过他? 甚至连一封信,一个包裹都没邮寄过。 久而久之,他才得出结论。 迟屿单相思呢。 相思的还不轻。 但凡是关于支援南航的任务,他没有不接的。 莽撞不羁的像个铁打的兵,硬着头皮就往危险的地带冲,冲完就拖着一身伤痕回来。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浑身的热血把军服都染透了。 就连班长都以为迟屿挺不过来了,黎青也慌得倒吸冷气。 好在经历数几个小时的抢救,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没有人不怀疑他为什么这么拼。 只有黎青知道,迟屿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所受到的冷落,浑身上下疼遍了的伤口,没日没夜的苦苦训练。 都只是为了守护沈意浓能够顺遂归来,安然无恙。 可背后所经历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知晓。 迟屿付出了这么多,却只换来了她的一句“朋友”。 黎青听了很扎心,甚至替他觉得不值! 但,不知者无罪,不爱者义无罪。 迟屿从不曾说自己受过多少伤,吃过多少苦。 旁人问起来,也仅是寥寥几句带过。 第五十六章 他喜欢你 说的那样云淡风轻,从容不迫。 但黎青不想看到他什么都隐忍。 尤其是在暗恋的人面前。 黎青把这些告诉沈意浓,并非是让她立马爱上迟屿,或者是可怜他,同情他。 黎青只想让她知道,迟屿所遭受的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他在为别人而活,而战,而抛洒鲜血。 从始至终,一如既往。 “沈小姐,迟屿其实是个很纯粹又很固执的男人。” “他这七年来是怎么度过的,我再清楚不过。” “但有一点我能肯定地告诉你,那便是他喜欢你。” “希望你能再次慎重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欢迎你下次再打给我。” 黎青的声线很温柔,温柔到沈意浓不能控制自己的泪腺,任凭它肆意地夺眶而出。 她没想到,迟屿在背后做了这么多的付出。 他甚至从来都没有因为廖玉珍取代了她母亲的位置而讨厌她。 整整七年。 沈意浓逃避破碎的沈家,逃避背叛真情的廖玉珍,逃避精神失常的沈怀洲。 更是在逃避,曾经心动过的那个阳光少年。 他原本可以在衣食无忧的环境下,骄傲的长大。 却因为父母之间的裂痕,一步一步把自己幼态的童年,强行拧到了成熟稳重的齿轮上。 逼迫自己学会冷漠,压制自己学会独当一面。 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将自己磨成遇风化风,遇水化水的凉薄性子。 唯有在沈意浓面前,他才会言笑吟吟,眸底会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眼尾会上翘。 甚至还会勾起薄抿着的唇,哑哑地喊她小名。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她极力克制着情绪。 黎青应了声后,便将电话挂断。 八分钟的通话,能让沈意浓对迟屿有个彻底地了解,不算浪费他时间。 他心情大好,给秦霄发了微信。 【晚上请我吃饭,豪华版。】 【???】 黎青看着秦霄的回信,噙在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郁非凡。 与此同时。 沈意浓回到公寓,浑身像被电打了一样,柔软疲倦到没有骨头似得,脱了鞋子就把自己往沙发里面扔。 她还记得,她给迟屿上药的画面。 原细腻宽厚的肩膀上,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取而代之的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像是被暴风虐雨摧残过,每一寸肌理都承载着不同的重量。 满目疮痍的触感,愈合着密密麻麻的凹凸不整。 那些个长起的肉揪,令沈意浓每每想起都不忍直视,眼眶和鼻尖酸涩的不得了。 迟屿居然能忍着什么都不说。 仿佛他所遭受的这一切,根本不足为提。 或者更应该说是—— 他不想拿这些事情来博得沈意浓的同情心理,更不想让她愧疚,心里扛起负担。 他只想纯粹又干净地跟她在一起。 无须特殊条件,无须敏感待遇。 仅仅像以前年少时,彼此坦诚相待,便足矣。 沈意浓从没有真正了解过迟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上高中的时候。 还把他当做那个意气风发,未脱稚气的少年。 没曾想他早已身经百战,蜕掉了向往纯真美好的那层皮。 更执着于追求她平安喜乐,无病无灾。 她是含着泪睡着的。 第二天醒来时,沈意浓感觉自己的双眸肿的跟核桃一样。 不顾脸上干涸的泪痕,拿起手机就看消息通知。 可惜除了几条广告和群消息之外,没有任何微信弹框或者未接来电。 迟屿......还没有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沈意浓心尖蔓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来回踱步却没找着一处能躲热的地方。 只能这么心急火燎地等着,候着,盼着。 其余的,她什么也做不了。 —— “什么?你说迟屿去参加紧急任务了?” 黎景深自从上次被迟屿的小弟捆绑在椅子上一整晚,手腕脚腕全都被勒出了淤青。 养了好几天才算是消退下去。 此刻他正站在酒吧台前,手握提前冻冰过的酒杯。 里面的圆球冰块随着热温融化而打着小圈,冷气散尽的雾气附着在杯壁,印了他的几处指纹。 他看着眼前来汇报的手下,笑的狂妄桀骜。 仰头将杯中澄黄色的酒液饮入,冰凉颈爽的后感一路顺着喉管滑入胃里,刺激地停不下来。 “是的黎总,听知情人员所说,他这次接了紧急任务,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而且今天沈小姐休息,也没见她出过公寓。” 手下的话立马点燃了黎景深蕴含在腹腔内的躁火。 上次没吃到肉,都是因为迟屿这个突然跳出来的程咬金,阻碍了他得到沈意浓。 现在他不在,岂不是没人能在帮她? 他从最开始的不甘心,慢慢转为了醇厚的执念。 仿佛得不到她,尝不到她的滋味,黎景深会气到发疯。 沈意浓现在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没有人能再护着她,也没有人能再阻止他。 这次机会难得,他必须要让她付出背叛他的代价! “走,去南苑公寓。” 难得休息日,沈意浓完全没有精神,明明想睡,阖眼后却又睡不着。 迟屿的面容一直在脑海中晃悠,晃得她头晕脑胀,眼冒金花。 就在她渴的不行,准备去餐厅倒水喝,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沈意浓手底下顿住,目光呆滞又空洞地看着玄关,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出现幻听了。 结果没等多久,敲门声又响起。 她确保自己没有听错,趿拉着拖鞋靠近玄关门。 “谁?” 沈意浓开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嘶哑到了发声如公鸭嗓的地步。 门外人没有回应,还是敲门不应答。 她头皮发麻,以为是搞恶作剧的变态。斗着胆子往猫眼处一看,外面什么人都没有。 就当她庆幸,松了一口气准备往回走的时候,敲门声脆响。 “谁!” 沈意浓这下是彻底清醒了,浑身的寒毛直竖。 双手双脚的温度迅速骤降,鼻尖湿闷闭塞,只能靠张着微微小口来呼吸。 她脸色略显苍白,有种别样的病态美感。 “意浓,我是妈妈。” 门外,廖玉珍模糊的声音想起来。 第五十七章 不希望我来? 廖玉珍? 沈意浓的柳眉微微蹙起,润泽如水波的眸子里澄着难以言喻的怀疑。 她这种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 突然跑过来肯定没好事,而且还神秘兮兮地装神弄鬼,吓得她一身冷汗。 她本来不打算管,她想敲就继续敲,大不了装听不见。 但廖玉珍一边叫沈意浓的名字一边敲门,而且动静越来越大。 势必有不开门就打算把门拆了心思。 她实在是难抵这种精神污染,便怒势势的开门。 想看看她到底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没想到,门一打开—— 黎景深那张阴鸷狡黠的面庞映衬在沈意浓的眼眶里,那嘴角勾起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眸底散发的欲望更如魑魅魍魉,执念颇深地紧锁着沈意浓。 他手里拿着的手机屏幕,此刻正亮堂着,上面的录音还在播放。 “意浓,我是妈妈,意浓,开开门呀......” 沈意浓被吓得心脏狂跳,面容血色尽失,思绪就像一团乱麻。 混乱到她只知后退不知如何抵抗,这种从神经里散发出来的恐惧,令她不住颤栗。 黎景深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引她上钩! 那段录音从何而来,不用想便能得知是廖玉珍在背后推波助澜。 “怎么看见我这个反应?不希望我来?” 黎景深踏进一步,屋内的光线将他犀利的轮廓照的明灭。 半张笼络在明处,看似眼含温和,却隐隐透露着无尽的邪恶,另半张沉匿在暗处。 陌生到好似从未见过这个人,嘴角扭曲的笑容更是狰狞可怖。 “还是你以为,敲门的人是迟屿?” 沈意浓不住地往后倒退,惊恐的双眸瞪得极大,像个不知所措的兔子。 到处寻觅着能防身的东西。几乎是看到什么,往黎景深身上砸什么。 但这种微乎及微的攻击力,他都巧妙地躲过了。 反倒是地面碎玻璃渣子一片,被他踩在脚底下,嘎吱咯吱地刺耳。 “你别过来!你想干什么?” 沈意浓拿着手中毫无杀伤力的抽纸盒,除了努力平息喘气声,再做不到任何反抗。 “瞧瞧你吓得,我有那么可怕?” 黎景深眼露委屈。 口吻更是带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步步逼近的同时,还不忘上下打量沈意浓跟以前有什么变化。 好像...... 变得更有女人味儿了。 也更漂亮,更妩媚了,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无辜眼里,酝酿着千娇百媚的柔情。 秀翘的鼻子小巧玲珑,嘴唇柔软红润,还带着点点晶莹。 好想尝尝它是什么滋味。 黎景深的眸光中酝酿起潮涌,炙热的温度比窗外的日光线还要刺目。 他像个明目张胆的侵略者,两笔并做一步掠过那满是碎渣的地板。 直接对准沈意浓所站着的方向猛然扑了过去! “啊!”沈意浓被吓坏了,狠狠将手中的抽纸盒扔到他脸上。 但被黎景深一个隔档抵住。 “你别躲了,现在乖乖就范我还能对你轻柔一点。” “但若是被我抓住,我可是要吃干抹净才罢休。” 他眉眼带起了锋芒,笑的像个斯文败类。 “黎景深!你若是再乱来,我可以告你私闯民宅!” 沈意浓看着自己的手机在餐厅的桌子上放着。 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只要她能拿到手机,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可她下意识的小动作完全被黎景深收进眼底。 因腿长占优势,他在沈意浓快要碰到手机的前一秒,将其夺去。 “告我?你现在还怎么告?” 黎景深拿捏着她的手机,笑的混蛋,“要不你再追加一项,强奸罪?” 她呼吸一窒,感觉从头到脚一阵寒意循环。 沈意浓双眸当中闪烁着惊恐,心提到了嗓子眼,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蹦出来。 “你简直无耻。” “这句话我已经听腻了。” 黎景深把玩着沈意浓的手机,然后当做轻到没什么重量的纸团,往后那么轻轻一抛。 在半空中转了几个圈,掉落进那些玻璃碴子里。 钢化膜几乎全都裂了,手机屏幕还被震亮,好半天没熄屏。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我的么?怎么现在转头就喜欢上了别人?” 他口气中带着强烈的不甘和烦躁,心中充斥的忐忑和焦虑,犹如熊熊燃烧的篝火。 烧烫着他脆弱的心灵,甚至试图要将他全身的血液蒸发殆尽。 一个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女人,居然可以狠心到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到底是她从来就没有爱过,还是她本就是带着玩玩的心思在戏弄他。 “沈意浓,你知道那天你跟迟屿走了之后,我什么心情么?” 黎景深自嘲地勾起嗤笑,眸光冰冷无情,“你知道我有多狼狈么?” “跟我无关,我也不想听。” 沈意浓眸光绽出几缕冷漠,视线在她的手机和黎景深身上来回逡巡。 她唯一自保的机会没了。 现在她只能想别的办法逃脱他的控制。 男女力道悬殊,沈意浓根本不是黎景深的对手。 “呵,都是破鞋了,还那么高傲狂妄,你真把自己当成珍宝了?” 黎景深彻底暴露本性,眼神冰冷如冰窟中的冰雕,内心浮起难以抑制的狠毒邪恶。 仿佛不把沈意浓睡了,会有辱他的自尊。 现在这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 迟屿又不在。 岂不是他为所欲为的好时候? “你说谁是破鞋!”沈意浓浑身的颤意被愤懑激起,眸光闪着幽寒。 “还在装?廖玉珍给你下的药剂量不小,你要说跟迟屿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谁信?” “不过我这个人比较宽宏大量,也不在乎这些。” 黎景深张开怀抱,满眸希冀地看着她,眼底带起戏谑和调侃。 “我不介意捡破鞋,反正你已经不是雏儿,跟迟屿睡,还是跟我睡,没区别。” 沈意浓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过。 她那双潋滟的眸子当中,因情绪激动而浮起薄薄一层泪雾。 双唇止不住的被气抖,就连双拳紧攥嵌入掌心肉当中,都不觉得疼。 “迟屿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他比你优秀。” “但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 第五十八章 他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黎景深嘴角抽搐,狠戾的眼眸当中凝聚着数千软刀子。 恨不得把眼前的沈意浓给戳的体无完肤,凌迟刮骨,才算是解气。 他咬紧后槽牙,呼吸中震浮着不稳的气息。 “我是畜生?呵,沈意浓,你别忘了,你的工作还是我帮你挽回的。” “如果没有我,你觉得你还有可能在塔台安安稳稳地当组长?” “别以为被迟屿睡了一次,你就能名正言顺地进迟家的门。” “你母亲第一个不同意,迟春盛更是不可能。” “因为你,配不上!” 黎景深言辞的挖苦和讽刺,就像是淬了毒的矢箭,直接从前胸穿过后背。 生硬的刺疼险些将她的佯装的镇定给剥夺。 沈意浓最痛的地方,莫过于此。 她不想跟迟屿牵扯关系,更不想让他参与自己的生活。 克制自己心动,但又被动的被牵着鼻子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们之间就像是在棋局上博弈。 走的每一步,落下的每一颗棋子,都有它的意义存在。 巧妙之处就在于,谁先定输赢,而非谁先输或赢。 “那也跟你没关系。” “拿别人的痛处戳脊梁骨,能给你带来报复性的快感,还是能让你看到我心甘情愿地诚服于你?” “黎景深,你真的好可怜。” “可怜到连针对我的说辞,都只能用这些雕虫小技来揶揄。” “还好我甩你甩你的早,否则现在我肠子都要悔青了。” 人一旦被逼急了,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就好比沈意浓刚刚还十分恐惧黎景深的不请自来,但现在完全被愤怒和痛心所怂恿起了坚毅。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男人额头青筋凸起,蕴含在双眸中的火山瞬间爆发。 “沈意浓,你他妈找死!” 黎景深扬起手,面目狰狞地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沈意浓惊吓地逼近双眼,等待着痛觉的降临。 可停顿了好几秒,并没有感知到面部有什么疼痛。 反倒是面前的男人突然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便是在空气中挥舞拳脚的簌簌声。 她缓缓睁开眼睛,睫毛因过于震慑而恍惚地颤了几颤。 脸色苍白如纸,就连一贯饱满的红唇都被吓得没了颜色。 之间眼前一名带着鸭舌帽的男子,手握铁拳,快准狠地捅在黎景深的腹部。 紧接着一个漂亮的反扣,将他的手挟在后背,死死锁住他的反抗。 “啊啊!你、你是什么人?!” 黎景深痛的面目扭曲,茶眸当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铆足了全身的劲挣脱开了束缚。 “要你命的人。” 鸭舌帽男人看着他握拳攻过来,立马下蹲一个横扫,将他迅势扑来的脚踝撩倒。 他一个踉跄,直接朝前跌在碎玻璃渣子当中。 满脸满脖子的表皮被刮伤,鲜红的血液滴在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不规则的靛花。 溽热和铁腥的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散播,令沈意浓有些不适。 她捂着口鼻,目光嫌恶又惊吓地往后退了几步。 黎景深显然也感知到了脸上流淌而下的血迹,焦急忙慌地站起来。 捂着还在流血的侧颜,目光狠戾地在沈意浓和鸭舌帽男人身上游弋。 “你们、你们给我等——” 没等他说完,鸭舌帽男人长腿一抬,直接将他踹飞到了玄关门口。 沈意浓险些惊叫出声。 她眼睁睁地看见了,黎景深居然在半空中腾起大约不到两三秒。 紧接着后背撞击在玄关门上,像个挂件松动了一样,狼狈不堪地又摔下来。 “要滚赶紧滚,否则我打断你的肋骨。” 黎景深疼的差点昏厥过去,整个后脑勺麻木地不像是自己的。 而且头晕目眩,恶心的排斥感层层上涌。 他感觉到自己的腿骨好像断了。 刚刚那一踹,小臂不知是脱臼还是骨折,疼的他哀声连连,冷汗直冒。 再待下去,他感觉自己肯定得把命搭在这! 那个带鸭舌帽的男人不是普通人。 迟屿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居然加派了人手在附近守着沈意浓! 黎景深大意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次他就暂且放过沈意浓,但下次,她绝对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拖着趿拉在地上的腿,一瘸一拐地声音从玄关口消失。 为确保黎景深是真的离开,而非是去找帮手,鸭舌帽的男人警惕地出去看了一眼。 保电梯和楼梯间没有藏人,才麻溜地折回来。 “沈小姐,您没事吧?” 沈意浓缓缓回过神,苍白的面庞仍旧没有恢复血色。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附近?” 走了一个黎景深,来了一个陌生人。 换做谁都会害怕谨慎。 鸭舌帽男人把帽子摘下,露出和迟屿一样的短寸头。 五官轮廓坚毅冷硬,眸光炯炯有神,口吻更是掷地有声,洪亮不拘。 “我以前是迟军官手下的士兵,现在退伍回来,在他的开设的保镖公司里当保镖。” “这次的行动,也是迟军官在出任务之前嘱咐我的。” “您没事就好。我帮您把屋里的这些碎玻璃整理了吧,免得您受伤。” 沈意浓的提防心理这才缓和下来。 内心的感激和涌动就像随波掀翻的浪花,抵都抵不住地击在她的心房上。 原来迟屿早在出任务之前就给她安排好了人手在附近,只为保护她的安危。 原来他还开设了保镖公司,为的就是让这些退伍回来的士兵有工作干。 原来......他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沈小姐?” 沈意浓恍然回神,笑的有些尴尬,“不好意思,你刚刚救了我,我还没有问你叫什么。” “我叫杜景瑞,您叫我小杜就行。拖扫工具在哪里?我帮您收拾。” 她不好意思让他动手,但当兵的人都爽快耿直。 好似不帮沈意浓把活干了,会成为他的心病。 无可奈何下,她只好同意帮忙,然后在一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杜景瑞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了沈意浓。 他就在公寓附近,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发生,请她第一时间靠在窗户边喊他。 第五十九章 只求她平平安安 “黎景深的伤势应该不要紧吧?” 沈意浓跟着杜景瑞打扫完,不免脑海中又浮现起刚刚那一幕。 “我主要是担心他到时候把责任赖在我们身上。” “沈小姐放心,迟军官出任务之前也有交代。” “如果他对您意谋不轨,完全可以往死里打,打坏了打残了,到时候会让法官来进行制裁。” “毕竟是他要挟您在先,他比较吃亏。” 沈意浓的内心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情感波动,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哽堵在喉咙里。 随着每一次的心脏跳动,涌淌出沁人心脾的暖流来。 明明迟屿不在身边,却哪里都有迟屿的影子。 先是在关键时刻将沈怀洲转去了军属养老院里,全面军事化管理地秘密保护起来。 紧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把槐东9号院买了下来。 只为了给沈意浓留一个可以怀旧念旧的地方。 现在又加派了人手在南苑公寓附近,不求沈意浓感恩图报,只求她平平安安。 不被廖玉珍和黎景深所要挟,所报复。 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男人,她到底该怎么防。 怎么才能,把他的影子从心里一点一点剥离出去...... 杜景瑞走后,沈意浓把公寓里又细致地打扫了一遍。 这才全身脱力地坐在客厅,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幕。 黎景深这次受辱,下次肯定会再寻别的机会卷土重来。 虽然迟屿派了人手护佑在她身边,但谁又能确保,下一次她能脱身? 南城中心医院。 廖玉珍满脸带着焦忧之色,刚出电梯就踏着那咔哒咔哒响的高跟鞋,迅速穿过半个走廊。 直奔护士台的方向。 “黎景深在哪个病房?” 护士看着她,表情不大亲和,“你是他什么人?” 廖玉珍本就是被一通电话嚎斥而来,心里边相当的顺畅。 被眼前这个护士冷不丁地噎了一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和口吻。 当即一手叉着腰,声嗓浑厚地开始对峙。 “我是什么人?你连我都不认识,还出来当什么护士!” “实习生吧?把你们护士站叫出来,我当面问她。” 廖玉珍的嗓门不小。 经过这么一嗓子,走廊上的病患、病患家属、以及路过的资深护士,没有一个不往过来投递眼神的。 护士站的两个小护士面面相觑,神色变了变,琢磨着可能遇到大人物了。 但她们也不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谁让那个黎景深像疯了一样砸东西? 就差拿吊瓶敲烂她们这些实习生的头了。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正常给他输过一整瓶消炎药。 有别的护士联系了护士长,她立马从病房里跑出来,一路到廖玉珍的面前。 点头哈腰地挤着满是褶子的笑容。 “实在不好意思廖夫人,护士台是实习的两个小护士,若她们言语不当冲撞了您,我代她们向您道歉。” 廖玉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算了,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黎景深住在哪个病房?我听说他受伤了,顺道过来看看。” 护士长方才还腆笑的神色,顿时僵持一瞬。 紧接着便带着她往私人电梯走,边小声的解释。 “黎先生伤的不轻,但他脾气实在是过于暴躁,不论我们说什么都不带听的。” “主治医生都被他给气跑了,说是伺候不起这尊大佛。” “廖夫人您既然是黎先生的朋友,不妨帮我们劝劝?” “否则我们的工作也难做,您的探病也难捱呀,是不是?” 护士长是个圆滑人。 三言两语的将廖玉珍给哄好,又把安抚黎景深的责任放在了她的身上。 以至于她现在不安抚就没法探病。 这蹚浑水,不蹚也得蹚了。 廖玉珍硬着头皮抵达贵宾病房,敲了敲门,便向拧门把手进去。 结果里面的男人本事不多,脾气不小。 扯着嗓子就吼了声“滚”。 她强忍着要爆发的情绪,不停地在内心劝慰自己,都是为了海外市场。 “谁呀,惹我们黎大公子生气了?” 黎景深看到廖玉珍笑的违心,腾出没受伤的手将垫在后腰上的枕头扔了过去。 但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脚踝骨的伤口,疼地他呲牙咧嘴。 “哎哟小祖宗,你可悠着点,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她连忙把枕头拿起来,佯装毫不在意地打了打尘土,重新帮黎景深垫在后腰。 然后把手中的一堆补品,放在空荡荡的小桌上。 还没等廖玉珍再开口,他咬着愤恨的声嗓便从喉间溢出来。 “你看看你的继子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屿儿不是去部队出紧急任务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没回来,但他派了人在南苑公寓护着沈意浓!” 因情绪过于激动,黎景深再次拉扯到伤口。 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容,这下更是惨白地像诈尸。 他满腔怨怼无处泄愤,便通通使唤到廖玉珍身上。 “廖玉珍,我的耐心已经被你们母女消耗光了。” “关于海外市场的项目,你可以不用跟进了,本来我也不差你这点资金。” “别呀!我、我再想想办法,你跟我点时间,我肯定能办好!” 黎景深看着她死乞白赖地模样,虚弱的神色里依然能噙起锐利如刀锋般的讥诮。 他的字句仿若能凝成针,精准地刺破她的利益熏心。 要不是为了把沈意浓得到中,这种低等渣子,他看都不看一眼。 更别提合作了。 “我给你了多少次机会?你一直在说想办法,可哪一个办法成功了?” 黎景深已经给廖玉珍下了最后通牒,她可不敢再以普通的计谋来蒙混他过关。 只好想到了一个最绝的办法—— 那便是直接办订婚宴。 “景深,我保证这次肯定能行。” “到时候我会宴请所有廖、沈两家的亲戚来参加订婚宴。” “你只要负责出席,我会把沈意浓带过去。” 他那看似无害的冷笑眸子微微眯起,好半晌没有回应。 就在廖玉珍心跳如擂鼓,不知再能想出什么绝策之时,黎景深开了口。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如果这次还失败,你这颗棋子就只能当做弃子来使用了。” “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 第六十章 赌她会不会跪下来跟我认错 黎景深的话像是捏住了廖玉珍的命脉,喘口气都觉得呼吸不上来。 她只有这最后的机会了。 “好,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现在就宴请廖、沈两家的亲戚。” “订婚酒店就定在宝格丽,你放心,这次我绝对有法子说服沈意浓!” 黎景深懒得再跟廖玉珍多费口舌,颔首点了点,示意她出去。 待病房里安静下来后,他才撑着劲在病床上坐起。 捞起手机在好友群里面发送了几条消息,大致内容是马上要跟沈意浓订婚了。 没过两分钟,好友打来电话。 “沈意浓回头了?” “呵,哪那么容易?” 黎景深阴鸷的眸子当中浮起戏谑和调侃,口吻吊儿郎当地像个该溜子,完全不像受过伤的人。 “我跟她亲妈联手了。” 在国外,他就没有拿捏不下的女人。 沈意浓这种类型他还真是少见,又固执又高傲,像朵高岭之花一般不卑不亢,不屈不从。 哪怕被逼到绝境,也要坚守纯贞。 他就是想攻克这样的女人,所以才执念至今。 “靠,还是你牛啊,老少通吃。”好友笑容张扬,声嗓又雅又痞。 黎景深的凌厉眉眼瞬间皱起,面色骤变地低低骂了句滚。 他这样风流倜傥,出生便是叼着金汤匙的黎家大少爷,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者这些腌臜货色? 要不是为了得到沈意浓,他根本不稀罕跟廖玉珍为盟。 这种要脑子没脑子,要钱又没多少钱的老女人,最终落不得好下场。 “不过话说回来,沈意浓当初爱你爱你的那样死去活来。” “恨不得辞职在家当全职太太,满心满眼地服侍你,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我们几个哥们在国外等不到后续都快要急死了!赶紧透露透露。” 黎景深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烟,衔在嘴里,点着。 潋滟的橙花在烟头上绽放,啜吸几口,淡白色的烟雾将他犀利的眉眸遮住大半。 就连唇角勾着的弧度,都被朦胧两分。 他把玩着金属壳制的打火机,打火石被摩擦出火星子。 “无非就是听到我们俩的对话了,说我嫌她老,自尊心承受不住,所以给我整这么一出幺蛾子。” “但沈意浓心里,还是有我的。” 烟雾四散,黎景深那副又混又野的面庞逐一展现,眼尾上挑的笑意越发浓郁。 “要不要打个赌?我这次绝对拿捏她。” 好友听着他的口气,不免蹙起眉,端倪起他话中的份量来。 怎么感觉他好像走心了? “赌什么?” 烟支过半,燃尽的烟灰抖落在黎景深昂贵的西裤上。 但他丝毫不在意,声嗓更添几分狂癫,“就赌她会不会跪下来跟我认错。” 好友戏谑他手段层出不穷,唯独这次最狠。 在国外,他们做过的刺激事不少,但碍于自己的名声,都是点到为止,玩的不算过分。 唯独在沈意浓这里,黎景深总是克制不住想触碰她的逆鳞。 他想征服她,让她诚服于他的脚下。 永远以一种渴求、卑微的目光,期盼他能落下几分恩泽来。 “那你在国内订婚,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好友的声音将黎景深神游的思绪拉扯回来。 他满眼含着揶揄和嗤笑的调子,嘴角更是挑起轻蔑,“为什么要说?沈意浓配么?” “你还真以为我要跟她过日子?” “不过就是要个名正言顺睡了她的身份,等搞到手玩腻了,再一脚踹了就是。” “哇黎景深,你玩的是真花啊。” —— 迟屿看着面前波澜起伏的海浪,内心像是跟随那波光粼粼的纹路,一路飘到了南城。 好似过了面前的这片海,就能见到沈意浓。 “迟中尉,又在思念女朋友呢?” 突然闯入的声音,让迟屿的神思回笼。 他瞥了眼满脸堆起八卦笑意的秦霄,阴郁的霾色瞳孔当中萦绕起几分冷。 甚至还有迟迟化不开的思念和孤廖。 “二级上士兵,秦霄。” 秦霄立马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板板正正地站好军姿。 “俯卧撑三百个,立马执行。” 他眼睛溜圆地看着迟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300个? 那他做完胳膊不得抽筋! “想违抗上级命令?”迟屿面眸冷肃,语气更是箫寒。 秦霄不敢不从,立马趴下开始做。 他就在一旁守着他,目光又遥向茫茫大海之中。 不知沈意浓这会在做什么。 还会像之前那样,借着迟屿的名号去军属养老院找沈怀洲? 黎景深有没有去找她的麻烦,廖玉珍有没有再为难她,工作是否顺利? 思念一旦汇聚,就像是永无至今地浪潮,层层叠加地拍打在沙滩上。 将那好容易垒砌的沙墙,推倒重整,被拖拽进咸涩的海水中,荡然无存。 迟屿好想沈意浓。 好想立马就见到她。 “迟中尉,300个俯卧撑完毕。” 秦霄喘着粗气,灰色的短袖前,皆是被热汗濡湿的衣领,闪着亮滑的肌肤上还残留着汗液聚集。 迟屿回眸淡淡看他一样,“加200。” “啊?我做错了迟中尉,都怪我刚刚多嘴。” 秦霄口上告饶,见他还是那副不咸不淡地冷漠样,接着试图动摇他,“你就饶我这次吧......” “夜岗你值。” 没等秦霄反抗,迟屿直接从他面前大步走过,像一阵拂面的轻风。 还没感觉到几丝凉爽,便乘着空气飘向更远的地方。 他委屈地抓着后脖颈,嘟嘟囔囔。 “心情这么糟糕,跟女朋友吵架了?” 回到宿舍,迟屿拿着手机打开微信。 无信号区域下他也只能看看沈意浓的头像,以此慰藉淤堵在胸口的浮躁。 有时候他在想,要不干脆退伍算了。 至少不用总是这样跟她分开,一隔就是十天半个月。 要是在部队里还好,迟屿总能寻到机会出来。 但出紧急任务,一般都坐直升飞机到很远的地方,而且信号薄弱,通讯设备一概不能用。 想要用wifi,就得去市中心。 来回车程一个多小时,他不敢赌,更不敢让留守的士兵们赌。 迟屿将手机息屏,拿出放在左胸口口袋里的泛黄照片。 里面身穿白色裙子的沈意浓,笑的那样纯真俏皮,令他每每看到,嘴角也跟着不自觉上扬。 “等我,我很快回来。”他低声喃喃。 第六十一章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存在? 廖玉珍这次的行动能力比上次还要快。 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将宴请宾客和酒店办理妥当。 甚至还拍了进度照片给黎景深,以供他安心。 他的病床被摇起,躺在上边高尚地跟太上皇一样。 左手边是给他剥葡萄皮的小护士,右手边是贴心询问的护士长。 “黎先生,对于这次的服务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了,都出去,我需要安静。” 黎景深刚阖眼,眼皮便挤出一条缝隙,若有似无地扫在刚刚那个给他剥葡萄皮的小护士身上。 身段曼妙,屁股也翘,就是不知脸长得如何。 “等等——” 护士长和小护士转身,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廖夫人早上跟我说,前台有两个实习的护士冲撞了她?立马开了。” “......是。”护士长不敢怠慢,只好应下。 “你走,你留下。” 黎景深如狼似虎的眼神放在小护士身上,惊地她一身冷汗。 方在是有护士长在,她心里能踏实些。 可接下来要两人单独相处,她不免神经紧绷地咬起下唇,就连呼吸都跟着薄弱了。 黎家在国外有不容小觑的财力,得罪他就相当于跟自己过不去。 护士长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快步离开。 “薛姐?薛姐!” 小护士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内心唯一的希冀就这么无情被无情地崩断。 黎景深很享受这种过程,他甚至把眼前的小护士幻想成了沈意浓。 她那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茫然无措神色,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餍足。 甚至还病态的癫笑出声,如同精神失常。 “还不赶紧过来?”他声嗓里带着命令,压迫性的气势充斥在病房内。 小护士双眸血红,一颗颗泪珠滑落,被迫靠近。 半小时后,她衣衫不整地绝望开门,感觉天都塌了。 黎景深则吃饱喝足,面容上的潮红缓慢褪去,露出狰狞可怖的讥诮。 如果沈意浓真如刚刚那个小护士一样听话就好了。 但是太听话,好像又觉得没什么挑战性。 他伸出舌尖舔舐着刚刚柔软贴覆的触感,满脑子都在琢磨怎么把这场订婚宴利用到极致。 毕竟,他这样高贵的身份,可不是什么人都配跟他订婚。 难得一次,不得把沈意浓玩的死去活来? 至于廖玉珍那边,从一开始就是个弃子。 黎景深帮她开拓海外市场无非就是个利用的说辞。 没想到她还傻了吧唧地凑上来,信以为真了。 待他得到沈意浓后,她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之后廖玉珍就算有埋怨,也赖不到他。毕竟,是沈意浓逼他太甚。 小护士的脚步声在走廊内渐行渐远。 直到听不到其余动静后,躲在紧急通道里的沈意浓,这才面色如霜地走出来。 一个小时之前—— 沈意浓在超市里买了些蔬菜和速食。 用以第二天的早餐,刚出来就接到一通外地的陌生电话。 她还欣喜地抱着希望接起,以为会是迟屿打来的。 没想到,是廖玉珍。 “我已经宴请了廖、沈两家的亲戚们,后天来宝格丽酒店参加你和景深的订婚宴。” “你若是不来,就是丢沈家的颜面!” 她没想到她还在挂念这件事,就像被洗脑了,一旦深入进去难以抽离。 “廖女士,我想我上次跟你说的很清楚,我跟你之间已经不是母女关系了。” “所以我也没必要跟黎景深订婚,你还执迷不悟,不嫌累吗?” 沈意浓已经到了懒得跟廖玉珍争执的地步。 觉得说再多都是浪费口舌,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挑明立场,免得绕弯子。 “意浓,算妈妈求你了,你就跟景深订婚吧!” “我又不是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去死,我这是给你谋了个好人家,让你风风光光嫁过去呀。” 廖玉珍苦口婆心的劝慰,眸光中的泪雾说来就来。 经过上次的妥协,她觉得比起威逼利诱沈意浓,打感情牌来的效果更佳。 只要她诉诉苦,扮扮可怜,她就会心软。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里的肉,沈意浓有什么弱点,她还不知? “既然你那么喜欢黎景深,不妨再跟迟叔叔生一个女儿,等她长大成人再嫁去黎家不就行了?” 沈意浓说到这,不妨讥笑,“前提是你还能生。” 廖玉珍被她羞辱的怒目圆睁,但凡是出气的孔没有一个地方不烧热。 “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是再跟我继续抬杠,别怪我天天去你单位闹事。” “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人?” 沈意浓听她声嗓音量高涨,势必架着不跟她吵半个小时不罢休的姿态。 索性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夜色灯光璀璨如白昼,车来车往的疾风带动起她的披肩长发,发梢凌乱地在空中摇摆。 有几缕发丝抿在唇瓣之间,扫的侧颊有些痒痒的。 她放下手中的购物袋,觉着眼前泛着小白点,精神有些虚弱。 廖玉珍就像一只萦绕在她周身的苍蝇,甩有甩不掉,躲又躲不了。 跟她沟通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沈意浓不想再被这些繁杂裹挟,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平淡的生活。 但仅仅是这点小要求,对她而言都成了奢侈。 她给小杜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查查黎景深住在哪家医院。 解铃还须系铃人。 沈意浓必须跟黎景深当面谈谈这件事。 否则这样隔三差五的突发事件,只会像枝繁叶茂的叶片,一个接一个地冲她吹来。 杜景瑞的办事能力相当快,不出十几分钟,就给了她中心医院的定位。 甚至还亲自过来接她,以防来回折腾,购物袋暂时放在了他的车上。 沈意浓坐电梯到了贵宾楼层。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小护士从病房里面出来,哭的声嗓嘶哑。 她下意识地跑到紧急楼梯间内躲起来。 等到脚步声在走廊里彻底消失,才将门打开一条缝隙,瞧着四下无人,蹑手蹑脚的出来。 刚刚那个小护士的反应,应该是被黎景深给...... 想起他那张风流成性的面孔,沈意浓就不由自主地心里犯恶心。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存在? 第六十二章 我已经不在乎了 沈意浓觉着以前会看上黎景深,完全是瞎了眼。 徒有一副俊逸的皮囊,品性、作为、内在,完全像是倒翻了的黑墨水瓶。 清一色的黑色液体将白色宣纸染的不剩一点白迹,从里到外坏透了。 她曲弯指骨,正准备近身敲响病房门,就听到黎景深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好像是在跟什么人打电话。 “chris?你消息还真快,甘莉莉跟你说的吧?没错,我是要订婚了。” “没谁,就还是沈意浓。我跟她母亲合作,打算把她搞到手。” 听到这几句对话,沈意浓的神色立马如霜雪皑皑,眸底的戾色浮起。 缓缓将口袋中的手机拿出,点开了录音功能。 病房里面的黎景深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外面还站着个人。 一瘸一拐地站在窗户边,唇角勾起邪魅的笑容。 “是她甩我在先,我开可是黎景深,在国外谁敢甩我?都是我甩别人。” “我这次就让她好好尝尝被甩的滋味。” “你敢相信?她都三十岁了还是个雏儿!” 他拿着手机跟朋友笑的不亦乐乎。 完全把沈意浓当做饭后用来剔牙的牙签来对待。 她把廖玉珍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来,将刚刚录音好的音频,一个个发送出去。 她让她好好听听,这就是所谓的好人家。 这是沈意浓第二次经历,来自于黎景深的“认可”。 相比起第一次的震撼和感伤,第二次来的相对而言很平静,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原来对一个人死心,居然可以忘却的这么透彻。 她原本还打算礼貌敲门再进去,现在看来好像也没必要了。 嘭! 门被突然踹开,吓到黎景深手机都没拿稳,直接从手掌中滑落跌在地上。 屏幕被误触,与好友的通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地掐断。 沈意浓天资绝美的面容就这么展现在黎景深的眼前。 灯光自头顶打在她白皙的鹅蛋脸上,嫩滑无暇的肌理连毛孔都细腻的看不到。 明明是素颜,却有种清新脱俗的美感,看的他险些忘了眨眼。 以前怎么没发觉她长得还不赖? “黎景深,你又再大肆宣扬怎么把我搞到手,然后一脚踹了?” “这种龌龊肮脏的思想什么时候能换换?” 她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如冰锥般直迸而来。 他的通话内容被当场拆穿,神色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地指责沈意浓进来之前不敲门,一点规矩都没有。 “对于你这种人而言,没规矩可讲。” “订婚的事情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跟你这种渣滓订婚的。” 黎景深的眼眸顿时犀利,眸底引起愠怒之火。 他一瘸一拐地站定到沈意浓面前,鼻息间不停地喷吐着热气,看似很不爽。 “你骂谁渣滓呢?沈意浓我告诉你,除了我没人会要你!” “我刚刚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跟哥们几个开玩笑,你要是当真了就证明你小气,没度量。” 她听完他这番话,没忍住冷笑出声。 即便是嘲讽,沈意浓的笑声都犹如翠灵鸟般动听。 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在顷刻间消失,望向黎景深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眸色顿时空洞无光。 “是真话还是玩笑,我已经不在乎了,你也用不着跟我解释。”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我不会跟你订婚。” 撂下这句话,她转头就想走,但黎景深即便是瘸了也快她一步。 手腕被强行拽住,沈意浓脚下的动作不得不中断。 “放手。” 她脸色冷的可怕,周遭的空气和温度犹如瞬间陷入寒冬。 萦绕在她周身的风雪,正簌簌地吹打在黎景深的脸上,莫名刺疼到眯起半眸。 为什么沈意浓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搞不懂。 以前他们还在谈恋爱的时候,她总是满脸笑盈盈地挂着唇角弧度。 不论黎景深无视她说的话,还是无视她的存在,甚至骂她吼她,她都不在意。 可现在,她变了。 自从回到国内,跟迟屿搞在一起,沈意浓什么都变了! 变得固执倔强,变得冷漠无情。 甚至连现在看黎景深的眼神,都那样的陌生。 他觉着自己的内心像是缺了块,一时半会又不知道是哪里缺了。 难受地他胸口有些堵,甚至克制不住地想发火,想让她的眼里只能有他。 “沈——” 嗡嗡,嗡嗡。 没等黎景深再想说什么,沈意浓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震动。 “你放不放?不放我喊人了。” 他收回了手,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紧握着拳头的直接已经有一些发白。 沈意浓看着手机屏幕,是廖玉珍打来的语音通话。 想来她是听完那些音频了。 她走到病房门口,接起。 “沈意浓,你在哪?” “在医院。” “你去找景深了?”廖玉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面容之上皆是浮起的焦急汗珠。 “刚刚你给我发的那些音频是什么意思,真是景深说的?” 沈意浓瞳孔中的光芒黯淡许多,仿佛失去了平日里的锐利和灵气。 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疏离,还有难以遮掩的麻木。 这场闹剧可算是落下尾声了。 廖玉珍识破黎景深的真面目,应该就不会再逼着她订婚了。 “是他说的。” 听筒那边沉默了半分钟。 “音频是你恶意剪辑的吧?你为了诬陷景深,居然连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 “意浓,你别再跟他闹了,闹到最后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沈意浓原不动声色的面容,立马拧起眉宇间的紧皱。 琥珀色的眼瞳当中噙着不可置信,卷翘的睫毛好半晌才轻微地震颤两下。 她甚至都觉着廖玉珍的脑子可能不大合适,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黎景深给她到底灌了什么迷魂汤,把她迷惑到了这种地步。 他不去深山沟里给人算命,都可惜了这么好的天赋。 “音频我没有剪辑,你爱信不信。” “你就没想过他只是利用你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帮你牵线?” 廖玉珍执迷不悟地摇着头,“不可能,景深答应我的就不可能反悔!” 第六十三章 不想被任何人命令 “肯定你说了他不爱听的话,他一气之下才那么说的!” “意浓啊,不是我说你,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景深唱反调呢?” 沈意浓拿着手机一脸的怔木,琥珀色的瞳眸当中萦绕着空茫。 森寒幽沉突然从不知名处钻进了身体,四肢百骸都跟着冰凉。 廖玉珍没听到她的回应,以为她还在固执,心急火燎地继续输出。 “妈妈求你了,就帮妈妈这一次吧!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不论你认不认我,你身体里都留着我的血。” “所以你千万不能跟景深闹掰了,一定要讨得他的欢心,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黎家在国外很有权势,你只要嫁过去,那就是黎夫人啊。” “你已经三十了,不比年轻小姑娘。” 廖玉珍说的口干舌燥,好似再说慢一句,电话又会被挂断。 “所以你要乖一点,务必拿到所有的好处。” 沈意浓听着她胡言乱语,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 无可抑制的冰冷刺骨在血管里凝结成细密的小针,反复不断穿刺着肉皮,势必有破膛而出的张力。 好似年龄这个数字,在他们眼里就像是马上要引爆的定时炸弹。 一旦跨越了这个坎儿,便会失去这辈子最美妙的光荫岁月。 但在沈意浓眼里,这个数字从来都不是衡量一个人的标准。 三十岁又怎样?四十岁又如何? 她只想做她自己,不想被任何人拘束,更不想被任何人命令。 “廖女士,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澄明,我跟黎景深,不会订婚。” 沈意浓把电话挂断后,推门而入。 黎景深此刻正倚在病床边,神色平静而淡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联。 唯独眼前的女人,能吸引他的全部关注力。 刚刚沈意浓和谁在打电话,他其实听得一清二楚。 好歹也跟她谈过几个月,小性子和小手段,还是很好揣摩的。 “我渴了。” 沈意浓紧绷着冷唇,眉梢微挑,“护士铃在你旁边,让护士帮你拿。” “你离水杯就几步之遥,帮我拿来很困难?” 黎景深平和的眉眸突然漾起淡淡地弧度,口吻也不似方才生硬,柔软中又掺杂戏谑。 不仔细端倪,还以为是在对恋人柔情蜜语。 他很少有这种面对真心的态度。 他自己也纳闷,怎么就对沈意浓破例了。 “我没有义务替你做事。” “该说的话我跟你已经说完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像个苍蝇一样,老在我身边和周围萦绕。” 她突然笑的温柔似水,“否则就不单单只是把你打住院这么简单。” 黎景深看着沈意浓漾着最貌美潋滟的笑容,却说着最无情冷酷的警告。 内心像是突然被刺扎了,当时疼,全身都跟着震颤出微汗。 后来这疼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余后散开的麻感。 仿佛周围的肌理和皮肉都没有直觉似得。 “你别拿迟屿那个小弟来吓唬我,我不吃这一套!” 黎景深脸色凉薄,不甘的目光在沈意浓身上来回游弋,“这个婚我还非要订。” “不但要订,我还要让全城皆知,你是我黎景深的女人。” 沈意浓听他现在说这么肉麻的话,只会觉得玷污了自己的耳朵。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块又老又粘牙的牛皮糖? “那你想要怎么样?你争我斗的戏码已经腻了,你喜欢玩我没精力陪你。” “要么你就提个条件,但得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黎景深用下巴努了努桌上的水杯,薄唇勾着狎昵,“先把水拿过来。” 沈意浓的脸色倏然沉下来,眉心微蹙,隐隐透着几分不悦。 但为了让日后安静无波澜,她还是拿着水杯递了过去。 谁知他得寸进尺。 “喂我。” “你喝不喝?不喝我泼你脸上。” “......” 黎景深嘴角的笑意霎时没了。 他没想到沈意浓现在的脾气这么火爆,动不动就翻脸,动不动就冷语相加。 以前她温柔极了,就像江南的春水潺潺,直接能淌进人的心窝子里。 他接过来,重心不稳地喝了半杯,这才觉着干涩的喉咙有了润意。 “我的条件你很清楚。” “你的条件我接受不了,我刚刚说了,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沈意浓长相清艳素冷,笑起来的时候,如沐春风,仿佛世间的所有花儿都为她盛开。 不笑的时候,那双极具攻击性色彩的瞳眸里,全然夹着冰碴。 明明病房里的温度适宜,却在她的冷冽压迫下,骤然森凉了几度。 “那你想要我提什么条件?” 黎景深沉默半晌,脸色忽然有些凝重,眼底的晦暗不明,同样冷的瘆人。 “你该不会以为,平白无故地把我揍进医院,说句道歉就算完事了?” “那也是你图谋不轨在先,我没报警都算给你面子,你还好意思问我要道歉?” 沈意浓掀起咧嘴冷笑,眼眸里冒着冷气,“那行,对不起。” “心满意足了?” 他的面色忽然骤冷下来,牙关咬的死紧。 沈意浓的这句对不起,完全是掺着讥诮和揶揄,根本不是真心! 而且黎景深要的也不是她的道歉。 他只要她这个人。 “我不接受。” 他皮笑肉不笑地勾勒起唇角,“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缠着你么?” “因为你是头一个甩我的女人,还从来没有女人敢甩我!” 沈意浓眼里迸射出火花,“所以你是觉得自己没面子才对我死缠烂打?” “因为这样一个无趣又可笑的理由来国内找我麻烦,你还真是闲情雅致。” 黎景深眼神如刀,拿捏着水杯的手指骨泛白,太阳穴凸凸地跳。 他直接扬起胳膊,狠狠砸在了地上! 因动作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口,疼地他倒抽凉气,面色瞬间苍白。 玻璃碴四散在各个角落,踩在脚底下的时候还能明显地听到“沙沙”的声音。 沈意浓看着面前情绪失控的黎景深,惊吓过后的神色慢慢回笼,冷冷地骂了句“疯子”。 “随便你怎么骂,反正我不同意。” “你必须跟我订婚。” 第六十四章 想我了? 沈意浓看着黎景深执念颇深的癫狂模样,不免冷笑出声。 既然他这么不甘,这么好面子,又这么难以释怀—— 不妨就随他的心意。 比起被死缠烂打,“逆来顺受”好像来的更容易一些。 既能让黎景深和廖玉珍安分,不再以各种理由在沈意浓面前跳腾,又能安静度过一段日子。 那她更情愿暂时忍下喧嚣,换得诸事顺遂。 “那好,如你所愿。” 黎景深还没反应过来,便见沈意浓像一阵风一样,踩在那些碎玻璃渣子上。 头也不回地拧开门把手,匆匆离去。 刚刚他没听错? 她这是......答应跟他订婚了? 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像是烟花似得,在黎景深的心膛内炸开。 杜景瑞送沈意浓回去的夜里,突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路边的树枝被吹得凌乱。 冒出的嫩叶在半空中掀卷起风浪,腾旋几瞬,落在地上。 车玻璃上不时砸下豆大的雨点,雨刮器在玻璃上来回扫着凝结成蜿蜒的雨迹。 湿凉的气息从车缝钻进来,将购物袋吹的沙啦沙啦响。 “沈小姐,您冷吗?需不需要我开空调?”杜景瑞看了眼后视镜。 沈意浓:“还有多久到南苑?” “看现在的雨势应该要堵车,最快也得一个多小时。” “那麻烦你开吧,确实有点冷。”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载我出来,这么晚了还让你送我。” 沈意浓歉笑着,口吻里皆是不好意思。 “您客气了,迟军官走之前嘱咐我照料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提起迟屿,她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仿佛上次见面,还是在几月前。 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受伤,作战地界是否也会像南城一样,暴雨汹涌。 沈意浓突然回笼意识,视线直勾勾盯着自己半蜷着空气的手指,莫名紧张地抿唇。 心底里的那股无形力量,正在与理智相互抗衡。 好端端地想迟屿做什么。 她明明跟他只是...... 霎时间,沈意浓的脑海里闪过黎青肃冷的声音—— “沈小姐,迟屿其实是个很纯粹又很固执的男人。” “他这七年来是怎么度过的,我再清楚不过。” “但有一天我能肯定地告诉你,那便是他喜欢你。” “希望你能再次慎重考虑你们之间的关系。” 沈意浓打开手机,点开迟屿的微信头像,犹豫不决了几十秒,还是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里面只有两条动态。 第一条是九年前的烟花。 撒了浓墨的夜空上见不到一颗星。 但炫彩浪漫的烟花却在广阔辽远的苍穹上,绚丽多姿地绽放着刹那芳华。 第二条是一张明月,时间是八月十五。 沈意浓猜测,迟屿应该是在部队照的,又或许是外出任务时候照的。 在城区可是拍不到这么清晰的明月。 连周身散发的银灰色芒光都那样清晰,好似触手便能感知到它独有的阴凉和苍冷。 中秋团圆日,那天她记得特别清晰,是在异国他乡的某个小镇度过的。 不同于国内,这里箫风瑟瑟,夹杂着刺骨的寒意,甚至吐息都能看到白气。 国外不过中秋,街上冷清地像个弃城。 沈意浓当时买了杯热可可,裹着厚厚的围巾。 漫无目的地在小城里瞎逛,看着陌生的街市,任凭寒风呼啸掠过耳边。 风声驰骋,耳畔却安静。 当时她还拍了好多照片,尤其是那晚的月亮特别特别圆。 她怔愣一瞬,立马把微信退出去,将相册打开,找到当时的照片。 然后再跳转回微信,跟迟屿朋友圈的那张照片对比,竟然一模一样! 难道......那天他也去了异国小镇? 但很快沈意浓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就在这时,杜景瑞突然一个猛刹车。 她整个人惯性地往副驾驶后座椅捱去,好在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安全带,这才没有直接把鼻梁骨撞疼。 捏在手里的手机摔在车厢里,不小心误触到一个亲亲符号,打在聊天框里。 还没等沈意浓撤回来,电量不足便关机了。 她满脸黑线,脑袋一片空白,耳畔更是嗡嗡作响。 “实在抱歉苏小姐,有辆不守车规的摩托车刚刚突然出现。” 杜景瑞神色恐慌地朝后看着沈意浓,“您有没有哪里受伤?” 要是被迟军官知道他差点车出车祸,肯定会把他打残的! “没事......” 没事就怪了! 沈意浓的脸色囧红,仿佛一锅刚烧开的开水,此刻正咕嘟着冒着热泡。 “你有充电宝吗?我手机没电了。” “有的。” 待她连上手机再开机后,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撤不回来了! 沈意浓愕然羞耻地双手抱着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像是柔软的猫爪在她心房轻轻一挠。 心跳骤然加速,根本把持不住。 天啊,太冒犯了...... 肯定要被迟屿看到了。 他看到会说什么?会顺势着调侃,还是会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沈意浓把头抵在驾驶座后背上,满脸通红到感觉耳朵都在烧。 甚至下唇被狠狠咬了一排牙印都没有察觉。 期间杜景瑞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好在她都佯装镇定地搪塞过去了。 一整晚,外面呼啸如狼嚎,她抱着抱枕在床上辗转反侧。 叮铃。 充电的手机响了提示音。 沈意浓从床头柜拿下来,看到是迟屿的消息后,立马瞪大瞳眸。 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惊坐起,心膛内的小鹿乱撞,呼吸都跟着加速起来。 【想我了?】 【......误触。】 她摸着自己的脸颊,又烫烧起来。 迟屿没有再发消息过来,沈意浓就这么拿着手机一直等着回信。 脑海中紧绷数日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松懈,不知不觉间,困意席卷。 再醒来时,是被闹铃唤醒。 她挤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皮,脑海中突然警鸣大作。 连忙打开手机一看,除了她凌晨回复的那条消息之外,迟屿没有再回过来。 难道是生气了? 还是出现突发状况,没来得及回复? 沈意浓垂头丧气地把手机扔在床上,洗漱过后快速简便地做了早餐。 正准备咬着三明治出门,微信消息回复过来。 【但是我想你。】 她绯颊顿时染上红晕。 第六十五章 他要跟沈意浓订婚 沈意浓一路步行到单位,整个人脸红的消褪不下。 她感觉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居然会为了迟屿的一句话而脸红。 “恭喜呀沈组长。” 沈意浓耳根染着绯红,噙在嘴角的忍俊不禁迟迟未落下。 刚迎面碰到位同事,她便笑脸盈盈地凑上前说了这么一句。 恭喜? 恭喜什么? 还没等她问明白缘由,郝主任出来大厅接咖啡。 看到沈意浓后,笑声立马浑厚地荡漾开来,途径的目光纷纷打量在他们两人身上。 “恭喜啊小沈,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早点说呢?” “喜事?”沈意浓脸上地笑意慢慢沉下,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郝主任绿豆大的眼睛瞪地澄圆,还不及他指甲盖大。 “对啊,你这个当事人怎么不知情呢。” “虽然说你调回塔台的时间不长,但我们大家都是跟你并肩作战的好同事,好战友嘛~” “结婚可不能忘了我们啊。” 他笑的憨朗,拍了拍沈意浓的胳膊,“我等着喝你跟黎公子的喜酒。” 她眉梢轻佻,面色立马骤变。 耳根与绯颊上的红晕迅速消失殆尽,整个脸部线条变得又清冷透彻,不染半点烟火气。 好像刚刚那个会脸红羞笑的女人不是她。 黎景深还真是耐不住性子,这么快就将消息散播出去了。 恨不得再印千万张彩页,让南城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跟沈意浓订婚。 她其实挺讨厌这种将私生活带到工作上来的氛围。 所有的目光和注意力都放在聚焦点的身上,工作效率会变低。 闲暇时间会被同事占据用来八卦,就连出来喘口气接杯咖啡都能偶遇到领导。 然后再把这件事翻出来咀嚼一遍。 要不是为了给黎景深挖坑,沈意浓根本不想配合演这出戏。 她迅速调整好心态,快步走到工作岗位上开始忙碌。 也有不少同事过来八卦沈意浓跟黎景深之间订婚的事,但都被她冷语敷衍了过去。 吃过几回闭门羹,也就没什么再自讨没趣。 她不愿意说,不代表公司内部群里面没有八卦。 【组长今天表情好像不大好啊。】 【上次她那个未婚夫来咱们塔台闹的架势,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就连郝主任都得给面子。依我看啊,八成沈组长是受窝憋气了。】 【真可怜,男人有钱有什么用,脾气一个比一个古怪。】 他们在群里聊八卦的时候,完全忘了沈意浓也在里面。 她也仅仅冷着眉眸翻看了两眼,便没再多管,继续忙碌自己的工作。 中午下班,她在机场随便点了份小面,刚尝了一口,迟屿打来视频。 沈意浓整个后脊梁骨僵住。 脑海中又浮现他今天早上发来的消息,嘴角鼓鼓囊囊地赶忙咽下,还差点呛到。 她拿着纸巾胡乱擦了下唇角的酱汁,清了清嗓子,接起。 视频里面的迟屿穿着作训服,蹲在一个乌漆嘛黑的房子里。 除了头顶上的那盏昏黄色的灯光,再看不到周围其他。 想必是找了个隐蔽又不容发现的地方,偷偷给沈意浓打来的视频。 他看起来消瘦不少。 原本冷漠严肃的神色,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秒秒钟切换到可怜无辜要人疼的讨好模式。 黑色瞳孔水润,像是汪满了水,坚挺地鼻梁下。 那削薄的下唇瓣网上抿,颇有种要对着沈意浓撒娇的即视感。 “怎么没回我消息?一早上了。” 沈意浓能听得出迟屿嗓音里的沙哑和柔软,两人虽然隔着一部手机两两相望。 但总有种穿透而过的氛围,一时之间萦生出陌生的熟悉感。 “我、我工作有点忙。”她低着头,扭捏地左右乱瞟几眼。 自从黎青告诉她关于迟屿的那些事,她便对他没那么抵触了。 甚至还不经意地想起他,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的影子。 沈意浓这副模样,迟屿很少见。 突然觉得这个视频打的值了。 但他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沈意浓,你想没想我?”迟屿只想要这个答案。 昨晚她发来的消息,他凌晨拿到手机才看到。 虽然是误触,但他也能想象的到,当时的她肯定又窘迫又不知所措。 没能看到这么可爱的一面,太可惜了。 “我......” 她从未有过这样紧张的时候。 比当时晋升乘务长的时候还要紧张。 “意浓,我没时间了。” 迟屿逆着光直视着沈意浓的双眸,那里面蕴含着浓郁的深情和渴望。 仿佛她说一个不字,他都能被无形地伤到。 心跳震着耳膜,她面红耳赤地咬着水莹的下唇,搓了搓耳朵,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他原俊逸认真的面庞上顿时漾起笑容,笑的那样肆意又张扬。 狭长的黑眸在灯光下闪烁的熠熠,兀立的喉结随着他说话而上下滚动。 “我也想你。” “杜景瑞有跟我说你最近的情况,如果遇到难处可以随时找他,他会代我照料好你的安危。”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沈意浓羞涩的表情顿时僵持两秒,眸底的色泽被笼罩上一层淡灰色的雾霾。 像是被乌云遮挡,一时难以看清情绪究竟。 她要不要跟迟屿说......她马上要和黎景深订婚的事? “我——” “抱歉,时间到了,下次再聊,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没等沈意浓说完话,迟屿便着急忙慌地挂了视频。 手机屏幕回转到她与他的聊天界面之中。 没过几分钟,黑了屏幕,里面倒影出她怔忡又失神的表情。 噙在嘴角的笑容消失不见,浮上心头的雀跃也似从未来过。 沈意浓看着眼前的面,坨成一块,瞬间没有了方才品尝的滋味。 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告诉迟屿。 免得影响到他出任务。 沈意浓下午上班的时候,听到的八卦又是另外一个版本。 说她已经跟黎景深准备订婚了,还跟一个军人不明不白地搞暧昧。 显然这些舆论,是她在接了迟屿那通视频开始。 千人千张嘴,沈意浓只管顾好自己在工作上不出纰漏。 其余的流言蜚语她管不着,也不想管。 第六十六章 一次性的价值 即便是管了,也有黎景深安排的人手颠倒黑白。 下午茶时间,何萱发来了消息。 【组长,听说你要订婚了?还不是迟先生?】 沈意浓看着这条消息,面色冷漠平淡了好久,最终只回了个嗯过去。 关于订婚这件事,她不想让其余人牵扯进来。 也不想让不相干的人过多参与,以免日后解释起来麻烦。 最主要的,是掩盖黎景深的耳目。 沈意浓如果不装的像一点,怎么能让他毫无顾忌地踏入她亲手挖的坑。 这场博弈,她势必拔得头筹。 【天啊......我还觉得迟先生会是你的最佳选择呢,他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 何萱不知再说什么好,道了句恭喜后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 人多是非也多,沈意浓经受一天的目光注视后,回到家也不安生。 就好比现在,她刚做好一桌饭菜,准备尝尝自己难得一见的手艺,公寓的门铃便响了。 鉴于上次黎景深的不请自来,她这次相当警惕小心。 二话不说先给杜景瑞打了电话。 不到五分钟,听到外面的争执声。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 “我是沈意浓的母亲,我来看看她难不成还要接受你的拷问?” “你是哪个保镖公司的?我要投诉你!” 沈意浓在玄关口停的有蹊跷,透过猫眼看到了廖玉珍那一身翡翠绿色的绸缎丝绒裙。 还有杜景瑞不苟言笑的严峻神色。 她眉心一抖,赶忙把门打开了。 门外两人的目光纷纷放在她身上。 “沈小姐,这位女士说是您的母亲,您可认识?” 廖玉珍被气的够呛,嘴角带着讥讽,目光在杜景瑞和沈意浓之间来回逡巡。 “意浓,你这是什么意思,专门找人来看着?是防贼还是防我啊?” 沈意浓的脸色冷然,语气更是疏远带刺。 她这么兴师动众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当真不知道? 还好意思说出防贼还是防她这种话来。 前几日要不是廖玉珍给了黎景深呼喊她的录音,她怎么可能轻易放他进来,还试图对她意谋不轨! 两人蛇鼠一窝,坏透了。 “她是我母亲,我也认识。” 沈意浓扫了眼廖玉珍手里的几套礼服,此刻正用塑料薄膜护的严实,看不到任何褶皱。 “得麻烦你在门口候着。” 以防她再做出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这半句话她虽然没有直截了当的说出来,杜景瑞也心知肚明。 他冷肃地点点头,把玄关口的位置让开,没有再阻拦廖玉珍。 廖玉珍傲气鄙薄地瞪了杜景瑞一眼,双手拎着礼服,唇角含着嗤笑跨进玄关门。 咔哒咔哒地高跟鞋声音响彻在公寓里,显得突兀。 “衣帽间在哪?” 沈意浓指了指左前方,举手投足间透着浓浓的冷漠和冷静。 仿佛在顷刻间,对所有事物都不感兴趣,也无动于衷。 廖玉珍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左右观赏着细微之处。 在挑不出任何毛病后,噙着满心欢喜的笑容从里面走出来。 一股饭菜飘向地味道萦绕于鼻息。 她顺着香味看向餐厅,十分自来熟地拉开座椅,拿起汤勺舀了口玉米排骨汤。 “啧,盐淡了。”她又拿起沈意浓的筷子,夹了块地三鲜,蹙眉:“这个又太咸了。” “意浓,你平日里在家就做这些鬼东西?” “我以前教给你的厨艺都长翅膀飞了?” “你来干什么。” 沈意浓无视廖玉珍的问话,态度阴恻恻地像座冰山。 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当中浮尘着空虚,粉唇紧绷到抿成一字线。 周身散发着麻木和疏离的攻击性,好似下一秒就要用眼刀子剐了眼前人的血肉。 廖玉珍自讨没趣地放下筷子,面容上挂起不悦,但她并没有直接挑明。 而是以一种极度隐晦地切入点,缓缓将话题展开。 “妈妈离开你七年,并非妈妈本意,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会这么做。” “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漂泊,苦了你了。但我又何尝不是步步都走在刀刃上?” “意浓,我有跟你迟叔叔说过接你过来住,但你知道迟家......” “别跟我打感情牌,我不吃你这套。” 沈意浓尾音转冷,幽沉的表情比寒冬腊月的簌雪更添几分凉薄。 她侧歪着头,示意身后的衣帽间,“拿衣服过来做什么?” 其实她早就猜到廖玉珍是什么意思了。 黎景深的嘴巴比火车还快。 他既然能在医院里给他那些狐朋狗友大放厥词,自然而然也会把电话打给廖玉珍。 让她把此次订婚宴大办特办。 玩的就是一个盛大,闹的就是一个人尽皆知。 搞得沈意浓嫁给他黎景深,是多么普天同庆,光宗耀祖的事情。 无非就是个素质低下又品德败坏的富家少爷,在利用自己的背景随意挥霍。 这些行为在沈意浓眼里看来,就是场纸醉金迷的奢侈蘼宴。 订婚是真,以订婚为由,交涉达官权贵更是真。 沈意浓比起被称之为“新娘”,更像是黎景深和廖玉珍作为交易的工具。 她从始至终的价值,都是一次性的。 利用完,榨干殆尽,便能弃之。 “瞧你这话问的,你和景深马上要订婚了,妈妈给你选几套高档点的礼服来让你试穿。” “免得你在订婚宴上丢我的脸,让那些亲戚们看了笑话。” 说到这里,廖玉珍的笑容犹如画在脸上的面具,一举一动之间,都做的那样有条不紊。 好似在私底下排练过成百上千次,只为在此刻一步到位。 她快步走到沈意浓面前,主动拉起她冰凉的手,带去了衣帽间。 “你看看这几件里面有没有你喜欢的颜色的款式?” “我觉得这套紫色就不错,还有这套鹅黄色也衬你肤色,再搭配上这套珠宝......” 廖玉珍在耳旁喋喋不休。 沈意浓眸光空洞地看着落地镜里的自己,像个毫无灵魂的衣架子,任凭他人摆动。 最终她换了身新中式少女粉旗袍,质地为上等的蜀锦。 摸起来光滑柔软,似婴儿肌般亲肤,小立领的设计,缝制着精美细腻的盘花扣。 裸露的肩头以垂弧式的纱作为衔接,将她本就藕白似玉的小臂修衬的更加小鸟依人。 紧裹在身上的尺码,攀附着她婀娜窈窕的身段,美的像幅画。 第六十七章 她暂且先忍下了 紧裹在身上的尺码,攀附着她婀娜窈窕的身段,美的像幅画。 “哎哟,瞧我这眼光真好,你能有这副姣好面孔,全都是随我基因了!” 廖玉珍绕到沈意浓面前,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般,想再点缀些什么。 “我给你预约了最顶尖的造型师和化妆师,到时候收拾出来,绝对能把景深的魂儿都给勾没了。” “还有这套你也试试,我都迫不及待想看看了。” 沈意浓扫了眼那套包裹最严实的礼服,就连廖玉珍拿出来都费老半天力气。 取下严严实实的防尘袋,居然是一条夸张的拖尾婚纱。 她立马走进更衣室,迅速将身上那件粉色旗袍脱下来,换上居家服。 沈意浓方才是让廖玉珍抱有顺遂地幻想,所以才试了试。 但这不代表她什么都能随了她的意思。 尤其在看到她刚刚伪善的模样,便更不想了。 “嗯?你怎么换下来了?” 廖玉珍看她从更衣室里出来,面色依旧那副不咸不淡地模样,眸光骤冷下来。 “我都没有拍照片呢,重新再换回来。” “没那个心情了,你走吧。” 这一招欲拒还迎,欲擒故纵,沈意浓拿捏地死死的。 起初她同意试订婚服,是想让廖玉珍有种拿捏她的满足感。 以为她真的改性了,变得乖巧听话了。 但为防止她生出疑心,后面几套她一件不试。 极速的情绪转换,会让她的心理发生巨大的变化。 由喜悦到愤恼,一念之间。 “沈意浓!你别蹬鼻子上脸,我好心拿这么多套衣服来给你试,你一句感谢话都没有,张口就要赶人?哪有你这样做女儿的!” 廖玉珍喜上眉梢的神色立马变得怒目圆睁。 拿着婚纱的手也在不经意之间攥紧布料,胸腔剧烈上下起伏。 但这些反应,不过都是在沈意浓的意料之中。 她不生气,又怎么会笃定她插翅难飞? 她不生气,又如何稳固她要跟黎景深订婚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说完了?说完就可以走了。” 沈意浓琥珀色的眼眸里染上一抹黯黑,好似下一刻就会掀起雾霾骤雨。 忽然的转变态度让廖玉珍有些不适应,甚至开始揣测她刚刚的温驯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给她下马威,故意让她沉浸在喜悦之中,再狠狠给一棒槌。 想到这里,她不免浑身过了遍鸡皮疙瘩。 见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沈意浓忽然打来衣帽间的门,冲着玄关口喊。 “杜景瑞,麻烦你帮我个忙,把屋内这位廖女士请出去。” 站在门口的男人立马跨步进来。 冷冰严峻般的气魄将沉默寡言的气氛戳破,鞋子叩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循远至近。 他身高颀长地站定在廖玉珍面前,声音冷硬,目光中似带了寒意的利刃。 得了沈意浓的指使,半点不留情面地催促。 “沈小姐请您出去,我不提醒您第二遍。” 杜景瑞的敏锐能力相当精湛。 方才沈意浓叫廖玉珍是“廖女士”,而非是亲昵的母亲称呼,足以揣摩出二人的关系并不好。 而且刚刚他也有隐约偷听到的成分,两人好似在衣帽间起了争执。 廖玉珍手无缚鸡之力,看着面前高大威武的保镖,一时之间居然有点后怕。 之前听黎景深说,就是他把他打进了医院。 她作为一个女人,可不想在沈意浓马上订婚之前身上挂彩。 “你是屿儿手底下的兵吧?” 她唇角勾起浓浓的不屑,甚至还有几分蔑视在里头酝酿,“我是他的继母,他也是我儿子。” “你在我面前大呼小叫,难道就不怕他回来唯你是问?” 杜景瑞完全不受廖玉珍的言语威胁,幽深的瞳眸当中裹着冰针。 此刻正毫不犹豫的向她迸射,“我只服从于沈小姐和迟军官。” “就算我犯了错,也是由沈小姐和迟军官来对我制裁,你无权斥责。” 廖玉珍的眼角立马抽搐两下,表情极其不自然地抿了抿红唇。 扫了眼神色不变的沈意浓,又折回来看了眼凶神恶煞地杜景瑞,心虚地咽咽口水。 这口恶气,她暂且先忍下了。 要不是为了海外市场的生意,她早跟沈意浓翻脸了。 等她跟黎景深订婚,然后顺理成章地发生关系,再风风光光地嫁到黎家。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她还怎么敢在她面前甩脸色,怎么气焰嚣张! 廖玉珍冲着杜景瑞翻了个白眼,鼻腔内冷哼出一声,绕过他大步离开。 她的背影消失在玄关后,沈意浓佯装镇定的面庞这才柔和几分。 “沈小姐,我就在公寓楼下,再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打电话。” “好,谢谢你。” 杜景瑞离开后,纷闹的空间立马沉寂。 衣帽间里还挂着那几件奢华艳丽的礼服,还有那套精贵的白色拖尾婚纱。 上面附着的亮钻在灯光照映下,散发着七彩琉璃的光泽。 但再夺目耀眼,再光鲜亮丽,都跟沈意浓没关系。 回到餐厅,热气腾腾地一桌饭菜早已变得冰凉。 玉米排骨汤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凝固在表面,瞧着没什么食欲。 她把廖玉珍用过的筷子扔进垃圾桶,其余菜系也封塑了保鲜膜放进冰箱。 然后去厨房下了包泡面,没滋没味地填饱了肚子。 当夜,南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毛毛雨。 街道地面被氤氲着湿漉漉的潮凉,车来车往的轮胎下激带起碎沫子,分溅在各个地方。 天空中浮起朦胧的雾霾,将路灯模糊,车流湮没。 打开的电视机里播报着新的天气预报。 声称从今天开始到下周,空气潮湿寒凉,将迎来一大波冷空气,持续有近一周的雨水量聚集。 沈意浓看着玻璃上被笼罩起的水汽,起身抹擦掉一部分。 清冷的眼眸看着窗外似跌入仙境的城市。半截深处云端,半截踏入人海。 她拿出手机点开迟屿的头像,拇指指腹来回摩挲。 “迟屿,南城要下雨了,你那边会冷吗?” 沈意浓也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他聊几句了。 第六十八章 不留任何遗憾 部队驻扎营内,响彻着洪亮的国歌,众多士兵们围在厨房里,满面笑盈地挂着荣誉。 手底下丝毫不懈怠地穿着素菜和鲜肉。 这是他们出紧急任务以来,获得地最大一次胜利。 迟屿允许他们庆祝,并特意吩咐秦霄作为此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 将这次活动办的有质量,有参与感。 最主要的是,不留任何遗憾。 行军跋涉千里,日夜训练,为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亘古不变的传承。 “阿屿,尝尝我的手艺。” 秦霄鼻头上抹了几道炭黑印,手中辛辣咸香的烤串倒是卖相不错。 还滋滋冒着刚烤出来的热气。 “你们吃,我不太饿。” 迟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跑着去了宿舍下,疾车往主道路上开。 其余士兵纷纷簇拥在秦霄身边,一脸疑惑地看着车影。 “迟中尉这是要去哪啊?” “上边派发手机了,这里又没信号。” 秦霄笑的意味深长,拿起烤串尝了口,香的他眯眼,“肯定是跟女朋友打视频去了。” 迟屿到了咖啡厅连上wifi,迫不及待地给沈意浓打去视频。 但这次她没接。 发微信也迟迟没有回应。 他还刻意算了时间,这个点应该是沈意浓刚下班吃晚饭的时候。 难道在洗澡没听到?还是出门忘带手机了? 就在迟屿俊美凌厉的脸庞上挂起疑惑不明时,手机嗡响。 他以为是沈意浓回过来的电话。 结果看到备注名是黎青后,如波光粼粼般的润泽黑眸当中,立马不可微察地闪过乍青乍白。 但没过几秒,换了副生人勿扰的凉霜面孔。 “知道你今天在庆祝,但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黎青鲜少有这样深沉凝重的声线,这让迟屿的神色不免染上森然邃意。 “沈意浓要订婚了。” 迟屿拿捏手机的指骨微窒,周围的空气更像是被凝结似得,突然没了嘈杂的动响。 好似失聪,又好似跌进了另外一个不知名的时空。 他不知保持着拿手机的木讷姿势持续了多久。 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连呼吸和氧气都变得薄弱起来。 一股无名火在腹中升腾,试图渐渐耗干他沸腾的血液。 前不久迟屿还跟沈意浓打了视频,问她有没有想他,她还点头了! 怎么才过去几天,她就要订婚了? “阿屿,你有在听么?” 黎青站在办公室里,眉心拧成个川字,精致如刀工雕刻般的侧颜上挂着忧心。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迟屿这七年是怎么过来的。 听到这样的结果,迟屿肯定备受打击。 他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打电话,生怕会影响到他出任务的心态。 但若是不说,待他回来看到沈意浓跟另外的男人订婚,岂不是更歇斯底里。 而且从刚刚他的反应来分析,沈意浓显然是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 迟屿深潭般的漆黑眸子里,温度越来越低,声线里的颤抖更是压制到极致。 喷薄而出的呼吸的冷的,赤忱的真心也被冰霜封锁。 他不相信沈意浓会是那样的人。 她身边的人他都认识。 能让她在短时间之内做出这么武断的抉择。 肯定是黎景深和廖玉珍,又拿什么千奇百怪的理由强迫她了! 但派去的杜景瑞一直没有跟迟屿汇报过,沈意浓最近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被沈意浓封了口? 迟屿心口慌的厉害,手背上的青筋凸出来,像是攀附进肉体里的蜿蜒小蛇。 一路顺着皮下攀爬到结实的小臂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在四肢百骸蔓延。 就连神经都跟着麻木,不知名的情绪侵占了他的大脑。 所有千丝万缕凝聚在脑海里,搅成一团。 “就最近,我也是道听途说。” “飞机场那边都在传言沈意浓跟黎景深好事将近,而且沈意浓本人也没有做出任何解释,想必八九不离十。” “阿屿,要不算了吧,这种女人不值得你——” “她不是那种人!” 迟屿心中忽然窜起的烈火,尽数宣泄在黎青身上,“意浓是被逼的,她肯定是被逼的。” “我要调遣回国。” 他骨节分明的手泛白,唇瓣也不自觉的抿动,喉咙处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勒掐住。 全身的肌肉紧绷难捱,快要缺氧似得。 上一次这么害怕,还是母亲跳楼的时候。 迟屿感觉自己被抛下了。 像个累赘,不重要的东西,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抛下了。 现在他又营生出这种诡谲的感觉,浑身的感官在此刻突然被放大,冲刺着每条血管。 不论游窜到哪里,都找不到栖息的安全感。 “你疯了?!” “违抗军令有多么严重,你想过没有?轻则降薪降职,重则当以判为逃兵!” 黎青的掌心里皆是冷汗,“你当真要为一个女人放弃前途?” 七年前,他刚摘星升为少尉,一度成为最年轻有为的军医。 当时在军校里有个传言,说新来了个毛头小子,横冲直撞不惧风险。 性子耿直起来像头倔牛犊子,不论怎么被罚都难改桀骜的性子。 当时为了磨他这个性子,好几个军官都被气的胸口疼。 跟迟屿慢慢相处下来,黎青发现他的坚韧和锋芒,并非空穴来风。 而是用赤裸裸的残酷和叛变来不平等的交换得来。 迟家的名声在部队里也是人尽皆知的。 但迟屿从来不提家中人事,也从不管那些流言蜚语。 他向来只做自己,无须特殊身份,无须特殊待遇。 就这么夜以继日,年过一年,硬生生从枪林弹雨里杀出来了一条路。 只属于迟屿的路。 但即便是坚若磐石的他,听到沈意浓要订婚的消息后,也会慌张心乱,失了分寸。 这七年所遭受的苦楚和折磨,对他而言,好似只是挠痒痒。 “我不在乎。” 迟屿的脸色苍白,所有的话语都支离破碎,像是被风搅乱的纸片。 不论怎么追逐,都拼凑不出来完整的一页。 他当初进军校,其实是为了逃避。 逃避母亲的死亡,逃避父亲的叛变和冷漠,更是逃避面对沈意浓的复杂和难以割舍。 以为只有逃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就能摒弃这一切。 可迟屿错了。 第六十九章 沈意浓就是我的梦想 如果有人问青年迟屿的梦想是什么,那他肯定会说—— 沈意浓就是我的梦想。 并非是继承家业,也并非是考取多么优秀的学历。 只要是沈意浓在的地方,他就一定会在。 他就一定会跟着她的脚步,以最快的速度与她并肩。 若是现在有人问他的梦想是什么,他可能没法做到青年时的坦诚了。 母亲的惨死,父亲的绝决,沈意浓的不敢靠近和退缩。 都成为了迟屿最不愿意触碰的伤疤。 即便那块地方已经结痂,已经不在流血,但还是会疼。 就像现在,他妒忌地要发疯,恨不得现在就坐直升飞机返回南城。 他整个人就像被电击了,身体僵直板硬,心跳的声音刺激着鼓膜。 明明声响轻微,却有种格外刺耳的震慑感。 “阿屿!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她若真心里有你,何必要瞒着你跟别的男人订婚?” “你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黎青气的七窍生烟。 他从未想过迟屿会这么疯狂,疯狂到七年的功勋说不要就不要。 甚至不惜背负代价,也要亲自去见沈意浓一面。 “没有她,这功勋不要也罢。” 迟屿果断挂了电话,从军服的左胸口袋里拿出那张泛黄老旧的照片。 里面的沈意浓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唇角面眸还洋溢着青春的笑容。 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炙热,千年冰川刹那间融化成春江水,潺潺流淌在山溪间。 清澈透亮的水质充盈着他的内心,再无法填满其余。 沈意浓不会那样草率就嫁给黎景深。 迟屿相信她有苦衷。 他翻着通讯录准备打给杜景瑞,小组队长的电话突然打来。 狭长漆黑的墨眸当中笼罩起冷灰色的阴霾,眸底情绪晦暗不明。 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迟迟没有按下接听键。 黎青的声音仿佛还在耳旁响彻,不停地警醒着迟屿脑海里的鸣钟。 轻则降薪降职,重则被判逃兵。 如果他这次拒绝从命,是不是连回去的机会都没有了? 迟屿好想沈意浓。 但他不想让她担心,更不想她的内心占据别的男人的身影。 他将屏幕按钮划向绿色接听键,英气上扬的剑眉下,眸色如寒星般沉肃严谨。 浑身的肌肉紧绷,随时蓄满待命状态。 “队长。” “迟屿同志,请立马回部队集合,准备紧急作战!” “遵命。” 迟屿立马从咖啡馆里出来,坐上车后发动引擎,疾车赶回驻扎营地。 即便此刻他再心乱如麻,军令面前,他必须绝对服从。 只有快点结束任务,他才能心无旁骛地回去找沈意浓。 此次行动是解救两个人质。 迟屿原本作为掩护小队的队员,突然自告奋勇说要加入突击小队。 不但秦霄觉着他太冒险,就连队长都再三劝阻。 “迟屿同志,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演戏,是实战!”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去,迟屿申请加入突击小队,请队长指示。” 迟屿狼眸如箭,犀利狭长的眼里闪烁着刚毅的辉芒。 他能年轻有为地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少不了他那横冲直撞的猛劲。 虽然经常受重伤,但每次的任务都能非常出色的完成。 队长对迟屿的能力没有怀疑,唯一有所顾虑的,是怕失去一个好苗子。 “没时间了队长!”有士兵过来催促。 他挣扎再三,同意了迟屿的换队申请,解救人质计划正式施行。 突击小队有掩护小队辅助,很快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防线。 他们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救出人质,否则时间线拉的越长,对他们越不利。 “还有三分钟。”对讲机里传来队长焦急的声音。 突击小队其余成员看着第二、三道防线内,地方士兵颇多。 而且个个威猛高大,气势磅礴,一副不太好对付的样子,队内士气不免薄弱。 迟屿偏冷的五官侧颜下,深幽冷谧的眼瞳当中酝酿着强烈的攻击性。 时间在快速流逝,这个时候若是不再突破,任务肯定会失败。 最主要的是,他没那么多时间接受惩罚。 “我突击上去解决二、三防线,你们跟在我后面直接去小屋里解救人质。” 迟屿话音刚落,队长否决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呵斥传来。 他直接掐掉了接听线,没等其余小队的人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 敌人发现迟屿后疯狂围剿过来,大批注意力被吸引,守驻屋前的防御便瞬间削减。 突击小队其余士兵在掩护小队的帮持下,顺利突破。 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支援迟屿。 无分钟的救援行动完美达成。 队长在作战部署吓得一身冷汗,唇边嘟囔地骂着迟屿行事过于野蛮粗暴。 稍有不慎便会被射成筛子没了命,甚至还会连累其余两支小队。 但嘟囔完,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胆大和勇气。 派去的直升飞机在约定地点降落,迟屿从敌人阵营撤退。 跟秦霄一起架着人质,快速跟在两支小队的后面。 不知是军人的灵敏,还是迟屿个人的疑心过重。 他总感觉惴惴不安,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就在他回眸看向敌人营地的时候,突然—— 嘭! 人质的小腿被打伤,直接仰面摔倒在地上! 连带着架着他的秦霄也跟着一同摔倒。 迟屿脸色惊变,下意识地用身体挡在他们面前,挨了两下。 一处在腰眼,一处在肩胛。 “阿屿!” 鲜红色的血液像炸开的泡沫,溅了秦霄整张侧脸。 铁腥的味道在四周充斥,不一会便染湿了迟屿身上的军服。 “快......走!” 他隐忍着剧烈的疼痛,气息紊乱地捂着血迹喷涌的伤口之处。 头晕目眩,耳畔更是嗡鸣作响,连秦霄的声音都快要听不见。 迟屿莽着狠劲,将手指嵌入被射伤的皮肉里,以疼痛来掉着自己快要昏厥的神经。 他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这个时候。 人质,还是秦霄两条命,此刻都在他手里。 一旦他倒下,身后的攻击会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他必须要把人安全送到直升机上! “阿屿,阿屿你撑住!” 秦霄哭的哽咽,眼泪迷雾住了眼眶大量视线,“我带你回去,你一定要撑住,不要睡!” 第七十章 心上人的名字 敌人的攻击只增不减,增兵赶来的速度比预想当中还要快。 在掩护小队的帮忙下,迅速将人质、秦霄和迟屿送上了直升飞机。 医疗组早早在部署营候着,飞机一落地便立马将迟屿送进了手术室。 他被抬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地倒吸冷气。 像是大出血! 军服肩胛和腰部的地方,被温热的血液浸透。 迟屿已经陷入昏厥,冷汗如豆地浮在苍白的面颊上,薄唇干涩微张,不时地呢喃。 “他在说什么?”队长心急如焚的看着担架上的他。 秦霄哭的涕泪纵横,“他在叫他心上人的名字。” —— 啪! 沈意浓吓了一跳,看着地上碎成瓣片的玻璃碴子,心中隐隐泛起焦躁。 她洗完澡出来看到迟屿给她打了不少电话,还发了几条微信。 想来应该是忙完工作,急忙找了个有无线网的地方,想跟她聊聊天。 哪怕几分钟,都珍贵的要命。 她回复过去后迟迟没等到应答。 正想着拿个芒果吃,手肘便不小心碰到水杯,跌落在地碎得拼凑不出完整。 沈意浓眸光淡淡地看着那些反光的玻璃碴。 仿佛每瓣每粒上,都映照着她孤单形影的身姿。内心莫名来的慌急,过快地跳动着。 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她拿来扫帚和簸箕,将玻璃碎渣收拾干净。 找了个厚实点的袋子包裹,乘坐电梯,准备扔到特定垃圾区域的箱桶里。 下来之前,沈意浓考虑到杜景瑞一直在公寓楼下看守,又辛苦又累。 便给他带了点自己做的饭团和矿泉水。 可到了楼下后,只见了他平时开的车。 驾驶座上并没有人。 沈意浓纳闷地眨眨浓密扑朔的眼睛,拿出手机给杜景瑞打了通电话,好半天才有接听的动静。 他说他回公司处理点事情,很快就回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来紧张和无措。 甚至发音地颤抖,都十分清晰。 “是迟屿出事了吗?” 杜景瑞迫急的身影立马停滞在公司楼下,双腿像是灌铅,再挪不动。 他眼圈逐渐猩红,水雾朦胧在眼瞳前,晶莹润泽地打转几圈,凝结成豆大的泪珠。 吧嗒吧嗒地掉在衣服前胸,氤氲几点潮湿。 迟屿出任务之前,特意有嘱咐过他。 军队的任务是机密,关于他的一切也是机密。 如果他受伤或者被俘,沈意浓若是问起来,就说一切安好,无事发生。 但杜景瑞如果擅自告知她情况,那便是违抗军令。 哪怕他现在已经退伍,哪怕他不用绝对服从,也不能给她制造恐慌。 他曾经作为军人,有严格的纪律傍身。 即便退伍回归社会,也依然秉持着军中的良好的作风。 就算是打碎了牙,也得和着血往肚子里咽。 “迟军官很好,今天还跟士兵们一起烧烤呢。” 沈意浓听着杜景瑞的回话,哪哪感觉都有说不上来的破绽。 “那我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应?” “可能是又去出紧急任务了,部队里面的情况难以预料。” “我们入伍的时候,几乎睡觉都穿着军服待命,沈小姐,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沈意浓拿着手机顿了两三秒,应声挂断。 可能的确是她过于敏感了。 与此同时,保镖大楼里的杜景瑞,双膝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同一批部队士兵的同志秦霄给他发来消息。 说迟屿参与紧急任务,自告奋勇加入突击小队,救援人质后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参军入伍的士兵们,大部分都出生于农村。 迟屿作为富豪家庭的贵公子考入军校,争议跟舆论在他身上从来没有断过。 因性格沉闷寡言,不喜与那些冥顽不灵送来军队磨性子的公子哥们社交。 久而久之便被孤立。 直到杜景瑞参兵入伍,才衍生出诸多关于迟屿勇猛摘星的传言。 年仅21,位居少尉军衔。 他跟秦霄一同入伍,甚至比他还大两岁,却只是个新兵蛋子。 若不是杜景瑞参与任务受了伤,恐怕现在还留在部队任职。 那段与迟屿并肩作战的日子,是他永生难忘的珍贵。 所以他才对迟屿那样忠心耿耿,疼在他身,痛在他心。 沈意浓第二天休息,因生物钟的作息影响,她起了个大早,困意全无。 简单收拾过后,她穿上运动服下了楼。 掀抬起潋滟的眸子,便看到杜景瑞站在车旁拿着手机抽烟。 眉目紧蹙,表情浑浊,好似有什么心事,淤堵在喉嗓,顺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锐。 他肯定瞒了她什么。 “早上好,杜先生。” 杜景瑞立马回过神熄屏,因过于着急收回手机,咬在烟蒂上的力道骤松。 猩红的烟头直接烫在他手背,疼的他嘶了声。 沈意浓赶忙拿出便携湿巾。 他大喇喇地接过来胡乱抹了把,便爽朗的笑着跟她道谢。 她看着杜景瑞手背上被烫出来的椭圆红痕,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沉闷地难以喘气。 甚至还有种无形地窒息感,在慢慢渗透她的精力。 “杜先生以前说过,你在迟屿手底下当过士兵?” “是的。沈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了?” 沈意浓与杜景瑞四目相对。 清艳的眸光里将刚刚一齐冒出来的无数个念头,通通凝聚成一条坚韧的绳。 将纷繁复杂的思绪串联,头脑渐渐清晰。 她漾出个浅浅的笑意,眸光里皆是万丈星芒。 “就是随便问问,你们参军的人,是不是都不怎么在意身上的伤口。” “那是自然,训练受伤都是家常便饭,更别提作战出任务,哪怕是断胳膊断腿,在任务没有结束之前,这都是军事机......” 杜景瑞的话匣子立马停滞,瞳孔骤缩到黑眼仁里都是怔然。 他怎么感觉被套路了? 脑袋突然发木,浑身颤栗到后背冷汗连连。 沈意浓反倒比杜景瑞放松的多,笑的单纯又纯澈,一副完全没有听懂的样子。 甚至还侧歪着脑袋抿着唇瓣,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突然觉得烫伤的地方有点疼,看样子得去趟医院......” 第七十一章 既然从未开始,那便离得远些 “我陪你去?” 杜景瑞连忙摇头,目光中带着浓郁的抗拒,“不必了,小伤。” 他现在提心吊胆,生怕迟屿知道他不小心说漏嘴,会给他一个未知的惩处。 眼下与沈意浓保持距离,才是安全的解决方式。 她目送他上了车扬长而去,笑容也在看着车影之间,缓缓落下。 杜景瑞果然隐瞒了什么。 如果猜测无虞,迟屿应该是受伤了。 而且还是很严重的伤。 沈意浓忙在通讯录里面找到黎青的电话,犹豫再三还是没勇气拨出去。 就算打过去,她要问什么好? 又以什么样的身份问? 既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跟迟屿深度牵扯,那么就不该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反复翻涌的情绪让沈意浓心烦意乱,喉咙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 眼眶内水雾蒙蒙,心间泛着阵阵疼意。 她狠狠咬着牙,绝决地将手机熄屏,扼杀了询问迟屿近况的念头。 既然从未开始,那便离得远些。 国外曼丽斯维酒吧。 甘莉莉,chris,苏菲,还有mark四人一桌。 闪烁迷离的灯光昏暗又明灭,压抑多时的狂欢因子将舞池上的男女天性释放。 喧闹的气氛和劲爆的音乐响彻耳扉,丝丝荧光映射在众人面庞。 空气中弥漫着鸡尾酒的香甜。 混合着各种烈酒的交融,将逼仄的空间营生出野辣纵情的灵魂天堂。 mark和苏菲碰了杯威士忌,两人玩骰子玩的不亦乐乎。 甘莉莉此刻正坐在chris腿上,两人丝毫不避讳人多眼杂的嘈乱环境。 十指紧扣地唇舌深吻,直到拿捏在手中的5分钟闹铃响起,两人才分开。 “我去,玩个游戏这么较真?” mark看着甘莉莉,笑的浪荡,“下次你要是骰子输了,跟我来个十分钟的怎么样?” “神经。” 她完全不避讳这种露骨的话题,从chris身上下来后,点了支烟啜吸。 “我喝高了,休息半小时,你们谁都别喊我。” 甘莉莉把自己摔在卡座拐角,划拉着手机,试图把存在感降到最低。 其余三人笑她玩不起,调侃几句便没再管她。 “oh,my god......” 甘莉莉化着浓妆的瞳孔骤缩,香烟弥漫的灰白色烟雾将她半张面眸笼罩。 足足持续了十几秒钟,才将震惊从脸上卸下。 她扫了眼还在跟两个男人拼酒的苏菲,不免舔了舔干涩的唇。 切换到好友群里面,除了他们几人闲聊吐槽的几句,再没有黎景深跟沈意浓的任何消息。 再返回刚刚黎景深的那条朋友圈,粉钻配图,软文简略。 【订婚快乐,my love。】 甘莉莉跟沈意浓是大学校友,甚至还住的是同一个宿舍。 两人大学时关系还不错,但自从毕业后,聚少离多,久而久之关系也慢慢淡了下来。 甘莉莉也是在没有沈意浓陪伴的这七年空荡里,结识了苏菲。 还有黎景深的朋友chris和mark。 黎家公子哥是出了名的情场浪子。 他跟沈意浓谈恋爱的事情在圈子里传开后,甘莉莉他们等人都不算太惊讶。 毕竟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想着配点清粥小菜淡淡口。 但就当所有人都以为黎景深只是跟沈意浓玩玩。 不甘心被她甩了,才屁颠屁颠地追到国内死缠烂打,试图来一招釜底抽薪。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要跟沈意浓订婚了! 连戒指都看好了。 甘莉莉绝对不会看错,那只佩戴粉钻的纤纤玉手,肯定是沈意浓的。 大学时候她没少拉她的手称赞,说她不应该报考乘务,应该去学钢琴。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苏菲突然坐到甘莉莉身边,口吻醉醺醺的。 “没、没......” 她立马把手机熄屏,想缓解尴尬抽口烟,才发现燃着的猩红早已抵进烟蒂。 窘迫之下,她随手捞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的澄黄色液体仰头干了。 冰凉的口感顺着喉咙一路蔓延进胃里,不适便化为同温。 苏菲看着甘莉莉不自然的表情,潋滟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地眨了两下。 微微眯起半眸,语气森冷起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啊,怎么突然这么问?”甘莉莉干笑两声。 “莉莉,我们认识七年了,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性子。” “我喜欢直球,不喜欢弯弯绕,更不喜欢费尽心思去猜测,是黎景深怎么了吗?” 她不免在心底赞许苏菲的洞察能力,居然这么敏锐。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再装傻充愣就说不过去了。 甘莉莉把黎景深的朋友圈递给苏菲看,她神色立马僵持,仿佛间接性失聪。 除了能感知到鼓膜传来的剧烈心跳声,旁人的话一句都听不进去。 她失魂落魄地抓起卡座上的小包,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不论甘莉莉怎么搀扶她,她都卯足了劲挣扎抽身。 当天夜里,苏菲买了张最后一班去往国内南城的飞机票。 微醺的酒意,在此刻全醒了。 黎景深特意抽出大半天的时间来做订婚前的准备。 从宴请宾客名单,到量身定制西服、领带、皮鞋,再到对戒、手表、袖口等一些列高奢佩饰。 原本只是想以一个合适的身份,将沈意浓给吃干抹净再无情的丢掉。 但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好似他真的是沈意浓的未婚夫。 黎景深站在衣帽间试着衬衣,笑的浪荡不羁,呢喃:“真是被氛围冲昏头了。” “我怎么可能真心当沈意浓的未婚夫?” 就在这时,公寓的门铃响了。 他停滞手下的动作,迈着阔步走到玄关处看门。 还没看清楚来者是什么人,唇瓣就被两片冰凉柔软给覆盖。 淡淡地酒精味在黎景深口腔内蔓延,温热激进的气息喷薄在他鼻尖。 一股十分熟悉的感觉在他心头舒展,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吻到中途,他感知到自己面庞上沾润了咸涩。 四片唇瓣稍稍分离,男女之间的荷尔蒙早已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更胜,谁的更欲。 “怎么突然跑来了?” 黎景深敛着眼帘,用低垂的视线锁在面前女人身上。 第七十二章 我只是为了报复她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直接跟沈意浓订婚了?” 苏菲的睫毛上挂着晶莹,声嗓哽咽到沙哑。 当初是苏菲先遇到的黎景深。 若非他情场浪荡一眼相中了沈意浓,她才是他身边那个最耀眼夺目的存在。 黎景深跟沈意浓在一起多久,她就跟他搞了多久的地下情。 苏菲原出身名门贵女,但父亲一夜之间赔掉了公司和家产。 迫使她刚上大学就遭受从天堂跌落深渊的落差。 若非黎景深帮扶,她根本走不出来。 她有自知之明,配不上那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黎家公子哥。 所以她甘愿成为他数千个夜幕里,唯一能汲取安慰的绿洲。 但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黎景深打算迎娶的女人居然是沈意浓。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黎景深搂着苏菲的蛮腰,将玄关门关上后,打横抱起送到床上。 “我不是跟她真订婚,我只是为了报复她。” 苏菲喊着水莹的泪珠沿着眼尾渗入进被褥。 “真的?” “真的。” 黎景深俯身而下,吻去她脸上的泪痕,声嗓幽静平淡。 “我只是为了让她尝尝被人甩了的滋味,所以才坚持到现在。” “苏菲,明天的订婚宴你跟我一起出席好不好?” 他明明没喝酒,但却有种被苏菲染醉了的意蕴。 声线沙哑磁性。 酥酥麻麻的那股感触击溃了苏菲竖起的所有高墙。 心甘情愿地沦为他的掌中物,池中鱼。 只要他心里还留有她的位置,便足矣。 “可是我来的匆忙,化妆品还有礼服都没有准备。” “我现在就安排人,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苏菲笑靥如花,掌心抚上黎景深的侧颜,便将自己再次主动献了上去。 —— 宝格丽酒店的订婚宴极其奢华,单是红地毯就从大厅一直延伸到了外面的正门以下。 两侧摆满了新鲜的玫瑰花,就连地毯上都洒着花瓣。 廖玉珍特意订座了几米高的迎宾海报,上面用烫金字体印着黎景深和沈意浓的名字。 生怕别人不知道今天是他们两人订婚。 就来应邀来参加订婚宴的亲眷和达官显贵们,都纷纷议论。 订婚宴置办的跟结婚宴一样,简直豪华奢侈到不把钱当钱。 但也有不少人称赞。 黎家在国外可是颇有名气,沈家的独女能有这样的好福气嫁给他,也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黎景深让司机开着迈巴赫,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车门。 迎着另一位貌美如花,春风拂柳般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就连迎客的廖玉珍都僵冷在原地,挂在唇边的笑容仿若凝固。 一时之间不止继续扬着还是落下,灿烂的眸光里也渐渐染上黯淡。 她一边要眼睁睁地接受着众人唏嘘的眼神,一边还要撑着体面迎客。 面部肌肉微微抽搐,咧出来的褶子里透着难堪的纹路。 “景深,这位是?” 廖玉珍逮住机会,立马将黎景深拉到一边,笑意不达眼底地在他和苏菲之间来回逡巡。 好似一张老脸就只剩下丢尽的面皮了。 他全当没看见,明目张胆地在她面前,跟苏菲眼眸暧昧地拉扯。 甚至还将人搂在怀里,笑的意味深长:“这位是我的......好朋友。” 苏菲听着黎景深拉长的尾音,起初还激动难耐,但后半句话直接将她的拍打在沙滩上。 她眼里的芒光逐渐消失,附着一层灰茫茫的淡雾。 廖玉珍是过来人,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一眼便知。 虽然她不怎么在乎黎景深背后有没有女人,有多少女人。 但好歹今天是他跟沈意浓订婚的日子,哪有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碰瓷的? “景深,我——” “一切都会照常举行,不会出现任何纰漏。”他直接打断廖玉珍的话。 那双精锐的冷漠眸子里掺杂着警告。 前一秒还有说有笑,下一秒立马绷着唇角示威。 “那就好,那就好。”廖玉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另一边。 沈意浓前脚刚迈进宴厅,便闻到了觥筹交错的浓烈酒精气息。 尤其廖玉珍的大嗓门,人还没见到,声音先迎来。 她看到她的身影后,立马拽着去了化妆室,嘴边还碎碎叨叨地念着。 “怎么这么迟才来?” “今天是你跟景深的订婚宴,当事人不早点来张罗,还要我这个做母亲的忙前忙后,你故意给我找麻烦呢?” “我看你忙前忙后地挺欢乐,仿佛跟黎景深订婚的人不是我,是你。” 沈意浓语气廖冷地怼回去。 为了让廖玉珍认为她现在是插翅难飞的笨鸟,叛逆的挣扎还是很有必要的。 只见她刚才还挂着几分笑意,现在立马变得凉薄冷然。 “沈意浓!” 廖玉珍使了狠劲在她腕骨软肉处狠狠一掐,眸光中迸射着警告。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犟嘴!” “今天我不想跟你争执,你最好乖乖地完成你的义务,否则别怪我到时候翻脸不认人。” 黎景深带着苏菲在宴厅里招呼了一圈。 若非廖、沈两家亲戚认人,否则肯定会把他们这对当做金童玉女,璧合珠联。 也有不少廖家的亲戚,专门寻到廖玉珍,八卦地问起来。 “黎家公子的父母怎么没有来?” “我听说那黎公子的父母都还健在,不来订婚宴可是瞧不起人?” “那个身穿紫色鱼摆裙的女人是谁,怎么跟黎家公子那么亲近。” “搞得好像他们才是天作之合的一对,我们是来参加他们的订婚宴。” 廖玉珍被亲戚们的七嘴八舌问的张罗不过来,好在沈意浓在这时候出场。 宴厅内的所有视线都笼罩在她身上,纷纷感叹她绝美芳华,如仙临境。 甚至连黎景深都看呆了眼,满心满眼里都脂容纳着沈意浓的倩影。 他下意识地向前阔步,完全忽略了身边笑意吟吟的苏菲。 挽在她掌心的热络突然失温,苏菲整个人僵冷在原地两秒。 第七十三章 是为了我特意打扮的? 呆怔地随着黎景深的背影,缓缓移挪到沈意浓身上。 她今日的略施粉黛,虽看着清水,但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风韵美。 蓬松柔软的长卷发随意披散在腰间,随着她踏走的每一步,都跟着上下浮动。 少女粉系的旗袍套在她身上,颇有种令人无限遐想的意境。 前凸后翘的身材,秀美的蝴蝶骨微隆,脊背腰线呈标准s型。 “今天打扮的倒是落落大方,温婉尔雅。” 黎景深凑到沈意浓跟跟前,眉眼笑的浓郁,“是为了我特意打扮的?你有心了。” 没等她开口,他身后突然冒出来个苏菲。 沈意浓微微蹙起冰冷的眉心,觉着有点眼熟,但又不记得在哪见过。 “看你的表情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苏菲那张灿若玫瑰的面容洋溢着职业假笑,伸出白皙纤长的掌心,以表友好。 “我是苏菲,跟甘莉莉是好朋友。” 好朋友这三个字她咬的相当重,仿佛刻意说给沈意浓听得。 她回想起黎景深的好友chris身边,总会出现个性格外放豪爽的姑娘。 如果猜测没错,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好友群里也有她,但沈意浓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印象淡也说得过去。 但苏菲变化挺大,浓妆艳抹地像个陪酒。 出于礼貌,沈意浓回握了下她的手。 但苏菲并没有让出主位的意思,反倒挨着黎景深更近。 “你跟景深订婚的消息怎么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尤其是甘莉莉,她可是很伤心呢。” “亏你还跟她大学时期关系那么好,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 “订婚的事我不想铺张,谁都没告知。” 苏菲惊讶地挑眉,扫视周围一圈,那表情仿佛在说“都这么隆重了还不想铺张”。 “别傻站了,亲戚们都扎堆了,还不赶紧过去敬酒?” 黎景深打破僵局,看沈意浓神色不悲不喜,平淡地像是来走个过场。 眸底立马浮起阴鸷,口吻也不似刚刚那般柔软,又锋利又尖锐。 她没搭理他,端着酒盏敬了沈家的几个长辈,廖家的亲戚一概不搭理。 七年前,沈氏破产,廖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可都是纷纷支持廖玉珍改嫁,甚至还出馊主意。 给沈意浓说了好几档子媒事,期盼她早点嫁出去。 这种墙头草亲戚,不来往也无所谓。 “哎,你怎么走了啊?” 廖玉珍看着她端着酒盏敬完沈家亲戚,挨到他们廖家的时候扭头就走,气的脸红脖子粗,上前两步将人拦截。 “你叔叔婶婶他们都还没喝喜酒呢,有没有礼貌?” 沈意浓拔高音量,即便是在这嘈杂的宴厅里,也能清晰听到声嗓中的不满。 “他们配让我叫叔叔婶婶?先把欠我爸爸的二十万还回来再说。” 廖家的亲戚们面色突变,周围的视线通通迸射在他们身上,纷纷局促不安的低着头。 苏菲见状,不嫌事大地凑过来。 “沈小姐,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拿出来反复咀嚼了,让自己难堪让别人也难堪。” “景深还在这站着呢,难不成你要驳了他的面子?” 廖玉珍看着面前女人莫名出来帮架,故作雍容姿态地双手交叠搭在腹前。 本想着钻空子把这件事制止,没曾想刚抬眸,就看到黎景深那双黑如空洞的眼神。 那股难以言喻的钻心冷噬,惊得她微颤。 他这是在警告她,少管闲事。 “我在跟廖女士说话,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 沈意浓眼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苏菲还想说什么,黎景深抬手示意,她立马止口没再吭声。 她茶棕色的眼眸眯成一条缝,目光似蛇蝎般阴冷。 “沈意浓,你最好乖乖地束手就擒,等订婚宴结束后,你爱怎么跟廖玉珍吵那是你们的事,唯独现在,你不准给我丢人现眼。” 黎景深裹挟着恶意和冷漠的斥责。 但沈意浓丝毫不为所动,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沉寂冷淡地盯着他。 “黎景深,我是你豢养的一条狗么?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得做什么。” “现在被失控牵着鼻子走的人是你,少用低贱的道德来绑架我的思想。” “我见过裹小脚的,还头一次见你这种裹小脑的,真是可悲。” 黎景深气的嘴角抽搐几许,双目渐渐变得赤红充血。 没等他反怼,苏菲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站定在沈意浓面前。 “沈意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当你是什么身份,就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反讽景深?” “一个落魄无能的穷酸女,气焰嚣张地还想当金孔雀?” “要不是景深宽宏大量,你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廖、沈两家亲戚,还有特邀请来的达官显贵们,纷纷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甚至有不少人围成团,开始八卦苏菲和黎景深之间的关系。 面对这些窸窸窣窣的猜忌和流言,廖玉珍拳头紧握,后槽牙咬的死紧。 这个沈意浓简直无法无天! “沈意浓,还不赶紧跟景深道歉!” 另一边。 迟屿从昏迷中清醒,掀起的眼皮犹如被千斤重石压着,支撑了好阵子才挺过。 黑色瞳孔里空洞不聚焦,若非病床边的秦霄一直喊他,恐怕还要昏。 “阿屿?阿屿你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痛,我这就叫医生过来,你别睡!” 秦霄像一阵风似得,迈开大步就往外跑,声嗓扯得洪亮。 没过几分钟,军医和护士鱼贯而入地进来,观察迟屿身上的伤势。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以目前的情况还是留院静养一段时间比较好。” “否则伤口崩裂溃烂,很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秦霄悬在嗓子眼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了。 感激不尽地送走医生后,泪眼汪汪地站在病床边,哭声夹带着闷感。 “还好你没事,当时都怪我动作太迟钝,应该再快些将你和人质送上直升机,这样你也就不会受伤,也就不会——” “今天是周几?”迟屿迷糊地半睁着眸子,呼吸薄弱。 秦霄愣了愣,“周一。” “我睡了几天?” “刚过了一个晚上,现在是中午12点37分,你是不是饿了?” 第七十四章 必须要回去阻止这一切 迟屿瞳孔骤缩如针尖,不顾手臂上输着的液体,咬着牙从床上撑坐起。 冷毅的五官面庞上挂满了细密的冷汗,嘴唇苍白到没有血色。 秦霄见状,立马担起他一条臂膀。 用整个身体力量支撑起他,生怕他再用力撕扯到包扎好的伤口。 “你这是要干嘛!医生刚刚说了你需要静养休息,否则伤口崩裂会感染溃烂,可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带我去直升机场,我要回国,现在!” 迟屿两只深陷的眼睛里透着急迫和焦虑。 今天是沈意浓跟黎景深订婚的日子。 他必须要回去阻止这一切! …… “沈意浓,还不赶紧跟景深道歉!” 廖玉珍面庞被臊得通红,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视线仿佛要将她活活给烤干。 她若是再佯装无动于衷,恐怕都要掀起众愤了。 这场闹剧不能再持续下去,必须要尽快收尾。 她蹬着八厘米高的高跟鞋,快步走到沈意浓面前。 狠狠裹住她冰凉的腕骨,一个猛劲拽到自己的面前,怒目圆睁。 “我凭什么要道歉?” 沈意浓早看透廖玉珍是什么样的人。 “你还好意思狡辩?” 廖玉珍瞪着双金鱼似得眼泡,刚要继续,迟春盛面色微微酡红地走来 “哎呀,做什么呢这么热闹,能否让我也参与参与?” 廖玉珍一愣,干笑两声打圆场,“能有什么事呀,不过就是孩子们之间拌拌嘴。” 她说完还不忘给沈意浓使眼色。 对于别人,沈意浓可以任性妄为,但对于迟春盛,她不能。 迟屿的母亲是如何惨死的,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沈意浓松开苏菲,眼眸中的淡雅被灰雾湮没,思绪更如被风吹散,注意力难以凝聚。 甚至有些局促地耸拉下脑袋,开口淡淡地打招呼。 “迟叔叔。” 苏菲连忙小跑到黎景深身边,委屈瘪嘴的同时,还不忘挤出几滴泪来。 试图用这种示弱的方式,来博取他的怜爱和宠溺。 可他根本没搭理她。 黎景深直接与苏菲擦肩而过,笑容清隽地站在沈意浓身边,绅士得体地同迟春盛握手。 气氛瞬间被拉扯到融洽和谐里,仿佛刚刚的闹剧不存在。 “迟叔叔,久仰您的大名,晚辈应该在订婚之前就去拜访您的。” “现在才见面打招呼,实在是不应该,我自罚三杯,算是给叔叔赔礼道歉。” 他自顾自地端了三倍白酒,仰头饮下。 迟春盛看着黎景深,笑的浑厚愉悦,那张颇有深意的面容里夹杂着几分欣赏。 “我就喜欢你这种做事面面俱到,八面玲珑的人。” “意浓性子有时候比较倔,都是被她妈妈给宠坏了,平日里你多担待。” “你的心意我领了,一会还要招呼其余宾客,我就不陪你多喝了。” 他说罢,还不忘眸光幽深地看向廖玉珍,“订婚宴什么时候开始?” “马、马上。” 她浓妆艳抹的表情不自然,皮笑肉不笑地扯出个还算看的过眼的弧度。 立马跟场控负责人去对接,一刻都不敢多耽搁。 “意浓啊,你也该跟景深准备准备了吧?” 迟春盛目光收敛,又放在沈意浓身上,音调轻缓。 润玉温泽般的面庞里,满满地都是对她的宠爱。 好似他对她多么的关心照料。 但在沈意浓眼里看来,这种表面真诚的戏码,实际上隐藏着深深地虚伪。 订婚宴正式开始,沈意浓跟黎景深随着主持人的引导,纷纷站在台上。 站在台下的苏菲看着他们碧玉双合,白齿都快要咬碎了。 廖玉珍落下几滴晶莹的泪花,不停地拿着纸巾摁着眼尾。 佯装自己像个多么舍不得女儿出嫁的母亲。 “请二位交换戒指。”主持人满面堆笑地将目光放在黎景深身上。 但他仅是将那狭长的眉眸盯落在沈意浓身上。 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唇角挂起似笑非笑,意味不明。 他把放着对戒的红盒子轻轻拿捏,稳稳停在她视线的正间处。 “沈意浓,你先给我戴。” 黎景深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刚刚在宴厅里,她让自己难堪,那么现在,他也不会让她好过。 女方先给男方戴戒指,表示以后的主导权都将以他为中心。 沈意浓柔美的脸蛋上闪过嘲讽,那股憋闷多日的情绪在此刻拧成一股劲。 猛然从腹部灼热上升至喉管,然后化为蒸腾不休的气焰,直直喷薄。 “你算什么东西,配我给你戴戒指?” 黎景深脸色一僵,主持人的动作也跟着一僵。 好在沈意浓说话的声音较小。 除了他们三人离得近听得清晰,台下的亲戚们和贵妇贵小姐们并没有听到分毫。 就在这时,宴厅的门突然被人嘭地一声撞开! 所有人都被这动响吓了一跳,纷纷将目光投递身后。 只见一群身穿黑衣的保镖们乌泱泱地闯进来,将整个宴厅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气氛瞬间转变为庄严肃穆。 廖玉珍怔愣两秒,想挤出来的眼泪就这么硬生生地给吓没了。 “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擅自闯进来的!保安、保安!” 她大惊失色地从座椅上站起身,迟春盛脸上也挂不住黑沉,紧随在她身后。 大大步往厅门的方向走去。 两人前脚刚抵达,杜景瑞和秦霄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造反是不是!” 廖玉珍风风火火地小跑过来,还没了解清楚状况,便火冒三丈地开始对峙。 完全忽视了秦霄身上穿着的军服。 就在这时,冷不丁地响起一道森冷低哑的磁性声线。 “我就是要造反,你能奈我何?” 迟屿从杜景瑞跟秦霄身后站出来,狭长漆黑的眸子半敛,愠色渐渐升起浓意。 将那炙热又怨怼的目光穿越众人,直直锁在台上的沈意浓身上。 她眼里闪过震惊,但不过几秒钟便沉寂。 沈意浓看迟屿派来了杜景瑞和保镖小队,显然是气焰不小想砸了现场。 她一方面安心他平安无事,另一方面又担心他会因为她落下不好的名声。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她主动拿起黎景深举着的戒指盒。 那枚精致璀璨的钻石对戒,当着众目睽睽之面,突然松指,对戒掉落在地板上。 哒啦哒啦,戒指弹掉在木质地板的舞台上,发出清脆的动响。 第七十五章 她敢做,便敢当 声响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黎景深,你真以为我是束手无策才决定跟你订婚的?” 黎景深眼神复杂地看着沈意浓。 她表情上突然浮起的胜券在握和揶揄鄙夷,令他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排斥异感。 好似自己跌进了她制造得漩涡之中,挣扎不得,回旋不得。 “你要干什么?” 他不死心地勾起邪笑,但身影和眸底里却带着下意识地瑟虚。 就连自己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震颤,都不曾发觉。 沈意浓看着黎景深慌乱的模样,内心蓬勃汹涌的憋屈和怒火,仿佛在此刻彻底释放。 前所未有的松弛感,让她尝到了报复后地解脱和甘甜。 为了等今天这一刻,她忍很久了。 她直接夺过还在发愣的主持人话筒。 当着廖、沈两家的亲戚,还有应邀而来的名流人士们,声嗓铿锵,掷地沉稳地开口。 “各位来宾,由目前种种原因,今日的订婚宴没办法如期举行。” 沈意浓犀利的眸光投递在黎景深身上,语气是透澈骨子里的寒凉。 “因为这场订婚宴,本质上存在着灰色交易!” “黎景深与廖女士私底下联络频繁,以我为把柄,只为换取海外市场渠道资格,以及得到我这个人。” 她眸底神色淡冽地指着面色苍白又呆滞的廖玉珍,白眼仁嗜血通红。 “作为亲生母亲,你丝毫不顾及我的意愿,我的死活,以挟持我父亲为由逼迫我跟黎景深订婚!” 迟屿看着沈意浓在台上愤恼呵斥,气焰暂时被压制,跟秦霄和杜景瑞使了个眼色,暂时按兵不动。 他看着她遭受了那么多隐忍的凌迟,裹挟心脏的嫩皮不免被揪起。 生疼的触感蔓延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泛着潮湿的汗涔。 沈意浓眼里凶光毕露,滔天的炽热与黎景深的目光相撞。 她拿出手机,将之前在他病房门外的录音点开,公示于众。 “chris?你消息还真快,甘莉莉跟你说的吧?没错,我是要订婚了。” “没错,就还是沈意浓,我跟她母亲合作,打算把她搞到手。” 黎景深的面色铁青,遏制的唇齿微张,因过于燥怒,齿间不自觉地上下抖磕。 灼烈的热气从喉腔内喷薄,仿佛吐着火焰的猛兽。 台下的苏菲双拳紧攥,死死瞪着沈意浓的身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她居然让他这么难堪! 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垮他的面子! “是她甩我在先,我可是黎景深,在国外谁敢甩我?都是我甩别人。” “我这次就让她好好尝尝被甩的滋味。” 沈意浓把录音掐断,眸光森寒空洞地看着欲要发作的黎景深。 他目光阴凄凄的,眸光中闪烁地憎恶芒亮在眼眶内疯狂卷搅。 像是把那股子怨怼吸纳进了血管,此刻正奔腾不休地剧烈燃烧着。 迟春盛面色沉黑地瞪了眼身边的廖玉珍,她此刻吓得浑身哆嗦。 卷翘的睫毛下,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疯狂睁眨,双手也是不受控制地乱绞着。 她万万没想到,沈意浓这几天的乖顺竟然都是装的! 她就在等这一天...... 等着所有人都聚集于此,再无情狠戾地宣判她的“死刑”。 紧接着沈意浓又点开第二条录音。 “我是华荣诊所的大夫,我......接受过廖女士的接济,所以才密谋帮她把精神失常的沈怀洲先生,藏在了诊所后面的院子里。” “但当时我在前面诊脉,不知廖女士跟沈怀洲先生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疯疯癫癫地跑出来,让我帮忙联络附近的医院,赶紧把人给送过去。” “后来我的工作便交代给了市中心医院的贾医生,其余的事情我便不知晓了,但听说沈怀洲先生的病情再次加重,是被廖女士刺激的。” 迟屿听到这通录音,坚毅的眸光里闪过一丝了然。 随后立马把视线放在杜景瑞身上。 他惊吓地低首,伸出粗粝的食指尴尬的挠了挠侧颜,没敢吭声。 当时去华荣诊所负责看守的人,就是杜景瑞。 当时的录音内容只有迟屿知道。 虽然他没有把当时的录音交给沈意浓,但把靳医生的电话给了她。 若是换做在部队,铁打铁的“叛兵”。 沈意浓想起沈怀洲那日被送进急救室,甚至还下了病危通知书。 心口就像被无数的虫子啃咬,那种歇斯底里,悲痛欲绝的感触还晃在脑海。 琥珀色的双眸被染上圈红,水雾朦朦地噙在眼眶内。 “碍于医院保密患者隐私的规矩,我没能找到当时在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廖女士心知肚明。” “买通中心医院的贾医生,逼迫我不嫁给黎景深,就断父亲的救命药!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到死都会记得清楚。” 沈意浓吸了吸鼻子,那张清冷绝艳的面庞上,呈着受尽折辱的凄怜。 她将脚踝从旗袍下摆中亮出,绑在小腿上的透明绑带侧边,是一个亮着银白色金属壳的u盘。 她把东西取下,走到放映室里,让工作人员帮忙。 碍于场面震慑而来的施压,工作人员不得不听从,将u盘插入笔记本里。 顿时,位于台后的大屏幕上,显现出槐东9号院的别墅图片来。 沈意浓站在台下,拿着话筒望着那些照片,故作镇定的伪装一一瓦解。 她声嗓哽咽,鼻腔带着厚重的闷感,好似把所有的感情都凝聚在话语里。 “这套别墅,承载着我们一家的美好记忆。” “但自从爸爸遭到背叛,精神失常以后,这套房子便一直搁置着,直到前不久,廖女士为了一己私欲,把这套房子卖了。” “虽然房产证上是她的名字,但未经过我的同意擅自变卖,跟摒弃亲情有什么不一样?即日开始,我正式宣布跟廖女士之间断绝母女关系。” 沈意浓抬着泪眼婆娑地眼睛,缓缓将视线放在那群廖家亲戚身上。 目光冷漠疏离到仿佛从来就不认识这些人。 她今日敢站在这里痛斥廖玉珍跟黎景深的肮脏勾当,就有胆量竖起自己坚毅不阿的高墙。 她敢做,便敢当。 第七十六章 这一切只不过是开玩笑? “烦请廖家各位长辈,以后见了我也请装作不认识。” 沈意浓笑的如释重负,像是憋闷在心底里的巨石被击溃的毫无踪影。 但眸底里的心酸和苦楚,唯有站在远处的迟屿能看的透彻。 这一刻,她肯定忍了许久。 有些憎念和一成不变的执着,终将会在某日情绪凝结的夜里,汇聚成散发沼瘴的怨怼。 它们啃噬希望,残害忠良,试图迷惑内心,诱导方向。 黎景深为了得到沈意浓,不惜用尽手段。 廖玉珍为了得到海外市场的渠道,不惜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双手奉上。 他们恶俗卑劣的手段,一度让所有上流人士唏嘘。 迟春盛的脸上挂不住神色,老脸下垂地撇着嘴,口中愤愤念着呢喃,都是对廖玉珍的斥责。 之前还不敢惹事的沈家人们,纷纷站出来为沈意浓打抱不平。 上了年龄的长辈们更是心疼沈怀洲的遭遇。 场面一度混乱,强烈的反感厌恶气息在空气中蔓延。 黎景深站在台上像个小丑,双拳紧攥脉络凸起,他愤愤地瞪着沈意浓,内心犹如暴风雨席卷。 他刚下两个台阶,便有保镖护在她身前,将她严丝合缝地护着。 那股无法忍受的怒潮,像是毒蛇般狠狠咬噬着他的心脏,愤怒迸发到极点。 他必须得找个宣泄口,否则他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廖玉珍此刻被沈家亲戚数落的猪狗不如。 如坐针毡了没几分钟,立马起身想找个地方躲躲。 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她迟早被唾沫星子淹死。 她夹着不堪一击的心虚,灰溜溜地低首想走。 面前突然横跨出一双精贵亮面的男士皮鞋,顺着高挑的长腿往上挪移视线...... 黎景深墨色鸷冷的眸光,就这么直勾勾地撞进了廖玉珍的眼眶里。 “这就是你合作的态度?出了事扭头就跑?” “景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他口吻狠戾地打断,狭长的茶棕色瞳孔内闪烁着病态的暗芒。 失控的像是快要丧失理智。 “沈意浓蓄谋已久,这件事你知情还是不知情?她是你的女儿,你连她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让我丢尽脸面,成为众人眼里的笑柄!” 黎景深还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从很小便含着金汤匙长大,学会的规矩也都是使唤这个,指派那个。 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什么想要的也能得到。 但唯独沈意浓是个例外。 她就像是突然出现在黎景深面前的野菊,纯洁地一尘不染。 让他看痴的同时,还动了隐侧之心。 想要霸占她,更想要得到她! 比起以往的快节奏,这次他更想耐着性子慢慢守株待兔。 可换来的,只有沈意浓的一句分手,还有现在毫不客气的揭露。 “我们都被沈意浓给骗了!当时她在我面前答应的好好的,完全看不出破绽。” “景深,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你要相信我啊!” 廖玉珍跟黎景深之间的对话声音不小,就连傻站在一旁半天的苏菲都听到了。 更别说廖、沈两家的亲戚们。 都说愤怒会冲昏人的理智和头脑,他们此刻的状态显然是自乱阵脚了。 也变相的承认了逼迫沈意浓的这件事。 名流人士们纷纷面色不佳,甚至有几个觉着自己被戏弄了,当场甩袖走人。 但将整个宴厅包围的保镖小队们,显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只要迟屿不开口,他们便不会擅自做主。 “什么意思?囚禁?你们这是犯法知不知道!” “赶紧放我们出去,否则我要报警了。” 轰动而起的众愤越演越烈,场面堪比讨价还价的菜市场。 迟春盛举止难堪,面带愠色,双手无处安放地僵在半空中。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像今天这样颜面扫地,自尊心受挫过。 胸口烦闷的要命,那股子热脑发泄不出,眼眸直接定格到廖玉珍身上。 两步并做一步快速走到她身边,怒赤赤地拽住她的胳膊。 “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赶紧想办法制止!” 丑行败露,他们几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僵局。 再这么耗下去,获利的只有沈意浓。 廖玉珍病急乱投医,只能把淤堵在心口的阴沉暴雨,通通释放在沈意浓的身上。 她大步走到她面前,无尽的怒火喷涌而出。 “你就那么恨我?不惜让我跟你迟叔叔还有景深成为众人的笑柄!” “我的确做事有些极端,但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瞧你刚刚说的。” 廖玉珍说着说着,口吻里便带起了哭腔,“哪有亲生母亲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你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真是......” “太让我伤心了。” 她的演技精湛,哭的那叫一个委屈连连。 但在沈意浓眼里看来,不过就是卖卖苦情戏,装给外人看的戏码。 之前她就上过一次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她还是明了的。 “别装了,你演的累,我看着也累。” 廖玉珍动作一听,潋滟的晶珠还挂在眼睫上,泪痕打在她姣好的肌肤上。 随着灯光衬射,营着点点透明的芒亮。 她嘴唇紧抿,阴沉的眉眸间立马收拢柔弱之态。 “你说谁演呢?妈妈处心积虑地为你择选未婚夫,难道还有错了不成?” “你真是越大越不服从管教,小时候你那么乖,从来都不让我跟你爸爸操心。” 廖玉珍捂着唇鼻,又开始哽咽哀哭,“但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沈意浓懒得听她哭哭啼啼,转身就想走。 可手腕突然被身后人拽住,力道大到将她猛然拽回,险些踉跄摔倒。 “你要去哪?订婚宴是你搞砸的,你难道不应该出面给个说辞?” “你想要我给你什么样的说辞?” 沈意浓回眸看着紧张慌乱的廖玉珍,喉间隐挤出嘲讽的冷笑,“说这一切只不过是开玩笑?” “你在做梦么?” 她用力拽回自己的胳膊,柔美的眸光中浮尘着一层薄薄的森寒冰雾。 居高临下看着廖玉珍时,不带任何怜悯。 第七十七章 不能忍,也忍不了 廖玉珍怒极反笑,宛如锋利刀剑的眸子迸射在沈意浓身上。 音量拔高的同时,还不忘咬牙切齿,“能嫁给黎景深是你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 “这样的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那双冷漠如霜的神情里,带着异常的冷静。 随着琉璃灯光自头顶洒下辉屑,肌理被照映的细腻无暇,甚至还滑嫩的发光。 沈意浓身上自带的那种傲气和冷然,把廖玉珍气的张牙舞爪。 来软的不行,来硬的也不行。 她从没见过她这样难缠的时刻。 面部瞬间扭曲得宛如厉鬼降临,伸出那只染着尖锐丹蔻的美甲,就要狠狠地扇过来。 可还没等巴掌挨到沈意浓的侧脸,一股强大的力量裹挟住她的手腕。 迅势而来的动作被强行制止,唯有一阵清风扫过她的面颊。 带动起额前几缕碎发,在半空中飘荡几许,缓缓贴在鬓侧。 “廖女士,在场的可都是你的亲戚,还有局长、政厅的人在,你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我迟家下不来台?” 迟屿的眉心拧的紧,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他那刚毅的侧颜充满森凉的冲击力,面部线条却又不失柔和。 一双漆黑幽深的瞳眸里闪着阴沉嚣戾,浑身散发地强大气场,让廖玉珍通体生寒。 她嫁给迟春盛的时候,他没有反驳一句。 她坐稳迟太太的位置,各种妖言惑众地魅蛊迟春盛为她花钱,他也没有争辩一句。 唯独现在,她满口污秽地往沈意浓上泼脏水,试图利用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惜逼她,强迫她,然后**精美地送到另一个男人身边。 迟屿不能忍,也忍不了。 “你若再靠近一分,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 沈意浓看着他完美的下颌线,清晰而紧致。 将整个面部轮廓塑造得立体又硬朗,颇有种英气和俊逸的美感。 但从他眼眶下的淡青色,以及苍白的唇色揣摩,他好似在隐忍什么。 之前她试探过杜景瑞,从他口中得知,军人哪怕受很严重的伤势,也不会告知家属。 这属于军事机密,不能轻易泄露。 迟屿这是带着伤赶来的。 想到这里,沈意浓的鼻尖不免酸涩。 眼眶中也浮起泪花,打转几许又被她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 迟屿是个笨蛋。 大笨蛋! 迟春盛安抚好躁动的高官们,赶忙抽出空隙的时间,在乱成一锅粥的宴厅里扫视着身影。 最终把目光定格在舞台放映室门口的三人身上。 他表情立马变得严峻肃穆,跑过去就把迟屿的手拽下。 声音疏冷呵斥,不分青红皂白:“混账!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上了几年军校,在部队当了几年中尉,把你的熊心豹子胆都练出来了是不是?” “现在立刻疏散你的保镖群,让局长还有政厅的人先出去。” 迟屿看着面色愤红,口语咄咄逼人的迟春盛,视线凝冷。 瞳底里深藏着的城府令人难以揣测,仿佛他生来便是独行其道,不受任何人挟持。 迟春盛看着他无动于衷,削薄的唇抿成一字线。 紧紧绷着连个气息动词都不愿给,本就火烧眉毛的气性,此时更怒不可遏。 “你那是什么眼神?部队里的长官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是你父亲,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你的教养学到哪去了!” 教养? 迟屿听到这两个字,千年不融的冰山在此刻有了几分动容之情。 嘴角噙起的绝情和冷漠,化作深夜里,浓稠晦暗的凉薄烈风,直面拂击在他面颊。 明明他什么动作都没有,迟春盛却觉着自己这张老皮,发麻发疼。 “你好意思跟我替教养二字?” “从我出生到现在,你有搭理过我和母亲么?” “她夜夜以泪洗面,遭受你的冷暴力和无视,而你则在纸醉金迷当中寻欢作乐,有家不归。” “还偏找那种蹩脚的工作理由来搪塞我和母亲,你当我们都跟你一样没脑子,说什么信什么?” 迟屿的话音里带着愤恨交织的隐忍。 站在他身后的沈意浓,最是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那段阴暗日夜里,都是她在陪伴着他。 每年的大学假期,沈意浓都会回来带着迟屿去爬山。 那种耗尽全身力气,站在山巅释放天性的滋味,恍若能蜕壳重生。 在她的记忆里,迟春盛几乎十天半个月不见回一次家。 即便是回来,也是跟迟屿的母亲吵架,将家里边的东西摔的乒乓响,隔着堵墙她都能听到。 “如果没有母亲的嫁妆钱,你如今什么都不是。” 迟屿看着满目狰狞,面部表情可怖的迟春盛,笑的凄凉又冷寒。 “母亲的遭遇都是你害的,如果不是你长时间对我们母子压迫,她也不会跳楼。” 精神和肉体双双出轨,冷暴力,家暴,言语迫害,被逼到精神抑郁。 几次三番都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寻短见,都被迟屿奋力给拦下来。 这些“恩赐”,都是迟春盛给的。 迟屿的自爆让所有人震惊不已,纷纷唏嘘迟春盛和廖玉珍的人品。 没想到外表光鲜亮丽的人,内心居然黑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之前就有传言说迟家原来的女主人是被逼死的,今日直接实锤了。” “看着一个个人模狗样,背地里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狂。” “连自己儿子和女儿都瞧不起,以后下场也不怎么样。”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迟春盛和廖玉珍耳畔响起。 两人好似被架在火上烤,窘迫,难堪,愤怒,全部交融汇聚在胸腔,欲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们很不得撕碎那些人的嘴,恨不得将他们拆骨入腹,扒皮抽筋。 “迟屿,我可是你父亲,你今天跟沈意浓合起伙来对付我们,可是一早就商量好的?惹毛我对你没有好处,家产你一处都拿不到!” “随你的便,我本来也不在乎那些东西。” 他声嗓沙哑幽沉,嘴角弯起的尖锐冷笑,狠狠地刺痛了迟春盛的眼睛。 “一个不折不扣的浪荡俗子,好意思说是自己的家产,你不照镜子?” 第七十八章 来日方长 他把锐利的视线死死锁在沈意浓身上,抬起手就指着她的鼻子怨怼,“肯定是她把你给带坏了!” “怎么,你也想学她,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吗?” 迟屿狠狠打掉迟春盛的手,原疏离冷毅的眸光中,顿时扼变成如野兽般的凌厉。 那股带有攻击性的气魄步步逼近,似是要张开血口吃人。 沈意浓是他的软肋。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对她言语羞辱,哪怕是一个眼神都不行。 “你怎么说我无所谓,但别把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迟春盛愣滞两秒,随后笑的伪心,脸部的肌肉痕纹随着动作幅度而变得夸张。 像极了丧失理智的精神病患者。 “哈哈哈——” 他捧腹大笑,身躯躬下地震颤着全身。 不单廖玉珍觉得他有些可怕,就连众人投递而来的目光中,都带着退缩的恐惧。 迟屿将沈意浓护在咫尺的身后,生怕迟春盛做出极端的动作伤害到她。 “我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居然胆大包天到要与亲生父亲对峙。” 迟春盛越过迟屿。 将隐匿在眼底里的深邃和阴沉,以一种荡然无存的空洞,落在沈意浓的身上。 瞳仁细入针尖,仿佛示威吐着信子的毒蛇。 “沈意浓,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本事这么大呢?” “居然把我儿子蛊惑到连亲生父亲都不认的地步,今天让我跟你母亲颜面尽失,你是不是特别得意?” “别以为让迟屿出面帮你解决一切,这件事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要你还在南城,还在飞机场工作,我们——来日方长。” 迟春盛就像化身在青天白日下的恶魔,逆着光,浑身冒着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话语里掺杂着阴鸷,与他对视更是会下意识屏住气息。 沈意浓从不觉得亏钱过谁。 唯独面前的迟屿和迟春盛,是她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 看到他们的身影,她就想到迟屿母亲跳下楼结束生命的那刻。 浑身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双腿似灌铅般扎在了地里。 浑身血液倒流,手脚拇指的末梢神经泛起阴冷的寒潮,久久难以褪去。 “你不愧跟廖女士蛇鼠一窝,威逼利诱和道德绑架的手段都如同一辙。” 迟屿当着众人的面,与沈意浓冰凉的小手十指紧扣。 他邪笑地肆虐,“我刚刚警告过你,不要牵扯不相干的人。” “如果你非要跟我硬碰硬,那我身后的退伍保镖们,可都不是吃素的。” 迟屿话音刚落,围在宴厅内的保镖小队们好似得了他的命令,纷纷身板站的挺直。 气势磅礴,欲堪震耳欲聋。 “听从迟中尉一切指使!”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萧杀之气的氛围震慑到,纷纷惊囧着张脸,不敢再轻举妄动。 就连刚刚闹事的几个人,都像逃窜的老鼠一般,瑟缩在角落里。 迟春盛原被涨的通红的脸色,瞬间变得白如稿纸,目光在保镖身上们来回游离。 微张着的唇齿间溢出心虚的气息,内心更是慌乱的一览无余。 “即日起,沈意浓是自由身。” 迟屿将十指紧扣的手拉带起,示众于所有人面前,“以后我会照顾好她,廖女士和迟先生就不必再过多操心了。” 说罢,还没等沈意浓面红耳赤,他便拉着她越过众人纷涌的群靡之中。 面色冷凝,浑身张弛着使人噤若寒蝉的压迫。 杜景瑞和秦霄面面相觑一眼,唇角抿着忍俊不禁。 太帅了! 英雄救美的桥段,果然百看不厌。 眼睁睁看着她们两人离开宴厅后,秦霄清了清嗓子,扯声响彻。 “收队!” “是!” 乌泱泱地保镖小队训练有素地拍成数列,跟在杜景瑞和秦霄身后离开。 宴厅内的窒息气氛,顷刻间被释放大半。 沈家的亲戚愤愤咒骂了廖玉珍跟迟春盛几句,声称以后断绝往来,相继鱼贯而出。 廖家的亲戚脸上也挂不住羞耻,也灰头土脸的离席。 局长以及政厅的所有人,均面色铁沉地剜了迟春盛几眼,甩袖走人。 偌大的宴厅里安静到落针可闻,打开的窗户缝隙间有几缕凉风吹来。 将放在宴桌上,印着囍字的一次性纸杯吹落在地。 咕噜咕噜地滚了几下,侧靠在迟春盛丝毫没有被尘土沾染的皮鞋上。 他咬着后槽牙喘着粗气,抬起脚狠狠将纸杯踩瘪。 被忽视的黎景深更是面庞涨成紫红色。 他方才亲眼看着迟屿把沈意浓带走,本想冲出去拦截,却被苏菲哭求着死死拽住—— “你跟沈意浓订婚的事情并没有告知黎家,既然矛头指向了别人,你又何必自讨苦吃,惹得一身咸腥?” 当时她的话显然是奏效了,否则他也不会忍到现在。 眼瞧着场子冷下来,黎景深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只是这笔账还没有结束,待他稍作整顿,必定要廖玉珍数倍奉还! 宴厅内除了廖玉珍跟迟春盛,再没有其余人。 走的走,凉的凉。 十几分钟之前的热闹景象,仿佛是沤浮泡影,绚姿一瞬,最终归于尘土。 廖玉珍站在迟春盛旁边,像是快要被凌迟的罪犯,浑身哆抖如筛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冷汗从额头滚落,脸色苍白的没有任何血色。 “听沈意浓刚刚说,你跟黎景深背后有交易?” 迟春盛表情木讷地看着前方,声音里是苍寂到颓然的疲累。 她以为这时他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忙苦哀哀地凑近,抬起双手想搀扶住他的胳膊。 谁知动作还未出,一道脆响狠戾的巴掌便扇在她侧脸。 因力道过于浑厚,廖玉珍直接后悔好几个步子,没站稳仰后摔倒。 桌椅板凳被拉扯地响彻出吱吱的刺耳声,她痛的脑门嗡嗡响。 脚腕好似脱臼,痛的只顾着张嘴,气息倒抽。 “你挺有野心啊。” 第七十九章 什么都值了 廖玉珍身体僵住,全身上下的肌肉紧绷,呼吸由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现在的急促慌乱。 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 “春盛,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迟春盛忽而抬眸与她的震颤不已的眼睛对上,嗓音压得极低,“难怪最近佣人们总是说你昼伏夜出,原来是去见黎景深了。” “我给你的零花钱还不够?还是说,你在埋怨我没有给你分迟氏公司的股份?廖玉珍,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私底下将沈怀洲转移到诊所小院,逼得他精神发作险些丧命。 甚至还背着沈意浓偷摸地把槐东那边的别墅给卖了,为的就是筹钱做生意。 迟春盛不用多想,便知道廖玉珍肯定也把他给的那些零花钱,全部蓄攒起来。 准备一次性投入。 没想到,她居然还打着令人出乎意料的如意算盘。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这是给意浓攒的。” “我寻思她不是马上要跟景深订婚了嘛,所以想着给她攒点陪嫁钱,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迟春盛看着廖玉珍张口便是谎话,鼻息哼出一股冷气,大步离开。 空荡荡的宴厅里只留下她一人,空气中的窒息感仿佛焊在了她身上。 像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罩子,将她扣押在底下,无处挣脱。 她捂着左胸口,气息不稳地剧烈起伏,眼泪花子像不值钱一样往下掉。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黎景深不可能再跟廖玉珍合作了,迟春盛也对她起了疑心。 沈意浓现在有迟屿护着,完全没办法掌控! 她无助又可怜地抽泣,双腿打软,疲疲地瘫坐在座椅上。 —— “迟屿,迟、迟屿!” 沈意浓被迟屿十指相扣地往外拉着走。 地下车场里边又冷又凉,扑面而来的冷冽气息萦绕在她周身。 让她面红耳赤的温度降下不少。 但看着他粗粝的指骨与她的交叉,心跳不免加快,莫名想抵抗。 迟屿突然顿住步子,迫使她险些没站稳直勾勾撞在他后背。 “你们先回去。” 他侧瞥着漆黑如墨的眸子,视线定格在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保镖小队上。 乌泱泱的人群站在昏暗的车场灯下,显得有点压抑。 “可是......” 秦霄话还没说完,就被杜景瑞强行拉着带走。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谧静的地下车场只有迟屿和沈意浓两人。 他看了眼十指相扣的双手,恋恋不舍地松开。 随后快速脱下身上的作训服,披在他的身上。 深灰色的短袖衬衫上,肩胛骨的方位显现大片血液。 虽然已经宁谷干涸,但还是能以肉眼清晰地看到。 沈意浓瞳孔骤缩,心跳加快到连耳畔鼓膜都在震颤。 她捂着唇怔愣几秒,主动牵起迟屿的手,满脸焦灼地就要走。 “我带你去医院。” 他心里一乐,表面却佯装着镇定,双脚像黏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我没事。” 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天,迟屿却感觉像过了好几年。 暧昧缱绻的眸光将沈意浓的身影完完全全地映射在瞳孔里。 她的每一个表情,他都想记住。 她今天真的好美。 美到迟屿刚刚差点就要对黎景深出手。 “怎么可能会没事?你脸色现在很差,后背的伤口好像也加重了。” “现在不是跟我赌气的时候,必须跟我去医院!” 沈意浓自乱阵脚,急得嗓音里都带着哭腔。 眼眶里浮起的水雾不停打转,模糊了她的聚焦,也模糊了迟屿的面眸。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担心他。 但此刻,沈意浓不想失去迟屿。 “你在担心我?” 他孩子气地杵在原地,像驻扎根系的参天大树。 不论她怎么急迫哽咽地劝阻,他就是不听。 他只想要心中所想的答案,只想听她说一句真心话。 她落下珍珠泪,死咬着唇瓣不敢用太大力气,生怕扯到他的伤口。 一气之下,沈意浓哭的委屈又生气。 “对!我是在担心你!” “非要在紧要关头问个答案吗?你真是......心眼坏透了。” 她哭的惹人怜爱,迟屿突然心底好软。 他反握住沈意浓冰凉的手,将人直接带进怀里,单手贪恋地拥紧。 其实刚刚在宴厅的时候,迟屿左肩胛骨手上的地方已经麻木了。 现在连带着左臂都跟着没什么力气,连最基础的曲弯都做不到。 但他不后悔。 能见到沈意浓,能像现在这样拥她入怀,便什么都值了。 哪怕这条臂膀会落下后遗症,会直接废掉...... 想到这里,迟屿的眼底染上晦暗浓稠,闪起的星芒光亮被薄到能看清血管的眼皮半敛住。 昏暗的阴影将情绪覆盖,看不清楚究竟。 “迟屿?你、你放开——” “别动,让我抱一会,我什么都不会做,就只抱一小会。” 他将下巴抵在沈意浓的肩窝,只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在鼻尖萦绕。 好想时间在此刻定格,这样他们便能不受任何人打扰,安安静静地只属于彼此。 她能感知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但他显然收了力度。 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却还要考虑到她。 沈意浓死咬着软唇,眼泪汪汪地流淌洒下数道泪痕,但强忍着没让自己出声。 就这么一直隐忍着,任凭凝聚成豆大的泪珠,将迟屿的衣料氤氲。 嗡嗡,嗡嗡。 突兀的电话震动将这片刻的温存打破,所有梦幻的粉红色泡泡在此刻戛然而止。 留有的只有回归现实的无力感和烦躁。 迟屿的脸色骤然黑冷,不情不愿地松开沈意浓后,拿出手机接起。 “中尉迟屿,请司令官指使。” 她趁他接听电话的时候,立马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隔着几步之遥,她把目光放在不知名处,如芒刺背的视线灼烧着她的后脑勺。 但沈意浓装傻充愣,完全当没有感觉到一样,尴尬地搓了搓小臂。 迟屿简洁明了地汇报完情况,挂断电话后站定到她面前。 “是要让你回部队吗?” 第八十章 为什么还要逃避? 迟屿带着双幽怨的眼瞳,望着还在佯装无事发生的沈意浓。 要不是怕她生气,他真想伸出手捏捏她白嫩细腻的脸蛋,让她亲口承认自己在逃避。 她总是这样。 前一秒觉得有戏,能继续发展,后一秒就疏远逃离,堪比**变脸。 “骗子。” 沈意浓不明所以地皱眉,圆润的杏眸里闪着亮晶晶的芒点。 “我怎么成骗子了?我骗你什么了?” 迟屿气鼓鼓地抿唇,再未多言一句地自顾自往前走。 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能看到他微微噘翘的薄唇。 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那双黝黑水润的眼珠里像藏着刀片。 莫名有种又可爱又稚凶的感觉。 沈意浓不免勾起唇角,内心一片蝶花拂面,恍然开朗。 果然不论多大,迟屿还是那个迟屿。 抵达医院包扎好伤势,他又接到司令官的电话。 因他擅自离开部队,上尉周靖、二级士官兵秦霄,包庇并协助,处以批评教育、责令检查、诫勉。 念及都是初犯,且迟屿将功抵过,便未给予党纪处分。 “既然受伤严重,那便好好休息,批准你病假。” “但在伤势恢复后,处理好个人感情问题,此次紧急作战是黎青帮你说了好话,下不为例。” “是。” 电话挂断许久,沈意浓才打开病房门进来。 她将那身旗袍换下,穿了身简便的白衬衣牛仔裤,挽起的发髻和精美的妆容未卸。 脖颈和耳侧擦着的金粉,随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 手上提着不少洗漱用品,还有暖壶和水果。 “你的衣服还需要穿吗?不穿的话我现在送去干洗店,明天就能拿回来。” 沈意浓抬眸看了眼迟屿状态良好,紧接着将手中用品一一摆放。 “不用,部队批假了。” “好。” 她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像个小陀螺一样,到处忙碌。 迟屿就这么看着她的倩影在洗浴室窜进来又窜出去,嘴角不经意漾起不易被发现的弧度。 阳光洒进来,将金光色的余晖照映在他的脸上。 沈意浓的视线会不自觉地向他瞥去。 明明脑海中敲着警钟,却还是难以抑制住那小鹿乱撞的内心。 “别忙了,过来坐回。” “没事,我很快就整理完,不会打扰你休息。” 迟屿原本还弯起的嘴角,此刻骤然下垂,回归成毫无情绪起伏的冷漠神色。 暖阳淌过的心田,此刻正以急剧的速度被冰封吞没。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早点收拾完,早点离开这里? 她就那么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迟屿微微低首,浓密又直长的睫毛半敛,将眸底突变的表情遮掩。 但眼底酝酿而成的失落感,像是在不停冲撞着内心仅存的底线。 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碍到他们了。 没有廖玉珍,没有黎景深,更没有迟春盛。 为什么沈意浓......还要躲着他。 “那些话是真心的。” 沈意浓在洗浴室摆放牙缸的手突然顿住。 那双漂亮又润泽的水汪眼眸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眉心紧锁着难以松弛。 她眼圈突然有些红,热流涌动在眼眶里想要溢出,但被硬生生忍了回去。 唇瓣也跟着不自觉地颤动,气息不稳,好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迟屿说的这句话,她何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是沈意浓不能应答,也不能给他希望。 迟屿的母亲是她害死的。 深沉的愧疚感犹如一坐巨山压在她身上,不敢直起腰,也不敢睁眼面对曾经。 她承认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胆小鬼,但除了逃避,她别无他法。 “明日起,沈意浓是自由身,以后我会照顾好她。” 这句话从迟屿口中说出之时,沈意浓便动了不该动的心。 她还能回味到十指紧扣的触觉,他干燥粗粝却又温热笃真的手与她相握。 仿佛把所有的能量都传递给了她。 当时面颊上蓦然涌上的两片红潮,像发高烧一样直窜脑门的悸动,不是假的。 如果那个时候迟屿跟她说,他的话都是真心的,那她肯定捱不住。 沈意浓忙收回一团乱麻的思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走了出去。 “牙缸和牙刷都是新的,放在镜柜后面的第一层,你比较顺手。” “洗脸巾都是一次性的,用完便可以扔,还有——” “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为什么还要逃避?” 迟屿看着她绝世美貌的容颜,心中像是滚进了一颗溜溜梅,里里外外酸的他难以自持。 本来这些话他能憋住的,但看到她一次次拒绝他,没忍住。 他不想每次休假回来都被沈意浓甩一次。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我身上那件旗袍也该送去干洗店清洗,就不多留了。” “你若是缺什么,一会杜景瑞来了跟他说。” 沈意浓忙无目的四处张望,举手投足间都是极其不自在的慌乱。 她不敢迎上迟屿的目光,担心自己绷不住,会彻底沦陷。 她连忙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包,像躲瘟神一样迅速地回避。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眼眶,内心凄凉到连风都不愿驻留。 任凭干涸皲裂的地皮被晒成酥壳,再无绿色杂草生存。 迟屿以为沈意浓终于喜欢他了,还偷偷在心里高兴了好几个小时。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他在自导自演。 她根本没想过放下过去,与他尝试着发展未来。 迟屿从来都没有掩藏过对沈意浓的喜欢。 但两人之间始终有道防线难以攻破,明明触手可及,却遥远千里。 他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跟她说。 明明思念成疾,面对面后又互相折磨的难以喘气。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话便成了不能说,不敢说,不必说。 迟屿缓缓阖眼,眸子中的潮润将上下眼睫打湿,一阵难以言喻的心酸盘踞在喉腔。 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挣扎,越束缚的难以自救。 经历生死后的逢生,到头来却空梦一场。 他有时候都在想,为什么偏偏沈意浓不可。 为什么非要心里眼里都是这个女人。 如果迟屿放手了,是不是沈意浓就能过的更轻松自在一些。 他睁开朦胧浑浊的眼睛,迟钝几秒后冷笑:“好难,真的好难。” 放弃沈意浓,比身入枪林弹雨,死里逃生,还要难。 第八十一章 都怪沈意浓 订婚宴被搞砸后,迟春盛开始长达几日的夜不归宿。 甚至对廖玉珍不甚以往,冷淡到连电话不打,微信不回,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廖玉珍备受打击的同时,还要面临自己创立的小公司,各种五花八门的麻烦。 前几天谈好的生意突然就黄了,员工们也闹着不涨工资就罢工。 她现在是焦头烂额,彻夜难眠。 头发就像得了重病,大把大把的掉,眼窝凹陷不说,就连皮肤也跟着蜡黄。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眼尾纹又多增了条。 嘭! 廖玉珍把佣人送来的餐碗通通横扫在地,像个神经失控的疯婆子。 猩红血戾着眸子,口齿恶劣犀利,音量拔高又尖锐。 “你们这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娘平日里没少给你们工钱!” “可你们呢?在春盛面前吹耳旁风,还嚼我的舌根!是不是都不想干了?不想干提前说,老娘有的是新佣人伺候。” 佣人被吓的连连低头,除了恐惧地抱成一团,再不敢有别的动作。 廖玉珍气的胸腔剧烈起伏,眼球凸出地看着笔记本屏幕上一路飘绿的股票。 险些一口气没吊上来晕厥过去。 她私底下派人查过,在她股票盘上操手的账户都来自国外的id。 不用过多猜疑,都知道是黎景深的手笔。 她死死将染着丹蔻的美甲咬在齿间,眸光中的愤恼在熊熊燃烧。 原本廖玉珍的前景一片光明,都怪沈意浓! 迟春盛本就对她戒心深重,现在遭了这么档子事,恐怕以后对她再建立起信任,都难如登天。 更别提他还能宽宏大量地给她零花钱。 黎景深这边也断了交易往来,哪怕廖玉珍跪在他面前挽回,恐怕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现在就像是被抛弃在荒山野岭里的腐肉,仍由野狼啃噬。 她将双手笼捧在面庞上,气的泪意纷涌。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流淌,沿着细腻白皙的手背滑落至腕骨。 “我怎么就生出来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女儿......” 就在廖玉珍痛彻心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榨干剥离之际。 身边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停留在她的旁侧。 她挂着泪眼婆娑仰头张望,迟春盛正用一副冷漠凝重的眸光看着她。 那副居高临下的态度,不似以往温情柔和,更像是以一种盛气凌人的鄙夷来审视她。 仿若她不再是他的妻子,更像是奴仆。 “春盛......” 廖玉珍卑微地扯住他的衣袖,哭声比方才还要哽咽。 迟春盛冷漠地坐在她身边,沉默寡言地扫了眼笔记本屏幕上的股市。 眸光里的敏锐和犀利比方才还要浓郁。 “跟了我这么多年,连股市行情都分不清楚,还想开拓海外生意?” “就你这猪脑子,黎景深不利用你利用谁?” 廖玉珍紧咬着下唇,双手绞着真丝睡衣,内心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度冷降,唯有彼此的呼吸听得清楚。 迟春盛瞥了眼她,语气冷然:“去给我泡杯茶。” “好。” 待廖玉珍走后,他才算是得了片刻安宁。 思想抛锚地想起前几日在订婚宴上,迟屿不顾父子之情,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 甚至言辞凿凿地斥责他的恶行,那双阴翳的狼眸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都说虎毒不食子。 但迟屿显然已经被沈意浓影响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迟春盛作为父亲,若是再不想办法压制住他的无法无天,日后岂不是要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 迟家的掌权人是他。 他可以为了抵御威胁,做出当机立断的决策。 迟春盛本还想着以后把继承权交到迟屿的手中,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 反之,他要把他手里捏着的股份想尽办法拿到手。 以防日后迟屿狼子野心,不顾亲情和道义,直接扑过来对他狠下杀手。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防不胜防的心理便在心膛迅速蔓延。 他拿出手机在董事群里发了消息,主要探讨收回迟屿股权的提议。 与此同时,在中心医院刚换好绷带的迟屿,接收到一则匿名短信。 【明早8点,董事长打算召开收回您股权的会议。】 迟屿看着那两排黑色字体,沉敛着的眸光顿时像鹰隼般犀利。 一股无形的冷凝和压迫感在周遭腾然而起,令刚进病房的秦霄都莫名起了鸡皮疙瘩。 “阿屿,今天好点了吗?” 他忙收回冷冽的目光,回归平淡似水,“嗯。” 秦霄看着迟屿的表情,嘴角不免弯起深深地弧度,笑痕在眼尾张扬。 瞳眸里的意味深长像是条滑溜溜的小蛇,试图游弋在他身上,直入内心。 这哪是抱得美人归的表情,显然是被甩了。 他摩挲着下颌,将手中提着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浅笑着坐在床沿。 “你也别难过,像沈意浓那样的大美女,难攻克也是情理之中。” 迟屿凌厉的眉峰顿时上挑,口吻中夹杂着森寒:“你怎么知道她名字?” “酒店外面的展示海报上,用那么大的烫金字体写着沈意浓与黎景深的订婚宴,想不发现都很难的好不?” “不过你暗恋对象还真是有本事,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揭露那么多人的伪善,比八点档的狗血剧都还有狗血。” 秦霄自顾自地说了一通,完全没有意识到迟屿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黑。 正当他絮絮叨叨地声情并茂,杜景瑞开门进来。 他手中拿着不少结费单子,迅速走到迟屿身边。 “中尉,都结清了,下午就能出院。” “出院?” 秦霄嬉皮笑脸的神色立马变得肃穆严峻,面眸如同雕塑般突然蹙起。 嘴角紧抿的同时,还不忘细细端倪迟屿的表情。 他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势,他再清楚不过。 腹部和肩胛骨两处射伤,怎么也得在病床上躺半个多月。 怎么能说出院就出院? 他突然想到什么,声嗓变得沙哑又低沉:“你是不是要去找沈意浓?” 提到沈意浓这个名字,迟屿的脸色突然变得凉薄。 第八十二章 怎么舍得放手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将这个女人身影渐渐在内心模糊,强迫自己不去猜想。 “不是,跟她没关系。” 秦霄蹙起眉心,没再过问。 毕竟这都是迟疑的私事,他作为外人无权过问。 “你什么时候回部队?”迟屿口吻平淡地转移了话题。 秦霄突然站直军姿,板板正正地对着他行了军礼,语气凌然肃静。 “二级上士兵秦霄,接收司令官命令,于今日下午三点登机返回部队。” “请迟中尉指示!” “批准。” 迟屿对着他也行了军礼,口吻目光灼灼,“一定听从上尉和司令官的安排,切莫意气用事,我等着你凯旋归来一起喝酒。” 秦霄扬起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调侃他几句。 随后跟杜景瑞打了声招呼,离开医院。 他走后,杜景瑞把结费单子整理好放进密封袋。 满脸愧疚自责地站定在迟屿面前,将自己所触犯的规矩一一自爆。 “我甘愿做任何处罚,请您指示。” “你是该罚。” 私自将华容诊所的靳医生联系方式给沈意浓,还没有向他直接禀告。 万一她因此遭到报复,他又没办法及时赶来,该如何收场? 而且军人受伤,在部队里都是绝对保密,杜景瑞作为退伍兵不可能不清楚这件事。 倒不是担心沈意浓会泄露什么。 是怕她知道迟屿受伤,会神不守舍地彻夜难眠。 “回去检讨五千,公园200圈,除个人私事可请假,其余时候不准离开沈意浓半步。” “但凡她身边出现任何对她有威胁的人,都要及时跟我汇报。” “是!” 办理完退院手续,病房里面的东西陆陆续续也要搬走。 迟屿走到洗浴室内,看着摆放在镜柜后面的蓝色牙刷和牙缸,内心不免掀起波澜。 她总是这样,明明不愿意跟他过深交集,还要在暗处默默关注。 每次总要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又偷偷在他心底放一把火,然后跑掉。 牙缸和牙刷都是他喜欢的颜色。 沈意浓从来没有忘记过。 这样心思细腻又拒他千里的女人,迟屿怎么舍得放手。 “中尉,东西都收拾好了。”杜景瑞进到洗浴室。 “把这些也带走。” —— 沈意浓把衣服都送到干洗店洗干净后,匆匆拿来医院。 却收到护士说迟屿早已出院的消息。 她神情呆怔地看着空荡荡的病床上,床褥铺的平整无褶皱,仿佛上面从来都没有躺过什么人。 病房里面的空气清新,带着淡淡地百合花香味。 沈意浓目光扫视周围,发现放在沙发前的桌子上,花瓶里插满了百合。 护士站的工作台上也是。 “迟先生走的时候还给咱们护士每人买了一束花,简直贴心的不得了。” “没想到铁汉柔情是真的!” 两个准备办理新病患入驻的护士嬉笑着走来,抬眸便见沈意浓傻站在病房门口。 面面相觑几眼,眸光中燃起了八卦之魂。 沈意浓心底莫名失落,把飘去九霄云外地意识拉拢回来后,迅速乘坐电梯离开。 静谧的电梯里只有她一人,静谧到只能听到滚轮轰轰的声响。 唯独脑海中还回荡着刚刚那两个护士的谈言。 迟屿办理出院后,给每个护士都送了花。 唯独没有告知沈意浓。 他这是生气了? 想到这里,她的情绪被带动,气焰升腾于内心,与翻云覆雨的海浪混搅在一起,气鼓鼓地拧上了眉峰。 沈意浓知道自己的反应过于直白,让迟屿的真诚受挫,但两人好歹也是朋友。 一声不吭就离开,未免也太不近人情。 她拿出手机想给迟屿打电话,指腹却突然僵持在屏幕上。 一股难以言状的酸涩在眼眶蔓延,无望在崩溃边缘疯狂游走,渐渐在沉静中崩裂。 将思绪万千挤压揉搓,最终回归于茫然。 沈意浓不免在内心嘲笑自己。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远离迟屿,远离他的视线,远离他的爱慕和纠缠。 唯有这样,他们彼此才不会互相折磨更甚,才不会被过去束缚住咽喉。 他会生气,会一声不吭地出院,都在情理之中。 沈意浓不配生气,更不配以这种理由去找迟屿的麻烦。 若这通电话打过去,岂不是又要证实她想跟他牵扯,想跟他有所联系。 这种绝决的时刻,沉默不语才是适宜的解决方式。 叮,电梯门开了。 沈意浓眼里隐隐有泪光在涌,但表情却恢复到面不改色。 仿佛所有的脆弱,释然,疲倦,通通在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横扫的荡然无存。 她给迟屿发了条微信。 【你的军服已经洗好了,我放在客厅的沙发上。】 此刻迟屿刚坐着杜景瑞的车到南苑公寓楼下。 收到这条微信后,他突然不想进去了。 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沈意浓。 她的态度完全在他预料之中,但亲眼看见,内心还是会觉得如遭凉水泼身。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冰透了。 “中尉,您不下车吗?” 杜景瑞见副驾驶上的男人侧颜孤廖,大致能猜测到跟沈意浓吵架了。 否则出院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跟她说。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外人的他,现在都有点看不清了。 沈小姐跟迟军官之间,总感觉隔阂着汹涌滚滚的鸿沟。 明明两人互相牵挂,却还要将对方绝情地推到肉眼无法寻迹的地方。 “有烟么?” 迟屿把头埋得很低,他像置身废墟,从头到尾都茕茕孑立。 难以控制的无力感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像凝聚在心底的热泪,苦涩而浓烈。 他现在只想找个东西发泄,哪怕让他大醉一场,不省人事也好。 “不好意思我戒烟了。” 杜景瑞立马把安全带解下来打开车门,“我现在就去买,请您在车里等我一会。” “个人物品我回来帮您拿,您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杜景瑞碎碎念了阵子,拔腿便往公寓附近的超市里跑去。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靠在公寓楼下,沈意浓的倩影出现在迟屿眼眶。 第八十三章 旧病未好,心病又覆 徐徐微风吹绕着沈意浓垂搭在耳鬓的发丝,抓卡将黑亮柔润的长发挽起。 将那皙白的天鹅颈露出,瘦弱高挑的身姿从出租车上曼妙而下。 迟屿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锁定在她身上,眼瞧着她笑盈盈地跟司机说说了几句。 抱着那两件从干洗店洗好的衣服,进入公寓。 她对一个陌生人都能温柔似水地漾起笑容,唯独对他不咸不淡。 他苦涩地笑了笑,牙齿却紧紧咬着。 杜景瑞回来后还不忘买了两瓶水,一瓶常温给迟屿,一瓶冰镇他自留。 还没等他解释,他便抽走塑料袋中那瓶冒着寒气的水瓶。 拧开盖子,仰头便饮下大半。 “迟、迟军官,那瓶是冰镇的啊!您伤势还没有完全好,怎么......” 杜景瑞的话还没说完,就迎来迟屿一记眼刀。 那双漆黑色的眸子里燃着翻腾难捱的熊熊大火,好似正需要这瓶冰镇的水来降温。 若再这么憋忍下去,旧病未好,心病又覆。 他不敢再说什么,双唇紧抿地将烟和火机递过去。 迟屿将烟点燃,橙红色的光芒在烟头处明明灭灭。 夜晚的路灯洒下昏银色的亮辉,将他半张侧颜照的明亮,连面庞上细软的绒毛都能看清。 但被影在黑暗处的另外半张侧颜,却疏离森寒地凝结着潮汐。 烟雾将他灰暗的双瞳遮掩,凌厉的喉结随着啜吸而滚动。 一支烟尽,迟屿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声嗓里是被冰水疾过的沙哑。 “东西暂时不搬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杜景瑞点头,将车掉了个头驶入公路段。 有迟屿在的这几天,他便可以不用再公寓楼下时时看守。 但他也躲不了闲。 还有五千字检讨和200圈环绕公园在等着他...... 咔哒,公寓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偌大的平方里,唯有沈意浓的卧室还亮着光线。 白炽灯的光芒顺着关着门的缝隙洒落在能照出人影的灰色地砖上。 迟屿能听到淅淅沥沥的声音,她应该是在卧室的洗浴室洗澡。 他没有立马开灯,而是凭借熟悉的记忆走到厨房的冰箱前。 拿出罐冰镇的啤酒,仰头便饮下半罐,那股冰凉的触感一路从喉管滑入胃里。 满腹翻涌的躁火这才被压制些许。 他的视线很快适应了漆黑的环境。 几罐啤酒下肚,他才把淡漠的眼神移向客厅的沙发,上面规规整整地叠放着他的军服。 迟屿趿拉着拖鞋走近,抬起那只骨节分明,青筋凸起的手,将军服轻轻拿起。 上面残留着的淡淡栀子香,是属于沈意浓身上的味道。 他视若珍宝地攥紧,一手拎着啤酒罐,一手将衣服贴怀。 正准备往自己卧室方向走的时候,沈意浓突然打开门出来。 “啊!” 她惊呼尖叫了声。 把神情抑郁的迟屿也给吓了一跳。 沈意浓素颜,头上还裹着干发帽。 本想着口干想出来喝口水,没曾想打开门就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在走动,寒毛直竖不说,魂都快没了。 “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开灯?” 他顺着迟屿凉薄地神色往下观察,视线定格在他手中拿着的啤酒罐上。 “你喝酒了?”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怎么能喝——” “我累了。” 迟屿直接打断沈意浓的话,眸光草草略过她,回了卧室。 他斜长的最后一丁点影子隐没在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像是从未来过。 她尴尬地站在原地,仿佛有人扼住了她的脖子,呼吸不上来。 这种被迟屿忽视的滋味,很不好受。 但沈意浓很快调整好心情,快速走到厨房把灯打开。 迎面便看到满桌的啤酒罐。 她震惊地愣窒两秒,随后将冰箱迅速打开,里面放着满满当当地一扎啤酒,寥寥只剩下四五瓶。 其余的残骸,全被捏瘪丢弃在各个地方。 沈意浓很生气。 一方面气迟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明明知道自己身受重伤,还要孤注一掷地出院,自我作践。 另一方面气他这么大人了还要固执顽劣的孩子气。 把这一堆啤酒罐丢在这不收拾,妥妥地在跟她示威。 甚至还有挑衅的成分。 沈意浓长长吁了口气,快速麻利地将厨房收拾干净后。 将那凌乱摆躺着的啤酒罐收拾入袋,然后打开冰箱做了一个小时的醒酒汤。 她知道迟屿现在还在气头上,也没打算跟他有过多的交流。 敲了敲门,指骨不自觉紧张地扣住万地。 “迟屿,我把醒酒汤和感冒颗粒放在门外,你一会记得开门喝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既没有回音,也没有要开门的声响。 沈意浓早有预料,将碗跟药盒放在门口。 然后又倒了杯温水,这才心有余悸地回到自己卧室,轻轻地关上门。 待她的卧室灯灭了后,迟屿才将门打开。 房屋内只有微弱的夜灯亮着淡淡的光泽。 他上半身赤裸着,下半身仅围了白色的浴巾,因理着短寸,湿漉漉的潮感很快便干透。 大片暖黄色的胸膛露出,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修长的脖颈缓缓滑落。 再顺着胸肌和曲线诱人的腹肌,没入浴巾里面。 他蹲在门口,看着那碗还冒着白气的醒酒汤,内心猛然一沉。 无边的颓丧被狠狠推进漆黑的潮海,仿佛大量海水涌入鼻腔,丧失了所有感知。 沉寂的环境下,迟屿眼圈微微泛红。 拿起那碗汤,一饮而尽。 但放在一旁的感冒药和温水,丝毫未动。 次日,沈意浓起床上班,洗漱好化了淡妆,开门准备去厨房做早餐。 但鬼使神差的,她的脚步往迟屿卧室的方向走去。 并且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说服自己。 她只是担心迟屿的身体,并非故意要关心他。 而且就算是普通朋友,关心一下,煮碗醒酒汤,也在情理之中。 沈意浓一顿精神pua完,双脚便蹲在迟屿卧室的拐角处。 门扉大大敞开着,且原放在门口的汤碗不见了,只有感冒药和温水杯还放着。 她嘴角抽搐两下,无名火在眼中燃烧。 第八十四章 往往最为致命 迟屿前脚刚进迟氏公司,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便嗡嗡震响。 打开一看,是沈意浓发来的消息。 【感冒发烧别哼唧!】 附赠一张小猫生气的表情包。 他原本冷漠无温的眸色,顿时闪烁其光亮,好似还有几分宠溺在里头。 杜景瑞偷偷瞥了迟屿一眼,嘴角忍俊不禁。 看样子这是和好了。 男女之间的感情真实奇妙,昨天还狂风暴雨呢,今天就多云转晴了。 此时是早晨的7点,公司门口除了保安上了班,其余员工估计才刚睡醒。 大厅里面空荡清冷,偶有不知从哪窜来的风吹扫在他们脚踝处。 坐上电梯,杜景瑞莫名地紧张。 迟屿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沉吟:“就当这次是特殊任务。” “一会看我眼色行事。” “是!” 迟春盛浑身疲乏地刚从董事长休息室里出来,便看到迟屿坐在他的座椅上。 百无聊赖地将万宝龙的钢笔把玩在指尖。 眉目间浮沉着桀骜,一手握拳抵在太阳穴。 听到他从复式楼梯上下来的动静,眉梢轻佻,眸光递射出几分威胁和挑衅。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迟屿下巴怒了怒不远处的玻璃门,声音低沉而平稳。 但每个字都像是裹挟着冰霜的寒凉粒子,冷的刺骨。 “推门进来的。” 迟春盛头皮发麻,尚且惺忪疲倦的肌肉在此刻紧绷,即便是没有喝咖啡也清醒的思维敏捷。 他心里没来由地慌,苍老的手不自觉地紧攥楼梯扶手。 两人再无多言,就这么视线交汇的僵持着。 仿佛在无形之中,摩擦着激烈无情的火花。 父子对峙,往往最为致命。 迟春盛突然松开拧紧的川字眉,笑的舒然豁达。 黑净无尘的皮鞋踩落在阶梯上,清脆的扣响在百平米的办公室里晃荡,慢悠悠的抵至办公桌前。 他看着迟屿那双无温无情的漆黑色眸子,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也是如此的狼性血气,锐利而深邃。 仿佛有种尚未激发的原始潜力在体内蕴含,横冲直撞,不计后果。 哪怕被剐蹭的遍体鳞伤,哪怕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也要硬着头皮硬闯。 让敌人畏惧,不敢直视,却又无法移开视线。 这种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不容侵犯,是他迟春盛给的。 再怎么说迟屿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是他的亲生子。 “看来我的董事当中出了内鬼。” 迟春盛笑的慈祥可亲,满脸软肉堆在苹果肌。 乍一眼还以为是个好相处的老伯,实际上眸子如同漆黑的空洞,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诡谲的气氛在此刻展开,化作柔软冗长的触手,直直奔向迟屿。 就在此刻,董事长的玻璃门被敲响。 “迟董,早餐准备好了。” 是迟春盛的助理。 迟屿将手中的钢笔随意扔在桌面,笔帽里被撞出的墨汁溅出几滴。 “难得我来公司一趟,不打算跟我吃顿早餐?饿着呢。” 他面无表情,口吻眸光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迟春盛凝神端倪了十几秒,将视线收回。 他现在越来越看不透自己的儿子了。 早餐迅速吃过后,员工们也陆陆续续地打卡轮落座岗位。 只不过今日的气氛胜比往常,女员工们纷纷嬉笑难耐地看着坐在会议室里的迟屿。 “天啊,那个身高绝顶的帅哥是谁!” “听主管刚刚跟经理闲聊,说是迟董的儿子迟屿,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兵哥哥吗?那健硕的胸膛,那帅气挺拔的身姿......” “还有那双寡淡阴郁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五官,这不就是我老公?” 几人八卦的热潮还未散去,便见诸多董事们纷纷进了办公室。 透亮的玻璃被卷闸帘拉的严丝合缝,再看不见里面动静。 女员工们纷纷懊恼吱声,噘嘴抗议。 要不是主管过来制止,恐怕这一页翻不过去了。 各位董事落座在座椅上,前后左右面面相觑,神色更是诧然不已。 这次的会议怎么来了迟屿这个当事人? 不是说他在部队里面,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出来一次? 迟春盛清了清嗓子,坐在主位左侧第一位的董事,立马知晓用意。 赶忙起身将座位让给了迟屿,带着桌上的动作,坐到最后一位。 迟屿也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坐下。 外廓硬朗又不失柔和美的面庞上,噙着双深邃明亮的冷漠眸子,仿佛人世间的尘埃世俗跟他毫无关联。 在坐的董事们都是跟着迟春盛的老骨干了。 董事夫人曹曼莉的容颜,他们可都是见过的。 迟屿完美继承了她的颜值,尤其那双含着神秘莫测的眼睛。 仿佛转圜几个弯,都能把人蛊惑的不打自招。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季度会议正式开始。” 迟春盛表情看着严肃,但冷淡凉薄的语气中夹杂着对迟屿的忽视和冷漠。 仿佛他是个突然跳出来的不速之客,而非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助理将场面冷了下来,战术咳嗽两声,步入正题。 一群老家伙集聚在此,啰哩吧嗦地说了不少公司未来前景。 季度又上涨了几个百分点,股票局势比较稳定。 无非都是些车轱辘话。 “别说这些令人打瞌睡的话了,直奔主题吧。” 迟屿冷冽地声音在会议室里荡漾起点点涟漪,“听说你们想要我手里的20%股份?”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里静悄悄的。 有几个没在群里面的董事们,纷纷瞪圆了眼珠,虹膜里呈着满满的惊愕和恍然。 他们都差点忘了这件事。 迟屿手里还拿着迟氏的20%股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迟春盛不可能还装傻子。 而且面对这么多双直白又赤裸的眼神,他也绷不住面子再谈除此以外的事情。 “犬子手里的确还有20%的股份,但现在他不打算继承家业,想在部队继续发展,所以我想借此季度会议的机会,将这件事提上日程。” “我们还是以投票方式来做决定,同意迟屿给出股份的请举手。” 第八十五章 是他不珍惜 迟春盛作为迟氏公司的董事长,拥有绝对发言权。 但是给出的理由未免过于牵强,甚至都没有过问迟屿的意见,就直接宣布投票。 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想让自己儿子继承公司。 甚至更直白一点——他怕自己的儿子抢了公司。 董事们陷入僵局,个个神色犯难地紧绷着唇。 但僵持不过几分钟,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地举起手,站在迟春盛的那一边。 有了前人做表率,后面的人也纷纷举起手壮了胆子。 迟屿神色森冷,漆黑浓稠的眸子半敛着,修长的手指散漫地点着桌面。 仿佛在场的这些人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不会让他的心情波动一分。 没过多久,迟春盛的助理统计完人数,接收了迟春盛的眼神,抬话。 “反对迟屿抽回股份的请举手。” 场面鸦雀无声,唯有跟随迟老爷子打下江山的两个老董事,面色凝重如铁。 目光坚毅地与迟春盛对视,丝毫没有胆怯畏缩的意思。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忽而噙起意味深长的狞笑,当着众人的面凌迟。 “孙叔,宋叔,看来你们已经选好站位了。” “姜不愧是老的辣,总能给我一招出其不意。” 迟春盛嘴上说的委婉,实际上暗戳戳地指明他们两人,在私底下跟迟屿通风报信。 言语中还夹杂着威胁和施压的味道。 孙寿南和宋秉忠相视一眼,嘴角噙出个还算体面的笑容。 “迟董太抬举我们了。” “不过都是为了公司前景发展,站位这样粗鄙的说辞,不该您张口。” “况且,公司能发展至今是迟老先生先打下的基业,若非曹夫人在紧要关头出手助我们一臂之力,迟氏还能不能在南城立足,还是个未知数。” 提及曹曼莉,在坐的所有董事们纷纷面色黑如锅底。 仿佛心中顿时被压了一块难以掀起的巨石,呼吸被掠夺大半,喘口气都要耗费大量精力。 迟春盛更不用说,面色青紫,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睛微微眯起。 冰霜覆盖在眸底,整张脸杀机汹涌,周身萦绕的僵持将整个场面搅浑。 前几日迟屿在宴厅里,当着众目睽睽之下,拿曹曼莉来堵他的呵斥。 今天又有两位老董事,当着其余董事们的面当场让他下不来台。 曹曼莉都死了七年了! 这个坎儿死活过不去。 迟春盛对她有愧,但死人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能让活人好好活着? “看来两位老董事今日是存心要跟我过不去了。” 他把犀利的视线放在迟屿身上,毫不留情的直奔主题,“不是我不给犬子机会,是他不珍惜。” “为了一个女人,不惜将我这张老脸丢尽!之前他口口声声说对公司不感兴趣,那么我收回他的股份也是情理之中。” “如果两位老董事有意见,拿出他对公司有利的理由来,我跟各位董事们自可量情斟酌。但若只是因私下交情而故意在今日会议捣乱——” 迟春盛嘴角的揶揄持续升扬,眸底里的冰冷幽深,仿佛能瞬息凌厉肃杀。 “那就休怪我不讲往日情面,连带两位老董事一起剔除董事会名单。” 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沉寂包裹的严严实实,所有董事们神色复杂地互相对视。 但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别的动静。 孙寿南跟宋秉忠自然是不怕迟春盛的威胁。 他们本就年事已高,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退休回去带孙子的年纪。 但迟春盛一直不让他们退,以各种理由卖惨,硬是让他们还留在公司。 如今会议之上,居然说剔除就剔除。 想来他的想法已决,势必要把公司内部全都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 但凡反对他,跟他对着干的,一概不留。 “迟屿少爷的股份,是迟老爷子当年刚创立迟氏给的,您作为接代继承家业的佼佼者,不该以这种骨肉相残的方式来竞争!” 孙寿南这番话憋了许久,终是没憋出说了出来。 他甚至在心底里替迟老爷子心酸。 要不是只有这一个独子,他怎么会万般宠爱,千般照拂。 自己奋斗了一辈子,为的就是能让后代过得顺遂过得平安。 没曾想时隔多日养出个没血没肉的狼性虎犊! 宋秉忠也是摇着头惋惜,“您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便他对公司不感兴趣,您也不该剥夺他拥有股份的权利。难不成您想把这大好江山拱手让人?” “二老还真是对犬子颇多赞誉,想必他给了你们不少钱吧?” 他们两人话音刚落,迟春盛便讥诮地回怼了过去。 把孙寿南跟宋秉忠气的面色涨红,险些一口气没吊上来。 空气像是在半空中凝固,一股潮热汗涔的气息掺杂其中,形成一股无形的屏障。 将在坐的诸位通通裹挟在里头,又闷又压抑。 “孙爷爷,宋爷爷,你们不必再为我说情了。” 迟屿瞳仁漆黑,唇角勾起的笑意扬了好半晌,“迟董事长向来专横跋扈,不好沟通。” “从来都只有别人听他说话的份,哪有他听别人的时候?” “你们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还不了解他的脾气呢。” 迟屿话音中的调侃戏谑,让迟春盛心底里燃着的火苗瞬间被点燃。 他一巴掌拍在桌面,腾然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呵斥。 “你们看看,就这样一个顽劣不堪,性情忤逆的孩子,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一部分的权利交给他?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你今天是故意跑来气我的是吧?好把我也气死,让你彻彻底底成个没爹没娘的狗崽子,你才高兴是不是!” 迟屿目光突然变得偏执犀利,也站起身与怒不可遏的迟春盛对峙。 近乎一米九的身高压他一头,结实健硕的身板笼罩层阴影,将他完完全全地锁定在视线范围内,阴翳的气息散播,纷涌涟涟。 “你没资格提我母亲。” “若她早点醒悟,也不至于被你拉下水落得这样一个凄惨下场。” “七年了,你有给她扫过一次墓么?” 第八十六章 已经不是他的家 迟春盛的面色僵白,呼吸突然窒住,一时间眸仁局促,心虚地指尖发颤。 没过多久,他便声线拔高,想以一个父亲的震慑力压迟屿一头。 “我是你父亲!你敢对我大呼小叫?” “部队里的规矩就是这么教你的?让你跟父亲打的头破血流?” “嗤,看来你也不过如此。跟曹曼莉一样,是个孬种!” 迟屿额头瞬间青筋凸起,漆黑的双眸当中染上了嗜血的猩红。 他一把攥住迟春盛的衣领,力度大到将人轻松拎起,双脚微微离地。 在坐的董事们都吓坏了。 甚至还有人想喊保安。 迟屿一记眼神递给守在门口杜景瑞,他立马会意地死守门扉,目光森幽。 甚至还亮出常年训练有素的肱二头肌,以此示威。 董事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集聚站在一起,再不敢轻举妄动。 “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你没资格提我的母亲。” 迟春盛怒极反笑,厚脸皮地死瞪着迟屿,“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若是不孬就打死我,正好随了你的意,我到地底下再跟你母亲道歉去。” 他故意言语激恼他,就是引诱他提拳动手。 一旦迟屿动手,那么这20%的股权,他不给也得给。 迟氏公司的法律部门里,个个都是洞察力敏锐,辩论卓越的律师。 就算是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到时候迟春盛完全可以拿鉴伤单正式起诉迟屿。 无关亲情,无关道德伦理,只讲究个人利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 杜景瑞将门打开后,迈步进来两名身穿黑衣的高挑男人。 他们拥护着一名拄着拐杖的老者,待人完全踏进会议室后,将门关上。 “好热闹啊。” 迟永泉的视线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犀利的痕迹,伴随着唇角漾起的淡淡矜笑。 目光忽暗忽明,犹如烛火在风中摇曳,却丝毫不受外界任何影响。 在场的所有人里,迟屿率先认出老者是何人。 手底下松了力道,泼天的恼怒仿佛被按了清零键,乖巧地喊了声“爷爷”。 孙寿南跟宋秉忠也是涕泪涌起地凑到迟永泉身边,声嗓哆嗦地慰问。 “迟大哥!” “许久不见,您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朗。” 迟永泉笑着摆摆手,拄着拐杖坐在黑衣男人给他拉来的座椅上。 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但却有种肃穆气场散开的感觉。 “来了不少新面孔啊。” 他扫视周围一圈,睿智如寒星炯炯的眼神定格在迟春盛身上,语气顿时冷戾了几分,“你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开会。” “......父亲,已经开完了。” 面对迟永泉,迟春盛还是有些怕意,仿佛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 眼神中游弋的慌乱和不安,久久荡漾着,难以消失于无踪。 反倒是他左侧边的迟屿,呼吸淡薄神色俊冷。 反复刚刚拽着迟春盛衣领的人不是他。 “既然开完了,我就把孙子带回家了。” 迟永泉从座椅上站起身,双手拄着拐杖,身形颤颤巍巍的。 仿佛力道支撑不慎,便能突然在原地摔一跤。 他从头到尾没有提他们两人刚刚险些打起来的事情。 也没有提会议内容说了些什么。 只是平淡到再随意不过得说了句,带孙子回家。 迟屿眼圈突然泛酸,心头一阵阵席卷而来的钝痛,边缘助燃的苦涩将他湮没于深海之中。 唯有迟永泉那双温热有劲的手,能将他轻易捞出。 他已经...... 很久都没有听到过“回家”这两个字了。 自从曹曼莉过世,迟春盛续弦娶了廖玉珍过门,迟屿便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 确切的说,那已经不是他的家了。 但迟永泉一直记着这件事,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他懂得迟屿心中的苦楚,也知晓他在部队不归,即便休假也要身居在外的果决。 所以从来都没有催他回家看看。 而是温声叮咛他,一人在外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有委屈,有心酸,不能憋着,要给他电话。 从小便是如此。 迟屿不被迟春盛关心,曹曼莉也被施压的无处遁藏,迟永泉便会隔三差五地叫他们回老宅住一段时间。 但他年事已高,头疼脑热的小毛病都得住院检查。 时间久了,老宅便空荡荡地留给了佣人们看守洒扫,医院都快成家了。 迟屿没想到爷爷今日会来公司,看到他那张沧桑又历经风霜的面庞,心底里不免自责愧疚。 这几次休假以来,他都只顾着跟沈意浓周旋。 偶有几次去医院看爷爷,他也都是吸氧沉睡着。 “父亲,我还有些话没有跟迟屿说清楚,您暂时不能带......” 迟永泉不等迟春盛说完,拿着沉重的拐杖狠狠在地板砖上敲击。 口吻和神色里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和凝重。 “怎么,你这个当父亲的对儿子平日里不管不顾,我这个当爷爷的想带他回去叙叙旧都不行,你是想看我横尸死在这里?!” “不敢不敢,我、我只是......” 迟春盛愁恼地抬眼,看到迟永泉那双戾气纷涌的眼睛后,立马又低头改柔了口吻,“那您带走就是。” 迟老爷子鼻腔冷哼了声,冲着迟屿招了招手。 会议室的门扉打开后,他还不忘回首剜一眼迟春盛。 孙寿南跟宋秉忠也紧跟着他们的步伐,一一走出。 不论是会议室里面的其余董事们,还是门扉外面办公的诸多员工们。 纷纷都看到迟永泉面色不悦地对迟春盛视线斥责。 八卦瞬间从迟屿长得好帅,想嫁,转变为了董事长和迟老爷子对峙。 迟春盛眼眸发黯,凝望着眼前几人离开的背影,后槽牙咬的死紧。 双拳也在不经意之间攥握,心情更是被烈火阵阵焚烧着。 助理站在他身后,望了望身后的董事们,怯生生开口。 “迟董,会议是否要结束?” 他什么话也没说,一张脸色铁青,怒冲冲地离开原地。 董事们见状,也纷纷离席。 有头无尾的股权收回会议,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中止。 迟屿扶着迟永泉上了车,面带愧色地站在车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车。” 第八十七章 心里藏着人了 迟屿眉头紧皱,双手垂落于大腿侧边,内心的愧疚和自责翻江倒海。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久久不能平静。 “你再不上车,我可要生气了。” 迟永泉见他跟自己闹别扭,沉稳如山的神色里佯装愠怒。 生怕他再气出个好歹,迟屿只好迈步进车。 司机将车内隔板升起,将后车座的空间留给爷孙两人。 静谧的油电混动地车辆在公路上行驶,安静到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 迟永泉没了束缚,浑身上下的松弛感立马从腹部往上气涌。 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上旋于头颅,面眸上的疲态和虚弱,立马变得神清矍铄。 他扔掉了手中的拐杖,将脖颈处的两颗扣子解开,长长呼了口气。 迟屿眸中惊愕,心跳没来由地加快。 “爷爷?” 迟永泉瞥了眼他,笑的沉稳憨厚:“别惊讶,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那您在医院?” “也是装的。” “......”迟屿所有的愧疚和自责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迟永泉一向是个老顽童性子,他打小就清楚。 迟屿那时候刚记事,他便陪着一起玩躲猫猫,打弹珠,甚至还拿着小水桶和水枪。 一老一少在老宅的后花园,玩的不亦乐乎。 眨眼间,他已24,而老爷子比起以前也苍老了不少。 唯独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映衬着宝刀未老。 “我知道你经常来医院看我,所以不用过于自责。” 迟永泉抬起满是皱纹松皮的手掌,拍了拍迟屿的肩膀,“你老实告诉我,想不想接手公司?” 他犹如墨玉的眸子深邃且幽深,如同浓稠晦暗的夜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 像是把所有的思绪都卷入其中,沉重地压坠着心间一头。 沉默良久,迟屿才哑哑轻声。 “爷爷,我辜负了您的重托。” 他抬起亮烁的眼睛,迷茫和阴霾在下定决心的那颗瞬间变得清澈而坚定。 “我跟父亲争锋相对并不是为夺回公司,而是想让他不再针对意浓。” 沈意浓好不容易才挺过一关,将黎景深对她的束缚,廖玉珍对她的掌控,毫不留情地扔到潭底。 此刻若再浮上来个威胁,她肯定又将陷入囹圄。 万一三人集结起来,怕是不好对付。 与其让事态发展的复杂,不如从一开始就将那些恶念扼杀在摇篮里。 虽然算不上多致命,但能牵制一时是一时。 迟永泉看着迟屿锐利如剑的眼神,庄严肃穆的表情被逐一融化。 餍足的眉眸蔓延舒展,露出一个舒心而温柔的笑容。 臭小子。 果真是长大了。 心里藏着人了。 沈意浓那个姑娘,迟永泉记忆犹新。 长得跟廖玉珍有七分像,小巧玲珑的瓜子脸,眉眸水灵清澈,知书达理懂礼貌。 是个非常有教养有涵养的好孩子。 最主要的是,她懂得张弛有度。 曹曼莉去世以后,廖玉珍便顺理成章地嫁进了迟家。 尽管迟永泉百般反对,但迟春盛就是一根筋,说什么也不听。 甚至还数落他人老体迈,该享福享福,不要操心一些不该操心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便也没心思管了。 只要再别闹出人命,迟永泉全把自己当个透明人。 只是苦了两个孩子,打小感情较好,因上一辈的事情闹得疏远疏离。 一个走了部队,一个当了飞乘。好似两人从未见过,也从未相识。 但命运总是喜欢辗转捉弄,让这渐行渐远的两人又重逢在了一起。 迟永泉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吐露真言:“你可是喜欢沈意浓?” 迟屿没有立马应答。 那双熠熠生辉的瞳眸中浮沉起无尽的失落,仿佛所有的情愫都被荒芜剥夺。 唯有空寥和孑然一身才是属于他的保护色。 周遭的空气被他身上所散发的凄凉影响,连初晨升起的芒光照映在他侧脸,都黯淡地朦胧上了一层薄雾,淡淡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不知沉默了多久,迟屿才将静谧的空间打破。 “我不知道。” 被甩了这么多次,他的热忱和坚持都快要被磨光了。 沈意浓跨不过那个坎,他也跨不过。 两人就这么彼此折磨,彼此消耗,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在这时,车辆穿过一道大型的复古铁门。 精致赫然的庄园油柏路上,各种各样的果树呈现于眼前,但叶子方才长成,乍眼一看有些突兀的凌乱。 迟永泉指着其中几棵树,笑的怀念:“屿儿啊,你还记得那颗苹果树么?小时候你可喜欢爬树,爬的那是又快又高。” “后来我找不到你,就让管家和所有的佣人出来寻你,最终在那棵树上发现了你,你抱着树干哭的委屈,小脸上还挂着豆大的泪珠呢!”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呀,你都这么大了,我也老喽。” 说到这里,迟永泉不免自嘲地眼尾上挑,眸底里却散发黯黑阴霾,“就像你父亲说的,我年老体迈,该享福享福,有些事宜的确不必染指了。” 迟屿眉心突然一蹙,凉薄的瞳孔里升腾起不悦,连带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都跟着后槽牙咬紧而绷直。 什么叫年老体迈,不必染指? 把爷爷一个人扔在老宅里不管不顾多年,逢年过节都不回来看一次。 每次都是迟屿打电话提醒,迟春盛才极度不情愿地敷衍两句。 公司再重要,能有亲人重要? “他不配说这些话。他自己连父亲的角色都做不好,又怎么会当好儿子这个角色?”迟屿唇角挂起揶揄。 车辆停靠在一栋老式的宅院前,司机循礼地敲敲隔板。 迟永泉和迟屿之间的话题在此刻戛然而止。 两人纷纷下了车,往老宅里面走去。 迟屿看着眼前的老宅,爬山虎的残骸还笼在墙面上,顽抗不屈地屹立于此几十年。 掩藏在深处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恍现于眼前。 那时曹曼莉经常带着他来这里玩,一待就是整天。 后来她过世,迟永泉便总是让管家用各种办法哄他来老宅,纾解心结。 “走吧,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顿饭。” 第八十八章 你知我知 迟屿跟迟永泉吃了午饭后,便声称想回公寓休息。 他心里边急着什么事,当爷爷的怎么能看不出来? “去吧,让司机送你回去。” “休假回来就过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别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来,还有,我假装生病这件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迟屿冷肃的表情这才漾起几分笑意。 心间温暖淌过的潺流,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内心苍芜的世界点亮。 黑暗在芒光的照射下荡然无存,唯有群花随着清风阵阵拂面清香。 迟屿回到公寓,发现沈意浓居然在家。 她此刻正发丝凌乱地草草束起,不知从哪找来个比她大两倍的纸箱子。 此刻正费力将点缀满了钻石的夸张婚纱往里面塞。 听到玄关处的动静,她抬起冷漠愠色,仅仅瞥了他一眼,继续忙碌。 迟屿知道她是因为他没喝感冒药而闹别扭。 但那药苦苦的,他不想喝。 沈意浓明明记得他喜欢的颜色,却不记得他不喜欢喝药,怕苦。 明明以前他生病,她都会准备琉璃纸**的小糖块给他吃,现在却只有一杯温水。 论起喜欢,迟屿绝对喜欢她更多一点。 “需要我帮忙么?” 他内心夹杂着赌气的成分,但又寻思着自己不给沈意浓台阶下。 恐怕她会一直这样不理他。部队批准的病假没几天,他不想就这样度过。 还没等到她的回答,玄关处的门铃响了。 迟屿率先抬步将门打开,外面站着身穿蓝色制服的派送员。 “您好,我来上门取件。” 他刚准备回应,沈意浓的声音便越过他,柔软如水的传来。 “麻烦您进来一下,是个比较重的东西,我跟您一起抬下去。” “好的,”派送员笑容真诚又阳光地看着迟屿,“麻烦您让让。” “......” 迟屿脸色骤黑,剑眉蹙起的同时,薄唇也抿的紧,但还是让开身后的位置,让派送员顺利地进去取件。 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在部队,都是别人抢着让他帮忙。 在这里,沈意浓完全把他当空气人,甚至连个理由都不给。 装着婚纱的箱子被两人抬起,她满脸薄汗,语气森冷地正视迟屿。 “能麻烦你高抬尊脚,把地方让开?你站在那里我们很难过去。” 他狭长潋滟的眸子黯了黯,睫毛轻扇了几下,将视线与她对视。 但仅仅两三秒,迟屿便阔步走去大厅里。 与沈意浓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还能用余光看到他不满噘起的薄唇。 想来是生气了。 但她装作没看到,跟着派送员抬着箱子下去。 沈意浓的手机没拿,屏幕亮着放在开放式餐厅的大理石台面上。 时不时有消息噔噔噔地响起来,吸引到了迟屿的注意力。 他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习惯。 但她的态度实在是难以捉摸,要么对他避之不及,要么对他不冷不淡。 再这么对峙下去,沈意浓没出问题,迟屿先抑郁了。 他警惕地看了眼玄关口,确保没有任何动静后,将目光放在手机的屏幕上。 里面是跟派送员聊天的界面,对方发过来一张图片。 点开后,上面写着寄件方和收件方。 迟屿看到收件方的地址和名字后,笼罩在脑海中的迷雾瞬间云开见日。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当中透露着满满的餍足感。 他拿出手机将照片拍了张,留作存底。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到玄关口,胳膊环绕抱在胸前,忍俊不禁地等着沈意浓回来。 密码锁解开的声音响起,她刚拉开门就看到他。 平淡的表情立马端起闷闷不乐地架子,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地往里走。 迟屿横跨一步将沈意浓的去路拦截,她险些没站稳扑在他怀里。 “干什么?” 他没回答,而是满满凑近她,想躬下身好好看看她这张惯会生气的双眸里,究竟还藏着多少对他的怨怼。 迟屿往前,沈意浓只好下意识地后退。 直到她的后背抵在玄关门扉,以一种极其暧昧不明的姿势呈现于他面前,这才嘴硬脸红地犟嘴,试图用嘴炮将他击退。 “就算你现在跟我道歉,我也不会接受。” “没想到沈小姐这么记仇,不但记着昨晚我没喝药,还记着......把婚纱邮寄给黎景深,你这么不喜欢他送你的婚纱,那你喜欢谁送你的?” 沈意浓面色爆红,甚至耳根子到脖颈,都泛着绵密的赤色。 迟屿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他这个小人,居然趁她出去邮寄的时候偷看她手机! “没想到迟先生这么喜欢偷看别人的隐私,如果我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你们的司令官,你说他还会不会放心的把手底下的士兵交由你来带队?” 迟屿小臂九十度弯曲,直接以身高的优势将沈意浓禁锢在怀。 微微躬身低敛着灿眸,聚集胸口的憋闷和淤堵在此刻全部释放。 他眼里只有沈意浓这张不听话的小嘴。 粉嘟嘟的,饱满又水莹,恨不得咬上一口。 “谁让你出门的时候不带手机还亮着屏幕,我只是不经意路过的时候看到的,你想拿这件事告我的状,未免有点太牵强了。” 迟屿另一只手勾起沈意浓的皮肤泛红的下巴,强行让她与自己对视更近。 彼此的呼吸声交织,空气里飘着缱绻和旖旎的热度。 眼瞧着他就要吻下来,她双手潮热地想去抓玄关门的把手。 指尖刚抵上金属的冰凉,便被他快一步的拉回,两人的手指缠绕举在半空中。 冰凉与炙热的交融,让她羞涩的面庞欲能滴出血来。 “碰一下就脸红?” 迟屿勾着耐人寻味的笑意,深谙的黑色瞳眸里映衬着沈意浓的脸庞。 长久的对视,令他从一开始的笃真,清澈,再到节节攀升的热烈。 明明撩人的是他,现在反过来脸红的也是他。 心跳在左胸膛内跳的好快。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迟屿的在跳,还是沈意浓的在跳。 她看着他难得一见的害羞神情,还夹杂着遮掩的下意识动作,莫名感觉喉咙里面痒痒的。 唇瓣泛起干裂,粉红色的舌头吐出,舔了舔。 仅仅这样细微的一个动作,他便气息紊乱,下腹骤紧。 第九十章 都无能为力 沈意浓在迟屿的强烈要求下,帮他重新消毒,上好了药,包扎。 她收拾医药箱的时候,双眸还是红的厉害,还有点微肿。 他眼神扫过她的指尖,感触还停留在她刚刚上药的时候。 纤细柔软的之间在他肌肤上来回游弋,明明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流程,他却会脸红起反应。 好在来的快去得也快,没被她发现异样。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试图转移注意力,“能帮我倒杯水吗?” “好,马上。” 沈意浓迅速把医疗箱回归原处,匆匆走向餐厅,将冷热水掺半,确保不烫口的温度,折返回来送到他手中。 温热的液体将喉咙润泽,仿佛那股无处发泄的躁火也被这么压制下去。 难得两人气氛和谐,她也想找个别的话题切入。 “迟屿,你......是不是把我爸爸带走了?” 这个疑问沈意浓很早之前就想问了。 她不是没去军属养老院找过,甚至拿迟屿的名义做挡箭牌都无能为力。 想要见沈怀洲,她就必须得亲口问他。 毕竟单靠她薄弱的力量,太微不足道。 “嗯。” 迟屿平淡地应了声,将手中水杯轻轻放在大理石桌上,“转院情况紧急,所以没有告诉你。” 他斟酌几许,“你今天下午不上班?” 沈意浓点点头,“要回来寄件,请假了。” “那简单收拾一下,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迟屿话音落下,便撑着沙发站起身,姿态随意自在地往自己卧室走。 仿佛刚刚伤口崩裂对他而言,根本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沈意浓看着他的背影,小手不自觉的半蜷在胸膛。 那里刚刚曾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而剧烈跳动过,即便现在归于沉稳,但还是能泛起点点悸动。 她看不懂自己的感情,也看不懂自己的内心。 明明深爱,却不得不疏离;明明牵挂,却不得不推开。 “怎么还愣着?” 迟屿换了身白色的衬衫,领子上镌绣着麦穗。 不对称的左右两襟将整套衬衫设计成不俗套又眼前一亮的款式,但从工艺上就能看出价格不凡。 尤其穿在他比例完美的身上,倒三角的结实肌肉。 即便是隔着薄薄的布料,也能以清晰地看到那沟壑起伏的纹理。 沈意浓面颊不免一红,想起刚刚迟屿拿着她的手,放在他左胸膛的位置。 此刻她的掌心烧烫的不得了,像是有簇燃燃不熄的火在灼烧。 她羞答答地像个清纯小姑娘,低着头试图用刘海遮掩住满眸的局促和囧羞。 快着步子走进卧室里后,跑到洗浴室将洗脸巾打湿,覆在脖颈处降温。 “天啊,我都在胡思乱想什么啊......” 站在客厅里的迟屿,慢条斯理地将袖扣衔合在袖口处,嘴角挂着的浓郁笑意只增不减。 刚刚沈意浓害羞的小表情尽数落在他眼底,看的真真切切。 当真是可爱极了。 不到十分钟,沈意浓重新换了身衣服,跟他一起出门。 抵达军属养老院,门口站岗的还是之前那个士兵。 迟屿将车窗降下来,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士兵便紧绷身躯,示意军礼。 “迟中尉。” 士兵是个机灵又眼尖的,他扫到副驾驶的沈意浓,面色板正:“迟中尉可是来探望沈老先生的?” “嗯,”迟屿嘴角噙着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弧度,“带家属来探望。” 家属这两个字就像是丘比特射向沈意浓心扉的爱情箭。 好容易压下去的波澜不惊,此刻又不安分地泛起弧浪。 她暗暗看着迟屿的侧身,娇嗔地瞪了眼。 他其实用余光看到了,但假装没瞧见,收起车窗往里面匀速行驶。 再见沈怀洲时,他正乖巧地坐在一棵刚新展嫩叶的千年古树下。 听着护工给他读着《西游记》,正襟端坐,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目光熠熠。 仿佛自己的精神色彩也被代入进书册里,听得相当认真。 沈意浓看他稚嫩的反应,鼻尖眼眶不由泛酸,泪雾在眼眶里打转,硬生生地被她忍了回去。 她既心疼父亲神思幼态,又感激他被照料的如此妥帖。 除了哽咽地跟迟屿道谢,她再说不出其他。 “沈伯父自上次做了心脏手术,现在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但好在精神状况还不错,只是食欲不振,每况愈下。” 迟屿目光沉沉地望着沈怀洲,嗓音里沙哑许多。 “带你来看伯父,其实也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情。养老院照料地再好,也不如自己家温暖。” “你的意思是?”沈意浓心如明镜,大致能猜到他的想法。 她之前给房屋中介打过电话,确定了槐东9号院的那套别墅是他买的。 “我先带你回去看看,如果你觉得适宜,养老院这边我会办理好手续,让杜景瑞接沈伯父回别墅居住。” 沈意浓内心的阴霾,慢慢被升起的暖阳所替代。 细腻和煦的温度将她照耀的通体升热,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她抿着唇点点头,泪花噙垂在眼眶,掉落几颗下来。 槐东9号院,沈意浓已经7年没有回来过了。 自从沈怀洲心脏病发,精神失常,她跑过最多的路途都是在医院。 以前当乘务长的时候,基本上是没日没夜的在各个城市飞。 落地便睡在酒店,就像是随风拨吹的浮萍,落在那,栖息在哪。 沈意浓双脚踏进别墅的前院,那些曾经廖玉珍种过的鲜花和蔬菜瓜果,徒有细腻的土壤被翻锄重整,干净到仿佛从未有人驻留过。 “我让人过来将里外都打扫干净了,除了前后院的植物残骸影响美观,我让通通修整了,房子里面的陈列摆设都没动,你可以进去看看。” 迟屿将车停在车库里,拿着车钥匙迅速走来。 她点点头,踩着台阶进了屋内。 以前的记忆与现在交融,每一块砖每一块瓦,都承载着沈意浓和曾经父母相处过的美好的时光。 甚至连四处摆放的花瓶,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厨房里各种花纹的碗具,她曾经用过的杯子,还有沈怀洲最喜欢看的四大名着书册。 都原封不动地摆放在他熟悉的躺椅上。 她再控制不住思念翻涌的情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 第九十一章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槐东9号院这套别墅,是沈意浓记忆当中,唯一能感受到温存的地方。 哪怕不如以往热闹,哪怕现在的一切都物是人非,唯独这里不会变样。 她站在沈怀洲温馨的书房前,书架上还摆放着她准备考民航大学的各种专业解析试题书, 那时候她有很多不懂的问题,就专门拿来这里找他。 他也不会,父女俩就大眼瞪小眼地苦恼了好阵子。 第二天,沈怀洲就买了好多解析的书, 即便奋战到黑夜,即便工作累到双眼凹陷,精神萎靡,也要陪着沈意浓一起熬着。 那段温馨时光一去不复返,只能以怀念的方式永远刻在脑海。 沈意浓琥珀色的双眸中,仿若所有的情感汇聚凝结成闪耀芒光的晶石。 此刻正涌动着满溢而出的感动和欣慰。 她会永远记得这种感觉。 迟屿拿出几张软纸巾递给她,内心与口吻柔软到了骨子里。 就是这样一个生动而感性的女人,将他的胎骨从本质上合理性的蜕变。 摒弃那些带有灰色尘霾的苦楚和阴郁,将毕生所学的温柔和真诚,全部赋予给了他。 待他重新长出血肉,筑造起顽强不屈的身躯,再回到她身边。 “到时候我会让杜景瑞把沈伯父接到这里来居住。比起养老院,这里更自在更轻松些,说不定还会想起什么,有助于他的精神恢复和修养。” “谢谢你。” 沈意浓喜极而泣地拿着纸巾擦拭眼泪,眼眶内的润泽尚未完全抑制,鼻尖因过于激动而有些泛红,“我都不知该如何这个人情。” 迟屿看着她水灵灵的面容,漆黑如浓夜的眼珠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他勾起唇角逞笑,未经过她的同意,突然凑近揽住她的盈盈一握的腰肢。 身躯微俯于她头顶,口齿中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既然那么想还我这个人情,不如以身相许?” 他自认为他们的关系很亲密,毕竟沈意浓在给他疗伤的时候,眼眸中流露而出的情感不是假的,担心和后怕也不是假的。 迟屿能够分的清楚真心。 沈意浓对他,有真心的。 她看着他潋滟如水波的瞳孔,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 疼的她浑身密集起抗拒的汗珠,就连神思都被毒素侵蚀,飘忽的缓慢无垠。 沈意浓的睫毛方才被泪水打湿,形成一簇一簇的。 她低敛下眼皮,红润的唇紧抿着,脑海中渐渐代入那日订婚宴的场景。 “你从来都没有忤逆过我,肯定是她把你带坏了!” “怎么,你也想学她,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沈意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本事这么大呢?居然把我儿子蛊惑到连亲生父亲都不认的地步,只要你还在南城,我们来日方长。” 订婚宴上,迟春盛看向沈意浓的那种怒遏眼神。 还有毫不客气地指责和嗤骂,就像一柄泛着银光的利刃,狠狠地朝她心窝子里边戳来。 曹曼莉是她这辈子都没办法赎清的罪过。 她就像扎在她心里的肉刺,那种日夜折磨到体无完肤的挫败感,沉沉的压在胸口。 就连再轻松不过的呼吸,她想做到都十分困难。 这种痛苦不堪的折磨,沈意浓不想再遭受。 更不想拉着迟屿跟她一起,沉沦在这歇斯底里,无助而绝望。 沈意浓的双手抵在他健硕的胸膛前,因害怕他伤害再崩裂。 她轻轻用力道阻隔着两人过于亲昵的姿势,眼帘下垂地望着他身上的洁白布料。 连视线都不敢与他碰撞。 迟屿脸上的笑容以急剧的速度开始下沉,眸子中闪烁的光点渐渐消失黯淡。 像是被乌云遮住的耀星,再透不出任何辉亮的光线。 他缓缓松开沈意浓曼妙的腰肢,两人保持两步的距离,双双陷入沉默。 “之前在订婚宴上,你因为我跟迟叔叔大吵了一架。” “这件事在南城轰动不小,我不想让别人误会,更不想让迟叔叔误会,所以。” 沈意浓神色笃真地抬眸与他四目相对,“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对你,对我,都好。” 迟屿满腔地爱意在此刻凝滞,虚无的瞬息和缥缈筑成的无助,在此刻化为无尽的沉默。 仿佛历经沧桑,世事变迁,他依然要承载着难捱的孤独。 他想张开双臂抱紧沈意浓,想深情的与她拥吻,诉说这些年的衷肠。 但他耗尽所有,透支全部,却依然换不回来她转身一眸。 母亲的死在迟屿心里是难以愈合的伤疤,每每触碰都会疼的死去活来。 但他清楚罪魁祸首并非是沈意浓,而是那个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错在哪里的迟春盛。 他眼眶渐渐发红,气息逐渐沉重。 烟雾弥漫的视线里,他渐渐看不清她的脸了。 沈意浓还没从挣扎中缓释,便见离她本有两步之隔的迟屿,突然上前裹住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搂紧怀中,贪婪又眷恋地俘获着她的温度。 严丝合缝贴近的两道身影,好似将彼此的心跳互相传递,千言万语化为静谧。 仅在片刻中寻找着本该属于港湾的真谛。 “天色不早了,回吧。” 迟屿擅自做主地抱住沈意浓,又擅自做主地将她松开。 她甚至还能感知到他结实有力地臂弯搂着她的肩骨,喷薄温暖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 空气中还飘散着一股淡淡地碘伏味,但很快便消散。 她抿紧嘴唇,眸底里的不舍和依赖被强行掩藏,深深地植种并扎了根。 两人在回去的路上再无多言。 气氛尴尬到连空气都觉得稀薄,如坐针毡。 迟屿把沈意浓送到公寓门口,说有事外出,今天晚上很有可能不回来。 没等她回应,他便疾车快速地驶入主道路,车影渐渐消失在眼眶。 她内心五味杂陈。 甚至觉得这样软弱的自己,不配得到迟屿的爱。 回到公寓里,沈意浓简单地冲了澡,吹干头发,晚餐准备随便吃一口。 就在这时,何萱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略显惊讶,接起。 “沈组长!你悔婚了?公司群里面都在传你跟迟先生的三角恋关系,你怎么都不出来澄清一下呀,我说了好多话都被回怼了,可气死我了!” 第九十二章 够有情有义了 沈意浓潋滟的眉眸立马蹙起,拿捏着手机的力道都不由自主的加重,骨节泛白,支架边缘也捏的没了血色。 她一向不怎么喜欢看公司内部群,大部分不是聊八卦就是男女之间的各种调侃。 只有工作群她置顶,方便接收领导发来的重要通知。 内部群里除了塔台和其余工种的工作人员之外,还有专门飞南航的空姐、空少们。 何萱能第一时间发现消息告知沈意浓,已经够有情有义了。 起码她不用在第二天上班的时候,遭受众人莫名其妙的非议和异眼。 “谢谢,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沈意浓打开设置免打扰的内部群,里面的聊天速度正以每分钟几百条的速度,疯狂在聊天界面内往上刷顶。 话题争议大部分都是迟家,黎景深,还有迟家的太子爷迟屿。 大家仿佛都达成了默契,只字未提沈意浓,却字字句句都有她身影。 话梅:【听说订婚宴当天,黎家的公子哥还带了一个女人前去参宴?】 蛋仔qq糖:【我有个记者朋友也看到了,但靠的太后没看清脸,但身材一绝!听说塔台那位的母亲看到后,恭恭敬敬地什么话都没敢说。】 浪漫一生:【可惜了,听说宴厅里面消息炸裂到没朋友。要不是迟家太子爷命人将里面包围,恐怕今日的媒体都要赚麻了。】 孤狼:【看样子手底下的工作量还不够多?明天开会加量!】 聊天屏幕在这个叫“孤狼”的人出现后,戛然而止。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这些难堪匪夷的话题从未掀起来过。 沈意浓认得这个微信名称,除了郝主任没别人。 没想到这些领导也会在内部群里开小号,监视员工们的一举一动。 不知道他是恶趣味,还是也喜欢听八卦。 没过两三分钟,郝主任的工作账号给她发来了一条简单明了的微信。 【明天早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沈意浓看着这一行字,娇娇拧起的眉心就没有松开过,琥珀色的眸子里澄着烦躁和幽冷,整个人陷入空旷无奈又萎靡倦怠的状态里。 她将手机随手扔在枕头上,整个人摆成个大字,展展地躺在床褥上。 天花板上的极简吸顶云雾灯,此刻正散发着银白色的光芒,刷的一尘不染地白洁墙面上。 氤氲着它散发的辉线,将整个墙面照的亮堂通透。 可沈意浓却觉着这云雾灯像顶在头顶的乌云,随时随地都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令她神思渐渐阴郁,眸内水灵低落。 脑海中还浮现着迟屿那张突然沉默寡言的面庞,眼帘下垂时带起浓密纤长的睫毛,眼眶下端投着淡灰色的阴影,瞳孔情绪难以揣测。 他肯定又被她伤到了。 否则刚刚也不会找理由不跟沈意浓一起回来。 她将双手捂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热意在眼眶中翻涌,不时顺着眼尾缓缓滑落,没入白色的床单上,浸湿成小小的不规则弧度。 景野酒吧。 灯红柳绿的霓虹灯闪烁,迟屿坐在二楼的包厢里,透过落地玻璃墙望着舞池中释放压力的陌生男女们,扭动着舞姿将彼此距离拉近。 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开始当众接吻,拥抱。 伴随着劲爆的音乐,仿佛将灵魂升腾于巅峰,只享受片刻的慰藉和视觉与感官的刺激。 他将手中拿着的酒抿了口,心思却不在这里。 仅仅将墨色如璞玉的眼神放在杯中圆润的冰块上,呆呆地看着它融化,与酒液融为一体。 杯壁上挂着的寒气,印着迟屿的几处指纹。 温热的指尖将寒气预热,凝结成颗颗寒珠,从上至下地缓缓滑落于杯底。 “这么晚了还叫我出来,我一天十几台手术啊小迟同志!” 黎青寻到包厢进来,看到他的身影后,边解着脖颈处的扣子,边凝神吐槽走近。 没等迟屿应声,他夺过他手中的酒杯,将澄黄色的液体仰头饮尽。 冰凉的液体将他浑身散发的燥热压制,仿佛头脑都跟着清醒不少。 黎青从口袋里摩挲到烟盒,点燃,折转方向递给迟屿。 他唇角带着一眼洞悉的痞笑,话音婉转上挑:“瞧你这苦大仇深的样,该不会又被沈意浓给甩了吧?你小子也不行啊。” 迟屿冷冷剜他一眼,接过烟支啜吸了口。 雾白色的烟将他寒如冷霜的面眸,更覆盖一层白雪。 本就开了空调的包厢内,仿佛又跌几度,令人不自觉得双臂起鸡皮疙瘩。 “沈意浓这种有颜值,身材好,学历也不赖的妞,在我们圈子里不算特例,但能让迟中尉痴情这么多年还执意不愿放手的,也算是极品了。” 黎青将酒倒入杯中,口吻不轻不淡,“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先别伤心。”他让侍应上了常温绿瓶苏打,换了没冰块的杯子,给他满上。 “沈意浓之前给我打过电话。” 迟屿眉宇间汇聚的浓愁突然被稀释,一双清澈的黑眸当中亮起点点光芒,“什么时候?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我?” 他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鼻息间哼笑一声。 黎青其实并不怎么看好沈意浓这个女人。 又固执,又自私,明明在乎迟屿在乎的要命,还要在关键时候倒打一耙,将关系撕扯地血淋淋。 都说作为好友,劝和不全分。 但他看着他这样来回折磨自己,心不在焉还莽撞行事,再这么不听从指挥,孤注一掷下去,不是殃及生命就是被降职关禁闭。 迟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是黎青在治疗。 那一条条骇人的疤痕,虽然已经在肌肤上淡化,但还是能看的清晰。 他生怕哪天救不回他。 七年的光荫,他们出生入死多回,早已把彼此拧成了一股绳。 正因如此,黎青才不想看到迟屿被伤害的体无完肤,还要傻傻地站起迎战一次又一次。 他其实更希望他能心无旁骛,活的轻松自在些。 但今晚见到他,脑海中蕴想的这些光点,全然不攻而破。 迟屿从来都不愿意孤廖一人活着。 他只要沈意浓。 不论自己战败多少次。 第九十三章 心结 “就那么喜欢?” 黎青唇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不过24的狼崽子,居然会为了一通电话内容而振奋焦急地瞪圆了狗狗眼。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很喜欢的女人,所以体会不到这种感觉。 但从迟屿的眼神当中端倪,他爱惨了沈意浓。 只是两人之间好似有什么跨不过去的隔阂,一方拼了命地进攻,一方拼了命的退缩。 就像两块磁铁,本能紧紧吸附在一起,非要反斥重力抵御。 “我不喜欢绕弯子。”迟屿表情不悦,口吻中带起几分阴沉。 他烦躁地抽尽烟,将烟蒂从唇边拿下,力道不轻地捻灭在烟灰缸里。 黎青摇了摇头,笑声懒悠悠的,那双深谙的眸子半敛。 有几道琉璃灯光从他面前划过,将那棕茶色的瞳仁染的灰紫泛蓝。 不顾时间点地叫他出来陪酒,又自我闹别扭地拧眉噘嘴。 幼稚鬼。 “大概一个礼拜之前吧,就是你把沈伯父转院到军属养老院,我帮你外卖订花束的那次,你出任务手机关机,沈意浓找不到你打给了我。” “我直白地问了她一句,你们之间算什么关系,你猜她怎么说?” 迟屿突然感觉心中一阵阵钝痛,苦涩在口腔内蔓延,比吃了黄连还要苦。 他将面前杯中的苏打水一饮而尽,觉着不够解闷,想伸手去勾酒瓶。 但被黎青快一步阻拦,牢牢地护在自己怀里,语气加重。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不能喝酒。” “你还没有告诉我,猜测的结果。” 迟屿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唇角不悦地撇了撇,将桌上的烟盒捞起。 又拿出一根衔在削薄的唇边,打火机灿烂的蓝橙色忙光将烟蒂点燃。 他长长吐了口烟圈,神经仿佛被尼古丁的气息裹挟,暂时麻醉了神经。 “依沈意浓的性格,肯定会说我跟她之间是朋友关系。” 说罢,迟屿还自嘲地哂笑:“她从未正视过我的直接,向来如此。” “你们俩到底有什么心结?非要来回拉扯,”黎青急迫地说完,又收敛回几分操心,“你要不想说也没事,我不是八卦的人。” “我跟她有矛盾是七年前开始——” 迟屿刚张口还未说完,便见黎青问侍应又要了两瓶酒,一手托腮一手拿酒。 双眸中亮着炯炯有神的星星,心情不受控制的激动,嘴角高高上扬。 “......” 还说不喜欢听八卦。 他超爱听的。 黎青两瓶洋酒下肚,面色带起淡淡的潮粉,眼神和口齿虽然有点听不清晰。 但大脑意识还是比较思维灵活的。 “难怪你们两人的关系这么复杂,比咱们司令官当时追她夫人的经历还要坎坷,这件事只能细水长流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迟屿眉峰轻佻:“你还知道何司令的八卦?” “那是,军营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男女八卦,我在军医院里人缘可好了,那些年轻小护士跟在我屁股后面总能给我整个新鲜花样来讨我欢心。” 迟屿:“所以这就是你单身三十年至今不娶的理由?” “......” 黎青难得打开话匣子,还没说到激情之处就被这个臭小子给磨灭了。 亏他还陪他出来喝酒! 小没良心的。 “没意思,走了。”黎青捞起担在座椅靠背后面的衣服,摇摇晃晃地像是要摔倒。 “今天晚上我值班,为了陪你我可是翘班出来的。” “再不回去守夜,司令官的电话恐怕就要打到我这来了。” “我送你。” “不——” 黎青话还没说完,左脚踩右脚地摔倒在地上,迟屿忙上前扶起,他早已意识模糊地醉进梦想,唇边还呢喃着说要帮他促成姻缘。 他见不得他再背负情伤。 他神情愕然,很快眸光里酝酿起一股意味深长的笑意来。 表面上看他始终挂着城府颇深的犀利,没曾想内心居然这么柔软纯真。 迟屿叫了代驾,跟军属医院那边通话过后,将人送去了酒店。 黎青的酒量他在部队也不是没见过。 许是手术过于操累易醉,才难得一见他聒噪的另一面。 嘟嘟嚷嚷了大半天,迟屿才算是把人给哄着上床就寝,他本有点微醺的感觉也在这么一番折腾下,彻底荡然无存。 但看着他躺在床上还做梦哼唧的场面,突然恶作剧上头,拿起手机想拍摄。 就在这时,杜景瑞给他发来几张截图。 【迟军官,这几张截图是我朋友在飞机场内部群里看到的。】 【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 迟屿嘴角漾起的笑意在看到截图内容后,以迅雷不及掩耳沉降了下来。 大致内容都是在谈论沈意浓的订婚宴以丢人现眼落幕。 迟家,黎景深,还有他的名字在聊天内容里出境极高。 虽然沈意浓的名字没有提及,但暗戳戳地都有影射到。 他眉骨锋傲地蹙起,眸底渐渐浮起一阵青灰色的霾雾,下颚抿咬紧。 面色阴郁地释放着宛如跌入深渊之中的黑暗。 迟屿迅速敲下一排字发送。 【将黎景深之前在国外所做过的行径通通查出来,速度要快。】 沈意浓是被闹铃的震鸣激醒的。 她愣愣地呆怔了几秒,这才发觉昨晚居然就这么胡思乱想地睡着了。 而且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 她迅速坐起,扣着时间简易收拾一番出门。 因是掐着时间点打卡,她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备受瞩目的争议点。 机场内的所有工作人员,都以一种极其复杂又同情地眼神看着她。 但也有不少唇角带着揶揄,神色中带着讥诮的人匆匆掠过她。 沈意浓无视并选择不在意,去了更衣室将小包寄存在寄存柜里。 前脚刚踏进塔台,便看到郝主任双手背在腰上,面色铁青地看着她。 出于下级对上级的尊敬,她还是打了招呼。 “早上好,郝主任。” “早?” 他看了眼腕表,语气相当的刻薄,“掐着时间点上班,还算早?我看你今天是存心的,跟我来办公室!” 第九十四章 求谁都没用 郝主任是黎景深那边的人。 他刻意在塔台厅等着沈意浓,为的就是当所有管制员的面,当众让她下不来台阶。 之前有过一次前车之鉴,现在梅开二度,对她而言反倒是更能承受得住。 毕竟情况只会更糟糕,不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跟在郝主任身后,管制员们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犹如将她里外都要洞悉个干净,才肯罢休。 但沈意浓全然不想理会,弧线锋锐的轮廓晕染着淡漠和疏离。 那一双黑白眸子当中如同平静的海水面,翻不起任何波澜与浪潮。 进了郝主任办公室,他双手叉腰在原地杵了会,猛然回转。 怒目圆睁地指着她的鼻子,就开始喋喋不休。 “你怎么回事?驳了黎少爷的面子,还要继续把谣言散播到公司里面来带坏风气?” “你要是不想干提前说,塔台没了你照样转!” 沈意浓看着郝主任满面涨红的模样,内心平静到语气里都带着慵懒劲。 仿佛她面前站着的不是什么主任,只是个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 “您若真的想开了我,不是分分钟的事?” “何必还找这种蹩脚的理由来给自己台阶下?” “郝主任,这种戏码上次已经用过了,麻烦您数落我之前重新再找个别的理由,我听着新鲜,您说着也朗朗上口,还能省不少力气呢。” 面前的男人非但没有亲眼见到沈意浓吃瘪的表情,反倒是给自己塞了一肚子棉花。 大腹便便地胀着气,好半天喘不上来。 他在机场干了大半辈子了,手底下从来没有哪个员工敢这么跟他说话。 沈意浓还是头一个。 “我看你是真干腻了,既然你心中有所求,那我就如你这个愿!”郝主任拿起手机就要跟上层领导汇报情况。 谁知微信里的消息疯狂跳弹,将他满脑愤懑的情绪拉扯过去。 尤其在看到几十张照片的那刻,面部表情迅速从紫红转为乌青。 仿佛呼吸在此刻都停止了。 唯有剧烈跳动的心脏,在慌乱又惶恐地剐蹭着耳膜。 沈意浓看着郝主任在短短几分钟内,脸色变化了好几个颜色,顿时觉得有点不对劲。 柳眉微微蹙起,红润饱满的唇轻轻抿着。 正想开口询问之时,身后的门扉突然被人敲响。 “进来。” 郝主任连忙把手机熄屏,装作无事发生地揣进兜里。 只见门被打开后,进来两个身形颀长的年轻男人。 他们簇拥着身后一位神色冷肃又气场不容小觑的中年男人,纷纷鱼贯而入。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凝重,冷冷的压迫感缓缓散播,犹如身坠冰窟。 浑身莫名被带上一层难以抖落的寒霜,它们吸附在皮肤表面,不由自主打颤。 “齐、齐总......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齐御峰是管制塔台部门的高层管理者,除了在公司年度大会和个人专访会上能见到他的真颜,其余时候根本没机会近距离接触。 更别提现在他这个响当当的人物就站在咫尺面前。 他在航空公司可谓是非常有名的人物。 在ai技术、数字孪生技术、四维航迹技术以及智能导航系统规划等领域,都有着不容小觑的贡献。 可偏偏这样一位忙工作忙到废寝忘食的人,为什么会屈尊在塔台? 不像是例行检查,更不像是带领领导视察。 反倒是像...... 刻意来找郝主任的。 齐御峰没有搭理他,反倒是把目光放在神色幽谧的沈意浓身上。 他上前走了两步,沉着浑厚的声音:“你就是沈意浓?” “是的齐总,我是沈意浓。” “最近公司风气盛传,对你个人名誉和声响都不大好,批准你几天假,等公司内部解决完这些害群之马,再给你发消息回来上班。” 她琥珀色的眸子微微收缩,眉头紧蹙起来的软肉拧着,满脑袋的疑点重重令她发怔几秒。 但在看到齐御峰浓稠晦暗的神色后,立马收拢意识。 他这是在用眼神警告她,莫要再固执下去。 虽然沈意浓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帮自己,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保留自己的职位和名声最为重要。 她颔首点头后,打开门扉离开。 她前脚走了没多久,齐御峰便把犀利如猛兽的眸光放在郝主任身上。 “郝天,看到我给传的那些照片了?” “看、看到了......” 郝天在齐御峰的面前,就像个战战兢兢的小鸡仔。 额头面颊上冒出的冷然如豆,明明窗户半掩着,吹进来丝丝凉凉的春风,他却浑身颤栗地发抖。 方才他手机里收到的几十张照片,都是黎景深在国外淫靡奢华的场面! 他没明白他发这些照片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有一点,郝天心如明镜——那便是齐御峰知道他跟黎景深的关系了。 “一天24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的8个小时,其余时间我都在内部研究院测试技术。”齐御峰摩挲着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茬,慢悠悠地围着他转。 “按道理来说,这点小事我根本没必要出面,你浪费我半个小时,损失的钱和精力,是不是也应该你替我出?” 郝天吓得浑身像是抖筛子,口吻之中胆怯惊恐道快要跪下了。 不管齐御峰是怎么拿到这些照片的,眼下最主要的是道歉和忏悔。 只要能保住主任的职位,他哪怕给他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了! “齐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也没想到关于沈意浓和黎景深之间的风波,会闹得公司上下人尽皆知。让您屈尊到我这小小办公室,真是委屈您了。” “这件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齐御峰看着郝天委曲求全的模样,蓦地轻笑出声。 仿佛在他眼里,他不过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浮沉,有他没他,都无所谓。 况且郝天在别人口中的评价并不怎么高。 跟个千年的王八似得,死死赖在这个职位上,说什么也不给别人让。 “你现在求谁都没用,这几十张照片是有人匿名传输到所有管理层邮箱的。” “你作为管理主任,连手底下的人都管不好,任由舆论发酵!” 第九十五章 后悔莫及 “甚至还还当着众人的面抨击沈意浓,她是受害者无虞,但你是加害方铁上钉钉。” “主任这个职位你恐怕当不成了,回去等行政的消息吧。” 郝天感觉自己逢遭晴天霹雳,整个人像是灵魂被剥离。 瞳孔骤缩到都忘了眨,双腿更是灌铅似得扎在地里,动弹不得。 待他再恍神,齐御峰已经离开他的办公室了。 沈意浓回到岗位,跟手底下的人交接自己目前的工作后,准备回更衣室换衣服。有 几个本就看她不顺眼的管制员,大声密谋地在背后冷嘲热讽。 “上次未婚夫跑来闹事还不长记性。” “现在哪还是未婚夫呀?恐怕那位迟先生才是呢。” “三天两头地尽是她的绯闻,烦都烦死了!” 沈意浓的脚步顿时停在原地,眸光森冷地将视线定格在身后几个男女身上,仿佛能直接贯穿他们的心思,给予重创。 那几人被盯得头皮发麻,嘴角抽搐几瞬,心虚地各自忙碌。 她不屑于这种嘴皮之争,仅仅是给了眼神警告。 毕竟千人千嘴,沈意浓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挨个将他们的嘴都堵上。 于公,他们只不过是同事,于私,他们除工作之外也没什么交集。 快速回到更衣室换了私服后,沈意浓便背着小包离开了机场。 她前脚刚走没多久,那几个争议过她的男女们便被行政的人通知离职。 不到一天,人事变动遭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意浓步行走到公寓里,想着回去换身衣服去健身房健身,办理的健身卡快要过期了,再不去便白花这个钱了。 眼瞧着电梯门快要合上,一只青筋浮凸在手背上的指骨突然扳住门,自动感应功能启动后,门缓缓向左右两侧收退。 她被吓了一跳,惊艳的小脸上还挂着暂时未收回的惊愕。 掀抬起眼皮直视正前方,才看到迟屿正浑身酒气地澄着双疏离的黑眸,与她相看几秒。 沈意浓红润的唇瓣嗫嚅,出于礼貌地想跟他打声招呼。 可他却大步横跨进来,大喇喇地站在她左侧前。 双手插在口袋里,下颌线紧绷地等待电梯门关上。 丝毫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打算。 想起两人还在尴尬期,她便将到嘴边的话语纷纷吞进了腹中。 电梯厢内仅有他们两人,尴尬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沈意浓低首看着自己的鞋子,垂敛下的睫毛将眸中大部分情绪覆盖。 甚至没有看到迟屿正用余光偷偷瞧她。 叮咚,电梯门开。 他率先走出,步子缓慢悠悠地站定到公寓门口,等着沈意浓开门。 明明指纹锁上也录了他的指纹。 却非要等她来开。 显然还在生气闹别扭。 沈意浓心如明镜,但并没有拆穿,将门打开后,她迅速换了拖鞋进卧室换衣服。 将脏衣服放在脏衣篓里的时候,她听见玄关口的门扉开合又关上。 匆匆走出去瞧了眼,迟屿的气息还浮在空气里,但人好似未在驻留。 “迟屿?” 她试探性地喊了声,没有人应答。 沈意浓斗着胆子去了迟屿的卧室,门扉敞亮的大开着,里面的被褥和陈列摆设整整齐齐,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眼底凝聚的失落感在此刻盘踞于脑海,难以言状的闷燥在心底渐渐下沉。 原来被枷锁束缚的爱,竟如此痛苦又无法割舍。 她昨天还跟迟屿说要保持距离,今天就有点后悔了。 现在他做到了,沈意浓又难以释怀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个反复横跳的矛盾体,一次次隐忍克制。 但又一次次把持不住肆意蔓延的关怀,若是她刚刚主动跟迟屿搭话,是不是结果就不一样了? 叮咚。 沈意浓失落的目光惊诧住,神色茫然地看向玄关门口。 难道是迟屿回来了? 不可能。 他有门锁的指纹,要真回来也不至于按门铃捉弄她。 沈意浓想起之前,黎景深冒顶廖玉珍的录音诱导她开门,整个人的神经便紧绷起来。 像是个提高警戒状态的刺猬,竖起浑身尖锐的刺,抵御危险。 她靠近门扉的同时,还不忘从备忘录里面调取出杜景瑞的电话。 一旦她看到猫眼外面无人,便立马打电话告知他。 心脏如雷霆震慑,每跳动一次都令沈意浓难以招架,仿佛要溢出胸膛。 她挪移到玄关门口,透过猫眼向外观察。 结果看到了郝主任。 他此刻正满脸焦急地拿着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像是收到了什么惊吓。 呼吸大喘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号码贴于耳畔。 嗡,嗡。 沈意浓裹在掌心之间的手机开始震动,她谨慎犹豫几秒,还是接起。 “喂?小沈呀,是我。” 郝天的口吻与一个小时之前判若两人,“刚刚你走的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谈谈呢。” “你在家里吗?我问行政要了你的地址,我们有话能当面说?” 沈意浓目光沉黯,柳眉微蹙,在听到郝天的示好后,声音更是如同浸透了寒意,冷如浮冰钱牵动,“郝主任这般身份尊贵的人,怎么能屈尊于我家。” “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面说吧。” 她把话说死了,郝天便没办法再强求。 他语气带颤地叹了叹,满脸的愧疚和悔意在五官之中交杂萦绕,紧紧蹙起的眉心被拧成川字,就没有松懈下来过。 沈意浓透过猫眼看着他的表情,好像在酝酿什么难以启齿的语句。 第九十六章 不如相隔于鸿沟 “小沈啊,虽然你来塔台工作才两个月,但我能看得出来你的工作态度是认真负责、兢兢业业的,我不是个好领导,因为种种原因总是让你难堪。” 郝天说到这里,眼角有些发痒,抬手一抹才发觉自己居然红了眼。 都一把岁数的人了,在小辈面前如此的没面子,当真是他这辈子的耻辱! 半截身子都埋黄土了,还要顶这个“兴风作案”的名头过活后半生。 单是想想,郝天都后悔莫及。 若早知今日他得罪的人是迟屿,从一开始就不会跟黎景深同流合污,更不会以各种理由挑沈意浓的毛病。 “让你备受争议,遭尽白眼,都是我的问题,对不住......对不住啊!” 郝天居然会亲自登门来找沈意浓,甚至还打电话跟她低声下气的道歉。 这绝非不正常。 他若真有悔改之心,刚刚就不会叫她去办公室里面单独数落。 从齐御峰突然出现,沈意浓便起了疑虑。 他们之间非亲非故,甚至也没见过几次面,他没理由帮她。 她低垂眼帘,万千思绪在眸中酝酿,突入袭来的思绪,瞬间驱散了头脑中的滚滚轰鸣。 像是尘封多年的匣子,突然裂了缝隙,露出里面的熠熠珍宝。 除了迟屿,沈意浓想不到别人。 那他刚刚与她碰面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是不想,还是......不屑。 “我现在已经不是主任了,公司给了我比较不错的待遇,让我提前退休回家养老。” 郝天笑的牵强,眼珠子红的水雾涟涟,“你是个好苗子。” “比起淤泥于塔台,你更适合蓝天。” 沈意浓的内心被触动,睫毛如蝶翼般震颤两下,眼中被灰蒙隐匿的光芒,在某种力量的催使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她居然会从郝天这种人的口中,想念起以往当乘务长的点点滴滴。 那些记忆深入骨髓,早已成了她人生当中唯一不可缺的部分。 郝天说完这些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痕,背影恹恹地离开。 沈意浓拿着手机的手滑落于腿侧,思绪如涌动不休的潮汐。 将她整个人卷入无尽未知的漩涡之中,仿佛五感在此刻沉溺,茫然的连自我都快要丢失。 若有机会重新任职乘务长,她还能做到像以前那样从容不迫吗? 嗡嗡。 何萱发来截图消息。 【沈组长,你看内部群了吗?郝主任还有几个高级管制员居然被炒鱿鱼了!简直大快人心。谁让他们在背后倒是非,纯属活该。】 【我明天就飞回来啦,想去吃海鲜,沈组长有空吗?】 沈意浓看着她身穿空姐制服的头像,美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她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她,能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而她不论选那个选项,结果都不尽人意。 她无法理解这一切,只能默默背负,始终内心纠结,挣扎于痛苦之中。 迟屿未接到部队传唤,提前停假返回。 这让刚执行完紧急任务归来的秦霄十分惊诧,围着他不停地转悠。 就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更像是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子。 他冷叹地止步,神色深谙地与他对视:“能消失?” “不能。周上尉说了,你伤势尚且未痊愈,不能出操不能训练,更不能喝酒!让我好好盯着你,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范围。” 秦霄挑眉地贱笑,表情里充斥着八卦的味道。 “阿屿,这次的病假可是司令官给你批准的,你不好好在家休息,怎么突然跑回部队了?你这可是违抗军令,是要关禁闭的。” 迟屿没吭声,目光森然一言不发,绕过他便往训练场走去。 任凭秦霄怎么拦都没用。 比起与沈意浓单独相处,关禁闭对于他而言,或许才是种解脱。 与其相看两厌,不如相隔于鸿沟。 秦霄生怕迟屿再做出施加压力的训练,像块牛皮糖似得,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重物他来拿,饭食他帮忙打,就差洗脸刷牙都亲自上手了。 “听说何司令官的女儿快要回国了,队伍里面的铁汉柔情兵们可都蠢蠢欲动呢。”他双手抱在胸前,眼瞧着医疗兵给迟屿上着腹部的替换药。 但他没吭声,也没接话,仿佛选择性失聪一样,直接无视他。 “迟中尉,这是谁给您新换的绷贴?不像是我们的包扎手法。” 迟屿眸光淡淡,语气也淡入止水,“怎么了?” 医疗兵眉眼弯弯地笑着,“也倒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包扎技术相当的专业,如果不是专业医疗职业,想要做到这般仔细,可不是件容易事。” 他的脑海中莫名浮现起沈意浓的面庞,当时她紧张极了,巴掌大的白皙小脸被涨的通红。 声线自责地颤抖,眼含朦胧,哭的梨花带雨。 还有她葱白似得指尖触碰到迟屿的暖肌,温柔的触感与他紧紧贴合。 难以抑制的情愫在胸口蔓延,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突然攥捏住了他的心脏。 喘口气都带着被玻璃碴裹挟的生疼。 “换好了么?” 迟屿的口气骤冷,半敛着的眸子当中噙着寒风呼啸。 医疗兵单单只是与他对视一眼,都吓得精神紧绷,不敢再多言一句。 手底下的速度也跟着加快,没过十分钟便换好了药。 “多谢。” 他将身上的黑色衬衫卷下,神色不明地大步往外迈去。 秦霄愣了愣,连忙追上:“阿屿,我跟你说话呢,你倒是回复一句嘛。” 两天后。 航空公司总群发布了群公告,痛斥郝天与黎景深私下勾结的行为。 并予开除警醒众人,莫信谣莫传谣。 并且还把那几个高级管制员的名字也列了出来。 群内刚通知完没几分钟,沈意浓便收到了行政的致电。 第九十七章 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沈组长,从明天开始,你可以正式回归岗位上班了。” “主任的位置尚且空缺,具体调谁过来还在进一步探讨。如果你有任何问题或者需要寻求帮助的地方,大可以直接去齐总的办公室找他对接。” 沈意浓拿捏着手机,神色凝重地迟疑了良久。 白皙泛红的指尖上下扣着手机侧边,考虑了两天的最终答案,也该在今天揭晓了。 她跟行政人员道谢后,还刻意询问了齐御峰今日是否在上班。 “齐总是个工作狂,除非节假日会休假陪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机场。” “好的,谢谢。” 沈意浓得到了回复,迅速收拾了下个人形象,抬步往机场方向走去。 叩叩叩。 齐御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并没有被这突兀的敲门声所打扰到,反倒是游刃有余地沉沉开口:“进。” 沈意浓开门进来,步履坚毅地站定到他办公桌面前。 “齐总。” “嗯,什么事?我记得行政通知你明天上班。” 她心底不免惊讶,没想到齐御峰居然心细到这种地步。 “行政的姐姐说今后的工作跟您这边对接,所以我想跟您申请——” 沈意浓的神色立马变得坚毅,美艳动人的轮廓之上,有着双炯炯闪熠的琥珀色眸子。 宛如早已做好了心理斗争,字句说的铿锵有力。 “将我调回航空部,哪怕从基层做起都没问题。” 人事变动不是说变就变的,先是经过上层讨论开会,然后再根据个人以往的能力和经验来进行考核。 最后再由航空公司总裁抉择,是否够资格调职。 之前沈意浓为了尽量不出现在沈怀洲面前,以免他病情加重,更是无颜面对迟屿。 才主动申请上级领导,将她调职国际航班。 后来她接到医生的电话,说父亲可能活不久了。 恰好又听到黎景深说她年纪老,得到后就会一脚踹了,所以又向上级领导申请了第二次,回国在塔台当管制员组长。 这第三次,是沈意浓申请重返蓝天。 她知道像她这样麻烦又事多的员工,在各大领导眼里是个比较磨牙的存在,所以她提了从最基层做起。 她有自知之明。 也有十足的自信和把握,能够在短时间内节节攀升。 齐御峰来了兴趣,将双手从键盘上移开,庄严肃穆的面眸里带起几分欣赏的笑意。 没过几分钟,他从座椅上站起,走到咖啡机旁边倒了两杯咖啡。 “坐。”他把咖啡放在茶桌上。 沈意浓没想到他会这么客气,一时之间竟有些局促,“我站着就好。” “我让你坐,你就坐,”齐御峰眉尾勾勒起弧度,“难怪郝天总看你不顺眼,宁愿跟黎景深同流合污,也要将你抛于众人面前备受瞩目。” “脾气挺犟的。” 沈意浓笃真的表情立马变得赤橙红,刚刚佯装出来的镇定现在直接破功。 一双嫩白粉润的指尖垂在小腹前,不安又忐忑地胡乱绞着。 她乖乖听话坐在单人沙发上,抿唇紧张地直起腰板,双手半拢着空气握拳,随意地搭在膝盖上。 她上幼儿园都没有坐的这么乖巧过! 齐御峰拿着咖啡杯抿啜了口,恣意轻松地将双腿交叠,声音哑哑:“咖啡豆是迟屿去云市买的,我亲手现磨的,味道不酸很醇香,试试看。” 沈意浓点点头,端起咖啡杯闻了闻,的确有种不同于以往咖啡的醇厚。 浅浅尝了尝,有种原始自然的特殊味道。 “有点花香和果香的味道?”她感受着唇齿间回味的浓郁,偏歪着脑袋凝想的时候,颇有种知性成熟的韵美,“还有点巧克力的味道。” 说罢,沈意浓恍然想起身边还坐着齐御峰,面色尴尬地憨笑几声。 “抱歉,我不太懂这些,瞎说的。” 等等—— 齐御峰刚刚说这咖啡是从云市得来的,还是......迟屿买来给他的! 咖啡都尝了,她才想起来关键词。 沈意浓生动形象地表情在脸上来回辗转,齐御峰看着她时而惊愕时而茫然,时而窘迫时而又羞涩的模样,觉得她相当有意思极了。 难怪迟屿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情有可原。 “你很有品鉴的能力。” 齐御峰唇角抿笑着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双手合十交叉地担在大腿,“从基层做起会不会太委屈?我可以在会议上帮你说情。” 沈意浓的目光渐渐平稳下来,她将温热的咖啡杯捧在掌心。 拇指指腹不由自主地剐蹭着光滑釉面的杯壁,真诚笃定地摇了摇头。 她已经欠迟屿很多很多的人情了。 多到这辈子好像都还不完。 人情债是最难还的。 沈意浓已经跟一个牵扯不休,不想再累计一个给自己施加压力。 更何况齐御峰刚刚说——他会在会议上帮她说情。 那么足以证实,她调职回航空部重新担任乘务长一职,是有困难的。 她在塔台工作了两个多月,之前空缺的位置肯定已经被补上。 哪有沈意浓重新归来,就让刚上任的乘务长走人的道理? 有些没必要的麻烦,还是尽量不招惹的好。 “谢谢齐总能够赏识我,但我会跟随公司会议的结果任职,齐总尽管代表个人意见就可以了,无须偏袒照料我,能重新回到蓝天,我已经很满足了。” 齐御峰看着沈意浓唇角笑涟轻牵,眼眸被真挚浸染的格外明亮,内心不免对她的欣赏又上升不少。 他很久没见过这么率真的员工了。 而且还是女性。 但回过头仔细想想,迟屿前脚刚拜托他铲除公司内部毒瘤,沈意浓免遭众人排挤,重新收到返工消息后,却又立马提出调职的申请。 这两人该不会是断绝往来了? 还是闹掰了? “这件事情迟屿知道吗?” 齐御峰虽然不怎么关注八卦,但还是比较关心迟屿的个人感情。 他之前去国外出差,偶然开车到一处地图上没有署名的野山。 好奇心作祟的他便斗起胆子独自上山,谁知爬到半山腰上,突然听到轰鸣射响。 要不是迟屿冒出来将他救下,恐怕他都要被射成筛子了。 后来齐御峰被送到部队安全地点,才得知那处野山有越境的敌人埋伏。 他们作为扞卫国家的第一防线,在那处已经蹲守三天了。 至此,他便跟迟屿做了好兄弟,隔三差五地联络联络。 迟屿是齐御峰的救命恩人。 这份恩情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忘。 也是拖那次胆战心惊的遭遇,齐御峰将所有的精力都专注于工作上。 以研发各种软件技术,来支援南城部队的紧急作战。 唯独节假日,他才会把时间留给家人,只不过以后不会再爬山了。 沈意浓的眼底情绪掀带起落寞,浓密的睫毛将情绪遮挡,但霾如淡灰的表情不会出卖人。 她将已经温凉的咖啡放在桌上,语气轻飘飘地,透着秋凉。 “齐总可能误会了,我跟迟屿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我们只是邻居,会偶尔一起出来吃饭聊天,但绝对不会涉及到那个领域。” “绝对?沈小姐,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 齐御峰此刻笑的松弛,眼眸中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我跟我太太刚相遇的时候也觉得彼此不会有交集,但现在我们不但结婚了,还有个可爱的女儿。” 第九十八章 谁又能熬得住下一个七年? “迟屿是我见过最年轻有为的军官,像他这样纯情又长情的男人,现在可是为数不多见了。” “毕竟——谁又能熬得住下一个七年?” 沈意浓从飞机场离开后,脑海中还回旋着齐御峰的那句话。 七年。 不是七天,更不是七个月。 芸芸浮生的七情六欲就像是笼罩在沈意浓心中的牢笼,困住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往,也困住了她。 曹曼莉的死,会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避免的枷锁。 而那把锁,无人能打开。 迟屿上次带沈意浓来过军属养老院。 这次她来探望沈怀洲的时候,门后站岗的士兵并没有再拦着她。 甚至很客气地跟她打了招呼。 她刚到楼层等着乘坐电梯,便见黎青从里面出来。 他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十几个实习生,身穿白洁干净的白大褂。 人手持握着中性笔和小本子,忙不迭地在上面记录着重要知识。 与沈意浓擦肩而过时,黎青的余光还与她四目相对了几秒。 但碍于工作原因并没有停留,仅仅是颔首跟她打了招呼便迅速离开。 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当医生也并不怎么轻松。 除了职业相当受父母辈喜欢之外,累的不分昼夜,浑身的小毛病。 尤其是军医。 压力比普通医生还要大好几倍。 沈意浓见到沈怀洲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呼吸均匀面眸祥和,仿佛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没有收到任何刺激一样。 安静地如同记忆往常。 她鼻尖不免心酸,小心翼翼地为他掖了掖杯子,轻手轻脚出去。 “刘阿姨,谢谢你能这么细心的照料我父亲。” 沈意浓拿出手机,几滴晶莹还挂在卷翘的睫毛上,“我能加您的微信吗?之后好方便联络。” “沈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迟中尉也有嘱咐过我,对待沈老先生不能马虎,我还担心做的不够好,让你们嫌弃呢。” 刘阿姨是这军属养老院里的护工阿姨,也是随军亲属。 她在随军之前就有丰富的护工经验,本来应该是待在部队,能与参军的丈夫经常见面。 但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便申请了部队上层领导,分配到了这里。 养老院环境也好,她动作麻利性格也温驯。 不少退休的老兵都很喜欢跟她聊天,她也乐得个忙碌又自在,整天有事做,反倒很充实。 两人互相加了微信后,沈意浓给刘阿姨转了两千块钱。 “啊呀,姑娘,你、你这是做什么呀?” 沈意浓主动上前握住刘阿姨的手背,目光真挚又感激,极其认真的说道:“刘阿姨,从明天开始我可能就没有办法经常来探望父亲了。” “在我工作稳定之前,还得麻烦您多照顾,这钱您就收着,别推辞了。” 关于人事变动的事情,她没有跟她说。 计划带父亲去别的城市休养,她也没有说。 毕竟这军属养老院有黎青经常出入,迟屿也会在她不知情的时候来探望父亲。 以免提前走漏风声,闹得两人关系更加尴尬,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守秘。 刘阿姨再三推阻,还是没能拗得过沈意浓。 无奈之下,只好把钱收着。 “你放心,沈老先生的情况,我会每天给你发短视频汇报,若是你有空闲时间,也可以跟我说一声,我打视频通话让你们聊聊天!” 沈意浓热泪盈眶,双眸凝视着面前的刘阿姨,内心深处的情感在悄然涌动。 那几颗潋滟水莹的泪珠,似如春雨打湿的湖面,泛起波光粼粼。 她在走之前最后看了眼沈怀洲,他像个孩子一样嫌热,将被子踢翻,露出半截瘦如柴骨的小腿。 看到这里,她千疮百孔的内心又泛起汹涌波澜。 以前他的身体可是相当壮实的。 即便天色再晚,都要坚持着饭后出去锻炼,健硕的肌肉和刚劲有力的小腿。 连沈意浓跟他比拼赛跑,都没能比得过。 当时沈怀洲还望着她,笑的宠溺又温柔:“你们现在这一代年轻人啊,还不如我们这把岁数的老骨头呢,休息的时候别整天躺着,出来活动活动。” 记忆恍过,竟过了这么多年。 他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他,沈意浓也不是当年那个沈意浓了。 回到公寓后,沈意浓将准备飞行的小行李箱拿出来。 将必要的物品收拾妥当,定好早班的闹钟,早早上床就寝。 但今夜的精神格外亢奋,眼皮刚阖上,脑海里边胡乱缠起许多人的面孔。 有黎青,沈怀洲,刘阿姨,还有......迟屿。 那天两人在电梯里外碰面,他身上有浓重的酒味,显然是一夜未归出去买醉了。 是因为她跟他说了保持距离,所以才心情不好? 明明身上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还要作践。 自己都不知道难受的吗? 想到这里,沈意浓甩了甩脑袋,将被子盖于头顶。 她现在要做的是补充足够的睡眠,而非是想一个根本没有可能的男人。 早晨5点30分,闹铃震响。 她盯着疲倦干涩的眼皮,昏昏沉沉地强制性让自己的大脑开机。 沈意浓几乎没怎么睡。 潜意识里克制自己不要去想迟屿,偏偏那些臆想就跟叛逆期的孩童一般。 越不愿意想,越要浮现。 昨天跟齐御峰提过调岗后,他便立马跟其余高层开会,决定将她调回航线,从基层空姐做起。 快速盘好头发,化好妆容,她做了时隔两个多月,最丰盛的一顿早餐。 昨天晚上临睡之前,沈意浓便拿到任务书,飞国际航班,跟马晶晶的组。 马晶晶是新上任的乘务长,跟她以前也有点过节。 当时她们两人共同竞争乘务长一职,但显然沈意浓的业务能力更为出众,便将她刷了下来。 直到她调岗去了塔台,才宣布她填补乘务长空缺的位置。 沈意浓说不头疼是假的。 但好在跟何萱也是一个组,不至于飞航的过程太枯燥无聊。 想起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她的唇角便漾起弧度。 吃过早餐后,她正准备出门,手机来了短信。 说飞机延误2小时。 第九十九章 于她而言不痛不痒 航班延误对沈意浓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以前飞国际航班的时候,延误两小时的短信一天之内能发四条。 职业形象已经收拾得体,她索性出门步行去了航空公司,全当健身。 签到过后,她点了杯拿铁咖啡提神,还点了春季限定的小甜品,慢慢悠悠地坐在座位上等着开会。 好在延误的短信没有再发来。 “沈组长?!” 何萱抵达公司后便看到沈意浓的身影,激动地小跑过来将她扑了个满怀。 昨天她收到公司通知,说她们所在的小组会来新成员。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沈意浓。 何萱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又瞅了瞅自己的工服。 “上边说你调岗了,但又没具体说你调到哪个职位了。” “怎么......不是乘务长了?” 没等沈意浓回话,马晶晶带着其余乘务员出现,并接了何萱的话茬。 “开会签到不积极,做不相干的事倒是上赶着。” 何萱立马缄口抿唇,耸拉着像鹌鹑似得小脑袋,乖巧听话地没再吭声。 反倒是沈意浓正面跟马晶晶对视,两人身后掀起的对峙浪潮。 正汹涌澎湃地唬着各自气势,好在时间紧迫,两人剑拔弩张未多久,便暂且休战。 其余乘务员陆续签到完后,准备进协作室开会。 沈意浓跟在最后,何萱则仅仅挨在她旁边,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衣袖。 “沈组长,我忘了跟你说咱们这组的乘务长是马晶晶了。” “我知道。” 她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 沈意浓点点头,琥珀色的瞳眸当中平静无波,唇角牵起的柔和弧度。 轻描淡写地描绘着刚刚与马晶晶的视线争斗,于她而言不痛不痒。 调岗申请通过后,齐御峰便把跟组的名单发给了她。 就算没有提前告知,她也能大致猜测到跟组的乘务长会是谁。 “以后在外人面前可别再叫我组长了,我已经不在塔台工作了,现在呢,就跟你一样,是个正儿八经,老老实实的乘务员。” 沈意浓扬起嫩白的天鹅颈,乘务员丝巾展露于何萱的眼前。 看着她如此轻松的表情,她反倒替她难过起来。 以往她带班,乘务长的丝巾就像标志一样,恪尽职守地闪耀于何萱的眼瞳之中。 即便她作为新人经常犯错,进场马虎遭到投诉,她都从未指责过她。 正当她学习能力突飞猛进之时,她却选择调岗。 优越出众的能力让沈意浓任职为塔台组长,到哪都备受领导的瞩目。 可再返回蓝天,却降级成了普通的乘务员。 “别苦丧着一张脸,我都没觉得有多难过,你倒是替我伤心上了。” 沈意浓轻轻拍了拍何萱的肩膀,眸光中岁月静好,似溪水潺潺般抚人心田。 她挤出来个皮笑肉不笑,欣慰地点点头。 马晶晶开完准备会,带领所有乘务员上了公司派来的车,进了停机坪。 这次南航飞往国外的航班,是由韩剀机长,付云泽副机长主位。 他们得知沈意浓调岗会来,登机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找她叙旧。 七年国际航班线,他们都是一起并肩作战度过的。 尤其是在国外发生过一次紧急迫降,当时的沈意浓临场发挥能力相当到位。 在韩剀和付云泽广播抚慰下,所有乘客和乘务员都平安落机,无人受伤。 这条新闻当时轰动不少记者和媒体,甚至还登过国外当地外报。 “好久不见,意浓!” “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重返蓝天,我们相当的欣慰。” 沈意浓看着意气风发的韩剀和付云泽,眼眸中被笑意浸染地格外明亮。 能重新看到故人,仿佛尘封两个多月的阴霾瞬间拨云见日。 宛如春花明媚,整个世界都伴随着春风缓缓拂于面颊,亲切又暖融。 “能跟二位机长再次合作,是我的幸运。” “怎么能说是合作呢。”付云泽伸出握紧的拳头伸于半空,眼神示意韩剀。 “应该说是咱们三个铁人又合体了,这叫共创航空辉煌~” 付云泽24,正是精力旺盛,朝气蓬勃的年纪。 而且他188的身高,典型的倒三角身材挺拔又笔直。 尤其笑起来,澄棕色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一个小太阳,张扬又肆意,无拘又无束。 也正是有他这样活跃的性格,韩剀才能不枯燥地行驶航线。 他嘴上说着幼稚,还是握拳伸于半空。 沈意浓的笑容如清风明月,三人握拳相抵,又回归到了最初的感觉。 “韩机长,云泽副机长,现在不是你们三个人就地结盟的时间吧?” 马晶晶突然走过来睨着三人,表情不悦口吻带刺,“乘客马上要登机了。” “哦对,我们得先去绕机检查,落机后再叙。” 付云泽说完这句话,便跟韩剀立马下了飞机。 原本热络的气氛骤降零点以下,马晶晶的身上顿时散发出森森寒冷的气息。 尤其与沈意浓四目相对后,眸光中的危机感和骇然更加浓郁。 “沈意浓,我不管你以前是乘务长,还是塔台的组长,既然已经分配到我的组内,就要尊重我的规矩,时隔两个多月,难不成基础流程都忘了?” “抱歉乘务长,我这就去检查应急设备和客舱服务设施。” 马晶晶居高临下地看着丝毫没有恼怒生气的她,突然有种拳头捶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屈尊于她之下? 第一百章 还是跟以前一样 明明以前那么神气,既登过外报,还跟着韩剀、付云泽上过采访。 偏在人气最盛的时候选择调岗回国,好好的塔台组长不待,又跑回来当乘务员碍她的眼。 上层领导怎么会批准这样一个上下横跳的女人,继续为所欲为。 就因为沈意浓能力出众,反应能力快? 马晶晶并不觉得自己比她差! 乘务长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属于她的。 是沈意浓突然横插一脚,跳出来要跟她竞争。 既然她放着高薪的塔台组长职位不要,非要回来当任凭谁都能踩一脚的乘务员。 那她可得好好“欢迎”她,免得旁人倒是非,说她不近人情。 马晶晶嫌沈意浓碍眼,便把她和何萱派去给客人专门放行李。 而她则跟带着几个徒弟站在迎客口,职业假笑地迎接每一位乘客登机。 “每次都这样!” 何萱心里不服气,亮出自己细嫩又紧实的小臂。 “娇滴滴的小女人已经不再是我的代名词了,我都快要被锻炼成力大无穷的肌肉女了。” 沈意浓眉骨寡淡,唇角掀带起一抹淡淡地似笑非笑。 潋滟润泽的眸光幽深几许,双眼皮褶皱的线条清浅又澄明。 这种整蛊乘务员的手段,马晶晶还真是屡试屡爽。 以为她当了两个多月的乘务长,会有不少长进,没曾想还是跟以前一样。 不但记仇,还喜欢自抬身价。 估计她手里的那几个徒弟,也都不是心甘情愿跟随的,只是逼不得已。 马晶晶现在是乘务长,不听她的话,不按照她的指示做事,就没好果子吃。 何萱就是个典型的例子,她性格耿直,有什么说什么。 要不是碍于职位阶级,怕丢了饭碗,恐怕早反了。 “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当大力水手。”沈意浓与何萱对视,笑的莞尔。 她的内心受到极大的鼓舞,攥紧粉拳给自己打气。 不就是几十个行李么。 她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一场力量与保持眉毛的战线拉长,何萱放完行李感觉半条命都没了。 好在启航时一切都顺利,马晶晶作为乘务长操心的事情要比乘务员多得多。 一旦忙起来之后,也没工夫针对她和沈意浓。 下午2点,沈意浓跟何萱到了机组软卧区,暂时补觉,养精蓄锐。 不到4点,她们两人便被马晶晶叫起来换班。 何萱眼瞧着她和身后跟着的那几个徒弟在眼前得意走过,心中的小火苗燃簇着。 但却怂包地不敢发泄,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被咬出一排牙印才松懈。 好在餐点发放区现在是她暂时自由活动的区域,还有两个帅哥机长的贴心问候,结果也不算太糟糕。 “还有机组餐吗?要是有杯橙汁就更棒了。” 付云泽阳光爽朗的声音从对讲电话中传来,仿佛雾霾中也能升起暖阳来。 “有有有,我这就给你拿!”何萱的瞌睡劲立马荡然无存。 精神地像是个充满电量的小陀螺,急匆匆地打开冰箱,又迟疑了两秒折回来。 “要冰镇吗?” “要!” 沈意浓看着像个小孩子一样雀跃的何萱,扬起的唇角就没有落下来过。 这让她想起之前她带班的时候,性格活泼的何萱也是这样,大大咧咧又马马虎虎。 但现在比以前更能放得开,胆子也变大了。 她把烤箱打开,里面正好还剩几份机组餐。 将吃食送到驾驶舱后,她如沐春风地嘴角上扬,笑意盈盈,仿佛整个浩瀚星河萦绕在她周身。 “萱萱,你过来。”沈意浓冲着何萱招手。 她乖巧地像只小猫咪,快步走到餐点发放区将小帘子拉上。 “怎么啦?” “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付云泽?” 何萱的笑容戛然而止,空气中恍然升腾起粉红色的泡泡,甚至觉着沈意浓看她的眼神都变得暧昧旖旎了起来。 这么直白的直球,给她问不好意思了。 而且她也不清楚这到底是单纯的犯花痴,还是喜欢。 “姐姐好意思取笑我!你呢?你也老实交代,跟那位迟先生进展如何?” 沈意浓抛出去的八卦被何萱反扑回来,惊愕之中闪现过几丝落寞。 明亮的眼珠在顷刻间变得晦涩黯淡,口腔内莫名泛着苦涩,难以启齿。 她跟迟屿就没有开始过。 又谈何进展。 与此同时,部队内吹响集合令。 在部队医院刚上好药的迟屿,立马跟秦霄快步跑到操场集合。 周靖大尉宣布完紧急任务的命令后,所有士兵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此次作战任务较为困难,艾鲁泰地区发生坍塌事故,目前需要紧急增援。”周靖宣布完此次的任务主题,把鹰隼般的目光放在迟屿身上。 沉默半晌,“除迟中尉之外,所有人十分钟后上直升飞机前去增援。” “是!” 艾鲁泰地区是上次迟屿驻扎部队,解救人质的地区。 这才刚和平了没几天,竟又爆发了坍塌事故! 眼瞧着所有士兵跟大尉转身就要走人,迟屿眸光笃圆地跨步上前将人拦截。 “为什么除我之外?我也可以前去增援的!” 大尉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挂着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但细细端倪,又能从瞳仁当中看出一丝五味杂陈,笼罩而起的阴霾越发浓郁,似要生起愠色。 他口吻冷漠严肃,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迟中尉,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难不成想死在战场上?” “我的身体我清楚,不用大尉关心,请您派我一起去增援!” 迟屿挺直腰身,目光炯炯地对着大尉施以军礼,语气铿锵,不似在玩笑。 艾鲁泰的绝美风景与和平,是他跟着大尉一起维护下来的。 那里的子民和人情冷暖,皆在他眼眸中过了个遍,他无法坐以待毙地看着它再遭迫害。 驻守部队那边既然通知派兵增援,足以证实情况很糟糕。 现在正是用兵之时,他怎么能眼睁睁地守在南城,什么都不做? “迟屿!你这是在违抗军令!” “你不怕被关禁闭降级?”大尉看着迟屿的表情去意已决,气的呵斥。 他是他手底下最满意的苗子。 从军校毕业大尉便把他带在身边,作训、考核、负重生存。 迟屿永远都是表现最优秀的那个。 短短7年内迅速摘星,以最年轻的军官任职中尉。 若非上次贸然救出人质,戴罪立功,恐怕他已经升大尉了。 “只要能救人命,降多少级都无所谓。” “您就让我去吧。” 大尉看着迟屿执意妄为的漆黑色瞳眸,心跳如雷贯耳地剐蹭着鼓膜。 他双拳紧握,僵持了几十秒,咬着后槽牙下达命令。 “回去。” “大尉!” “我让你回去!” 迟屿看着大尉青筋暴起的面色,沧桑的眉宇间浮起落寞。 第一百零一章 没有任何变化 眼瞧着大尉绝决的背影,迟屿心中很不是滋味。 有种所有人都去上阵杀敌,他却被保护起来,什么事都不做了的抛弃感。 “阿屿,你就听大尉的话,好好休养吧。” 秦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跑着欲走,但被迟屿突然拉了回来。 “这次带队的队长是谁?” “应该跟上次一样,翟万林中校,别多想,大尉其实很珍惜你,所以此次作战才不同意你去。回来再聊,我先去集合了。” 迟屿看着秦霄的背影,黯淡落寞的黑色瞳眸中缓缓升起希冀。 他拿起手机,将电话拨打给翟万林,那边没过多久便接起。 “请让我参加这次支援艾鲁泰的作战。” —— 南航抵达莫斯科后,上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湛蓝的天空和繁华都市之间衔接着一条乳白色的狭带,太阳的橙光夹杂其间,将整片大地照亮。 马晶晶和其余乘务员休息完后,开始分配发放第二餐。 这餐放完之后基本上飞机就要下降了。 国内时间凌晨2点50,沈意浓下飞机。 跟何萱坐地铁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凌晨4点20了,她俩基本上站了十个小时,累的魂都快没了。 快速卸妆后,沈意浓看了刘阿姨今天发来的视频。 沈怀洲的精神状态比以往好太多了,甚至不怎么抵触拍视频。 她简单回复了两句,扑倒床上就寝。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国内时间2点30,莫斯科时间-5。 之前飞国际航班的时候,沈意浓就很清楚墨西哥的餐点并怎么好吃。 所以跟何萱统一拿了还算能接受的几道菜,接了杯橙汁,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何萱直接干了半杯橙汁,撇着小嘴吐槽,“唯独这一刻我才能原谅全世界,到底是谁发明空姐这个职位的啊!简直累死人不偿命。” 她话音刚落,两人的手机便嗡嗡震响,是马晶晶在内部小组群里发消息。 【回程飞机有贵宾乘客,请各位打气12分的精神接待,不得有差池。】 “她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打气12分的精神?我们在飞机上睡了不到2个小时,双腿都要站成电线杆子了,她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沈意浓看着何萱对着手机酷酷吐槽,笑而不语。 原本笼罩盘踞在头顶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甚至还觉得更有干劲了。 果然跟有意思的人出差,心情也会变得有意思。 如果这次航线只是她一个人来,也许只会按部就班地认为这只是份工作。 “等轮到我们休息,一起组团飞躺国外?” 何萱哭丧着的脸立马扬起雀跃的表情,“好啊!飞去哪好呢?”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地查攻略,制定计划,孜孜不倦。 沈意浓给远在云城的秦臻发了消息,告诉她最近工作变动的事。 然后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看着千篇一律的群内消息。 最终把手指停顿在迟屿头像的那一栏。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好奇心作祟,沈意浓点进他的朋友圈,里面还是她看过的那几条。 没有任何变化。 内心云集涌动而起的来也汹汹,慢慢被寒厉的东风所泯灭,回归与寂静。 他们现在这样的状态是最好的。 互相不打扰,互相也不强求。 比起互相绵密地恩爱,沈意浓跟迟屿之间,更适合做普通朋友。 吃过饭后,沈意浓买了杯面,难得松弛地看了一部电影。 睡觉到国内10点半,重新化妆束发,跟马晶晶和其余乘务员会合后,拿到护照,乘坐小火车去了航站楼。 上飞机之前,是莫斯科时间的早上8点半,国内时间凌晨1点半。 湛蓝色的天空上飘着断层的弧云,漂亮的简直不像话。 她拿起手机拍摄几张,打算留作重回蓝天的纪念。 “又不是没来过,磨磨唧唧,还不赶紧上去准备就绪工作?”马晶晶冲着沈意浓的背影催喊,语气满是对她的不欣赏和鄙夷。 她收起手机,抿唇浅笑地从她面前走过,回应都没回应。 这可把她气的够呛,后槽牙咬的死紧,上客之前就没松开过。 郑岚上了飞机后,马晶晶站在登机口,带着一众徒弟笑的比百花还要灿烂,“早上好郑小姐,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郑小姐,欢迎乘机~” 何萱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马晶晶口吻夹的又嗲又娇,侧鬓立马泛起了鸡皮疙瘩。 跟着她飞了这么多次航班,还没见过她这么夹过。 那戴着墨镜的女人什么来头? 白金卡也没见过这么高傲的。 马晶晶带着郑岚径直往廊道前端走去,“郑小姐,请随我这边走,小心脚下。”她语气掐的险些破音,但还是咧着排烤瓷白牙,丫鬟一般的服务着。 像这种vvip的顾客,都是乘务长亲自来接待。 甚至还有机长、副机长的关切问候。服务方面也能享受到更个性化的标准。 马晶晶都怕郑岚走多了路嫌脚累,就差背着人家直接到头等舱了。 “您的......”马晶晶话还没说完,就被郑岚厉声打断。 她摘下墨镜,眉眼凌厉地拧起,口吻丝毫不掩盖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你是不会好好说话?嗓子里塞了只母鸡么,叽叽喳喳地叫唤个不停。” 马晶晶当着所有组员的面被高级会员驳了脸,羞愤的同时却还要保持着微笑。 双手垂搭在小腹前,颤抖地胡乱绞着。 虽然她任职两个多月,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在她面前。 “实在不好意思郑小姐,您先消消气......” “不用你服务我了,”郑岚扫视周围一圈,把目光定格在神情最为镇定的沈意浓身上,轻轻挑起眉梢,食指指向她,“就她了。” 马晶晶的眼睛瞪地弧圆,压抑在内心的憋屈无处释放。 但又不敢在贵宾面前争辩,只好将所有怨气洒在沈意浓身上。 怎么哪里都有她这个搅屎棍子! 这下好了,贵宾不用她服务了,她回去不但得写检讨书,还即将面临停飞的风险。 郑岚可是他们南航最重要的vvip,而且看着又年轻,显然家世显赫。 马晶晶内心像是缺了一块,空廖廖的愤恨。 第一百零二章 太过于招摇 郑岚点名要沈意浓该服务她,她没有理由拒绝。 虽然她很不情愿成为马晶晶的眼中钉肉中刺,但碍于未来的职业生涯,她硬着头皮也得上。 航飞7年,她从基层空姐飞行3年,经过严厉的考核成为乘务长4年。 这种难缠的贵宾乘客,沈意浓见得多了。 比起马晶晶的举手无措,她更能得心应手些。 但几个小时后的她便后悔了。 沈意浓后悔的不是身份的转变,而是没有把临危不惧的心态摆正。 她现在是乘务员,并非是乘务长。 沈意浓帮郑岚把行李放好之后,跪地式服务,全程带着浅淡的笑容,丝毫没有因为她是贵宾顾客就过于过于夸张的掐嗓卖笑。 “郑小姐,这是我们乘务长为您准备的靠枕,您休息的时候能够坐的更舒服一点,干红、干白、威士忌、橙汁或咖啡都有,请问郑小姐有需要的吗?” 郑岚看着眼前这个空姐,白皙无暇的皮肤胜似雪,玉颊两腮透着淡淡地粉晕,更像是纯然的底色,并非用腮红点缀而成。 一双柳眉弯弯,秀鼻挺翘又玲珑,尤其那双笑含生潋滟,水波似潺潺的眼睛,生了股子钟灵毓秀的灵气,甚至还能从中看出沉稳的成熟御韵。 原来这就是迟屿喜欢的女人,长得还凑合吧。 只不过跟刚刚登机口的那几个相比,有些显老。 郑岚潜意识里嫉妒沈意浓的长相,但她并未正视地发觉。 只是觉着这个过于明艳的女人在面前晃啊晃的,太过于招摇。 但比起刚刚那个乘务长的喋喋不休,这个显得倒是乖顺懂事。 而且她刻意饶了大半圈飞到莫斯科,为的就是乘坐有沈意浓的这班飞机。 郑岚就是想看看,让迟屿心心念念到连作训服左胸口袋里都装着的照片。 正眼瞧了后,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 “靠枕留下,其余的不需要。” “然后上一杯阿尔卑斯的山泉水就行。” 沈意浓面色一顿,跪贴在郑岚脚边的姿势丝毫未动,嘴角很快噙起满分的笑意,“不好意思郑小姐,飞机上承载物资有限,没有您要的山泉水。” 多有钱的富豪闹起性子来,她都见过。 但是像眼前这位故意找茬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沈意浓感觉这次踢到铁板了。 “连山泉水都没有,你们还当什么空姐?”郑岚抱着胳膊蜷于胸前,神色鄙夷口齿讥诮,完全没把她当做人看,“我在你们南航充的钱都是空气吗!” 站在外边偷听的马晶晶和其余乘务员,立马勾起了耐克嘴。 仿佛刚刚被郑岚遭受到的白眼,现在痛痛快快地发泄在了沈意浓身上。 感觉全身上下的经络都通畅了。 “那给我来份焗鹅肝,一定要用新鲜的松露熬成酱汁淋在外圈,否则味道会腥。”郑岚恣意散漫地躺在躺椅上,然后脱掉双脚上昂贵的高跟鞋。 沈意浓在她换拖鞋之际,眼角忍着腹腔升腾而起的愠怒,继续保持微笑。 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 “不好意思郑女士,这个也没有。” “但是可以为您提供海鲜套餐,这里有份详情菜单,您可以过目——” 沈意浓的话还没说完,郑岚尖锐刺耳的声线便拔高好几个度。 仿佛要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将她囫囵吞下才算是解气。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们南航是故意在针对我,还是你在针对我?” “实在不好意思郑小姐,物——” 沈意浓的话再次被打断,迎面就被扔过来的靠枕给砸到脸。 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也没有特别疼,但是侮辱性拉到了最满。 她忙将靠枕捡起来,唇角的弧度僵硬,但依然没有垂落。 郑岚劈头盖脸地将她数落一通,不但对她进行了人格侮辱,甚至连她年龄和职业都被嘲讽的猪狗不如,就差上升到父母教育了。 同样乘坐在头等舱里的知名艺人戴着口罩和耳塞,并没有听到这边的动静。 反倒是她的助理被吵到半个脑袋疼,喊了马晶晶过来就投诉。 “你们那位空姐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我们花钱乘坐飞机不是来听你们吵架的。” “若是打扰到我们姐姐休息,我直接反馈到你们总部。” 马晶晶连忙抚慰外加言语致歉,还免费赠送了份不包含在机票内的限定套餐,这才算是把助理恼怒的脾气给压制住。 转头她便寻了个理由把沈意浓叫出来,带去了餐点发放区。 经济舱里忙碌的何萱看到她们的身影,不免心底里暗暗为沈意浓捏了把汗。 “你什么情况?跟贵宾乘客吵起来了?七年的航空经验你都忘到姥姥家去了是吧!” 马晶晶逮住机会就教育,丝毫不顾及沈意浓也窝憋着一肚子火气。 她分明能看出来郑岚是在刁难她,却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数落她。 为的就是解了刚刚那股没有撒出去的咬牙切齿。 “这件事情你做错就是做错了,我身为乘务长,虽然职责重多,但你占主要原因!我会一字不落地上报给领导,你就等着写检讨书吧。” 马晶晶神气昂扬地抱着胳膊,抬高下颌睨着沈意浓。 “接下来还有十个小时的飞程,不论那位贵宾乘客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你都要像个丫鬟一样。” “不能还嘴,哪怕骂你爹妈你都得忍着,跟你说话呢,你是哑巴啊?!” 沈意浓神色清冷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她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很可怜。 把自己遭遇到的不爽报复在他人身上,以此来获得片刻的餍足和自满。 就像个被情绪操纵的机器人,只有汲取发泄、抱怨、妒忌,才能够苟活。 像丫鬟一样,不能还嘴,骂自己的爹妈也要忍着? 她冷冷一笑。 马晶晶嘴角一抽,语气里的狠戾加重:“你笑什么?” “请问乘务长,我方才是正常回应,怎么就成还嘴了?而且那位贵客要的是阿尔卑斯的山泉水和新鲜松露焗的鹅肝,试问这句话给你,你怎么应答?” 说好听一点这是在找茬。 说不好听一点,纯属无理取闹。 第一百零三章 你人缘可真好 沈意浓不知这位年轻的贵客是遭遇了情伤,还是被什么人给绿了。 为什么随意挑选她服务,又要给她出这么多的难题,让她陷入囹圄? 下飞机会遭到公司总部的通报批评那是必然了。 写检讨书,报告书,更是早有预料。 但沈意浓想知道理由。 更想知道马晶晶口中所说的不准还嘴,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飞航7年,从没有因为贵客无理取闹而发过脾气,现在也一样。 但马晶晶让沈意浓像个丫鬟一样伺候郑岚,被辱骂父母都得忍着。 显然的意思是让她当个情绪垃圾桶。 仿佛被贵客大骂,摧毁人格,痛斥价值,都是她应该承受的。 “乘务长,沈姐姐她——” 马晶晶看到突然闯进来的何萱,怒目圆睁地瞪回去:“怎么,你也想写检讨书了?还是你想替代沈意浓,进去服务那位贵客?” “我......”何萱内心七上八下,眼圈渐渐涩红。 沈意浓看着她快要被骂哭的样子,这才意识到这组的组员都是什么货色。 除了何萱进来劝架,其余乘务员、安全员,丝毫没有动静。 仿佛这件事跟他们没关系。 而且马晶晶为了避免让韩剀和付云泽插手这件事,刻意把她叫到接听不到通讯电话的餐点发放区。 要的就是让沈意浓难堪,下不来台。 以前跟她竞争的时候就是个小心眼。 没曾想都当乘务长了,还是那副死样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整天哭哭啼啼地能干成什么大事?”马晶晶现在基本上是逮谁咬谁,对着何萱又是一顿输出。 离的最近的经济舱客人烦躁不已,没忍住直接拉开帘子冲了进来。 愤懑地目光直视马晶晶,口吻犀利。 “大姐,能不能别伤害我的耳朵了?” “我坐飞机只想图个清净,不是来看你们职场霸凌的!” 马晶晶顿时敛了性子,歉笑地说了几句爱抚话。 还不忘把沈意浓跟何萱推出去顶罪,然后把自己佯装成个老好人,诉说着当乘务长有多么不容易。 乘客又不是傻子,谁是犯错顶嘴的,谁是从中和稀泥的,一眼便知。 但他没工夫搭理这些人的是非,气哼哼地甩下个音节,回到原座位。 何萱也被马晶晶叫去收餐,让沈意浓继续回头等舱服务郑岚。 十个多小时的航程,沈意浓感觉自己的腿快要断了。 郑岚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拿过来之后又嫌弃。 她强忍着爆发的火气,在痛苦和隐忍的边缘疯狂游弋。 韩剀和付云泽知道大致情况后,也只能是口头安慰安慰她。 等飞机落地后,再去公司帮她在领导面前说说情。 莫斯科到南城的飞机很快降落在飞机场,沈意浓帮郑岚把行李拿下来后,一路送到了特殊通道内。 全程被她的刁钻和刻薄羞辱,她都没有红温。 但不代表针对就能到此为止。 “郑小姐,沈意浓是刚调岗过来的乘务员,很多细节方面她都给忘了,跟现在基层的乘务员没什么区别。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实在是抱歉。” 马晶晶送走经济舱的乘客后,立马带着其余乘务员赶来。 机长和副机长也迅速跟在其后,但听闻她这么阴阳沈意浓,纷纷不悦。 碍于郑岚还在面前,他们没有当面与她争执。 “两位帅哥机长,麻烦给邱立斌打电话,现在。” 郑岚笑的甜美可人,像个邻家妹妹似得,俏皮又可爱。 丝毫看不出来她是刚刚那个刻意刁难沈意浓的人。 提到邱立斌的名字,韩剀跟付云泽面面相觑一眼,瞳色深谙,表情凝重。 甚至开始猜疑起面前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份来。 大致也就是是个23、24的样子,怎么会认识航空公司总裁邱立斌? “怎么这样为难?我不过就是投诉个空姐,她服务态度相当恶劣,而且也不到位,我发泄发泄情绪,难不成你们还要拦着?” 沈意浓听到郑岚轻飘飘地浮出这么一句话,箫冷着张面眸,抿唇不虞。 她现在双腿都还在打颤。 10个小时,她不眠不休地服务郑岚,接受她各种神经兮兮地无理谩骂和羞辱,到现在为止就喝了何萱给的几口水,连饭都没吃。 现在还要杵在这听她胡编乱造,沈意浓能忍到现在已经突破她的底线了。 “郑小姐,据我所知,是您在不停地指示沈意浓完成无法提供的要求,飞机上空间有限,给不了您想要的那些东西。”付云泽实在看不下去了。 以前的铁人三组,在航空公司里边可是出了名的。 沈意浓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他跟韩剀难道还不清楚? “你什么意思,人身攻击我呀?” 郑岚冷笑,将眼前一众人等草草略看了眼,然后重新把目光定格在面无表情的沈意浓身上,“你人缘可真好。” “这么多人都在为你说话,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站在后面的何萱也听不下去了,挺身而出,直直面对她。 “郑小姐,你在头等舱辱骂沈意浓,我们在经济舱都听得到,不是我在瞎说话,而是经济舱的乘客都听到了!甚至还在我面前反馈来着。” 马晶晶回头就狠狠剜了她一眼。 仿佛在用视线警告她,再多说一句就把她也报上去挨批。 何萱有点害怕,往后退了半步,韩剀则用半身挡在她面前,冷睨着她。 马晶晶被震慑地舔舔唇,忙把视线收回。 她只针对沈意浓,可不想因为她而得罪两个机长。 “行吧,看来我说话不太好使呀,你们不打,我亲自打。” 郑岚拿出手机,找到邱立斌的电话后,拨打了过去。 响了没两秒,对方很快便接起。 付云泽看了眼韩剀,揣摩着她到底是什么人物。 本以为她只是口头叫嚣,拿着总裁的名号唬人,没曾想真有联系方式。 “喂~邱叔叔~是我呀,岚岚。” “我刚坐莫斯科到南城的飞机落地,谁知被一个空姐给欺负了!” “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邱叔叔你可得帮我出这恶气呀。” 第一百零四章 他是因她而受伤 郑岚当着众人的面,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颠倒黑白。 方才还娇滴滴地扬着绝美的笑容,下一刻就能添油加醋地胡编乱造。 变脸大师见到她估计都得称声师傅。 对方说了没几句,她便慢悠悠地走到沈意浓面前,将手机递给了她。 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挂着几道水盈盈的泪痕,但眼眸当中却浮沉着漆黑如浓墨般的城府。 甚至还有几分洋洋得意与餍足自满。 “喏,邱叔叔要跟你亲自谈话。” 来自航空公司总裁的问候,沈意浓这还是头一遭。 就连何萱都跟着心惊肉跳起来,想出面说话,但是被付云泽给拦了下来。 他看着面前焦灼的局势,小声道:“你先别上赶着送人头,那位贵客来头不小,既然能联系上邱总,想必身后必有大树乘靠。” “沈意浓这次凶多吉少,我们出面也不好帮忙了。” 要说最紧张,莫过于付云泽跟韩剀。 他们跟沈意浓曾经航飞了那么多年,相当于是生死之交了。 她受辱受欺负,他们第一个看不过眼。 但是公司职位摆放在那里,他们没法越级顶撞。 现在只能祈祷沈意浓少受点责罚了。 “您好,邱总,我是沈......” 沈意浓接过电话,努力平整一团乱麻的思绪,让声音听起来还算镇定。 但话说到一半,就被邱立斌立马怒斥打断。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郑岚小姐是陆军部队司令官的亲妹妹!你得罪她就相当于得罪整个陆军部队,到时候问题闹大谁来负责?凭你这种毫无背景的老板姓?能吗!” “你能顺利调岗,我是看在齐御峰和你以前授予荣誉称号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给你空出来个位置,否则你早被炒鱿鱼了。” 邱立斌咆哮的声音不小,即便是隔着部手机,众人也能够听得清楚。 除了马晶晶震撼地咬着下唇,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其余人都是一副紧皱眉头,眸色凝重的表情。 他们静静地站在原地,脸颊紧绷,嘴唇轻微下垂。 而郑岚则昂扬着骄傲的小脑袋,像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 俯瞰着面前一群不自量力的蝼蚁。 尤其看到沈意浓吃瘪的模样,要多爽快有多爽快。 “我念及你为航空公司付出过的努力,暂时保留你的职位。” “这个月的工资、绩效全部扣除,停飞整顿,外加10篇报告和2万字检讨!” 沈意浓拿捏着手机的指骨都在不自觉发抖,瘦弱的肩膀垮塌。 眼眸中的光亮被强行剥夺,所有的光彩都被空洞和迷茫取而代之。 仿佛灵魂都被活生生地从肉体里剥离出来一般,沉重而绝望。 她在这家航空公司干了7年,从来没有犯过这么严重的错误,更没有被停飞整顿过。 况且是郑岚一个劲地在刁难她,并非她主动与她争执。 但在邱立斌眼里,利益与权势大于一切。 郑岚是司令官的亲妹妹,就可以被当做太上皇一样对待。 而沈意浓这种无人问津的小虾米,就只配被人践踏,被人辱骂,甚至上升到父母都不能吭声。 世道太不公平。 不就是停飞么,不就是写报告整顿么。 写就是了。 沈意浓没有回应,直接把手机丢给郑岚就大步离开。 不论身后的何萱、韩剀和付云泽怎么叫她,她都倔强的没有回头。 郑岚看着她死犟一根筋的背影,不屑地鄙夷,“喂,邱叔叔~” “沈意浓真是不懂礼貌,直接把电话丢给我就甩头走人了。这种不服从管教的员工您以后可得好好整治!否则以后岂不是要爬在头顶上耀武耀威?” 她闲聊了几句,神采奕奕地挂断。 抬眸便见两个机长和一个乘务员正用凌厉刻薄的眼神死瞪着她。 仿佛要用视线把她给千刀万剐。 郑岚惊吓地口吻带虚,但仗着身份地位,还是敢咄咄逼人。 “干、干嘛?刚刚又不是我把她逼走的,是她自己有走的,赖谁?” 说完她便拉着行李箱小跑着离开。 跑了没多久,她便追上沈意浓快要离开飞机场的身影,她卯足了劲追上去,让人拦截在半路,趾高气昂地睨着她。 “跑这么快做什么,不过说了你几句,就心灵脆弱地承受不了了?” “就你这种玻璃心,以前是怎么当上乘务长的?” 沈意浓眼圈微红,两人的目光相撞在一起,仿佛两把无形的剑,尖锐而冷戾地对峙着。 擦出来的火花迸射于彼此瞳孔,情绪风暴就此掀起。 她绕开郑岚想走,但又被她横跨一步拦住。 仿佛不把她蹂躏的四分五裂,誓不罢休。 “你躲什么?真不知道迟屿哥哥是怎么看上你这种货色的!” 沈意浓的双脚顿时停在原地,浑身僵愣。 就连四周浮起来的紧张气氛,都莫名变得压抑起来。 她瞳孔扩张,呼吸凝滞,好半天才将空白的思绪重整。 原来,郑岚并非平白无故地针对沈意浓。 她认识迟屿。 并且从她刚刚愠怒的口吻中判断,她应该是喜欢他。 “你知不知道上次迟屿哥哥受伤是为了谁?就是为了你!因为你要跟黎家那位公子哥订婚,他自作主张地扰乱所有计划,主动请缨前去头阵。” 郑岚说到这里,也渐渐红了眼圈。 当时她得知迟屿受重伤,要不是哥哥下了死命令,她肯定立马休学,第一时间就赶回来照料她。 但知道具体原因后,她又气又妒忌。 气他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去找沈意浓,妒忌她能得到他不顾一切的喜欢。 偏偏这种女人,还是个拒他于千里之外地缩头乌龟。 如果换做是郑岚,她巴不得迟屿满心满眼都是她。 沈意浓想起那日在公寓给迟屿疗伤,他只是噙着嘴角笑弧,一直安抚着她,说“都是小问题”、“不是你的问题”。 从来没有说过这些伤从来哪,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更不想看到她因此自责愧疚。 想到这里,沈意浓的呼吸变得沉重,浑身的皮肉像是被撕裂一般,痛的险些不能自已。 她没想过迟屿会为她做那么多,更没想过他是因她而受伤。 第一百零五章 是个错误的选择 “你配不上这么好的迟屿,也配不上他对你付出的感情。” 郑岚双唇哆嗦,愤恨从眼底里流露的清晰,“既然你不喜欢他,就离开他。” “若我下次还知晓你跟他有联系,就不只是让你停飞这么简单的事了。” 沈意浓以前从来没觉得南城的春风冷,只觉得褪去冬季的寒冷刺骨,迎来的该是万物复苏。 但现在她非但感觉不到生机,反而觉得自己如坠深窟。 丝丝凉意拂过她的面颊,将缭绕于半空中挂断发梢粘附在湿漉漉的面颊上。 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渐渐模糊她的视线,也模糊了所有的委屈。 郑岚是故意给她找麻烦的。 因为她喜欢迟屿,所以在飞机上故意挑选她服务,又故意给她找了几个小时的麻烦。 落机之后还不忘再添一把火,让她颜面尽失,孤立无援。 负面情绪上升到极点,她甚至开始自我否定,是不是重回蓝天是个错误的选择。 待在塔台,按部就班三点一线,或许才更适合她。 起起伏伏,跌跌撞撞,沈意浓不知自己还要这样持续下去多久。 是不是永远没有头,永远也逃不出这困住自己的枷锁。 她拖着疲惫不堪,犹如行尸走肉的躯壳回到南苑的公寓。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她感觉眼帘前有个明晃晃、赤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掠过。 在抬眼,与正准备缠绷带的迟屿,四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地血腥味,醒目而骇人的几道伤口在他健硕的后背上新增几道。 上次落在肩胛骨和腹部伤口又被崩开,此刻正往外渗着血色的蜿蜒。 他看到她面容血色尽失,哪怕化着精致的妆容,也难以掩盖干涸在脸上紧绷的泪痕。 尤其她眸光迷离,精神萎靡不振的模样,令他顿时心揪。 迟屿顾不得包扎伤口,大步朝她走来。 “怎么了?” 沈意浓掀抬着微肿的眼皮,视线与他的焦灼相融,仿佛有万般哽咽卡在唇边。 只顾着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个字都吐露不出来。 耳畔和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郑岚讥诮的面容,还有那些冷漠言辞—— “你配不上这么好的迟屿,也配不上他对你付出的感情。” “既然你不喜欢他,就离开他。” 那些话如同针尖,一点一点挑开沈意浓的皮肉。 虽不至于致命,却也能令人浑身骤起冷汗。 心跳为之加快,掌心蜷缩握紧,直至指甲嵌进肉里都不自知。 她微微张开唇齿,想问问迟屿上次受的伤,是不是真为了她。 但是话到嘴边,犹豫不决地又咽了回去。 问了之后又能怎样,亲耳听到他说是,然后心疼他,怜爱他? 那样只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越缱绻越深。 沈意浓不能再让迟屿为她担心了。 像她这种只会瑟缩着脖子,把自己束缚在乌龟壳里的女人。 不配跟他在一起,更配不上他默默不闻的深爱。 “去沙发上坐着吧,你一只手不方便上药。” 她语气又轻又平淡,迟屿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沈意浓脸上没什么表情,往日灵动光彩的眸子仿佛被冰霜覆盖。 看着他的时候,也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掀不起她内心一丝涟漪。 这种突然隔阂千里的感觉,让他后背恍然生凉。 迟屿抿着薄唇,乖乖地走到沙发前坐下,将整个后背面对于她。 直到她上好药粉,准备开始用绷带包扎的时候,他才没忍住问了出口。 “你心情不好?” “没有。” 沈意浓回复很快,动作干练麻利地也没有丝毫停顿。 但缺乏感情的口吻,让迟屿内心相当的不适应。 虽然上次他不告而别有点过分,但他也在没日没夜的后悔。 从艾鲁泰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公寓里等她回来,当着她的面亲口致歉。 但她好似...... 根本不在乎他的不告而别。 就连这次帮迟屿疗伤,沈意浓也有种速战速决地敷衍在里头酝酿。 她绝对出什么事了。 “包扎好了,伤口近三天内不要沾水,明天换药的话还是最好去——” 她机械式地嘱咐,话还未说完,便被突然转过身的迟屿握住了腕骨。 他目光灼灼,凛冽的眉心紧蹙,面部表情紧绷焦灼。 身躯缓缓起身,以低伏的姿态将沈意浓整个人圈在阴影笼罩的范围内。 像是一只欲要发火的狼狗,此刻周身正燃着无形的愠火。 “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是因为上次我不告而别,那我跟你道歉。” “我回部队后一直很后悔。” “后悔没有见你一面就离开,后悔没有好好拥抱你。” 迟屿将红了眼圈的沈意浓往怀里轻轻一拉,她整个人像纸片似得,就这么踉跄地跌进他温暖的怀里。 她惊愕地瞪圆瞳眸,但却不敢触碰他的身体。 他腹部明明还有伤。 明明不能再受到任何撞击或者剧烈撕扯,怎么还敢将她拉入怀里...... 沈意浓感觉自己的心快要沦陷了。 她好心疼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爱她爱到要命的迟屿。 “你的伤!” “无所谓。” 迟屿将沈意浓的下巴勾起,双眸里倒映着她楚楚可怜的微表情,“这点小伤不是问题,我免疫能力强,很快就能恢复好。” “倒是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到底怎么了?” 他温热的大掌裹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那里的肌肤连多余的赘肉都没有,甚至比以前还要纤瘦。 难道他不在的这几天里,她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沈意浓撑着迟屿健硕的胸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她在马上要破功的时候,立马急刹住车,呼吸孱弱地往后退了几步。 她不能再耽误迟屿了。 更不能让他再把心思花在他身上。 再这样两人共处一室地相处下去,沈意浓迟早会绷不住心弦,被他攻破。 “槐东9号院那边的房子我会尽快卖掉。” “到时候我会重新租套房子从这里搬出去,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沈意浓冷冷地垂下眼帘,口吻薄情地说出这些违心话。 第一百零六章 他心里边装着谁 “你什么意思?” 迟屿拉住准备走的沈意浓,声音里带了几分错愕和慌乱。 “前阵子你还因我买回槐东9号院而感动的不能自已,现在张口说卖就卖?” “到底是你在我面前装,还是只是为了逃离我才这么做?” 他字字句句像是突然射过来箭矢,将沈意浓整个人贯穿,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刺痛。 “随便你怎么想,到时候我会把钱凑齐转到你的账户。” 她狠狠甩掉迟屿的手,快速走进卧室里将门关上。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人,从窗户里倒映进来的太阳光线,将他的身影拉的冗长。 偶有席席微风飘进来,将穿纱白的窗帘吹撩起,一来一回地荡着。 他僵着身子迟迟无法缓释,眸光微黯,密密麻麻地疼痛在心间蔓延,难受得令人窒息。 但比起失落,他更想知道沈意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槐东9号院承载着她跟沈伯父的回忆。 她那日哭的梨花带雨,像卸下所有防备和硬壳的蜗牛,将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真实,暴露在他面前。 迟屿不相信她是真心要卖那套房子。 他把电话打给杜景瑞,问了最近沈意浓的行踪,他说并无异常。 只是最近掉了岗位,重新回到飞机上当任乘务员了。 而且昨天是第一天上班。 迟屿记得沈意浓以前飞国际航班的时候,短则一两天,长则好几天。 难道是在飞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挂断通话,联络了齐御峰。 “沈意浓因与贵客郑岚发生了口角,已经被邱总扣除当月工资和绩效,并勒令停飞整顿了,至于什么时候复飞,暂时还不清楚。” 迟屿这才幡然清醒,又气又恼地挂断电话后,情绪难收。 前段时间,郑司令官便经常在他面前提及,他那个远在国外读研的妹妹马上要回来了。 还有意让他去飞机场接机,若非这次紧急任务傍身,他难逃一劫。 郑岚对迟屿是一见钟情,从首次来部队参观的时候,便心心念念地惦记上了。 每年暑期寒期,她都往部队跑,烦的他生理不适。 没曾想这次提前回来,居然选了沈意浓飞的航次飞机,还给她下马威。 难怪刚刚看她神色态度反常。 迟屿看着她卧室紧闭着的门扉,烦躁地抓了抓头,不知如何再切入主题。 太阳穴凸凸地跳,感觉半个脑袋都开始钻心的疼。 —— 郑岚打车直直往迟家老宅的方向驶去。 俗话都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男人的胃。 但她从小就被家人和哥哥娇生惯养,饭菜有佣人做,卫生亦然有佣人打扫。 基本上没有能用的到她的地方。 为以后步入社会不吃亏,郑岚将巧舌如簧几乎练到了满级。 既然迟屿能为了沈意浓不惜豁出性命,那她便要把迟家人拿捏的有条不紊。 尤其是能够撼动迟家地位的迟老爷子。 只要能得到他的认可,那郑岚想进迟家的门,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所以说,拿捏男人并不一定要拿捏他的胃。 得拿捏到他的命脉,才是重中之重。 迟家老宅内,迟永泉正听着小曲儿,喝着刚泡好的龙井。 阖眼听调,摇头晃脑,咿咿呀呀地还能唱上两句。 日子过得舒坦又自在。 就是嘴巴寂寞了些。 没人唠唠嗑。 想什么来什么,管家踏着小碎步子匆匆走到迟永泉面前,笑的眉眼绽开。 “老太爷,郑小姐来了,在前边正厅候着呢。您见见?” 迟永泉布满褶皱的双眼立马睁开,嘴角挂牵起一抹欣喜,“郑家那个岚丫头?” “对,就是郑司令官的妹妹,郑岚。” “好好好,我正缺个人陪我聊天解闷呢,快憋死我了!” 迟永泉像个老小孩儿一样,忙忙叨叨地关了他的宝贝留声机。 走到一半又折回来拿起他的拐杖,像模像样地装起浑浊年迈的颤巍模样。 一步一哆嗦,两步一咳嗽。 管家跟在后边,都忍俊不禁地勾憋其唇角来。 郑岚坐在正厅跟主事保姆闲聊,抬眼便看到迟永泉在管家的搀扶下,慢慢悠悠地往她所在的方向挪步。 她神色一惊,忙小跑着上前接过他另外一条胳膊。 “迟爷爷,不过半年未见,您怎么身体这么虚弱了?” “都怪岚岚不好,没有经常回来看您,岚岚不孝。” 迟永泉佯装虚弱得憨笑两声,摆了摆手,示意不打紧。 两人坐在沙发上,主事保姆去厨房切果盘,管家也去了前院忙碌工作。 一老一少坐在一起,气氛格外的热络。 “您都不知道,前阵子迟屿哥哥受重伤,险些把半条命丢在路上!若不是我听部队医院里的医疗兵提及,恐怕都不知道他居然做了这么鲁莽的事情。” 迟永泉听着郑岚口吻气愤,眸光沉敛深邃,但没过几秒便消失于无踪。 “那孩子打小就是个倔性子,心里再苦在再委屈,都能憋着不吭声。” “可是......” “岚岚啊,你最近在学校有什么趣事呀?跟爷爷说说,爷爷整天医院和家里两头跑,骨头都快要散架了,再没点新鲜事乐呵乐呵,估摸着快撑不住了。” 迟永泉故意打断这个话题,将重心放在自己身上。 他的孙子他最了解。 他心里边装着谁,惦记着谁,又爱着谁,更是心知肚明。 但郑岚是郑司令官的亲妹妹,迟永泉碍着这层关系,也得装傻充愣。 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就让他们年轻人私下自行解决。 等真到谈婚论嫁的哪一步,他再出面当这个主理人,其余时候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他只是年龄老,又不是心态老,有些事情还是能看的清楚的。 “爷爷去的是哪家医院?对您的身体怎么这样不上心!” 郑岚被迟永泉的话题带偏,果真不在迟屿长迟屿短地挂在嘴边。 “要不我联系哥哥,让他派黎青过来,他可是军医里面的***,相当有实力,为人和善亲切,还长得又高又帅,保准能照料您照料的生龙活虎!” 他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但笑的有点太放肆,又赶忙装着咳嗽了两声。 第一百零七章 认定她 郑岚忙弓着身子,给迟永泉顺着后背,还不忘倒杯茶递给他。 “爷爷您快喝茶,润润喉。” 他点头接过来,将茶水喝尽后,才佯装舒畅地喘了口气。 管家这时匆匆来禀,说迟春盛带着夫人廖玉珍来探望。 迟永泉眉尾上挑,眸光中凌转几分。 平日里可没见过这两口子登门,即便他装病进医院调理,也不过草草过来看一眼。 问过医生情况后没待多久,提步就走。 眼下装模作样地跑来老宅探望,说不准又揣着一肚子坏水。 迟永泉自诩惭愧,以前年轻的时候只顾着闯荡事业,甚少管理迟春盛身上那些臭毛病。 以至于他对迟屿和原配的感情也淡薄。 他们迟家是一代又一代的表面辉煌,内在斑驳啊!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让进来吧。” 迟永泉说罢,眉眸笑盈盈地看向郑岚:“今日带你见见你迟叔叔和迟伯母,别紧张,就按你往常一样的风格相处就是。” 她咧出两颗小虎牙,笑的俏皮又可爱,甚至还有点激动。 这么快就要见公婆了,比她预想当中的速度还要快。 廖玉珍挽着迟春盛的胳膊,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走进来。 脸上堆砌的职业假笑就没有落下来过。 对着迟永泉就是好一阵的嘘寒问暖。 随后才把目光放在郑岚身上打量。 “父亲,这位谁?” “我跟你正式介绍一下。”迟永泉一手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经由郑岚搀扶,这才从沙发上站起,“这个丫头是陆军部队郑司令官的亲妹妹,郑岚。” 迟春盛听到她来头这么大,眼眸中顿时亮起了精光。 就连嘴角都快要烈到耳朵根后面去了。 “哎呀,原来是郑司令官的妹妹呀,你好你好。” 他擅自上前跟郑岚握了手,满面欢喜的劲儿就没降下来过,“不知你可认识我家独自迟屿?” “认识呀迟叔叔!我跟迟屿哥哥可熟了,他刚考到军校的时候我就认识他,我们之间的关系特别好。”郑岚说到后面,害羞生涩地声音越来越小。 “瞧瞧,这孩子还害羞了呢!” 廖玉珍听闻她这番,便瞬间猜出她喜欢迟屿喜欢的不得了。 否则也不会露出这副娇滴滴的羞赧模样。 之前她尽想着撮合沈意浓跟黎景深,没曾想忙忙叨叨整了一个多月,最后还闹了那么大个乌龙出来。 害得她在家躲避六七天,门都不敢出。 现在出现了一个比沈意浓那个赔钱丫头更优秀的女孩,廖玉珍自然是阿谀奉承地上赶着。 毕竟迟屿和郑岚要是成了一对,她可就有准儿媳了。 而且还是陆军部队司令官的妹妹,说出去都倍有面子。 最关键的,是迟家老爷子也喜欢郑岚。 只要他不反对,就没有人能突然跳出来碍事,喜事降临不是眨眼的功夫? “父亲,我买了不少水果,这就去厨房切了果盘端过来。” 廖玉珍殷勤地主动跟迟永泉打招呼,紧接着又亲切热情地看向郑岚。 “郑小姐,有没有忌口的水果?” “没有,伯母,我跟您一起去吧?两个人干活比较快,也不会累着您的手。” 郑岚快速起身走到她身边,又帮她拿水果,又帮她削皮,人美嘴也甜。 迟春盛看着两个女人窝在厨房里,有说有笑地聊着天,颇有种当公公的即视感。 尤其是怎么看郑岚怎么喜欢,就差幻想到以后抱孙子的场景了。 他心情大好,拿着斟满茶的茶杯站定到迟永泉的面前,谦卑尊敬地忏悔。 “父亲,上次在股东会议上冲撞了您,儿子不孝,请您原谅。” 迟永泉粗粝的大掌裹在拐杖龙头上,鼻息间冷哼出个笑音。 “你现在是迟董,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何必跟我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头子致歉。” 迟春盛贱笑两声,油腔滑调地说了不少片面话,才算是把迟老爷子哄好。 他接了他的茶,抿了口,算是父子之间的小插曲就此作罢。 “父亲,今日难得郑小姐来家中做客,不妨我给迟屿打个电话?我们一家人好久都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一家人这三个字钻入迟永泉的耳中,他自然是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迟春盛这是已经认定郑岚做儿媳了。 他眸光晦涩地舔了舔唇,看破不说破,“也好,打吧。” 南苑公寓。 迟屿站在厨房里,煲着参鸡汤。 沈意浓飞了一天半的国际航班,又被郑岚欺辱,又被公司勒令停飞,想必此刻又累又困。 若是她醒能喝到一晚热乎乎的鸡汤,或许对他就不会那么冷漠了吧? 又或许会被感动地热泪盈眶,娇柔地扑在他怀里? 幻想到这里,迟屿忍俊不禁的唇角便上扬。 正巧手机在此时响起,他拿出来一看,笑容顿时僵住,没过几秒钟便急剧地下垂。 瞳眸中掀卷起清冷和排斥。 想起之前,迟屿现身于沈意浓跟黎景深的订婚宴上,当着廖、沈两家亲戚,还有局长、政厅等人的面前,铿锵有力地跟迟春盛对峙,甚至不惜撕破脸。 自那件事过后,已经过去了一周,父子两人从未有过联系。 今日他突然来电,想必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迟屿挂断,迟春盛又打来。 就这样三波三折,他才不情不愿地接起。 “有事?” 迟屿冷漠疏离的态度让迟春盛嘴角抽搐。 但念及今日郑岚造访,他不想把难得地好心情破坏,压抑着内心摇曳乱摆的火苗,语气尽量镇定。 “在部队还是在市区?” “市区。” “那就回老宅吃顿饭吧,郑小姐也在这,你们都是旧相识,也好叙旧。” 迟屿的身体里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每一根神经末梢都在震异。 郑小姐。 除了郑岚,他想不出还有别人。 没想到她下了飞机,第一时刻不是去部队找郑司令官,而是去找迟永泉。 她还真是剑戟森森。 迟屿看着面前,还在砂锅里沸腾的参鸡汤,眼神顿时失落的晦涩浓郁,能看清血管的薄薄眼皮半敛。 拿捏手机好半晌,才给了迟春盛答复。 “我很快到。” 第一百零八章 想着快点见到你 郑岚刚开始还在为见迟屿父母而紧张,但相处一个多小时下来,相当的如鱼得水。 廖玉珍简直待她像亲女儿似得,又谦礼又温柔。 甚至还说她十指不可沾阳春水,像切菜这样的活,都有她和佣人来做。 “郑小姐,屿儿说要回来陪爷爷吃饭。” 迟春盛大步走进厨房,唇角挂着的浓笑就没有落下来过。 “我提了你的名字,他语气急迫的不得了,心心念念地想着快点见到你呢!” 郑岚两腮立马浮起红晕,扭扭捏捏地咬着下唇,口腹像是含了蜜似得甜。 以前在部队见到迟屿,他都是一副冰冰冷冷地模样。 没曾想今日居然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她。 这是不是足以说明,他心里有她了? “哎呀,我都按耐不住地想当婆婆了呢。” 廖玉珍笑的花枝招展,对郑岚的喜爱就没有停下来过,“好了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今天我亲自下厨!”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累着伯母?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郑岚茶里茶气。 迟春盛憨笑两声:“走吧郑小姐,既然你伯母都这么说了,那就给她个大展身手的机会。 她的手艺可是相当不错,我当时就是被她的厨艺征服的。” 廖玉珍娇笑地嗔他一眼,拉上厨房门,心绪飘扬地时刀做菜。 不到一个小时,餐桌上琳琅满目地做了十几道菜,凉菜热菜齐活,还有花胶海参汤。 以及适合迟永泉喝的鲜蔬芙蓉羹。 菜刚上齐,迟屿便风风火火地出现在玄关口。 客厅里的迟春盛正准备给剥香蕉给郑岚,抬眼便看到他,忙笑着招手。 “屿儿,快过来。” 迟屿几乎没跟他对视几秒,先走到迟永泉身边跟他打招呼,“爷爷。” 他眼尖地看到他手中拄着的拐杖,瞳眸晶亮一瞬,与他四目相对。 迟永泉嘴上乐呵呵地虚笑,眼睛里边全是戏。 一个劲地跟他眼神交流,示意他别把装病装虚弱这件事公示于众。 郑岚看到迟屿后兴奋难耐,小跑着走到他身边就想挽他的胳膊,“迟屿哥哥,你可算来啦,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呢,你从部队来的还是市区来的?” 他原本面无表情,但听到她的声音后立马迎起厌恶。 “郑小姐什么时候成我的上级了?我从哪里回来还要跟你报备?” 郑岚在飞机上故意刁难沈意浓的事情,在迟屿这还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 他在意的女人他都舍不得让她难过,反倒是面前这个...... 表里不一扮可爱,令人作呕。 迟屿将臂弯往自己怀里带,郑岚伸出去的双手抱了个空。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继续僵持着,还是该收回。 她小脸顿时羞迫的通红,两眼一眨,那水汪汪地泪雾便在眼眶子里噙着。 似掉不掉地模糊了聚焦,鼻尖也泛起了颗颗汗珠,羞囧地不知所措。 “迟屿!”迟永泉几乎跟迟春盛异口同声。 见父亲先开了口,迟春盛便敛了火气没吭气。 迟永泉拿着拐杖,愤怒地咚咚敲了几下地砖,震喝道:“岚岚还是个小姑娘,你怎么能对她这么粗鲁?还不赶紧给人道歉!” “我说的没问题,为什么要道歉?” 迟永泉故作心痛,捂着胸口瞪着迟屿,“你!你这是要造反?” 郑岚看他情况不是很好,连忙跑过去搀扶,“爷爷你别生气,是我说错了话,惹迟屿哥哥生气了,我跟哥哥私底下道歉就是。” “还有迟伯父,千万不要因为我跟迟屿哥哥吵架,他在部队够辛苦了。” 她吧嗒吧嗒地掉着断了线的泪珠子,哭的可怜楚楚。 迟春盛跟迟永泉不停地安抚着郑岚的情绪,期间还不忘斥责迟屿两句。 好在廖玉珍寻来,三言两语缓和了气氛,让大家纷纷上桌先吃晚饭。 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才算是有了出口,草草了事。 饭桌上,廖玉珍悠闲给迟永泉舀了羹汤,还用公筷夹了几道菜,完全一副贤惠媳妇的模样。 但只有迟屿能看得出来,她这是在老爷子面前卖好。 前阵子在市区闹出来的丑闻,整个南城的上流圈子里几乎都传遍了。 迟家也狠狠地丢了一次脸面。 她这个时候若再不献献殷勤,难免遭老爷子训怼念叨。 “岚岚,尝尝伯母做的这道陈皮蒸东星斑,肉质相当鲜美清甜。” “谢谢伯母。” 郑岚局促地咬着下唇,拿着筷子的手戳在瓷白盘上,不知该吃还是不该吃。 迟永泉看出她的不自在,睨了眼身边的迟屿。 他正用一双如狼似虎的寒摄眸子,死死瞪着郑岚。 仿佛胸腔里的怒火在充斥,下一刻就要化作亮着尖锐牙齿的猛兽,直直朝她扑过去。 迟永泉全当没看见,该吃吃该喝喝。 虽然他不清楚迟屿为什么要对郑岚敌意那么大,但他这个孙子一般不会平白无故地怪罪人。 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去解决,他能不掺和就不掺和。 他看的通透,迟春盛未必。 “迟屿,是你廖阿姨做的饭菜不喝你的口味,还是你压根就不想吃?” “我吃过了,您不用操心。”迟屿的眼睛还盯着郑岚,丝毫没有收回之意。 “你不吃就去外面坐着!老看着郑小姐做什么?她是贵客,更是你上级的亲妹妹,有些事情别做太过分,否则我可帮理不帮亲!” “您不是一向如此么?郑岚,你跟我出来。” 迟屿丢下轻飘飘地这句,便起身去了前院。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烟盒,拿出一支点燃,深深啜吸了口。 淡白色的烟雾从鼻腔里缓缓而出,耳畔里还能听到迟春盛背后指点他的坏话,但他都充耳不闻。 仿佛里边坐着的才是一家人。 而他不过是个不速之客。 郑岚被迟屿点了名,便不好再坐着吃晚餐。 强颜欢笑地跟迟家人迂回了几句,小跑着离席。 等她站在他身后,一支烟也刚刚抽完。 他带着她去了后花园的池塘,这里是迟永泉最喜欢垂钓的地方。 他站在桥上,神情肃穆冰冷地看着湖面,心事重重。 郑岚看着他轮廓硬朗又分明的侧颜,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仿佛刚刚的不愉快都被一扫而空了。 “迟屿哥哥,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第一百零九章 我喜欢你 沈意浓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的9点多。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和饥肠辘辘的小腹,慵懒地打着哈欠从主卧出来。 完全忘了迟屿还在不在家,习惯性地就往开放式的餐厅里走。 一股浓郁的鸡汤味飘进她的鼻腔,将她最渴望的馋欲勾起。 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还酸涩的眼睛缓缓睁大,入眼便见灶台上放着砂锅。 沈意浓打开一看,是熬到汤底纯黄鲜香的参鸡汤。 她猛然想起来迟屿今早回来了,视线在偌大的公寓里四处扫移。 并未看到那抹熟悉的颀长身影,反倒安静地有点骇人。 窗户外面刮着呼啸如狼嚎般的风声,欲有种冲破玻璃的来势汹汹。 “迟屿?”沈意浓试探地叫了声。 无人应答。 她瞳眸中的亮光黯淡几分,心想着他可能又接到临时任务,匆匆回部队了。 其实这样也好。 最起码沈意浓不会在迟屿冷戾如霜的眼皮子底下搬家。 她有点口渴,烧了热水,然后走到冰箱前准备拿冰水两掺,抬眼便见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 上面的字体遒劲有力,笔走龙蛇,连纸张后背都被印出了笔印。 [砂锅里面有参鸡汤,冰箱里有蒸好的米饭和你爱吃的地三鲜。] 沈意浓心头一热,鼻尖酸涩地将便签拿下来。 她本以为就这一张,没想到还有一张叠加在底下。 [菜记得微波炉加热再吃,我有点事要外出,晚上迟点回。] 沈意浓立马捂着唇,想将涌动上来的情绪压制。 可那些情绪就像蔓延进了全身的血管,不受控制地凝聚成了滴滴泪珠,吧嗒吧嗒地砸在手背上。 迟屿真的是...... 太犯规了。 为什么要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还要待她这么温柔。 —— “迟屿哥哥,你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迟屿脸色稍沉,瞳仁乌黑,像是头顶之上漫长无垠的浓夜。 但随之掀卷而起的薄凉目光,仿佛把眼前的郑岚当做害群之鸟,随意伸出手就能拧断她的脖子。 “你不是心知肚明么。” 她愣了一瞬,嘴角牵起淡淡地笑意,还装作浑然不知,甚至想着转移话题。 “迟屿哥哥在说什么呀?我听不太懂。” “这片池塘好大呀!夏天的时候会不会有萤火虫呢?到时候我......”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更不要打扰我爷爷。” 迟屿厉声发话,方才冰冷的语气变得更加疏离寒摄,眸光中盘旋地黑色暗涌。 毫不客气地朝郑岚迸射而去,周身的气场更是阴沉骇人。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被消磨殆尽,就连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阵阵颤意。 七年,她整整喜欢了迟屿七年。 从迟屿刚入军校,郑岚随着哥哥观摩院校,她第一眼看到他后,就深深地坠入了爱河。 只要是有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会一字不落地打听到。 就连做梦,她都梦见的是他的身影。 她爱他爱到了骨子里,虽然没有明说,但部队里的士兵们都知道她喜欢他。 可迟屿明明知道郑岚的心思,却还要避如蛇蝎。 每当她暑期寒期回来,他总能恰好接到紧急任务,一去便是好久。 久到她返校,都只能匆匆见他一眼就离开。 郑岚本以为迟早有一天能等到迟屿的心甘情愿,没曾想他心里早就住进去了一个女人。 还是个丝毫不把他放在心上,肆意践踏他付出的渣女! 她察觉到了危机感,每一根神经都在警醒着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 迟屿迟早会被沈意浓给折磨地体无完肤。 “迟屿哥哥,我喜欢你。”郑岚眼神里闪烁着坚定的光亮,甚至还有薄薄一层水雾沁浮。 “我喜欢你7年了,你一直知道的。” “既然你知道我的态度,就别再纠缠了。” 他丝毫没有动情,说出口的话像是刀片,一寸一寸地刮着她的细皮嫩肉。 郑岚听到答案后不死心,掉了几滴晶莹,旁敲侧击地将话题引入自己的哥哥。 试图用这种方式挽回迟屿坚硬如磐石的内心。 “你记得左中校吗?他前不久给我哥哥递交了退役申请书,说是要回去继承父母的百亩良田,他才35,那么年轻,真不知他父母怎么想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位置,现在空了下来。” 迟屿听闻后依然没有动容,工笔雕刻般的俊美脸庞上,面色冷峻疏薄。 唯有那双漆黑的眼眸散发着阵阵寒意,仿佛这些都不足以填满他心中的空缺。 职位对于他而言,远远没有沈意浓重要。 郑岚看他不说话,急得浑身发抖,也不想再兜圈子,直奔主题。 “迟屿哥哥,只要你同意跟我在一起,我立马跟我哥哥说这件事,让他争取把这个位置给你留下。你个人能力那么出众,我相信上级领导不会有异议的!” 他听着她这番幼稚说辞,眼眸中的寒凉升腾起怒火滔滔。 她真是仗着自己有个司令官哥哥,就可以随便施发号令,为所欲为。 简直把军队的阶位当做儿戏来对待。 “司令官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放肆么?拿他的名号胁迫乘务员,给航空公司总裁施加压力,现在又随便许诺士兵升阶中校?” “若真能这么便利,那国家军队岂不是都成了只会攀附权势,却不会上阵杀敌的饭桶?郑小姐,请你不要侮辱士兵这两个字。” “他们所付出的鲜血和生命,是你这辈子都承担不起的荣耀。” 郑岚心虚地张着唇齿,想要为自己辩解,却欲言又止地不知从何说起。 她没想到迟屿的反应会这么大。 但她完全也是为了他好呀。 升官加爵,谁不想要? 郑岚知晓这个话题会触碰到迟屿的逆鳞,索性不再碰触,转移到沈意浓身上。 “迟屿哥哥对不起,我没有在部队待过,所以不清楚你们的信仰。”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一时脑袋糊涂说错了话。” “可我是在用我的方式来帮你呀,不像沈意浓,除了给你添麻烦让你受伤之外,一无是处!” 第一百一十章 他的逆鳞 “像沈意浓那样货色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郑岚想到沈意浓那张勾人六魄的脸,便不悦地牙痒痒,恨不得此刻就竖起尖锐的爪子,将她抓的血肉模糊,没一块好屁。 真不知她脸皮怎的这样厚。 既然不喜欢迟屿哥哥,那就果决地划分界限。 又不愿意接纳他,还要时时刻刻地吊着他,又贱又不要脸,还没底线。 郑岚睨着池塘中摇摆鱼尾的锦鲤,完全没有注意到迟屿越来越沉黑的面容,反倒说到了兴头上,咬牙切齿地喋喋不休。 “听说沈意浓的母亲就是嫌弃前夫破产,这才跟背信弃义地跟别的男人跑了,有其母必有其女,骨子里透着让人厌恶的气息,她这种人——” 她话还没有说完,衣领便突然被迟屿给拎起。 郑岚双脚顿时离地腾空,惊呼的同时,面容煞白到没有血色,就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脖子上的脉络微微凸起,掌心冒着生理性的薄汗。 她本就个子矮,站在他面前跟个小鸡仔一样。 现在被拎起来,更像。 迟屿唇齿间溢着震怒,眼睛里燃着浓鸷的嗜血,犀利又冷冽。 像是刀子般一点一点将她的皮肉刮割,再拆骨拔筋,无情冷漠地丢在地上践踏。 “我从不打女人。” “但你若触及我的底线,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你那么喜欢拿司令官来弹劾旁人,这次不妨也斗胆去告状。反正在你眼里,身穿军服的士兵只不过是权衡利益的奴役,可有可无。” 沈意浓是迟屿的软肋,更是他的逆鳞。 他不允许旁人说她不好。 一个字都不行。 郑岚看着迟屿眼瞳中喷薄着炙热怒遏,吓得泪腺失控,不能自已地往下掉。 她哆嗦着唇瓣,除了颤着点头,再不敢有别的动作。 她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沈意浓发这么大的火。 这是她头一次见他发脾气。 令人毛骨悚然,头皮发麻,甚至由内心散发的恐惧,不停地化作脑海中的警钟,咣咣震响着鼓膜,提醒她莫要得寸进尺。 好似她再多说一句,迟屿便能杀了她。 “以后你不准再招惹沈意浓,否则以后我绝不客气。” 看在郑岚真心诚意地点头祈求,他这才松开掌心的力道,眼瞧着她双脚站在地上,因腿软踉跄两步,没站稳摔倒在地。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心思,转头进了内屋。 待脚步声走远后,她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双手撑在拱桥侧护栏,大口大口地喘着带颤的呼吸,好半天才算是缓过劲。 郑岚脸上的泪痕干涸,黏巴巴地绷紧了面容肌肤,很不舒服。 但内心更不舒服。 像是被迟屿狠狠剜掉了一块肉,明明没有见到血液迸流,却痛得钻心蚀骨。 为什么他要那样护着沈意浓? 她到底哪里好! 不过就是个破产户的穷酸女儿,长得老年龄还大,郑岚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让她停飞,甚至丢了工作。 这样一个到处透风的墙,根本不值得依靠。 郑岚的条件不知比她好多少倍。 她越想越嫉妒,越想越不甘。 她绝对不会因为迟屿的警告就退缩,她暗恋他十年,付出的情感不必别人少。 沈意浓就是个插足者,没皮没脸的小三! “走着瞧,迟屿哥哥最后选择的肯定是我。” 郑岚看着漆黑如墨的池塘,咬牙切齿地将情感注入进塘底。 十分钟后,她才从后花园回来。 廖玉珍和迟春盛到处找她的影子,看到她双眼红红,疼惜地立马小跑到跟前。 就连坐在沙发上的迟永泉,都由着管家搀扶,拄着拐杖前来。 “郑小姐,是不是迟屿那个臭小子欺负你了?” “我的岚儿啊,瞧你这小脸红的,伯母真是心疼呐!、。” 迟春盛和廖玉珍这两口子一唱一和,把郑岚原本整理好的心情,又搅乱地五味杂陈,半真半假地挤出几滴泪来,哭唧唧地惹人怜惜。 “岚岚,到爷爷这里来,爷爷这就给那个逆孙打电话,让他立马滚回来!”迟永泉冲着郑岚招手,随后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了。 不小心是故意的,想为她博个公道却是真的。 虽然他一直秉持着不掺和年轻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但迟屿这次做的未免有些太过分,直接把郑岚给整哭了。 万一郑司令官拿这件事不罢不休,该如何是好? 郑岚听闻迟屿已经走了,内心更加哀怨绝望。 “爷爷,不关迟屿哥哥的事,是我说错了话惹他生气了。” “爷爷能告诉我迟屿哥哥住在那里吗?我明天想去登门致歉。”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嫣红的唇瓣对哆嗦个不停,卷卷的睫毛上沾着晶莹。 仿佛遭受了极大的折辱,硬要强忍苦楚。 迟春盛看着郑岚委屈成这般模样,气的当即想疾车到南苑公寓,亲自攥着他的衣领震喝。 如此有权有势的家庭他都看不上,那他还想要什么样的? 难不成就非得跟沈意浓纠缠到老,纠缠到死?! 简直不通变数。 “郑小姐你别难过,我这就带你开车去找迟屿,今天他要么断条腿要么断条胳膊!”迟春盛快步走到衣帽架前,穿好外套就怒冲冲地想走。 但被郑岚给立马拦住。 “迟伯父,您消消气,迟屿哥哥真没有对我说什么狠话,是我自己惹他生气的。我会难过也是因为自己嘴巴太笨了......” “外面天色已经很晚了,您还是跟伯母早些回去休息。” 郑岚抹了把脸上湿漉漉的泪痕,水雾蒙蒙地冲着迟永泉笑,“今天让爷爷看笑话了。” “打扰了爷爷的清净和好心情,岚岚真是不应该。” 她本就有着一张柔弱怜爱的面孔,再加上性格柔软恬静,唇齿言谈玲珑,在长辈们面前几乎就没有留下坏印象过。 “这件事因我而起,理应因我来调和,所以,迟伯父就把迟屿哥哥的住处告诉我吧。”郑岚薄薄地泪雾朦胧之后,涌动着难以揣测的城府。 但这一闪而过的情愫,面前三人丝毫未察觉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越来越清醒 迟屿回到南苑已经是晚上12点多。 将车停在地下车场,乘电梯到门口时,僵浮在半空中的手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他考虑到沈意浓飞国际航班一天半,被郑岚折磨就好几小时。 现在肯定急需补觉,恢复体力。 若他开门就这么进去,会不会打扰到她休息。 思来想去,迟屿还是将手蜷握,缓缓垂在腿侧。 在原地站了十多秒,最终决定去附近酒店住一晚。 他到了楼下,看到隐匿在车棚里的黑色面包车,熟悉的车牌号让令他心安。 走到驾驶座旁,指骨弯曲地敲了敲车窗。 仰躺在驾驶坐上的杜景瑞立马睁开眼睛,警觉地坐起身解开安全带,麻溜地从车上下来后,对着迟屿恭恭敬敬地行了军礼。 “下属杜景瑞,向迟军官问好。” “嗯,车钥匙给我。” 他愣了愣,看着迟屿面色平淡如水,看不出什么端倪。 随后立马回神,将车钥匙拿出来,放到他的掌心中,等待着接下来的指令。 谁知他拿到钥匙后,钻进副驾驶座里,锁了所有窗锁后,放倒座椅,仰躺在上面打了个哈欠,没过多久便双手环胸地吐着均匀的呼吸—— 睡着了。 杜景瑞木讷地站在原地,春风一吹,冷地他瑟瑟哆嗦。 南城早晚温差大,这会恐怕也就是十多度。 好歹把外套给他啊! 外套还在后车座里啊! 次日生物钟,沈意浓薄薄的眼皮睁开,惺忪昏晕地看着天花板。 好一会儿才将大脑缓缓开机,待彻底清醒后,拿起手机瞧了眼,早晨6点10分。 还有20分钟闹钟才响。 她翻来覆去装睡,结果越来越清醒。 索性起身拉开窗帘,将窗户掩开细小的缝隙,丝丝清凉的气息钻进来。 将房间里面的闷燥感焕新,连思绪都渐渐回归了原位。 多亏昨晚的参鸡汤,沈意浓现在很有精神。 就在这时,她听到玄关处的门响了声。 她怔了几秒,将主卧门打开,恰好撞到迟屿正边脱外套边往他的卧室走。 两人就这么冷不丁地四目相对,气氛复杂。 沈意浓念及他昨晚给她熬了参鸡汤,语气放软地打着招呼。 “你这是刚回来......还是准备要出去?” “回来换身衣服,准备出去。” 迟屿神色不变,平静如止水。 正准备抬步,沈意浓的声音在他身后又循循追来。 “昨晚的参鸡汤很好喝,谢谢你。” 他没有因她的话而停顿,随意地“嗯”了声,走进卧室里关上门扉。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轻微地淅淅沥沥声音。 沈意浓没搞明白迟屿的态度,但她的态度表达地相当明显。 他接不接受,愿不愿意接受,便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而正在淋浴的迟屿,唇角早翘上了天。 刚刚没有回眸与沈意浓对视,是生怕她看到他已经红透了的耳根子。 十来分钟的时间,迟屿淋浴完换了身冰丝无痕的睡衣,绒绵毛巾将短寸擦干。 随意地搭在修长紧实的后脖颈,态度懒地打开门扉,去了开放式厨房。 餐厅里飘着一股参鸡汤的油脂香味,馋的他有点饿。 沈意浓抬眸看了眼他,将洗好的青菜放进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 “昨天的参鸡汤还有好多,我单独舀了些出来做鸡汤面,你要吃吗?” “吃。”迟屿毫不犹豫。 比起刚刚捉摸不定的态度,她更喜欢他现在的果决干脆。 两人难得地坐在餐厅一起吃饭,偶尔不咸不淡地询问几句家常。 无形之中,冰释前嫌。 “待会要跟我去超市买菜吗?需要一位身体素质极强的军官帮我提重物。”沈意浓低着头搅动着面条,说完这些话,自己都害臊地心脏怦怦跳。 她也许是颠了。 一旦觉着和迟屿关系好些,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想与他接近。 “好啊。” 他没拒绝,抬头定定看着沈意浓,瞳眸中闪烁着直白的诱引:“我身体素质不单单只局限于提重物,还有很多方方面面......需要沈小姐探究。” 沈意浓脸色爆红,只顾着吃面条,充当什么都没听见。 —— 自从迟春盛搭上郑岚这条线之后,简直就是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他作为过来人,能看的出郑岚喜欢迟屿,而且还喜欢的不得了。 前端日子他正好觊觎许久的项目,但由于对方开的价格太高,他又想降低成本敛财,两个人意见不谋,便没谈几句就告吹了。 关于这件事,迟春盛一直耿耿再坏。 到到嘴的肥羊自己吃不到,始终是块心病。 毕竟他这个人眼红,见不得别人吃的比自己好。 在南城,迟氏稳居第一,几乎没人敢跟他迟春盛抢生意,但他谈不拢的生意,不代表别人不觊觎。 为了拿到这个项目,他绞尽脑汁想了好几种方案。 但开设股东会议后,那些个思想保守的董事们个个拍板不同意。 气的他是夜夜难眠,胸口阵疼。 正迟春盛近几日拧眉犯难,老天爷就把郑岚这个金菩萨送到他面前了。 他若是打电话给她,就算不给他面前,也得给迟屿面子。 这项目落在迟春盛手里,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将电话拨打给郑岚,响了没几声就被接起。 “郑小姐,是我,迟春盛,迟屿的父亲。” 对面的声音立马变得甜甜的,小嘴跟抹了蜜似得甜人心窝子。 “迟伯父好~不知迟伯父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吗?”郑岚此刻正在做美甲,声线故作慵懒惺忪,制造被吵醒的闷哑声线。 “哎哟,郑小姐在休息?一大清早打扰你,真是不应该!” 迟春盛抬手虚虚地在唇上轻拍了下,眼尾的褶子层层叠叠,颇有岁月痕迹。 声嗓洪笑,整个办公室里都来回荡着。 “迟伯父真是见外了,我跟迟伯母和爷爷关系那么好,怎么还叫我郑小姐呢?叫我岚岚或者岚儿就好啦。” “呵呵,好好好,岚儿,伯父给你打电话其实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若是你觉得不方便,那就算了,当我没提过。”迟春盛来了一招欲擒故纵。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难道他们在同居? 郑岚观赏自己新做的美甲,面部表情不动声色。 迟春盛什么意思,她一听便能听出。 无非就是想借着她的人脉关系,来便利地打到她的目的。 没吃过猪肉,难不成还没见过猪跑? “迟伯父,你先说来听听,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能为伯父排忧解难。” 迟春盛听出郑岚的迂回,老谋深算地憨笑两声,拇指与食指指腹来回摩挲,笃定的面色气定神闲:“岚儿,伯父知道你很喜欢迟屿。” “他除了性子犟这一点坏毛病随了我,其实内在十分稳重,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小子,你别看我昨日怒气冲天,其实还是非常爱他的。” “我前妻过世早,只留下这一个儿子当做我空寥寂静的慰藉,但他跟我赌气,不愿意接纳迟家传承下来的衣钵,跑去军校自我折磨。” 迟春盛说到这里,精明的眼珠里带起一抹浑浊和心虚。 脑海中甚至还闪过曹曼莉布满泪痕的脸庞。 但很快就被他甩出脑海,当做无事发生。 “好在这小子混出了点名堂,不至于让我太丢人。现在唯一让我担心的,就是他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人,以前我还忐忑不安呢,直到我见到了你。” “不论从各个方面,你都跟我的屿儿十分相配,你跟了他,我还觉得你吃亏了呢!”迟春盛打起感情牌,将原本百无聊赖的郑岚,瞬间勾起兴致。 她唇角漾起,眼尾上挑,一排白皙的牙齿显露,笑的雀跃又兴奋。 继拿下迟屿爷爷后,迟春盛也紧随着对她赞赏有加了。 想来过不了多久,郑岚就能名正言顺地踏进迟家大门了。 “迟伯父说的这是哪里话,迟屿哥哥非常优秀的,我哥哥经常在我面前夸他,不单单我喜欢他,我哥哥也喜欢他。” 迟春盛听闻她的口吻比方才还要轻快,这才将绕了一大圈子的主题又绕回来。 “那岚儿能不能看在屿儿的面子上,帮伯父这一把?” 只要能嫁到迟家,当迟屿的妻子,成为他的枕边人,郑岚什么都能答应。 她应了他的托付,挂了电话后就开始利用人际关系迂回。 不到半个小时,轻松解决。 迟春盛接到郑岚的回复电话,笑的嘴都合不拢,“岚儿你放心,我一定让你成为我迟家的儿媳妇,而且还是风风光光地进我迟家大门,我发誓!” 挂了电话,她嘴角的浓郁越扬越弯。 一个性情,给美甲店刷了十万,店长眼睛都瞪直了,高兴地立马跪式服务。 郑岚摩挲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迟春盛发来的地址。 是迟屿所住的地方。 “指甲什么时候能做好?我要去见我男朋友。” 沈意浓跟迟屿从超市回来,他果真做到了力道无穷,大包小包全往身上抗。 而且看起来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连一包抽纸巾手提袋都不让她碰。 “沈小姐,给你个无比艰巨的任务,目前只有你能执行。” 他跟她站在公寓楼下,口吻突然严肃。 沈意浓眨眨潋滟的水眸,莫名跟着紧张起来。 “什么任务?” 搞得神神秘秘的,怪唬人。 迟屿俊逸的面容突然被勾唇一笑打破,“帮忙按楼层密码,还有公寓门的指纹锁。”他用眼神示意后背和双手上的重物,笑眼弯弯如月牙。 沈意浓愣了几秒,抿笑不语。 两人的气氛莫名融洽,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让彼此感觉踏进了舒适圈。 进了公寓,她帮忙将迟屿身上的重物卸下来,生怕他崩开后背上的旧伤。 “这么担心我?” 沈意浓看着他调侃的语气和痞坏的神色,佯装不懂他的真正用意,板板正正地回应:“当然,毕竟叫托运工搬重物回来也是需要给钱的。” “你作为免费劳动力,口头安抚很有必要。” “......就因为我是免费劳动力,所以你就如此苛待我?只有口头安抚?”迟屿的表情立马变得执拗,唇角噘起,眉心微拧,闹着小孩子脾气。 沈意浓看着他纯真幼稚的地一面,不免笑出了声。 都24的人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 叮咚,叮咚。 两人之间的和谐气氛被门铃声响拦截。 “我去开门,麻烦迟军官帮忙归整,谢谢合作。”沈意浓看着迟屿眼底还泛着幽怨,被停飞停薪的阴霾,顿时像随风摇曳的花瓣,轻盈到毫无负担。 她刚把门扉打开,就看到一抹蓝色的影子突然扑过来! “迟屿哥哥~” 好在她眼疾动作快,立马侧身靠贴在玄关柜上。 郑岚朝前扑了个空,好在不停扑腾的双手撑在木质地板上,否则她肯定会把鼻梁骨给摔断! 沈意浓看着面前,身穿蓝色连衣短裙的郑岚,好容易凝聚而起的心情像是突然从手中滑落的玻璃杯,顿时摔得四分五裂,没有一块完整。 “迟屿哥哥你真是的,害的人家——” 从地上撑爬起来的女人站起身,回眸看到沈意浓后,面色红润的脸瞬间煞白。 仿佛见到的是黑白无常,并非是个大活人。 郑岚嘴角抽搐几下,森冷的眸底里染着寒霜,沉寂半晌,她才冷冷开口。 “你怎么在这?” 这里不是迟屿哥哥的公寓吗? 为什么会有这个不要脸的贱女人在! 难道他们在同居? 已经确定关系了? 怎么可以! 沈意浓眼瞧着郑岚面容五颜六色的变,就知道她误会了。 她揉了揉泛酸的鼻梁,两级反转的情绪在胸口翻涌,犹如万里晴空突然迎变狂风暴雨。 令她一时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接受。 “郑小姐,不是你的想象的那样。” “那是哪样?”郑岚情绪崩溃,眼圈猩红地涌出热泪,将她花了一个多小时的精致妆容浸润,“你告诉我是哪样!我都亲眼看见你站在这了,还想狡辩?” “你跟迟屿哥哥到哪一步了,牵手?接吻?还是已经......” 那两个字,郑岚实在说不出口。 她怕她说了之后,会忍不住掐死沈意浓。 “我只是借住在这里,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已经在找市区里的房子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现在就给你 沈意浓没想到郑岚会找来,但看她这副怒目圆睁地样子,现在应该特别想掐死她。 知道迟屿住处的人并不多,挨个揣摩下来,也能猜出个大概。 “那好啊,你现在就搬走。” 她抽抽搭搭地落着泪花子,从小包里面翻出原本要去美容院充值的现金。 郑岚有个习惯,喜欢用现金彰显自己的身世地位。 还是那种过于偏执的喜欢。 普通人用现金,可能是为了抑制消费欲望,减少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 但郑岚不一样。 且不说她有个陆军部队的司令官哥哥,郑氏集团可是全国销量前百名的服装品牌公司,国内外的模特、明星争着抢着想代言。 她所上的国际大学也是选修了服装与服装设计的学位,考博毕业后,肯定是要接手公司衣钵,然后再代代传承。 郑岚花钱如流水,丝毫不觉得钱是钱,只觉着是能满足各种欲望的小纸片而已。 尤其那些人看到她刷钱后的激动兴奋模样,最能填满她内心的满足感。 但此刻,她只想让眼前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女人滚蛋。 沈意浓没反应过来,一沓红色的毛爷爷就狠狠甩在了她的脸上。 还有几十张漂浮在半空中,哗哗啦啦地洒在她面前,猩红地刺目。 “你现在就拿着这些钱消失在我面前,”郑岚胸腔剧烈起伏,咬牙切齿地吐着愤懑,“钱不用你还,就当是我让你停飞的补偿。” “一共二十万,能在市区里随便租套地段好的房子。” 沈意浓看着地上那些钱,顿了许久没有回应。 她皮肤本就白皙,几乎看不出瑕疵,清隽的轮廓线条将她凌厉美艳的视觉效果拉到最满,尤其不笑时,那抹成年女性独有的成熟和深邃,很有威慑力。 活了30年,还头一次被钱砸。 而且还是郑岚施舍给她的钱。 说实话,滋味并不好受。 尤其沈意浓的颧骨部位,但凡牵扯肌肉,便能痛的呲牙。 空气里飘荡着淡淡地新钞油墨味,讽刺和讥诮落在她面前,仿佛在揶揄她是个穷酸又不堪的女人。 这让她原本好声好气的脾性立马腾燃。 “还愣着干什么?捡啊!” 郑岚上前走了两步,伸出食指抵推着沈意浓的胸锁部位,甚至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狠戾,“怎么,嫌钱少了?呵,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若是换做其余地方,只有她们两个人,沈意浓绝对会回敬她一巴掌。 她活了30年,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如此羞辱过。 沈意浓脑门青筋凸起,眉头紧皱,双目圆睁到恨不得用眼神将郑岚一片一片地剜下来,胸膛急速起伏,从腹腔涌动上来的火气仿佛烧到了嗓子眼。 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动郑岚一根手指头。 只因她是陆军司令官的妹妹。 如果沈意浓在这时候跟她打的不可开交,她肯定会哭诉着告状。 到时候就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问题了。 迟屿有极大的可能被牵连。 沈意浓不能为了出这口恶气,就把他拉下浑水。这辈子她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在未来的余生中,还要带着对他的歉疚度过。 不管郑岚对她拳打脚踢,还是言语怒喝,她都一一忍了。 “郑小姐。” 听到沈意浓开了口,她还没撒气够的手僵在半空中,气息呼哧呼哧地没止休,“干什么?现在跟我服软已经晚了!” “我会离开这里,也请你不要再对我动手动脚,否则我不介意让警方介入这件事,如果你哥哥知晓,你因为殴打他人而进了局子需要保释,会如何?” 郑岚的面容瞬间血色尽失,张着唇嗫嚅几番,没能反抗出一个字来。 这个贱女人,居然敢威胁她! 沈意浓没再搭理她,快步走到衣帽架前,拿下自己的小包和外套就要走。 迟屿从储物室里将东西规整齐全后出来,抬眼便看到修罗场。 玄关门前一地的毛爷爷,郑岚噙着颗颗晶莹泪珠站在那,正委屈巴巴地撇着小嘴,摇尾乞怜地等着他上前安抚。 而沈意浓白皙面容上,颧骨部位的皮肤红了一块。 她此刻正疏冷着眸色,攥着外套和小包皮带就要往门外面冲。 “意浓,意浓!” 迟屿慌内心慌得不行,几步上前将抓住她的小臂,一个巧劲将人拉入怀中。 “你去哪?” “放开我。” 沈意浓挣扎着,但被他突然死扣住了腰肢,根本动弹不得。 而站在玄关口的郑岚双瞳骤缩,黑色瞳仁缩成一道细线,浑身上下止不住地被气抖,内心仿佛被射穿了好几个窟窿,此刻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两人这是在她面前故意秀恩爱?! “你没有错,为什么要走?” 迟屿疼惜地看着沈意浓脸上微微肿起的皮肤,声嗓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愠怒。 他愤愤睨了眼郑岚,回眸便勾起她的下巴,削薄的唇瓣覆上。 嗡。 沈意浓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格式化了。 再回过神来,迟屿正动情难捱地深吻着她的水润唇瓣,她呼吸瞬屏,想坚守死抵牙关,可他像是早洞悉到了她的想法,快一步驱入,攻城略地。 浑身的力气和反抗被遍布全身的酥麻掠夺,若非他结实有力的小臂紧搂着沈意浓,她肯定会像没有骨头一样瘫软在地上。 郑岚看着面前两人激情深吻的画面,失魂落魄地后退两步。 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嘴边呢喃:“不......不会......” 迟屿怎么会爱上沈意浓? 他们天差地别,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就在沈意浓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快要被迟屿给榨干的时候,他缓缓松开了唇,大量的氧气顺着鼻腔吸进来,她这才得以喘息。 只不过整个人也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听什么都朦胧。 “郑岚,你满意了么?” “你来这里找我,无非就是要一个答案,那我现在就给你。” “我喜欢的女人是沈意浓,到死为止都喜欢她。” 最后这句话,沈意浓听得真真切切,仿佛眼眸中的迷离都被缱绻的滚热所晕散,心如鹿撞,不知是她的在跳,还是迟屿的在跳。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恨也算是缠绵 这份喜欢,从迟屿年少时的十五岁,到现在成为陆军部队中尉的二十四岁。 持续了整整九年,亦然是暗恋又苦涩的九年。 这句喜欢,他从未在沈意浓面前正式说过。 只敢在脑海中幻想,内心里念叨,一直没有机会实施。 迟屿本想告白得浪漫点,但所发生的种种总在预料之外。 若他刚刚没有拉住沈意浓,她肯定会找一个让他找不到的地方,默默地缩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 他不想失去她。 更不想再体会那种被空寥与沉寂包围的孤独感。 既然沈意浓想回避这段感情,那迟屿就主动踏出这步,拦截她的去路,认认真真地互相面对,将这件事剖析完整。 到底是要在一起,还是老死不相往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沈意浓脸色爆红,恢复力气之后说什么都想挣脱。 但迟屿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还搂的更紧。两具滚烫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相当暧昧。 “我没有胡说,真心的。” 迟屿将埋藏多年的匣子打开后,瞬间神清气爽,爱意止不住地外溢。 他捧起她绵软的脸颊,轻柔地在她额头上印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你!别再动我了......”沈意浓打掉他的手,心情乱作一团。 她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快要......沦陷在他的爱河里了。 两人仿佛像是熟稔多年的两口子,他在笑,她在闹,毫无违和感。 郑岚又嫉妒又愤恨,眼圈叠红地像是快要渗出血来。 新做的美甲紧紧嵌进掌心肉里,试图用这种阵疼来防止神经麻痹。 “你还不走?” 迟屿笑眸辗转到郑岚面前,倏然收敛地丁点不剩,但语气却戏谑又调侃,充满了讥诮的味道,“没想到郑小姐还有看男女行房之事的癖好。” 沈意浓眼瞳瞪直,脖子抻地跟长颈鹿似得,铆劲往后仰。 眼前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15岁少年了。 他长大了,变了,也学坏了! 想到这里,沈意浓不免内心吐槽,迟屿15岁好像也并不怎么天真。 放烟花的时候还偷亲她来着。 那应该算是两人的初吻了...... 迟屿好像还说了什么,但当时烟花声响大,他的口吻轻而小,没听清。 郑岚被气的大哭,狠狠跺脚几下,摔门走人。 他瞧着被关合门扉煽动而起又落下的毛爷爷,拧着眉啧啧:“若是让郑司令官看到他的亲妹妹如此玩弄国家纸币,恐怕得气的直上云霄。” 沈意浓趁迟屿走神,抬脚踩在他脚背。 他闷哼吃痛,突然送了扣在她腰肢上的力道。 她两颊红如苹果,难以降下的红晕一路延展到了耳根子和脖颈以下。 但凡跟他对视,就能想起刚刚他在郑岚面前,毫不遮掩的真挚告白。 “我喜欢的女人是沈意浓,到死为止都喜欢她。” 天啊...... 沈意浓没想到他会如此坦诚地释放内心。 虽然之前黎青跟她说过,迟屿喜欢她,但听到他亲口说出,还是会震惊。 但他刚刚得罪了郑岚,她肯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到底......沈意浓还是牵扯到了迟屿。 内心中的惊愕、愧疚、自责,凝聚一团,让她此刻无处遁形,十分焦虑。 沈意浓捂着自己的胸口,迅速拿起掉在地上的外套和小包,迈开纤细的双腿就想往门外跑。 再这么跟迟屿单独相处下去,她肯定会喘不过气。 但他两三步就追上她的步伐,攥住她的腕骨,拽到客厅的壁挂灯底下。 “又想跑?” “我都鼓起勇气告白了,你难道不应该给点回应吗?” 迟屿虽然没有准备华丽的开场白,也没有布置浪漫温馨的场地,但他刚刚的确是发自内心。 沈意浓是他的初恋,他对她的喜欢,从来都没变过。 可她却总是避他如蛇蝎。 仿佛他是瘟神,黑白无常,专门来索她命的。 沈意浓不敢与迟屿四目相对,她隐忍着最后的防线,试图拧转腕骨逃离,但屡试屡败,没有一次成功。反倒还感觉钳控的力道束缚地更紧了。 紧到有些情绪在里头发泄。 “我没法给你回应。” “你就当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沈意浓之所以逃避,是为了不让迟屿的心灵受伤。 但她发现,她每次都在让他受伤。 而且还是用那种最残忍、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将他摒弃于谷底,再不关心。 “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迟屿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意浓躲避自己的侧颜,内心绞痛到呼吸都伴随着刺痛,“所以在你眼里,我刚刚就是个笑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唔?!” 他霸道地将她抵在墙上,带着完全的掠夺和占有,将满腔愤火通通宣泄。 沈意浓的嘴皮被咬破,血液的铁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她死抵着迟屿的胸口,拳脚都用上了,但却被他轻松禁锢在怀,动弹不得。 气息被他吸取干净,快要晕厥缺氧,他才心软地放开她。 沈意浓脸颊红扑扑的,琥珀色的眸子里澄着水雾,沿着眼尾滑落下晶莹一颗。 浑身软绵绵地没力气,除了言语劝慰,她什么都做不到。 “迟屿,你别这样,我们......” 他再次覆盖上来,惩罚她那张不愿妥协的樱桃小口。 两人就像是在赌气。 沈意浓抗拒,迟屿便压过来亲吻,一次又一次,孜孜不倦。 “给我回应,我就不欺负你。” “我刚才跟你说过了,我没法给你回应。我们不合适!若是你再逼我,我们之间连朋友都没得做。”沈意浓也被他给整恼了,干脆亮出狠话。 但迟屿非但没有被她威胁到,反而眸中焰火更甚。 他粗粝的大掌勾起她的下巴,两人的鼻尖互相碰触,眼眸中的情绪各揣着较真。 他的拇指指腹轻抚着她被吻到红肿的唇瓣,眼皮半敛,沉黯沙哑地开口。 “无所谓。” “哪怕你恨我,我也会不会放手。” “恨也算是缠绵。” 迟屿直接将沈意浓的腰臀托起,她惊叫一声。 双脚离地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地圈锁在他精瘦有力的腰腹上,藕白般的小臂也搂紧了他麦色的脖颈。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迟早会付出代价 迟屿看着沈意浓预料之中的反应,偷腥似得勾唇痞笑。 然后单手抱着她,径直往主卧的方向走去。 她朝后看了眼方向,脑海中浮想起刚刚他跟郑岚所说的“男女行房之事”,顿时面红如滴血,不停地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出来。 “别动了,再动摔下去我可不管。” 迟屿嘴上说的淡定,但喷薄在沈意浓脸上的热气,让她感知到他此时有异样。 该不会是拉扯到他的旧伤了吧?难道又崩开了? 伤口反反复复地被崩开,是要化脓感染的! 她立马绷紧了后背,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去了床褥。 “意浓,那你还没有给我回应。” 迟屿声音哑哑地唤着沈意浓的名字,酥到她骨头都软了。 他眼里的情动仿佛要把她给淹没,霸道地抵开她攥紧地粉拳,贴在自己侧脸,贪恋地汲取温度。 他喷吐出来的热气不减,反倒蹭的她掌心发痒。 沈意浓想抽回来,他却不让,得寸进尺地将凉唇吻在大鱼际,黑眸潋滟。 她直勾勾地盯着迟屿面颊绯红的脸,这才仔细发觉到他红透了耳根! 明明举止羞赧又生涩,却能激起她心海之中的情潮。 微张着的水莹唇瓣尚未吭出一字,他像座山一样俯下,吻的她心悸。 如果说迟屿是第一次这么炙热地吻一个女人,那他与生俱来的本能未免有点过于强悍。 方才带着愠怒的霸道,此刻绵柔如秋水,淅淅潺潺...... 沈意浓感觉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的怀里了。 反复的热吻把她的脾气都磨没了,几次想发火,却又担心会牵扯到迟屿的伤口。 每每话到嘴边,又强行咽进了肚子里。 再次得到喘气的机会,她乏累困怠地举白旗,“我不反抗了。”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算我求你,放过我吧。” 迟屿看着沈意浓娇软无力地陷在床褥中间,难以自持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粉红的面颊,声嗓前所未有的温柔:“跟我交往,我就放过你。” 她看着他抑制着情欲的漆黑眸子,强行逼迫着自己不要再前进。 她多想毫无束缚地告诉他,她也喜欢他,也想跟他在一起。 但沈意浓不能。 曹曼莉的跳楼身亡是因她而起,与黎景深订婚,迟屿负伤赶回。 不惜当着上流人士们的面跟迟春盛闹红脸,轰动整个南城,也是为了护着她。 单是这两个麻烦,迟家的长辈们便不会同意她进迟家的门。 哪怕迟屿周旋,她也无法原谅这样不堪又狼狈的自己。 众人只看到沈意浓的表面,埋怨她是个不珍惜眼前人,冷心冷血又冷漠的女人。 但无人知晓她承受着什么样的心理煎熬。 每每入夜,曹曼莉的泪流满面、廖玉珍、黎景深和迟春盛的尖酸刻薄,像是她这辈子都甩不掉的污点。 不论她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 她一边要抗衡精神折磨,一边又要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扰迟屿。 沈意浓怕她再靠近一点,藏在内心的那些翻涌爱意,就要控制不住了。 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除了避免与他过深的接触,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你是个适合当朋友的人。” 迟屿挂在唇角的笑容骤然消失,连带着眼眸里闪烁的光亮也渐渐黯淡。 朋友? 他说了那么多,甚至用了强制手段,沈意浓居然还在抗拒他。 “就不能在前面加个‘男’么?或者减少一个‘朋’,哪种都可以。” “唯独‘朋友’这两个字,不可以。” 迟屿不要这种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感觉,他能感受到沈意浓的回应,也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止朋友那么简单。 她眸中的情绪被他挑拨的翻腾,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们之间不可能。” “以前不可能,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会有可能。” “迟屿......我真的累了,如果你还纠缠不休,那就随你折腾,什么时候你满意,什么时候请离开。”沈意浓缓缓阖眼,湿漉漉地一道泪痕顺着眼角滑落。 他看着她气若游丝地反应,燃在瞳眸里的火气,像是被浇了盆凉水。 有头无尾地莫名熄了。 他放开对她的禁锢,转而躺在她身边,望着天花板上的灯芒。 她心底里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有睁开眼。 就当沈意浓的意识快要与周公相会,迟屿好像在说了什么。 声嗓黯哑,带有磁性的气泡音,好听到耳朵快要怀孕。 但她听得迷迷糊糊。 他好像是在说一切他都能处理好,让她放心之类的车轱辘话。 迟屿自顾自话地说了不少,再侧过脸看沈意浓的时候,她已经呼吸均匀,沉沉地睡着了。 他本来应该是恼的,但看到她近在咫尺,忽然就不恼了。 毕竟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可不是时常都能有的。 万一把她吵醒,她又嚷嚷着让他出去,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迟屿侧躺过来,用手臂当做枕头,亮晶晶的黑眸里澄着欢喜,这些无法抑制的心动轨迹,都在印证着—— 他喜欢沈意浓,他此刻正在为她心动。 “意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母亲的死不是因为你,跟迟春盛闹僵也不是因为你。” “他迟早会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为了等这一天到来,我将赌上我所有的荣誉,包括我这条命。”迟屿唇角弯起弧度,眼仁里全是沈意浓的侧颜。 他伸出骨节分明又带有薄茧的手,轻轻牵起她的,十指相扣。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想让我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他也来了困意。 再醒来时,是凌晨2点13分的手机震动。 迟屿生怕吵醒沈意浓,小心给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扉出去,才将电话接起来。 掌心中的潮热尚未褪去,令他莫名心安。 “一级警戒状态,立马归队。” “中尉迟屿,收到。” 他挂了电话,看了眼沈意浓所在的主卧门扉,恋恋不舍地杵站几十秒。 然后快步走到开放式厨房,找到便签条后,写了张贴在冰箱上。 出了公寓,迟屿找到隐匿在车棚里的黑色面包车。 迟屿敲了敲车窗。 杜景瑞睡眼惺忪地看到他后,麻溜地穿好外套,下车递上钥匙。 “下属杜景瑞,向迟军官......” “问好就免了,我要回部队了,沈意浓拜托你多照料。” 迟屿说完,还不忘补上一句,“以后她去机场上班,你负责接送。” “是!” 回到部队,迟屿立马穿上作训服,跟着秦霄上了同一架直升飞机,前往任务地点。 直到天边泛起乳白色的狭带,作战计划才算结束。 他拿着无线电,调到3号频道,与内部小队联络。 派遣兵前来支援后,迟屿才算是彻底把心放在肚子里,眼瞧着妇孺们被送上车,然后乘最后一辆吉普车离开作战地点。 回到驻扎部队,所有人都第一时间嚷着去吃饭,唯有他去了宿舍拿手机。 7点56分。 沈意浓现在应该是醒了。 迟屿摩挲着手机屏幕,笑的像个傻子。 虽然他没有亲耳听到她的回应,但能跟她有进一步的发展,他已经心满意足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让沈意浓回归到正式岗位,再把细致情况汇报给司令官。 “消耗了一晚上体力,你不饿啊?”秦霄咬着筷子出现在他身后。 迟屿神色严峻地点点头,“你们先吃。我准备跟大尉去总部一趟。” “好吧,我给你留一口。” 待秦霄走后,他找到通讯录里的电话,拨打了过去。 郑岚还没睡醒,而且有十分严重的起床气,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后接起,语气恶劣地说道:“谁啊一大清早的!你不休息别人不休息吗?” 迟屿顿了顿,平静如白水的眼睛黯沉下来几分。 “郑小姐睡眠质量还真是好。” 她拧着眉心怔了好半天,忽然睁大眼睛坐起身,脑海中的瞌睡虫立马被清扫的一干二净。 她刚刚没听错吧?那是迟屿的声音? 他居然会主动给她主动打电话! 郑岚揉了揉干涩的眼眶,清嗓两声,口吻夹地娇滴滴:“迟屿哥哥~” “抱歉,我刚刚在说梦话,现在清醒了~你还是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呢。”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激动和雀跃所代替,连带着昨晚的记忆也被消除了似的。 仿佛她从未去过南苑公寓,也没有看到迟屿和沈意浓激情拥吻。 郑岚只想享受当下,享受迟屿带她的惊喜。 但惊喜没等来,等来了惊吓。 “给航空公司打电话,撤销对沈意浓停飞的处分。” 迟屿冰冷刺骨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脸上还挂着笑容的郑岚立马僵愣住。 好半天了才缓过来。 内心像是被他活生生地撕碎,痛的她呼吸里带着抖颤,眼眶温热地红了。 沈意浓,又是她...... 迟屿从来都没有给郑岚打过电话,哪怕逢年过节她给他发祝福短信,都没有收到一条回信。 好容易盼来他的垂怜,张口却是为了别的女人。 这让她怎么忍?怎么可能忍!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是沈意浓的问题,我无权干涉。” 郑岚的口吻降低两度,润泽的瞳眸中染起淡灰色的乌云。 迟屿早就料到她不会那么轻易妥协。 既然她能利用自己哥哥的名声来打压航空公司,他也能以下属的名义来向上级反馈。 郑司令官坚贞率直,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既然郑小姐无权干涉,那我就找郑司令官来干涉。” 郑岚面容紧绷着的自持,立马一秒破功,“别别别!迟屿哥哥,你别找我哥哥。”郑司令官要是知道她在外边做了这么多小心眼的事,免不得要数落她。 万一让家里人知晓,那可就糟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给邱立斌打电话并录音,说明当时的情况,然后把录音音频发给我。” 迟屿将手机拿离耳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嗓音轻冽箫冷,不带任何感情。 “我5分钟之后准备跟周靖大尉去总部汇报,若没有收到你的通话音频,我会请示第一队队长,直接将电话通到郑司令官的办公室。” “我、我马上!很快的,马上!”郑岚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她立马将电话挂断,心跳如擂鼓轰鸣地又打给邱立斌。 偏偏邱立斌不知道在干什么,死活不接电话! 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又气又急地将枕头扔在地上狠踩两脚。 就在郑岚拨出去第三通的时候,对面这才有人接起。 “你他妈是死了吗不接电话!” 邱立斌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哪个打错的疯子,看到备注名后才立马点头哈腰地奉承,“对不起郑小姐,我刚刚在沐浴,没有听到您......” “沈意浓是我故意挤兑走的,她没有犯任何错误,请你立马给她发消息让她赶紧复职,ok?”郑岚没工夫听他说明原因,只想着快点把音频发给迟屿。 他愣了几秒,才尾音拖长地答应:“啊好......我这就发通知。” “不是发通知,是亲自打电话让她回去上班!” 邱立斌连连点头,毕恭毕敬地挂了郑岚的电话,通知沈意浓明日上班。 迟屿前脚刚到总部,后脚便收到郑岚的音频内容。 拢共不到一分钟。 “女朋友的短信?”大尉看着他一脸认真地听着录音,轻笑着调侃。 “没有,女朋友还在睡觉,骚扰电话。” 迟屿听到想要的结果,将手机静音揣兜,大步跟着大尉进总部汇报。 两人将作战成功的细节和喜讯,言简意赅地说明。 队长十分欣慰地点头,甚至还刻意用赞许的目光多看了迟屿两眼。 “辛苦了,我会将情况如实禀告司令官,请回去好生休息。” “队长,能请您现在拨给司令官么?我有要事需要他指点。” 大尉脸色一变,忙把迟屿拉回来半步,眼神惊愕又严肃地暗示他少说话。 但是他铁定了心思要打这个电话,完全不管他的暗示。 队长看出他眸光闪烁着的坚毅,口吻也变得严肃起来:“迟屿同志,司令官的时间不是你我能够占用的,能否告知你的要事是什么?” “这件事只有司令官能解决,您做不到。” 第一百一十七章 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迟屿!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尉气的额头青筋凸起,就差把迟屿给五花大绑了丢进车里带回去。 冲撞上级可是要挨处分的,写检讨写报告书都算轻的。 “周靖同志,把他放开吧。”队长没有在意迟屿刚刚的顶撞,拿起座机话柄准备拨打,“迟屿同志,为了公正期间,你和司令官通话时我们需要在场。” “多谢队长谅解。”迟屿神情感激地对他行了军礼。 站在他身边的大尉面色松弛,默默为他松了口气。 电话拨出去没多久,就被接起。 “我是郑淮山。” “向司令官报告,中尉迟屿有要事告知您。” 那边没有丝毫犹豫,语气平缓且沉稳:“请让他接听。” 队长把座机话柄交到迟屿手中,双唇紧绷地站在桌后,想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 迟屿跟司令官问好过后,直接切入主题。 “司令官的妹妹对我多番骚扰,且用您的名义找我女朋友的麻烦,威胁航空公司总裁,并对其施加压力,我对您说这些,并非是想让您给个公道。” “而是真诚地恳切您别让她再胡作非为,她已经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队长和周靖瞪大了眼睛,抬头纹都绷堆在了一起。 迟屿刚入军校的名号,部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做体能又快又标准,派发下去的任务也完成的出色漂亮。 唯独性子太急躁,做什么事情都横冲直撞,以至于经常受伤,没少被黎青数落。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根筋。 开年度大会的时候,司令官都难得对迟屿多赞许几句,可想而知,他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是个当少校、少将的好苗子。 郑淮山听闻此事,冷肃地一张脸立马掀卷起愠沉,停顿好半晌,才回应。 “关于妹妹的事宜,我会私下跟她说明,还请迟屿同志莫要动怒。” “同志女友停飞停薪一事,我会即刻处理。请问她叫什么名字?我也好对号入座,以免寻错了人,再生尴尬嫌隙。”他口吻带歉,字句掷地。 迟屿听到想要的结果,僵直的肩膀随之松弛。 脑海里突然闯进那道倩影,回眸一笑百媚千娇。 “她叫沈意浓。” —— 沈意浓从梦中醒来,整个人像是被剥离干净了力气,做什么都软绵绵的。 她扫了眼身旁,迟屿的身影早已不在。 唯有他躺过的位置,还留着他颀长身影的褶皱。 昨晚的激情热吻,还有两人相互萦绕交融的气息,此刻仿佛还在沈意浓的周身。 令她莫名绯颊潮热,耳尖发烫。 就连原本平缓的心跳,都随之跟着颤动。 “我喜欢的女人是沈意浓,到底为止都喜欢她。” “我都鼓起勇气告白了,你难道不应该给点回应吗?” “跟我交往,我就放过你。” 这些话像是渡了经咒的紧箍,牢牢地套在沈意浓地脑袋上。 不断回想起,不断浮现又浮沉。她干脆起身洗了冷水脸,冰凉的触感仿佛能将心头燃火浇灭。 不一会儿,内心浮沉的杂念便渐渐沉寂。 她换了身衣服从卧室出来,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双耳竖的直,不放过一定点动静。 好在除了她的呼吸声,没有别人在公寓里。 沈意浓松了口气,所有的神经在此刻彻底松弛。 她可经不起再被迟屿那样折腾了。 刚刚刷牙的时候嘴唇可疼了,好在没有裂口出血,否则她铁定把是迟屿骂成千上万遍。 简直霸道又粗鲁,干嘛非要用这种暧昧的方式逼她就范...... 就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海之中时,一道脆灵灵的手机铃声打破此刻的寂静。 吓得沈意浓心跳加快,浑身哆嗦了下。 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才发现放在洗浴室里的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是一通本地的陌生号码。 “喂,您好?” “沈意浓,排班表已经发到你微信了,从明天开始正式上班,继续跟马晶晶的小组,关于上次的事情,郑小姐已经诚心悔过地跟我解释过了。” “但群内通报已经批过了,我也没法再撤回来,只能口头上跟你说声抱歉,你的薪资和绩效会继续发放,不同过于担心。” 邱立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木讷地听了一两分钟,才缓过来。 虽然沈意浓狐疑郑岚怎么会突然松口,但眼下能解决停飞停薪的事,她自然是乐意接受的。 恭敬地回应几句后,打开微信翻找屏蔽的微信群。 【段嘉敏:@沈意浓,恭喜归组~】 【何萱:我就知道沈姐姐是被冤枉的!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马晶晶:工作日都很闲吗?考核内容都背会了?】 ...... 工作群内立马消停,再没有人发言一句。 沈意浓抿唇叹了口气,走到开放式厨房将手机放在岩板面上,准备做点三明治当早餐。 一旦心中焦灼的事情放下后,身体就会生理性地感觉到饥饿。 刚走到冰箱前,就看到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 [有临时紧急任务,等我回来,迟屿。] 沈意浓的内心突然晕开两滴涟漪,喉咙莫名干燥地咽了咽口水。 然后迅速扯下那张纸条,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揉皱扔进垃圾桶。 吃过早餐,她去了军属养老院看了沈怀洲。 小老头儿的精神状况不大好,时好时坏的。 但看到沈意浓后,立马喜笑颜开地拉着她说了好多最近发生的事宜。 虽然那些都是很小的事,但她却乐意听。 毕竟沈怀洲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 再加上之前又做了大型的心脏手术,病危通知书都递到了沈意浓面前。 即便他从阎王手中溜走逃了回来,也难说还能活多久。 她现在只盼着沈怀洲能在最后的时日里,活的轻松快乐,自由自在。 这样就够了。 “姐姐,花,花。” 他拉着沈意浓的手,执意地带她去了外面的工作台。 上面放着一束新鲜的向日葵,味道清新不浓烈,黄色地花瓣张扬着开放。 像个在室内升起的小太阳,十分地惹眼夺目。 “哥哥送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连这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沈意浓怔怔地看着嬉笑童真的沈怀洲,喃喃追问:“哥哥?哪个哥哥?” “就是那个穿着军人衣服的大哥哥,花是他托人买的,特别好看。” “刘阿姨说是哥哥给我买的。哥哥真好!” 她眼眶一热,内心翻涌着说不出来的隐忍和苦涩,眼雾蒙蒙地凝转着晶莹。 迟屿有紧急任务在身,还不忘买花送到军属疗养院来安抚沈怀洲...... 郑岚说的没错。 沈意浓配不上他。 她配不上他的喜欢。 到了下午,她才从养老院里出来,上了杜景瑞早早候着的车,前往公司。 “迟屿什么时候走的?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杜景瑞瞥了眼车内后视镜里的沈意浓,老实巴交地回应:“迟军官是凌晨被部队紧急召回的,他让我以后接上下班,其余的再没什么。” 凌晨走的...... 那个时间点,沈意浓还睡着。 而他则在走之前,吩咐好了杜景瑞,还跟花店那边预约了时间,一大清早就将向日葵花束送到军属养老院。 简直就是时间管理大师。 或许是出自军校,长达几年以来的个人习惯。 做事向来利索不拖沓,而且完成地还相当出色漂亮。 沈意浓嘴角不免弯起两分,迟屿在部队里面肯定很受上级的欢迎,毕竟像他这样聪明伶俐又年轻有为的人,真的不多见。 若是他没有去军校就读,而是接手了迟氏的衣钵,想必如今也是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曹曼莉还在世的话,一定会为他骄傲自豪。 可惜...... 沈意浓将心思收回,再不愿深探下去。 她应了邱立斌的撤销停飞停薪处理,专门来航空公司的人力资源部门,将必要文件和证明交由部门经理审核,然后重新签订复飞协议。 不知是不是她多疑了,总感觉有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被沈意浓回眸发现后,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聊着别的话题。 虽然跟郑岚起冲突并非她所情愿,但被通报批评一事确实属实。 被议论,她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毕竟比起还她清白,邱立斌更在乎自己的面子。 否则就不会私下给沈意浓打电话,以个人名义跟她致歉了。 嘴上说着道歉,实际意思却在威胁。 若是沈意浓接受道歉,饭碗留着,乘务员的位置也留着。 只不过得心理强大些,自己承受来源旁人的指指点点和诬陷谩骂。 若是她不接受道歉,想要争个清白,不仅丢饭碗,还丢人品。 邱立斌大可以捏造事实,再给她扣上一顶屎盆子。 到时候沈意浓既拿不到钱,稳不住工作,还落不下名声,哪头都不占。 这些弯弯绕,早被资本家玩的都不想染指了。 但好在沈意浓也不在乎这些。 塔台工作的那段时间里,除了工作上的相关事宜,她会跟同事们沟通探讨,下班后谁也不认识谁。 有礼貌地跟她打声招呼,没礼貌地直接无视。 她也懒得跟这些人交际。 久而久之下来,反倒练就了一身金刚不坏,铁石心肠。 人人张着一张口,她总不能为了不让舆论散播,费死洋劲地挨个去堵吧? 一套流程下来,沈意浓处理完后已经到了下午下班时间。 从航空公司出来,她跟何萱越好一起去恒隆市场逛街看电影,便没再让杜景瑞跟着。 直到夜色降临,南城被灯光唤醒,星星布满整个浓黑夜,两人才散伙。 第二天早上10点,沈意浓醒来束发化妆。 今日的航程是国内航班,南城飞临城,再折回,不用在外地过夜。 到了航空公司,她与何萱碰面,两人兴奋地聊起昨晚的电影。 “晏晏的身材曲线真的是绝了!” “我昨晚差点喷鼻血你敢信?老天爷呀,什么时候也给我赐一个像晏晏一样的男朋友呗,哪怕短暂相处一两个月也行啊......” 沈意浓被何萱逗得直笑,莺铃般的声音娓娓道来,惹得路过游客看了又看。 甚至还有几个大胆地年轻男人前来要微信,但都被她给回绝了。 何萱见她不要,毛遂自荐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记得返航回来找姐姐玩。” 她抛完媚眼还不忘捂唇羞笑,挽着沈意浓的胳膊兴奋地吐槽:“沈姐姐你看到没?那些大学生的肌肉可健硕了,以我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都是体育生!” “还是你好呀,想看的时候随时看。” 沈意浓勾勒在唇角的弧度立马僵垂,心跳莫名跟着乱跳,“你、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想看的时候随时看!” 她脑海里莫名萦晃起迟屿的诱人身材。 日积月累的训练,将每一块恰到好处的肌肉沟壑,修饰地完美有型。 尤其他用那强而有力的小臂,将她死扣在怀里的时候,那种独属于男性惑人魅力。 让她有种稚嫩男孩突然蜕变成狼系狗狗的即视感。 越想脸越烧,越烧脑海越乱。 沈意浓拿着冰美式喝下好几口,扑朔地大眼睛不停眨着,以此来缓释尴尬。 “我没看过。” 何萱姨母笑地凑过来,:“真没看过?” “没有!” 正当两人嬉笑打闹的时候,马晶晶带着她那几个徒弟出现在她们面前。 一张冷厉的面容里夹杂着不甘和鄙夷,口齿间更是充斥着讥讽。 “不愧是你呀,被停飞停薪了还能找关系得到邱总的原谅,我要是你,恐怕现在得立马打一份辞职报告,赶紧夹着尾巴换家航空公司再慢慢往上爬。” 沈意浓扬起眉尾的笑意顿时骤降,冷如冰霜地与马晶晶四目相对。 她素来狗眼看人低。 今日找到了她的把柄,上赶着就要过来踩上两脚泄气。 但沈意浓也不是软柿子,眼巴巴地等着马晶晶来侮辱,“屎盆子没扣到你头上,就乖乖闭嘴装着。若不是我事出有因挪位置,怎么可能有你趁机爬上来?” 她慢悠悠地起身,站定在马晶晶被憋红愤懑的面前。 “马组长,该开会了。连这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还得让我提醒你,啧啧。” “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邱总打电话!” 沈意浓将手中的咖啡杯扔进垃圾桶,与何萱并肩走在她面前,头都不回。 “随便你打,但前提是——你说的话要跟郑岚一样好使。”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别打扰他 郑岚被沈意浓气的七窍生烟,开会的时候还不忘指名道姓地提起,上次关于得罪郑岚的事情。 让大家都以她为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何萱从开会时就一直咬着后槽牙,直到结束后才松懈。 上次的事情还不是她在煽风点火,好意思在准备会上刻意提起沈姐姐? 简直就是恶人先告状,也不嫌臊得慌。 等着公司的车来接之时,她小声地跟沈意浓嘟囔了几句,被她遏止住了。 “一会可别再说这些话,以防马晶晶背刺。” “她们说她们的就是,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何萱被沈意浓逗笑,一时之间都不知道究竟是她在为她打抱不平,还是她在耐心地安抚她的情绪。 她们两人还是被安排在经济舱,跟上次飞国际航班一样。 负责练就麒麟臂,专门为乘客搬放行李。 待乘客上齐后,她们耐心地让每一位乘客都关闭了手机,或者调整飞行模式,唯有一个男人不服从,一个劲地在打电话。 “先生您好,我们的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我知道这个电话对您而言很重要,但是为了保证飞行安全,请您关闭手机或者切换飞行模式,谢谢您配合。” 沈意浓扬着职业假笑,声线温柔如水地说道。 但男人不停地对着她摆手,就是不配合,甚至还用一双绿豆眼瞪得通红,示意她赶紧离开,别打扰他办正事。 “先生,为了您和其他乘客的安全,请您关闭手机电源,谢谢您配合。” 沈意浓又重复了一遍,笑容依然不减。 对于这种抗拒不从的乘客,她以前当乘务长的时候见得多了。 凡事不过三。 “我就不关能怎么样?你有本事杀了我啊,来来来,你动手,动手啊!”男人逆反心理上腾,捏着手机就站起来跟沈意浓叫嚣。 不少乘客纷纷抱怨,说什么的都有。 何萱听到不对劲,赶忙叫了安全员过去,但他打死不带动的,还说没有马晶晶的指令,不能动。气得她恨不得当场抓花他的脸。 指望不上别人,她自己带着执法记录仪小跑到沈意浓身边,并当着男乘客的面将规定宣读完。 但他一副烦躁不已的模样,甚至还想动手打人。 好在被身边的几位大哥给拦着,好一顿数落。 马晶晶听到动静,马不停蹄地带着几个跟屁虫从头等舱出来。 怒目圆睁地看着何萱和沈意浓,先将她们拉扯到了一边,然后安抚乘客的情绪。 好说歹说,他才将手机给关了。 “你们两个,跟我来!” 马晶晶额头青筋凸起,狠狠剜了沈意浓跟何萱一眼,愤愤走到餐点派发区。 就在这时,通讯电话响起,来源于机长韩剀。 她不敢怠慢,清了清嗓子,接起:“韩机长,请问有什么吩咐?” “跟临城警察局联系,飞机落地后让警方带那位男乘客回去接受调查,还有孔少文的情况,我会如实上报给邱总。沈意浓跟何萱属正当防卫,不准批骂。” 马晶晶拿捏着话柄,气的面部肌肉抽搐。 但碍于职位等级压制,她不得不遵从。 挂了电话后,她黑着脸看向沈意浓跟何萱,心中聚焦地团火不熄,只能言语羞辱来泄愤。 哪怕能多骂两句,也能让心情爽快些。 “二位还真是给我争面子啊!” “刚刚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们是不是还要上手跟乘客打起来?” “准备会今天早上都白开了?” 何萱委屈的要命,张口就想反驳,但是被马晶晶一记戾眼给震慑住,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窝憋地浑身不舒服。 沈意浓倒是平静,全程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反正她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她有错没错,自有公道人出来挺她。 闹剧落定,但不代表谣言能不攻自破。 尤其安全员孔少文,得知机长刚刚给马晶晶打了电话,飞机落地后自己肯定没好下场,幽怨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沈意浓,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即便如此,他还跟着其余乘务员背后蛐蛐,一个劲地颠倒是非。 好似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火气。 “都30岁了还嫁不出去,怕不是个破鞋?” “真是可怜了黎家那位少爷,怎么就看上沈意浓这样的女人?简直眼拙。” 何萱路过时,还不忘亮出自己的小粉拳,奶凶奶凶地警告。 “再胡言乱语,我就去邱总面前告状!” “明明自己有问题还要赖别人,恶不恶心?” 好在沈意浓将何萱赶紧拉到乘务员座椅上坐下,这才避免再次有冲突。 有这样一个正能量满满的小太阳作伴,她这一路上都不枯燥。 只是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一个劲地在马晶晶和其他乘务员口中萦绕,让她有些烦躁罢了。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亲耳听到还是很难不在意。 陆军部队司令部。 郑淮山挂了迟屿的电话后,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愁眉不展。 就连面前刚泡的茶叶,他都没有心思喝了。 郑岚这个妹妹,是母亲四十岁才诞下的小公主。他们全家都高兴坏了,宠她宠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这才逐渐养出了一身公主病。 只要是她想要,郑父郑母就会想尽办法地给她弄来。 就连天上的星辰,都以她命名了其中一颗。 正是因为过于溺爱,才造就郑岚现在娇气敏感,又过分依赖他人的性格。 郑淮山没想到她会提前回国,而且还在外边拿他的名声,做了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情。 他这张脸都没地方搁。 越想越气,越气越沉不住气。 他当即把电话打给了郑岚,那边没过多久便接起,声音还惺忪蔫蔫的。 “喂,哥哥。” “你在哪呢?” “在学校呀,还能在哪。” 郑淮山气的两眼一闭,努力镇定嗓音,缓缓抬眼质问:“别演了,我给你打的是国内号码,这部手机不是放在星湖酒店套房么?” 郑岚困倦的双眼立马睁大,拿起手机屏幕一看,心虚地倒吸凉气。 第一百二十章 更不能退缩 郑岚懒洋洋地趴在床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怠。 既然被郑淮山发现了,她索性也就不装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国了?” “拿我的名号胁迫飞机乘务员,给航空公司总裁施加压力,单这两点就够我羞愧难当了,你还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郑岚蹙紧眉心,微微嘟起唇瓣,内心瞬间五味杂陈。 这件事情,除了迟屿,没人能让郑淮山知道。 明明答应她不会告诉哥哥的! 他就那么喜欢沈意浓吗? 为了她不惜出卖郑岚,还把她架在火上烤,囧迫地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郑淮山听到对面没动静,抬起手机看了眼,尚且还在通话中。 “怎么不说话?” “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他气的险些血压飙升,赶忙拿起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水压压火气。 再由着郑岚这么胡闹下去,郑淮山的脸就要被丢尽了。 他现在气头正盛,完全没有意识到迟屿之前跟他报告,说他有女朋友一事。 “你现在立马给我回家宅,我派人过去接你,等假期过了滚回国外就学!” 郑淮山胸腔剧烈起伏,声嗓浑厚到房屋里都荡着他的回响。 但郑岚哪是个省油的灯? 她暗恋迟屿七年,从他入军校起的第一眼,就已经深深地在她内心根深蒂固。 好不容易盼到假期,她恨不得24小时都黏在他身边。 尤其现在得知沈意浓这个贱女人成了他的念念不忘,郑岚就更不能退缩。 她要让迟屿喜欢上她,爱上她!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她什么都愿意做。 “哥哥我不回家。” “岚儿!” “哎呀我不回不回!”郑岚脾气上劲,撒娇撒泼一并用上,白皙的瓜子脸被憋的通红,柳眉紧蹙地就没松开过,“我喜欢迟屿,我想争取一下。” 郑淮山撑着桌子站起身,一手拿捏手机,一手扶额隐忍。 她若不是亲妹妹,他分分钟派兵出去将她擒拿回部队。 正是因为知道她是什么脾气,所以他才处处忍让,处处妥协。 郑岚听着话筒内,郑淮山地连连叹气,赶忙扮乖成娇滴滴的妹妹角色,一口一个哥哥叫的甜又美,简直美到了心坎儿里。 “哥哥~你就答应让我争取一下嘛,我知道你很看好迟屿这个苗子。” “他是为数不多的天赋型选手!而且除了他没人能配得上我的身份,哥哥难道不想让他当你的妹夫吗?”她将心中所想,慢慢拧成了钩上鱼饵。 就等着郑淮山松口,禁不住诱惑地上钩。 果不其然,郑淮山的叹气声戛然而止,停顿了好半晌,才沉沉启齿。 “就一个月的时间。” 郑岚欣喜若狂,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眸中的光芒亮如星辰,“好!” “若一个月过后,你没能让迟屿喜欢上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滚回家宅。” “是!郑司令官!” 听着郑岚故作深沉地用士兵回复上级的口吻,郑淮山又气又无奈地摇摇头。 撂了电话,他还眉头紧锁地望着屏幕,直到自动熄屏。 迟屿那个小子有股子韧劲,若真能成了他的妹夫,前途无量啊。 说不定过不了几年,郑淮山这个司令官的位置都要让给他做了。 郑岚得了郑淮山的应允,便开始扩发范围撒网。 只要能把迟家人的心都拿下,迟屿在巨大的压力下,总要试着跟她接触。 毕竟郑家的势力在国内外都不小,若是能跟迟家搭上线,简直是如鱼得水。 “听说廖玉珍之前跟黎家那位少爷有所往来,帮我查查他们在搞什么生意。”郑岚给手底下的人打了通电话,笑意洋洋地吩咐。 不出十分钟,手下便来了消息。 【廖玉珍打算开拓国际市场,跟黎景深合作是想搭他的关系走捷径。】 她讪笑两声,嘟嘟囔囔地鄙讽。 “就为了打通国际市场,磨磨唧唧了这么多天,黎家少爷也不行啊。” 现如今郑岚手里拿捏着迟春盛和廖玉珍的两处命脉。 只要她随便开开口,这些条件想要达成,简直易如反掌。 迟老爷子那边更不用说。 简直喜欢郑岚喜欢的不得了。 表面上看起来慈祥和蔼,实际上也是个老奸巨猾的油条。 那日,郑岚去老宅探望迟老爷子的时候,刻意观察了他握着拐杖的发力点。 若真是身体抱恙,走路不稳的人,应是双手抱着拐杖,且身体倾斜,将全部力量寄托于拐杖上面,更严重的会选择轮椅来代步。 而迟老爷子单手拄拐,虽看起来颤颤巍巍,但双肩平稳,口齿劲足。 哪里像是个体力不支的人? 分明是在装。 装给迟春盛和廖玉珍看的,也装给迟屿看的。 至于迟老爷子为什么装,应该手里拿捏着迟氏的股份。 他想在真正临终之前,托付给想要托付之人。 想要攻破迟老爷子,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只要郑岚将自己家族的势力,毫不顾忌地展现在他面前,他便能由中猜测出她有究竟几斤几两。 毕竟这样在乎股份的人,对门当户对也肯定颇有讲究。 郑岚能感觉得到,这次她绝对赢麻了。 她唇角勾勒起笑意,眉眸中尽显着狡黠得意,甚至还有毫无比拼感的松弛。 “沈意浓算什么东西,一个破产穷酸女,也想跟我斗?” “嗤,自不量力。” 次日,迟春盛心心念念的项目合同书,寄到了迟氏。 他看着沉甸甸的资料和合同书,心情瞬间上升到了巅峰,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像是踩在棉花上面一样,轻盈又雀跃。 他哆嗦着手找到郑岚的电话号码,想亲自打电话,诚邀她出来吃顿饭。 但对方一直显示通话中,打了好几个都没接通。 与此同时,廖玉珍正在自己的卧室里,欢愉地转折圈圈。 心绪飞扬到了天边,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洗涤干净了。 黎景深没有办到的事情,郑岚轻而易举就办到了! 她简直就是廖玉珍的救星,福星,财神爷呀。 “若你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岚岚~不如我认你做干女儿怎么样?” 郑岚故作羞涩地笑了笑,“这样不好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又不是想害他 郑岚扭捏地穿着卫衣,戴着帽子,唇角勾勒起弧笑,“其实比起当您的干女儿,我更想当您的儿媳。俗话说得好呀,一个儿媳算半个女儿呢。” 她话里掺蜜,将廖玉珍哄笑地合不拢嘴。 刚把电话挂断,紧接着迟春盛的电话又打进来。 他说什么都要请郑岚吃饭,她退而求其次,干脆定在了迟家老宅。 “哎哟这不是岚儿嘛!”迟老爷子拄着拐杖到前厅,颤颤巍巍地眼瞧着站不稳了,好在有管家搀扶着,“快来快来,跟爷爷说说最近都发生了什么。” 她噙在嘴角的笑容在看到迟永泉的时候,立马僵愣住。 双手拄拐,一肩高一肩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放在拐杖上边,好似离了这拐杖,他便像没了骨头的软泥,直接倒在地上再起不能。 怎么回事? 前几天见到迟永泉到时候,他还状态良好,装着颤巍抖着双腿,今日一见,脸色不但苍白许多,就连声音都带着中气不足的孱弱。 弱不禁风,一吹就倒似得。 “怎么了岚儿?是不是爷爷今天精神头不大好,岚儿不想跟爷爷聊天了?” 迟永泉眼神深邃又明亮,口吻挂着玩笑。 郑岚干笑了两声,小跑过去搂着他的胳膊,“怎么会呢爷爷。” “爷爷想听什么?要不要听听岚儿在国外上学,那些富家子弟是怎么追岚儿的?天天跟在我屁股后边想请我吃饭,讨厌死了呢~” 她逗迟永泉的时候,还不忘观察他的微表情和一举一动。 但这次郑岚什么都没发现。 难不成被这老头子给发现了? 还是说他在装。 “爷爷,岚儿担心您的身体状况,所以特意预约了两位在国外特别有名的疗养师,明天应该就到南城了,爷爷能否留个电话,到时候好跟您联系。” 迟永泉受宠若惊,一双布满褶皱的双眼怔了几秒,笑呵呵地摆手。 “岚儿的心意,爷爷领了。生老病死乃常态,爷爷不求能长命百岁。” 郑岚眼皮一跳,嘴角噙着的笑意越发浓郁,只是不如方才真诚。 这个死老头子,怎么现在这么警惕? 她是真想照料他,又不是想害他。 就在这时,迟春盛跟廖玉珍提着大包小包地走进来,见到郑岚以后就一个劲地往她手里边送,称赞的话语就没有停歇过。 “父亲,您是不知,我之前有个特别难拿到的项目,岚儿帮我说道了几句,就拿下了!”迟春盛欣赏的目光落在郑岚身上,笑声越发洪厚。 “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话说的在理啊!” 廖玉珍更是拉着郑岚的小手,欢喜地紧握着不撒,眉眸亮晶晶地璀璨如星。 “岚岚还帮我拿下了国际市场呢,不过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本事那么大呢?不像我生的那个犟丫头,简直......没法比啊!” 想起沈意浓,她就气的肺管子疼。 没有郑岚乖,也没有郑岚听话,更没有郑岚有本事。 整天就喜欢指挥那个破飞机,发财发不了,饿也饿不着,就是个穷命。 “伯父伯母太客气了,这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父亲,您瞧瞧,岚儿多谦虚。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媳,做梦都能笑醒。” 迟永泉人老,心没老。 不用迟春盛多说,从表情上看来,都能知晓他十分中意郑岚。 别说是他,就连迟永泉自己,都不免将心中的秤偏向郑岚多一些。 郑氏集团是全国销量前百名的服装品牌公司,其长子郑淮山又是陆军部队的司令官,其次女郑岚也颇有才华,考上了国际艺术大学,目前就读于博士。 郑家的雄厚财力与地位,可以说是能与迟家最相匹配的登对家族。 若迟屿真能娶了郑岚为妻,南城几乎可以称之为是迟、郑两家的产业城了。 迟永泉沉寂好半天,才张口唤了迟春盛的名。 “给屿儿打通电话,就说我想他了,回来吃顿饭。” “好,我这就打!” 得了老爷子应允,迟春盛、廖玉珍和郑岚,眼睛纷纷迎起光亮,唇角带笑。 迟家最有话语权的人就是迟老爷子了。 只要他应声,那就证明这事已经下了定论! 迟春盛激动地拿着手机,连续两次没拿稳跌在沙发上,好在电话拨了出去,暂时稳定他兴奋难耐的情绪,调整好呼吸,等着迟屿接电话。 但打了好几通,一直没人接听。 迟永泉便用他的手机来打,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 这可把迟春盛给气坏了,脸黑的如同锅底,险些火气没绷住爆发。 还是郑岚跟廖玉珍好生劝慰,他才强行压了下来。 “屿儿,在哪?” “在部队。” 迟屿刚出完任务回来,此刻正坐在部队医院里消毒肩头的伤口,足足有一指长,他愣是没喊疼,面部表情还相当的淡定。 迟永泉拿捏着手机,皮包骨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但面色却凝重冷肃。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爷爷问你,对岚儿,有没有欢喜之心?” 郑岚能给迟屿的东西太多了。 名誉,地位,权势,还有未来可观的前途。 这些都是沈意浓没有办法给他的。 虽然迟永泉一直秉持着儿孙自有儿孙福的想法,能不掺和就不掺和,但他老了。 身体不再听话,思维也不够敏捷,就连年轻人用的社交软件也不会注册。 人到大限之日,都是有预感的。 他感觉他陪不了迟屿很久了。 若迟春盛是个争气的,迟永泉也不至于操心劳神,或许早去国外买个小岛,悠闲自在地颐养天年了。 何必还在这老宅里吊着一口气,活不活死不死的装着。 迟屿柔和的瞳仁突然变得冷冽,薄削的唇瓣紧抿,眉心深邃。 这句话能从爷爷的口中说出来,足以证实郑岚又去了老宅。 说不定迟春盛跟廖玉珍也在。 如今问他这句话,想比是要他下决定,与郑家联姻了。 上流子弟的家室,都讲究门当户对。 迟屿以为爷爷是个例外,没曾想......是他太高看他了。 “我不喜欢郑岚,您知道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信他不放人 迟永泉知道迟屿肯定不会同意,但还是想着试图说服他。 “屿儿,岚儿的家室你是清楚的,郑家跟我们迟家联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现在回来一趟,正好岚儿也在宅里,你们......” “我跟您说了,我不喜欢郑岚。” 没等迟老爷子把话说完,迟屿便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他心里只有沈意浓。 以前是她,现在是她,将来也会是她。 迟永泉拿捏着手机发抖,苍老的面容渐渐红温。 他身边的郑岚,迟春盛还有廖玉珍,纷纷拧眉觉察到不对劲。 想上前听听迟屿说了什么,又不敢抬步子。 只能心里边捏着一把汗,愣愣地站在原地干着急、 “你先回来吃饭!” 迟屿缓缓垂下眼睛,漆黑的眼睫半敛着,遮住眼中难以揣摩的情绪。 他停顿良久才将薄唇轻启,声嗓淡而冷哑:“部队里要开会,不回去了。” 如果没有郑岚在,他分分钟跟上级请假,回去探亲。 但显然这顿饭,是鸿门宴。 他若是去了,岂不是又得跟郑岚纠缠不休。 迟屿不想看见她,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尤其是想起她在私底下对沈意浓所做的那些事,还有在老宅池塘边,允诺他升阶中校的话语,越想心底越生寒。 这样心机又诡谲的女人,他若真留在身边,那才是迟家的悲哀。 “岚儿就在我身边,让她帮忙给郑司令官打通电话,我不信他不放人。” 迟永泉把话都说到这份上,相当于是给了郑岚一颗定心丸。 她喜闻见乐地翻出手机,快速地联络了郑淮山。 三言两语间,批了迟屿的探亲假。 “爷爷,成了。” 郑岚小声告知迟永泉,而后与迟春盛和廖玉珍互相对视一笑。 “你都听到了,岚儿给你说了假,你现在就回来。” 眼瞅着迟永泉就要挂电话,迟屿来了脾气,“我不回去!” 他的人生为什么不能由他来做主。 难道这就是世家子弟必经的下场吗?非要门当户对,非要强迫联姻? 迟永泉分明知道迟屿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却还要在这种时刻狠狠捅他一刀子。 他那样信任他,尊敬他,到头来......全然都是空欢喜一场。 “你说什么?你、你......” 迟永泉捂着胸口,浑浊地咳嗽几声,要不是郑岚和迟春盛眼疾手快地扶着他,恐怕他早体力不支朝后仰倒过去了。 廖玉珍更是吓得只顾着尖叫,双腿如灌铅似得,动弹不得。 “你这个逆孙!你!”迟永泉话还没说完,就被迟屿拦截了过去。 他的字句铿锵,话音掷地。 郑岚和迟春盛凑得近,这下是清清楚楚听到了他的声音。 “除了沈意浓,我谁都不要。” 她顿时心如刀绞,温热的眼泪席卷眼眶,不受控制地落在瓷砖上。 还没等她回过神,迟老爷子便昏了过去。 热闹的客厅顿时变得嘈杂,佣人和管家乱成一锅粥,满地踏着清脆的脚步声。 迟春盛夺过迟老爷子的手机,一双眼睛被气的通红。 “迟屿!你爷爷被你气晕了,若是你再闹脾气不来,就等着给他老人家收尸吧!” 嘟嘟嘟,电话被强行挂断。 迟屿呆怔地愣在原地几秒,紧接着心中窜起焦灼和忐忑,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就连迎面上来跟他打招呼的秦霄,他都没工夫理会。 冷汗如豆,心慌神乱。 后悔和自责像是锁在脖颈处的藤蔓,每每呼吸,都觉得快要窒息。 沈意浓于下午6点返航回到机场,打扫完舱内卫生,跟工作人员交接完工作后,才拖着一身疲惫和倦累离开机场。 正巧回去的路上碰到了韩剀,她小跑着过去,敲了敲他的车窗。 “刚刚在飞机上,谢谢机长帮我说话。” 韩剀笑了笑,“马晶晶那样针对你,你都不恼?干嘛受她的窝憋气。” “邱总能同意让我回来上班,我已经非常感恩戴德了。” “况且现在我的身份已经大不如前,顶撞上级可是要挨处分的,我可不想写长篇大论的报告。” 沈意浓勉强挤出来个还算体面的弧度,“人情我记着了,下次请你吃饭。” 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分道扬镳。 走了没两步,她便看到杜景瑞站在吉普车旁,眉容紧蹙地抽着烟。 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大好的事情。 沈意浓心底咯噔一下,当即便想到是不是迟屿又出事了。 她赶忙跑到杜景瑞面前,气喘吁吁地问:“迟屿回来了?他还好吗?” 他忙将烟掐了,斜侧着脸吐出一口眼圈,语气沉哑:“迟军官还在回来的路上,但现在是晚高峰,堵在立交桥上了,迟老爷子......刚被送进医院。” 沈意浓琥眸骤缩,如同乱麻的思绪不断在脑海翻滚。 像一阵又一阵的海浪,直面将她拍打过来,直至将她拖拽入冰冷刺骨的海里,慢慢将她淹没。 她原本红润的面颊顿时发白,好半天才缓过劲。 “迟屿让你去接他?” “迟军官让我先接您回家,然后再去接他。” 沈意浓看了眼时间,晚高峰至少还得堵两三个小时,他没那么快回来。 但万一迟老爷子情况恶化,他又不在身边...... 她立马走到副驾驶车门前,迅速地钻了进去坐下,“杜先生,去医院!” 杜景瑞秒懂沈意浓的意思,上了车便往医院的方向赶。 到了贵宾病房楼层,沈意浓风风火火地想往病房里面走。 却在转角处看到了迟春盛和廖玉珍,还有郑岚。 她忙开了紧急通道的门扉,躲藏了进去。 三人都愁苦着张脸,窸窸窣窣地说着些什么,乘坐电梯离开。 确保外边再没有什么动静,沈意浓才松了口气,探出个小脑袋观察情势。 “......小姐,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护士台正好推着医疗车过来。 “不好意思,我有点迷路。迟老先生住这层吗?” 护士引领沈意浓去了病房,再三叮嘱老人家刚睡着,切勿让他再情绪化。 沈意浓看着病床上躺着的消瘦老人,此刻静谧地闭着双眼,慈祥平和地像是睡着了一般。 正当她想凑近,老人的双眼突然睁开,浑浊又精亮地睨着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们只是朋友 沈意浓吓了一跳,但还是礼貌有加地跟迟永泉打了招呼。 “迟爷爷您好。” 他噙着庄严肃穆的表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一句话也没说。 空气仿佛在此刻凝结,大喘口气都觉得是奢侈。 沈意浓紧张地抿唇,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顺着她玲珑精巧的五官,缓缓滑落。 她葱白似得指尖绞在一起,此刻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廖玉珍的女儿吧?” 迟永泉虽然躺在床上,但语气里却带着力道,吐字清晰不拖沓,直截了当见乾坤。 沈意浓表情怔怔的,挂在脸上的忧虑这才松弛几分,乖巧的点点头。 他看着她面容娇美,眉如远山,潋滟的双眸中含着秋水,水盈盈又粼粼弯。 一抹淡淡地笑意挂在两颊,朱唇皓齿,温婉而明媚。 有廖玉珍三分相似。 尤其那双眼睛,明亮又闪烁地令人移不开眼。 迟永泉深邃苍老的脸上,满是威严的厉色。 虽然他知晓迟屿心心念念地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但还是不能心软地让他们在一起。 他的决定,对他们两人都好。 只要迟屿能顺利跟郑岚结婚,那么沈意浓就会免遭于郑岚的报复,平平安安地找个好人家嫁了。而迟屿则能在部队风生水起,哪怕退伍也有迟氏接手。 只不过迟春盛那边,还得多磨合磨合了。 父子两人因为曹曼,到现在为止都冷冷淡淡,说几句就争锋相对。 之前沈意浓跟黎景深订婚,迟屿跑去跟迟春盛大闹的事情,迟永泉清楚的很。 只不过作为长辈,他出面再掺和进去,不太好收场。 他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说也白说。 孙子更是执拗地一根筋,也白说。 索性他就当了甩手管家,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还落得个清闲。 但现在几次三番住院,迟永泉不得不正视。 虽然医生说没什么大毛病。 但头疼脑热的小毛病犯了后,也折磨地辗转反侧,心烦意乱。 他最放心不下地就是这个孙子。 所以想趁大限来临之前,能为迟屿多做一些,多将路铺的展些,便足矣。 沈意浓看着迟永泉不容置喙的眼眸,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打断了筋还连着。 她再怎么不想承认,终归身体里还留着廖玉珍的血。 “听我儿子说,你跟屿儿同居了。” “你们两个人什么关系?” 沈意浓心弦一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眉角惊慌,“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 迟永泉听到这个答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但这笑听着并不友好,甚至还夹杂着许多情愫的累计。 像是找到了一个爆发点,宣泄着、沸腾着从喉管溢出来,将周遭的光明吞噬,迎来无尽的浓黑。 “我那个可怜的孙儿,在我逼他跟郑岚相处的时候,还冥顽不灵地嚷着说要跟你在一起。” “除了你,他谁都不要,可你却狠心冷漠地说跟屿儿只是朋友。” 迟永泉的语气裹挟着两分苦涩,但更多的是对沈意浓的失望和讽笑。 她心脏狂跳不止,那种由脚底攀附而上的焦躁感和羞耻感,令她无地自容。 像是内心深藏的事情被残忍地扒了出来。 再任由旁人啐吐践踏。 可当沈意浓歇斯底里地抬头,想寻求哪怕一缕暖融之时,她才发现井口站着一个女人,模样神色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她不顾她的求救,将所有光线用盖子盖上,亲手葬送了她。 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 也是她自己抛弃了自己。 迟永泉看着泪流满面却呜咽不出一声的沈意浓,彻底对她失望透顶。 她跟廖玉珍一样,就是个只会哭却干不成大事的人。 这样的女子,他怎么放心地让迟屿跟她在一起。 还是郑岚更适合他。 单从她喜欢迟屿喜欢到奋不顾身地那股劲儿来看,迟永泉的决定就不会改变。 毕竟以他过来人的理念来分析,与其找个自己喜欢的,不如找个踏实的。 沈意浓只会躲避,只会逃离。 这段感情就算是成了,迟屿也会追逐的很累,很辛苦。 迟永泉不想让自己的孙子活成那副窝囊的模样。 所以在此刻,他必须得狠心。 “既然你心里没有屿儿,那就彻底断绝关系,不要再来往了。” “沈小姐,我相信你是个有自尊有主见的人,应该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这不是在跟你商量,是警告。” 迟永泉抬起深邃幽沉地眸子,冷冷地与沈意浓对视。 他的话语直白又冰凉,像是用一根细密的针,轻轻地挑起她心尖上的皮肉。 虽然不至于大出血,却依然能痛的传达到四肢百骸。 空气稀薄,跃跃欲出的心里话被她强行压制,险些喷薄流露。 几度挣扎,沈意浓才颤着嗓音,艰难地说出一个好字。 从医院里出来后,她感觉自己像没有肉体支撑的灵魂,飘飘浮浮地踩不到实感。摔倒两次,都被好心人扶起,甚至还险些被车撞。 她木讷地看着霓虹灯闪烁的街市,从身边穿梭而过的车辆发出飒飒地声响。 沈意浓好似渐渐恢复了听觉,嘈杂和主路上打喇叭的声音凝聚,将整个夜色酝酿出了烟火气息。 惹得人陶醉,想驻留在小酒馆里畅饮几口。 她看了眼时间,晚上8点。 杜景瑞这个时候应该接到迟屿了吧? 医院也位于市中心,现在正是堵车堵地焦灼的时候。 若是她在这个搬家,就能避免与他碰到,也能避免那些互相伤害的言语。 挺好的。 沈意浓抓紧时间赶了地铁,回到南苑公寓后,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拉着行李箱和两个大包,最后回眸看了眼这间公寓。 她眼眶温热,内心有情绪在顶着她的胸膛。 这里承载着沈意浓跟迟屿之间的回忆。 她帮他在沙发上换药,缠绷带,他们在玄关门扉处热吻,厨房里的他亲手系着围裙为她煮汤做羹。 还有两人嬉笑着的打闹,穿梭在公寓内的每个房间。 她以为她可以走的爽快,忘得干净。 却在临别时,那么的痛心疾首,难舍难分。 “再见了,迟屿。” 沈意浓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交集了。 她的爱恋,彻底结束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还在生他的气 迟屿下了车后,便急匆匆地冲进医院里。 周围的一切嘈杂仿佛都在此刻静了音,除了他呼吸不稳地喘气声,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沁骨的森凉随着脚踝攀爬上脊背。 电梯门前站了不少探亲的家属,他等不了,拉开紧急通道的门,一口气爬上了22楼。 开门的那刻,把推着医疗车的护士给吓了一大跳,险些惊呼出来。 她脸色煞白地抚着胸口。 今天这是撞了哪位神仙? 怎么白天被吓一回,晚上还要被吓一回! 不过看在迟屿长相俊美迷人,身材又颀长健硕的份上,原谅他这次冲撞。 “小哥哥,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迟永泉住这层吗?” 护士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要微信,迟屿就风风火火地往走廊尽头冲过去。 迟永泉此刻正站在窗户边上看楼下风景,听到动静后,缓缓回眸与他对上。 一张沧桑的脸孔上布满了皱纹,历经岁月风霜的磨砺,还有日晒后的黢黑之色。 被病房内的灯光打的更为暗沉了些。 但那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透着威严和伟然,还拧着股子愠劲,紧绷下唇。 显然是一点都不意外迟屿会赶来,甚至还在生他的气。 “爷爷......” 迟屿看到迟永泉尚且步履稳健,毫无龙钟老态,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我不是你爷爷,你滚出去。” 他脸上泛着罕见的怒红,把原本黢黑的肤色染上一抹精神气。 “您不是我爷爷,谁是我爷爷?”迟屿走到桌子跟前,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但迟老爷子还没被哄好,耿直着脖子走到病房门口,打开门就撵人。 看那耿耿于怀的模样,看那中气十足的架势,就知道他在闹小孩子脾气。 迟屿也就顺应着他给的台阶,放下水杯就迈腿。 “那我真走了。” 迟永泉绷着面部肌肉,冷肃地默不吭声。 眼睁睁瞧着迟屿从面前掠过,他抬起厚重的一巴掌落在他肩头。 “嘶!” “嘶什么嘶啊?你还知道疼?”迟永泉没好气地冷哼,“让你走你还真走?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我简直委屈死了,怎么养的子孙都是一身反骨!” 迟屿见他大摇大摆地回了床上落座,伸手摸了摸肩骨。 好在没渗血出来。 否则被老爷子看到,又得念叨半天紧箍咒。 “孙子方才说错话了,还望爷爷原谅。”迟屿服了软,拿起刚刚倒了温水的杯子。 恭恭敬敬地弓屈着身子,双手将杯子地上。 迟永泉这才心里边得劲,勉为其难地接过来抿了口。 他摸了摸自己须发全白的下巴,微蹙的眉宇间布满忧思,眼眸中忽然浑浊黯然。 微张的口中也不时地发出几声轻轻叹息。 斟酌再三,还是启齿了。 “这里就你我两个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 “刚刚沈意浓来看过我。” 迟屿的面色一僵,思绪顿时片飘絮白,脑袋里空洞洞的,唯有心脏在跳。 爷爷晕倒住院的事情,他除了跟杜景瑞说过,再没第二人知晓。 肯定是他说的。 他这个大嘴巴! “那个孩子像你廖阿姨,但像的不多,尤其那双楚粼粼地眉眼,带着难以捉摸的兀自倔强,但空有表面本事,躯壳干净地钻不进来一缕风。” “我问她是不是在跟你同居,你们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迟永泉不足一提地冷笑:“你猜她说什么?” 迟屿喉结上下滚动,心脏像是被一点一点撕扯开,钝痛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有种势必将他拆卸成块的痛苦。 这句疑问,黎青曾经也问过他。 今日,他再次尝着黄连苦涩,心知肚明地将答案奉上。 “朋友。” 在没有得到沈意浓的心甘情愿之前,她永远都会对外人这么说。 或者解释地更为亲密些。 是曾经的邻居。 是青梅竹马。 但唯独不会大大方方地承认,是男朋友。 迟永泉惊诧地看着迟屿,但很快表情就归为凝重,“那你还不死心?” “她连自己的心魔都克服不了,怎么可能会真心实意地与你共度余生,屿儿啊,听爷爷一句劝,跟郑岚接触接触,她是个不错的孩子。” “她本事还真不小。” 迟屿眼眸森如狼,口齿中带着霜寒。 爷爷都能被pua到这种程度,更别提迟春盛和廖玉珍了。 现在肯定巴不得让他明天就带郑岚领证,隔天就订婚结婚,然后再生娃育娃。 直到迟家有下一代的香火续燃,迟、郑两家强强联手,再无阻碍烦恼。 迟永泉没听明白,眨了眨疑惑的眼睛,继续这个话题。 “总之,你以后跟岚儿好好相处。我已经让沈意浓跟你断绝关系,永不往来了,以后也不会住在你的公寓里,这样你也落得个清......” “谁让您替我做主的!” 迟屿当机立断地拦截,双眸猩红地红了眼圈,声嗓哽咽地仿佛快要哭出来。 迟永泉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原本沉寂下来的情绪,在看到他没出息的那个样子后,又阵阵席卷而来。 “怎么,我在迟家还没话语权了?管不了你了?!” 他顺着胸口,气的胸腔起起伏伏,满面涨红到没血色,仅在短短几分钟。 迟屿忍着满腔愤火,按了护士铃。 他不想再跟迟永泉吵,更不想再跟他争辩什么。 眼下他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就跟他闹得不可开交。 等护士进来后,迟屿快速跟她说明情况,紧接着便大步跑出去。 不论迟永泉怎么在后面喊他,他都充耳不闻。 杜景瑞看着迟屿从医院出来,忙钻进车厢内启动。 “去南苑,快!” “......迟军官,快不了啊。现在中心桥段还在堵呢,没几个小时根本出不去。” 眼瞧着他想说抄近道,他忙截了胡,“近道也不行。” “咱们先得从中心路出去,才能往小道驶行啊。” 迟屿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仿佛再这么憋下去,迟早会崩溃一样。 他眉头紧皱,嘴角紧绷。 忽然他打开车门,迈开双腿就往摩肩擦踵的人群中速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太残忍,也太无情 沈意浓搬回了机场的员工宿舍,住在她对门的林薇看到她后,不免惊讶。 “沈组长?你怎么搬回来了?” 说完之后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想起来后又欲言又止的难以启齿。 沈意浓反倒是没怎么在意,噙着淡淡笑意:“你还比我小,就叫我姐吧。” “公寓那边费用太高,我就退租了,想着还是机场这边的宿舍划算,小是小了点,但离上班近,而且飞早班还能多睡会。” 林薇被她逗笑,还帮她搬行李。 两人聊了没多久,便各自回了宿舍。 沈意浓看着面前这个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的宿舍,内心不免迎起五味杂陈。 好像她每次心灵受到创伤,都会到这里来躲一阵子。 它就像是调理情绪的抚慰剂,总能给够她空间去发泄,去自我疗愈。 而且隔音还非常好,不会担心嚎啕大哭时,会打扰到别人。 唯独这点,沈意浓给航空公司打个10分。 其余的90分全扣在邱立斌身上了。 不公平的待遇,在如今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到处都遍布着。 她只不过是其中的小小浮游生物,掀不起大波浪,却总能沦为被争议的笑柄。 沈意浓简单地将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拾整齐后,已经是12点半。 她迅速洗漱后,躺在床上就寝。 刚有点困意,便听到有人在敲门。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直到敲门声再度响起,沈意浓才睡眼酸涩地起身,连连打了两个哈欠开门。 门外呼啸的冷风突然灌进来,连带着迟屿喘着呼吸的白气,也一并被带入。 他满头大汗,作训服的衣领被汗液浸湿前后,那双无辜又失措地眼睛在看到沈意浓后,突然红了一圈。 甚至还带着点楚楚可怜,像被抛弃了似得委屈。 “为什么走?” 迟屿双唇颤抖,心如刀绞。 沈意浓惺忪的睡意立马被眼前这个男人所带动,内心犹如被波涛汹涌的海浪冲荡。 精致绝美的下颌线紧绷,仿佛在极力地忍受着无法言说的紧张和压力。 酝酿了好久,她才佯装冷漠地回应。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会搬出去。” “是爷爷让你走的,对么?”迟屿的音尾里带着挽留和祈求。 反复只要沈意浓点头或者说是,他就能毫无保留地原谅她。 原谅她的自作主张,原谅她的不告而别,原谅她对他的绝情和践踏...... “我自己想走的。” 沈意浓没给迟屿想要的答案。 他感觉他的世界观,快要被眼前这个女人溃击地崩坍,好似要喘不上气。 急需寻个氧气罩扣在面上,大口大口地贪婪。 从市医院出来,迟屿一路跑回了南苑公寓,几十公里的路他跑了五个小时。 相当于跑完了一个全程马拉松。 若非他体能顽抗,免疫力和抵抗力强悍,否则早支不住晕倒在半路了。 他回到公寓打开灯光的那一刻,沉寂在黑暗中的孤廖和绝望,忽然朝他扑面而来。 直到将他裹挟的通体生寒,才缓缓将疼痛的细密针刺进心脏。 一种漫长的、迟钝的窒息感,蔓延到四肢百骸,挑衅着他每根神经。 忽而,迟屿感觉自己脸上凉凉的。 抬手一抹,竟是湿漉漉的泪痕。 他抱着侥幸心理跑到航空公司的宿舍,好在沈意浓在,好在她哪都没去。 她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躲着迟屿而已。 “爷爷都跟我说了,你别装了。” 沈意浓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焐热的身体,顿时又被刺骨的寒风给折腾地冷透了。 她垂下眼帘遮掩情绪,不想让迟屿看穿她的心思。 她推搡着门,沉默地想关上。 但被迟屿抢先一步地扣住门扉,指骨和鱼际纷纷用力,轻而易举便胜过了她的力道。 他在说出喜欢沈意浓的那个时刻开始,就已经想好了要这辈子追逐她。 她退缩,他就主动。 她逃避,他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给找回来。 “迟屿你别固执了,赶紧回去!” 沈意浓推搡着迟屿的胸口,但他固执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林薇因要减肥,晚上没动东西。 结果半夜被饿醒了,实在没忍住还是打算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垫垫。 谁知刚把门打开,就看到沈意浓正跟着一个身高近乎190的大帅哥来回推搡。 他紧紧裹着她的手腕拉扯于半空,她被吊着半个胳膊嫌累,不得不踮起脚。 两人暧昧的来回拉扯,让林薇尽收眼底。 原来这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迟先生啊...... 之前她经常听塔台的同事们说起,调职过来的沈组长,模样清冷绝艳。 大多数时候不怎么笑,浑身总带着股子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但她身边的男人却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 前有国外黎家少爷,后有军官小奶狗。 今日林薇一瞧,这奶狗生气起来,好像也能a成狼狗! “呵呵,你们当我不存在,我什么都没看到,继续继续。” 她嘴上打着敷衍,眼底里却羡煞不已地快步离开,完全当做一副看完就自动格式化的模样。 但沈意浓却不这么认为。 林薇该不会误会她跟迟屿闹脾气,所以才搬来宿舍住的吧? 这下麻烦了。 “你赶紧走吧,再被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迟屿眉心冷蹙,鸦羽般的睫毛半敛起沉黑的眸子。 忽然笔直修长的劲腿一迈,整个人屈站在门框,一副不进去也不离开的模样。 “沈意浓,你没心。” 他跑了五个小时才找到她。 结果她一点不心疼他,张口闭口地让他走。 迟屿心里边好冷,好疼。 甚至感觉有温热的血液从后背溢出来,将他身上这件作训服染的片刻暖融。 沈意浓仿佛无形地挨了他一巴掌。 那双褐色的眼珠里噙满了愧疚,但她不敢再靠近他,再触碰他。 迟爷爷诛心的话语还在她脑海中游荡,她不能再吊着迟屿的胃口,还一直让他在待在原地等不到回应。 这样太残忍,也太无情。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这块肉溃烂化脓,倒不如手起刀落,狠心将它剜掉。 这样就不会痛了。 也不会辗转反侧,隐忍不休。 “你就当我没心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只要你不嫌麻烦 迟屿因沈意浓抗拒的态度而感到不悦,他蹙起阴鸷的眉眸,身上裹挟着阵阵森寒。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散于心头,觉得没必要跟她较这个劲。 反正他这辈子都要吊死在她这棵歪脖子树上。 她走哪,他就跟到哪。 “我累了。” 迟屿自顾自话地与沈意浓擦肩,然后恣意散漫地坐在电脑桌前。 欣赏起这间50多平米的小宿舍。比起他的公寓,这宿舍顶多当个库房。 库房都嫌小。 她无奈地抬眸望向坐在自己不远处的迟屿,他身穿作训服,侧颜俊逸立体。 眼底里含着说不清的深邃和固执,即便是沐浴在昏黄的灯光下,也迷得勾人。 但很快现实就将沈意浓的思绪拉扯回来。 警钟不停地在脑海中鸣震,震地她头晕目眩,耳畔嗡响。 再这样相处下去,她肯定会控制不住妄念。 沈意浓走到迟屿跟前,拉拽着他的肩膀上的衣服,还没张口,就看他痛的“嘶”了声。 她惊得立马缩回指尖,下一秒便警惕地去看他的肩胛骨。 那里早已湿红了一大片,甚至都干涸了! 因已经凌晨,走廊的灯光昏暗看不太清,而且他刚刚又一直正面对着她。 所以没有发现他背后的伤口居然崩裂到这种地步...... 沈意浓心一软,当即红了眼圈。 迟屿看着她的反应,不知怎的,凝聚在心底里的千年冰川开始融化。 没过几分钟,便化成雪水,沿着山峦沟壑缓缓流淌到末梢神经。 她果然还是在乎他的。 所有的镇定,冷漠,还有无情无义,都不过是沈意浓伪装出来的假象。 明明她自己也痛的要死,却还要竖起锋芒刺破迟屿的赤忱心。 她真的...... 太坏了。 两人之间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但冥冥之中却好像早已交流了千万句。 沈意浓翻找出以前备着的医药箱,箱盖上面已经落了不少灰尘。 她顾不得擦拭,赶忙拿过来找着碘伏和纱布,仔细到挨个看看有没有过期。 迟屿看着她噙着微红双眼的认真表情,内心顿时掀起了波澜。 欣喜与激动缠枝,慢慢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救赎。 为了不让她难堪,他主动将身上的衣服褪下,把遍布伤痕的后背裸露在她面前。 那醒目又猩红的伤口模糊了沈意浓的双眼,眼泪不自觉地掉在地上。 “要是痛的话你就说一声。” “嗯。” 迟屿肩胛骨这里经常受伤,几乎是旧伤刚结痂长好嫩肉,紧接着又重伤反复。 来回这样折腾,就算是技术再高潮的医生,也难以抚平这些疤痕。 而且部队里的任务紧急,前一秒还在睡觉,后一秒立马就得出动。 为了祖国的和平,他们必须奋战在第一防线。 沈意浓用纱布缠好迟屿的伤口处,噙在眼眶里的泪雾尚未尽数忍回去。 喉腔里带着隐忍后的闷感,说话带起鼻音:“不要沾水,也不要再撕裂。” 她转过身收拾好医药箱,准备归放原位的时候,腰肢突然被迟屿从后面搂住。 她瞳孔放大怔了两秒,随即立马挣扎着想退出来。 可他明显是拿伤势来唬她,非但没有松手,反倒越抱越紧。 “你不能反抗,否则我的收口又要撕裂了。” “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给我重新上药。” “当然我不怕疼,只要你不嫌麻烦。” 沈意浓气息不稳,但还是强装镇定地用双手撑着桌面,任由他撒娇耍赖。 这种时候不能跟迟屿抬杠,否则只会慢慢入他下的套。 她把自己当做一根没感情的柱子,只要他不乱来,她就睁只眼闭只眼。 “意浓,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迟屿还在对上次的答案耿耿于怀。 他始终没有等到沈意浓给的回应。 明明在乎他,关心他,喜欢他,却避他如蛇蝎,躲他如瘟神。 迟屿伸出手,亲昵温柔地抚摸着沈意浓的耳垂,喷薄的软香让他此刻有些控制不住躁动。 但又怕过于强硬,会不小心碰碎她这块美玉。 她立马抬起手扼住他的手腕,语气强硬,带着沉冷的警告。 “你若再有别的动作,别怪我翻脸。” 他立马缩了手,重新扣在她的纤纤腰肢上。 唯有这样,沈意浓才没有别的动静。 迟屿心里苦,甚至还有些恼,但他这个时候怂得不得了。 他怕惹怒她,她又会一声不吭地拿着行李躲到他不容易找到的地方。 他贪恋地嗅着属于沈意浓身上的温热,不到几分钟便松了手。 “你不在公寓我也不想回去,我睡沙发。” 迟屿又自顾自话地说完,捞起那件带血的深色短袖和作训服正准备要穿,迎面就接到沈意浓扔过来的棉绒小被单。 “以电脑桌那边为三八线,你要是敢过来我就喊人。” 说罢,沈意浓关了灯。 她嘴上虽然厉害,但还是担心迟屿出去有个三长两短。 后来她从杜景瑞那里得知,迟屿当天为了找她,硬是从市中心医院一路跑回了南苑公寓,然后又从公寓跑到了航空公司的员工宿舍。 几十公里路,迟屿在她面前提都没提过。 沈意浓知晓后,哭了一整晚。 国外森港独栋别墅。 黎克恭看着管家递来的平板,气的额头青筋凸起,太阳穴凸凸地阵疼。 “简直是胡闹!”红木桌子被他拍的砰响。 江柔儿敷着面膜拿着花茶走来,嫌弃地瞪他一眼:“谁又惹你了?” “还不是咱们的好儿子,在南城跟人都把婚订了。” 她眼中顿时精亮地欣喜,立马揭了面膜扔进垃圾桶里。 然后踩着小碎步坐在黎克恭身边,眼巴巴地起了八卦之心。 “不愧是你儿子,有你的风范。” “他哪里像我了?” “先斩后奏呗,这一招你们父子俩简直学的精益求精,我当时才20就被你拐回来了当黎太太了,如今我花容月貌,风韵犹存,你怕不怕?慌不慌?” 黎克恭瞪了眼江柔儿,气的唇角下撇。 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当年他30,江柔儿才20,的确是老牛吃了回嫩草,但是—— “我们不是在说景深的事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入不了他的眼 江柔儿眨眨水灵灵地眼睛,眼角勾笑地点头:“对哦,那景深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孩儿?他眼光可高了,一般人可能都入不了他的眼。” “而且还是个不收心的花花公子,这么放荡不羁的男人能被制服,我还是蛮惊讶的,有没有照片?或者视频?”她甚至有点期待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黎克恭看她兴奋难耐的表情,冷冷地哼笑一声。 紧接着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欲要点燃,却被江柔儿夺过去折断。 他警告地睨了她一眼,又拿出一支,还是被她折断。 “嘶,你故意跟我抬杠呢?” “你的好儿子在国内跟人订婚没订成,还带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出席,甚至被订婚对象给抨击的颜面扫地,而我这个当父亲的居然是半个多月后才知晓。” “都说儿大不中留,他还没脱离我们自立本事,就学会惹祸了!” 黎克恭把一路飘绿的股票展示图打开,递到江柔儿面前。 痛心疾首地故作抽搭,声嗓委屈地不得了。 “你瞧瞧,连续几日的股票不上涨,我感觉公司快要倒闭了,我愁的头发都花白了,你还不给我烟抽,简直就是虐待亲夫。” “就算股价上涨你头发也花白,上年纪的人就要承认自己的衰老,别老往自己脸上贴金装深沉,这套路都给年轻人玩烂了,你换点新鲜的。” “......” 江柔儿把平板放在桌面上,绕到小茶桌前拿起花茶,慢条斯理地抿了口。 表面云淡风轻,内心暗潮汹涌。 飘绿的股价的确有猫腻。 黎家在国外也算是有头有脸的豪门世家。 就算黎景深不自量力招惹了迟家,他们也不会目的性明显到这种程度。 而且江柔儿刚刚在黎克恭发牢骚的时候搜过相关热搜了。 跟黎景深订婚的那个女人叫沈意浓,是迟春盛续弦的女儿。 而且迟春盛当场还跟沈意浓在订婚宴闹红了脸,想必不可能因为她来阻断黎家的生意。 那究竟会是那个不长眼的? 为了不让公司继续亏损下去,江柔儿命了手底下的人去查。 一个早上的时间,便出了结果。 “郑家?我们跟郑家没有过节啊!”黎克恭把脑袋想破都没想出结果来。 直到江柔儿把打听到的消息详细地告知他,才算了然来龙去脉。 郑家的次女郑岚喜欢迟家的独子迟屿,但他们的儿子黎景深跟迟春盛的续弦之女沈意又浓纠缠不休。 偏偏迟屿还跟沈意浓是青梅竹马,也喜欢她。 一来二去,迟屿跟黎景深成了情敌,两人闹了点不愉快。 郑岚喜欢迟屿,自然不愿看到他被人欺负,所以出手截胡了黎家的股价。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我们当年的风范,只不过关系太清晰了,没什么深究的成就感。”江柔儿点了一支烟,妖娆地夹在指骨,冲着黎克恭挑眉。 “怎么办,强制性让儿子回国?” “还是给他找个富家小姐,安分守己地回来继承家业?” 黎克恭冷哼,“这通电话必须得打。但我们不负责擦屁股,他自己解决!” —— 南城中心公寓。 黎景深刚冲澡完出来,就见苏菲拿着他的手机,嘟囔地看着亮起的屏幕。 “宝贝,lkg是谁啊?” 她忽然噙起不悦的目光,嘴唇嘟起,“该不会又是哪个新看上的女人?” “别接!不对,先给我!” 黎景深浑身立马起了鸡皮疙瘩,神色焦乱又恐慌,小跑着过来抢。 苏菲看他紧张的模样,气性上头,立马将手机举过头顶,跳下柔软的床就往客厅里跑。 边跑还边威胁,丝毫没预料到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好啊你,身边都有我了还要朝三暮四。” “我倒要听听看,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小贱人,都这么晚了还打......” 苏菲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自己的长发被身后追逐的男人狠拽,剧烈的疼痛感让她觉着自己的头皮都快被扯破了。 紧接着她的腰从后面被抱住,抛甩在沙发。 她痛的闷哼了声,视线再聚焦,黎景深已经接起了电话。 此刻正眼神凌厉又凶恶地剜着她,沉沉开口。 “父亲。” 苏菲娇躯一震,这才反应过来,黎景深为什么会生气。 电话那头的黎克恭怒喝声袭,恨不得顺着网线过来把他大卸八块。 “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你这么有本事有主见,就别闹那么大的丑闻让我知道啊!我们黎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现在好了,公司要倒闭,资金链也被冻结,你收拾收拾准备住桥洞吧。” 他说完还不忘跟江柔儿对视一眼。 她抚了抚镜框,手上还拿着写好的台词,对他点头赞许并且附赠个大拇指。 黎景深的五官顿时皱在一起,心慌神乱地舔着嘴唇,小腿肚都莫名的发酸发软。 “怎么回事?我们黎氏好端端地怎么可能会倒闭?” 苏菲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倒闭这两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甚至都想好连夜买机票回国内的退路了。 “还不是因为你得罪了郑岚!那个丫头喜欢迟屿,而你又跟迟屿结下了梁子,她自然要为喜欢的人刁难我们黎氏啊!” “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想气死我跟你母亲?” “订婚宴一事我不跟你掰扯,但黎氏被郑岚刁难这件事你必须自己解决,否则我们一家三口就等着在路边乞讨吧。”黎克恭说到这里,便匆匆挂了电话。 甚至都没给黎景深反驳的机会。 他长长吐了口气,漾起嘴角笑意,凑到江柔儿跟跟前。 “怎么样,演的像吧?我可是带了真感情进去的。” “最后那句即兴表演还不赖。” 与此同时,黎景深看着已经熄屏的手机屏幕,冷汗如豆地浮在面庞。 听父亲刚刚的口吻和气势,不像是在演戏。看来这次黎氏真到岌岌可危的地步了。 订婚宴一事的确是他草率了。 否则也不会被迟屿和沈意浓联合起来践踏! 非但丢了脸面,还毁尽了黎景深苦苦经营的名声。 现在又冒出来个郑岚扰他清净......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最后再说一次,放手 苏菲看着黎景深挂了电话,正愁眉不展地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上去安慰他,还是现在找个借口立马订回国外的机票。 左右犯难之际,她觉得还是问清楚再做决定比较好。 万一误会了他,岂不是什么都完了。 “景深,你刚刚说黎氏破产是怎么回事?” 黎景深没有回应苏菲的提问,而是沉着张阴戾森寒的面孔,竖起骨节分明的食指抵在唇上。 随后打通新的一通电话,紧贴于耳畔。 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这么危险的眼神过。 好似下一刻就会将她摁在水池里溺死。 苏菲立马死咬下唇,不敢再张口询问任何。 宽敞空荡的公寓里面,唯有两人的呼吸声能听得清晰。 “郑小姐,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有打扰到你休息吗?” 电话被接听,黎景深的面眸立马变得殷勤又柔和。 嗓音里夹着的温软,像是把浑身的傲骨和自尊揉成绵长的低喃,亲昵地咬着爱人的耳珠,娓娓道来。 苏菲的内心像是被挖掉一块,痛得连眼泪都挤不出来。 郑小姐是谁? 原来在他的心里,没了沈意浓也无妨,没了她苏菲也无所谓。 黎景深身边总会出现不一样的女人。 这次是郑小姐,下次是何小姐......那她呢? 苏菲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黎景深跟郑岚越好了时间,便开始迅速穿衣收拾,完全没有在乎苏菲现在是什么感受。 仿佛只把她当做一个物品,一个摆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直到他准备离开公寓,她才按耐不住地跑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你去哪?” “放手。” 黎景深的声线冷到了骨子里,像是凝聚了冰锥,直刺苏菲的心。 她不甘心地摇头。 她怕她松了手,眼前这个男人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女人的第六感往往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相当准。 “郑小姐是谁?你要跟她在一起抛下我?黎景深就是个骗子。” “你答应过我的!只要得到了沈意浓,就会狠狠把她抛弃,然后和我永远在一起,但现在你却因为这个郑小姐,让我独守空房......” 提起沈意浓,黎景深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若不是上次订婚宴的事情闹得过于声势浩大,他也不至于藏在公寓里躲避风头。 若不是有迟屿处处跳出来阻拦,他早把她得到手了! 这次又是因为迟屿,郑岚将黎景深视为发泄口。 非但拿捏着郑氏的命脉,还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他。 分明就是个二十几岁的黄毛丫头! 但他再气愤,再不甘,也不能拿黎氏的未来做赌注。 他以后可是要继承家业的,黎氏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任何纰漏。 “我最后再说一次,放手。” “我不放,除非你告诉我郑小姐是谁!” 苏菲意识到自己口气有些重,自我镇定地服软:“景深,我真的只有你一个了,要是连你也不要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郑小姐是你的新欢吗?还是你父母指定的富家小姐?” 面对她纠缠不休的这些问题,黎景深烦躁不已,狠咬着后槽牙强行掰开她的指骨,直接将人推搡在地。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利益面前谁都能舍弃。 尤其是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恋爱脑。 “苏菲,回国外找甘莉莉他们吧,我们不合适。” 她犹如当头挨了一棒,整个脑袋空荡荡的,再缓过神来,黎景深已经走了。 枫林晚酒吧。 黎景深随着侍应的引领,到了2号包厢。 郑岚正拿着话筒唱着婉转动听的情歌,海藻般的长发披肩。 将裸露在外的圆润肩头映射地细腻光滑又夺目,一字领下的锁骨线条惑人妩媚,女人味十足。 尤其那露出半截的曼妙腰肢,像是会夺人心魄,勾人魂灵似得,不停在他眼前晃。 晃地他口干舌燥,眼神不自觉地往下移,睨向那两条白皙修长的纤腿。 一曲终止,郑岚将话筒放在架子上,俏皮地快步走到黎景深跟前。 “你刚刚在偷看我?” 他心虚地动了动喉结,脸不红心不跳地摇头,“没有。” “嚯~我今天难得穿这么性感来见你,你居然不看我,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了。”郑岚嘟起涂了细闪唇釉的嘴,无奈地耸耸肩后,越过他就想走。 黎景深立马裹住她冰凉的小臂,眉心紧拧地将她拦截。 大概持续了五六秒,他才收起脾气缓缓松手。 郑家的次女从小娇生惯养,学业又是在国外修习,性格自然肆意妄为又无法无天些。 若是他在这个时候刹不住火,势必是要栽跟头的。 机会只有一次,黎景深万万不能轻举妄动。 他放低姿态,口吻也带起了谦卑和尊崇,“刚刚是我太固执了。” “请郑小姐原谅。只要你能留下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郑岚的目的达到,唇角勾起邪狞又得逞地讥笑,眸光润泽地斜睨过来。 像是在看一只快要濒临死绝的蚂蚁,出手帮助,还是雪上加霜,皆在她一念之间。 “你想要得到沈意浓吗?” 黎景深后脊僵住,讷讷地与她对视:“想。” 他每日每夜与苏菲缠绵悱恻的时候,都将她的脸代入成沈意浓。 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她抓回,狠狠地羞耻凌辱! 让她清晰地知晓,惹他是什么下场。 “既然风头过了,就继续追她。” “若是你能让她跟迟屿哥哥分开,我就不再对黎氏下手,反而还会在我父母面前吹吹耳旁风,拨几个项目给你们,这样的买卖也不是次次都能遇见。” “你觉得呢,黎先生?” 郑岚笑的温婉可爱,纯洁无瑕的瞳眸里面漾着百花齐放。 仿佛刚刚那些话不是出自她口。 既能将黎氏从水深火热之中拉出来,又能顺势获利跟郑氏合作,还能继续实行将沈意浓夺回来的计划。 如此一石三鸟的机会,对黎景深而言的确难得。 他勾勒起唇角笑意,没多想:“成交。”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后悔也于事无补 沈意浓第二天休息,打算先去健身,然后去附近的超市买点生活用品。 迟屿见她不紧不慢地洗漱化妆,淡淡地问:“你今天没航班要飞?” “嗯。”她惜字如金,依然保持着距离。 但他不在乎,拿起手机就跟部队告了假,并且挤进窄小的洗手间,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 捞起镜子后面里的备用牙刷,挤了沈意浓的牙膏便开始刷。 这是她长期以来的习惯。 所有东西都有备份,不管用不用得上,起码备着没什么坏处。 就像迟屿凌晨突然跑过来,伤口崩裂了都不知道疼。 好在有医疗箱放置,里面都是些紧急必须药品,不至于她再匆匆忙忙地送他去医院。 沈意浓能清晰地听到洗手间里面的动静,原本佯装镇定的面色这下没办法镇定了。 尤其是她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扫向沙发。 宿舍空间本来就不大,两人还挤在一起住了整晚。 迟屿的气息充斥在她周围,每每呼吸都能感受的到。 怎么感觉,他们像是新婚夫妻出来旅游度蜜月似的...... “意浓,有没有衣服,我总不能光着膀子跟你出去吧。” 迟屿从洗手间里钻出来,健硕喷薄的肌肉刺激着她的每根神经,脚趾拇都扣紧了。 她努力让情绪平稳,偏过头不再看他,“没有,我的你穿不下。” 新婚夫妻的即视感好像更强烈了。 而且...... 迟屿干嘛叫沈意浓那么亲密! 搞得好像他们真在一起了似的,有点过于暧昧了。 明明昨天晚上两人还隔着鸿沟,怎么一觉醒来像是隔着层纱了。 “我没有答应你跟我一起出去。” “你回部队吧,别纠缠我了。” 沈意浓拿着定转粉,冷着嗓音说狠话,内心像是翻江倒海地浪花。 一层一层叠过来,将她狠狠地拍打在礁石上,不管她疼不疼,痛不痛。 她说完就后悔,但后悔也于事无补。 迟屿现在肯定又被她伤到了。 也许会摔门离开,也许会继续说她心如冷石。 但让沈意浓意外的是,迟屿压根就没理会她刚刚说了什么。 走到沙发跟前将手机从作训服里拿出,拨打出去一通电话,等着被接起。 “给我送一套衣服来,航空公司乘务员宿舍,第二层15号。” 他噙起黑润润的瞳孔,像是汪满了水似的潋滟,口吻淡如白水。 根本没有为她刚刚的那几句话而伤感,反倒噙起戏谑的笑容,步步逼近。 “你是不是心疼我了?” 沈意浓面庞滚烫,心虚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拿化妆镜挡住他,“没有!” 叮咚。 宿舍门铃在这个时候响起,她像得到了大赦似得,忙小跑过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红色玫瑰,瞬间将沈意浓的视线范围占满,喷鼻的芳香带着晨间的沁凉。 颗颗露珠挂在玫瑰花瓣上,令心情都跟着愉悦。 “早上好,老婆。” 熟稔的声音和面容,从玫瑰花束后边慢慢映现。 沈意浓看着黎景深那张含情脉脉的五官,浑身上下的松弛立马竖起锐刺。 眸光警惕又小心地后退半步,口吻森寒地睨着他。 “我不是你老婆,你别胡说!”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想要查你的踪迹又不难。” 黎景深抬手示意手中的花束,嘴角微噘,颇显无奈,“订婚宴的事情是我操之过急了,你别生气,今天是来给你赔罪的。” 沈意浓莫名打了个寒颤。 赔罪? 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只会垂眸看她的男人,居然会卑微地跟她赔罪? 简直让她震惊又吃惊。 但这种把戏顶多唬沈意浓几秒钟,很快便能洞悉出黎景深的真正用意。 上次能跟廖玉珍联合将她抛到风口浪尖,这次说不定又是怀着诡谲来刻意示好。 像他这样诡计多端的人,从来只会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女人,感情,在他眼里是随时都可以摒弃的东西。 但凡阻碍他节节攀升,他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 “订婚宴的事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黎先生还在耿耿于怀。” 沈意浓抱着胳膊嗤笑:“怎么,没得到我这个人,让你抓耳挠腮地彻夜难眠了?别追我了黎景深,我们之间没结果,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叫安保了。” 她刚想关门,就被他死扣住门扉,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彰显着男人的力度。 他将手中的玫瑰花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唇齿咬的紧,显然没了耐心。 “沈意浓,我主动来找你,已经给你足够的脸面了,你别给脸不要脸。” “我没求着让你来找,是你主动上门遭人嫌!” 沈意浓抵挡不过黎景深的力气,索性将门打开半扇,冷言冷语地对峙。 “现在的小鲜肉都喜欢肤白貌美年龄小的,你再看看你,除了姿色尚且过关,其余的哪个都不沾边,你都30了,还想找什么样的?” “除了我能接受你,没人会要你。” 沈意浓顿时被气的无语,琥珀色的眸子里面呈着焰腾腾地火气。 像是看了出毫无演技的荒诞剧,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评价。 黎景深眼瞧着自己占了上风,正想着乘胜追击的时候,迟屿冒了出来。 他暧昧又霸占欲极强地搂住她的腰,赤裸着上半身的麦色肌肤贴合在她后背。 炙热的接触令她不由自主地脊梁骨紧绷,呼吸顿措。 沈意浓感觉自己像是被点了定穴,除了眼睛能眨之外,根本动不了。 “谁说她没人要?”迟屿充满攻击性色彩的黑瞳,落在神色惊愕的黎景深身上,“意浓现在是我的女人,我们已经确定男女朋友关系了。” “你、你们?” 黎景深的眼神不停地在沈意浓和迟屿身上游弋,内心不知怎的,又慌又乱。 甚至还联想到他们发生了关系。 迟屿看着他脸上的颜色轮流转,勾起似明似暗地笑容,故意顺着他的想法,慢慢往下误导:“别猜了,就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限你三秒之内赶紧滚,否则我不确定接下来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 “不如先打断你一条腿?” 第一百三十章 你愧疚不愧疚? 迟屿那张异常俊美的面庞上,一双黝黑的眸子戾沉又犀利。 高挺的鼻梁下噙着薄削的讥笑,冷硬的下颌线像刀子一样锋利。 颀长的脊背疏阔,尤其扣着沈意浓腰肢的那只胳膊,肌肉线条完美又紧实。 好看又不油腻,单是用肉眼扫一眼,都能感觉到蓄满待发的力量。 他是从军校里出来的孤狼,平日里的训练和爆发力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黎景深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但内在心虚,不代表他嘴不犟。 “迟屿,我听说你为了跟沈意浓在一起,把迟老爷子都给气住院了?” “你还是个‘孝孙’啊。” 黎景深说完后,还不忘把目光放在脸色难看的沈意浓身上。 “意浓,你扪心自问,你愧疚不愧疚?万一迟老爷子跟迟屿闹掰,那都是你害得。” 他还想说些什么,只见迟屿的拳头飞速朝他挥过来。 黎景深躲得快,没被挨。 但划过耳畔的空气却像是带了玻璃碴子,将他的耳垂剐蹭的滚烫,没过几秒钟就肿胀了起来。 他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怒气腾燃的迟屿。 “我的事情跟意浓没关系,我能自己处理好。” “若是你再煽风点火扰乱她的思绪,我让你十级伤残。” 黎景深怕得连连后退,捂着已经开始发疼的耳垂,脸色被气涨的通红,但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扭头就跑,便跑还边回瞪。 但这种不痛不痒的攻击,对迟屿而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意浓,你没......” “你什么时候走?” 他话没说完,便被沈意浓打断。 她的语气像是在冰箱里凝固整夜的冰块,毫无预示地逼他吞噬下去。 那股冷凝喉管的滋味一路延顺到胃里,火气在此刻彻底熄灭,再掀不起星子。 迟屿浓密的睫毛颤动,缓缓垂落半敛,没吭声。 黎青在这时出现,尴尬地瞥了眼地上的玫瑰花束。 又看了看迟屿赤裸着上身的背影,以及沈意浓拒她千里之外的神情。 他好像...... 出现的时机不大合适。 沈意浓看到他后,用眼神淡淡地打了招呼,钻进宿舍里。 “喂,什么情况啊?”黎青大步走过去,将迟屿拉到一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气息浑浊又无奈地叹了口:“情敌。” 精简的两个字。 黎青立马醒悟,脑海里大致有了画面。 紧接着他追问:“情敌没事吧?” 迟屿的眸光立马黯沉,紧拧着眉缓缓与他对视,咬牙切齿。 “你关心他不关心我?难不成是你跟他通风报信的?你个奸细。” “......别激动,我是友军。” 沈意浓换好运动服出来后,就看到迟屿也换了身新衣服。 此刻正露出无辜又可怜的眼睛,巴巴地望着她,好似在祈求她的原谅。 但她直接选择无视,淡淡瞥了眼就绕过。 他小跑上前抓住她的腕骨,纤细到仿佛轻轻用力就能掰折似的。 “放手。” “我陪你去。” “不用。” 沈意浓清冷偏脸,面无表情的睨向黎青,“黎医生,能麻烦你带他去医院么?他后背伤口崩裂,我已经帮忙紧急处理过了,以防感染还是去看看吧。” 黎青点点头,拽住迟屿的胳膊,任由她快步离开宿舍。 走廊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到落针可闻。 作为热心的良好公民,黎青拾起被撇弃在地上的玫瑰花束,敲了敲对门。 林薇穿着卡通图案的睡衣,惺忪半睁着眼睛,将门打开。 “收着吧,还很新鲜。” 黎青说罢,就拽着还陷在郁闷漩涡里的迟屿,迅速消失于走廊。 “什么情况?”林薇的瞌睡虫顿时被心间小鹿给撞飞,眼睛揉了又揉。 震惊地看着自己怀里还带着晨露的红色玫瑰花束。 刚刚那个极品帅哥是谁啊! 居然一大清早来给她送花,难道是哪个暗恋她的男人? 她激动又兴奋地脸红,全身蜷缩着难以释放的劲,蠕动的像个直虫。 黎景深跟郑岚碰头后,不甘又气愤地跟她倒了不少苦水。 “每次我出现都能碰到他!郑小姐,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先把他支开吗?” “南城是迟家的半边天,我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一个军人硬碰硬啊。” 他拿起酒瓶就倒了满杯,胸腔急剧起伏的仰头饮下。 郑岚看着他气鼓鼓的模样,还有那半边耳垂红肿地像唐僧,大致能猜测到迟屿跟他动手了,但被他侥幸地躲掉了。 她万万没想到,迟永泉出面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 哪怕跟沈意浓挤在几十平米的宿舍里,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宽宽敞敞的公寓。 臆想到他们两人共处一室,很有可能已经肢体接触过了。 郑岚便气不打一处来,连自己的下嘴唇被咬破都不自知。 她快速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邱立斌后,立马打了过去。 上次郑岚给他打电话,几乎是秒接。 这次居然连续打了好几个都没通。 难不成被迟屿的人给威胁了? “怎么了?联系不到人?”黎景深喝的微醺,眼睛已经开始迷离。 郑岚冷冷地睨了眼他,粉拳紧攥。 区区一个黎氏少爷,居然敢瞧不起她? 她可是经常跟父母还有哥哥参加各种上流宴会的人,都是别人腆着脸过来留她的联系方式,还从来没有她联系不到的人。 邱立斌不敢接她的电话,不代表董事长不敢接。 郑岚将备注名为邱韶华的电话拨通,那边响了半天,在快要挂断时接起。 “邱爷爷~我是郑家的岚儿呀。” 她立马变了副面孔,眼睛明澈透亮,笑容可爱又纯真。 声线温糯娇软地套着近乎,聊了大致两三分钟,才渐渐将话题切入。 如此精湛的绝活,看的黎景深发怔。 “邱爷爷,我有个朋友叫沈意浓,她被男朋友从公寓里边赶出来了,目前只能住在航空公司的宿舍里,但是她男朋友居然深更半夜地跑到宿舍里来了。” “我记得女生宿舍好像有明文规定,不能让男性一起住宿舍的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他从来不需要伪装 邱韶华听闻郑岚这么一说,大概心里边有了计较。 航空公司最近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他身为董事长也偶尔会听到底下的人议论。 大致就是因一个乘务员,得罪了郑家次女的事情。 侄子邱立斌还在他面前诉过苦,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谁,但也是痛斥了一番有钱有权的资本家。 再衔接上她打过来的这通电话,零星的碎片算拼齐了。 “你说的不错,公司的确有明文规定,不能让异性同住宿舍。” “岚儿的提议我会抽时间处理。”邱韶华岔开话题,“你父亲身体可好?” “邱爷爷,不能是抽时间处理呀,应该立马处理才对。” 郑岚笑的人畜无害,声嗓娇嗲,乍一眼望去,有种清新脱俗的天真气息。 但实际上,她本性诡谲,城府极深,扮猪吃虎这一套,在她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 甚至还磨炼的更为精湛,情绪但凡激动起来,都辨不出真假面目了。 邱韶华嘴上呈笑,苍老精明的眼眸中却噙起森凉。 尤其是站在他面前的邱立斌,胆怯如鼠,畏首畏尾地拧眉,头都不敢抬。 便大致能猜测出一二,他为什么会被郑岚给拿捏。 这个小丫头不得了,年纪轻轻,浑身的戾气和高傲,气性浮躁又娇狂。 若是个男儿身,肯定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好,我现在就处理。” 邱韶华虽然贵为航空公司的董事长,但这么多年的野心和棱角,早被历经的风霜磨平地光滑照人。 能轻松解决的事,绝对不过多掺和,免得惹自己一身腥。 更何况他跟郑淮山有政治方面的战略往来,空军部队营驻扎在他所管辖的区域,不工作的时候,他们几个领头羊,也会每隔半年出来小聚一回。 他没必要因为件芝麻粒大的事情,把难得地关系搅浑。 “把沈意浓叫到我办公室来。” 邱立斌看了眼邱韶华,点了点头,快步出去。 难得地休息日,如果没有早上那出意外事件,沈意浓今天的心情应该相当地好。 练完腰腹和小腿,她准备去超市买点新鲜食材。 就在这时,放在小包里的手机震响。 她看了备注名后,神色立马严峻:“邱总。” “半个小时后来航空公司一趟,邱董要见你。” 沈意浓潋滟的双眸微怔,松弛的思绪瞬间陷入混沌又惶惑的场景,无数韧丝慢慢攀附上她的四肢,让她成为束缚在中央的囊物。 在航空公司干了这么多年,她还从都没有见过邱董。 只听说他在各国旅游,顺便谈谈业务。 虽然不知他老人家找沈意浓这个小虾米有什么事,但绝对不可能是升职加薪。 她放弃去超市购物地打算,叫了辆出租车赶往航空公司。 20分钟后,她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前,心情复杂又焦虑,但还是敲了门。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不妨坦然面对。 “进来。” 沈意浓规规矩矩地开门,快速站定到邱韶华的面前,“邱董好。” “坐。”须发半百的老人摘下老花镜,语气温和地笑着。 “您太客气了,我还是站着吧。” 邱韶华看着眼前的女人面带局促,始终低着头不敢抬眼,想必是他带给她的压力过甚,吓着人家了。 既然如此,他也没打算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我最近听到点传言,说你搬回员工宿舍了?” 沈意浓表情一愣,但很快回神点了点头。 她不过是众多员工中的其中一人,怎么会引起董事长的主意? 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在内心恣意蔓延。 好似脑海里漂浮起一层厚重的雾云,她的言辞像缓缓落下的雨点,不论怎么敲打,始终都无法穿透雾云的屏障,将自己孤廖地困在原地。 “是。” “你可还记着宿舍的明文规定?” 邱韶华的话给沈意浓敲了警钟,虽然他没有直白的说明,但她也心如明镜。 迟屿是凌晨突然跑到她宿舍里来的,而且后背还有伤,她既无奈又不忍心将他赶出去,只好暂且收留了他一个晚上。 没想到这个消息传的这么快,还直接传到了董事长的耳朵里。 她现在猜测不出到底是谁告的密,不论是林薇还是宿舍其余人,她显然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似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很不舒服。 “我知道了,我马上解决。” 邱韶华点了点头,说了几句片面漂亮的车轱辘话,两人的话题就此终止。 沈意浓回到宿舍没多久,迟屿便敲门回来。 他双手提着打包回来的私房菜,浓郁的香味连封闭的盖子都藏不住,没过多久便充斥在整个宿舍内。 他细心地要了两条消毒过的热毛巾,撕开**递给她。 “我去医院换药的时候,护士一个劲地夸赞你包扎手法精湛,若是你在场肯定会餍足偷笑。还有啊,沈伯父那边我也问过了。” “刘阿姨照顾的特别好,伯父还胖了几斤呢。” “本来从医院出来就打算去接你的,路过这家私房菜馆,就想点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你快尝尝,不让一会该凉了。” 迟屿见沈意浓没有接热毛巾,索性帮她撕开**,垂着浓入鸦羽的睫毛,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她葱白似得指尖。 动作温柔谨慎,生怕弄疼她似得。 他越是这样体贴入微,她越是愧疚难当。 她终归还是没能将赶走的他的话说出口。 两人难得在一起吃饭,沈意浓不想在这个节骨眼,让他再受心伤。 最起码让迟屿吃饱,以免他再私底下以酒当饭。 “怎么了,从健身房回来就郁郁寡欢的。”迟屿扫视周围几眼,“你没有去超市买东西?我感觉宿舍里面的陈列摆设还跟我早上走的时候一样。” 他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掉沈意浓唇边的酱汁。 酸涩的闷苦在喉咙里蔓延,使她此刻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迟屿。” “嗯?” 他闪着双亮晶晶的眉眼,唇角带着温柔似水的潺笑,纯澈又干净。 在沈意浓面前,迟屿从来不需要伪装。 “你回公寓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迟屿面容表情一滞,没过多久便沉寂生凉,隐匿在阴影下的半张面容寡冷。 所有的热情被推进带有浮冰的雪水中,刺的沁骨。 “为什么?” 沈意浓不太敢看他的表情,怕看了之后,会忍不住留他。 她将小包里面的干洗店名片递到他面前,浓密的睫毛将所有情绪敛起,将淡灰色的阴影投在下端。 显得她此刻疏离又难以靠近。 “你的衣服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送去干洗店了,明后天就能取。” “我问你为什么。” 迟屿上前抓住沈意浓冰凉的小臂,满眼呈着无辜和被伤害过的破碎,眼眶里呈着水汪汪的雾气,好似下一刻就会红了眼圈落下泪花。 他刚觉得跟她距离拉近了些,她却又要把他推开。 “宿舍有明文规定,不能带异性留宿过夜。” 沈意浓偏过脸将视线看向别处。 试图拽了拽自己的胳膊,没拽动。 迟屿紧张的心绪顿时松懈大半,他轻轻地闭上双眼,努力压制内心的酸涩感,没过几秒后又掀抬起,声嗓里带有略微颤抖的沙哑。 他撩起她的发丝,搭在唇边吻了吻:“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原来只是让他搬出去,并非要跟他断绝来往。 迟屿现在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从来没有这么卑微过。 沈意浓克制着涌上眼眶的温热,将干洗店的名片强行塞到他怀里。 然后用另外腾空地那只手不停地推搡着他坚硬的胸膛。 “你走。” 迟屿看着她极力克制地样子,内心像是被砍了数道伤痕。 为了不让她为难,他只好放开对她的拉扯,眼睁睁地看着宿舍门扉关合。 外边隔着他,里面囚着她。 爱与被爱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多包容,多体谅。 迟屿不想沈意浓为难,所以从来不在这种紧要关头逼她。 毕竟,就算逼问出结果,也无非是将彼此折磨地更加遍体鳞伤。 他攥着名片,失魂落寞地揣进口袋。 从员工宿舍出来后,他才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点燃,猩红色的橙花在他啜吸时明明灭灭,从鼻息间呼出的烟雾将他骨相极俊的容颜描绘地朦胧。 路过的男女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毕竟像迟屿这样顶级皮囊的男人,不论到哪都是闪光点,难以掩盖。 回到南苑公寓,他正准备换鞋,却发现玄关口放着双白色高跟鞋。 不是沈意浓的尺码。 她也不怎么喜欢穿高跟鞋。 迟屿神色凛然,抬起警惕肃冷的双眸便在公寓里面扫视,他的身体肌肉紧绷,听觉高度敏感,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这时,郑岚漾着精致小巧的弧笑,像个邻居妹妹似得,小跑到他面前。 “将将~欢迎回家呀,迟屿哥哥。” “你怎么在这?”迟屿的脸色立马黑沉,语气带着不耐。 她自动忽略他的脾性,抬起纤细的手指,轻轻拉拽着他的衣袖,扮着纯良。 “当然是迟叔叔给我了备用钥匙呀,迟屿哥哥看到我难道不高兴?” 他这才想起来,他找到公寓准备搬出去住的时候,迟春盛臭着张脸,说什么都不同意。 所以他才把备用钥匙丢给他,暂且堵上了他的嘴。 没曾想他居然给了郑岚。 迟屿甩掉她牵扯自己袖口的手,皱着眉心往餐厅走,满脸的不悦。 她娇嗔地嘟嘴,像个跟屁虫似得跟在他后面。 “我特意来找你,你都不欣喜的吗?” “家里遭贼你还会欣喜?” 迟屿从冰箱里面拿出啤酒,仰头便饮下半罐。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管滑落进胃里,好似萦绕在脑海之中的焦躁和不悦,通通被稀释挥散,唯有面前这个女人晃悠地他头疼。 郑岚气呼呼地嘟唇装可爱,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啤酒罐。 “我不是贼!我刚刚都解释过了,是迟叔叔把钥匙给我的。” “还有,部队医院的医生说你经常受伤,哪有受伤的人还喝冰啤酒的?” “你可是以后要进阶摘星的人,万一身体喝坏了怎么办!” 郑岚张口就开始啰嗦,迟屿感觉艾鲁泰的蚊虫都比她安静。 念在郑淮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没过多跟她争执,只是想让她赶紧离开。 可她却像个女主人似得,双手交叉垂搭在身后,笑盈盈地自顾自话。 “其实刚刚我就想跟你说了,我想把公寓里面的瓷砖和墙纸都重新换成暖色,你不觉得黑白灰很压抑吗?还有啊,开放式的餐厅我也不喜欢。” “总有种暴露隐私的感觉。你的卧室我也看过了,陈列摆设都太单一了。” “要不我......” “够了!” 迟屿忍无可忍,嘴角绽出一抹讽刺的翘弧,但笑容却不达漆黑色的眼底。 那股骇人的视线像是褪去刀鞘,泛着银光的长刀,此刻正等着饮泣鲜血。 而郑岚,便是被首要锁定的猎物。 “这是我的公寓,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迟屿哥哥......”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发火。 那双墨玉般的瞳孔里燃着汹汹而势的火苗,好似郑岚再靠近一厘米,便能被烧地体无完肤,面目全非。 她怕得浑身颤抖,愣在原地吓得红了眼圈。 “你凶我做什么呀!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以后我们迟早会在一起,装修房子什么的,不也得提前计划么。” “你在白日做梦?”迟屿眼含着恶劣地、轻佻地讥笑,“我限你一分钟之内拿走你的任何东西,滚出我的公寓。” 郑岚咬着粉红的下唇,梨花带雨地看着他绝决的面容。 她以为只要没了沈意浓,只要让邱韶华把迟屿撵回来,他就能试着接纳她。 没曾想,他居然还这么认死理! “迟屿哥哥,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沈意浓?” “你不惜把迟爷爷气到医院,都要跟她纠缠不休!” 若是郑岚不说这几句话,迟屿还能留给她几分体面,但她屡次三番地挑衅他的底线,他不可能还任由她无法无天。 在郑家,在别人面前,他们怕她,惧她。 但迟屿不怕。 “要不是你在我爷爷面前吹耳旁风,他也不会被你洗脑。” “他能被气进医院,也有你一份。” “你不是喜欢这间公寓么,那送给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可多得的人才 郑岚眼看着迟屿摔门而出,顿时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她脸上泪痕数道,凝结而下泪珠挂在下巴上,一颗一颗地砸在地砖上。 暴风雨的前夕,是不可置信的大哭,仿佛这么久以来的信仰和爱慕,突然被上涨拍下的浪潮冲散的什么都不剩。 紧接着浮上心头的恼怒,让郑岚开始疯狂砸东西。 好似只有将怒火注入进这些瓷器碎片之中,才能偃旗息鼓。 “迟屿哥哥,我不会放弃的。” “哪怕到死,我也会拉着你一起进坟墓。” —— 黎青舀了勺咖喱,送入自己口中,语气颇显无奈:“所以这就是你跑来住我家的理由?我下午还有会议要开呢,你别烦我,赶紧滚回部队。” 迟屿蹭了根他的烟,点燃后却没有吸。 紧紧是蹙着眉峰,闻着被点燃的烟雾不语,好似能达到消毒作用似得。 “我想她。” “......” 黎青恨不得把手中的咖喱扣到迟屿的脑袋上。 他当初怎么就跟一个恋爱脑当朋友了呢?简直无可救药。 “我爷爷的病情你看了么?”迟屿忽然转移了话题。 黎青看了他一眼,大致猜测到他不想再聊关于沈意浓的话题,索性也跟着转圜:“看过了,指标都正常,就是各脏器呈现衰竭的现象,人老之后的常态。” 上次跟迟永泉大吵了一架,迟屿去市医院看过后,就跟黎青联系过了。 然后跟上级申请了军官家属的权限,转去了军属医院。 有黎青这个顶梁柱在,他没顾虑。 嗡嗡,迟屿的手机响了,是大尉周靖的电话。 他把手中没抽过,但燃到一半的烟递到黎青手里,“有任务,走了。” “嗯,一定要健康地回来。” 迟屿回到部队后,第一队队长中校翟万林,立马召集会议,进行紧急作战。 这次是两国司令官交涉谈判,为保护郑淮山的安全,他们换了身黑色西装化为保镖,耳廓带着蓝牙耳机,左胸口袋里带着浸了毒素的钢笔,以备不时之需。 “嚯嚯~不愧是军校校草,穿什么都好看。” 秦霄看到迟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容板正冷肃,不苟言笑,凑过来调侃。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果真有理。 而且以他过人的天资和压迫性的气场,若是接受迟氏,想必也能成为赫赫有名的年轻富商。 想到这里,他都羡慕嫉妒恨,怎么他命生的这么好! “阿屿,说真的,如果我退伍了给你当助理怎么样?” “体能又强,手脚还麻利,吃苦耐劳样样行,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迟屿眸光平淡地睨着秦霄,“怎么,你要退伍?” “那倒不是,随口一说。” 他比他还大两岁,而且还没有天赋异禀的buff,全都是靠着实打实的努力和一次次濒临牺牲,才晋升到如今的二级上士兵。 眼瞅着马上要考试了,若是这次紧急任务能顺利完成,他再考出个优异的成绩,四级军士长的位置里边就能有他的名字了。 “那就等你有退伍想法再说。”迟屿笑着拍了拍秦霄的肩膀,上了会议楼。 当时的秦霄还以为迟屿是跟他开玩笑。 没曾想,真有那么一天。 迟屿在上会议楼的电梯前,碰到了也准备乘坐电梯的郑淮山。 “中尉迟屿,向司令官问好。”他标标准准地敬礼。 郑淮山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响了。 他看着屏幕上面的号码,宠溺地笑了笑,然后跟随行在他身后的人摆摆手,示意电梯暂时不急着做,准备等下一趟。 “怎么了,小姑奶奶。” “哥哥,迟屿哥哥是不是跟你在一起?”郑岚此刻正在部队里,没找到迟屿,听闻别的士兵说他出行紧急任务,这才把电话打了过来。 但凡是听到“紧急”这两个字出现,她就没有一次不担心的。 之前一直都是迟屿跟随小队出发,郑岚没办法了解情况,现在知晓是跟着郑淮山,她这才有了机会嘱托,急得恨不得顺着通话线路就爬过来。 “嗯,怎么了?” 郑淮山拿捏着手机的同时,还不忘欣慰地瞥眼迟屿。 没想到这个丫头消息还挺快。 张口闭口的迟屿,都不关心关心他这个哥哥。 当真是个小白眼狼。 “哥哥一定要帮我多照顾他,千万不能让他受伤,知道吗?否则你就没有妹夫了,我也没了未来的幸福生活。”郑岚拧起娇娇的眉心,语气又焦又慌。 郑淮山汗颜地回了两句,这才把电话挂断。 他回到原位置,余光扫响面容板正又肃穆的迟屿身上,沉沉开口。 “你猜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 “您的电话,我自然是不敢揣度。” 郑淮山憨厚的笑了两声,伸出食指在他眼前点晃了两下:“你啊。” “不解风情。” 他没有明说,但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纷纷面面相觑一眼,忍俊不禁。 在部队里边,谁不知道郑司令官的亲妹妹郑岚,喜欢迟屿喜欢的不得了? 每逢暑期、寒期,都会立马来部队寻他。 可迟屿却避她如蛇蝎,但凡她来,他便去接紧急任务,一去便好几个月。 待任务结束归来,郑岚又到了开学的日期,失望返校。 有不少人说迟屿明知她心意,却故意吊她胃口,也有人说他其实有喜欢的人,只不过是暗恋,一直没有表白,整天单相思度日。 起初大家都当榨菜品食,直到今天郑淮山主动提起来,迟屿也不想忍了。 尤其是她上次没有经过他同意,就擅自闯进他的公寓,这一点他十分痛斥。 “司令官,我有喜欢的人。” 郑淮山神色一怔,讷讷地看着迟屿丝毫没有开玩笑的面容。 电梯在这个时候也恰好门开,为不耽误谈判进度,他没有打算再等下一趟。 而是含着凝重的神色,丢下句“任务完成后再议”,大步跨进电梯厢。 迟屿对着他行了军礼,目光笃真:“是!” 电梯门关上的那刻,他内心无比舒畅,仿佛凝结在胸口的疙瘩被解开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他没兴趣 紧急任务开始行动,第一队队长翟万林和手下士兵在监控室里监控行动,方便及时出兵增援,也方便了解整个计划的进度。 迟屿和另外一个国家的保镖站在会议室门口,秦霄则和其余士兵守在楼道内,随时听从小队长的指令,以便最快速度支援。 第二队监视着会议现场谈判的狙击点,听命令行事。 第三队则负责掩护、警卫周遭的相关工作。 保镖曾经跟迟屿交过手,此刻板正地站在门口,戏谑地勾起笑意套近乎。 他用流利的英文跟他交涉两句,彼此言语中都带着蠢蠢欲动的杀机。 保镖的名字叫爱尔卡,跟迟屿是同等阶位。 一年前,非武装地带军事分界线,他曾带着3名特战士兵,武装入侵我国警戒哨所,当时作为少尉的迟屿,头一次跟随周靖参加如此险峻的迫急任务。 这也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当时他为了保护周靖,身中爱尔卡两刀,一刀在侧腰,一刀在肩胛骨。 好在我国支援迅速,在数次的警告下,爱尔卡接收到他国撤退命令,这才乖乖地带着士兵退回他国境内。 这次再见面,彼此内心都压着火气,仿佛都在等一个导火索。 但凡点燃,必定一发不可收拾。 好在双方司令官合作协议谈判的还算顺利,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 半个小时后,两方友好握手,打开会议室的门扉,双双准备护送回程。 迟屿眼瞧着郑淮山被安全护送上车,才收到周靖的撤队命令。 他摘下耳机,顿时松了口气。 “嘁!我还以为会来一场激动澎湃的对决呢。”秦霄遗憾地在他身边嘟囔。 “这话若是让大尉听到了,你绝对挨罚。” 他立马捂着口鼻,呈着惊恐的眼睛左顾右看。 好在秦霄刚刚说的话只有迟屿听到了,他用胳膊肘捅捅他,谄媚讨好。 “放假请你喝酒,帮我保密。” 他戏谑一笑,准备乘坐电梯的时候,看到了周靖的身影。 秦霄心虚地后背绷直,跟随迟屿一起向他行礼。 周靖点了点头,“迟屿同志,司令官在地下车场等你。” “是。” 郑淮山应该是要跟他续上之前的话题,这对他而言,早点澄清早点解脱。 迟屿刚坐进车厢,他便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什么时候有了喜欢的人?” 落下话音,郑淮山又疑惑自问地狐疑:“难道之前的传闻都是真的?” “敢问司令官,是什么传闻?”迟屿很少关注八卦和传闻。 他只想做好自己。 别人的事情他没兴趣听,也不关心,更与他没关系。 郑淮山看着迟屿那张寡淡无温的面庞,一时不知该说他聪明,还是该说他木讷,“部队里都在传闻,你有个暗恋对象,一直没有表白,整天单相思度日。” 他听闻后,轻笑了两声,但笑声纯粹干净,并没有褒贬之意。 反倒有种不言自答的味道在里头。 “这件事我上次就跟司令官说过了,您难道忘了?” 郑淮山满脸疑惑,坚决否认:“没有的事!你别拿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搪塞。”他才三十多岁,虽然年龄上涨,但脑袋还是很好使的。 迟屿见他一心坚持,便将上次去部队总部,劳烦翟万林帮他转接电话的那次,完完整整地叙述了一遍。 大致内容,是郑岚屡次骚扰他,已经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想请郑淮山出面,制止她胡作非为的行径。 “我当时跟您说,郑岚以您的名义找我女朋友的麻烦。但您好像自动屏蔽了前半句,只记着她威胁航空公司总裁,并对其施加压力上面了。” 郑淮山略一回想,好像的确有这么件事。 他故作尴尬地咳嗽两声,内心雄起的团火令他此刻如坐针毡。 在下级面前丢脸,还真是头一遭。 “我知晓情况了。郑岚从小被我们娇生惯养坏了,难免会做出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再纠缠你。” “关于你伴侣所受到的伤害,我会尽我所能补偿。有机会带她来部队,我想亲自见见这个让你暗恋这么久的女孩儿,究竟是怎么样的。” 迟屿发自内心的漾起笑容,漆黑色的眸子里仿佛都呈满了星星,“是!” 他下车后,郑淮山脸上的笑容立马尽失。 以他对郑岚的了解,几通电话肯定将她劝不回来,必须得用强制性手段了。 他立马打电话联系了人,将郑岚从公寓绑回了郑家。 —— 迟屿走后,再没有联系过沈意浓。 她问过照料沈怀洲的护工刘阿姨,说他最近也没有去过军属养老院。 想来是又有紧急任务,走的匆忙。 她回想那日,她把他赶走的画面,他那样地无辜又委屈,像个不知所措的大狗狗,匍匐在她的脚边,拧着无奈的眼神,偷偷睨着她。 可沈意浓除了佯装冷漠,说着刺骨伤人的话,别无他法。 她一边担心着迟屿的安危,一边抽空去探望沈怀洲。 然后按部就班地飞着国内航班,依旧跟马晶晶不对付,明争暗斗。 很快,一周过去了。 马晶晶的小组轮到国外航班,提前两天在群里做过通知后,又在启航前一天召开了准备会议,细节工作嘱咐完,还不忘挖苦沈意浓几句。 “麻烦各位都打起精神来,别再像之前得罪郑小姐那样,惹得整个小组都鸡犬不宁,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 她的几个徒弟纷纷嬉笑,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沈意浓。 何萱气的咬牙切齿,亮起粉拳就打抱不平。 但被她很快拉住,这才避免口舌之争。 会议解散后,难得休息半日,沈意浓正好也发了工资,请郑岚去吃了寿司。 “沈姐姐你也真是,干嘛要给马晶晶好脸色啊!” “你瞧瞧她小人得志地那个样子,简直就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 沈意浓被郑岚逗笑,险些被寿司给呛到。 好在手边有麦茶,忙拿起来喝了几口,这才顺下去。 有这样一个活宝在身边,她就算是想生气,想郁闷,恐怕都难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谁也不打扰谁 飞国际航班,沈意浓跟何萱都很注重晚上睡眠时间,以防次日犯困。 两人从寿司店离开后,去了便利店买了早上准备吃的早餐。 回到宿舍,沈意浓确认工作群内再次发来的通知后,简单收拾后就寝。 灯光灭了的那刻,黑暗从四面八方悄悄窜了出来,将这50多平米的宿舍裹挟,空气里漂浮着淡淡地、不属于她的味道。 她轻轻掀抬起偏薄的眼皮,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那里,迟屿曾经躺着睡了一晚。 两人划着三八线,谁也不打扰谁。 虽然共处一室,但互相隔阂着,就如同他们两人的关系,明明近在咫尺,明明触手可及,却要在无形之中分开,拆散,将彼此击溃的拼凑不出完整。 沈意浓的意识渐渐由清晰变为模糊,她在梦里梦到了大学时期,帮迟屿辅导功课的那天。 海风顺着窗户缝隙灌进来,勾起窗帘一脚,徐徐缓缓。 眨眼间,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五颜六色蔓延进赤忱的眼眶,情窦初开的少年偷偷亲吻了她,而她则将这个吻默默藏于心底,佯装不自知地偷笑。 早上8点30,沈意浓束发装扮整齐,拉着小行李箱搭车去了航空公司。 准备会议开完,拿到任务书后,她跟着马晶晶一组,陆陆续续排队签到。 “沈姐姐,这次飞阿拉汗咱们可得小心点,”何萱站在沈意浓身边,满脸仓皇,“听说那边经常发生暴乱,还有恐怖分子挟持人质呢!” 她看着她拧紧了柳眉,水汪汪的眼睛里呈着恐惧,便不免笑道:“你都听谁瞎说的?我们的航线都是上层领导去实地排查过的,不会有危险。” 还没等何萱回应,走在最前面的马晶晶慢悠悠地放满了步子,与她们同排。 她嘴角亲着讥诮,眉眼里都是对她们两人的嘲讽。 “连这点随机应变的能力都没有,还当什么乘务员?” “现在退出可来不及了,别想着拖我后腿,否则我如实上报给邱总。” 说罢,马晶晶扭着窄腰,加快步伐地又走在最前面,充当大姐大。 何萱愤愤地剜了眼她的背影,再没吭声。 明明她说话声音够小了,怎么还被她听到了? 沈意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把这无名火起慢慢压制下,充耳不闻。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并感谢您乘坐南航航空,本次航班由南城前往阿拉汗,飞行时间为15小时50分钟。我是本次航班机长韩剀,我代乘务长......” 舱门关后,韩剀正经又严肃地播报着欢迎词,迷得何萱双眼冒爱心泡泡。 沈意浓汗颜地看着她,声若蚊蝇般吐槽。 “你不是喜欢付云泽么,怎么又转移对象了?韩剀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哎呀,这不是妥妥地气泡音嘛!我爱的是他的声音啦~” “......” 她们两人依旧被马晶晶分配到经济舱,负责给客人搬放行李。 比起最初的吃力,两人现在被锻炼地大气不喘,甚至感觉还能拉两下单杠。 中午发放餐点,有不少男性给沈意浓塞小纸条。 回到餐厅派发区,何萱嚷着要看看,打开后居然都是联系方式。 “天,我沈姐姐果然风华绝代,到哪都有你的菜~” “不过迟先生知道应该会生气的吧?” 她轻轻抽走沈意浓手中的纸条,笑地痞坏:“我看他也不像是心胸宽广之人,这些外面的花花草草,不如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收下!” “......” 说白了就是想要帅哥微信,还找那么慷慨的理由。 换班后,沈意浓跟何萱回了休息室补觉,再醒来时飞程已经过半。 发放完晚餐,两人确保乘客们没有别的要求,便坐在乘务员座椅上静待时间流逝。 何萱趁这个机会偷偷打了个盹儿,沈意浓则没什么困意。 抵达阿拉汗后,迎送完乘客下机,他们也能在本地休息一日再返航南城。 “意浓,要不要一起去酒店吃早餐?” 付云泽跟韩剀交接完手续,跟着马晶晶他们这组乘务员共同下飞机。 “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凌晨,算夜宵。”付云泽看着腕表,笑的阳光。 沈意浓刚想说她在飞机上面吃的很饱,但余光瞥到何萱粉嘟嘟地面颊后,抿唇浅笑,打算腾出一个小时的睡眠,帮他们两人牵牵线。 毕竟能遇到心动的人,相当不易。 不像她,明明心里装着一个人,却只能将这份感情锁起来,不想让别人碰触,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就连她自己也要退避三舍。 正当几人有说有笑地坐着电梯从三楼下来,便听到嘭地一声脆响! 机场大厅里的乘客们纷纷吓得尖叫,抱头鼠窜。 没过多久,场面便轰乱地像是战争现场,嘈杂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畔,原本松弛的心情顿时紧绷神经,高度紧张地到处扫视着目前状况。 何萱哆嗦着双唇,颤着手指拉扯了下沈意浓的袖口。 “那、那不是马晶晶吗?” 沈意浓和韩剀、付云泽的目光顺着何萱指去的方向,将视线锁定在不远处的承重墙下,十几个套着黑色面罩的健硕男人,此刻正挟持着一名女性。 那人正是面色煞白的马晶晶! “啊——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她吓得双腿发颤,用英语跟这些绑匪沟通,但他们眼神犀利阴寒,根本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甚至还掏出裹在夹克衫内口袋里的武器,抵在她太阳穴。 何萱不可置信地捂着唇,又慌又乱地飙出了泪。 恐怖分子! 登机之前,她还跟沈意浓在调侃这件事,因为同公司不同航班的几个姐姐,闲暇聊天的时候提到这件事了。 说阿拉汗最近闹暴乱,经常有恐怖分子袭击人。 甚至还射杀了好几个无辜的妇女和孩童。 “沈姐姐,怎么办,呜呜,怎么办......”何萱吓得泪失禁。 就连站在她们身后的韩剀和付云泽都惨白着脸,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生怕自己会成为那些恐怖分子眼中的目标,纷纷瑟缩在一起,呈着恐惧。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必须要救她 恐怖分子挟持人质,却迟迟没有等来支援的警察。 想必是被这些人给挟持,或者是绑架了。 沈意浓眼睁睁地看着马晶晶哭的妆容尽花,却不论怎么求饶都无济于事。 她听着周围混乱嘈杂,哀哭声连连,却没有任何隶属部门前来维护秩序。 仿佛阿拉汗这个机场是被当地政府遗弃的孤场。 这个地方本就小,而且还偏僻,漫天的黄沙卷着风土,手机信号都不一定满格。 偏偏在这种极端的状况下,还发生了挟持人质、恐怖分子袭击的事件。 她试着让自己镇定,试着让不受控制地颤抖寻找一处安慰所。 沈意浓刚刚仔细观察过,她能看得懂那几个恐怖分子的口语,但是离得有点远,听不太清楚。 她不停用指甲掐着掌心软肉,用疼痛来保持理智。 若是在这个时候,连她也慌乱慌神,那这一百多个人的性命,可就要被那些恐怖分子任由宰割了! 她必须得振作,必须得把马晶晶救回来。 虽然跟她争锋相对了这么多年,她相当不喜欢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但在这种关乎人命的紧要关头,她却不想失去她。 马晶晶的刁钻刻薄,小人行径,心机深又爱妒怨。 尤其喜欢挖苦沈意浓,仿佛能贬低她几句,就能得到前所未有的餍足自满。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心机人物,让她觉得——她也有不完美的人生。 社会会将每个锋芒正盛的人磨平地毫无棱角。 若没有竞争,没有生活所迫,没有欲望,谁都不愿意成为心中最讨厌的人。 “沈姐姐!你要去哪?”何萱见沈意浓目光灼灼,面容坚毅,想要往恐怖分子那边的方向走,赶忙伸出手将她的腕骨抓住,不松开分毫。 “我听得懂。” 她落着泪花,没听懂,“什么?” “意浓说她听得懂阿拉汗语,”韩剀神色凝重地落在沈意浓身上,“如果我记得没错,当时你选修的语言是英法俄。” 付云泽跟何萱对视一眼,拧着眉摸不着头脑。 英法俄跟阿拉汗语有什么关联? 而且马晶晶刚刚也说了英语,显然那些恐怖分子没有听懂。 “阿拉汗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原本没有署名,是因地壳活动才浮出海面的一个小岛,后来有各地的流浪居民和乞丐纷纷入驻,才慢慢有了如今的旅游发展。” “他们将法语和俄语融合,最终造出只属于当地居民的阿拉汗语。” 何萱听完韩剀的解释,这才幡然大悟。 但她还是拽着沈意浓不想让她面对未知的危险。 付云泽也跟她的想法一致:“这件事只有当地政府或者军人才能制止,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跑上前,不是去送死吗!” “而且那些个恐怖分子怀里都揣着家伙,万一你哪句话说的不合适,再把你挟持,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意浓,千万别轻举妄动,等当地政府派增援吧。” 等增援? 沈意浓看向马晶晶所在的方向,她已经吓得涕泪纵横,绝望慌乱地到了极致。 她不停地说着别杀我,却没能让抵在头上的武器挪开一分。 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她在增援还没有来之前,就肯定会没命。 “我必须要救她。” 沈意浓甩来何萱的手,眼神笃真地迈向中央人群。 她的背影如同一坐孤峰,走的每一步都沉重而有力。 初晨的熹光将她的身线勾勒地异常清晰,使得她与旁人不同风彩,夺目又难以忽视。 她用着阿拉汗语,从人群之中挤出来,站定到恐怖分子们面前。 围在外围的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立马拿出家伙指向她。 好似她再多上前一步,便能立马倒在地上变成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沈意浓心跳如鼓震击,呼吸急促而浅薄。 仿佛每一次吸气都是在跟命运争夺生机,生理性的冷汗顺着额头缓缓滑落。 但面容却还要佯装镇定,不甘屈服。 她是能救马晶晶的唯一人选。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露怯,否则她将会失去这次机会,亲眼看着她丧命。 沈意浓的瞳眸瞪得大大的,目光在面前这十几人当中四处游移。她的手指不自觉地颤抖,指甲还在深深嵌入掌心肉,避免恐惧钻了空子,混乱她的意识。 “你们当中,谁是老大?”她用阿拉汗语跟他们交流。 只见恐怖分子们眼中纷纷抬起惊异,面面相觑几眼后,继续拿着武器对她。 站在她身边最近的男人,冷戾说道:“看你跟那个女人穿的差不多,你们是一伙的?你没资格见我们老大,识相地就赶紧滚!” “你无缘无故绑架我国的人,不怕受到当地政府的制裁?” 沈意浓身体僵硬,肌肉紧绷,大脑思维愈发的清晰。 只要能赶在增援之前拖延时间,那么马晶晶就有很大的可能生还。 恐怖分子们听到她所说的这句,纷纷笑了起来。 笑声奸佞又张扬,好似完全没有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似得。 站在不远处的何萱提心吊胆,不自觉地拽住付云泽的衣袖,“沈姐姐跟他们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在笑?武器不长眼,万一......” “你别说那么恐怖啊!” 韩剀强压着内心恐惧,也为沈意浓捏了把汗:“意浓这是在拖延时间。” “她想用这种方式等救援队来。” 可是,真的会有救援队来救他们吗? 高大的男人拿着武器,直接抵在沈意浓的脑门上,惊得围观群众纷纷惊呼。 连退好几步躲得远远的,生怕武器不长眼落在自己身上。 “狗屁政府要真有用的话,就不会到现在为止还没派人来阻止。” “臭娘们,我看你是活腻了,想跟那边那个一起死是不是?” 金属硬物抵在头上,沈意浓吓得面容血色尽失,胸腔剧烈起伏。 她看了眼被钳制的马晶晶,她不停地向她递出求救的眼神和话语,眼睛都快要哭瞎。 声音更是嘶哑到没了原本的清亮。 “沈意浓,我求求你救救我......” “之前对你所做的事情我很抱歉,只要我能活着回来,乘务长的位置给你!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呜呜......”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来当人质 挟持马晶晶的男人嫌她哀嚎的声音过于吵闹,烦躁地用阿拉汗语不停地怒喝。 她也因此吓得浑身颤栗,眼睛哭到红肿,难以聚焦。 沈意浓眼瞧着男人扣动扳机,立马抖着声嗓吼:“你若是敢动她一下,我国军队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没有在开玩笑!” 她的眼泪不自觉流淌,咸涩的滋味渗进唇角。 仿佛战火和硝烟的粒子呼入鼻腔,带着股子难以忽视的土腥味。 她感觉耳畔在轰鸣,心脏在狂跳。 所有的理智快要被慌张夺走,浑身的躁动和不安渗进血管,此刻正快速地游走全身,令她怒急攻心,欲有猛虎破膛而出。 马晶晶被凶残的绑匪挟持在怀,她瘦弱纤细的身型反而衬得他体格庞大。 犹如一堵厚重坚硬的石墙,尤其他戴着黑色头套,裸露在外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里面夹杂着浓郁的深邃与狠戾,甚至还有几丝嗔狂和暴癫。 男人不寒而栗的视线,仿佛能将沈意浓整个人吞噬。 他将武器缓缓从马晶晶的太阳穴处挪移,然后正对她的眉心。 语气里面没有丝毫的温情,只有野兽般的凶残与冷漠。 “想救她也可以,你来当人质。” 沈意浓看着男人的眼睛,仿佛能从中感知到狰狞之意。 他应该就是带领这群恐怖分子挟持人质的领头人。 仔细观察,还能看到他眼皮上突兀的刀疤。 身上穿着的衣物更是破旧不堪,从裂了口子的衣衫中,隐隐能看到皮肉的轮廓。 他紧握着手中的武器,几根指头和虎口处都没有茧子。 沈意浓之所以能看得这么仔细,是因为她也曾这般仔细地观察过迟屿。 经常拿武器的人,手掌粗粝,虎口和指头关节处都带有厚厚的茧子。 而且身体机能练到绝佳,抵抗力和免疫力极强。 就像上次迟屿受伤,喝了不少冰镇的啤酒,还能生龙活虎地什么事没有,显然是体质好的原因。 但眼前这个绑匪男人,却只徒有个子高,肉皮厚。 若没有手中的武器,他也只是看着唬人罢了,没什么真本事。 可有一点,便是他猜到了沈意浓的伎俩,是在拖延时间。 所以他没了耐心,想以交换人质的方式,改换挟持。 何萱见那绑匪将武器移到沈意浓脑门上,吓得立马扑进付云泽怀里。 又焦急万分又爱莫能助地掉眼泪,“怎么办,怎么办啊!” 他被她的举止吓了一跳,但看她情绪崩溃,只好温声安抚:“我刚刚已经打过当地警局的电话了,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 韩剀双拳紧攥,内心下了决定,迈步上前。 付云泽见状,立马把他拉了回来。 “你要干嘛?”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意浓被那群人要挟。” “他们手里都有家伙啊!你还没走到他们面前,就很有可能会丧命!你是机长,更是一个丈夫和父亲,千万不要盲目送人头啊!” 付云泽颤着嗓音,渐渐红了眼圈。 他也想去救沈意浓,甚至想代替马晶晶成为人质。 但是他跟那些人言语不通,三句说不拢便很有可能会沦落为马晶晶那样的下场。 这种热血上头的想法,在岌岌可危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任何牺牲价值。 绑匪男人抬起黢黑的手,狠狠扼在马晶晶的脖子上。 她瞬间面容涨红,哀求地眼睛望向沈意浓,尖锐的指甲不停地扒拉着男人的手。 “你若是再犹豫下去,你们两人都得死。” 沈意浓眼里呈着波涛汹涌,仿佛周遭的喧嚣和嘈杂与她纷纷隔绝。 唯有她和马晶晶,已经挟持她的绑匪男人,独独存在于一个空间。 马晶晶的求救,哀哭,希冀,全落在她身上。 可她在这种时候却犹豫了。 若是沈意浓真成了人质,谁还会挺身而出地救她? 万一她身死异国,沈怀洲怎么办。 迟屿...... 应该会很快就忘记她的吧。 嘭! 绑匪男人朝天射出一声巨响,吓得群众纷纷尖叫,也唤醒了沈意浓的神识。 “我再说最后一遍!如果要救这个女人,你便来当人质。” “我已经没耐心了。给你最后十秒钟,自己走过来。” “十。” 男人已经开始倒数,沈意浓的心海此刻如同下了磅礴大雨,涟漪阵阵。 内心凝聚而起的恐惧如同狂风巨浪,快要将她活活淹没。 “三。” 她瞳孔猛地骤缩,直直看向面前那个狡黠的绑匪男人。 他居然作弊! “二。” 沈意浓看向机场外面的紧急入口,并没有发现警察或者军队增援。 她失望地垂落下紧绷的肩骨,仿佛最后地稻草在此刻也崩断了。 眼瞧着男人快要将“一”喊出,她率先打断他的话,主动走上前。 韩剀和付云泽纷纷将瞳孔缩成竖线,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敲响生命最后鲜活的警钟。 他们猜到沈意浓的意愿,并且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让她不要做傻事。 可她心意已决,没法再悔改了。 “你先把我国的人放开,我会主动走过去。” 绑匪男人邪笑着勾起唇角,手上的力度松懈,马晶晶绷紫的脸忽然得到释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然后连走带爬地只顾着往安全区域挪。 与沈意浓快要擦肩之际,她抬着孱弱嘶哑的嗓音,说了句谢谢。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准备逃命。 就在这时,绑匪男人突然拿起武器,对着马晶晶的背影,射穿一声轰响。 温热的几滴溅在沈意浓的侧脸,连带着手上、乘务员服装、脖颈处系着的丝巾,通通都被这抹红浸染成朵朵绽开的红花。 嗡—— 她脑海瞬间空白,好似整个人的灵魂被抽剥出身体,无意识也无思想。 没过多久,沈意浓看着自己的脚下流淌出一滩血泊。 而马晶晶倒在里面,红肿的眼眶里还噙着温热的泪液,此刻正缓缓于眼角滑落,与那血海融为一体。 绑匪男人上挑眉眼,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声嗓哑哑地看着沈意浓。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 “我已经没有耐心!”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只够住她一个人 阿拉汗机场,百名旅客慌乱逃窜,纷纷瑟抖地躲在承重墙后。 人人面带着张苍白恐惧的面孔,视线锁定在猩红的血海,生怕自己的下场也会变成那样。 他们此刻被笼罩在一片混乱与嘈杂哀嚎之中。 尖叫声,行李箱碰撞声,还有此刻吹刮在机场外,那漫天黄土的呼啸风声。 何萱看到马晶晶没了命,当场吓得两眼一翻,晕在付云泽怀里。 韩剀和付云泽像是被定了穴,惨白着张脸,呼吸都变得慢慢薄弱起来。 机场内,恐怖分子们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在这片混乱之中,所有求生者的声音显得那般微弱,甚至连刺耳地警报声,在此刻都显得孤立无援。 沈意浓全身发麻,不受控制地鸡皮疙瘩浮在表皮。 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的恐惧,像是从地狱深处了猩红的血爪,此刻正冲着她招手,循循善诱。 铁腥味,淡淡地香水味,还有男人们身上发酸发臭的汗味,都让她的嗅觉在此刻无限扩大。 在这片混乱与尖叫之中,她仿佛像个异类,单单被遗弃在此地。 她那双坚毅明亮的瞳珠,被蒙上一层难以置信的雾气。 偏薄的眼皮悚抖,眸底里反射出惊惧与绝望,面容血色尽失,煞白如纸。 好端端地一个人,怎么这么快就没了命? 而且还就倒在沈意浓的脚下。 马晶晶那双瞳孔早已扩散,但趴在地上看她的眼神却一直睁着。 她嘴唇微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双手紧扼,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她哭不出来,也再说不出一个字。 自我竖起的高墙被践踏的溃不成军,沈意浓的身体开始发冷,发抖。 心里深处的震痛与悲戚,将她的每处骨头紧锁,收拢,令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迟屿。 他每次出动紧急任务回来,身上总带着伤。 后背上的疤痕醒目骇人,摸起来却没有坑坑洼洼的触感,想必之前是黎青帮他做了修复。 他那样厉害的人都能受伤,那跟他并肩作战的队友呢? 是不是也会受伤,也会牺牲,也会眼睁睁地倒在血泊之中...... 沈意浓木讷地看着面前暴乱的场景,旅客们的身影逐渐模糊。 与周围的混乱交织在一起,无法抹去的痛苦画面将她全身裹挟。 恐惧控制了她的大脑,眼泪不值钱地在眼眶打转,使她此刻开始胡思乱想。 如果迟屿哪天也受了重伤,倒在血泊之中,那她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 迟屿跟着大尉周靖、秦霄,坐在驻扎阿拉汗部队营地的房屋内。 边吃着早餐边看着窗外黄土漫天,不免开始怀念起南城的气候。 “还是南城好啊,季节分明,有雨有雪,就算刮风也不至于像这边这么恶劣,我感觉我早上睡醒,鼻孔里都是沙子!” 周靖瞥了眼秦霄,笑道:“这点恶劣算什么,以前我跟着中校执行任务,五十公里的雪山,积云厚叠,鹅毛大雪,那场恶战我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 “大尉同志,快跟我讲讲呗。” 就在这时,无线电3号频道立马传来声响。 三人原本松弛的气氛立马变得焦灼严峻,面色冷毅地听候着。 “阿拉汗机场遭遇恐怖分子,现已将一名乘务员射杀,请速支援,over。” 迟屿的后脊一震,黑色瞳珠骤缩成竖线,一把抓起周靖手边的无线电,便开始急迫追问。 “从哪飞来的航班?射杀的是谁,over。” 他挺拔颀长的身躯在此刻微微发颤,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慌乱盘踞在头顶,迟迟不下。 他的思维如同被卷进混乱的漩涡,心底里默默许念着不要是沈意浓。 周靖跟秦霄还从见过他如此慌张后怕。 但他们大抵能猜出他为什么会这样,心照不宣地抿唇,都没吭声。 “目前只知道是南航航空,请速派支援,over。” 南航! 迟屿的心像是悬在半空,焦虑和紧张令他无法思考。 抬起腿就上了门外的军用吉普车,不顾周靖和秦霄在身后呼喊,猛踩油门直奔总部。 通讯传来的消息没法确定射杀的乘务员是谁,如果是沈意浓...... 他想到这里,眼圈不由自主地猩红,狂跳不止的心跳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指骨攥紧到发白,呼吸在此刻都变得不顺畅。 面前的黄风带土,使得行驶的视野变得朦胧模糊。 但即便如此,迟屿还是冒着生命危险,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在石子路上开着。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沈意浓真被...... 迟屿便将那些人通通都杀了,然后殉情。 沈意浓的世界里可能没他,但他的世界里绝对不可以没有她。 如果没有她,那他活着也没意义。 他的心房小,只够住她一个人。 迟屿开车抵达总部后,第一队队长中校翟万林,此刻正焦急万分地站在门口来回踱步。 看到他的身影后,怒火中烧地大步上前呵斥。 “中尉迟屿!你这是把军令当做儿戏?” “孤注一掷,单枪匹马,难不成你要一个人去把那些恐怖分子都围剿了?” “简直是胡闹!” 翟万林口头训斥,实际内心庆幸迟屿来的是部队总营地,而非是阿拉汗机场。 否则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国家将少了一名栋梁之材,迟家也会追究麻烦。 迟屿呼吸急促,眼眸赤红地紧攥双拳,口吻铿锵掷地。 “中校,请帮我连线郑司令官,我需要配备人手。” “不行,我不同意。” “特战部队已经在派遣的直升飞机上,很快就能到,你在营地老实给我待着,等任务结束后,我再亲自向司令官请罪。”翟万林跟身后两个士兵使眼色。 他们立马会意,准备强制性带迟屿进营地。 但他身手矫健,几招便躲过他们的招式,依然顽固不屈地附属刚刚的话。 “请中校帮我连线郑司令官,我需要配备人手!” 翟万林气的额头青筋凸起,速然转身地震喝:“降薪降阶也无所谓?” “迟屿,你这是在藐视军事法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都无所谓 只要沈意浓活着,迟屿不论是被处罚、处刑,还是丧命,都无所谓。 他只要她活着。 “请中校帮我连线郑司令官,我需要配备人手。”迟屿的声嗓沉哑镇定。 他做好了赴死的决心,也做好了杀戮一切的准备。 他现在要的,是沈意浓活着还是被杀的结果。 其余的,迟屿什么都不关心。 翟万林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目光,气的胸腔剧起伏却无能为力。 在军校授课,他是他大一的体能老师,其余学员都过不了他拟定的魔鬼训练,唯独他能。 而且完成的又出色又漂亮,堪称范本。 但他脾气倔,有着自成一派的个性,为此没少被他罚训,却没有一句怨言。 当时的翟万林也是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拿个小皮鞭鞭策迟屿两下。 让他好好认清现在是什么状况,盲目冲动只会让自身陷入囹圄,百害而无一利! 可他死活不听,一副“你不让我去,我现在就要死要活给你看”的神情。 翟万林实在没辙了,只好气鼓鼓地应下。 “我会如实向司令官上报你单独行动,包括这次主动请缨去阿拉汗机场的作战,至于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担着,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 迟屿那双漆黑色的瞳眸里充满了决心和熠芒。 翟万林拨通郑淮山的内线,将情况言简意赅地说明后,将话柄递给他。 他将话柄接过,声音洪亮浩荡:“中尉迟屿,向郑司令官问好。” “阿拉汗机场遭受恐怖分子,南航航空有我女朋友飞程,她很有可能被挟持,我必须去救她!请司令官允我配备人手,前去进行救援行动!” 事关人命与两国战争的导火索,郑淮山对此相当地重视。 而且迟屿也是他十分看好的士兵,就算跟他妹妹没有缘分,他也不会带着有色滤镜去为难他。 毕竟像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在他这个年龄之中很是少见。 为爱奋战,不丢人。 “迟屿同志请听令,现命你为雪狐救援行动队队长,带领五分钟后抵达阿拉汗的特战部队,迅速前往阿拉汗机场进行人质救援行动。” “一定要平安健康的回来。” “是!” —— 绑匪男人看着呆如木鸡的沈意浓,抬起拿着武器的手,冲她招了招。 “来吧?新人质。” “你没有履行承诺。” 她上下贝齿嗑地脆响,眼神涣散,浑身颤栗地不受控制,腿窝更是打软。 若上前再走几步,沈意浓肯定会跪趴在地上。 “我想要谁的命,难不成还要你的允许?”绑匪男人嗤笑,满眼都是对沈意浓信以为真的嘲讽,“在这里,本就没有律法可言。” “你看看到现在为止有人来救援么?别把自己想的太高尚,小姐。” 她本就遭到重创,现在看到眼前这个无耻的暴徒癫狂大笑,既无奈又愤懑。 沈意浓现在后悔极了,如果刚刚她没哟犹豫,马晶晶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如果她没有自作主张,是不是就能等到增援? 想到这里,她又心灰意冷地把真相甩在面前,让自己的理智慢慢恢复。 刚刚绑匪男人所说,阿拉汗这里没有律法,想来是把警方给收买了。 或者他们之间有利益往来,亦或者谋利之事谈崩了,所以才发起这次大规模的暴乱。 机场的警察显然是被他们的人扣押了。 当初飞程到阿拉汗,踩点的人也被这里的负责人给骗了。 他为了掩盖律法不受控制的污点,所以伪装出安全无意外的假象。 这才让这帮无法无天的恐怖分子钻了空子。 沈意浓就算冷漠无情地不去救马晶晶,她也会死在绑匪男人的手下。 他们眼里只有利益,根本不在乎人命生死。 而现在,她将自己置身于难以逃脱的境地,前面是绑匪男人,左右以及身后,皆是拿着武器对准他的恐怖分子。 她逃不掉了。 沈意浓也会跟马晶晶一样...... 想到这里,她为自己的无能无力而泪如雨下。 就在这时,不知谁指着飞机场外面喊了声,“军人来了!” 所有旅客和恐怖分子们的视线,通通往那旋翼的轰鸣声中望去。 沈意浓白皙的脸和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她昂扬起布满泪花的瞳孔,视线朦胧之际,她好像看到了直升飞机上面的迟屿。 他身穿黑色特战防弹服,双挎肩绑着武器兜袋和无线电联络装置。 站在机门前凝锁着眉心,眼神不停地寻找着那抹心心念念的倩影。 她这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看到迟屿...... 他的身影逆在昏暗不明的芒光下,刀削斧凿的五官直击沈意浓的内心。 直到她看着他拉着绳索从直升飞机上降下,带领特战小队赶往机场支援,她的眼眸当中才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原来她没有死,也没有在做梦。 是迟屿。 他来了,他来救她了! 沈意浓控制不住眼眶温热的泪液流淌,视线一直锁在迟屿身上。 生怕少看一眼就会与他阴阳相隔。 他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照亮了她所有的恐惧和不安。 但此刻她分明行走在刀刃上,每一次呼吸都颤栗不已。 偏偏亲眼瞧见迟屿赶来后,心如鹿撞,感动与悸动交织,复杂的情感在胸腔中不断沸腾。 原来只有在生死面前,她才能不找任何理由、大大方方地承认—— 沈意浓喜欢迟屿。 很喜欢,很喜欢。 绑匪男人显然也被支援而来的磅礴小队惊愕到,立马反应过来。 想将沈意浓挟持为人质,就在他的手快要碰触到她小臂之时,咻的一声! 绑匪男人险些废了一只手。 他震撼地将目光放在迟屿身上,难以想象他的射击能力,居然这么精准。 但他也不傻,很快便猜到沈意浓对迟屿而言很重要。 否则也不会在百来人之中,率先拿起武器对绑匪男人动手。 绑匪男人立马扣动扳机,对着身边的小弟们发号命令。 “掩护我,别让那个带头的小子坏我的好事!” 小弟们纷纷点头,将他簇拥在中间,以为掩护的严丝合缝。 第一百四十章 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 “迅鹰,猎豹,你们分别带二、三小队将机场包围,黄雀带第四小队将机场警察救出,我和玄龙负责突击中心机场,解救被挟持的人质。” 迟屿对着耳机施发完命令,快速开始行动。 刚刚在直升飞机上看到沈意浓的那刻,他才缓缓张着薄削的唇,吐出一口浊气。 他多想冲进人群,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再也不分开。 但还有百名旅客遭受恐怖分子的威胁,他若是只顾着救她,而忽略其余人的性命,便不配穿上这身军装,更不配当人。 迟屿迅速指挥着小队,计划在直升机上就已经制定好,他只需简单说几个口令,特战队的士兵们便训练有素地分散在各个位置。 不到几分钟,将整座阿拉汗机场包围的水泄不通。 绑匪男人的耳机里传来小弟的信号,但滋滋啦啦地听不太清楚。 “boss,我们的人都被绑人了,请.....援......” 再到后面,便只剩下滋啦的雪花声。 他仿佛被莫名的一道电流击中,脸色由红润转为铁青,双眉之间紧锁成川字,茶色的瞳眸更是愤怒如即将喷发的岩浆。 那几个身穿特战防弹服的支援部队,显然不是阿拉汗的。 他们到哪是哪个国家的! 为什么动作如此干净,射击能力还那么强! 绑匪男人气急攻心,慌急地用双手握紧武器,扣动扳机后对准沈意浓。 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先杀了这个女人再说。 咻—— 从武器中迸射的威胁,在半空中硬生生地劈开一道风口,速度极快地朝沈意浓而来,她因马晶晶突然毙命在身边,早已吓得动弹不得。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迟屿忽然出现将她扑倒! 满地凝结的红色,将两人的衣服浸染,甚至还有几滴溅在眼皮和嘴角,浓烈的腥味渗进齿缝,惊得她连连倒抽凉气,声音都发不出。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死。” 沈意浓颤着羽睫,呼出的冷气扑在迟屿脸上,泪珠顺着眼尾流淌进鬓侧的发丝,她这才发觉他温热的掌心托着她的后脑勺。 难怪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这个男人,为什么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要关心她。 沈意浓用余光看了眼那个被小弟们护在中心的绑匪男人,发现他再次扣动扳机对准了迟屿的后背,眼睛顿时收缩成针尖大小。 “小心!” 她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后背,不知从哪来了力劲,两人打了个对调。 好在迸射过来的危险从他们两人侧面擦过,只将沈意浓的空姐服擦破一道,并没有出现破皮或者中伤的现象。 迟屿吓得心脏都快停了。 “你疯了!”他重新将她扑倒在地,用宽阔的后背作为防御屏障,紧紧地将她锁在自己的怀中,几滴热泪吧嗒吧嗒地砸在她脸上,令她顿时心悸屏息。 他哭了。 沈意浓从未见过迟屿哭过。 “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但唯独你不能把命搭在这。” 她颤着带血的苍白手,缓缓抚在他泪流满面的侧颜,不知为何,她在此刻好想跟他在一起,好想紧紧搂住他,再也不分开。 沈意浓不止一遍在内心祈祷,如果这次她跟迟屿能够平安无事的生还,那她就答应做他的女朋友,她不会再逃避了,也不会再被心魔牵着鼻子走。 她想面对自己的赤忱心,认认真真地跟迟屿开始。 就在她出神发愣之际,他轻松将她打横抱起,眸光阴鸷幽冷,回过身看向绑匪男人,并且用极其冰凉低沉的声线跟他沟通。 “我劝你现在就收手。” “否则我将动用非常手段将你擒拿,哪怕是射杀,也可试作为正当防卫。” 沈意浓的身体突然腾空失重,不自觉地将小臂勾搂在他的后脖颈。 听到迟屿冷静沉着地跟绑匪男人沟通,内心惊讶他居然会阿拉汗语。 不过这也不稀奇,他从小学什么都很快。 绑匪男人观察四周,发现前来的支援军人越来越多,原本守在外围的小弟们纷纷被擒拿,武器被尽数没收,双手举过头顶示以投降。 他的势力大大被减弱,若还执迷不悟死磕到底,留给他的后果只能是死亡。 除了投降,别无他法了。 迟屿看着绑匪男人缴械被俘,跟赶来支援的士兵们说了几句,然后联系了医疗组,将马晶晶的尸体用担架抬出去,好生收拾血迹,送回内安葬。 然后抱着沈意浓往飞机场的休息室走去。 韩剀和付云泽定定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但回脸看向毫无生机的马晶晶,心中皆不是滋味。 人原来可以这么脆弱。 沈意浓一路被迟屿抱去了休息室,苍白如纸的面色竟然泛起了红晕,手脚慢慢被他炽烈的胸膛暖热,神识回归于正常,唯独心脏还再剧烈地跳动。 “迟屿,你、你可以放开我了......” 她被他抱得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沈意浓感觉迟屿抱她抱得越来越紧,好似她是他最珍视的宝物,稍稍放松力道,她就会跌落在地上,裂成瓣瓣碎屑,再无法拼凑完整。 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将脸埋在她的肩窝,一掌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勺,一掌搂在她纤细曼妙的腰肢,好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将骨血相融。 “迟——”沈意浓刚想开口催促,话语却突然顿住。 她能感觉到自己肩窝温热的湿润,还有迟屿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聚集在喉咙里的千言万语化为微弱的呜咽,支离破碎地尽数宣泄。 她被他的举止所感动到红了眼圈,抬起手轻轻抚顺着他宽大的后背。 声线犹如溪水潺潺,春风拂面,将他内心无限放大的后怕逐渐暖融。 “别哭,我们不是活下来了嘛。”沈意浓的声线酸涩。 迟屿被她的安抚所触动,近乎一米九的大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哭的声哑。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迟屿喊一声,沈意浓便应一声。 原来念念不忘,真的会有回响。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见到了又心软 迟屿抬起猩红的双眸,睫毛被湿润染成一簇一簇,难以控制的情绪在此刻泫然而出,他抬起粗粝温热的掌心,轻轻裹住沈意浓的侧脸。 略显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轻颤:“你知道么,我以为被绑匪击毙的人是你。” “我当时真的好怕。” “怕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到你的影子,怕我从今往后再听不到你的声音。” 沈意浓被迟屿巷白的脸色和红眸给渲染到,水雾蒙蒙地将他俊逸的脸庞模糊,内心不断地自责着她到底给他带来了什么。 两人的重逢,便是互相折磨的开始。 他穷追不舍,她避如蛇蝎。 两人就像是互相反斥的磁铁,明明无法相融,却非要拼尽全力地合在一起。 沈意浓觉着自己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渣女,明明下过好几次决心,要跟迟屿分离,要尽量少出现在他面前,可每次她做到了又后悔,见到了又心软。 若她是个男人,肯定早跟这样的自己划分界限,老死不相往。 她没想过迟屿会这样深情,这样刻骨铭心地喜欢她,爱她。 甚至不惜以他的性命,来换沈意浓的命。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迟屿捧着沈意浓的脸,蜻蜓点水般的将薄唇覆上她的眉眼,鼻尖,吻去她脸庞上数道的泪痕,再额头相抵,感受着只属于她的体温。 好似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意识渐渐唤醒,将此刻视作现实,而非梦境。 两人就这样紧紧相拥了许久,谁都未曾说话,静待着心绪从震惊中回笼。 沈意浓残破的心灵像是迟屿一片片捡起,是他把她从黑暗的深渊中拉出,是他坦坦荡荡地沐浴在阳光下,向她深处暖融滚烫的双手。 深嵌在内心的疤痕被慢慢敷上止痛药,心魔在此刻松了裹挟灵魂的双手。 她向上天祈愿过的。 如果沈意浓跟迟屿都能双双生还,那么这次她不会再逃避。 她想认认真真地回应这段感情,回应迟屿对她浓烈似火的爱。 “迟屿。” 沈意浓抬起已经不在冰凉的指腹,轻轻抚摸在他的唇上,声音轻如羽毛。 “你听好,我只说一次。” 她主动用双手捧住迟屿精致绝伦的脸庞,含着水光波纹的眸子赤城又果敢,声线娇柔地像是揉进了里,魅惑地他心跳加快,呼吸停顿。 好似乘坐在摇摆不定的帆船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刺骨冰寒的池水里。 “我们在一起吧。” 迟屿心中泛起涟漪,好似蒙蒙春雨洒在干燥的荒漠之中,湿湿热热,还带着股子飕飕抚耳的风丝,将满心的矜持和欣喜,顿时放大到了极致。 他怔讷地看着沈意浓,眼眶比方才还要红,但瞳珠里的兴奋像是盆烧旺的炉火,热烘烘而暖洋洋地游走在浑身。 “你刚刚说什么?” 沈意浓的脸红透了,羞耻地别开眼神看向别处,“我只说一次。” 迟屿将手掌扣在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上,忽然猛劲向上一托,她惊呼地做出下意识的动作,竟伸出双臂紧紧勾住他的脖颈,潮红的晕色一直蔓延到了耳尖。 透粉地像个饱满多汁的水蜜桃。 “你再说一次,确定是跟我在一起?” 沈意浓瞪了眼激动难耐的迟屿,轻咬着紧随嫣红的唇瓣,娇嗔:“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除了你还能有谁?不愿意就算......唔?!” 劫后逢生的吻,炽热而缠绵。 她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热吻之中,他微冷的唇舌滑入她口中,贪婪而忘我地攫取着只属于她的气息,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的爱慕,通通都补偿回来。 这一瞬间的悸动,让沈意浓和迟屿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好似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心心相悦,互诉衷肠。 滋滋。 迟屿耳麦中的无线电发出声响。 “黄雀汇报,已经将机场警察救出,恐怖分子暂时被我方战俘,等候总部指示,旅客皆乘坐直升飞机前往安全营地,请中尉速速归队,over。” 他恋恋不舍地与沈意浓唇齿分开,指腹贴合在耳麦上,沉声回应。 “收到,over。” 她被吻的浑身骤软,眼神迷离地含着润泽水光,就连声线都变得异常柔软。 “要走了吗?” “嗯。” 迟屿那双狭长缱绻的眼尾上挑,眸光还直勾勾地定格在沈意浓水莹的唇瓣上,若非战友催促,他恐怕会跟她一直这样缠绵下去。 单单只是与她双唇碰触,他便动情的浮想联翩。 他强行将自己的指骨与她牵绊,十指相扣的悸动让两颗心脏快速跳动着。 沈意浓脸红地能滴血,说什么都不想被他牵着走。 “太难为情了,你先放开我。” “不行,若是放了,你跑了怎么办?”迟屿非但没放手,反而握的更紧。 “都跟你签约盖章了,还怎么跑......” 沈意浓说的声若蚊蝇,羞地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扑闪地睫毛不停地眨着。 迟屿没忍住,猛地将她拉进怀中,在她唇上偷了个香。 “刚签约,还没盖章呢。” 她顿时羞赧地没地方躲藏,伸出拳头锤打在他的胸膛。 但沈意浓的力道,就好比软绵q弹的猫爪,轻轻踩了几下似得。 毫无威慑力。 迟屿带着她从休息室里出来,特战队的士兵们纷纷洋溢着姨母笑,眼神不停地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游弋,甚至还有几个性格外向开朗的,直接喊了声嫂子。 其余的纷纷效仿,浑厚而响亮地调侃起来。 “嫂子好~” “嫂子能否加个微信?” 迟屿憨笑地递去警告的眼神,死死将沈意浓护在身后,黏腻的不得了。 “不行,”说罢还不忘回眸叮嘱她,“你不能背着我把微信给别人。” 她耳尖滚烫的要命,感觉自己被丢进了煮沸的热锅里,浑身都泛着红泽。 沈意浓将迟屿拉到一边,小声警告:“不许告诉别人我们在一起了。” “我可不想招惹没必要的麻烦。” 他知晓她在顾虑什么。 是担心郑岚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百般纠缠。 迟屿显然不乐意,鼻息间冷冷哼笑出一声,但没斟酌几秒,还是同意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感到遗憾 沈意浓能主动说出跟迟屿在一起,他已经够满足了。 至于明里还是暗里,以后慢慢跟进,不求这一时,但求伴一世。 阿拉汗机场发生恐怖分子的暴乱事件,很快引起国际新闻的轰动,短短几个小时内,各大频道都开始播报起这则重要新闻。 微博、头条、社交媒体软件等等,也都纷纷争起了流量风波。 因军事管理需求,新闻播报只显示了死亡人数一人,并对死者处以马赛克和保留个人隐私为首先,暂时把马晶晶埋葬在了阿拉汗的荒原里。 此次事件重大,郑淮山听闻后,立马乘坐直升飞机赶往阿拉汗。 中校翟万林,大尉周靖,中尉迟屿,特战部队士兵以及带队各列士兵,纷纷整队于停机坪接应。 翟万林:“部队,立正!向司令官,敬礼!” 八排身穿军装的铁血男儿,纷纷板正身形,目光坚毅地朝郑淮山行军礼。 郑淮山走到众人面前,同样真挚地敬以军礼。 翟万林:“礼毕!” “辛苦了。”他上前向每个人握手。 接应仪式结束后,郑淮山将队列扫视一圈,然后将迟屿私下叫到一处。 “怎么不见你的伴侣?” 迟屿怔然一瞬,随后欣喜挂于颜表,隐隐勾勒起唇弧。 他那双深邃且严峻的眼眸,顿时洞悉出他心中所想,欣慰的同时,不免又为自己的妹妹而感到遗憾。 “眼下危险隐患还未完全解除,她跟同事们先回我军驻扎营地了。” 郑淮山沉沉点头,随后开玩笑地噙起嘴角笑意:“听说你的伴侣在刚刚那场暴乱中,不顾危险挺身而出,这样有魄力的女性,我还真是想见见。” “不当军人都可惜了。” 迟屿听到他的夸奖,漾起的弧度越来越深。 若是沈意浓也在场,此刻会害羞的脸红,说不定还会语无伦次。 “迟早会有机会的,到时我亲自带她来见您。” 郑淮山笑地浑厚,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笑意褪减,厉声流露:“纪律委员会那边我没法帮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是。” 擅自脱离小队行动,不顾暴露部队营地的风险,也要开车前往总营,显然是要受军事处罚,迟屿做这些事之前,早已准备好了接纳一切后果的打算。 不论是降阶还是降薪,他都全然接受。 因阿拉汗暴乱事件的发生,沈意浓等人被滞留在军事部队营地,待暴乱解除后才可以返航回国,航空公司董事长邱韶华也同郑淮山取得了联系,应允服从军事一切安排。 “传达内容便是这些,以上。” 秦霄汇报完讯息,眼神一个劲地往沈意浓身上摇摆,笑意更是浓郁非常。 她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将眼神挪向别处,以此缓解尴尬。 反倒是何萱看出两人的眉来眼去,笑着调侃。 “秦士官,你该不会喜欢我们的意浓吧?” 秦霄立马脸红,磕磕巴巴地跟她解释:“你、你胡说什么呢,我才没有!” “嚯嚯~你脸红了哦。” 付云泽立马将何萱拉回来。刚想跟她说沈意浓和迟屿的关系,餐厅门口便有了动静,所有人将视线望去,只见迟屿身穿军装,面色冷翳地走了进来。 跟随在他身后的几个士兵们,纷纷落座于餐桌前,眉眼间都是对秦霄的同情,但大抵都把目光放在沈意浓的身上,暗自勾笑,却未言语一句。 “二级上士兵秦霄,出列。” “......是!”秦霄被当众点名,不情不愿地站在迟屿面前。 “饭后休息半小时,练兵场200圈。” “啊?我、我什么都没干啊!” 迟屿眉头微微皱起,漆黑的眸光肃寒戾冷,还带着更甚以往的严峻和凝重,整个面部肌肉紧绷,好似他再多说几个字,便能破膛穿心。 秦霄幽怨委屈地瞄了眼何萱,弱弱地领了军令。 何萱显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带着浓浓歉意的眉眸解释。 “迟先生,是我刚刚说错了话,不怪秦先生的,你别罚他了。” “不过是饭后消食,你不用过于担心。” “喔......” 付云泽看了眼何萱失落的眼神,心底里莫名有点不是滋味。 就在沈意浓也想帮秦霄说情的时候,迟屿直接上前牵住她柔软的手,两人迅速从餐厅离开,身后一片意味深长地哗然喧嚣。 “不是说好了不告诉别人我们在一起了嘛,你这是干嘛呀!” 她被迟屿牵着往空旷的场地走,耳根红地发烫,声音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娇。 他抬起两人紧紧相握的手,笑地痞坏。 “我是没说,我只是牵着你出来而已。” “迟屿!” 沈意浓半掩在长发下的白皙脖颈被染的通红,笑容不可控制地在脸上蔓延。 他忽然用巧劲将她拽进怀中,两人之间的气息交融,暧昧旖旎。 “总部派发给你们的生活用品有限,省着点用。”迟屿仔细地看着她胳膊上被擦伤的地方,已经被医疗组的护士包扎地相当漂亮,这才放下心来。 “等暴乱情势再好一些,我带你去阿拉汗市区,那里会有无线网。” “我一会要跟大尉去总部汇报工作,会途经那里,你需要点什么?我一并带过来。”迟屿撩起沈意浓黑青的发丝,有一搭没一搭地绕在自己指尖把玩。 她摇摇头,主动搂紧他精瘦的腰腹,将侧脸抵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 现在就他们两人,若是她再小心翼翼地跟他保持着距离,反倒显得矫情。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安健康。” 沈意浓亲眼目睹了马晶晶的死亡,每每阖眼,那些恐怖又窒息的画面便历历在目。 她怕迟屿也会变成那样,倒在血泊之中,意识涣散,没了气息。 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让她有种被倒吊着的焦躁感。 好似稍稍松懈,他就会像沙尘似得,飘然于无踪。 迟屿深沉的眸子蕴含着潮涌,深处有掩藏不住的欲色,他勾起沈意浓的下巴,两人目光灼灼地将双唇相覆。 就在这时,他所戴着的无线电,响起了指令。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凶她了? “迟屿同志,我们该准备去本营了,over。”大尉周靖的声音从无线电传来。 “是,收到,over。” 迟屿恋恋不舍地在沈意浓的唇瓣上落下蜻蜓点水,眸中含情。 “秦霄会带着你们熟悉这里的环境,除了划定区域,其余地方千万不要独自行动,目前这座城市还处于战争暴乱中,明里暗里都是危险。” 她听话地点点头,“放心吧,我很乖的。” 沈意浓唇角漾笑,目送他小跑着离开。 原来两人互通心意的时候,情绪竟然是这般豁然开朗,仿佛氤氲在头顶的沉沉乌云,此刻终于拨云见日,将暖融的光线缓缓洒下。 她抬起脚步原路返回,途径练兵场的时候,还能看到秦霄光着膀子跑罚圈。 而不远处斜对面的宿舍前院,何萱正趴在半身高的铁栅栏前,一脸的愧疚。 “沈姐姐......”她看到沈意浓的身影,眼圈又红又无辜,“你快帮我劝劝秦先生,我刚刚跟他真诚致歉,还说帮他分担几圈,他却说我侮辱他。” “现在是彻底不搭理我了,怎么办啊!” “所以你是对他有愧疚才站在这里陪着他,而非是想看腹肌?” 何萱的脸唰地一下红了,甚至蔓延到了耳根。 她咬着粉嫩嫩的唇,又羞赧又局促地扭捏着身体,一副傲娇模样。 “沈姐姐你笑话我!我才没有呢。” 沈意浓唇角笑涟轻牵,本就昳丽惊美的五官,在此刻显得格外娟秀动人。 何萱有那么一瞬居然看呆了。 她还以为她会因为马晶晶的事情而消沉,没想到意外地看的开。 当时她吓昏了过去,还是刚刚付云泽和韩剀将机场的发生经过,同她仔仔细细地说明了一遍,虽然她跟沈意浓一样,都特别讨厌马晶晶的为人。 但突然知晓她死亡的噩耗,还是会被惊恐地诧愕到。 “沈姐姐,你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沈意浓被笑意浸染的眼尾,闪烁着熠熠光芒,“有吗?” “嗯,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一样,情绪消沉到一时半会走不出来。”何萱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给她强加负能量,忙着急的解释,“抱歉抱歉!” “我不是说你非要跟我心情一样,我的意思是......哎呀!” 她着急的小脸涨红,手舞足蹈地并用,但脑海里明明想好了说辞,到嘴边之后就莫名被缠绕地说不顺溜,恰好秦霄绕跑完一圈过来,与她四目对视了几秒。 何萱觉得自己的囧迫被他悉数看到,顿时负面情绪上头,含着泪捂脸跑走。 沈意浓喊了她好几声,愣是没让她停下脚步。 她偏过脸看向身后气息均匀的秦霄,眉心微微蹙起:“你凶她了?” “没有啊,我就是路过。” 他口吻低气压。 要不是那个叫何萱的女人多嘴,他也不会被迟屿罚跑圈,现在更不会被沈意浓埋怨,他简直比窦娥还冤,比吃了黄连还要苦。 “何萱刚刚说帮你跑圈,其实是想找个借口跟你道歉,你怎么一根筋地还说她是在侮辱你?难道军人都是这种性格?” 秦霄这才明白沈意浓的本意,“沈同志,谁都不情愿无辜被罚圈,我的确是很不满那位何同志的言语,但中尉下达的命令,我绝对服从,不需要有人帮。” “这里不是治安有序的京城,不会因为突然死一个人就能立马派来警察维护秩序,想必中尉也跟你说了,这座城市仍旧处于暴乱与战争之中。” “为了保卫国家,不再遭受这种颠沛流离、死伤惨重的事情,我们作为军人,必须得奋战在第一防线,代跑相当于是作弊,我不做那种阴险小人。” 沈意浓看着秦霄眉宇之间透澈而出的英气,脸庞闪烁着沉着和刚毅,便由此能看出,他也有着属于自己心目中的骄傲和耿直。 如同迟屿所说,他罚他的这200圈,不过就是饭后消食。 但在他心里,罚圈或许也是训练。 若是在这种细节上偷奸耍滑,上了战场肯定也会不择手段地出卖友军。 难怪秦霄会跟何萱说,她侮辱了他。 沈意浓顿时觉得面颊有些不自在地发烫,神色尴尬:“刚刚我没有了解清楚状况,冒犯到你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尤其是军人,一举一动都会视为军事机密,说不得,也碰触不得。 “没事,方才是我太严肃了,”秦霄看沈意浓口气软下来,也反省了自己的问题,尴尬的摸着后脖颈,“何同志那边也是我没有解释清楚,让她误会了。” “我还有50圈就跑完了,能劳烦沈同志帮忙把大家都喊出来?我带你们熟悉熟悉附近规划的区域,以免你们不知情势到处乱走。” 她点了点头,立马回了宿舍。 沈意浓跟何萱两人住一间,她此刻正眼睛红红地像个兔子似的,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到处试着信号,看到她进门后,纤直的睫毛颤动几下,声嗓带着闷感。 “沈姐姐,这里怎么都没有信号?” “部队营地驻扎的本就离市区很远,没有信号也很正常,等迟屿回来,我会跟他说说情况,到时候让他汇总消息,告知你们的家人和亲朋。” 何萱忍着眼睛哭过后的酸涩感,脸色有些苍白。 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个鬼地方留下。 留多久,什么时候能走,完全取决于暴乱战争结束。 她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的和与国内日夜颠倒的作息,以及刚刚秦霄对她不友好的言辞,褪下去的眼尾此刻又润红了起来。 沈意浓见状,忙坐在何萱身边,温声安抚。 “别难过,我们只是暂时被滞留在这里,只要危机解除,便能回去了。” “还有呀,秦霄刚刚跟我说,他想找个机会跟你解释清楚。” “所以还得麻烦你去通知付云泽跟韩剀意一声,我去转告其余乘务员,半个小时后在练兵场集合。”她声线温柔似溪水潺潺,温柔地像是洒下来的融光。 顷刻间,便将何萱阴霾弥补的情绪所救赎。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她迟早被抢走 “沈姐姐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烦请机长和副机长在半个小时后,在练兵场跟我们集合。”何萱笑意盈盈的面容,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谈吐间带着一丝俏皮和可爱,但眼角的抹红却不容被人忽视。 付云泽几次都想开口,但又担心会再次触及到她的伤心处,只好硬生生咽了回去,待她离开男生宿舍后,才无奈无力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喜欢她就去告白,干嘛把自己憋这么紧张?”韩剀换了身厚衣服。 他沉寂下来的表情立马变得惊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她?” “我都是过来人了,就你那点小眼神,清清楚楚地写着‘我喜欢何萱’这几个大字,还用得着猜?你若是再犹豫,她迟早被抢走。” “我看她......挺中意那个被罚跑圈的士兵。” 韩剀故意用了调侃和玩味的语气,唇角勾勒而起的弧笑越发浓郁。 这让付云泽内心有了十分强烈的危机感。 尤其方才在餐厅,何萱的眼睛一直盯在那个士兵身上就没挪开过。 思来想去,他拿起外套就破门而冲。 迟屿跟随大尉周靖坐在吉普车里,车速在安全防控的范围内驶行。 “想好了?” “想好什么?” 周靖愠冷地瞥迟屿一眼,“这次去总部,不单单只是汇报作业任务。” “纪律委员会的人也来了,司令官跟我就算想保你,恐怕都困难。” 周靖此刻的心情,如兄如父一般地为迟屿牵肠挂肚,既气愤他不听指挥,擅自做主,又担心他会被惩治地过于严苛,忧虑劳神。 这次阿拉汗任务结束后,他便要被授予少校的军衔了。 大尉这个位置,周靖原本是想留给迟屿的。 但经由这次事件,恐怕预期遥遥无望了。 “我在作出决定之前,就已经想好了承担一切,您不必为我担心。”迟屿眉骨硬朗挺括,三庭五眼更是端正到挑不出一丝差错来。 周靖见他心态尚好,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抵达部队营地,同翟万林汇报此次作战的报告。 “迟屿同志,这次紧急任务做的很好,若不是有你带领特战部队前往机场支援,暴乱分子肯定会挟持射杀更多无辜的性命。” “但任务完成的出色,不代表能将功抵过。” 翟万林从座位上起身,眸含凝色地看着气质沉着而内敛的迟屿。 “请出列,随我去接受纪律检查委员会的调查。” “是!” 迟屿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跟在翟万林的身后,大步往对面的军营走去。 此次纪律检查委员会,主要负责为柯占海中将,令有中校两名辅佐。 他同几位行过军礼后,身姿挺拔端正,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庄重和严峻。 “鉴于军官您本次不服从命令,又带领特战部队救获百名旅客一事,我们没法给你正式的处分,但国有国律,没法对您所做的事情视若无睹。” “因此,纪律检查委员会经过商议决定,只对其问责,下达两个月的降薪处分,有异议吗?” 迟屿面色不变,“没有。” 中将点点头,“很好,以上。” 他从营棚里出来,径直往吉普军车停车位的方向走。 周靖看到迟屿的身影,立马从驾驶座上下来,眉眸紧张的寻问。 “怎么样?没让你降阶吧?” “没有,降薪两月。”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抬起浑厚沉重的巴掌就落在迟屿身上。 明明被惩罚的人是迟屿,周靖却如坐针毡了好半天。 听到他没有降阶,他心里的悬着的巨石这才稳稳落定。 “臭小子,以后可不能再做这么鲁莽的事情,听到没有!” 迟屿笑的眼尾恣意飞扬,即便在如此黄土纷飞的恶劣天气下,他的面部轮廓也硬朗分明,那股子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柔,令周靖都觉得酸。 生怕别人不知他谈了个女朋友。 “听特战部队的士兵们提及,你那位女朋友可是相当的优秀又有魄力,你若是再不努努力摘星升阶,很有可能会被她超过去。” 迟屿听闻后,嘴角上扬的弧度更为浓郁:“她以前就很优秀,现在也是。” “......” 这个臭小子,果然如传闻所言,是个恋爱脑。 秦霄带领完航空小组的人员,正好碰到周靖跟迟屿回来。 他板板正正地站着军姿,目光严峻地行了军礼。 “二级上士兵秦霄,向大尉、中尉问好。” 周靖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便见身边的迟屿像道闪电似得,嗖地跑到沈意浓面前,当着众人的面,将她瘦弱娇小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 她怔愣两秒,被众人姨母笑的喧嚣呼吁声引回意识。 “你这是干嘛呀!还不快松开!” 沈意浓顿时心如鹿撞,耳膜如擂鼓轰鸣震响,仿佛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迟屿总是犯规,明明说好不在外人面前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带你见个人。” 他声线暗哑磁性,牵着她的手便迅速走到周靖面前。 沈意浓只能由着被他牵着的惯性,被迫大步跟上。 “大尉,这是我女朋友,沈意浓。” 周靖欣慰又欣喜地在她和迟屿身上来回游弋,伸出手同她友好地握了握。 “早就听闻迟屿有个暗恋的对象,本以为只是他幻想出来的,直到今天见到你,我才得知原来幻想是可以成真的!” 他平易近人又风趣幽默的性格,将在场的紧张气氛立马冲淡。 何萱看着沈意浓跟迟屿十指紧扣的双手,不免羡慕地红了脸。 但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秦霄,他站在原地也跟着傻笑,侧脸轮廓刀削斧凿,颇有种热血男儿的独特魅力,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忘了收敛。 还是付云泽叫她好几声,这才回过神。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总发呆。” 他口吻带着股子酸劲,甚至还拧眉瞥了眼秦霄,双拳半拢着空气紧攥。 何萱尴尬地笑了两声:“没、没有呀。” 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看秦霄看呆了吧! 好歹借着这次暴乱事件,她能跟付云泽多说几句话,万万不能在他心里留下坏印象,否则日后想要再接触,可就难如登天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我现在是你什么人? 周靖跟沈意浓等人打过招呼后,便找了个理由,带着秦霄一起离开。 “人都走了,可以放开了吧?”沈意浓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娇软。 迟屿原本还在目送周靖,听到她出声后,喉咙莫名干燥难耐。 他勾起耐人寻味的弧笑,深邃的瞳眸当中酝酿着爱意缱绻,尤其是看到她红润饱满的唇瓣后,感觉方才深吻过后的余尽在此刻慢慢散发。 沈意浓面颊透粉,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羞赧地想抽出来。 但迟屿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反倒相握地更紧,拉着她就往空旷无人遗址区域走,不论她怎么挣扎,怎么口头警告,都不打算放开。 “迟屿!你放开我呀。” 他突然停下脚步,惊得她险些踉跄栽个跟头。 还没等沈意浓回过神,迟屿便将她抵在石墙上,勾起她圆润皙白的下巴,便覆上薄唇深入,直到他微凉的舌尖攻城略地,她才反应过来。 可他好似早就洞悉到她想做什么,快一步伸出大掌,用着巧劲扼住她的腕骨,随后带引着放在他精瘦的腰腹,激地她脸颊爆红。 若是从别人的角度来看,像是她在忘我动情地搂着他的腰。 直到迟屿的无线电声响,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沈意浓的唇。 “迟屿,临时任务,练兵场集合,over。” “收到,over。” 他掀抬起温柔化骨的眸色,欲意仍在萦绕不休,指腹轻轻剐蹭在沈意浓通红如血的绯颊,声线哑的蛊惑,“意浓,我现在是你什么人?” 她微微张着樱桃嫣唇,呼着不均地气息,声嗓里边还带着点颤。 “男朋友。” 沈意浓吐出的这三个字,声音小的微乎及微。 唯有她自己清楚,她说了什么。 其实迟屿已经听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地续问:“没听清。” 沈意浓咬着还沾染水莹的唇瓣,羞涩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甚至都不敢抬眼与他对视,生怕他再按耐不住地吻上来,将她肺里的空气全部汲取干净。 他极少见她如此真诚的害羞。 简直可爱到了迟屿心坎儿里。 他紧紧将沈意浓搂在怀里,鼻息间嗅着只属于她的淡香,好似要将她的味道记牢,以此来确信眼下的欢愉,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再说一遍,好不好?” 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好似心跳声都相连了起来,跳动的赤忱。 沈意浓怕耽误迟屿的工作,满面羞红地将唇抵在他耳畔。 “朋友。” 他眸光中漾起的欢喜顿时滞冷,连带着面庞神色都跟着凝俊,忙退出与她的拥抱后,紧锁着眉心,“什么?你该不会要变卦吧?” 沈意浓看着迟屿像个孩子似的闹别扭,突然轻笑出声。 一脸计谋得逞的模样。 “的确是朋友,不过得在前面加个‘男’字,或者减少一个‘朋’字。” 他愣了愣,想起这是之前他对她所说过的话。 看着沈意浓笑靥如花的表情,迟屿冷肃的容颜上又浮起春风拂面。 “调皮,快些回宿舍吧,我忙完就回来找你。” 她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 回到指定宿舍,沈意浓看到秦霄拿着脸盆和换洗衣物,准备去清洗。 她思来想去,还是小跑着追到他跟前。 “秦先生,请问迟屿的宿舍在哪?” “沈同志有什么事吗?军官的宿舍不对外人开放。” 沈意浓娇憨地笑笑:“你看我们航空小组有手有脚也没受伤,闲待着也是待着,不妨帮你们一起做做菜,洗洗衣服?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尽点绵薄之力。” 秦霄看着她羞涩又双眼扑闪的表情,嘴角慢慢漾起弯度。 不愧是阿屿看上的女人啊。 就是有眼力见。 还找那么蹩脚的理由,直接说明原因不就好了呗! “我待会去请示大尉,若是他同意,我再转告你。” “好,谢谢。” 沈意浓回到宿舍,何萱便拉着她问了好多八卦。 生怕哪个细节部分被漏掉,吃瓜吃得不够尽兴。 “你是不知道,刚刚看到那个大尉,我都快要紧张死了!好在他为人比较幽默,否则我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你看到秦霄怎么不紧张?” 沈意浓将行李箱里的东西放到私人柜子里,视线时不时地扫过来。 何萱脸色一红,忽然就想起刚刚看到秦霄侧颜的画面。 不过细细一想,她跟他聊天,好像的确不紧张。 但是她怕他呀! “沈姐姐,我真羡慕你跟迟先生心意相通,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其实好多次都想跟秦霄道歉,但是他看到我后就莫名板正地冷脸,整的我有点怕怕的,不太敢与他搭话了,而且也总找不好时机。” “那有什么不好找的?” 沈意浓跟何萱说了义务劳动的事情,没想到她相当的赞同。 起初她还以为她不愿意呢。 毕竟这是自发起的活动,再加上出了暴乱滞留的事情,心情应该相当的消沉,没想到她还是跟平时一样,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就在两人激情地商议晚上准备做什么好,宿舍门被敲响。 沈意浓猜测应该是秦霄,便让何萱去开了门。 何萱笑容璀璨地将门打开,便见秦霄傻愣愣地站在外面,松弛的表情在瞬间之内变得严肃,甚至连眉心都开始紧皱起来。 “何同志,请问沈同志在吗?” “在倒是在,需要我叫她出来吗?” 她看到他的神色变化后,表情也跟着落寞几分。 秦霄斟酌了几秒,还是摇了摇头。 不过是传句话,跟谁说都一样。 “周靖大尉同意你们帮忙,打算晚上在院子外面烧烤,还得烦请你们早些过去,跟炊事员一起准备。”他声嗓冷清,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好,还有别的吩咐吗?” “没了。” 秦霄传完话,正准备提步走,又被何萱喊住。 “以后就正常叫我和沈姐姐的名字吧?同志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别扭,不过我没有要求你和侮辱你的任何意思,请你不要误会。” 自从上次在他面前说错话,她总是小心翼翼。 生怕哪句再言语不当,加深他的误会。 但秦霄好似没在意,微微偏头:“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他就是个惯犯 何萱怔怔地看着秦霄离开的背影,脸颊莫名滚烫,好似呼吸都加快了。 她忙关上门,小跑着站定在沈意浓的身边。 “沈姐姐!我跟你说,刚刚秦霄......” 她叽叽喳喳地像个小莺鸟,跟她复述着刚刚发生的场景。 一连几日,沈意浓坚持以往地给迟屿做饭,洗衣服,惹得诸多士兵们纷纷羡慕,口头声称的嫂子一声比一声顺口,叫的她相当不好意思。 而何萱坚持了两天,便缴械投降,偶尔陪她打打下手。 其余时候,要么在等秦霄任务归来,找个理由和他当面致歉,要么就是跟着韩剀、付云泽,一起去教授难民孩子们中文。 难得没什么临时任务,迟屿带着沈意浓去了山湾下。 那里站着位等候多时的渔夫,他给了他两枚阿拉汗币。 两人交涉几句,相识而笑地暂别。 “走吧,我带你去对面的崖洞,那里是看海景的绝佳地点。” 迟屿率先登了小船,然后对沈意浓伸出手,小心地牵引着她上来。 两人晃晃悠悠地坐在船上,享受着异国海风拂面的惬意。 十几分钟的划行,抵达到崖洞。 恰好天色也已沉黑,漫天的星辰汇聚成绚烂多姿的画卷,璀璨的星河仿佛一条亮闪的白带子,穿过无垠的天际,往遥远之处伸延。 “早知道拿手机出来了。” 迟屿看着仰望星空的沈意浓,眼尾弯弯,热忱又脉脉的眸底,如同海面般波光粼粼,闪耀地只能存下她一个人。 “在这个地方,手机没什么用处,得靠这个。” 他拍了拍腰袋上的无线电。 沈意浓唇角微微漾起一丝清浅的弧度,浓密的长睫好似蝶翅震颤。 “我是想拍几张照片,回国之后给父亲看看。” “以前我飞国际航班的时候,总会在每个国家、每个城市,都拍点当地的打卡景色,然后传给医生,由他代我给父亲看。” “不知他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说到这里,沈意浓的神色渐渐落寞,语气也随之转淡。 迟屿看她的表情,知道她是想沈怀洲了。 他长臂一伸,将她轻松搂紧怀里,温热的体温将她整个娇小的身躯包裹,仿佛这方天地之下,唯有他们两人存在。 好似与世隔绝,好似桃花源地。 “别担心,我们的部队都是经验老成的军人,暴乱只是暂时的。” 迟屿眉眼微翘,眼底里倒映着沈意浓的影子,还有只属于这片星空下的星星点点芒光,“我之前接到命令,说南航的乘务员被恐怖分子挟持了。” “我好怕那个人就是你,甚至做好了你出意外,我就跟着殉情的打算。” 沈意浓的眼圈蓦地红了,湿热的泪液在眼眶打转,心间潮水被挑拨的澎湃。 她没想到迟屿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更没想到他的爱居然会这么深。 “但好在你没事,你还完完整整地在我面前,而非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沈意浓想起那日在机场,迟屿抱着他哭的眼圈泛红。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哭。 以前听前辈们说过,如果一个男人肯为了你掉眼泪,那证明他是真的爱你。 用他真挚的内心,炙热的骨血,来证明这个女人对他真的很重要。 爱是互相吸引法则。 如果沈意浓心里没有迟屿,不会为他动容,这段感情肯定不告而终。 若是心心相系,奋不顾身便是最大的诚意。 她含着晶莹的泪花,主动将白皙的小手贴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仔仔细细地将他在脑海中描摹,再也不想忘记。 柔软的唇瓣碰触在迟屿的嘴角,静谧之下唯有海水涨潮的飒响声。 由浅到深的吻,在此刻唯有这漫天星辰见证。 迟屿反客为主,抬起大掌将沈意浓的后脑勺紧扣,好似怎么吻都吻不够。 尝了唇瓣的甘甜,他想索取更多。 她浑身酥麻地瘫软在他怀里,直到他的手撩起她的衣摆,突然伸摸到腰间之时,她才猛地清醒瞪瞳,软趴趴地将他推开。 “你、你要做什么?”沈意浓被吻的声嗓带娇。 再搭上这崖洞里昏暗,仅靠着星光和月光的辉色,她纤细曼妙的身姿犹如披着蝉柔薄纱,美若仙子踏入凡尘,引渡他落入她的爱河。 迟屿专注而神情地看着她,气息缓缓凌乱,下腹袭来的那团火难以抑制。 “意浓,我想——” 沈意浓立马攥紧自己的衣领,用劲了力气推开迟屿。 她的脸红如水灵的苹果,害羞与理智相嵌,扶着崖洞的山壁快速站起。 “肯定不行!想都别想!” 迟屿漆黑色的眸子在这崖洞里显得水润明亮,但微微蹙成个八字的眉形,让原本深邃蛊惑的面眸,平添起摇尾乞怜地无辜感。 沈意浓最受不了他这个表情。 索性偏侧过头,不再多看一眼。 迟屿15岁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手段来博得她的心软,而她每次都吃这套。 他就是个惯犯! “你还在部队执行任务呢,不能乱来。” “我们这不是在外面么,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迟屿说的很慢,咬字清晰的同时还将话音拖得冗长,像是在延展自己的委屈。 沈意浓心跳的厉害,但面容上还是要撞得严肃冷厉。 否则他根本不会听。 “那也不可以!” 迟屿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景色是有了,气氛也到位,就是这崖洞里有点冷。 而且还没个柔软的床褥,只有干巴又冷硬的岩板面。 难怪沈意浓会不愿意。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只好将心中燃起的躁火强行压下去。 “那好吧,下次。” 沈意浓的耳尖和脖颈涨红,瞪他,“别想了,没有下次!” 两人回来的时候,她提起了何萱和秦霄。 最近这两个人的关系有点微妙,但变化最大的还是付云泽。 “韩剀经常跟我说,他总是暗中观察着何萱,但又找不到机会约她单独出来,既然那么喜欢就正大光明的去追呀。” 沈意浓漾起晶亮的琥珀色眸子,笑的唇齿扬弯:“你说我要不要牵线?” 迟屿趁她不注意偷了个吻,痞笑道:“那也要看你那个朋友是什么心思。” 第一百四十七章 我好想你 沈意浓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 何萱喜欢的人是付云泽,正好付云泽也对她有意思。 互相暗恋的人之间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若还问她的心思,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意浓将她的想法跟迟屿说过后,他却噙着唇角淡笑,只说让她静观其变。 这个开放式的答案,让她回到宿舍面对何萱后,都有点难以启齿。 她该不会...... 对秦霄也有意思了吧? 第二天,迟屿心事重重地到餐厅,跟在坐的航空小组人员们,告知阿拉汗的暴乱危机已经解除,下午会有直升飞机专门来接应。 所有人都在激动的欢呼,唯有沈意浓跟何萱高兴不起来。 “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肯定要宿醉狂欢整宿!何萱,你之前说的那家名宿在哪,下机后我们就一起去吧,还有恺哥,意浓......” 付云泽兴奋地看向身边的何萱,可她好像是丢了魂似得,半天没反应。 他唇角的笑意渐渐垂下来,内心有种十分强烈的预感。 但他下意识地不想碰触。 “意浓,你跟我出来下。” 迟屿的目光与沈意浓对视,沉淡地说道。 她跟在他身后,上了军用吉普车,两人一路什么话都没说。 车厢内的气氛忽然箫冷,好似喘气这件很简单的事,在此刻都变得异常艰难,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车窗外灌进来的风所致,还是两人心照不宣地落寞所致。 迟屿将车开上山顶,语气平淡如白水地扫向沈意浓:“跟我来。” 两人站在车前,遥遥地望向斜对面,被环山逼仄圈起的崖洞。 昨日的温情,好似还在他们心间滚烫。 “我还会在阿拉汗留一段时间。” 沈意浓眼光微暗,胸口隐隐泛起的酸痛,让她此刻又挣扎又无可奈何。 可这是迟屿的工作,更是他热忱的责任,他身后守护的是千万子民,她不能因为贪恋和他在一起,就让他违背军人的意志。 “嗯,我会等你回来。” “搬回来跟我住,否则我就不回来。”迟屿口吻略带赌气的滋味。 沈意浓看着他近乎190的身高,此刻正微微蹙起眉心,噘起薄削红润的唇,哪里还有平日里严峻冷肃地带兵训练的样子。 简直可爱地忍不住想上前抱抱他。 “我也想呀,但是......” 迟永泉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而且他还是因为沈意浓的原因,才气性上头住了院。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在此让他受到打击。 迟屿朝后瞄了眼沈意浓顾虑颇深的神色,瞬间心如明镜地知晓她在想什么。 他上前将人拉在怀里,珍惜又宠溺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爷爷那边我会跟他解释清楚,你不用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 迟屿认真严肃地看着沈意浓,单手紧紧搂着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语气是那样的霸道偏执,但又能从他墨玉色的眼睛里看出绝对的忠诚。 她鼻尖不免泛酸,踮起脚尖吻在他的唇上。 若是时间能够定格,她多想就这样跟他永远待在一起。 没有尘世繁杂,没有勾心斗角,更没有情势所逼。 沈意浓只是沈意浓,迟屿也只是迟屿。 回到部队营地,她坐在直升飞机上,最后神情又不舍地看了眼他。 而他眼尾的淡红,惹得她瞳眶湿润肆意。 以至于沈意浓抵达阿拉汗机场,此起彼伏在心间的那股难受劲还未挥散。 何萱递给她一张纸巾,她接过道了声谢。 可掀抬起薄薄地眼皮,发现她也红肿着双眼睛,哭的像个小兔子。 “你......” “我只是舍不得难得的假期!回去之后又要上班了,好烦。” 沈意浓在这一刻,好像能理解迟屿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了。 她在飞机起飞前,将关机的手机启动,诸多弹跳而出的信息和未接,一个接一个地顶上来,但发送微信消息最多的,还是照顾沈怀洲的护工,刘阿姨。 她十分担心她的情况,并且依然坚持每天给她发沈怀洲的照片以及小视频。 好在他吃的好,穿的好,睡眠也不错。 这让忧虑多日的沈意浓,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叮咚。 一个新消息弹上来。 【意浓,我好想你。】 是迟屿。 沈意浓瞬间又覆红了眼眶,快速打下一行字。 【我也想你。】 【等你从部队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爷爷吧。】 既然沈意浓已经下定决心要跟迟屿在一起,就不能让他一个人背负两份情感的压力,畏畏缩缩不是她的性格。 不论结果好或者坏,她都接受。 但她这次不会再放开迟屿的手了。 回程的16个小时,沈意浓睡了个十分踏实的觉,好似将这么多日的担惊受怕、辗转反侧,通通都弥补回来了一样。 抵达南城,已经是晚上的9点。 四季分明的气候,将春天的湿润多潮转变为干燥沁凉,夏天应是快来了。 “沈姐姐,我没看错吧?前面站着的那几个人是不是邱总?” 沈意浓顺着何萱所说的方向望去,邱立斌带着公司里的几个骨干,略显疲态地站在不远处,想必是候了许久。 付云泽跟韩剀对视一眼,笑道:“能让邱总亲自接机,这种感觉还不赖。” 众人进了飞机场,才发现不止有邱立斌,还有航空公司的诸多领导,塔台新上任的主任,以及高层齐御峰,纷纷拉着横幅,欢声鼓掌地迎接他们回归。 “诸位辛苦了,滞留在外的这段时间里,邱董打算给予诸位特殊奖金,以及两天的带薪休假和免费的医院体检。” 付云泽跟何萱刚咧起来的唇角倏然坠落。 居然才给两天的假,简直抠门! 万恶的资本家! 接机仪式结束后,付云泽提出要去民宿狂欢整夜,但沈意浓婉拒了。 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休息,然后跟迟屿打电话报平安。 他们拗不过她的执着,只好欣然作罢。 回到员工宿舍,沈意浓立马给迟屿发了信息,但他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应该有临时任务出去了。 她百无聊赖地点开他的朋友圈,发现他更新了一条。 是崖洞夜晚的星辰。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见不到他我会疯的 “沈意浓回来了?”黎景深立马放下手中的酒杯,眸光深谙地走到落地窗前,冷冷地睨着被夜色“点燃”的灯火通明,霓虹闪烁。 一周前,他看到手机热搜榜上,关于南航乘务员被恐怖分子挟持的事情,脑海中无意识地便浮起了沈意浓的身影。 那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感和怅然若失,令他最近几日过的浑浑噩噩。 整日不是被酒精麻痹,就是在昏睡之中。 即便是喝的烂醉如泥,黎景深也没忘了让人盯着机场,以及航空公司的员工宿舍,抱着仅有的一丝侥幸心理,等来了沈意浓回来的消息。 他看着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路灯明亮如昼,而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却牵扯起嘴角弯弧,笑的阴鸷幽冷,白眼仁中更是迸射出一股凶光。 上次黎景深亲自去找沈意浓求和,非但没有将她的心笼络回来,还被跟她同住一宿的迟屿给赶了出去,这口恶气到现在为止他都记着! 他还没有得到她,还没有看到她匍匐在脚下,哀声连连地祈求。 所以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的。 “迟屿也跟着回来了?” 蹲守在机场的小弟回应:“应该是没有,据网上爆料的小道消息所说,阿拉汗那边还闹独立呢,作为我国支援过去的部队军,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黎景深面容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回身捞起桌面烟盒里的一支烟,斜叼在嘴边点燃,猛猛地深吸一口,过了肺腑,再由鼻腔呼出。 尼古丁带来的兴奋感与酒精未散的微醺,令他此刻有种上至云端的极醉。 迟屿不在,那就没人能拦着他为所欲为了。 沈意浓身单力薄,除了动弹她那两张嘴皮子跟他抗衡,也使不出新花招来。 这一回,黎景深稳赢。 与此同时,被关在郑宅的郑岚,也接到了眼线的电话汇报。 “你说什么?!” “中尉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是行动已经表明了,每次执行完任务回来第一时间就去找沈意浓,甚至还在空闲时间内带她去市区和周边逛。” “她还殷勤地帮忙给部队士兵们做饭,亲自给中尉洗衣服,还有......” 郑岚起的浑身发抖,下唇都要被她咬烂了。 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紧蹙在一起,狰狞而可怖的瞳仁之中布满了红血丝,好似一只随时都会发疯的狂兽,恨不得此刻就亮出獠牙咬断沈意浓的脖子。 “还有什么?说!” “部队里的士兵们都喊沈意浓是嫂子,已经认定她跟中尉是一对了。” 郑岚的瞳孔骤缩如针尖,呼出的气息又灼又烈,挂断电话后就开始撒疯。 她砸了化妆镜前的所有化妆品,觉得不够解气,还砸了屋内所有的陈列摆设,将床褥狠拽在地,把枕头试作沈意浓,又捶又掐,好一番折腾。 郑母听到动静,赶忙带着佣人跑进来,就看到一地狼藉。 以及被气到满脸涨红,快要歇斯底里的郑岚。 “岚儿啊!你这是干什么呀!” 郑母吓得面色煞白,赶忙跟几个佣人把她从屋里架出来,好说歹说地才把她摁在客厅里的座椅上,任凭她哭嚎耍性子。 好在郑父今日不在,否则肯定家法伺候她了。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发什么疯!” 郑岚抬着蓄满泪水的猩红双眼,昂着骄傲的脑袋看向郑母,突然站起身走了两步,扑腾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任凭她怎么哄怎么劝,就是不起来。 她哭的楚楚可怜,梨花带雨。 “母亲,你帮帮我......帮帮我!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窒息。” 郑岚毕竟是郑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再严厉,也不忍心她就这么一直跪着。 连哄带劝地将人扶到沙发上,才安定下心神问起来。 “又是因为迟屿?” “母亲知道?” 郑岚挂着两行亮莹地泪痕,鼻腔带闷地浮起希冀。 “你哥亲自让人把你绑回来的,你还不清楚自己错哪了?” “这次又发疯卖惨的想干什么!不是我说你,天底下那么多好男儿,你怎么就非看上迟屿呢,人家有女朋友,你上去掺和一脚,岂不是自讨苦吃?” “况且我郑家的名声也不孬,攀不上迟家,难不成还找不上个门当户对的?岚儿啊,你就听母亲一句劝,不要在执着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 郑母好生劝慰了半天,但郑岚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她臆想起沈意浓那个狐媚胚子,霸占着迟屿不撒手,她就气的七窍生烟。 还有那些眼瞎心瘸的士兵! 迟屿都没有说他和沈意浓的关系,就在那里乱喊乱叫! 嫂子? 郑岚听到这两个字,心底里就泛起阵阵寒霜。 这个字只配在她身上叫。 沈意浓算个什么东西! “母亲,你帮帮我,我要去阿拉汗找迟屿,见不到他我会疯的。” 郑母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岚,气的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合着她刚刚说了那么老半天,全是对牛弹琴! “不行,我不同意。” “阿拉汗最近发生暴乱,还有恐怖分子挟持旅客射杀乘务员的事情,你可是我们郑家的独苗,其余事情我都允诺,唯独这件没有转圜的余地!” 郑母气的就想走,郑岚无计可施,看到放在桌上的水果刀,立马拿起来抵在自己脖子上,面眸阴鸷地以死相逼。 除了母亲,她不知该信任谁了。 哥哥郑淮山已经被迟屿洗脑,父亲那边她又不敢说,只有母亲能帮她了。 “我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郑母吓得小腿发软,好在单手撑在沙发靠背上,这才不至于瘫软在地。 她看着郑岚下定决心的眉眸,内心又惶恐又忐忑。 生怕这次依了她,会让她陷入囹圄,若是遭遇不测,她会恨死自己的。 “母亲!” 郑岚的脖颈已经被水果刀尖划破薄皮,此刻正往外渗着鲜红色的血液。 郑母吓得够呛,连连答应。 得到心满意足的答案后,郑岚才松懈全身紧绷的神经,水果刀被她丢弃,整个人也软绵绵地像是没了骨头,蓦地向后仰倒昏迷。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不会放弃你的 郑母没那么大的权限让郑岚去阿拉汗的陆军部队营,只好托人找了关系,在郑淮山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她送上了飞往阿拉汗的直升飞机。 迟屿跟周靖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就收到翟万林的无线电,说是郑岚要来。 “她来干什么?这里又不是国外的大学,更不是酒吧舞场。” 周靖显然不怎么高兴。 虽然她是司令官的妹妹,但做事未免过于鲁莽,想一出是一出。 完全把部队营地当做游戏来玩闹,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战争和暴乱。 “这是郑秀云女士的意思,你我只需服从命令,其余的一概不要插手。” 翟万林说罢,还不忘补上一句:“尤其是迟屿,把住点脾气,别得罪人。” “收到。” 迟屿冷漠地回应后,迅速从宿舍捞了手机出来。 周靖看到他急急忙忙地上了吉普车,唇角弯起调侃的韵味。 一看就知道是要去市区的酒吧,毕竟只有那里才有无线网。 自从得知迟屿跟沈意浓情投意合地在一起,他可谓是既欣慰又羡慕。 想当初他跟妻子谈恋爱的时候,也是整日如胶似漆地黏着,好似总有说不完的话题,现如今有了家庭,反倒觉得感情不比年轻时候热烈了。 郑岚下了直升飞机后,面容上立马绽开如花般的笑靥,泛至眉梢处,她的视线在诸多士兵中扫视,唯独没有见到迟屿的身影。 “您好郑同志,我代表中校和中尉,前来迎接您。” 大尉等候多时,身穿正式军装,上前伸出手,想与她友好相握。 谁知郑岚抬起拈花的手指,微微碰触了下,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为什么是你来接我,迟屿哥哥呢?” “迟屿去市区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周靖没有过多在意她的态度恶劣。 她伸出葱白似得指尖,边走还边看着自己崭白亮洁的小皮鞋。 生怕沾上灰尘,影响她的心情。 单单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周靖对郑岚的印象大打折扣。 虽然以前在部队也见过她几次,但这回近距离接触,让他看出她跟沈意浓之间的差别,如果让他帮迟屿参谋,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沈意浓。 不是郑岚不好,而是像她这样高高在上的贵门千金,不该屈尊来部队受苦。 “你没有跟他说我会过来?” “郑同志,部队不比别处,有任务有急事,那都是要立马赶过去执行的。” 周靖看到秦霄正好路过,冲着他招招手,“秦霄,你负责带郑同志在周边转转,一定要跟她说清楚,我们的营地驻扎的范围,不该去的地方千万不能去。” “是!” 他跟郑岚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离开。 她看着周靖的背影,不悦地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但表面上仍装的乖巧可爱。 “秦霄哥哥,我见过你,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司令官的亲妹妹,郑小姐,”秦霄笑的爽朗憨直,“不过郑小姐怎么突然会来?阿拉汗刚解决完暴乱,但还不是很太平,你在这非常危险。” “迟屿哥哥一直不回我消息,我担心他的安危,这才急忙过来探望他,可是刚刚那位叔叔说他去市区办事了,你能带我去找他吗?” 秦霄的笑容顿住几秒,脑海里揣摩着郑岚的话。 她刚刚叫周靖叔叔? 两人之间不过才差个七八岁吧! 而且迟屿去了市区,应该是跟沈意浓腻歪去了。 既然周靖没有明说,显然是不想告诉郑岚,关于迟屿的行踪。 “不好意思郑小姐,阿拉汗市区挺大的,我也不确定阿屿目前在哪个方位,况且我还得在部队随时待命,不能轻易出去,请你见谅。” 她表情不自然地应了声好,粉拳微微拢攥,不知再去找谁寻问迟屿的踪迹。 最让她受不了的,是阿拉汗的天气特别干燥,又是黄沙又是漫风。 郑岚只好躲去宿舍,百无聊赖地乱逛。 一直等到迟屿回来后,立马像个粘人的牛皮糖,他走哪里她跟哪里。 “迟屿哥哥你也真是的,我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呀?”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怎么不说话呀。” 迟屿烦躁地叹了口气,抬起冷漠疏远的瞳眸,扫向郑岚时,口吻中还夹杂着浓郁的烦躁和警告,连以往的敷衍都懒得应对。 “郑小姐,我有女朋友了,请你别再跟着我。” 郑岚的弯起的唇弧立马僵持在嘴角,潋滟水光的瞳眸当中立马噙起泪雾,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边打转,好半天才掉下来几颗。 她的心好痛。 仿佛被硬生生地开出来几个洞,空寥寥地往进去灌着冷风。 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爱一个人有错吗! 为什么沈意浓的命就那么好,为什么她总是能得到迟屿的欢心和疼爱。 而郑岚却不能。 她大口喘息着空气,声嗓抖得厉害,直冲冲对着迟屿的背影,娇喊着:“迟屿哥哥,我不会放弃你的!我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喜欢你是我的事情,我不需要你事事回应,但拜托你......别讨厌我。” 迟屿没有搭理她,阴冷着张面庞,快步从她眼眶里消失。 关于维护阿拉汗暴乱秩序的任务,又持续了半个多月,郑岚对迟屿死缠烂打就没停歇过,但不论她怎么示好,怎么贴心地为他洗衣做饭,都得不到他垂怜。 以至于不少士兵看不下去,都开始劝慰她。 “郑小姐,您就别白费力气了,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是呀,您还是跟我们提前回国吧。” 郑岚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不甘示弱地将他们几人一一瞪视回去。 她这辈子难得动心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谁允许你们提前回国的,战争都还没有结束呢!” 士兵们相视而笑,觉得郑岚闹起小性子来,特别的可爱。 黝黑的脸上纷纷浮起红晕,勾勒起唇角。 “已经结束了,阿拉汗政府民选了新的总统,流民也有了稳定的收养机构,今天下午我们就能坐直升飞机回国,中尉和大尉他们估计明早走。” 第一百五十章 谁也不会打扰 郑岚听闻要回国,内心不免落寞。 迟屿回到南城,肯定会第一时间去找沈意浓吧? 那他就会忘了跟她相处的这半个多月,全身心地去爱另外一个女人。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迟屿回去。 郑岚甚至萌生出将他捆绑在某处,只有她们两人,谁也不会打扰的画面。 可显然现实不允许,她的父母和哥哥也不会允许。 —— 沈意浓航飞的这半个多月以来,黎景深就像是个跟屁虫,她飞哪他跟哪。 因马晶晶在阿拉汗发生意外,乘务长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邱立斌只好选定让她来带班,黎景深就是钻了这个空子,次次都买头等舱,次次都要她来服务。 “你好先生,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沈意浓束着头发,化着精致的妆容,跪地式服务地仰望着黎景深。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多少次传唤他了。 要不是航空公司有规矩,乘客就是上帝,她特定撂挑子不干。 他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撇着嘴摇头:“这个口味太苦了,我不是很喜欢。” “帮我换一种吧。” “黎先生,您要的咖啡就这三种,您方才已经试过前两种了。” “那就白葡萄酒吧,送过来之后顺便帮我捏捏腿,坐的时间久了难免乏困。”黎景深看着沈意浓隐忍怒火,却还要职业假笑的服务,心情相当的愉悦。 毕竟,他们两人在线下见面的时候,她可是连职业假笑都不会给他露一眼。 这是他花钱买享受以来,最物有所值的几次。 “白葡萄酒我可以帮您拿过来,但捏腿不太方便。” 沈意浓笑着丢下这句婉言,便迅速起身从头等舱里出来,愤愤钻进餐点派发区,何萱正好也跟着进来,声若蚊蝇地询问。 “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要白葡萄酒,还让我帮他捏腿。” “天!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性骚扰!完全可以上报给航空总部的。” 沈意浓无奈地摇了摇头,手底下利索的动作一分没减。 之前在塔台工作的时候,就有个郝主任跟黎景深穿一条裤子,谁又能知道航空公司总部还有没第二个、第三个郝主任。 与其自找麻烦,还不如暂且忍着。 她不相信黎景深一直会这么闲,天天都买两张往返的机票,只为了能见到她,然后把她当佣人丫鬟似得不停使唤。 飞机落地后,沈意浓带领着何萱和乘务员们走特殊通道。 刚从机场出来,准备回宿舍好好睡一觉,便看到黎景深站在不远处,斜叼着一根烟啜吸,烟雾缭绕在他周身,一手还拿着手机嘟囔着什么。 她拉着小行李箱直接绕过他那条路,完全没把他当回事。 到了宿舍,沈意浓碰到对门的林薇,她正煮了香喷喷的泡面,香味顿时溢出来,勾起她的馋虫,肚子也不争气地感觉到了饥饿感。 两人闲聊几句后,她回到宿舍换了私服,打算去外面吃过饭再回来休息。 偏偏又在宿舍楼下看到黎景深。 简直阴魂不散, 沈意浓无视他的存在,快步走到马路对面准备打车,却在手刚伸出来的时候,突然被黎景深给勾住,十指相扣地紧紧握着。 她吓了一跳,好看的美眸当中浮起震惊和几分厌恶。 “你干什么!” “追你。” 黎景深口吻轻佻,面容漾起的意味深长,尤其唇角勾勒而起的弧度,肆意张扬着对她的霸道和占有,紧握着她的手不免微微发力。 沈意浓疼地倒抽凉气,不论怎么挣扎都甩不开。 来来往往的不少旅客看到她们两人争吵闹腾,还以为是小情侣在吵架,个个掩唇又羡慕地递来眼神,羞得她面颊通红。 “你居然还会害羞,简直稀奇,”黎景深将她狠狠拽到自己怀里,说话之间,气息喷薄在她头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害羞的表情了。” “意浓,跟我复合吧。” “迟屿能给你的,我一样也能给你。” 沈意浓斜瞪着黎景深那张自我餍足的恶俗面庞,要不是腕骨被他攥的生疼,她铁定扬起手扇他几个巴掌! 机场的主道路上,迟屿正开着车,往航空公司员工宿舍的方向驶去。 他没有告诉沈意浓回来的消息。 想给他一个惊喜。 正当迟屿漾着满面笑意,幻想着沈意浓见到他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时,便看到沈意浓跟黎景深在人行道上紧紧相拥,两人嗫嚅着唇瓣,不知在交流什么。 他顿时眼含暴戾,心膛之中的怒火愤然涌起,像是散发着高温的岩浆,瞬间从火山口爆发而出,所流淌过的地方,皆被碳化,杂草生灵,无一幸免。 车后的喇叭不停地催促着,但他毫不在意,直勾勾地盯着沈意浓。 显然她在推搡黎景深,拳脚相加都使唤上了,还是没能挣脱他的钳制。 她是被迫的。 看出缘由的迟屿,眸底顿时刮起腥风血雨,紧握着的方向盘打向黎景深所站着的位置,踩足油门便驶行了过去。 “黎景深,你再不放开我就喊了!你......” 一股正面而来的怒冲风向,使得沈意浓发觉,越过黎景深的背影朝后看,才发现迟屿正开着辆黑色迈巴赫,直直往他们所站的位置开来! 人行道上的旅客纷纷被吓得尖叫,逃窜似得向四处躲。 而当事人却还没反应过来,怔怔的回头后,才看到突然在眼前放大的车头。 黎景深吓得立马将沈意浓推搡开,双腿骤软地瘫坐在地上大叫,根本来不及逃跑,好在迟屿稳稳当当地将车刹住,离撞到他不过几毫米。 他快速从驾驶座上下来,小跑到沈意浓身边将她扶起,温声细语地问她伤势,好在她没受伤,否则他肯定让黎景深断条腿。 “你怎么回来了?” “车上说。” 迟屿恶戾地瞪了还在慌叫的黎景深,带着沈意浓迅速上车,扬长而去。 吃瓜看戏的旅客们纷纷拿出手机,对着黎景深就开始拍摄小视频。 他的意识慢慢回笼,脸色惨白地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冷尸。 “别拍了......别拍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黎景深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他扶着人行道边的电线杆,双腿哆嗦地像抖筛子,骤软地根本提不起力气。 “我都说了别拍了,听不见吗?!” “我可是黎家的少爷,你们若是敢发在网络平台上,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黎景深嘴上说着狠话,但走路都打摆子,根本不能自持。 众人的笑声响彻在他耳畔,像是刀刃一样锋利,将他的自尊切割成片。 他气愤的眸光阴寒,下颌线条紧紧地绷着,腮帮处更是因咬紧后槽牙而微动,他抬起手将脖颈处的领带松了松,却丝毫没有觉得那股浊气冲肺腑呼出。 迟屿! 又是迟屿! 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黎景深难堪,让他成为当街凌迟的笑柄。 如果不是他,沈意浓早被他带走了。 让他出丑的事情他记着了。 迟早有一天,他要迟屿百倍千倍的偿还回来! 沈意浓坐在副驾驶,眼神时不时地偷瞄迟屿一眼。 感觉他刚刚气性不小,有种势必要把黎景深给撞飞了的心思。 连她都被吓得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不止。 “我们现在去哪?” 沈意浓主动挑起话题,想把车厢内压抑的气氛给冲淡些许。 明明刚刚迟屿说,上车后会跟她解释提前回来的原因,结果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还在不停地释放着低气压,令她冷的打哆嗦。 “回家。” 他精简的两个字里含着愠怒,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不悦当中走出来。 沈意浓没敢再说话,乖巧地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地唯有呼吸声浮动。 南苑的公寓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来过了。 但里面的陈列摆设却跟她走之前一样,甚至整个房屋里面都散发着淡淡地清洁剂香味,想来是迟屿让保洁上门打扫过了。 “帮我煮碗面,我好饿。” 不知是不是沈意浓的错觉,迟屿进了公寓之后,口吻和神态好似变软了。 而且看她的时候,有种含情脉脉的撒娇。 可爱的令她面色一红,赶忙应了声,快步走到冰箱跟前。 里面居然满满当当地都是新鲜的食材。 迟屿还是那么贴心,总能让沈意浓手脚忙慌的时候,给她悄悄送来一颗安心丸,明明她还比他大几岁,有些细节方面居然还不如他想的周到。 半个多月的思念化为汤食,不到半个小时,餐桌上便端上来四菜一汤。 迟屿洗完澡出来,便闻着香走到厨房里。 他从沈意浓身后搂抱住她,亲昵而旖旎地吻上她的耳珠,厮磨地她发痒。 “别闹......” 面条刚下进锅里,此刻正被沸水顶上来,冒着白色的咕嘟滚泡。 而她的体温好像被灶气烘染地也上浮好几度,滚烫地有点难以自持。 好在迟屿接过手来帮忙煮面条,没有再做过分的动作。 沈意浓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从阿拉汗回来,还时不时地会做梦,担心有恐怖分子突然闯进宿舍,拿着武器抵在我的太阳穴,然后用恶狠狠地眼神瞪着我......” 迟屿轻笑了两声,夹起菜放到她的碗里,话语温柔似水:“所以航班踩点的人也不可信,下次若再飞国际航班,可以提前问问我。” 沈意浓点点头,起身给他盛了碗汤,但汤还没有凉却,碗壁传来的烫感,令她立马抽缩着手指,汤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撒了出来。 还不小心撒到了她的身上。 “嘶!” 冒着热烟的汤,烫到沈意浓腹部的肌肤,疼地她拧眉倒吸了口凉气。 迟屿立马放下碗筷,抽了不少纸巾给她擦拭。 “能撩起来我看看么?以防烫伤留下红痕,到时候肿起水泡可就不好了。” 她双腮莫名染上了红晕,咬着下唇迟疑几秒,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看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迟屿轻轻掀卷起沈意浓的衣衫下摆,看到她白皙嫩滑的肌肤后,喉咙没来由地动了动,但很快拉回理智,将视线定格在被烫红的那一小块上。 “疼吗?”他用指尖轻轻碰触了下。 “不疼。” 他立马牵着沈意浓去了客厅,将医药箱拿来后,小心地给她消毒上药。 动作又认真又仔细,尤其那拧着剑锋眉心下的墨玉色瞳孔,还有那刀削斧凿的绝佳轮廓,以及那红润到有些过分的唇瓣,都令她难以收回视线。 迟屿从小就长得好看。 但那时候他皮肤很白,跟个女人似得,没少被沈意浓嘲笑。 但时过境迁,他练就了一身结实又坚硬的肌肉,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皮肤也被晒成了血气方刚的小麦色,颇有种男性荷尔蒙爆棚的张力。 “好了,衣服一会脱下来,我帮你洗。” 迟屿正好起身抬眸,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鼻尖还似有似无地碰触到了下。 两人的心跳顿时如擂鼓轰鸣,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染上了粉红色的泡泡。 沈意浓感觉自己的脸颊烫的厉害,不但耳尖攀上红晕,甚至连脖颈处都透澈出红晕来,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视线一直放在他的唇上。 连唇纹都没有,光滑地看起来十分水润饱满。 脑海中的记忆忽然拉扯到,她与迟屿去了崖洞观星的那次。 漫天的银河映入眼帘,闪耀的白带子一直延展到无边天际,好似还有极光萦绕,色泽变幻地神秘又充满蛊惑的魅力。 虽然现在没有银河,没有崖洞,更没有极光。 但沈意浓身边有迟屿。 他一直都在她身边。 许是情到深处,又许是长达一个月的思念汇聚成爱意。 沈意浓主动搂上迟屿的脖子,满面赤红地将自己的唇瓣贴覆在他的冰凉软唇上,笨拙而学着技巧地吮吸,撩拨着他快要失控的心弦。 他撑了不到几十秒,便反客为主地将她压在沙发上,霸道而激烈地深吻。 唇齿磕碰,旖旎连连。 就在迟屿情动地要褪去沈意浓身上的衣服时,她忽而恢复理智,潋滟又迷离地咬着通红的小脸,浑身酥麻软绵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 再这样下去,肯定是擦枪走火。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只能到这 迟屿早已意乱情迷,瘦削冰凉的指骨探进沈意浓的下摆,指腹轻轻剐蹭着她腰间的软肉,她立马紧要下唇,险些将动情的嘤咛声呼出。 她绷着最后的理智,死死抵着他的臂弯。 “上次在崖洞,你说不可以,这次在家,也不可以吗?” 他漆黑的眼眸中酝酿着炙热的神采,好似一个裹挟着柔情蜜意的漩涡,不断地引诱着沈意浓步步踏入,再难以抽身。 还没等她回应,迟屿的吻便又席卷而来。 她半睁着的羽睫簌簌颤动,隐匿在内心的渴望被一点点带出,令她的脑袋逐渐发昏,意识被欲望牵走,甚至营生出“放纵一回又如何”的臆想。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本能性的反应,面颊羞赧得像个熟透了的红柿子。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嗡响,打破了两人难得独处的粉色时光。 沈意浓下意识扫了眼大理石桌面,不是她的手机。 难得地好兴致被打断,迟屿立马蹙起眉峰,被吻到润红的唇向下垂着,显然心情不悦,他看着娇美动人的沈意浓,想要继续,却又怕是部队回召。 两头犯难之时,她裹紧自己的衣领,撑着沙发坐起,“去接吧,别耽误。” 在阿拉汗经历的那一周,她已经十分清楚他的工作性质。 守卫国家而前去第一防线,是光荣;守卫子民而奋勇去危险之地,是意志。 作为军人,迟屿必须以国家和子民为首先,其次才能是爱人和家人。 想到这里,沈意浓不免内心苦涩含笑。 没想到她的情敌除了郑岚之外,还有整个国家。 前者还好说,斗不死就往死里斗,可后者,她根本没法斗,也斗不过。 迟屿快步走到玄关柜前,将手机拿起一看,是爷爷的来电。 他迟屹了十几秒,还是接起。 这么久没回来,爷爷肯定担心他了。 “回来了怎么也不打通电话?”迟永泉语气冷戾肃穆,带着不怒自威的严厉,“难不成你只要沈意浓,连我这个爷爷都不要了?” “不是,我原本就打算一会过去看您的。” 迟屿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准备先来接沈意浓下班,两人一起吃过晚饭后,再去医院探望迟永泉,但没曾想事情往往总往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演变来演变去,就变成了他将沈意浓压在沙发透露爱意...... 迟永泉能这么快知晓他回来,想必也是担心他的行踪,在部队里边安插眼线了,不过他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为的都是确认他平安无伤。 “现在就过来。” “可是——” 迟永泉口气变硬,“你别逼我病情发作。” “......那好吧,我很快就过去。” 迟屿无可奈何,又担心他真的情绪激动,只好依着他的情绪应下了。 老爷子跟他说明了直接去老宅,他出院已经两三天了,没必要再往医院跑。 挂了电话,他把意犹未尽的目光扫去客厅沙发上。 沈意浓已经穿戴整齐好,此刻正将几缕发丝从衣衫里撩拨而出,那黑亮的长度垂搭在腰后,令他想起刚刚扣着她盈盈一握的手感。 气氛早已被烘散干净,看来今天只能到这了。 迟屿的目光一直追随在她身上,眼神中夹杂着不舍和无奈。 “我得回老宅去看爷爷,你要跟我去吗?” 半个多月没见,他恨不得每分每秒都跟沈意浓腻歪在一起,十指相扣,肌肤相贴,感知着彼此的温度,嗅闻着彼此的呼吸,什么都不做,就静静的依偎着。 或者去趟晚月峡,两人边夜钓,边欣赏着万里星辰化作的银河。 但幻想再美好,也得先过了眼下现实这关。 “爷爷有让我去的意思吗?” 沈意浓澄着亮晶晶的眼眸问他,脸上被吻出来的潮红已经褪地没了颜色。 迟屿顿了两秒,摇摇头。 她没有介怀,反倒是抿唇勾勒起春风拂面的笑容:“既然爷爷没有让我去的意思,显然是有话要跟你私下谈,我若是执意跟着去,岂不是显得没规没矩?” “你先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迟屿看着体贴入微的沈意浓,捧起她柔软的侧颜,俯身轻轻吻上她的唇。 声线又温柔又暗哑,眼眸缱绻地能甜死人。 “等我回来。” 他快速从公寓里出来,疾车往迟家老宅的方向赶去。 两个小时后,迟屿将车开进老宅前院的车库里,大步跟随管家去了正厅。 从玄关而入,便闻到了香气扑鼻的饭菜味道。 “老先生知晓您要回来,特意让人做了几道家常菜,都是您爱吃的。” 他漾唇淡淡勾笑,没有出声。 直到见到迟永泉后,迟屿才板板正正地站在他面前,询问起他的身体康健。 “哼,还知道回来看我。” 老顽童一旦闹起脾气,心底里在想什么,全然表现在脸上。 佣人跟管家纷纷离场,知趣的将场地留给他们畅谈。 “这次回来也是临时决定,并非有意不把爷爷放在眼里,还望爷爷见谅。” “你是不会好好说话?咬文嚼字地这一套别在我面前演,显得我们爷孙生疏,”迟永泉抬起布满皱纹的双眼,睨他,“难不成你想为了沈意浓跟我生疏?” 迟屿眸光坚毅,“爷爷想多了。” “哼,那最好。” 迟永泉拿起公筷往他的碗里夹了块排骨,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便突然咳嗽地双肩震颤,面色发黄。 他瞳孔立马骤缩,赶忙上前抚着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惶恐:“爷爷,你哪里不舒服?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咳、咳咳……不碍事,也不去医院。” 迟永泉坚持着自己的想法,拿着迟屿递来的餐巾,擦拭着唇边的渍迹,浑浊的珠眸慢慢失去光彩,眼眶凹陷地厉害。 尤其张着唇呼吸时,还能从喉嗓里听到带着沙哑的哨音,像是老旧风箱勉强拉动时的挣扎。 “去也是什么问题都查不出,像坐牢似的待在那间病房,没病都待出病了,你不用操心。” 迟永泉拿起手边的杯子,仰头喝了口,蜡黄的脸色这才有些许舒缓。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快不行了 “来,快吃排骨,再不吃都要凉了。” 迟永泉拿着公筷的手哆嗦如筛,即便如此,他还是坚持着将排骨放在迟屿的碗里,笑的又沉重又苦涩。 “那也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您现在的状态真的很糟糕。”迟屿心里不踏实,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但他始终坚持无碍,将话题绕到别的地方。 “这次让你回来,不仅仅是让你陪我吃饭。” 迟永泉将筷子放在瓷盘里,神情顿时变得深邃肃穆,不苟言笑,眉宇间更是噙着郑重之色,他甚至能猜测到说完这番话后,迟屿会是怎么样的反应。 但是他别无选择。 郑氏是最适配迟氏的家族,郑岚也是最适配迟屿的妻子,而且他能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他这个孙子。 “我打算替你跟郑家提婚。” 迟屿惊讶地瞪着眼睛,但没过几秒眼底便浮起深谙,声音平而有力地回应:“爷爷,我不喜欢郑岚,我喜欢的人是沈意浓,您是知道的。” “而且我跟她已经在交往了,过不了多久我会向她求婚,然后再光明正大地迎娶她。” 迟永泉与生俱来的气质与涵养,无不彰显着他强大而震慑的气魄,没有一丝笑意的面容上,骨子里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势。 他抬起手,一巴掌落在餐桌。 满满当当的菜盘与饭碗相撞,发出响脆的几声。 “不行,我不同意,你必须跟她分手!” “沈家早就塌了,财产和家产悉数赔的不剩分毫,你要了沈意浓,对你的前途毫无帮助,她什么都给不了你,反倒会成为你的负担。” 迟屿见迟永泉来了脾气,神色内敛而寡淡,生怕他情绪激动,再出现什么意外。 尤其是刚刚他剧烈咳嗽,不像是被呛到征兆。 “爷爷,”迟屿蹲在迟永泉的面前,昂着祈求的眼神,口吻放软,“我喜欢她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融化她的心,同意跟我在一起。” “若是这次放开她的手,就再也追不回来了,爷爷难道希望我跟一个不爱的女人,互相折磨到闭眼临终吗?我可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如果不能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我宁愿死在战场上。” 迟永泉看着迟屿目光深深,面容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紧绷着的下颌线条透彻出两分凌厉,逐渐有了成熟男人的韵味。 他既欣慰,又心焦。 欣慰是因他的孙子总算有点男人骨气的样子了,不论是对待事业,还是对待心爱的女人,都有了绝对的责任感、安全感,以及最重要的忠诚。 心焦是因迟永泉活不了多久了。 他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必须得用药物克制病情发作,即便上次没有被迟屿气到,他也到了隐忍极限的时候。 他拜托医生将这件事情严丝合缝地隐瞒,除了管家,没人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之所以选择郑家,也是为迟屿以后铺路。 迟春盛的本性好强又好胜,甚至还贪婪护食,除了迟永泉给迟屿的那20%的股份,他绝对不会再拿出一块一分给他。 所以迟永泉想趁着自己还活着,还有力气为自己的孙子谋得最大益处,此刻便不得不做这个恶人。 以前老辈子的人都说,隔代亲,亲到心。 他到现在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 他相当疼爱迟屿这个独孙,可能是因他子孙福薄,也有可能是因曹曼莉离世过早,让他尚在未成年之际便失去了母亲。 迟永泉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他惭愧内疚,没有留住儿媳的性命,他后悔悲戚。 唯独迟屿,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必须得听我的。” 迟永泉撑着餐桌站起身,气若游丝,眸光混沌,若不是强行撑着,恐怕此刻早已瘫倒在地。 迟屿见他冥顽不灵,拧着眉想继续开导他。 但他口吻生硬,直接下了逐客令:“这件事你回去好好规划,我有点乏了,就不多留你了。” “管家,送屿儿出去。” 等候在外边的管家,立马踏着快步子进来,忧心忡忡地看了眼脸色煞黄的迟永泉,内心泛着酸涩地苦劲,他隐忍住眼眶湿润,绅士地抬起臂弯,做了个请的手势。 迟屿见他不愿再多说一句,只好暂且忍下争辩的说辞,步子稳硬地从餐厅离开。 直到再听不见任何脚步声,迟永泉才撑不住摔倒在地,主事保姆听到动静后,立马惊呼地跑了进来,喊着佣人就将他扶起。 “送我回屋……还有药……” 主事保姆看着他孱弱无力的模样,泪花子不停地在眼眶转着,强忍住没让掉下来。 迟屿同管家从正厅出来,两人没有一句话。 眼瞧着他的背影往车库方向走去,管家再忍不住心中泛起的潮汐,颤着嗓音将他喊住。 “孙少爷!” 迟屿的步子顿住,面色凝重地回眸。 “老先生……”管家顿时破功,哭的稀里哗啦,“老先生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他心疼你,怕你遭受欺负,这才逼着你跟郑家的千金订婚。” “他快不行了!” 嗡地一声。 迟屿感觉自己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怔愣了好半晌,才感觉到耳畔嗡鸣,心跳速度加剧,巨大的悲痛瞬间将他席卷包裹,像是快要溺死般窒息。 他的脑海里突然晃过迟永泉在餐桌上剧烈咳嗽的画面,原来那不是毫无征兆,而是早有预料…… 他眼眶瞬间圈红,泪液染上星星点点的芒光,坠着点点细闪,没过多久,一颗又一颗地砸在襟口,染湿片片。 “老先生从两个月之前就查出了病情,但他一直不让我跟你们说,但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管家的声嗓哭到沙哑,“我跟在老先生身边几十年了,他待您如何,我再清楚不过。” “他只是想在临终前,再多给您铺点路,让您顺顺当当,平平坦坦地度过下半生,他一心都只是为了您,这才做了回恶人,您要理解他的啊!” 迟屿的内心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好似快要不能呼吸,快要濒临崩溃。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独一无二的太阳 迟屿浑浑噩噩地从老宅出来,黯淡无光的瞳眸当中一片死寂,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坐在枫林晚酒吧内,身边不知何时坐了三四个女人,此刻正笑看着她。 “小哥哥,一个人吗?” “怎么看起来没精神呀,我们是隔壁桌的,要一起玩吗?” 他的瞳仁之中没有光彩,灰蒙蒙一片,好似有头快要冲破牢笼的猛兽,在内心深处踏动着蹄子,震得他升腾而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迟屿想释放,想发泄,再这样下去他会被憋死。 “滚。” 他眼眸发黯,浑身的戾气和压迫感瞬间四溢,惊吓地那几个女人连连避躲。 调酒师此刻也将酒调好,递到到迟屿面前。 他还没来得及介绍,便见他一口干了。 调酒师:“......” 那可是50多度的酒,得细酌。 这一口干了,不得立马上头? 他内心边吐槽,边等着看迟屿喝醉晕倒的笑话,没曾想他酒量好的惊人! 七八杯鸡尾酒下肚,只见他脸色稍稍微红,丝毫没有要醉的意思。 而调酒师手都快要脱臼了。 他面露难色地问道:“客人,您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要不歇歇?” “小酌怡情,大酒伤身呐。” 迟屿抬起略有残影的眸子,方被冰凉的酒劲压下去的酸涩,此刻又泛上来。 他情愿自己喝醉,喝的不省人事,喝的天昏地暗。 可不知为何,越喝越清醒,越清醒便越难忍受那股肆意汹涌的焦躁。 “记黎青的账。” 迟屿丢下这句话,将外套担在结实有力的臂弯处,走路都不带晃地离开。 他像具行尸走肉,一路开着车险些追尾几次,还闯了两个红灯,这才回到南苑的公寓,大厅里边灯火通明如白昼,亮洁地一览无余。 沈意浓刚洗完澡,听到门扉有动静后,立马拿着干发帽跑出来,边擦拭头发边上前迎接,笑容璀璨地如同浓夜之上的星辰:“回来啦,快进屋换身——” 男人箭步抵达她面前,扣着她曼妙的蜂腰,便将冰凉的双唇覆上。 她眉心一跳,手中的干发帽掉在了地上。 浓烈的酒精味和掺杂水蜜桃的香气在两人口腔中蔓延,甚至还有股甜丝丝的味道,但这吻又急又烈,仿佛要将她肺部的空气纷纷榨干才肯罢休。 沈意浓用尽全力把迟屿推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小腿窝处不自觉发软。 “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她瞳孔骤然一缩。 迟屿哭了。 这是沈意浓见他第二次哭。 眼圈猩红,白眼仁中的红血丝密布,浮上来的朦胧泪雾将这抹红染的像一层纱,萦绕粼亮地打着圈,最终凝成一颗颗晶珠,夺眶而出。 他一哭,她的心顿时柔软地毫无支撑力。 “怎么了?”沈意浓抬起手抚在迟屿的侧颜,温热的指腹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痕,“跟爷爷吵架了吗?该不会......又是因为我?” 说到这里,她的声嗓不免也带起几分哽咽。 虽然她早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看到他像只大狗狗似得委屈落泪,鼻子带起的酸劲,令她强忍着的泪花也跟着吧嗒吧嗒地掉。 迟屿再度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释放天性地热吻逐一在沈意浓身上落下,两人再回过神时,已经衣不蔽体地躺在了宽敞又柔软的床褥上。 醉的人明明是他。 可她被他的浪潮所带动,半推半就地就这么任由他驰骋。 房屋内暧昧因子爆棚,唯有床头灯荫出一片昏黄,若有似无的光线落在迟屿的后背上,显得那些受伤愈合的痕迹,也变得旖旎缱绻。 沈意浓在爱河中难以抗拒,紧紧搂着他精瘦的腰腹,水汪汪的润泽眸子当中滑落下一道湿漉,她能够感觉到他压抑在内心之中的憋苦和焦躁。 若是能用这样的方式让迟屿解脱,那她心甘情愿成为抚慰他的良药。 沈意浓再醒来时,是被洗浴室内淅淅沥沥地水声吵醒。 她掀抬起惺忪的睡眸,浑身传来的痛感让她呲牙咧嘴地倒抽着凉气,她想撑起双腿坐起来,可稍稍用力撑劲,便骤软哆嗦的疼老半天。 她一边感叹迟屿的体力简直是蓄力无限地马达,又一边自我愁苦地回想着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事情。 坚持了7年的防线,却因他红了眼圈而不攻自败。 简直太没骨气了...... 但最让沈意浓在意的,是迟屿昨晚为什么会突然哭,又为什么会喝酒。 他不像是那种动不动就撒娇,哭着讨人怜爱的性格。 除非遭遇了一时难以接受的打击。 就在这时,迟屿从洗浴室里出来,沈意浓刚想将满腹的问题一个个抛出,便见他赤条条地裸露着上半身,胸肌、腹肌一览无余地映衬在她瞳眸里。 最让她羞耻难耐的,是他脖子周全,都是她种的粉红色草莓! 天啊...... 沈意浓都没想到,自己情动的时候会是这样主动又大胆的性格...... “醒了?” 迟屿看着她像个软包小刺猬似得,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个小脑袋,简直可爱地令他难以克制,直接光着脚上前,吻上她的唇瓣。 “身上还疼么,若是走路不方便,我抱你去浴室洗洗。” 沈意浓恍然又想起劲爆到快天明的画面,脸红地能滴血。 当即,毛茸茸地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 跟迟屿直接上三垒就已经够她消化好几天了,若是在被他抱着去浴室清洗,那她肯定能当场晕在洗浴室里。 “那好,你去洗,我给你做早餐。” 迟屿贪恋地又吻了吻沈意浓的额头,准备离开卧室。 她看着他后背醒目又扎眼的愈合疤痕,眼底里不免又多起对他的心疼。 阿拉汗的记忆历历在目,她甚至都还记得那个绑匪男人将武器抵在她脑门上的感觉,生死皆在他之手,而她像个被宰的羔羊,静静地等待着审判。 迟屿乘坐直升飞机从天降下的那刻,沈意浓感觉他就是她的救赎。 就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炽热太阳。 那样焦灼又激烈的场景,他都能将她救出,可想他受那些重伤时,场面该有多么地严峻,多么地死里逃生。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给我点时间 沈意浓洗完澡后,头发半干地从卧室里出来。 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麦香味,她寻味而去,见迟屿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正认认真真地坐着面包,破壁机里还打着新鲜的蔬果汁。 她惊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步子匀缓地靠近。 “你还会做面包?” “嗯,小时候跟爷爷学的。” 迟屿口吻极淡,淡到沈意浓不仔细听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而且看他难掩疲倦的侧颜之中,平添了几分苍凉,好似有千言万语的情绪被锁在深如幽潭的瞳眸里,谨小慎微地不让它溢出来。 果然昨天他喝酒,不是空穴来风。 迟屿有什么事情瞒着沈意浓。 叮,烤箱的时间到了,他将揉捏好形状的第二盘面团拿起,放到烤箱里。 然后将色泽酥脆诱人的第一盘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加好,放入浅口的瓷白盘里,沈意浓光是看着,都都饿的咕咕叫。 “蔬果汁差不多好了,杯子我都放在旁边,你倒好了端过来。” “好。” 她看着一直不停闲地迟屿,心里隐隐泛着担忧。 沈意浓好纠结,不知该不该问。 若迟屿想跟她说,应该会主动提及,但若是不想跟她说,就算追问也无果的吧? 她怔怔地倒着蔬果汁,要不是他提醒,她非得倒满溢出来。 “是不是身上还在疼?”迟屿说完这句关心的话,还不忘脸不红心不跳地补上一句:“我昨天没有把控住,抱歉。” 沈意浓双腮立马泛起红晕,端着两杯蔬果汁就往餐桌前走。 哪有一大清早就讲这么面红耳赤的事情的! 两人吃早餐的时候,她频频用小眼神打量迟屿,欲言又止的话语堵在嘴边,急躁地她光顾着吃面包,险些没把自己噎挺地呛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忙把蔬果汁递到她面前,眸光淡淡,“但现在我还不想说,给我点时间,我想清楚后会给主动跟你提及的。” 沈意浓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抿着薄唇点点头。 原来她的小动作,迟屿都看在眼里。 他忽而弯起唇弧,用指尖点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你还有15分钟迟到。” 她立马瞪大眼睛,狼吞虎咽地吃着早餐,甚至连身上的皮肉都忘了疼。 看着沈意浓急急忙忙,吃的满嘴小花猫的模样,迟屿笑的宠溺又温柔。 “别着急,我开车去送你。” 她手下的动作一停,双腮鼓鼓囊囊地瞪他一眼。 迟屿就是想捉弄沈意浓。 但只要能让他开心点,捉弄就捉弄吧。 “最近这几天我都休假,你下飞机后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迟屿解下安全带想亲沈意浓,但被她多了。 梗直了的白皙脖子上,还能清晰地看到用遮瑕粉遮瑕住的草莓印。 他眉峰一蹙,显然有些不乐意。 “干嘛遮住?” 沈意浓裹着自己的脖子,脸颊红的像猴屁股,“肯定要遮住啊!” “哪有飞航班的乘务员,脖子上挂草莓印的,让领导看到不得骂死。” 迟屿双手交握,盘与胸前,鼻息间冷哼:“你现在是代班乘务长,谁能说你?要么我给邱立斌说一声,让他直接晋升你为乘务长,毕竟之前那个......” 他的话语立马戛然而止。 沈意浓羞赧的神色也倏地退降大半,眼帘垂半,睫毛簌簌地颤动几下。 马晶晶被阿拉汗的恐怖分子挟持并击毙的事情,在国内外都闹得沸沸扬扬。 因当时在国外滞留,各方面条件有限,在争取她父母的意见下,将她的尸体火化处理,回国的时候,也由军方保护,护送到马家祖坟。 沈意浓对这件事一直抱有愧疚和自责,虽然本质上她并没有做错什么,韩剀、付云泽,以及迟屿跟何萱,都安抚过她,说不是她的问题。 但她还是会潜意识的自我否定。 这跟长达7年,她深陷于曹曼莉跳楼的阴影中无法自拔,也有关联。 “比起靠关系走后门,我更希望用自己的来晋升。” “其实刚回国后,我有去马家的公墓探望过马晶晶,也在她墓前说了好多掏心窝子的话,可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跟我还嘴了。” 沈意浓笑的牵强,泪花点点在眼眶内闪着:“她的父母都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没有斥责我一句,反倒真挚地感谢我,为马晶晶挺身而出......” 迟屿看她快要哭出来,忙将她搂紧怀里,疼惜地安抚。 虽然未曾言语一句,但却能给她无限的能量和勇气。 沈意浓很快调整好情绪,轻轻地用葱白似得指尖摁着眼尾,生怕把化好的妆容给弄花,她努力将情绪克制稳当,除了眼尾看着还有点微红,其余都在状态。 “今天飞国内航班,下午六七点应该能回来。” “嗯,专注工作,别再胡思乱想。”她笑着点点头。 可就在沈意浓准备下车的时候,腕骨突然被迟屿抓住,一个巧劲地用力,她便往后仰倒,后背直接抵在他的胸膛上。 他像只粘人的大狗狗,深情而眷恋地嗅着她身上的气息,缠了十几秒才放。 “路上小心。” 沈意浓红着滚烫的绯颊,快速下了车,往飞机场的方向跑。 得亏登机的时间比较紧张,否则迟屿肯定会将她啃一顿才放手。 看着她的倩影消失于眼眶后,迟屿才开车掉头,扬长而去。 两三分钟后,跟在他车后的狗仔将帽檐抬起,警惕地左右观察,而后将手机拿出来看着刚刚偷拍过的照片,确保清晰度无误后,给匿名人发送了过去。 他一大清早就充当旅客,蹲在路边装着透明。 实际上,就是为了等沈意浓跟迟屿的到来。 任务完成,狗仔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确认资金到账后,快速离开。 迟屿离开飞机场,将车开去军属养老院,还特意买了不少补品,专门看沈怀洲。 谁知刚把养老病房的门打开,便听到一阵呕吐声。 他连忙将东西扔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卫生间,这才发现沈怀洲正撑着盥洗台,面色紫红地干呕着,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坚决不能做 “沈叔叔,你哪里不舒服?” 迟屿的面部肌肉瞬间紧绷,忙上前搀扶住他的胳膊,另只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沈怀洲用快涣散的余光看了他一眼,但没看太清,便晕了过去。 护工刘阿姨提着暖壶刚进来,便听到咣当地一声! 她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快跑到洗手间,才发现迟屿此刻正架着沈怀洲。 “快!叫军属救护车!” 半个小时后,沈怀洲以最快的速度转移到军属医院,黎青正好下了台手术,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便匆匆进了icu。 刘阿姨站在外边急得跳脚,眼泪花不停地转着。 “我去打水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了......” “沈小姐问起来,我该怎么说啊!” 迟屿见她不知所措地急哭,语气放缓地安抚:“黎青是部队技艺最高超的医生,他一定有办法将沈叔叔救回来,您先别着急,意浓那边我来跟她讲。” 刘阿姨这才掉着泪珠子,无能为力地点着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外面湛蓝色的天空中,已然迎起辉芒正盛的日光。 沈意浓所乘坐的航班,应该起飞了吧? 就在迟屿焦灼地等沈怀洲被送出来的时候,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响。 他拿出来一看,是迟永泉打来的电话。 他的喉咙忽然干燥到难发声,努力咽了咽,却只感觉到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骤然寒冷的触感从脚底往上窜,使得骨节分明的手指没了血色。 管家的话还在迟屿的脑海中浮现。 一字一句,像在他心尖开洞,思绪纷乱不堪。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电话接起。 “爷爷。” “你在哪?” 迟永泉的声嗓中带着浓重的沙哑,好似快要喘不上来气。 迟屿哽噎地动了动喉咙,眼尾泛起淡淡地猩红。 “在家。” “你还跟沈意浓住在一起?” 这次他没有回应他,而是以沉默选择应答。 迟屿不敢再让迟永泉生气,更不敢让他情绪遭受到波动。 一种意难以言说的酸痛,从他心底翻滚。汹涌地将浪潮一层又一层地叠来。 “你以后要娶的人是郑岚,不是沈意浓。” “订婚的事情我已经草拟好了,准备过几日就跟郑家那边的人见见。” 迟屿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中带着无奈的暗哑:“爷爷......” 我不喜欢郑岚,我喜欢沈意浓,这句话我跟您说了很多遍了。 这句话死死卡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 他是迟永泉带大的,他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说不定哪天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 迟永泉就迟屿一个孙子,他不多求老天别的,只求多给他点时间。 让他再陪陪他。 “我再不多说什么,只希望你注意分寸,不该做的事情坚决不能做。” 迟永泉厉声呵斥完,又柔下口气:“既然放假了就多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岚儿被你的气的都不来看我了,我在这宅子里孤单的很。” “好。” 迟屿挂了电话后,望着天边飘散的云层,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就在这时,icu的门被打开。 里面的护士将戴着氧气面罩的沈怀洲往普通病房里送,他也急忙跟在后面。 “沈叔叔现在什么情况?” “病人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具体情况黎医生会过来跟您解释。” 护士的话音刚落,黎青便满脸疲态地走进来。 “小余,你留下暂时照看病人。” 说罢,他给迟屿使了眼色,两人纷纷去了吸烟室。 淡灰色的烟雾缭绕于眼前,将迟屿浓重的霾色遮掩,但黎青还是一眼能看得出来,他斜叼着烟,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 “不打算说说,怎么回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迟屿猛猛吸了口,将燃尽的烟灰抖在烟灰缸里。 黎青笑的痞坏,但语气确实出其的沉稳。 “听闻昨天的飞机场路段,一辆黑色迈巴赫险些撞死一个路人?虽然小道消息没有贴出两人的名字,照片和视频也做了马赛克处理,但是——” “我一眼便能看出来那个车主是你,被吓到瘫地的人是黎景深。” “你跟沈意浓在一起的事情,部队里都传遍了,我是最后一个得知的,你觉得你够不够意思?而且还拿我的名义记账在枫林晚,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说正事。” 迟屿没有搭理黎青的一堆牢骚话,眸光森寒地沉寂着,声嗓也冷的唬人。 他衔着快要燃尽地烟蒂,将其拿下捻灭在烟灰缸里。 静置阵子后,才缓缓应答。 “沈怀洲的病情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短则两月,长则半年、一年的也有,不过全看病人的心情以及身体特征,让沈意浓过来一趟吧,她毕竟是监护人。” “不行。”迟屿毫不犹豫地打断,眉心紧拧:“这件事得暂且瞒着。” “而且她刚上飞机没多久,就算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黎青酸溜溜地冷哼一声,张着口语学他刚刚的话,但唇角笑意始终未落。 这才刚谈几天,就这么严谨地护上了。 日后要真结婚,迟屿不得天天在他面前秀恩爱,想想就烦人。 “行吧,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开特例,但以防起见还是住在这边的医院吧,养老院各方面设施总然不比这边齐全,万一发生紧急状况,也好控制。” 迟屿这次没有拒绝,“vip病房还有么?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布置成养老院的风格,意浓让护工经常拍照片和视频过去报平安。” “......你还真是差生文具多啊,医院都开始布置起要求了。” “你就说能不能?” 黎青无奈地与迟屿对视,没过多久便败下阵来。 真没见过要求这么多的病人。 飞往临城的南航航空上。 沈意浓跟郑岚和其他乘务员换班,坐在乘务员专属的座位上。 “沈姐姐,你快跟我讲讲,迟先生从部队回来了没有?” “听林薇说你没有回员工宿舍住,是不是又和他同居啦~” 第一百五十七章 拘束的关系 沈意浓面颊泛红,娇娇地嗔了眼何萱:“上班时间不许聊八卦。” “哎呀,你就告诉我嘛,我好奇。” 被她软磨硬泡的不行,她只好抿唇点了点头,感觉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尤其是心脏,里边像是跑进去了一头小鹿,横冲直撞地跳着。 何萱羡慕的要命,但同时又特别兴奋。 “有情人终成眷属呀,到时候能让我当姐姐的伴娘不?” “我这辈子恐怕找不到迟先生那么帅气又多金的男人了,跟着姐姐饱饱眼福也是好的呀。” 说到这里,沈意浓不免也浮起几分好奇的心思。 她漾起忍俊不禁的面眸,仔仔细细地盯着何萱看,都把她给看不好意思了。 “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问完我的八卦,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何萱一愣,潋滟的眼睛簌簌地眨了几下,言语略有磕巴。 就连指骨都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带。 明明心里清楚沈意浓要问什么,但她还是要装傻充愣,试图糊弄过去。 “当然是你和付云泽之间的八卦呀。” “我可是听韩剀说了,在阿拉汗的时候,你俩的关系突飞猛进,就差撕破那层窗户纸了,要不你主动主动,直接跟他告白?你要是害羞我来帮你。” 沈意浓话音刚落,就准备拿起无线电通话设备,眼瞅着就要给付云泽打。 何萱连忙解下安全带,慌里慌张地抓住她的腕骨,眉眼里都是祈求。 看着她摇尾乞怜地模样,她不免轻轻笑起来,颇有几分坏坏的韵味。 “沈姐姐,你跟着迟先生变坏了。”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 沈意浓猛然咳嗽了声,浑身的神经像琴弦一般被绷紧,所有的感官和毛孔都提起高度警惕,生怕面容上佯装的镇定没憋出,通通暴露出来。 但何萱的眼睛就是尺,她什么反应,她清楚的很。 两人回到乘务员座位,她露出的姨母笑越来越浓郁。 看的沈意浓相当地不自在。 “你再跟我瞎聊,我可要跟上级领导汇报你工作不认真哦。” 何萱立马举白旗投降,再没问一句。 飞机降落临城,沈意浓带领乘务员迎送乘客,稍坐休息后,再等下拨人。 韩剀跟付云泽也能落个清闲,从机长室里出来透透气。 “听说最近临城有音乐节,好想休假来耍啊!” 何萱笑着搭腔:“我能想象到邱立斌为什么不给你批假。” 说罢,她故作深沉地拧着眉心,学着邱立斌严肃又爱找理由的模样,双手交叉地抵在下巴上,语气陈厚而老练。 “小付啊,上次不是给你放过2天的公休假了吗?” “机场航班现在都排的比较急,还有几个请了产假,人手实在是调动不开,要不你再委屈委屈,坚持几天?你放心,年假肯定是能给你批的。” 付云泽立马震惊,双瞳瞪圆了看郑岚。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显然能从他脸上看出国粹两个字。 韩剀跟沈意浓更是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果然何萱是个活宝,走哪气氛活跃到哪。 她刻意看了眼她跟付云泽互动,相当的融洽又没有隔阂。 但不知为什么,两人始终都不愿意主动捅破这层拘束的关系。 “时间差不多了,该上客了。” 韩剀跟付云泽点点头,准备往机长室里走,何萱则跟沈意浓站在一起迎客。 不过十几分钟,乘客们纷纷通过廊桥,直达登机口。 “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何萱跟沈意浓原本还笑盈盈地迎接着乘客,直到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笑容立马骤减,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呆愣了半天。 秦霄看到她后,显然也是一怔,但停留不过两秒,就对着沈意浓点头示好。 “干什么呢,调整好状态。” 沈意浓小声警醒了何萱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漾起笑容,继续迎客。 待人都上全后,舱门关闭。 两人帮忙将乘客的行李都放好,语音播报完毕后,等着飞机起飞。 飞程过半,沈意浓这才跟何萱坐在乘务员座椅上。 “对不起沈姐姐,我刚刚一时愣了神,下次不会再犯了......” “只要没有乘客投诉,这件事我不会上报给领导,反倒是你,跟秦霄怎么回事?从阿拉汗回来,我一直没问过你,误会解除了吗?” 她垂下眼帘,抿了抿唇后,摇摇头又点点头。 沈意浓一脸疑惑。 到底是解除了还是没解除? 直到飞机落地,她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反倒是下机的时候,秦霄在机场等着沈意浓跟何萱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沈同志,何同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是来找迟屿的?”沈意浓同样笑脸回应。 “不是。” 秦霄扫了眼低头不语的何萱,而后立马折回来,“来看何同志的。” 他话音刚刚落下,就被紧随前来的韩剀和付云泽听到。 何萱震惊地看着秦霄,巴掌大的小脸通红,欲言又止地没吭出来一个字。 秦霄走到她面前,面色冷屹,口吻却随和:“上次的事情还没说清楚。” “何同志接下来有空闲时间?” “......嗯。”何萱娇羞地点点头。 付云泽当即涨红了脸,噙着满腔恼火就要上前冲,但被韩剀迅速拦下了。 他眼神示意他不要闹事,这才将他制止。 沈意浓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在秦霄、何萱和付云泽三人之间,来回游弋,难不成是三角恋?这么劲爆又复杂的画面,居然让她给碰到了。 “沈同志,那我就先跟何同志先走了。” “嗯好......” 付云泽看着何萱拘谨地像只羞赧的小女人,气的声嗓中带着颤。 他推搡韩剀一把,语气相当的不悦。 “你刚刚拦我做什么?” “你跟何萱是什么关系?” 付云泽的话语立马顿住,吭吭唧唧半天,声若蚊蝇地嘟囔出了句“朋友”。 沈意浓听闻后,立马气地翻白眼。 “云泽,我完全搞不懂你在犹豫什么,再这样下去,何萱就要被秦霄抢走了!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关系很不一般吗?” 第一百五十八章 你在怕什么? 沈意浓从飞机场出来,上了迟屿的车上,整个人凝神慎目,心事重重。 “怎么了?”他看她脸色不大好。 她将安全带扣好,无奈地叹了口气:“何萱跟秦霄刚刚走了,两人之间有点微妙的关系,我们小组的副机长对何萱有点意思,但一直拘着不敢告白。” “为他的坎坷情路犯难呢。” 迟屿意外地挑眉,完全没想到秦霄会跟何萱之间擦出什么火花。 但他比他还大两岁,有想谈恋爱的心思,再正常不过。 “我们先不回家了,去军属养老院看看我父亲吧?宋阿姨发来几张照片,我看着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心里有点不踏实。” 迟屿警惕的神经瞬间紧绷,打着方向盘的同时,还不忘佯装面部镇定:“你航飞的时候,我去看过沈叔叔了,他精神状态很好,跟以往一样。” “黎青今天正好也休息,我们一起去的,他给沈叔叔开了点药,兴许是药剂发挥了作用,比较嗜睡,你不能用担心。” 沈意浓看着迟屿沉稳的侧颜,内心不免迎起欣慰的暖融。 他总是能把事情的方方面面都做的那样仔细,令人挑不出毛病。 “但我还是想去看看,有点想父亲了。” “意浓,我休假没几天了,你就不能多陪陪我?” 迟屿略显沙哑的声嗓里带着点恳切,漆黑的眼瞳里赫然亮着星星点点的委屈,尤其是睫毛簌动的时候,带着股子腻歪的撒娇。 沈意浓的内心像是被丘比特的矢箭射到,顿时脸红耳朵软。 “那好吧......我们接下来去哪?” “看电影,然后去吃西餐。” 迟屿立马笑靥地乖巧,尤其勾勒起唇角的时候,唇瓣柔软又饱满,眉宇间满满的少年感,好似两人一瞬回到了以前的相处时光。 看着他黏人又爱撒娇的模样,令沈意浓心动地不得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电影了。 甚至可以说,连电视剧都没怎么看过,闲暇时顶多翻翻短视频。 跟迟屿一起来看电影的感觉,好奇特,又好新颖。 仿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心房之中像是有只蝴蝶在扑闪着翅膀,洒落而下的金粉,散落在春江水的江面,泛起圈圈点点地涟漪。 迟屿主动牵起沈意浓的手,两人十指相扣,互相传递着掌心之中的温热。 直到两人掌心冒起了潮湿,才缓缓放开一瞬。 但他根本闲不下心思,挑拨起她的指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目光却一脸正直地看着屏幕,像是在听领导讲话,完全没有思想抛锚的意思。 迟屿粗粝的指腹剐蹭着沈意浓纤细滑嫩的指骨,仿佛一簇烈火,直直地铭于心头,流入血脉,滋生出难以克制地缱绻,将两人牢牢捆绑于方寸之间。 两人正心绪飘扬地互相拉着手指时,电影屏幕上的男女主角,也恰到好处地开始贴近拥吻,而且镜头拉近地相当持久。 坐在他们前座和身边的几对情侣,纷纷动情以理地开始接吻,使得整个电影厅内暧昧连连,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粉红色的泡泡。 迟屿轻轻捏了捏沈意浓的指腹,她脸颊颇红地看向他。 发现他也澄着双亮晶晶地墨玉瞳,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在这样昏黑的环境下,她居然能够清晰地看清楚他的表情,以及眼底的欲望,而她同样也被这旖旎的氛围所影响,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落在他唇瓣。 两人渐渐靠近,温热的气息交融,鼻尖相抵。 就在四片唇瓣快要碰触在一起的时候,厅内灯光忽然骤亮。 电影在此刻结束了。 惊得沈意浓立马往后退身,尴尬地耳尖和脖颈赤红的厉害,而迟屿则因没吻到她,脸色黑沉铁青地瞪了眼放映机,内心气愤这部电影时长太短了。 “我、我们也走吧。” 她咬着下唇站起身,有点羞赧地不敢看他。 迟屿只好隐忍着不悦,牵着她离场。 “你帮我拿一下小包,我去趟洗手间。” 迟屿接过,指了指对面的吸烟室,“我去抽根烟。” “好。” 沈意浓小跑着去了洗手间,刚把门扉打开,便看到郑岚那张阴翳森寒的脸。 她将那双带有攻击性的瞳孔落在她身上,高昂骄傲的下颌之时,还不忘绕到她身后,将维护中的黄色立牌放在门外,然后关上门扉,并反锁。 “好巧啊,沈小姐,一个人来看电影?” 说罢,郑岚又勾勒起鄙夷的唇弧,自问自答着,“应该是和迟屿哥哥一起来的吧?没想到你们的关系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着实令我刮目相看。” 沈意浓不想跟她争辩,转过身就想解了反锁,然后出去。 谁知身后的女人突然伸出手,扣扳住她的肩膀,猛然将她的身体转了过来,与她四目相觑,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居高者俯瞰低位者的轻蔑。 “不敢正视面对我?你在怕什么?” “我没有怕,只是不想跟你理论,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别缠着我,否则我喊人了。”沈意浓脸色清冷,口吻之中更是夹杂着警告和疏远。 郑岚听乐了,顿时笑地花枝招展。 “有本事你就喊呀,叫警察过来都无所谓,反正他们只会向着我,而逮捕你,说不定还会关你几个小时再放出来。” “你除了傍着迟屿哥哥为你撑腰,活的连自我价值都没有,如果没有他,我轻轻松松便能把你,和你那个老不死的父亲给赶出南城。” “可惜的是,你父亲应该撑不到我赶他走了呢,”话音落了一半,郑岚故作惊讶地掩唇讥笑,“哎呀,瞧我,怎么说漏嘴了,迟屿哥哥应该还没告诉你吧?” 沈意浓犹如身坠冰窖,全身冷地发抖,意识更是如棒击般空白。 什么叫撑不到赶他走? 迟屿又知道什么,瞒了她什么? 她回想起刚刚在车上提及要去看父亲的事情,他说他跟黎青去看过了,精神状态很好,嗜睡是因为服了药导致......难道他是在骗她?其实是另有隐情? 郑岚看着沈意浓脸色寡白,内心得意极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为什么他不爱她 迟屿果然没告诉沈意浓,关于沈怀洲突然病情恶化,转到市医院急诊的事。 但想到这处,郑岚心里的嫉妒便加深一分。 他居然那样珍惜她,甚至都不愿让她知道真相,怕她受到伤害。 可郑岚也默默在迟屿身后守候了这么多年,他却连多余的温存都不愿施舍。 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别这么大? 为什么他不爱她。 “只要你跟迟屿哥哥分开,我便什么都不做,但若你不肯,我会将你和迟屿哥哥的关系公示于众,并且让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 “爱上杀害自己母亲的女人,迟屿哥哥在部队肯定会受到影响,开除军籍也不是没可能,而你,也别想安安稳稳地当乘务员,没有哪家航空公司会要你。” 郑岚走上前两步,抬手捏起沈意浓的下巴,狠戾的眸光中满是警告。 她恨不得此刻掐死她,让她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若真那样做,她会受到刑事责罚,并且再也见不到迟屿。 这种气昏头的做派,郑岚绝对不会碰。 她要利用自己所有的手段,将沈意浓从迟屿身边,连根拔起。 “我父亲怎么样了?” 沈意浓全身麻木无力,甚至都不想反抗。 她只想知道沈怀洲的情况。 迟屿之所以瞒着她没有说,是怕她会受到伤害。 但如果是郑岚,她会很情愿告诉她真相。 因为她也喜欢迟屿,喜欢地不得了,所以她会利用一切手段,将沈意浓从他身边剥离出去,只要不杀人放火,卑鄙点,狠心点,都无所谓。 “你父亲活不过2个月了,你若是真有那个孝心,就带他去看看风景,尽量满足他心中所愿,无牵无挂地离开,否则,他只会含着恨意而终。” 郑岚看着沈意浓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忽然松了手上力道,透露出几分胜利者的怜悯,“你父亲牵挂的人只有你,若是连你也弃他于不顾,你会遭报应的。”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已经忘了。 只是眼泪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流,仿佛要把所有心酸、苦痛,全都流干净。 一边是迟屿,一边是沈怀洲。 沈意浓没法选,也没得选。 咚咚咚。 她身后的门扉被敲响,迟屿略带焦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意浓,你还在里面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意浓听着他纤柔的口吻,紧紧捂住嘴,生怕酸涩的哽咽从齿缝间溜出来,被他听到端倪,温热的泪液顺着面颊,流淌进她的指缝,渗进唇角。 咸涩的味道渐渐在口腔里面蔓延,扯得她心间怄痛。 他们好不容易才一起,好不容易才互诉衷肠。 现在却又要被迫分开...... 沈意浓都不敢想,迟屿知道她的决定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明明不愿再伤害他,明明不愿再看到他红了眼圈,她却还要在他毫无戒备,褪下全身硬壳的时候,又拿起泛着银光的刀刃,狠狠刺他一刀。 “我没事,很快出来。” 沈意浓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走到洗手台的镜子前,看着失态的自己。 眼睛红的特别厉害,一看就哭过。 迟屿那么聪明,不可能猜不出。 但她又不想被他察觉到,又待了十分钟才出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有点拉肚子......” 迟屿看着沈意浓眼尾泛起的微微淡红,轻轻拧眉,但很快又舒展开。 紧接着拿起手机,把西餐的位置取消了。 “不去了吗?” “嗯,回家,我做给你吃。”迟屿自然地拉起沈意浓的手,慢慢往外走。 她看着他的背影,喉间按耐不住的哽咽又袭来。 她死咬着下唇,试图用疼痛来转移心中的苦涩,直到上了车,才稍稍收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但热情却不如来时那般高涨。 更像是在敷衍,亦或者漫不经心。 “迟屿。” “嗯?” 他目视前方,用余光扫了眼副驾驶上的沈意浓。 “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事情?” 迟屿的眼瞳一沉,情愫在里边快速转圜,很快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意浓低头看着自己紧攥着衣摆的双手,指甲边缘已经泛白,指骨的肌肤上被硬生生掐出几道醒目的痕迹。 即便她暗示地这么明显,迟屿还是不愿意说。 “没事,随口问问。” 车辆正好停在红绿灯,他得空抽出视线看向沈意浓,发现她情绪很不对劲。 方才他也有问过,但她一直否定。 像是在隐瞒什么。 两人再没有说话,直到回到公寓后,压抑窒息的气氛才算是稍稍缓和。 “你想吃什么?” “迟屿,我们谈谈。” 他看着沈意浓不苟言笑,眉眸认真的表情,心底里莫名有些慌,甚至还有点害怕,怕她突然跟他提分手,说不要在一起之类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是从他心间里滋生出来的藤蔓,不停地攀附着肉体里的每根骨头、每根血管,直接抵达到他脖颈处,将其紧紧束缚,直到再喘不上气来。 “先吃饭吧,已经8点多了,再迟就变成夜宵了,还是你想点外卖?” 迟屿岔开话题,拿着手机的手莫名开始哆嗦,呼吸里边开始发颤。 “我不饿,我们先谈谈吧。” 沈意浓看着他逃避的模样,心如刀割,眼泪不自觉地蓄满眼眶。 她最爱的人,除了沈怀洲便是眼前的迟屿。 但现在,她居然又要离他远去,又要丢下他一个人,让他独自忍受孤独。 沈意浓觉得自己就是个坏女人。 生死攸关之际,她明明祈求过上天。 只要她跟迟屿都能活下来,她不会再拒绝他,她要跟他在一起,可这个答案刚填写在试卷上,还没来得急交,便被撕扯成了碎渣,再拼凑不出完整。 “鱼香肉丝你吃吗?我记得你喜欢,再来个糖醋里脊,然后......” 沈意浓看他一直在逃避,只好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分手吧。” 迟屿的眼圈瞬间红了。 胳膊顿时垂落于腿侧,双目空洞而木讷地抬起,看向泪流满面的她。 第一百六十章 她不是真心 “为什么?” 迟屿哑着嗓子,如墨色的瞳眸里闪粼着泪光,近乎一米九的大男人站在沈意浓不远处,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静谧地等着她垂怜。 她内心犹如被剜去了好几块软肉,痛的她快不能呼吸,眼泪珠子簌簌地掉,渗进衣服里,地板上,泪涔涔地挂满了面容。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腻了,不想谈了。” 沈意浓的一字一句扎在迟屿的心尖,他迈着大步,呼吸之间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走近她的视线,眼神支离破碎,“腻了?那你哭什么?” “你连装都不会装,还想跟我分手?” “是谁又逼你做了这样的决定?爷爷?还是郑岚?” 沈意浓情绪崩塌,泪水决堤地摇着头,双掌不停地推着迟屿要靠过来的身体,她从未哭的如此凄惨,像是心房之中氤氲起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此刻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随时都会转为瓢泼。 “不是,都不是,你别猜了。” “我们就到这里吧。” 迟屿的双手紧紧裹着沈意浓纤瘦的肩膀,喉咙发干,脸色苍白。 “那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他们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迟屿明明能感受到沈意浓对他的真诚和爱意,可为什么连感情都有保质期? 他能从她悲恸的眼神里面看出来,她不是真心要分手的。 肯定有人在逼她。 “你没有不好,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好......” 沈意浓的神色哀戚,双瞳已经哭到发肿,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相当萎靡,好似随时都会昏厥,“是我配不上你,是我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 “你放弃我吧,我就是一个不配得到爱的烂人。” 迟屿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一次又一次的忍让。 沈意浓不想再做这样的坏人了。 若她不答应郑岚的要求,他用7年博来的荣誉和光辉,会尽数毁在她身上。 而她同样也落不到好下场。 与其让双方都痛苦,不如分开,免得彼此折磨。 “你不要我了,是么?” “你若是心中有困惑,有难处,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我不需要你逞强!” 迟屿阖了阖眼,泪珠子晶莹地闪落在沈意浓眼前,“我在你心里原来就这点份量,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能随意摒弃我们之间所有的感情。” 潮湿地眼睫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看不清楚他究竟蕴藏着什么城府。 他松开裹在沈意浓双肩上的手,语气由委婉哀求,转为冷漠沉寂。 而沈意浓除了忍着快要冲破胸膛的情愫,什么话都回应不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迟屿又被他伤到了。 而且还是这么久以来,伤他最深、最狠的一次。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爱恋,还有缓冲的余地,偏偏这种得到后,又重重摔下来的痛感,会让彼此都深刻地难以忘怀。 那种渗入骨髓的感觉,就像是服下了慢性毒药,总有一天会凝聚成恨,侵蚀四肢百骸,直至全身再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才算偃息旗鼓。 “我不同意分手。” 迟屿冷冷地丢下这句话,连外套都没有穿,打开玄关门扉后,悄悄离开。 公寓里面窒息的氛围快要将沈意浓吞噬,她就像是突然掉进了汪洋大海之中,不论怎么扑腾,怎么求救,都没有人拉她一把。 她浑身脱力地瘫倒在地,眼泪无意识地顺着眼角滑落,流淌在地板上。 若是真能溺死,就不用感知这些苦痛了。 枫林晚酒吧。 黎青和秦霄推门而入,扫了眼卡座,发现迟屿正坐在那闷头喝酒。 仿佛没有味觉,也没有意识,调酒师给一杯,他闷头喝一杯,状态极差。 “我去......鸡尾酒原来是那样喝的吗?” 秦霄汗颜地看着黎青,做了个拿酒杯仰头干了的手势。 他无奈地捏了捏鼻梁骨,猜测到大概。 “估计又跟沈意浓吵架了。” 秦霄看着黎青大步往前走的背影,疑惑地怔了几秒,“又?” “原来这不是第一次了啊,你们两人居然背着我搞联盟!” 他大喇喇地跟在他身后,迅迅往迟屿所在的方向走去。 “再来一杯。” “还要来?难不成你想酒精中毒送到医院来?我刚下班,你可别折磨我。” 黎青忙从迟屿手中躲过空杯子,语气虽然平淡,威慑力却极强。 他跟调酒师交涉两句,给他点了杯冰镇苏打。 “阿屿,鲜少见你买醉消愁,到底怎么回事?”秦霄不嫌事大,直奔主题。 黎青直起腰板,暗暗地瞪了他一眼。 埋怨他分不清场合。 但秦霄大喇喇地憨笑,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等着迟屿回应。 “她要跟我分手。” 迟屿看着面前杯壁上,因冰块寒气而缓缓凝结成的冰珠,此刻正以缓慢的速度滑落,上边还有不少他的指纹,深深浅浅,凌乱的很。 他忽然勾唇惨淡一笑,脸色白的毫无血色,眸底更是沉蕴着一片死寂。 “我们才在一起17天零10个小时......” 黎青无语地扶额,没想到迟屿会用情至深到这种地步。 秦霄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罕见地拿出手机就拍摄,嘴角还噙着玩味地坏笑,心底里盘算着,可算有了他的把柄。 以后迟屿若是再莫名其妙地罚他,那他就拿着这个视频威胁他。 “阿屿啊,你这就是典型的恋爱脑。” “往往爱的最多的那个人,伤的也最深,不过我看沈同志也不像是轻易就抛弃你的那种性格,难不成是碰到了什么难处?” 黎青刚想说秦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后半句便说到他心坎儿里了。 但他没明说,只是撇眼看了看迟屿的反应。 “我问过了,她不说,但是我能猜到,肯定是有人逼迫她了。” “我能感觉到她很爱我,否则她跟我说分手的时候,就不会哭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底里还有泪花翻涌。 黎青见不得大男人哭哭啼啼,问调酒师要了张棉柔纸,扔到他面前。 “瞧你那个没出息的样,她说分手你就同意?” “我没同意!也坚决不会同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别抗拒我 黎青点燃烟支,白色的烟雾缭绕于眼前,舞池闪烁的霓虹灯映衬在他茶色的瞳眸里,染的时而明亮,时而幽深,看不明清究竟。 能阻碍迟屿跟沈意浓的人,除了郑岚和迟家老爷子,应该也没别人了。 他作为好友,没法开这个口。 也没法劝。 反倒是秦霄大大咧咧,跟迟屿碰了好几杯。 “我听意浓说,你今天是专门来找何萱的?” “嗯,”他抬手挠了挠脸颊,试图缓解尴尬,“之前我们两人闹了点小误会,在部队里的时候总是没机会说,恰好休假,就想着跟她单独见一面。” 黎青来了八卦心思,笑意浓郁地凑问:“你俩好上了?” “没有!”秦霄黝黑的脸色爆红,“只是把误会解开了而已。” 其余两人姨夫笑地看着他,惹得他心如鹿撞,连连喝了好几杯鸡尾酒。 结果不胜酒力,迟屿跟黎青没醉,秦霄反倒醉的不省人事。 两人把他送到附近的酒店,随后准备叫代驾离开。 悠扬的烟雾点燃在两人衔着的嘴边,火红色的橙花在漆黑的浓夜之中明明灭灭,一股沉重的气息铺面而来,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冗长。 “你跟沈意浓在一起不容易,她其实比你难受。” 黎青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燃尽的烟蒂扔在地上捻灭,眼底里浓郁的笑容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回去好好沟通,别总是意气用事,女人是要用哄的。” 迟屿淡淡抬眸与他对视,衔着烟轻笑:“说的你谈过一样。” 他唇角弯弧地越发深邃,但笑意却不及眼底。 代驾在这个时候前来,迟屿没有回公寓的意思,便跟着黎青去了他家。 眼下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他担心会吵到沈意浓休息。 “你担心吵到她,就不担心吵到我啊!” 黎青嘴角抽搐两下,额头上好似贴了个怒火的符号。 迟屿:“我可以睡沙发。” “......算了,你睡主卧,我说沙发。” 黎青无奈的扶额,内心不免吐槽。 本以为他会反驳两句,没想到出其的乖巧,难怪会被沈意浓拿捏。 沈意浓几乎一夜未眠。 她顶着双核桃眼,站在洗浴室里的化妆镜前,肤色苍白无血,像诈尸了。 好在今天她飞的是晚航,否则这双眼睛肯定会被投诉。 嘀铃,玄关门的开锁声响起,紧接着便是轻轻的关合。 应该是迟屿。 沈意浓眼帘低垂,发胀的眼皮和酸涩地眼眶,令她不得不阖眼缓释几秒,心间空寥的酸涩又慢慢泛上来,呼吸变得浅薄,眼眶温热地想流泪。 她该怎么办。 一直站在这里,躲迟屿躲到他再离开? 昨晚他发了好大的火气,眼神中透露而出的愠怒和恳求,快要将沈意浓整个人给熬化了,她找不到更好的方式解决,更没有勇气再去说那些伤人的话。 就在她左右纠结的时候,卧室门扉被敲响。 “意浓,我买了早餐,你醒了吗?”迟屿清冽甘哑的声线从外面朦胧传来。 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平心静气地跟沈意浓搭话。 可她却没法稳定心绪,镇定自若地回应。 “意浓,我知道你醒着。” “昨晚是我太冲动了,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可以吗?” 迟屿的嗓音里带着不似以往的沙哑和颓然,还有浓重的鼻音。 他...... 昨晚出喝酒了吗? 一个人吗?还是和别人? 沈意浓收拢回理智,思维混乱地摇了摇头。 她为什么这样在意迟屿跟谁出去。 明明昨晚提出分手的人是她,现在放不下的人,也是她。 她不能再像个缩在壳里的蜗牛,有些事情,总是要亲自面对,虽然躲避能减轻心中的罪恶感,但绝对不会是最佳的解决方式。 沈意浓捧了水龙头的凉水泼在面颊上,冰冷的触感让她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她拿面巾纸擦干水迹,调整好情绪,快步走到卧室门前。 迟屿看着门扉被打开,她双眸红肿,神色淡冽,像个坠入凡间的陨仙,浑身散发着孱弱破碎,好似轻轻用点力气,她便会跌倒在地,摔得瓣瓣片片。 他看着她委屈成这般,一个没忍住,主动上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温热的胸膛,淡淡的烟草和酒味混合,舒舒然地萦绕于沈意浓的鼻息间。 她忽然眼眶温热,似要掉下泪来。 为什么在这样绝决的时刻,她还是会如此怀念这个拥抱,还是会贪恋迟屿的触碰,不舍他滚烫的体温,以及他音嗓哑哑地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的名字。 “意浓,我们坐下来谈谈,好吗?” “别抗拒我,求你。” 沈意浓的泪液滚滚滑落,渗进迟屿还未来得及脱下的外套里。 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她放低姿态,甚至开口求她...... 她没办法再拒绝,只好死咬着快破了的下唇,埋在他脖颈处,点点头。 迟屿牵着沈意浓走到餐桌前,亲自为她拉开座椅,然后将打包盒里的餐食一一展现在她眼前,全都是她爱吃的,尤其是蟹黄小笼包,只有市区才能买到。 而从南苑公寓到市中心,光开车都得一个多小时。 她抬眼瞧了瞧挂在墙上的时钟,不过六点多。 那迟屿是...... 五点就跑去排队买了? “怎么在发愣?小笼包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快趁热。” 迟屿把一次性筷子**打开,拆分成两根递到沈意浓面前,笑容依旧温柔。 她睫毛颤颤地看着他的面眸,委屈地瘪着唇瓣,极力克制着泪水没有掉下来,她此时此刻如坐针毡,浑身的血管似是在逆流,冷的末梢神经都通冷。 “迟屿你别这样,我们两人已经......” “我没说同意,”迟屿的口吻立马肃冷,彻夜未眠的瞳珠里布满了红血丝,“是你单方面不要我,单方面跟我断绝关系。” 说罢,他的语气又慢慢软了下来。 “是爷爷逼你了?” 沈意浓含着泪雾隐忍,什么都不肯说。 迟屿咬紧牙关,单手撑在桌面上就要起身,“我去找她。” 她瞳孔一缩,连忙追上他的步伐,将他拉了回来,“你别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她真的好差劲 “那你告诉我,是谁逼你?” 迟屿缓缓转过身,温热的大掌裹在沈意浓的双肩,近乎一米九身高的他,在此刻卑微地躬下腰,眼含祈怜地望着她,好似随时都会红了眼圈。 他接受不了这种得到后又失去的感觉。 人都是贪婪且自私的。 一旦尝过好的,便再也忘不了那番滋味。 “没有任何人,只是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仅此而已。” 迟屿炙热地目光落在沈意浓的面容上,她不敢与他对视,将脸侧偏到一旁,并且在内心嘲讽自己,还是个畏畏缩缩地胆小鬼。 他眼瞳猩红,眼前忽然闪过几道白光,刺的脑子中的某根弦摇摇欲坠。 但很快他便恢复理智,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转回来正视。 “如果你是因为外界的眼光,我现在就能告诉你答案,不论我是迟家的独苗,还是部队里的中尉,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一个。” “别人怎么看我无所谓,我只在乎你。” 沈意浓浑身冷的像坠入冰窟,手脚更是僵冷到麻木。 明明快要立夏,她此刻却感觉周遭空气逢了冬。 “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她明明向上天祈愿了,明明答应迟屿在一起了,现在却要反悔,想要全身而退,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她还要无耻的女人了。 沈意浓好想抱抱迟屿,好想告诉他,她喜欢的人也只有他一个。 她在乎的人也只有他。 可现如今的状况,不允许她继续跟他在一起。 沈氏破产,家中产业尽数被变卖还账,廖玉珍弃了父亲,投向了迟春盛的怀抱,沈意浓一朝从万人仰慕的公主,跌成了人人都能上来踩一脚的乞丐。 豪门世家,讲究门当户对。 像她这样穷酸的人,能把自己养活,攒点积蓄带着父亲周游世界,已然很不错了,她不奢望这辈子还能大富大贵,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便足矣了。 而迟屿不一样。 在部队,他有无限的潜能升阶摘星,即便以后不不打算在部队发展,也有迟家的产业等着他回去经营,到时再寻个貌美如花又门第不俗的女友...... 想到这里,沈意浓心底里的最后一点火焰,彻底熄灭。 她从来都不是迟屿的命定之人。 沈意浓只是利用了他对她的心悦和爱意,才苦苦依赖到如今。 现在天光大亮,该是她抽身的时候了。 “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用劲全力想推开迟屿,发现他根本没有打算松开的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意浓绝情冷漠的眉眼,裹在她肩头上的指骨渐渐发白。 “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可以改,可以——” “迟屿!” 沈意浓看着迟屿卑微至极的模样,心痛到快要昏厥,“你能不能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再这样下去,除了给我平添困扰,什么都带来不了。” “你为什么要隐瞒我父亲住院的事情?” 他焦灼的面容顿时一怔,漆黑色的瞳孔里染上局促,好似有千言万语的解释挂在嘴边,却欲言又止了好几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情迟屿隐瞒的很好,除了他和黎青,没人知道沈怀洲情况恶化住院。 黎青也不像是那种会跟沈意浓打小报告的人。 “你当时在工作,我联系不到你。”他口吻虚虚地挤出一句。 “那我下班的时候提出要去看父亲,你怎么没说?还故意跟我绕开话题,扯到别的事情上面,你以为你这是在保护我?你错了!” 沈意浓琥珀色的眼眸当中澄满了怨火,似是找到了发泄口,咄咄逼人地朝迟屿迸射一通,“若我父亲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而你却没告诉我,我会恨你!” 说完她就后悔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正红了一双皱缩如针尖的瞳孔,满脸受伤地松开对她的牵制,脸色惨白如稿纸,眼眸之中的光彩也被剥夺了个干净。 黎青的话突然闯入他的脑海,针刺着他的每根神经—— “你跟沈意浓在一起不容易,她其实比你难受。” “回去好好沟通,别总是意气用事,女人是要用哄的。” 迟屿回过神来,精致的容颜在此刻流露出几分凄哀,整个人破碎又惨寰。 从沈意浓的反应和状态来看,她肯定也不舍得跟他分开。 究竟是谁在主谋这件事,他还得继续调查。 但现在争辩的方向从分手,变成了隐瞒沈怀洲生病住院。 这让迟屿有点忐忑,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意浓,你听我解释,我隐瞒沈叔叔的事情......” “我不听!” 沈意浓原本对这件事没多大抱怨态度,但若是不借这件事发火,迟屿肯定不会放弃与她沟通,她不希望他来之不易的前途被郑岚搞毁。 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将他从身边驱赶。 她跑回主卧里,将自己整个人埋在被褥之中,不论迟屿怎么敲门,都没开。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敲门声静止。 玄关门扉开合又关上,公寓内彻底归于沉寂。 沈意浓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记着面颊湿漉漉的,即便是阖上眼睛,泪液也会不受控制地从眼尾滑落,胸腔内憋闷到极限的痛楚,化为一声声的哭嚎。 再醒来时,脸上干涸的泪痕绷的难受,咸涩的滋味仍旧在口腔中残留。 她看了眼定好闹钟的手机,预计启航前还有2个小时。 沈意浓有足够多短时间束发化妆,然后再垫点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开了门扉,确保外面没有动静后,才走到餐桌前,看着那些被归纳到碗盘里,还封上保鲜膜的蟹黄小笼包,皮蛋瘦肉粥,还有蛋黄油条...... 她隐忍着心中再度涌上来的酸涩,端着碗盘到微波炉前。 发现上面贴着张便利贴。 [小笼包叮中火1分半,不然味道会流失,皮蛋瘦肉粥大火3分......] 沈意浓看着上面所写的注意事项,当即破防地蹲在地上,泪如雨下。 她都对迟屿说了那样狠心的话,他却还要在乎她。 她真的好差劲。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爱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 沈意浓将迟屿买给她的吃食,通通吃的不剩多少,味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好,但她却尝不出当时吃这些事物的喜悦心情了。 叮咚。 玄关门处有人摁着门铃。 她立马紧绷后脊,浑身颓靡不振的微睁着瞳孔,脑海之中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迟屿,但没过几秒,这个想法就被她摒弃。 若真是他,他会录入指纹直接进来。 沈意浓起身走到玄关门处,看了眼猫眼,发现外面站着的女人是郑岚。 她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里滋生。 她刚将门掩开虚虚地缝隙,便被她大力地推开,门扉直接撞到墙面上,发出沉闷地“咚”,但很快便回弹吱呀地折回几厘米。 “怎么开的这么慢?你七老八十了?” 郑岚越过沈意浓看向后面,紧接着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双眸像是扫描仪一般,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半天,确保没有迟屿的身影,才心满意足。 她双手抱着胳膊,高高地抬起下颌,眼眸中的优越感和与生俱来的傲慢,像碾压一只蚂蚁一样,轻蔑又鄙夷地睨着她。 “看来沈小姐忘了我们之前在电影院聊过的话题了。” “我没忘,只是回来拿点东西。”沈意浓面色冷淡,口吻更是含着霜。 郑岚从上到下地打量着她,精致的妆容和干练的束发,熨帖到看不出一丝褶皱的工作服,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香味...... 她不相信她的说辞,推开她径直进去,直奔餐厅。 在扫视过水槽里的碗盘和筷子只有一双后,疑心才稍稍落定。 “郑小姐不用多疑,这间公寓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郑岚转过身,口吻冷嗤地看着沈意浓那张寡冷的薄色,“否则我一个不高兴,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她忽而笑的春风拂面,巴掌大的小脸蛋上,五官长得恰到好处,不骄不躁,不妖娆却泛着柔软,若是娇滴滴地能叫上几句“哥哥姐姐”,心都能酥化。 偏偏这样的面容之下,却有颗混黑狰狞的心脏。 “我哥哥是陆军部队的司令官,我家又是赫赫有名的服装集团,我呢~有点不才,尚且还在学业当中,整日混着玩儿。” “但老天有眼,赏我饭吃,即便每日玩玩闹闹,成绩依然名列前茅。” 郑岚慢悠悠地走到沈意浓身边,眉眼轻佻地勾勒着弯弧,却有种诡谲狰狞的味道,“我还没毕业呢,就有不少知名品牌想跟我谈合作、拍广告。” “整日不是e-mail,就是电话短信,可烦人,其实我可羡慕沈小姐你了,当个小小的乘务员,百无聊赖地在各个城市飞航,然后挣着双手能数过来的钱。” 沈意浓听着她炫耀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眸光中的阴鸷越来越黑黯。 她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嘲笑她。 好让她认清现在的局势——跟她斗,绝无胜算。 “我跟迟屿已经说过分手了,也不会再缠着他,你大可放心。”沈意浓没有被郑岚的嘲讽伤及分毫,反而铿锵有力地回应着她绕弯子的猜忌。 “放不放心不是你说了算,得让迟屿哥哥彻底死心,才算是了结。” 她抬起葱白似得指尖,渐变色的美甲剐蹭着她的工作服,两条眉毛斜斜下垂,透着股子无辜:“但你不可以私下跟迟屿哥哥打小报告哦。” “今天很高兴见到你,希望下次谈话,我们也可以像这次一样愉悦轻松。” 郑岚轻轻拍了拍沈意浓的脸蛋,像是在哄狗狗一样,侮辱地淋漓尽致。 待她离开后,她佯装的镇定才算是卸下。 沈意浓一秒都不想再多待在公寓里,快速将厨房的垃圾收拾好,把属于自己的所有东西都装好后,一刻都不停地离开。 她匆匆落在黑暗之中的影子,被蹲守的杜景瑞看的清清楚楚。 30分钟前—— 迟屿失魂落魄地从公寓里出来,碰到开车驶入路面停车场上的杜景瑞。 他将车辆挺好,动作麻利干练地小跑到他面前,行了军礼。 “迟军官,很久没看到您了。” “沈意浓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动响?”迟屿的眼眸中含着冷凌的焦虑。 杜景瑞回想几十秒后,摇摇头,“沈小姐若有什么动响,您不是最清楚?” 自从迟屿休假回来,便让他回了保镖公司。 今天也是临时叫他过来继续蹲守。 看他面色阴沉,眸光中失了光彩,便能猜测出他和沈意浓吵架了。 虽然杜景瑞不太懂男女之间的这些情情爱爱,但爱一个人的眼神不会骗人。 “算了,问你也问不出什么。”迟屿垂着脑袋,丧丧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紧锁了许久。 正当杜景瑞做了好半天思想工作,纠结要不要上去登门,跟沈意浓好好聊聊,便发现一个全身上下都穿着品牌的女人,笑盈盈地走进公寓。 而且还熟练地摁了楼层密码。 他突然觉得好眼熟,感觉以前在部队服兵役的时候见过这个女人。 正当杜景瑞绞尽脑汁地回想时,手机嗡响。 是迟屿发过来等消息。 【图片。】 【谨防这个女人上门去找沈意浓。】 杜景瑞将图片点开,瞳孔顿时骤缩,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是郑岚! 他赶忙解了门的密码,坐上电梯,直奔沈意浓所住的公寓房楼层。 期间还不忘打电话给迟屿。 他贴在紧急通道地楼道内,将郑岚与沈意浓之间的对话悉数收进通话之中。 迟屿这才知晓,究竟是谁在逼迫沈意浓。 他此刻正站在飞机场的大厅内,黑色的瞳眶之中瞬间掀卷起腥风血雨,下颌线绷直的肌肉,此刻正狠狠地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将郑岚削成薄片再丢弃荒野。 难怪沈意浓会那样反常。 原来都是被威胁的! 迟屿隐匿于旅客人群之中,眼瞧着沈意浓与何萱,还有其余乘务员们登上了廊桥,他才放心地离开飞机场,阴鸷着眸色,将电话打给郑岚。 通话刚响起,便被秒接。 “迟屿哥哥~你可算是给我打电话啦。” 第一百六十四章 跟他见面 “让沈意浓跟我分手,是你的意思?” 迟屿黝黑的眼神中含着幽凉的漩涡,口吻更是冷如冰霜。 郑岚够了起唇角的弧度僵持在面容上,好半天才收缩,雀跃的心脏归于平时正常的跳动,眸光中兴奋的色彩逐一黯淡,化为空气中的漂浮物。 难怪他会主动给她打电话。 原来是要质问这件事。 沈意浓最终还是告诉他了,这种没骨气的女人,除了依赖男人,屁都不如。 “是,她配不上你。”事情既然败露了,郑岚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 飞机场的环境嘈杂,不适合迟屿跟她谈论这件事。 而且在电话里面也讲不清楚。 “半小时后,郊东的植物园咖啡馆。” 还没等郑岚说什么,通话就这样断了,她看着被挂了屏幕节界面,涌动上来的情绪哽咽在喉咙之中,似快要将眼瞳染指,掉出泪来。 但很快她便收敛,将这些负面纷纷压制。 区区沈意浓,根本不足以她挂齿,况且,郑岚有把握挽回迟屿的心。 她趁着郑母和郑父不在家,躲开保姆和管家以及佣人的视线,溜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她到了植物园咖啡馆。 偌大的大厅内,只有迟屿个人坐在中央。 精神干练地短寸,刀削斧凿的轮廓,尤其骨相和皮相的完美融合,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俊美,深邃的黑眸微微抬起,与郑岚愠愠相对。 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 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也不会来这里跟他见面了。 郑岚刚坐下,迟屿寡淡的声音便响起。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许再去找沈意浓,更不许再威胁她。” “我之所以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是看在郑司令官的面子上。” “若是你还不明事理,别怪我不近情面。” 她看着他眼底里闪着寒光,犹如刀锋一般,似是要将她整个肉身削成薄片。 这样陌生又疏冷的神色,令郑岚心底里生寒,呼吸更是窒息艰难。 她追了迟屿7年,全部队的人都知道,唯独他不知道。 或者该用另外一种说法——他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可即便如此,迟屿也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眼神看着郑岚,比陌生人还陌生。 她被他无情的眼神所刺激到,眼圈忽而感知到了温温热,有难以遏制的情绪想要从胸膛里破出来,它想释放天性,不想再被束缚。 可若是真放它出来,郑岚跟迟屿之间的关系,只会越来越恶劣。 “沈意浓什么都给不了你,你需要的是一个门当户对,又能扶持你蒸蒸日上的妻子,而并非一个年龄大工作差,还需要你时时哄的祖宗!” “我就喜欢祖宗,你管得着?”他甚至都没有犹豫,直接怼了上去。 他活了24年,从来没有人指使过他的人生应该怎么过。 更别提郑岚这几句三言两语。 迟屿腾然撑着桌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阴影将郑岚纤瘦的身影完全覆盖。 他那双凌厉的目光直直瞪着她,情绪难辨深浅。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自为之。” “迟屿哥哥!迟......” 郑岚顿时觉得自己的双脚踩不到实感,慌忙踉跄地想拉迟屿的手,却被他冷漠地躲开,她就这么狼狈不堪地跌摔在地上,眼眶里的泪花子也被震出。 光洁的地板上掉着弧圆的泪液,仿佛在嘲讽她,为了爱情多么的委曲求全。 她还从未这样卑微过。 是郑家条件不好吗? 是郑岚学历不高吗? 都不是。 是迟屿心里根本就没有郑岚,不爱的人,不论付出多少,依然是不爱。 她就差把心挖出来给他看看了。 可惜的是,他宁愿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给沈意浓,也不愿意回头看看。 “小姐,你没事吧?”服务员见郑岚摔倒在地上,连忙将她扶起来。 她从她怀中挣脱而出,潋滟的眼眶中含着映衬微红的泪雾,像是枯萎掉泪的花瓣,簌簌地从枝头上掉落,最终只能冷冷清清地躺在地面,听天由命。 郑岚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她不要听天由命。 按照沈意浓那样懦弱又无能的性格,迟早会把迟屿折磨的体无完肤。 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守候在他身后,等他伤痕累累地回来拥抱她。 郑岚坚信,只要她守着,迟屿迟早有一天会看到她的好。 迟早会回心转意。 “沈姐姐?你哭过了?” 何萱憋了一路,好容易得空,将沈意浓拉进了餐点派发区。 她摸了摸自己还有点肿的眼睛,心绪低沉到谷底。 “很明显吗?” “还好,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太出来,”何萱拉起沈意浓冰凉的小手,眼眸之中满是担忧,“你和迟先生吵架了?方不方便......跟我说说?” 她掀抬起眼皮,郁郁地看了她良久,才沉着嗓音开口。 “我跟他分手了。” 何萱整个人如遭雷劈似得,僵在原地。 分手了? 两人这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啊! 她满脑子想着安慰话,但又怕说错,进退两难地咬着下唇,不知怎么启齿。 沈意浓看着何萱神色多重变换的样子,苦涩地轻笑了声。 “是我分手,又不是你分手,怎么你比我还难过?” “可是......我......” 何萱渐渐红了眼圈,一个没忍住,上前将沈意浓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千言万语,都不抵这相拥。 她算是一步步看着沈意浓与迟屿在一起的,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谈到结婚论嫁,生儿生女,可这样的好景却连一个月都没撑到。 虽然何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此刻这样难受,肯定是不愿意跟他分开。 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非要遭受如此的折磨和困苦呢? 就不能喜结连理,happy ending吗? 沈意浓回抱着何萱温暖的怀抱,隐忍的泪液又在眼眶中翻涌,但她不想流下来,拼命地昂着脖子,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疼痛难忍只是暂时的。 一切都会好的。 都会好的...... 沈意浓返航回来,已经是下午的3点。 她给黎青打了电话,让他帮忙跟看管沈怀洲的保镖说一声,放她进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你直接说我的名字就可以,我还在手术台上。” 黎青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清清冷冷,听不出其中情绪。 沈意浓应了声,正准备挂断,他又追问。 “你确定要跟他分手吗?” 她眉心一怔,很快沉下黯淡无光的眸泽,“嗯。” “我知道你做这个决定心里不比阿屿好到哪去,但也请你站在他的角度想想,他真的很珍惜你,甚至到了不计较前程的地步。” 黎青说这番话的时候,手底下缝针的速度一点不减。 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实习生和麻醉师,眼睛瞪得都像是铜铃。 而且更为震惊的,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了谁这样苦口婆心的劝慰。 “黎医生,谢谢你照料我父亲,费用我会缴纳在你的名下。” 沈意浓没有回应黎青所说的那番话,而是选择逃避地转移了话题。 他眉间情绪藏淡,停顿了大致三四秒,忽而拂过淡然优雅的笑声,“好。”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看来还比他想象当中复杂。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沈意浓轻轻推开沈怀洲所住着的病房门,护工刘阿姨正倚靠在沙发上小憩,但觉轻地听到了门扉开合的动静,立马睁开眼惺忪地看着她。 “沈小姐。” 她对着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生怕吵到床上睡着的沈怀洲。 刘阿姨点了点头,眼眶微红。 “对不起沈小姐,迟先生不让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所以......” “没关系,这件事不赖你,我父亲什么情况?”沈意浓扶着她坐下。 提及这里,刘阿姨又是一阵心酸。 她从面前桌上的抽纸盒里,抽出来一张纸巾,强忍着内心酸涩,摁着眼角。 “沈老先生的病情前几天恶化了,我那时候去接水,回来便看到迟先生架着不停咳嗽的沈老先生往外走,到军属医院后,就被推进了icu。” “黎医生说......说......”刘阿姨不忍心再说下去。 她也是做母亲的,孩子也差不多和沈意浓这般大。 尚未婚配,尚未得子,便就这样早早撒手人寰,无法看着子女们成长,心中难免会遗留下愧疚和遗憾,可人间疾苦,事事难料。 “我知道的,父亲的身体状况,我一直知道。” 沈意浓的泪液从脸颊上滑落,垂垂地悬挂在下巴上。 当初她正是得知沈怀洲没有多少时日,所以才从国际航班调到了塔台。 眼下的情况,说不定只会更糟。 刘阿姨擦着泪水,“黎医生说,沈老先生的病情已经没有办法控制了,短则两月,长则半年,一年也是有可能的。” 她忙匆匆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份住院监护书,“本来这个是要交给你签字的,但迟先生力保着不让你知道,所以才一直没有签。” 沈意浓接过来,看了上面都是大致内容后,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字体写的歪歪扭扭,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就连泪水都吧嗒吧嗒地掉在纸页上,将印刷的黑色字体晕染开来。 “姐姐?你来看我啦......” 她身后突然响起沈怀洲的声音,手握着笔的力道骤然褪失,笔杆就这么掉落在地板砖上,发出几声脆响。 沈意浓起身便扑倒沈怀洲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仿佛要把这么多天的烦恼,压抑和苦楚,通通宣泄出来。 起初刘阿姨还担心,她突然这么扑过去,会吓到沈怀洲,谁知他只是惊愣了良久,随后居然认认真真的哄劝起来,口吻虽笨拙,但却温柔。 两行清泪在她脸上挂着,一时之间,她分不清是喜悦的泪水还是难过的泪水了,为了能让他们父女说说体己话,她悄悄退出去,将病房门关上。 沈意浓不知依偎在沈怀洲怀里,说了多少断断续续的话。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她自己听了都发笑。 她说了好久好久,直到犯了困意,趴睡在床边,再无动静。 沈怀洲看着眼前的她,觉得特别熟悉,熟悉到有种强烈的感情要从胸膛破出,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有个虚幻的声音一直在脑海里荡漾,牵引着他,四周却朦胧又迷离。 沈意浓再醒来,已经是晚上的8点。 刘阿姨叫醒她,并跟她一起吃了晚餐,沈怀洲因身体的原因,只能进点流食,因此还跟她们两人闹了好一阵子的脾气。 直到哄劝他吃饱,睡着之后,沈意浓才心绪安宁的离开。 抵达楼层一楼,她看到了黎青和迟屿的背影,正站在门口吞云吐雾。 她心底里的某处蓦地被牵动了下,下意识之间,立马转身。 就当沈意浓打算从医院后门离开的时候,迟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她想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双脚不听劝! 兀自地僵持在原地,动弹不得了。 黎青捻灭烟蒂,拍了怕迟屿的肩膀,淡笑道:“只能帮你到这了。” “多谢。” 他快步跑到沈意浓面前,神色慌张又失措地看着她仍旧红肿的双眸,全身的肌肉都被绷紧,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狠狠地击打着他的心脏。 迟屿的声嗓颤抖,唇瓣泛白,指骨在不经意之间攥紧。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沈意浓这才想起来,探望沈怀洲的时候,她把手机静音了。 但现在的她已经没必要再跟迟屿解释理由了。 他们...... 已经不是情侣关系了。 “有事吗?没事请让开。” 沈意浓想绕开他,但他死死抵在她面前,说什么都不让。 甚至眉眸中还带起几分愠怒,眼瞧着快要发火,又自我熄灭地沉稳了下来。 “算我求你了,跟我正常聊几句。” “我不想我们每次见面,都要这样互相啃咬,完全没有意义。” 沈意浓冷面冷眼,看向迟屿的时候,眸光之中没有任何起伏,就像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再怎么渲染,都无法回到最初的状态。 她刚在沈怀洲那里疗愈好的伤口,现在又再隐隐作痛了。 “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那是你的一己之见!”他倏地抓住沈意浓的手腕,“我没有同意分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我去找过郑岚了,她也承认是她逼迫的你,”迟屿的紧皱的表情看起来卑微极了,似是随时都会哭,“我警告过她了,她以后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 “沈叔叔的病情,我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我只是担心你知道后会伤心难过,所以才自作主张地隐瞒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跟你道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沈意浓佯装云淡风轻地打断他,“你说完了么,说完了该我说了吧?” 她勾起唇角一抹自嘲,眼眸中的霾色越发浓郁。 尽管她装的再怎么不在意,再怎么不关心,内心反射而出的错乱难抑,惊涛骇浪,令她紧张到只能靠攥紧掌心肉的疼痛,来维持思绪。 “就算不是郑岚,不是迟爷爷,我们也不会在一起了。” 迟屿瞳孔震缩,仿若内心那块明亮的镜子上裂出了痕迹,不论怎么修补都无法复原,他握过沈意浓手腕的手指轻轻颤抖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剜痛。 “为什么?” 沈意浓看着他备受打击的眼睛,依然冷地像块冰,“还用问吗?” “我就是个无权无又穷酸的落败女,沈氏在七年前就已经名声狼藉,什么都不剩了,而我只是个是小小的乘务员,能把自己和父亲养活住,已然是吃力。” “我做不到与你们这样的豪门世家,门当户对,喜结连理,更没有信心做你的迟太太,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被你呵护的阴影下。” 她看着迟屿紧抿着嘴唇,下颌肌肉紧绷着的破碎表情,内心犹如千戳百孔。 对不起,迟屿。 真的对不起...... 沈意浓在深渊之处不停地致歉,不停地赎罪,期盼这样的心声,能减轻他心中的痛苦,哪怕只有一点点,也是好的。 就算这次郑岚能够暂且饶她一次,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不想每次遇到困难,都让迟屿出面解决。 这样只会让沈意浓觉得,她是个十分没有用处的人。 “我不会阻碍你的前程,更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如果你觉得现在不是最佳的时机,那我可以等!就像我们之前那样,做朋友也好......” 只要能待在她身边,迟屿没有越界的要求。 他只想抬眼便看到沈意浓的影子。 她骤然冷笑,笑地却那样好看,又那样凄凉,仿佛尘世间的所有花朵,都要为她阴郁的心情,而纷纷枯萎垂败,再蠕长不出新生。 “那你现在,就不是在逼我吗?” 迟屿神色滞住,喉咙里仿佛被一块难以言说的东西堵塞,令他再难以张口。 他低垂下脑袋,心神之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关系会闹地这样糟糕,为什么会演变到如此的境地。 “意浓,我们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迟屿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蹲在沈意浓面前。 她看着他痛苦无奈的表情,心如刀割。 再继续待下去,只会伤他更深。 “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沈意浓落下这句话,便匆匆于迟屿身边掠过,清脆的脚步声踩在地板砖上,没过多久便渐行渐远,再听不到任何地动静。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挖空了。 好似从未心动过,从未爱慕过,也从未分离过,从未痛彻过。 只是一片孤寂拂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来,走的时候亦什么都带不走。 迟家老宅。 “咳咳,咳咳!” 迟永泉忽然从梦中咳醒,一股暖热顺着喉管涌上来,将他整个鼻腔管都灌满,令他喘不上来气,险些活活憋死。 好在守在门口的管家听到动静,赶忙跑进来开了灯。 看到他满脸是血地撑着摇摇欲坠地身体,慌忙地喊着外边的佣人。 将血迹清除,让迟永泉服了药,换了身睡衣和床褥后,管家才算是安心。 但看着那些被一盆盆换走的血水,他心焦不忍地红了眼圈。 “老先生......” 迟永泉看的比他开,憨笑了两声,端着茶盏的手不停哆嗦,但还是把茶水送到了唇边,“瞧你吓的那样,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吗?” “现在几点了?” “晚上11点。” 迟永泉含笑的眼眸里,藏着深深又浅浅的浓郁。 他抬起沧桑的眼皮,仔仔细细地看了眼自己的房屋,突然有点不太想睡了。 他怕这样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以前总是听身边那些退休的老头儿絮叨,说什么每天能睁眼,还意识自己活着,就算是赚了一天,现在他回想着琢磨,确实如此啊。 迟永泉能活一天,迟家的高墙便不倒。 若他没了,墙倒必定众人推。 迟春盛一派的那几个董事,肯定会挖空心思地把迟屿手中的股权夺回来。 到时候没人给他撑腰,他便只能自己苦苦扛着了。 这是迟永泉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那孩子最近有什么动响?还围着沈意浓转圈呢?” 管家躬身回应:“围是还围着,只是......沈小姐跟孙少爷提分手了。” 迟永泉浑浊的目光顿时矍铄:“分手?” 他没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么顺畅,但思忖片刻,便觉得沈意浓不像是那种爽快人,否则她和迟屿不会纠缠不清这么长时间。 即便迟永泉出口警告了她,也没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撇的有多清。 但不知怎的,迟永泉还有点小失落,如果没有这些物质和权势之间的争夺,他还是更希望迟屿能够跟心爱的伴侣结婚生子。 “什么原因?吵架了?” “郑小姐去找过沈小姐,好似说了不少威逼利诱的话,沈小姐这才节节败退地选择跟孙少爷分手,其实双方心里都不好受。” “郑岚?”迟永泉有点惊讶。 管家点点头。 迟永泉回想着那个经常来老宅探望他,笑的纯真可爱又乖巧伶俐的小姑娘,居然背地里是这样心思不单纯的人,对她的滤镜不免大跌几个度。 看来人不可貌相这句话,是不分年龄的。 就当他想端起茶盏再喝一口的时候,发现茶水喝尽了。 “老先生,我再为您续一杯吧?”管家相当地有眼力见。 迟永泉点点头,刚把茶盏递过去,胸口突然再次涌动上大汩热流,丝毫忍不住地顺着喉管喷吐而出。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好痛苦 鲜红色的血液从迟永泉口鼻中喷出,瞬间污了衣裳,方才被收拾干净的血珠,此刻又滴滴答答地溅落而下,空气中弥漫起浓郁的血腥味。 管家犹如石化,但很快便回过神,朝外喊着主事保姆,紧随拨打120。 迟永泉想按住从喉咙里不断涌上来的温热,但哪里按得住,猩红色的血液不断地从她指缝往外冒,直至整个手背被染的蜿蜒,缓缓向小臂延展。 他只是......要死了吗? 从肺部传来的密密麻麻地痛感,微弱的呼吸中夹杂着哨音,就像是一块被风化的枯木,正在奄奄一息地做着垂死挣扎。 迟永泉全身不断的颤抖,面容苍白到血色尽失,难以吊上来的气息令他的五官扭曲而痛苦,嘴角的血沫子还在不断地涌出,淌落在胸前。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看到迟屿完婚,还没有为他把之后的路铺平,万万不能死...... 管家在迟永泉耳边再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地呢喃着屿儿,屿儿的。 再后来,眼前的光荫突然被大面积的黑暗笼罩,彻底失去了意识。 迟屿在回去的路上,收到了一通陌生来电。 他此刻依然心如死灰,漆黑色的眸子当中掀不起任何波澜。 电话接起,沉薄的嗓音从他口中响起:“您好?” “孙少爷,老先生吐血晕倒了,您快来医院啊!” 嗡—— 好似玻璃碴子划过迟屿的耳畔,他好像瞬间失聪了。 管家之后再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只记着自己毫无章法地在主路段上疯狂地摁喇叭,闯着红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医院,浑身上下渗着冷汗,衣领被浸润大半。 重症病房外,除了管家,还有廖玉珍跟迟春盛。 迟春盛面眸红温,大步走到迟屿面前,扬起胳膊就狠狠地扇了迟屿一巴掌。 他险些没站稳,好在踉跄地朝侧方向倒去,扶住了墙面。 嘴角被牙齿磕破,伸出细细地一道蜿蜒血迹,沿着紧绷着的下颌缓流。 “混账!” “你爷爷就是被你气的!” 廖玉珍见状,忙装作和事佬地上前劝架,但却被迟春盛一把推搡在地。 管家紧跟着劝慰,也被他横扫在一旁。 他混亮的声音在整个楼层之中都能听得清晰,连护士站的护士都不敢上前。 “跟郑家联姻,是我们迟家的荣幸!而且岚儿也帮了我和你廖阿姨这么多忙,足以看出来她是有人脉有实力的,偏偏你脑子进水,非要选那个沈意浓!” 迟春盛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上前踹迟屿两脚。 但立马刹住脾气,自己顺着自己的胸口。 迟永泉显然是活不了多久了。 他不能因为迟屿这个不听劝的逆子,再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 迟春盛好不容易拿到了迟氏的大部分支持,再努努力,整个迟氏都会在他掌握之中,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迟屿抬起精光四射的眼睛,笼罩在表面的霾色渐渐退散,澄澈着阴恻恻地寒光,像是一头困守洞穴、陷于绝境的孤狼,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束缚将他撕碎。 “你再瞪我试试?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 他的火气仿若被浇了油,扬着胳膊又要扇来,被管家死死地从身后钳制。 不论迟春盛肘击他几下,愣是没有松懈一分。 迟屿看不过眼,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地箭步上前,捞住他的胳膊,动作干净直率地来了个过肩摔,管家和廖玉珍惊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地面咚地一声。 “嘶啊......” 迟春盛呲牙咧嘴地倒在地上,双肩传来的疼痛令他难以忍受的叫出声。 他瞪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梗红了脖子怒吼。 仿佛所有的面子和自尊被摔在地上,什么都不剩。 “你个兔崽子,本事大了要打老子?” “来啊,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把我打死了彻底......” “要死你自己死,”迟屿口吻森寒地看着迟春盛,目光好似刀子般凌迟着他,“像你这样对家庭不负责的人,就算死了阎王也不收。” 说罢,他给保镖领头打了电话,便走到护士站,询问重症监护室内还有多久能进去探视。 迟春盛眼瞧着又要恼羞成怒地扑过来,顿时紧急通道一阵脚步嘈杂响,门扉被拉开,黑压压地进来几十个身穿黑衣的保镖。 除了管家,他们把廖玉珍和迟春盛强行带了出去,任凭他们怎么喊都没用。 “还有半小时就可以探视了。”护士虚虚地回应。 单层病房住的都是非富即贵,而且迟氏在南城占据大半边天的势力,她认得迟春盛和眼前的迟屿,为了不得罪人自己遭殃,她回应过话后,便悄悄噤声。 迟屿道谢过后,神色萎靡不振地走到重症监护室的玻璃前,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的迟永泉,看到他那张苍白无力又奄奄一息的表情,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他浓密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眉宇间的痛苦尽显,不时眼圈便温热泛红。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曹曼莉不要他了,沈意浓不要他了,现在连爷爷也不要他了。 迟屿什么都没有了。 他好痛苦,好想从这个世界逃离。 但不论他怎么挣扎,怎么反抗,残酷的现实还是会将他吞噬。 “孙少爷......” 管家站在迟屿身后,看着他骨子里生来的骄傲被一寸又一寸的浇灭,却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能将内口袋里的手巾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孙少爷先拿着,我去护士站要点冰袋,否则您的嘴角明天是要肿的。” 迟屿讷讷地接过,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像是一句没有灵魂的木偶,不会笑,不会哭,也不会闹。 唯有眼底惨红一片,尽显着支离破碎。 管家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恹恹地去了护士站。 这一夜,迟屿无比难熬。 他像是坠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不论他怎么呼救,都没有人能救他。 好似这个世界抛弃了他,只把他一个人遗忘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没多少时间了 迟永泉再醒来时,是第二天早上的10点。 他看着周遭白茫茫的一切,意识到自己在医院,但浑身绑着的管子让他动弹不得,只能试着张口发出动响,引起门外人的注意。 “啊......啊......” 就当迟永泉想要发声说点什么,才发觉自己喉咙干哑地快要裂开,剧烈地疼痛感一路灼烧向上,如同在沙漠里走了几天几夜,快要濒临死绝一样。 迟屿在这个时候开门进来,看到他醒了后,赶忙跑过来。 “爷爷!” “水、水......” 他忙将温水倒在被子里,插上吸管后,小心将迟永泉的氧气面罩摘下。 清甘的水润泽了干裂的喉咙,做吞咽动作的时候,都难免有点扯疼。 像是把一根鱼刺活生生吞如腹中,将喉管两侧扯破了。 润过嗓子的迟永泉,顿时觉得那股难受劲舒适许多,他抬起满是褶皱的松皮,孱弱恹蔫道:“屿、屿儿,你凑近些......” 迟屿靠近病床,俯下身将耳朵贴近在他唇边。 仅仅一个晚上,他的下巴处便泛起了轻薄的一层胡茬,眉目中皆是愁苦。 今早,他去照顾迟永泉的主治医生,他说他没多少时间了。 可能就最近这几天。 这样突入袭来的噩耗,令迟屿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铺天盖地的酸楚蔓延在心头,不论他怎么压制,都会丝丝缕缕地渗出来,融入到血液和神经之中。 “我名下......还有10%的股权,我打算......转、转到你的名下。” 迟永泉现在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喉嗓中的哨音越来越明显,好似他再多说几句话,气息便没有办法调上来似的。 迟屿眼圈泛红,含着层泪雾看向瞳色浅淡,意志却十分顽强的他。 “爷爷,我不要!” “你必须要!” 迟永泉因情绪过于激动,突然开始剧烈咳嗽。 迟屿惊愕地立马帮他顺着胸口,后悔刚刚口气过于强硬。 他之所以守在这里,是担心爷爷的情况,不想他在临终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去,他这一辈子活的潇洒自在,唯独的遗憾便是没能跟奶奶长相厮守。 “你、你必须拿着......” “你父亲本就对你意见颇深,我走了之后,没人再能管得了他!” “你拿着我的股份,至少......公司里面的那些董事不会给你脸色看,你持有的股份跟你父亲齐平,他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你怎么样。” 迟永泉几乎是强撑着意识,将内心托付的话完整说出。 仅仅几句话,便把他震地大口大口呼吸。 唇色比方才还要苍白,瞳孔也开始涣散迷离,好似随时都会咽气。 迟屿眼眶中的泪花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紧紧抓着迟永泉骨瘦如柴的手,后悔自己没有多陪陪他,后悔跟他犟嘴,惹他生气。 “对不起爷爷,对不起......” 他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晚了,但若不说出,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迟永泉溺爱地撑着虚弱的唇弧,认认真真地将迟屿的模样描摹在心里。 曹曼莉走后,这个孩子就一直寄托在他这里。 他是既当爹又当妈,亲眼瞧着他长大成人。 可迟永泉现在没有精力再看着迟屿结婚生子了。 他只叹自己的命运如此。 老天爷安排他寿终正寝,他便只能逆来顺受。 毕竟这世上,没有长生不老药可卖。 “傻孩子,别说那些丧气话,爷爷......从来都没有怪过你,爷爷只是太心急看到你能成家,能平平安安地过属于你的幸福生活。” 迟永泉感觉自己来了困意,但好多牵挂不下的话,还在唇边絮絮叨叨。 “我的屿儿啊,爷爷这辈子风光过,落败过,起起伏伏又跌跌宕宕,好在临终前,还跟你留了点积蓄,爷爷知足了,唯一遗憾的......” 话音到此,没了结尾。 留有的只有迟永泉微弱的呼吸声。 迟屿双瞳骤缩如针尖,抬起泪花翻涌的眼睛,迅速看了眼心电图测试仪,好在还没有变成一杠线,心率还在跳动。 他颤着嗓音呼出一口气,浑身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瘫软地站在原地。 与此同时,坐在迟氏董事长办公室里的迟春盛,气的咬紧后槽牙,单手握拳狠狠捶在桌子上,滚烫的气息从鼻孔中呼出,带着不可容忍的愤懑。 昨天晚上,他和廖玉珍去医院的时候,偷偷将窃听器黏放在桌面底下,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静静地守在病房外。 他隐隐猜测到迟永泉会跟迟屿说点体己话,这才搞了点小动作。 没想到这个死老头子居然要把手里攥着的股份给那个逆子! 迟屿手中本就有20%,若再加上老头子给的10%,跟迟春盛齐平。 他劳心劳苦地为公司奋斗了快20年,迟屿什么作用都没起到,就能拿10%,还要跟他一起坐拥迟氏江山,他怎么可能忍? 他在部队拿着一份收入,在迟氏这边还要捞取一份利益,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再往深处想,迟春盛便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好似自己亲手孵育长大的宠物,突然扭头喊别人当主人了。 他的付出,他的精心栽培,在这一刻没有四号价值。 迟永泉眼里永远都只有迟屿,没有迟春盛这个亲生儿子。 有句话说的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迟永泉没有教导好迟春盛,迟春盛一样没有教导好迟屿。 上梁已然快要咽气,他作为中间支撑着的顶梁柱,不能再跟自己的儿子窝里横,能智取绝对不耍那些阴狠招,毕竟以后还得靠着这个儿子拉拢郑氏。 只要郑氏能容纳进来,迟春盛的荷包会越来越鼓。 而且依郑岚那个恋爱脑的性格,嫁给迟屿后,只会不停地向娘家要好处,而郑父郑母以及郑淮山,又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和妹妹,不可能不驰援。 想到这里,迟春盛笑的狡黠邪狞,胸腔都跟着颤动。 说是迟那时快,他拿起手机就给迟屿打了电话。 打了几遍,没人接听。 迟春盛换了备用手机拨打,响了没多久,被接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以他为耻 “屿儿啊,怎么不接爸爸的电话呢?” 迟春盛满脸堆笑,装作一副慈爱又温柔的模样。 迟屿面无表情地挂断,紧接着又有不同的陌生号码打进来。 他嫌烦,只好接起一通冷漠回应。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谈的,别再打过来了。” “爸爸昨天情绪太激动了,爸爸跟你道歉!你现在还在医院吗?还没吃饭吧,爸爸请你吃饭,就在医院对面的恒基大厦,中餐怎么样?” 迟春盛的语气轻柔又缓慢,好似正像个多么慈爱又宠溺孩子的父亲。 但在迟屿听来,完全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伪善。 “我没心情跟你吃饭。” 爷爷已然病危,身边离不开人,他这个做亲儿子的,居然还有心情气定神闲地坐在办公室里,跟他讨论吃什么饭。 人的凉薄,原来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 “你身边有那么多保镖看着,哪怕有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况且我也问过医生了,你爷爷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不会突然撒手人寰的。” 迟春盛笑的眼眸深邃,看不清起其中城府究竟:“咱们父子之间没必要闹得不可开交,毕竟日后你是要继承我衣钵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不论他说什么,迟屿都不打算离开迟永泉半步。 他从以前开始就是个骗子。 骗曹曼莉会回家,结果让她苦苦等了整夜,一桌子的好菜冷却,没人动筷。 骗迟屿放学后回来接他,结果等来的只有公司秘书的车辆。 他现在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满怀希冀,却要一次次面临失望的小孩子。 他有辨别虚伪与真心的能力,不会再像以前那般重蹈覆辙了。 迟屿直接将电话挂断,彻底关机。 迟春盛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冷嗤地自言自语:“跟谁学的狗脾气?” “敢挂老子的电话?” 他斟酌了半晌,决定还是去医院找迟屿。 毕竟那孩子性格有点扭曲,执着起来根本不要命。 半小时后,保镖轻轻敲响病房门,走到迟屿面前,附耳将消息传递。 他深谙的瞳眸之中夹杂着狂风冷雨,紧绷着的下颌线又犀利又箫冷,起身看了眼尚在沉睡之中的迟永泉,抬步跟着保镖离开病房。 站在走廊窗下的迟春盛正抽着烟,不论护士怎么警告,他都没当回事。 “这里不是迟氏,没有你明文规定的规矩。”迟屿出现在他身后。 他指尖夹着烟蒂,看到他前来后,忽而笑的毫无杂念,淡灰色的烟雾将他半张脸遮住,显得他像个好相处又知冷暖的中年大叔。 迟春盛将烟蒂捻灭在窗台上,笑的憨憨。 “儿子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 “有话快说。”迟屿依然冷沉着张脸,语气带着相当明显的疏离。 “我听说你跟沈意浓分手了?” 他淡漠的表情一愕,很快便拧起凸起的眉峰,眼瞳之中全是警告。 迟春盛居然调查他! “你不准对意浓出手,否则我跟你死磕到底!” 沈意浓是迟屿的软肋。 他千戳百孔,体无完肤都无所谓,唯独她是一尘不染,纯洁白净的存在。 迟春盛看着他这副不攻自破的模样,笑的胸腔震动,甚至还夹杂着讽刺。 “哎呀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你情绪居然会这么激动,看来真分手了。” “不过分手也好啊,省的让你爷爷在临终前还对你的感情之事牵挂,郑岚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你廖阿姨和我都非常的喜欢。” “你试着跟她相处看看,别总是拒人家于千里之外,而且郑氏能融资进来,对我们迟家而言,也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嘛!” 迟屿看着迟春盛絮絮叨叨这么多,中心思想还是围着利益转,顿时冷笑。 那双含着北极冰川的眸子里,全然噙着对他的轻蔑和鄙夷。 他甚至以这样的父亲为耻。 甚至为死去的曹曼莉感到不甘。 “在你眼里,除了金钱、地位和利益之外,还剩什么?” “你亲手将我的母亲折磨的郁郁寡欢,疯疯癫癫,甚至还杀了她!现在还要让我也成为牺牲品么?迟春盛,你只爱你自己,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迟春盛顿时额头青筋凸起,紧攥着拳头就想动手。 后来理智又把他的情绪拉扯回来,这才强行偃息旗鼓。 他是来找迟屿谈判的,不能被他几句三言两语就牵着鼻子走。 否则两人扭打在一起,岂不是又得闹成昨晚那样的僵局? 迟春盛咬紧牙关,强颜欢笑:“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既然你不接受,那就当我没说过,反正我看你也不怎么在乎老爷子心中最后的遗愿。” “按照他宠溺你的态度来看,应该是把手里攥着的那10%股份也打算转让给你吧?我有个提议,你且听来看看。” 他逐渐把话题引到正题上,装的一副为迟屿精心打算的模样。 迟屿只是冷眼看着迟春盛演戏,一句话没说。 “你把那10%的股份给我,然后迟氏每年分红,我多给你转点,怎么样?很划算吧!而且你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部队,也没什么心思管公司。” “这股份给你,又不出力,又不出人脉,董事会那群老家伙难免会磨牙,爸爸就帮你承担这份压力,或者暂且帮你保管着,等你想要了随时都可以给你。” 迟春盛这个算盘珠子打得好,都崩了迟屿一脸。 好一个每年分红多赚点给他,好一个暂且保管。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他真把他当做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了? “难得来一趟,我给你挂个脑科吧。” 迟屿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倒把迟春盛给听懵了,“为什么啊?” “见过裹小脚的,还头一次见你这种裹小脑的。” “病情这么严重还不看,是打算接下来得癫痫?那个病可不好治,毕竟口吐白沫发起病来,廖阿姨肯定嫌弃你,毕竟她跟你是一类人,酷爱喜新厌旧。” 迟屿撂下这几句话,便冷冷地转身就走。 第一百七十章 独霸权势 迟春盛看着迟屿的背影,紧抿起唇,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既然他软硬不吃,就不能怪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尽父子情面! 沈意浓向邱立斌请了一天的假期,在4人小分队的群里面也说明了情况,懒洋洋地趴在床褥上,什么都不想动,也没有困意。 许是快要来生理期,让她不论做什么都没精力。 睡了回笼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她睡眼惺忪又酸涩地从床上爬起来,浑身的骨头咯嘣咯嘣地响,像是经久未曾修理的老物件,哪哪都有小毛病。 沈意浓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有蒜和葱姜,连速食都吃的精光不剩。 她只好挑了件较为朴素的衣服,准备步行去飞机场附近的超市买点食材。 就在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是杜景瑞。 沈意浓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那日在医院,他跟迟屿决裂的画面。 她说了那样多伤害他的话,恐怕已经将他折磨的体无完肤了。 也不会再对她抱有什么希望了。 那杜景瑞的这通电话......该接还是不该接? 铃声中断,没再响起。 沈意浓暗暗松了口气,似蝶翼般的羽睫微微震颤,垂丧的眼皮半敛,瞳珠之中更是藏着挥之不去的霾色,随时都有可能掀卷起狂风骤雨。 叮咚。 一条短信传来。 她滑动葱白似得指尖,将其打开。 [沈小姐,迟军官的爷爷住院了,情况不是很好,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沈意浓整个人僵愣在原地,神色茫然又惊愕,直到眼睛感知到困酸,才慢慢回过神眨眼,呼吸也随之缓缓地匀速递进,然后带有微颤的吐出。 记得上次迟永泉住院,就是因为迟屿非要跟她在一起,这才把他气的病情发作,不得不住院治疗,现如今又住院了,显然是病情不受控制,恶化了。 泪眼决堤浮于眼眶,心酸和愧疚在胸腔内无限扩大。 感觉像是有什么人扼住了沈意浓的脖子,让她不住的挣扎,不能呼吸。 都是她的错。 都是她的问题。 如果她没有答应迟屿要跟他在一起,说不定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了。 沈意浓虚脱地蹲在原地,浑身席卷而来的空寥的骤冷,令她此刻头脑浑身,五指发麻,温热的泪液不停地流淌着,从指缝中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她没脸见迟永泉,更没脸再见迟屿。 她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女人...... 杜景瑞的信息,沈意浓不知道该怎么回,只能这么静默地搁置着。 即便她现在赶到医院去,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是医生,更不是技艺高超的博士,教授,她什么都做不了。 沈意浓将帽衫戴在头上,开门宿舍门扉,缓缓走了出去。 但猩红的眼尾,仍旧挂着,迟迟褪色不了。 —— 迟春盛回到公司,便召开了股东会议。 但没有提及迟永泉把股份打算转给迟屿的事情。 毕竟董事会里边还有以前跟着迟永泉打下江山的两个老董事。 孙叔和宋叔。 之前迟春盛召开季度会议的时候,曾让董事会的人举手投票,同意或反对迟屿给出股份,除了他的人都选择了同意之外,唯独那两个老家伙投了反对。 而且后面的情势,因迟永泉的突然出现,而被迫中断。 会议也便不了了之。 如今迟永泉命在一线,只要他咽气,便再也没有人能对着迟春盛指手画脚。 而且他必须要在他咽气之前,想到一个完美的决策,将迟屿踢出去。 “昨天晚上我收到医院的消息,说是我的父亲紧急送入了icu,好在命保住了,但也活不了太久......”迟春盛装的眼眸猩红,声嗓哽咽,一副孝子模样。 “大家都是一路跟着我走过千重万山的人,是我的左膀右臂,更是我心目中的好兄弟!虽然这个决定我反复斟酌了数次,但情势所逼,我不得不表率。” “我父亲生前所愿,一直都是让我的儿子迟屿进迟氏工作,但他冥顽不灵,非要去考取军校,至今留守在部队,拼搏于国家一线。” 迟春盛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手帕,假心假意地摁了摁眼角。 宋秉忠跟孙寿南听闻,皆互相对视一眼,鼻子里哼着冷气。 他想做什么,他们一眼便知。 眼瞅着迟永泉快要不行了,便在紧要关头把迟屿的名字挂出来,好让其余董事们把重心放在他身上,来一招釜底抽薪。 “可犬子在迟氏里并无什么业绩,虚虚挂着个股份名义,却不出钱也不出力,即便我是他的父亲,也实在是看不下去!诸位董事可有什么好建议?” 年轻董事们纷纷看向宋秉忠和孙寿南,将话语权先给了两位老董事。 毕竟他们是跟随迟永泉打下江山的老人。 虽然眼瞅着快要退休,但说一两句话的权利和威严,还是有的。 “小少爷的事情自然按照迟老先生来判定,我们无权插嘴。” “是啊,迟老先生说什么,我们便听什么,毕竟这是他一手创办的公司,把股份给谁,又从谁的手里收回,不是你我三言两语便能决定的。” 迟春盛看着这两个老不死的叽里咕噜,便满眼地瞧不上。 如今坐在董事长之位的人是他,不是那个马上要翘辫子的迟永泉! 他接手迟氏都二十多年了,他们居然还对他有偏见。 “两位老董事怕是糊涂了,我方才说的是让诸位提意见,不是让二位下定论,我看二位也给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我们还是以投票方式取决吧。” 迟春盛直接否定了孙寿南和宋秉忠的话,气的两个老头吹胡子瞪眼。 合着他这是想独霸权势,一人顶天? “同意孙叔、宋叔引退的人请举手。” 年轻董事们纷纷愣住,面面相觑几眼后,纷纷犹豫着要不要举手。 奈何两个老头拍桌叫板,迟春盛仅仅是噙着坏笑,充耳不闻:“公司总得入驻新鲜血液,若全是一群思维不灵活的老家伙,迟氏岂不是得倒闭?” “快点的,别让我催,同意还是不同意,赶紧举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只要还有一丝联系 迟春盛的举动,显然是要把迟永泉以前的旧部全部清扫干净。 把支持迟屿一派的也清扫干净。 然后创立属于自己的集团。 迟氏的一切都会是迟春盛的,不论未来发展多少年,富裕多少财产,又创立了几个分公司,受益者只有他,不会再有别人。 宋秉忠和孙寿南气的当场血压飙升,昏了过去。 其余董事都慌乱地起身帮扶,唯有他波澜不惊地点燃一支烟,悠悠地抽着。 “小李,叫两辆救护车来,别死在这,到时候我还得帮着收尸。” 助理惊愕地点点头,丝毫不敢懈怠。 迟春盛看着一众人纷乱嘈杂地摁人中,喂热水,笑的薄情寡义。 “所以我就说嘛,公司里得有新鲜血液,人老了就是不中用。” “现在应该没有人再反对了吧?” 董事们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的,没人敢再说话。 迟春盛笑的人畜无害,淡灰色的烟雾在他浑浊的眼睛里萦绕,笑地那般得意忘形,丝毫没有为迟永泉的状况而感到难过,反倒期盼着他早点咽气。 这样狼心狗肺、六亲不认的人,一旦逼入绝境,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董事们为了保住饭碗和今后的利益,只能选择默默忍耐。 但大部分人跟迟春盛一个德行,只要没人能撼动地位,有钱赚,谁死谁活无所谓。 迟屿接收到大尉的电话,有紧急任务需要回部队。 即便他再三要求留下,迟永泉却软硬并施地将他给“撵”走了。 临走之前,迟屿托付自己名下保镖公司的领头人,陆珏,帮忙照料迟永泉。 杜景瑞还有监护沈意浓的职责要做,两头没办法顾及。 “迟军官,您放心吧,我肯定会照料好迟老先生,并且每日都给您发视频和照片,祝您此次任务顺利,平安归来。”陆珏端正地行了军礼。 迟屿眸光淡淡地颔首,最后看了眼沉睡中的爷爷,离开了医院。 这次回部队,是黎青来接他的。 阿拉汗最近的暴乱又开始纷争不休,好似是有m国的军火商在作祟,至此让搭建好的几个临时医疗区,纷纷挤满了病患,死亡人数更是直线上升。 “我都做好不眠不休的准备了,你呢,跟沈意浓和好了吗?” 黎青边开车,边用余光打量着迟屿寡淡的侧颜。 剑眉微蹙,眸光沉黯,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阴郁气息,显然是没和好。 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无非还是沈意浓的心魔未散。 再加上迟屿性子又急,说不了两句就争吵,也难免会僵持这么久。 但黎青作为局外人,能劝慰的只有些片面话,再深入的话题便有点越界了。 “给她发条信息吧,至少让她知道你回部队了。” “这次我们去阿拉汗少则一个月,多则一个季。” “当地情况十分焦灼,谁也不好说会是什么情况,而且这次是紧急任务,就算你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赶回来,上面的人也不一定批准。” 黎青的话像一颗颗豆子,咕噜噜地滚落在迟屿的脑海里。 他垂眸看着自己略带薄茧的双手,面容清俊秀逸,却有种厌弃世俗的慵懒和倦意,迟永泉和沈意浓的面容缓缓浮现在眼前,将他整个心房占满。 再填装不下任何。 沈意浓那日走的时候,只说了以后不要再见面。 但没有说......迟屿不能给她发消息。 只要还有一丝联系,他们应该就还有希望的吧? 他拿出手机,找到沈意浓的微信头像后,在输入框内输入又删除,磨蹭了好半天才发送过去一句精简的话语,充斥着疏离。 【我回部队了,去阿拉汗。】 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想来是看到了,故意不回。 沈意浓还在生迟屿的气。 他心知肚明,却有种松懈大半的感觉。 回到部队,他穿好作训服,同黎青、秦霄、周靖已经其余士兵,纷纷上了直升飞机,所有人全副武装,面色凝重而肃穆,静待着时间流逝。 “秦霄,你跟你的小女友进展的怎么样了?” 为缓解紧张的气氛,黎青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就连迟屿和周靖都纷纷挑眉,将目光放到秦霄的身上。 他顿时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哪有什么女友,黎医生你可真会开玩笑。” “真没有啊?可部队里都传开了,说你跟南航的乘务员有点暧昧。” 众士兵听闻,纷纷笑着起哄。 这可把秦霄架在火上烤,眼神不但左右乱瞟,就连面容上都泛起红晕来。 “没有!我跟何萱只是朋友关系,况且之前有点小过节,已经说开了。” 黎青笑的更欢,“哦~原来是叫何萱啊,这名字好。” 干燥温热的触感从秦霄侧脸一直蔓延到了耳垂,双手更是不自觉地攥成拳头,这一瞬的激动和害羞,让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男,紧张地瞄向迟屿求救。 可他好似在想什么沉重的事情,神色和姿势从上飞机以来就没变过。 难道跟沈意浓还没有和好? 16个小时候,直升飞机抵达阿拉汗重灾区域。 这里不比前几日黄土飞尘,反倒晴朗炙热的不像话,可弥漫在面前的硝烟缓缓升腾于上空,好似将这块区域朦朦胧胧地隔离起来,莫名气氛低压。 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还有生还者口中发出的微弱呻吟,都让此时此刻的场景,变得沉重惨绝,犹如海潮袭来,令人望而生畏,毛骨惧悚。 “第一小队听命,分散两拨救出生还者,黎青和医疗组会紧随在其后。” “迟屿,秦霄,你们跟我去左前方2点钟方向的建筑物。” 周靖施发完命令,所有人立马展开行动。 震耳欲聋的武器射响声由远及近,仿佛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都跟着轻轻颤抖。 迟屿举目望去,同胞们站在最前方列成横队,拿命拼赌地跟军火商团队争斗,一望无际的战场上犹如人间炼狱,熊熊火光映照的天际一片血红。 突然,几名士兵被射中胸膛,像摇摇欲坠的枯叶,飘荡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他眼睁睁看着同胞们死在自己面前,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有人再能护着她 沈意浓看着手机屏幕里,迟屿发来的微信,目光呆滞麻木,后脑勺里仿佛棉花裹着的鼓槌在击打着被布裹着的鼓,模糊地沉重,一下一下的跳动。 她傻呆呆地掀抬起眼帘,发现自己并没有站在飞机场附近的超市。 而是在市中心医院。 她完全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这。 沈意浓的面部表情像是被混泥土铸住了,惨惨地盯着电梯门缓缓下降。 她应该是来看沈怀洲的。 今天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但沈意浓鬼使神差地却按了33楼,她像是木偶一般,没有感情也没有思想。 泪水好似流干了,一滴都挤不出来。 叮咚。 电梯门开后,她刚想迈步往前走,却发现两侧站着身形魁梧的保镖,他们冷峻地将带有攻击性的眼神定格在她身上,仿佛她再动一步,就会将她就地正法。 沈意浓的意识这才找回,眼神恢复两分光彩,浑身紧绷地想后退。 “不好意思,我走错楼层了。” 就当她重新按了12层,准备关电梯门的时候,陆珏看到了她的身影。 他小跑着过来,看着她的名字。 “请问是沈意浓小姐吗?” 沈意浓手底下一顿,赶忙将开门键按住,怔怔地打量着这个没见过面的人。 陆珏对着她行了军礼,言行举止相当客气。 “您是来探望迟老先生的吗” “迟军官走之前有交代,说您来了可以让您进去。” 沈意浓碎片式的记忆,这才缓缓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杜景瑞打来电话她没接,看到他发来的短信后,萎靡不振地哭了好久,然后像具行尸走肉,坐了公交到了市医院,并问过分诊台的护士,这才上了33楼。 她潜意识里是想来探望迟永泉的。 手中提着的水果花篮就是最好的证明。 沈意浓反应过来后,难以言状的窘迫和自卑,让她此时此刻站在电梯厢内,犹如万针穿心,甚至不敢直视陆珏的目光。 心中的无奈和困惑让她感到无比的迷茫,只好将手中的水果花篮放在电梯门口,声音微弱而颤抖地抬言几个字,带着些许哽咽。 “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迟老先生。” “请您不要说我来过,谢谢您了。” 陆珏虽然没有明白沈意浓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还是点头应允了。 电梯门关上后,逼仄的空间将她显露而出的不安隐藏,仿佛只要待在这里,就能永远躲避愧疚和自责,但眼底里的慌乱却在奋力挣扎着。 让她在矛盾与否定的同时,觉得此刻好孤单,仿佛被世界遗弃了一样。 沈意浓去看过沈怀洲,他不像之前那样有活力,躺在床上的蔫蔫的,没什么精神,食欲下降不少,就连睡眠方面也不怎么稳定。 而且他还情绪浮躁,经常吃饭吃到一半就对刘阿姨大吼大骂,惹得她私底下哭了好机会,但碍于他是病人,情绪反复无常,只能默默在心底里隐忍着。 直到她今天来探望,刘阿姨才告知于她。 “实在不好意思,我父亲的事情让您费心了。” 沈意浓给刘阿姨多转了一个月的工资,眼皮红肿的迹象还没有完全消除,以至于抬眼与刘阿姨对视的时候,总感觉眼睛上方颇为沉重。 刘阿姨忙把钱退了回去,摇着头连连叹息。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惦记钱,是想让你多回来看看你父亲。” “他平日里好似记起来了点什么,对着物品或者护士,会偶尔清醒几分钟,唇边还一直挂着‘囡囡’、‘囡囡’之类的,应该是在叫你的乳名。” 沈意浓的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没过多久眼眶便温热绯红,涌出泪液来。 她感觉她把这辈子的眼泪都快要流光了。 她二话不说站到病床边的陪护椅上,双手紧握着沈怀洲温热的大掌,泪珠子一颗一颗地砸在他的手背,沿着苍老泛起皱斑的皮肉,落进床褥内。 沈怀洲没明白沈意浓为什么会突然哭,但还是抬起掌心揉着她的头顶安抚。 “不哭,姐姐不哭。” 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沈意浓想祈求她,让沈怀洲再多活的久一点。 虽然这个要求很贪婪,但她宁愿把自己的寿命多匀给他一些,也不想让他就这样朦朦胧胧地离世,若连他也不在了,她在这个世界上,便再没有亲人了。 次日,沈意浓调整好状态,重新回归到工作当中。 这次飞行的是国际航班,先由南城飞往临城中转,然后直接抵达艾克伦可。 何萱在群里挖到了关于她的消息,说是她父亲病危住院了。 难怪她会突然一声不吭的请假,前天也是双眸红肿,今天也是。 好似没有缓过劲来,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低气压。 “沈姐姐,听说艾克伦可的酒店自助餐很好吃,尤其是牛排!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吧?我们四人小分队好久都没有飞过国际航班了呢,到时候一起聚聚。” 何萱找着话题,想让沈意浓的情绪好一点。 可她只是抿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温柔的婉拒了。 “你们聚吧,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沈意浓一句话便将话题终结,何萱便不好再找机会,只能面色沉重地点头。 眼看着登机时间马上到了,她们站在登机口,笑脸相迎地等着上客。 从廊桥走过来的第一个人,便让沈意浓的职业笑容顿时僵住。 但没过几秒钟,她便缓过神,声音柔亮地打着招呼。 “早上好郑小姐,欢迎乘坐南韩航空。” 郑岚拉着行李箱,眸光傲慢又鄙夷地瞥了眼虞依依,鼻息哼笑地从她身边路过,走了没几步,又停顿下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还楞着干嘛?过来服务我呀。” 沈意浓想起之前飞莫斯科的那趟国际航班,郑岚也是各种折磨她。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就算被郑岚骂成狗屎,也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因为没有人再能护着她,也没有人能再帮她。 她跟何萱交接好后,笑容满面的跟在郑岚身后,说着顺流程的话术。 “小心脚下郑小姐。” “郑小姐早上吃过早餐了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简直自不量力 郑岚斜睨着笑容满面的沈意浓,挑逗地嘴角弯起,眸光之中满是鄙夷。 “沈意浓,你跟我叫嚣的那股劲呢?怎么现在低头哈腰,俯首称臣啦?” “要我说呀,你跟迟屿哥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明知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还要拼了命地往进去挤,简直自不量力。” 面对她的嘲讽和讥笑,她选择充耳不闻。 郑岚想故意激怒沈意浓,好让她像上次那样,被航空公司的人责罚停飞。 这次她学聪明了,大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郑小姐说的都对,您的座位就在前面,我帮您放行李箱吧?” 郑岚看着沈意浓依然笑靥如花,犀利的眸色黯沉,算计的芒光闪过一瞬,随即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慢悠悠地将手中的行李箱递给她。 跟她玩装傻? 她还偏偏就不吃这套。 “好的,请您入座,我帮您放行李箱。” 沈意浓接过郑岚手里的行李箱,正双手支撑准备往行李舱内放的时候,郑岚忽然用手戳了戳她的腰肢,突入袭来的发痒令她没站稳,举着行李箱险些摔倒。 在头等舱外面的何萱听到动静,忙苍白着一张脸跑进来。 “沈姐姐?” 只见沈意浓拿着行李箱倒在拐角,郑岚则弯着倾城之笑。 只见她游刃有余地将眼神在她们两人之间来回穿梭,悠扬又轻柔的开口。 “把乘务长叫来,这都给我派的什么乘务员?连个行李箱都放不好。” “还险些砸到我!我要投诉。” 沈意浓心底一沉,就知道郑岚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基于上次发生的事情,何萱对郑岚印象十分恶劣,看到她上来就欺负沈意浓,正义感爆棚,将头等舱的小帘子拉好后,步履不紧不慢地过来。 “不好意思郑小姐,沈姐姐就是乘务长。” 沈意浓嗔了她一眼,连忙改口:“是暂代,目前人手比较缺,还没有选定出本次航班的乘务长,方才是我是失误了,还请郑小姐见谅。” 祸从口中,这句话她从小听父亲说到大。 小的时候失言,可以搪塞地说是童言无忌,但成年入了社会,便不能再拿这个词语当挡箭牌,时时刻刻都得提高警惕,以免给自己和周围的人惹来麻烦。 航空公司暂时还没有选定沈意浓当乘务长。 这句话要是被传言到公司里面,不单单只是扣薪的问题。 还有可能面临数不清的谣言,以及停飞停职的下场,甚至还有可能炒鱿鱼。 依郑岚这样逮住机会就咬人的性格,沈意浓方才要是不解释,她肯定就事论事,但郑岚想的通,沈意浓想的通,唯独何萱想不通了。 她不明白,以前的沈姐姐对于这样恶意的投诉,肯定会刚正不阿地怼回去。 如今这是怎么了? 居然跟郑岚低三下四的道歉! 这简直不像她...... 郑岚锋利如刀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向沈意浓,心思不纯地直怼:“你们航空公司都是饭桶?连个乘务长都招不到,简直传出去令人笑掉大牙。” “还有你,”她视线一转,落在何萱的身上,“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你浑身上下凑全了都买不起我的一颗纽扣,还好意思进来多嘴!” “你——” “何萱!” 沈意浓立马制止何萱要出口对峙的话语,面色口吻平和如水地摇了摇头。 她不想因为她帮忙而受到牵连。 “你先回经济舱,暂时不要进来了。” 何萱看着沈意浓口吻坚定的态度,忍着满腔怒火,憋屈地撩开小帘子离开。 郑岚看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眼底里都是得意。 “郑小姐,烦请您在我放行李箱的时候不要再捉弄我,以免行李掉落,真的砸到您。”沈意浓保持着良好的服务礼仪,一颦一笑令人找不出弱点。 她不言,抱着胳膊坐在头等舱座上,牛哄哄地翘起二郎腿。 接下来的16个小时的飞程,郑岚各种找沈意浓的麻烦。 不是嫌可乐太冰,就是嫌浓汤不烫口。 但凡沈意浓解释,她便摔东西,拔高尖锐的声线跟她叫嚣。 惹得沈意浓接近崩溃,却不得不保持着谦恭的态度。 抵达临城中转,韩剀和付云泽接到何萱的传讯后,立马从机长室里出来,直奔头等舱,几人还没走到里面,便能从廊道里听见郑岚的呵斥声。 “你不就是个空中服务员么?乘客是上帝,这句话你们考试的时候没教?”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改什么!” “我的鞋脏了,跪下来给我舔干净。” 站在郑岚面前的沈意浓,紧咬着后槽牙,眸光中有愠色流动,即便如此,她还是语气温柔地回应着她的各种无理要求。 她眼皮轻颤,搭在小腹前交叠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因过于用力而微微发抖。 “郑小姐,您的要求我没办法做到,请您理解。” “做不到你当什么代理乘务长?我要投诉你,让你继续停飞——” 郑岚话音刚落下,韩剀跟付云泽便怒冲冲地走进来。 他们拧着双不悦的剑眉,逼仄的空间下仿佛燃着无形的怒火,压抑又沉闷。 “郑小姐,即便您是再尊贵的贵客,也不应该这样肆无忌惮的侮辱人!” 付云泽实在是气不过,上次郑岚就是仗着司令官妹妹都是身份而欺负沈意浓,他当时爱莫能助,以至于她被通告停飞的时候,还自责了好几天。 如今郑岚又专门选择南航,故意用些恶心人的手段继续迫害沈意浓。 简直无耻到没下限。 韩剀接着付云泽的话柄,继续道:“郑小姐,您若是不满意我们的服务,尽管一一投诉,眼下临城还有中转的飞机,您换乘也是可以的。” 郑岚嘴角抽出几下,将不可置信的目光在几人面前一一略过。 她冷笑了两声,看向沈意浓。 “没想到你本事这么大,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你担责,为你受惩罚。” “好啊,既然你们想一起‘死’,那我就圆了你们这个要求。” 说罢,郑岚还不忘狰靥地凑到沈意浓跟跟前,微微俯身,将唇贴离在她耳朵近处,声线甜软又娇糯地低沉着恶魔之语。 第一百七十四章 什么叫没有关系了? “机长和副机长不惜责罚,也要站出来帮你说话,你跟他们有一腿呀?” “没想到你一把岁数了,玩这么花,这边吊着两个男人的胃口,那边还要勾引我的迟屿哥哥,沈意浓,你真的是不要脸,换做古代你可是要被浸猪笼哒!” 面对郑岚的挑拨离间和污言秽语,沈意浓佯装波澜不惊,甚至内心早已汹涌翻腾,险些没有崩住,“郑小姐放心,从今往后,我跟迟先生没有任何关系。” 此话一出,不单单郑岚愣住了,就连韩剀、付云泽跟何萱也愣住了。 什么叫没有关系了? 难道两人......分手了? 何萱回想起这两日沈意浓的反常,确实能跟这件事对得上。 听航空宿舍住着的林薇所言,她最近也一直住在宿舍,如果没有工作,或者去医院探望她的父亲,大部分时间都没怎么出门过。 而且,迟先生也好久没有去找过她了。 何萱感到惋惜,两人之前在阿拉汗的时候关系那样好,在一起好似连一个月都没有到,怎么就分手了呢。 “看来是迟屿哥哥不要你了呀?”郑岚大喜,上挑的眉眸和笑意浓郁的唇角勾起,好似快要咧到耳朵根后边去,“他可算是醒悟了。” “但分手归分手,你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服务我,飞机落地后,我会一一把你们投诉,你们最好做最坏的打算,我这个人比较轴,喜欢认死理。” “除非......你们一个人给我磕一个响头,我就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郑岚像个情绪欢快的小公主,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小腿恣意散漫地晃悠着。 何萱第一个沉不住气,扭头便离开头等舱。 刚刚她真应该把行法记录仪拿过来,好好将她丑恶的嘴脸都录下来,然后都放在网络上,让她的名声扫地,成为郑氏的耻辱和污点! 不就是被炒鱿鱼么,南城这么大的城市,她还愁找不到工作么? 付云泽看着何萱的背影,也是愤懑地睨了眼郑岚,没好气地离开。 韩剀看着沈意浓忧虑深重,一脸受伤的模样,笑的温柔平和:“意浓,别自责,我们是心甘情愿为你两肋插刀的。” “若是公司真因为郑小姐的几句片面之词就开除我们,那这样的公司日后未必能走得长远,不在这里上班也罢。” 她被他的话感动到,充斥内心的负罪感被抚慰大半,暖融的感觉充斥四肢。 韩剀走后,郑岚瞧着他们的背影,讥嘲地笑了起来。 “沈意浓,他们若真都被开除了,就是被你害的,” “你就是个蛀虫,害群之马,老鼠屎!不论走到哪里,都会祸害周边人。” “我现在当真心疼我的迟屿哥哥,为了你跟亲生父亲闹掰,跟后妈的关系也不平不淡,就连唯一疼爱的爷爷也被气进了医院,生命垂危......” 沈意浓两只深邃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股子沁骨的森凉。 她就这么幽幽地看着郑岚自导自演。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 “听到了,郑小姐。” “那你怎么不回答我!” 郑岚见沈意浓像个木头一样不吭声,恼羞成怒。 仿佛她才是那个唱独角戏的小丑。 沈意浓的眼角弯了弯,看着好似在笑,但面眸却十分地阴冷。 “郑小姐看我不顺眼,那我就站在这里让郑小姐骂爽、骂够为止,您还要接着说吗?我奉陪到底。”她口吻很轻,轻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郑岚看着她这副死皮赖脸地模样,顿时气得没了心情。 “滚出去!” “好的郑小姐。” 沈意浓微微鞠躬后,带着职业假笑从头等舱里出来。 走到餐点派发区后,她浑身竖起的锋芒才缓缓卸下来,酸涩涌动在胸口,眼眶之中很快蓄满了泪水,她捂着口鼻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 但何萱突然拉了小窗帘进来,她慌忙回头看了眼,泪珠子就这么掉了下来。 “沈姐姐......”她看到沈意浓哭,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快速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微弱的呜咽声从喉间发出。 何萱以为她变了。 没想到,她是为了隐忍才一直强装镇定。 “你别自责,如果我们四人小分队都被航空公司开除了,那证明邱立斌还有邱韶华没有这个好福气!南城这么大,我们又不是离了这家公司不能活了。” 沈意浓窝在郑岚的怀里,除了咬着下唇落泪,什么都没说。 好半天,她才声音颤抖的说了句“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何萱、韩剀和付云泽,就不会被牵连。 她之所以隐忍,并非只是担心他们会因她而被辞职,还是担心他们以后会被郑岚针对,万一她让所有航空公司都拒绝他们投递新的简历,那可怎么办...... 16个小时的飞程,沈意浓只有在郑岚睡着的8个小时内安稳了一会儿。 下机时,她还不忘当着她的面狠狠挖苦一顿。 “以后再也不要坐南航了,体验感极差!”郑岚撩拨着黑卷的长发,下机时还不忘睨瞪沈意浓一眼,“我给过你机会了,这都是你自找的。” “谢谢郑小姐的忠告,欢迎下次乘坐南航航空。” 沈意浓依然笑的挑不出任何毛病,令她这一击感觉打在棉花上,无力极了。 郑岚鼻息冷哼一声,拉着行李箱便从贵宾通道离开。 沈意浓下了飞机便收到邱立斌的电话,果不其然,劈头盖脸一通骂。 “整个过程我没有跟郑小姐顶嘴一句,若是邱总觉得我处理的不合适,大可以把我开除,但韩机长、云泽副机长、还有何萱,他们都是被牵连的。” “现在不是你一张嘴就能解决的问题!郑小姐现在要退了我们的贵宾卡,航空公司的损失谁来赔?你一句轻飘飘的——” “上次的事情您比我清楚,难道就因为郑岚是郑氏的千金,郑司令官的妹妹,我们就要为她无理取闹的行为负责?”沈意浓气急了,直接将话语权拦截。 底层的人也是人。 没有他们这些底层的人,那些富商贵豪,怎么可能踏着他们的尸体登上巅峰? 第一百七十五章 再无瓜葛 “沈意浓,我警告你,注意你的说话态度!如果没有迟家的太子爷,你在千万人当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以你的身份和地位还不够格评判郑小姐!” 邱立斌火气也不小,厉声呵斥完之后,还是顾忌迟屿的面子,没有对韩剀、付云泽与何萱进行通告,毕竟现在人手急缺,突然停飞三人,会打乱航班。 最终只把沈意浓挂出来开涮,在大群内发了通告。 她大致看了眼群内消息,停薪停飞。 想来邱立斌还是顾忌迟屿日后会找他麻烦,这才没有立马将她开除。 迟家太子爷的女朋友...... 想到这个称谓,沈意浓便觉得无比耻辱。 好似她是迟屿的寄生虫,没了他就不能活一样。 况且,他们两人之间早断了。 而且还是她主动提及,以后两人不再见面的。 虽然迟屿有跟沈意浓发过微信,但关系僵持到这种程度,应该没法转圜了。 她将手机丢到一旁,干脆关了机。 16个小时的博弈,她总算能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 沈意浓再醒过来时,艾克伦可的天色已经到了深夜,她拖着疲倦乏困的身体将窗帘一角拉开,外面车水马龙,灯光璀璨。 好似这座城市被悄然唤醒,散发着不同于国内的魅力。 艾克伦可靠近石油大国,富裕的人特别富裕,穷的人特别穷。 尤其沈意浓所住的这个片区,虽然临近富人区,但依然能够感知到遍地都是空调的幽凉,她搓了搓发冷的胳膊,将随手扔在床褥上的外套捞起来披在肩膀。 因拉扯的动作过于冗长,连带着手机也被拉落,掉在地毯上。 她这才想起来,睡觉之前把手机关了。 开机后,十几通电话和微信弹框纷纷显示在锁屏屏幕内。 何萱的6个,韩剀和付云泽也有4、5通,但微信发送消息和电话未接最多的人——还是迟屿。 沈意浓下场的眼尾倏地一怔,顾盼生辉的眉眸顿时红了。 还未来得及感伤,何萱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天啊,你可算接电话了!你要是再不接我都要找前台报警了!” “抱歉......我把手机关机了。” 何萱也在公司大群,看到了邱立斌发出来的通告,内心不免升起难过。 她相当佩服沈意浓的定力,如果换做是她,恐怕现在已经一蹶不振了。 “沈姐姐肯定饿了吧,我带你出去吃夜宵?” “艾克伦可这边的夜宵店是24小时营业的。” 沈意浓还没来得及回应,便听到有插播电话打进来,是迟屿。 她失神了一般地正冷在原地,眼底浮悦的光彩迎动几分,还是何萱喊了她好几声,才把意识慢慢找了回来。 “抱歉,有插播电话,我先接一下。” 何萱立马明了是谁打来的,知趣地挂断。 可能是好久没有听到迟屿的声音,沈意浓竟觉得他的声线有些许沙哑成熟。 好似不像他这个年龄所发出来的。 “意浓,你还好吗?” 听到这句温柔的问候,沈意浓下意识攥紧了皙白的手指,神情复杂地拧皱在一起,眼底动容的神情越来越动荡不安。 她不能在脆弱的时候破防。 更不能因为迟屿的一句关心而松懈对他的强硬态度。 “还好。” 迟屿坐在阿拉汗市区的酒吧里,周围声嗓嘈杂,他只好伸出掌心将一侧耳廓掩盖,不想听露沈意浓传递而来的任何一句。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她在逞强还是撒谎,一听便知。 再加上她那个固执又不愿展现软弱的性格,便更加能确定。 “郑岚上了你的那班飞机,是不是又给你找麻烦了?” “否则邱立斌不会在大群里通告批评你,更不会让你停薪停飞。” 沈意浓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内心一片孤寂冰凉。 迟屿有眼线安排在航空公司里。 她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 “跟你没关系,也用不着你插手。” “跟我......”迟屿呼吸一窒,眼里的光消失不见,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快要将他仅存的理智轰炸地支离破碎,他重新控制好情绪,启齿。 “那我也不能看着你眼睁睁受郑岚的欺负,我这就给邱立斌打电话,让他把大群内发布的通告立马撤销,并以他个人的过失向你公开道歉。” “跟你一起的那几个人也不会受到公司批判,你大可放心。” 迟屿将这件事情处理的行云流水,让人查找不出任何错处。 可偏偏这样的事情,在沈意浓眼里是至关日后生存的大事,在他眼里,顶多动动嘴皮子,她一边痛斥高高在上的人拥有卑劣的手段,一边还要庆幸自己保住了工作。 难道这就是社会的生存法则吗? 弱肉强食,遗忘本性。 将一个纯澈单纯的人,四处棱角磨平,再重新换上一副虚伪的面貌生存。 沈意浓痛恨这样的自己,但又不得不认清现实。 她活在这混沌世界当中,好痛苦。 “不要......”她心中翻腾起惊涛骇浪,情绪彻底崩溃,双膝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直跪在地上,“不要再来插手管我的事情了,求你了。” 迟屿脑海之中受到重创,嗡鸣声响仿佛贯穿整个身体。 待他再回过神时,通话已经被挂断。 他求沈意浓,是为了让她留下。 而她求迟屿,却是为了挣脱束缚。 “阿屿,老板娘今天人超好,今天的酒水半......价......” 秦霄笑盈盈地走回座位上,表情立马怔愣住,久久不能平静。 只见迟屿愤愤拿捏着手机,眼眶之中的白眼仁布满了红血丝,薄薄一层泪雾在里面荡漾,掀浮起微弱的红晕,欲掉不掉。 他的下唇不受控制地抖动,痉挛,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来,逼得他如坐针毡,他扬起手机摔在地上,踩踏着破碎的屏幕,愤愤跑了出去。 如果连帮助沈意浓的事情都要泯灭,迟屿再想不到用什么方式跟她维系最后的那根缕线了,既然她想要自由,那他给她便是了。 从今往后,他们两人再无瓜葛,再无交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应该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炎热的酷暑,是沈意浓最不喜欢的季节。 虽然穿的单薄,但刺目的日光线,出过汗后紧贴在头皮上的青丝和衣服,都让她觉得浑身粘哒哒的,格外不舒服。 但有一点她值得庆幸。 便是停飞以来,她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上次跟迟屿聊完后,已经过去了20多天。 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交集,仿佛从未认识过,也从未相爱过。 为了能照常支出护工刘阿姨的工资,沈意浓在市区找了家花店兼职,平时帮忙送送花,跟老板学着怎么插画,下午六点多下班后再来医院照料沈怀洲。 老板是位36岁的男士,叫葛源,离异,有一个6岁的女儿。 为人和善,性格也十分开朗有趣,而且对沈意浓也十分照顾。 知道她晚上下班还要回医院照料父亲,不到月底便给她转账了工资,并且还多转了两千,不论她怎么拒绝,他就是不收,哪怕她退回,也会用现金塞给她。 葛源的女儿叫葛玥玥,经常明里暗里撮合他们两人。 而且特别喜欢沈意浓,经常在外面开玩笑,说她就是她的妈妈。 时间久了,连刘阿姨都调侃起来。 沈意浓跟迟屿的事情,她是过来人,多少能猜到一点,但为了不揭开她好不容易愈合的疮疤,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什么都没有提及过。 “玥玥真是个听话懂事又乖巧伶俐的小姑娘。” 刘阿姨看着眼前的沈意浓,她正垂半眼帘,唇角微微勾勒起笑容,慢条斯理地拿着水果刀,削着红彤彤的苹果皮,金黄色的太阳光芒洒在她的睫毛上,像是沾了层金粉,好看极了。 这样美貌如玉的一个女人,怎么就感情路这样坎坷呢。 她暗自在心里叹了声,回过神织着围巾。 “父亲,该吃水果了,啊~” 沈意浓把切到刚好入口大小的苹果果肉,递到沈怀洲的面前。 他听话地伸着脖子,慢悠悠地咬下来。 “好吃,姐姐手真巧,我都不会削苹果呢!” 她看着沈怀洲天真纯粹的眼睛,眼眶之中有泪雾在浮动。 距离父亲上次无意识地对着各种物品、空气,呢喃着“囡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沈意浓每日都来照料的这些日子里,她再未听他张口说过。 她削苹果的小技能,还是从父亲这里学来的。 如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沈意浓难受了一阵子,立马收起情绪,从水果篮中拿出一个苹果,递到沈怀洲的手里,然后耐心地手把手教他怎么用水果刀。 好在肌肉记忆不会骗人。 他削出来的苹果皮又长又匀称,都没断过。 “姐姐吃。” 沈怀洲把澄黄色的果肉递到沈意浓面前,笑地无忧无虑。 她再没忍住,落下几滴泪来。 沈意浓在花店上班的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正面遇到困难,但始终不顺畅。 几乎她每单送花上门的单子,客主都会找她的麻烦。 哪怕她提前半个小时送过去,也会把她骂的一无是处。 她知道这是郑岚在背后耍弄小把戏,但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没有请任何人帮忙过,只要自己能解决,能消化,就不麻烦别人。 更何况,不就是被骂两句,沈意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是了。 “意浓,这一单比较远,在南城的港口民宿。” 葛源把新扎好的花束放在台面上,面带歉疚:“实在不好意思,本来这单是我开车要去送的,但玥玥学校的老师打来电话,说她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 “那您快去,玥玥的情况是第一位!” 沈意浓想都没想,言语催促地让他赶紧去学校。 葛源着急忙慌地走出门,又折回来把花店钥匙交给了她。 “这单送完你也早点下班吧,加班工资我会转你微信,多谢了。” 他抬手想拍拍沈意浓的肩膀,却因动作幅度过大,食指指背不小心剐蹭到她的面颊,柔软细腻的触感,像是被电击了一般,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她显然也是一愣,后退了半步,将尴尬地神色挪去一旁,隔开两人的距离。 “那我先走了。” “......嗯。” 葛源心扉跳动地厉害,虽然他很想留下来跟沈意浓表达他的心意,但孩子的事情优先,他只能暂时把感情的事情抛下,快步开车离去。 她看着车辆猩红的尾灯,不知为何,幻想到那个被埋藏在心底的朦胧影子。 迟屿现在应该已经把她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医院33楼,迟永泉所住着的楼层她一直没敢去,生怕撞到他,显得局促。 所以每次都是让刘阿姨帮忙带东西上去。 沈意浓本以为迟永泉不会收,但出乎意料的是,每次都成功送出去了。 她把这个功劳都归类在刘阿姨能说会道上。 她将花店的门锁好后,骑着葛源配备给她的送花电摩,按照盗号录像行驶。 南城是个四季分明,早晚骤凉中午温度高的城市。 沈意浓不喜欢早晨的沁冷,也不喜欢中午的烈日炎炎,唯独太阳落山的这一两个小时里,气温最得她心,不干不燥,不热不潮。 2个小时后,她抵达港口的民宿。 她看了眼时间,比预期早到了10分钟,时间掐的刚刚好。 沈意浓给客主打了电话,但一直没有人接听。 她只好把花抱出来,瞧瞧名宿的门,在外面柔声喊着。 “您好,您订的花束到了,请问您在吗?” 话音落下,迟迟没有人回应。 唯有空气中带有咸涩的气味萦绕于鼻息间,还有点只属于海水的腥。 港口每日都会承载上千万的旅客,附近搭建的名宿更是生意爆棚,但唯独沈意浓眼前这家民宿,空荡荡又冷清清,没什么人气。 她沮丧地看了眼怀中抱着的花束,愣站了好久。 客主联系不上,花又送不出去,她总不能一直在这里等着。 港口风大,尤其涨潮的时候,风声似狼嚎,刮得耳朵和脸疼,到了深夜更是冷的人打哆嗦,不比初冬柔和多少。 沈意浓给客主打了五六个电话,依然没人接听,民宿里面也没有动静。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是意浓的男朋友 正当沈意浓准备抱着花打道回府的时候,葛源打来了视频。 她接起,看到的事葛玥玥纯真又璀璨的笑容。 “妈妈——” 沈意浓脸色顿时一红,故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唇角却弯着笑容。 “看你这样活蹦乱跳,应该是没受伤?” “嗯呢,是同班同学不小心碰了我,这才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可能是有妈妈庇佑我,一点伤都没有,就是肉肉会痛,现在护士姐姐正给玥玥擦碘伏呢。” 葛玥玥一个劲叫沈意浓妈妈,让她既无奈又为难。 葛源把手机接了过去,看着她怀中还抱着花,一脸的歉色和疑问。 “不好意思啊意浓,玥玥刚刚乱说的,你还没有把花送到吗?” “送到了,只不过客主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民宿里面也没人,我正在纠结是继续等还是要回去。”沈意浓感觉到有点冷,抬起手搓了搓胳膊。 “那让爸爸去接妈妈呀~” “玥玥!” 葛源制止了葛玥玥的口无遮拦,然后抬起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眸子。 沈意浓看着他富含暧昧的视线,突然有点想躲开。 “意浓,我过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客主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沈意浓真好借着这个机会,草草结束了与葛源的视频通话。 “您好,您订的花束送到了。” “您的电话刚刚一直打不通,民宿里面也没人,我就在门口。”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她还以为是信号不好,抬起手机屏幕一看,是满格的。 沈意浓疑惑地蹙紧眉头,巴掌大的小脸因感知到冷意而显得有些苍白。 “您好?您能听到吗?” “我就在你身后。” 她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浑身上下的所有血管为这道清淡的声线所沸腾,双腿更似灌铅,挪动不了一寸,生理性的液体在眼眶内跃跃欲涌,令她致幻致梦。 沈意浓有点不太敢相信,这熟稔声音的主人,竟然会是迟屿。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那......她刚刚跟葛源还有葛玥玥所说的那些话,他都听见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就在沈意浓苍白着一张脸,思绪飘到九霄云外的时候,迟屿走到了她面前。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白净的运动裤,精壮健硕的肌肉流畅而有力,肩膀比平时穿作训服的时候还要宽阔厚实,如同山岳一般稳重,令人心安。 暖黄色的肌肤映衬在路灯下,缓缓镀上一层朦胧,让沈意浓真有种错觉。 好似迟屿不是真实的,是虚幻。 他瘦了点,面部轮廓却更坚毅深邃,透澈出一股睿智与成熟。 唯独狭长犀利的黑色眸子直射在沈意浓身上,薄削的唇瓣紧抿,未曾吭声。 这种静默的氛围,让她压抑在心底里的负罪感渐渐攀升。 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呼吸困难。 “这是您的花。” 沈意浓还是率先开了口,将怀中新鲜的花束递到迟屿的面前。 她必须得逃离。 必须从他视线范围内消失。 否则她真的会像搁浅的鱼一样,慢慢失去生存的希冀。 迟屿看着沈意浓躲闪开他的视线,沉入海底的思念涌出水面,二十多天的麻木感渐渐有了知觉,仿佛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便能栖息,便能生存。 他以为放下她,放下过去,就能将心中的苦痛逐一泯灭。 没曾想,见到她后,那颗沉寂地快要腐朽掉的心脏,居然还会为她跳动。 迟屿感觉自己无可救药了。 尤其在得知沈意浓跟别的男人有交集,还有个孩童脆生生地喊她妈妈,他妒忌地快要发疯,恨不得将她用链条囚禁起来,再飞不出牢笼。 “你有别人了?” 迟屿的声线沙哑磁性,却低低的夹着点愠怒。 沈意浓眼皮一跳,脑海之中仿佛闪过霹雳。 他果然还是什么都听到了。 她心中仿若有两个小人,一个不停地在劝慰她,利用葛源这个理由,跟他彻底分开距离,两人以后也不要再有纠葛,但另外一个却在极力地让她坦白内心。 沈意浓崩溃又挣扎,不知该怎么启齿。 但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她其实是想解释的。 她不想让迟屿误会。 “你甩了我,立马就找别人?”迟屿看着沈意浓做出封闭性的姿势,怒火攻心,一把拉拽住她的手腕,瞳仁猩红,“还找一个离异有孩子的老男人?!” 没等她做出回应,葛源的视频电话又打过来。 她的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眼泪快要决堤,要掉不掉地悬在下眼眶。 迟屿倏地将沈意浓的手机夺过,直接点了绿色接听键。 “迟屿!你干什——” 他将沈意浓捞回自己怀里,单手捂住她挣扎的唇,将手机拿高,并用一副犀利危险的眼神瞪向屏幕,浑身的压迫性气场难捱难抵。 “我是意浓的男朋友,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也请你教育好自己的孩子,别见到女人就喊妈。” 葛源脸色一白,闪烁在瞳孔之中的芒光逐渐没了光彩。 他遗憾地抿抿唇,紧缩眉头地微声开口。 “好,我知道了,我不知道意浓有男朋友,我......” “意浓不是你能叫的,她是我的女人!”迟屿听到葛源叫沈意浓那么亲昵的称呼,露着的寒齿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啃咬,“她明天不会再去你那里上班。” 话撂,他迅速拿着手机将葛源的微信和电话通通删除。 沈意浓不停地挣扎,奈何他的力气太大,她拳脚都用上了,愣是纹丝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人都删除,才松开对她的钳制。 啪! 脆亮的一声,扇在迟屿的侧脸,没过几秒钟,便浮起一个醒目的巴掌印。 “你混蛋!” 沈意浓潋滟的美目掉着晶莹,声嗓之中全是委屈和愤懑。 她都已经决定好了,要跟迟屿解释清楚。 但葛源的电话打来的太不是时候,竟让他恼羞成怒到这般地步。 “沈意浓。”迟屿丝毫不顾及被扇过的侧脸疼不疼。 他只是用着一双极其复杂又眷恋的眼神直盯着沈意浓,“我好想你。”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万箭穿心 沈意浓从没想过,“万箭穿心”居然也会成为爱河之中的一个褒义词。 迟屿顶着那张微肿的侧脸,深情款款地对她说,“我好想你”的时候,她感觉内心犹如被“万箭穿心”了,仿佛每支箭矢上都沾染了情毒。 她逃不掉,也躲不开。 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接受了数箭,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摔了满身花瓣。 新鲜的花束掉落在地上,花瓣散成好几瓣,狼狈不堪地掉在地面上,被夜晚的寒风吹动地颤颤,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地花香味,不刺鼻,好闻又舒心。 但迟屿却将它糟蹋了。 沈意浓兼职的工作,葛源和葛玥玥的和谐相处,刘阿姨的工资,还有她原本封存深处的决心,都因他的出现而变得天崩地裂。 可她复盘过后,又觉得自己没理由怪他。 她只怪她自己,只怪老天造化弄人,让她总能在机缘巧合下碰到他。 “阿屿~我买的花到了没......” 就在迟屿和沈意浓的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的女人从他身后的路段上缓缓跑过来,看到摔在地上的花束后,惊愕地把眼神放在他们两人身上。 紧跟着前来的男男女女们,纷纷不明情况地窸窣咕哝起来。 “抱歉,”迟屿将手机递到小个子女人的手里,“我明天订束新的给你。” 他说完这句,立马拉着沈意浓的手往港口的小游艇上走去。 哪怕她不情愿,他也硬拽着。 两人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坐进了游艇之内。 “半个小时后要回来,不能走的太远,夜里涨潮地厉害。” “好,半个小时足够了。” 看守员将话递给迟屿,并把游艇钥匙交给他后,慢慢悠悠地离开码头。 迟屿看了眼还在闹别扭的沈意浓,忽而轻笑出声,觉得气氛没那么僵持了。 他在她面前坐下,声线清冽而轻柔,好似一片落叶在空中轻旋,摇摇曳曳地落在树下,最终化为春泥,散尽自己的最后价值,成为来年新叶。 “你不跟我解释解释吗?” “跟那个大叔之间的事情,还有他孩子叫你妈妈的事情?” 沈意浓面无表情,口吻更是寒摄逼人:“我们已经分手了,解释什么?” 她明明可以很好地跟葛源沟通,迟屿却非要用哪种极端的方式。 自葛玥玥开始喊她妈妈的时候,她便有在教导她不能随便乱喊,而且她是个成年女性,葛源对她的关心和照料,以及隐隐约约的爱慕,她是能感觉到的。 沈意浓原本打算就在最近这几天跟他提辞职,然后再重新找份工作。 毕竟她不想耽误别人,也不想给别人没有希望的希望。 可偏偏这些机缘巧合,全都碰撞到了一起。 这样“缤纷多彩”的烟花,沈意浓一点也不想看到。 “我今天是受邀参加生日会的,刚刚那个女人是高中同学,她手机落在了港口的餐厅里,收到你的电话后,拜托我过来取花。” “但她手机好像不大对劲,一直接不起来。” 其实女同学的手机丝毫没有问题,是迟屿看到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后,马不停蹄地跑了过来,直到看到沈意浓的背影后,才内心踏实地接起。 他对她撒谎了。 但为了能见到她,能留住她,稍微撒一下,应该也不算是狡猾吧? “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迟屿的眼睛亮晶晶的,尤其被小游艇内的白炽灯照映,更是亮如夜晚悬挂在天际的繁星,那样耀眼,那样不能忘怀。 沈意浓看着如此真挚的他,鬼使神差地无法违背内心真正的意愿。 嗫嚅了几下唇瓣,淡淡应声:“我跟葛先生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她花店里兼职的员工,而她的女儿玥玥因为跟我关系比较亲近,所以才瞎叫着玩。” “但那个男人喜欢你,我没说错吧?” 她蜷缩着的指骨动弹两下,面容表情强装着死寂,内心却翻滚如沸腾的水。 “我不清楚,跟我也没关系。” 将心中的疙瘩说开,沈意浓顿时觉得轻松多了。 好似压在身上的负担瞬间被一扫而空,轻盈地像是一片羽毛,荡漾在空中。 迟屿的表情也随之舒展,唇角勾勒起淡淡的笑容,目光却炙热又火烈地盯着她的瞳孔,好像再不多看几眼,她就会长翅膀飞了。 二十多天的思念,在这刻如同一滩融化的冰水,瞬间蒸发地无影无踪。 秦霄之前说的没错。 迟屿好像真的变成恋爱脑了。 “我刚刚说我想你,那你想我吗?” 沈意浓白皙的手攥紧成拳,快要冲破胸膛的感情在不停地跟思想作斗争。 在她的强烈遏制下,理智还是占了头先。 迟屿昂着头看着她冷漠如一的表情,不用等她的答案,便已揭开知晓了。 眼瞧着她快要启齿,他忙制止。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无非就是些拒绝迟屿的话,他不想自己的心灵再受到一次重创。 他以为沈意浓已经打败了心魔,可那心魔狡猾的很,只是暂时沉睡了一阵。 待它再睁开血淋淋的眼睛,所做出来的事情依然那样残忍。 与其试图强行撬开她的心扉,迟屿更想像以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默默守护着她,默默陪伴着她,在她受到危险和困难的时候,伸出救赎之手。 也好过两人销声匿迹快一个月,比陌生人还陌生。 “你别误会,我没打算逼你跟我复合。” 沈意浓的心间圈点起涟漪,阴雨绵绵落下,好似将她整个人都淋湿淋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暖和的,但迟屿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将她慢慢推回了舒适区。 “我们还是当朋友吧,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唯有彼此当朋友,不再越过紧绷着的那条感情线,两人才能正常呼吸。 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正常地相处。 罪恶感也会随之稀释,渐渐化为雾云飘散。 沈意浓看着迟屿眼眸中的希冀,突然有点不忍心再拒绝他。 但......两人真的还能普通地当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