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本官不是男宠》 第1章 又是重新,一阳来复 大齐的皇宫深处,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星辰被厚重的云层遮蔽,预示着不祥的征兆。郑长忆在一片昏暗的宫殿内惊醒,心跳如鼓,汗水浸透了衣襟。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只见精雕细琢的陈设和摇曳的烛光,仿佛是宫中官员留宿的殿宇。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前世的余音,那是权力的巅峰,也是生命的终结。两次轮回,两次惨死,死亡前的痛苦都如同刚刚发生,清晰而深刻。只是记忆如同指尖流沙,不可控的感受着两世回忆支离破碎慢慢飘散,只留下模糊的痛感。 郑长忆颤抖着站起身,蹒跚地走到铜镜前。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青年,仿佛比记忆中的自己要年轻很多。他伸出手,指尖轻触镜面,仿佛想要触摸那些逝去的岁月,却又怕触碰到那些痛苦的回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名宫女仓皇失措地从屏风外跑过。 郑长忆反应快,立即开口叫住那个宫女:“慢着,夜半三更为何如此慌张?” “郑大人,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宫女喘着气。 郑长忆迅速转身,眉头紧锁,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慢点说,太子殿下怎么了?” 宫女稳了稳情绪,但声音依旧颤抖,“太子殿下...他被皇上软禁了。”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软禁?在何处?” “在...在东宫,皇上突然下令,没有人知道原因。”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郑长忆挥手让宫女离开,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 宫女行完礼后,便急匆匆地退出了房间。郑长忆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屋内,眼神坚定而决绝。他用力揉着眉心仔细回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从前的情景如出一辙。 他回到了永昌三十年,这一年自己二十五,任职少府寺卿。皇帝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对太子严孤山的存在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威胁感,将战胜归来的太子削权软禁。 怎么回到这个时候了? 东宫之中,夜色沉沉,严孤山的居所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宫门外,御林军肃立,铠甲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寒光。严孤山站在宫门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眼中闪烁着不甘与决绝。 他能感受到,一股暗流正在宫廷中涌动,而他,也将迎来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殿下,皇上有旨。”为首的太监声音尖细,打破了夜的宁静,他手持黄绢,宣读着旨意。 严孤山站在殿内,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旨意何在?”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太监上前,将黄绢递给严孤山,他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太子严漓即刻起在东宫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字迹苍劲有力,显然是皇上亲笔。 严孤山冷笑一声,将黄绢丢回给太监,“闭门思过?我何罪之有?”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监低下头,不敢直视严孤山的目光,“殿下,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严孤山转身,望向窗外,夜色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场软禁,不仅是对他权力的剥夺,更是对他命运的考验。他必须找到突破口,否则,他将永远失去问鼎皇位的机会。 “退下吧。”严孤山淡淡地说,太监和侍卫们行了礼,缓缓退出了东宫,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命运的钟声在敲打。 大齐的皇宫深处,夜色如墨,郑长忆独自坐在昏暗的偏殿内,面前摆放着一盏摇曳的烛火。火光映照着他沉思的面孔,他的心绪如同夜色一般深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上一世的一幕幕。 第一世,他为了复兴家族,拼了命的往上爬,四处敛财媚上欺下,最终在三十岁时身负多项罪名被斩首示众,满门抄斩。第二世醒来时已经是二十八岁了,很多事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改变,尽管自己努力金盆洗手,却也逃不掉五年后皇帝暴毙,太子登基,自己这个皇帝心腹被新帝一杯毒酒送走。 自己明明是个臭名昭着的奸臣,老天却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郑长忆不明白这老天爷到底想让他干什么,他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个可能。他的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这一世重生,记忆缺陷让他感觉比从前更力不从心。 那就从自己还记得的事开始,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挨个接受报应,总不能让自己白白遭三辈子罪。 郑长忆拿起铜镜站起身,走到窗前,借着外面的夜色,看清自己脖颈上暧昧的红痕。他冷哼一声,看向正殿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那个人自己现在动不了,就先从他儿子下手。 太子殿下,既然是你一杯毒酒把我送回来,那我便不辜负了。 第2章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 东宫之内,夜色深沉,严孤山站在窗前,面色凝重地凝视着夜空。宫中的紧张气氛如同一张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殿下,皇宫里已经传开了。”一名谋士低声报告,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严孤山微微点头,声音平静却透着决断:“无妨,你先去稳住跟我回来的将士,还有东海那边不要让他们有什么动乱。我们需要的是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 谋士领命,匆匆离去,留下严孤山独自面对着夜色。太子今年刚刚及冠,生的是器宇轩昂,从东海回京时,夹道妇孺以果掷之满车,月光之下更显眉目深邃。 他眉头紧皱,离京数年,他这个太子对朝中局势与官员了解还不深,如今被软禁东宫更成了井底之蛙。 严孤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上少府寺卿的男子。那个男人明明是状元出身,却为了快速夺得权势谄谀取容,不止是那些自认清高的言官看不上他谄上傲下的模样,就连那些被他讨好巴结的人背地里也要骂他几句奴颜婢睐。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能把阴晴不定的皇帝的心思猜的清清楚楚,在伴君如伴虎的位置活的如鱼得水。 太子对外的形象一向是严气正性,不与这种奸臣多来往。但眼下的情形,严孤山倒觉得可以暗中牵上这位郑大人的线了 然而,严孤山的这一想法很快在东宫中引起了波动。 “殿下,郑长忆乃朝中有名的奸臣,与他结盟恐怕会招致非议。”一位年长的谋士劝道。 另一位谋士也紧接着说:“殿下,郑长忆野心勃勃,若与之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请您三思。” 严孤山听着谋士们的话,心中虽然明白他们的担忧,但也清楚当前局势的紧迫性。他需要盟友,即便是那些名声不佳的人。 “各位的担忧,我自然明白。”严孤山沉声说道,“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需要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力量。郑长忆虽然名声不佳,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容忽视。诸位不妨先看明日早朝此人的态度,我有一种预感.....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谋士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仍有疑虑,但也知道自己的太子是个有决断的人。 “殿下英明。”谋士们齐声说道,尽管心中仍有保留,但也接受了严孤山的决定。 第二天的早朝,金銮殿内气氛紧张。昨夜太子被软禁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表面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大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皇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皇帝坐在龙椅上,环视着朝堂,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郑长忆身上。在他眼里郑长忆可不是什么奸臣,这分明是又有谋略说话又中听的大忠臣。 “郑长忆,”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太子被软禁一事,你有何看法?” 郑长忆步出朝班,他的目光沉稳,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如何应对。他清楚皇帝软禁太子的原因,这是他重生后获得的洞察力。 “陛下,”郑长忆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充满自信,“太子被软禁,臣以为此事是陛下明举。臣听闻太子殿下自从回京一直与工部交往甚密,恐怕是想在交还军权后再在朝中揽权。”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工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急忙出列辩解。 “陛下,郑大人所言纯属臆测,工部与太子之间绝无不当往来。请陛下明鉴!” 郑长忆面对工部尚书的指责,不慌不忙,他当然知道这是空穴来风的臆断,但是他就是想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走一步乱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再次步出朝班,面对众臣,语气从容: “大人,本官并无他意,只是出于对朝政的关心。众所周知,太子近日对工部的事务颇为关注,若非有不正之风,又何必惧怕彻查?” 工部尚书气结,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此时,其他大臣也开始纷纷表态,朝堂上议论声四起。 “郑大人,你这话未免太过武断,难道对太子的关心也成了罪过?”一位与工部尚书交好的官员出言相助。 郑长忆微微一笑,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心中已有对策: “本官并非此意,只是提醒陛下,朝中若有不正之风,应当及时纠正。太子是国家的未来,更应以身作则,不是吗?” 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郑长忆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火上浇油。皇帝的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郑长忆和工部大臣之间游移,试图寻找真相。 “陛下,郑长忆此言大有文章,他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另一位大臣指责道。 郑长忆却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本官一片忠心,只为国家着想。若有人因此而心生疑虑,那只能说是心中有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长忆就是在胡乱攀扯,但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说不定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一时间还真没人敢当真跟他争辩。 而皇帝今日也有些奇怪,他实在受不了这群人的聒噪,挥手示意安静,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够了!朕意已决,此事将由御史台彻查,任何人不得干预。” 郑长忆退回朝班,挑衅似的朝工部尚书一笑。他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半点差池。他要进一步利用皇帝的疑心,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行动空间。 东宫深处,严孤山在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后,眉头紧锁。他的谋士们围坐一旁,议论纷纷,对郑长忆的言辞表示愤慨。 “殿下,郑长忆此人心狠手辣,今日朝堂之上公然诬陷,其心可诛!”一位谋士愤然说道。 “不错,”另一位谋士附和道,“他如此狡诈,今日能诬陷工部,明日便可能对东宫下手。我们必须早做防备。” 严孤山沉默不语,他的心中却在权衡着另一种可能。半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各位,郑长忆的确奸诈,但正因如此,他才最了解父皇的心思。” 谋士们面面相觑,不解太子之意。 严孤山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缓缓说道:“郑长忆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是因为他洞悉了父皇的心思。若我们能善用此人,他或许能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 一位谋士犹豫着说:“殿下,与虎谋皮,危险重重。郑长忆若知道我们的想法,恐怕会...” “不,”严孤山打断了他,“我们不会直接与他结盟,而是要通过他,了解父皇的动向,找到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谋士们:“在这个宫廷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郑长忆有他的图谋,我们也有我们的目标。只要我们能控制好这场游戏,郑长忆就能成为我们的棋子。” 谋士们沉默了,他们知道太子的决心已定,而他们的责任是帮助太子实现目标。 “殿下英明。”谋士们齐声说道,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也知道自己的太子是个有决断的人。 严孤山回到案前,铺开一张纸,开始书写一封信。信中言辞隐晦,暗示了与郑长忆合作的意愿。 “这封信,”严孤山将信交给一名心腹侍卫,“务必秘密交给郑长忆,不得有误。” “遵命,殿下。”侍卫接过信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东宫的夜色中,那封密信如同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重重宫墙,向着郑长忆的府邸而去。而此时的郑长忆,正坐在昏暗的书房内,手中把玩着一小块金元宝,眼神深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一世他改变了一点说辞,或许就是转动自己命运的第一粒沙。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递上了严孤山的密信。郑长忆接过信件,展开细读,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太子殿下竟主动找上门了......”他低声自语,“这辈子还真来值了。” 然而,就在郑长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道黑影在他的府邸外快速闪过,他的目光锐利,紧紧地盯着郑长忆的书房。 第3章 便觉箜篌愤抑琵琶哀 大齐京郊,有一片镜泊湖,湖心一座古亭孤立。晨雾缭绕,湖面波光粼粼,今日却成了两位权谋者的密会之所。 郑长忆轻舟已至,衣摆随风轻扬,更显其傲慢与不羁。他的眼神狡黠,嘴角常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严孤山早已等候于此,他虽是偷溜出来,但仍是一身黑色锦袍,更显英气逼人。两人目光交汇,皆是心头一震。郑长忆心中有两世的恨意,对严孤山的暗害记忆犹新;而严孤山神色复杂,似是对郑长忆这位朝中奸臣心存忌惮。 “郑大人,真是难得一见。”严孤山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尾音却有些抖。 “太子殿下,今日相邀,不知所为何事?”郑长忆看着太子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笑,笑他年轻不经事。 严孤山见他嘴角含笑反而放下心来,开门见山:“郑大人在朝堂上的那番话,可是有所指?” 郑长忆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却掩不住眼中的锐利。道:“朝堂之上,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真相。太子殿下以为呢?” “郑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必绕弯子。”严孤山目光如电,直射郑长忆心底,“你我若能联手,这朝中的风雨,或许能平息不少。” 郑长忆闻言,起身看向氤氲湖面,素袍随风摆动,更显其傲慢本色:“联手?太子殿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某只为皇上办事,而您如今被皇上厌弃软禁,却来拉我入伙,这是要明着撬墙角吗。” 郑长忆与严孤山对立而坐,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仿佛能擦出火花。郑长忆的素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不屑。 “是,不过本宫是真心邀请大人来本宫阵营。” “太子殿下,您今日的提议,未免太过荒谬。”郑长忆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严孤山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郑大人,本宫知道您心中有疑虑,但本宫亦有诚意。 您想要的,本宫都能给您。” 郑长忆冷哼一声:“我想要的?太子殿下,您能给郑某什么?权势,地位,还是金钱?这些东西,郑某早已拥有。” 严孤山微微附身:“郑大人,您拥有的,我自然不会觊觎。我能给您的,是您所没有的。” 郑长忆眉头微挑,好奇地问:“哦?愿闻其详。” 严孤山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郑长忆:“我能给您的,是您的安全,而孤山想让您带给我的,是整个永昌的未来。” 郑长忆知道严孤山所指的未来,是皇位。他心中明白,若能与太子联手,未来的荣华富贵将不可限量。 严孤山面色不变:“如今朝中局势,唯有联手,方能各取所需。” 郑长忆沉默了,他知道严孤山所言非虚。在这宫廷斗争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心中虽有恨,却也明白,若要复仇,必须借助外力。况且他的最终复仇目标和太子一样,报复太子不过是其中一步,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接近并取得信任,更方便日后下手。 郑长忆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慢:“太子殿下,我需要的不仅是安全保障,还有在朝中的话语权。如今我虽是高官,却无实权。倘若太子殿下愿意听从我的谋划,我可以在夺取实权的同时把您稳稳的送上皇位。” 严孤山微微皱眉,郑长忆的要求确实过分,但他也明白,若要得到郑长忆的支持,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郑大人,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严孤山回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朝中的实权需要你自己去争取。” 郑长忆轻笑一声,似乎对严孤山的回答并不意外:“太子殿下,我若没有足够的权力,又怎能辅佐您上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我都知道皇上去年得到了高人进献的仙丹,这一年来,皇上精神矍铄,愈发有壮年风姿,传说中的长寿仙丹恐怕名不虚传。对郑某来说,与其冒险偷偷成为你的门客,还不如一直依附皇上,若皇上真的寿与天齐,郑某的富贵荣华也能长存。” 郑长忆这明摆着是狮子大开口,索要的保障和利益让严孤山轻轻皱眉。 然而,就在严孤山犹豫之际,湖面突然吹来一阵裹挟着清晨水汽的清风。 风中,郑长忆的长发轻轻拂过他俊美的脸庞,素袍随风飘扬,显露出他修长的身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似是有细小水汽扑面,他睫毛轻颤,微微皱眉。 严孤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郑长忆身上,这个角度郑长忆的脸简直漂亮的惊心动魄。他的心跳加速,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让他在这一刻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一向完美无瑕的太子有个足以让他被判刑流放的秘密—— “太子殿下?”郑长忆抬眼见严孤山有些失神,轻声提醒。 严孤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但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他定睛注视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心头一颤。鬼使神差般的开口: “郑大人,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郑长忆一愣,随即笑了:“太子殿下爽快,你我今日之盟,定能共创一番大业。” 严孤山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可以给你权力,但你必须证明你的价值。” 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太子殿下,我的价值,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严孤山的府邸,夜幕低垂,灯火通明。他独自坐在书房内,四周堆满了各类文书和卷轴,但他的心神却早已飘远。镜泊湖的湖心亭中,郑长忆那皱眉的样子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那俊美的容颜,那轻佻中带着几分不羁的气质,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春心萌动。 “郑长忆...”严孤山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郑长忆在风中微蹙的眉梢,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透出的锐利和狡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让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试图驱散心中的那股异样情绪。然而,即使夜风清爽,也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波动。 严孤山自知自己有断袖之好,但二十年来,也只是对话本书册中的潇洒君子有倾慕之情,平素接触到的不乏丰神俊朗的男子,但都觉得乏善可陈。 他知道,这种感情在朝堂上是禁忌,但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向着郑长忆倾斜。 郑长忆的府邸,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刚踏入府中,便有管家匆匆来报,太傅设宴,特邀他前去弹琴助兴。 郑长忆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厌恶。太傅的宴会,通常‘花样百出’,如果自己是主角,那些花样儿就会使在自己身上。 “今日赴宴的都是那些人?” 管家报了几个官员的名字,郑长忆眉头有所舒展,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官员面前,太傅那个老东西不会干太出格的事。 只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和笑里藏刀的言辞,也让他感到恶心。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去。 “备车。”郑长忆冷冷吩咐,尽管心中不悦,但表面仍保持着一贯的从容。 府中的仆人不敢怠慢,连忙准备。郑长忆回到房中,换上了一袭素雅的长袍,他从墙上取下一把精致的箜篌,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声悠扬,宛如泉水叮咚,清脆悦耳。他心中清楚太傅的用意,却也明白,若能在这场宴会上巧妙应对,未尝不是转危为安的机会。 太傅府邸内,宾客满座,笑语盈盈。郑长忆步入宴会厅,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那些坐于宾客席的世家官员个个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朝中高官被召之即来为他们弹琴助兴。 郑长忆早就习惯这种眼神了,这种纯粹的嘲讽倒还让他轻松些。他走到琴台前坐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手指轻拨箜篌,一曲《思凡》缓缓流出,琴声悠扬,泠泠似雪山清泉,带着几分凄凉。 一曲弹罢,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京城皆传郑大人善弹箜篌堪称国手,可他只在宫中私宴上弹奏,鲜少有外人听过,于是越传越神。今日众人有幸一听,竟比传闻还要动人情肠,纵使再不喜郑长忆此人,也难免被这乐声折服。 太傅面色有些不快,他本是想把郑长忆叫来让这些出身高贵的官员看他出丑的,却不想他这般冷静。明明一个月前,郑长忆在外人面前被迫弹奏还紧张到手抖,被羞辱几句就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的是,郑长忆在命运的捉弄下已经熬过了两辈子这般的折磨。他轻松拿捏住太傅的想法,抱起箜篌款款谢礼,太傅纠不出错处,又不能在众人都满意的时候鸡蛋里挑骨头,只能强行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夸赞一二让他回去了。 郑长忆疲惫地回到府邸,眼前仍旧回荡着太傅府中那些讥讽的眼神。他步入书房,试图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抛诸脑后,却见案上静静躺着一封太子严孤山的来信。 信封上的火漆封印显示着太子的徽记,郑长忆心中一动,难道太子有要事相商?他拆开信封,细读信中内容,却发现不过是一些日常的问候和无关紧要的寒暄。 郑长忆感到心烦意乱,信中并未提及任何紧要事务,却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刺眼。他将信纸往桌上一丢,:“这个太子真是闲的。” 就在这时,郑长忆突感心脏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捂住胸口,痛楚让他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这疼痛来得突然,毫无预兆,让他措手不及。 “来人!”郑长忆勉强呼喊,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府上的医师很快被召来,为郑长忆仔细检查,但反复诊断后,医师也只能摇头表示无法找出病因。郑长忆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挥退医师,独自一人留在书房。 夜深了,疼痛稍减,郑长忆决定先行休息,希望一觉醒来能有所好转。他忍着疼痛,缓缓走向床榻,躺下,闭上了眼睛,尽管疼痛仍旧在体内肆虐,但他强迫自己放松,勉强入睡。 第二天清晨,郑长忆在晨光中醒来,面色苍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一夜的休息并未能缓解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早早起身,轻施粉黛,以掩盖病态。 步入朝堂,郑长忆的步伐稳健,神态自若。他与几位亲近的官员交换了礼节性的微笑,尽管心脏偶尔传来隐痛,但他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姿态。 早朝开始,皇帝高坐龙椅,朝臣们依次上前禀报政务。郑长忆站在朝班中,认真聆听着每一项议程,尽管疼痛不时侵袭,他仍旧坚持着。 早朝结束后,郑长忆实在坚持不住,他知道自己若再不休息,病情恐会加剧。 他正要快步离开,却被一个平日里就不对付的官员貌似关切的叫住:“郑大人,今日见你气色不佳,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郑长忆微微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无妨,许是昨夜受了些风寒,稍感不适。” 那人心知肚明似的一笑:“郑大人,您虽然得陛下圣恩,也需适当休息。” 郑长忆面色一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多谢关心,我自会注意。” 郑长忆步履蹒跚地回到府邸,疼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他勉强支撑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进自己的卧房。在房内,他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呼唤府中的医师。 “来人,快请医师!”他的声音虚弱,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府中的仆人急忙跑动起来,不久,一名医师匆匆进入房间。然而,当郑长忆看清来人时,心中不禁一惊。这位医师并非府中的医师,而是个身着东宫服饰的陌生面孔。 “郑大人,小人是东宫的医师,特来为您诊治。”医师面带微笑,态度恭敬,但郑长忆心中的警觉却如潮水般涌起。 “东宫...”郑长忆低声重复,心中念头急转,“严孤山派来的?他怎知我身体不适?”疼痛与疑惑交织,让他的额头再次布满了冷汗。 “大人,请让小人为您把脉。”东宫医师上前一步,伸出手准备为郑长忆诊治。 郑长忆想要拒绝,想要询问更多,但心脏的疼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终在疼痛与混乱中失去了意识。 东宫医师见状,迅速上前,开始为昏迷的郑长忆诊治。他的手法熟练,银针在手,准确无误地刺入郑长忆的穴位,试图缓解他的痛楚。 与此同时,府中的仆人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赶来,见到郑长忆昏迷,东宫医师在旁施针,一时间不知所措。 “医师……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长忆身边的书童金环紧张地问。 第4章 一品茶,五色瓜,四季花 郑长忆在一片朦胧中缓缓醒来,眼前是府中熟悉的床帐,身上盖着温暖的棉被。他感到身体仍旧虚弱,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疼痛已经消退了许多。转头,他的目光如剑一般锐利,紧紧盯着一旁的东宫医师。 “你究竟是谁?”郑长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东宫医师并未因郑长忆的气势所动,他镇定自若地回答:“在下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医师,是太子特意派来为郑大人诊治的。” 郑长忆心中一动,太子的心腹?严孤山为何会突然派人来?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是关心,还是别有所图? “太子殿下为何会知道我身体不适?”郑长忆继续追问,试图从医师的回答中寻找线索。 医师微微一笑,答道:“太子殿下关心朝中重臣的安康,得知郑大人体有不适,便命在下前来相助。” 然而,郑长忆心中却突然福至心灵,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莫非是重生的后遗症?他曾在两世中历经生死,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但从未像这次这般难以忍受。 他心中一紧,如果真是重生的后遗症,那么这位医师是否已经诊断出来了?如果被严孤山知道自己的秘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的病情,你可已诊断清楚?”郑长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医师点头:“郑大人的病情颇为奇特,小人还需进一步观察,但请大人放心,太子殿下对大人的安危极为关心,定会竭尽全力为大人治疗。” 郑长忆微微颔首,心中却在飞速转动,他必须小心应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重生的秘密。 “既然如此,就有劳医师了。”郑长忆淡淡地道,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息,实则心中已经在策划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东宫医师见郑长忆闭目养神,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留下了郑长忆独自一人在房中沉思。 东宫医师在郑长忆的府上细心诊断,他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紧锁。重生这种超乎常理的事,对于他这位医术高明的医师来说,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难以用常理解释。经过一番检查,他只能发现郑长忆的身体已经因为不明原因变得极为虚弱,如同虚空一般。 “郑大人,您的身体...”医师沉吟片刻,斟酌着如何表述这难以言说的状况,“据我所见,您的身体似乎遭受了某种未知的重创,导致元气大伤。” 郑长忆睁开眼,目光中透出一丝了然:“重创?你是说我的身体虚空了?” 医师点头:“正是。若再继续劳心劳力,不加以调养,恐怕...”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郑长忆沉默了,他心中虽然对重生的秘密有所顾虑,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他需要时间来恢复,更需要一个稳妥的计划来应对当前的局面。 “我明白了,医师,还请你为我开一剂药。”郑长忆的声音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医师点头,随即从药箱中取出纸笔,迅速写下一剂药方,交给郑长忆的仆人去配药。 “郑大人,请您务必按照这个药方服用,我会定期前来复诊。”医师叮嘱道,随后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准备离开。 郑长忆微微颔首,表示感激:“多谢医师,我会注意的。” 待医师离开后,郑长忆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行动,不能让身体的状况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不久,东宫医师回到东宫,立即将郑长忆的病情禀报给了太子严孤山。 “殿下,郑大人的身体极为虚弱,恐怕命不久矣。”医师将诊断的结果详细地告诉了太子。 严孤山听后,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郑长忆的病情如此严重。他对郑长忆的才华和智慧颇为赏识,本想将他收为己用,如今看来,这个计划可能要落空了。 “你可有办法为他续命?”严孤山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关切。 医师摇头:“郑大人的病情非同小可,除非能找到原因,否则小人也无能为力。” 郑长忆在府邸中独自沉思,面对自己虚弱的身体和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局势,他知道必须采取行动。他的目光落在东宫医师留下的药方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巫蛊之术...”郑长忆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这个时代,巫蛊之术是人人谈之色变的话题,一旦被指涉及巫蛊,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他想起了工部侍郎,一个与自己素来不和的官员,若是能借此机会将他拉下马,既能转移视线,又能削弱对手的力量。 郑长忆立刻召来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去,找几个可靠的人,散布消息,就说工部侍郎因不满我那日直言,暗中使用巫蛊之术害我。” 心腹领命而去,郑长忆则开始布置一切,从自己的病症到可能的“证据”,他要让这个局滴水不漏。 不久,京城中开始流传起郑长忆因巫蛊之术而突发怪病卧床不起的消息,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工部侍郎。郑长忆的病症成为了最有力的“证据”,而他所受的苦痛,被巧妙地转化为了对侍郎的指控。 皇帝听闻此事,震惊之余,立即下令彻查。几轮调查下来,尽管工部侍郎极力辩解,但由于郑长忆的布局太过精妙,所有的线索和证据似乎都指向了他。 朝堂之上,工部侍郎被押解至前,他满脸的震惊与不信,怒视着郑长忆。 “郑长忆,你这是血口喷人!”工部侍郎怒吼,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郑长忆站在一旁,面色苍白,身形略显摇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臣近日确实身体不适,心中亦是惶恐不安。若非证据确凿,臣实在不愿相信侍郎大人会行此不义之事。” 皇帝眉头紧锁,看着下方的两人,沉声道:“郑长忆,你有何话说?” “陛下,臣实在不愿指证侍郎大人,但臣的性命亦是宝贵。”郑长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臣只望陛下能查明真相,还臣一个清白。” “够了!”皇帝一拍龙椅,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将工部侍郎下狱,严加审讯,务必查清真相。” 随着皇帝的命令,工部侍郎被拖走,他的怒吼和争辩声渐渐远去。朝堂上的气氛变得沉重,许多官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郑长忆退回朝班,他的心中却在冷笑,这个局已经布下,接下来就是看这场风波如何收场。 第5章 觉几度、魂飞梦惊 朝堂之上,郑长忆发言茶香四溢,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久便传到了太子严孤山的耳中。 太子严孤山平素以正直无私着称,听到这种手段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他并非等闲之辈,细细想来,他感觉这件事可能是郑长忆有意为之,或许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帮自己除去了朝中的一个障碍——工部侍郎。 夜幕降临,太子严孤山决定亲自前往郑府上看望郑长忆,顺便感谢他间接地帮助自己扳倒了工部侍郎。他心中对这位年轻官员的智谋和手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也不免有些心动。 郑府的后门在夜半时分被敲响,郑长忆在微弱的灯火下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他身着单薄的中衣,倚靠在病榻之上,面色苍白,显得更加孱弱。 严孤山他的目光在郑长忆苍白的脸上转了转:“郑大人,今日朝堂之上的表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孤山特来探望,顺便感谢郑大人帮本宫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郑长忆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太子殿下言重了,长忆只是不忍见到朝中有此等不正之风。” 太子严孤山靠近了些,声音低沉:“郑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必绕弯子。本宫知道,侍郎之事,你功不可没。” 郑长忆心中一凛,知道太子已经看穿了他的布局,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太子殿下英明,长忆的确有所作为,但也是出于对朝政的一片忠心。” 严孤山点了点头,他对郑长忆的坦诚感到满意。他的目光在郑长忆孱弱的身躯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郑大人,你的忠心,本宫记下了。今后,你我或许可以有更多的合作。” 郑长忆微微一礼:“能为太子殿下效力,是长忆的荣幸。” 严孤山见郑长忆的病态,不禁关心道:“郑大人,孤山略通医术,让我为你把把脉。” 未等郑长忆回应,严孤山已主动伸手拉过郑长忆的手腕,意图把脉。郑长忆被他触碰的瞬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回忆起痛苦不堪的往事,他的手猛地一颤,抽回了手。 “太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郑长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严孤山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唐突了,他轻声道:“郑大人,孤山并无他意,只是关心你的身体。” 郑长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太子殿下关心,长忆心领了。只是...长忆的病,不是普通的病症,怕是连御医也难以诊治。” 太子严孤山见郑长忆如此坚持,便不再强求,但他的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要帮助郑长忆的决心:“郑大人,无论如何,孤山都会尽力帮你。” 两人在郑府的书房中,就着昏暗的灯光,郑长忆觉得今夜真是头晕眼花,好像平白冒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严孤山心怀对郑长忆的担忧本想在郑府多待一会儿,却被郑长忆以需要休息为由,委婉地请他先行离开。严孤山不便多留,只得前往偏殿,提笔写下了一副药方,希望能够帮助郑长忆缓解痛苦。 药方写毕,严孤山唤来书童金环,吩咐道:“将这药方交给医师,速去配药。” 金环领命而去,严孤山却未离开,他在偏殿中徘徊,心中始终放不下郑长忆。这几日,郑长忆睡觉时都会把所有人遣散,独自一人面对黑夜和梦魇。 忽然,从郑长忆的房间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和模糊的梦话,严孤山心头一紧,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郑长忆的房间走去。他知道这样闯入不妥,但对郑长忆的担忧让他顾不得那么多。 严孤山轻轻推开房门,便看到郑长忆满头冷汗,紧紧攥住单薄的凉被,显然是被梦魇困住了。严孤山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郑大人,醒醒。”严孤山轻声呼唤,试图将郑长忆从梦魇中唤醒。 郑长忆被太子的声音渐渐唤醒,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严孤山时,他几乎是被击中灵魂一般痛苦的倒抽一口冷气,惊惧交加的缩在床角。 严孤山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些愣住,他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孤山听到您的声音,便进来看看。郑大人,您的身体要紧,不要再独自一人承受这些痛苦。” 郑长忆完全听不清他嘴唇一张一合到底在说什么废话,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全是第一世死前自己人头落地时,满刑场围观百姓雷鸣般的欢呼。 脑袋和身体分离的那一瞬间,是他三世以来觉得最轻松的时刻。 终于能摆脱掉这具疲惫的身体了。 可是为什么人头落地了还能思考呢? 他最痛苦的时候也在那一瞬,身后是即将被满门抄斩的家人。自己罪该万死,可家人无辜。 那时他好像看到有人用力挤过人群,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高喊着圣旨云云…… 那时的郑长忆没力气再去看,他只觉得自己是罪人,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赎罪。 可他偏偏带着支离破碎的记忆转了世。 每一世重生,都会被迫在梦中补全缺漏的痛苦。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人,终于想起来,自己第一世惨死时,严孤山也在场。 永昌三十五年,六月三日午时。皇帝暴毙,太子严漓即刻登基。 永昌三十五年,六月三日午时。青州郑氏郑鹤因侵夺民田操控国库等十三条大罪,判满门抄斩,于市口行刑。 第6章 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郑长忆的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混乱,他看着严孤山,这个前世曾亲眼目睹他惨死的人。那些记忆,那些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令他无法承受。 “滚出去!”郑长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严孤山愣住了,他没想到郑长忆会如此反应,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但面对郑长忆的痛苦,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此处。 “郑大人,孤山无意打扰,你好好休息。”严孤山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郑长忆一个人,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深深埋入其中,试图阻止那些不断涌现的噩梦。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湿润了他的衣襟。 门外,严孤山并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外,心如刀绞。他不知道郑长忆究竟梦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守候,希望郑长忆能够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郑长忆的呼吸逐渐急促,他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似乎在提醒他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他闭上双眼,但那些血腥的场景仍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门外,严孤山静静地站立,他能感受到房内郑长忆的痛苦。严孤山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次敲门,轻声说道:“郑大人,孤山在这里,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长忆的呼吸慢慢平复,他的颤抖也渐渐停止。他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 终于,他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严孤山见状,立刻迎上前去:“郑大人,你好些了吗?”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太子殿下,长忆失态了。感谢您的关心。”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能感受到郑长忆的变化:“无妨,孤山明白。如果郑大人愿意,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郑长忆沉思片刻,然后回答:“好,明日此时,我们再在此地相见。” 夜幕低垂,郑长忆的府邸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他穿戴整齐,一袭深色官袍衬得他愈发清瘦,独自坐在待客厅内,等待着严孤山的到来。厅内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火光映照着他略显期待的面容。 然而,随着夜色深沉,严孤山并未如约而至。郑长忆的心中渐渐涌起了不安。他派出心腹之人前往东宫打听消息,回报却称东宫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看守松散,按理说严孤山是能够出来的。 这一消息让郑长忆更加困惑,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东宫并无异常,看守也不严,太子殿下为何不出来?”他自言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 郑长忆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想要穿透这深沉的夜色,寻找答案。 忧思重重的郑长忆最终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心中仍旧盘旋着严孤山失约的原因。他的眼神在烛光中显得迷离,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床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难道是严孤山有其他的计划?或是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需要我的帮助?”郑长忆低声自语,每一个念头都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长忆感到身心俱疲。他趴在桌子上,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却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前世的东宫,看到了严孤山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他们曾是盟友,共同商讨国事,然而转眼间,一切又变得支离破碎,严孤山的背叛如同一把利刃,刺入他的心脏。 郑长忆在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环顾四周,确认自己仍在自己的卧室,这才稍稍安心。窗外的月光已经移位,显示已是深夜。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月光下,郑长忆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一连几日,东宫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仿佛一座沉默的孤岛,与外界隔绝。郑长忆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沉重。他每日派人前去打探,却总是得到同样的回答——东宫平静无波,严孤山深居简出。 郑长忆在府中来回踱步,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知道,这种异常的沉默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风暴。他必须做些什么,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 “大人,东宫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家仆又一次回来报告,语气中带着无奈。 郑长忆摆了摆手,示意家仆退下。他独自一人留在书房,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但此刻他却无心翻阅。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严孤山究竟在策划什么?为何连一丝风声都不露?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入屋内。夜空中的星星闪烁,似乎在诉说着宇宙间永恒的秘密。郑长忆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郑长忆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几天里,郑长忆开始秘密行动。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向宫中其他势力伸出触角,试图从其他角度了解东宫的动向。同时,他也在朝堂上更加积极地展示自己的能力,以赢得更多的支持和信任。 然而,就在郑长忆积极布局的同时,东宫中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名宫女在夜间突然失踪,次日清晨,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宫中的一处偏僻角落。这件事虽然被宫中严密封锁,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郑长忆的耳中。 “宫女死亡?”郑长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惊,“这是否与严孤山有关?东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宫之中,一名宫女的死亡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这名宫女,原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出于巩固势力的考虑,特意将她安排在太子严孤山身边,以侍妾的身份,实则作为自己的眼线。 太子严孤山,作为先皇后的儿子,在宫中的地位本就微妙。他天性不近女色,对这位侍妾始终保持着冷淡的态度。侍妾在东宫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后的不满和太子的冷漠,让她的处境愈发艰难。 郑长忆在府中得知这一消息,心中立刻明白,这绝非一个简单的事件。他知道,皇后一党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严孤山的地位也将因此受到极大的挑战。 “大人,东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的侄女,突然暴毙了。”家仆向郑长忆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此事非同小可,这背后必有蹊跷。”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世界。这个宫女的死,也可能是一场更大规模斗争的导火索。 “立刻去查,宫女死亡的具体情况,以及宫中各方势力的反应。”郑长忆命令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迫感。 家仆领命而去,郑长忆则回到书桌前提笔疾书,开始撰写密信给宫中的盟友,请求他们提供更多的信息。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了解事件的真相,以便制定应对策略。 与此同时,东宫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严孤山面对宫女的死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宫女的死亡,更是皇后对他的一次严重警告。 “殿下,此事必须妥善处理,否则皇后那边不会放过我们。”一名谋士对严孤山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严孤山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坚定:“我知道,但我不会让无辜之人白白牺牲。必须查明真相,给皇后一个交代。” 他决定亲自调查宫女的死因,同时也要加强对东宫的控制,防止皇后的势力进一步渗透。 在皇后的宫殿中,皇后正与她的亲信密谋着下一步的行动。 “皇后娘娘,我们是否应该借此机会,向太子发难?”一名亲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那小子和从前不一样了,咱们得换个法子。” 第7章 诚胜假,假胜无 郑长忆自从上次梦到第一世死前的场面后,他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夜深人静时,那些血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发现自己对报仇的渴望不再那么迫切。他开始冷静地思考,为何两次轮回中,严孤山都在自己身边,而且似乎对自己特别上心。 “前两世我与太子并无太多交集,这一世他却突然对我如此关注,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郑长忆在书房中踱步,眉头紧锁。 他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在第一世,他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而严孤山当时还是个年轻的皇子,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第二世,他虽然有所收敛,但依旧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严孤山已经成为了太子,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太多深入的交流。 “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上心?”郑长忆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还是我无意中卷入了他的某个计划?” 他决定暂时按捺住复仇的冲动,转而深入调查严孤山的真实意图。郑长忆知道,只有彻底了解严孤山,才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来人。”郑长忆唤来心腹家仆,“去,给我暗中调查太子严孤山的过往,特别是他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 家仆领命而去,郑长忆则开始整理思绪,准备自己的调查计划。他决定从严孤山的过去入手,了解他的喜好、习惯以及他在朝堂上的行为模式。 几天后,家仆带回了调查结果。严孤山作为太子,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完美,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让人无可挑剔。但在郑长忆的眼中,这种完美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大人,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家仆轻声汇报,打破了郑长忆的沉思。 郑长忆转过身,目光如炬:“说。” 家仆详细汇报:“郑大人,多年前您刚做官时在翰林院供职,那时候严孤山还未被封为太子,似乎特地来翰林院找过您一次。” 郑长忆一怔,这件事他早已遗忘,毕竟那时他只是翰林院中的一名普通官员,而严孤山作为皇室嫡长子,地位崇高,他们的世界本不应有交集。 “他来找我?为何?”郑长忆心中疑云更重。 “具体原因不明。”家仆回答,“但据我们所知,您那日告假,他当日并未寻到您,之后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郑长忆踱步至窗前,推开窗户,让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他需要冷静思考,这件事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继续调查,我要知道他当时找我所为何事,以及是否有其他人知道此事。”郑长忆沉声吩咐。 家仆领命退下,郑长忆独自留在书房,心中却是波涛起伏。严孤山当年为何要找他?他封太子时也不过是个稚子,是单纯的好奇,还是有其他目的?这件事情与他前世的死又是否有关? 郑长忆坐在书房中,面前堆满了卷宗和书信,每一份都是他心腹之人从各处搜集来的情报。为了查明真相,解决心中的疑问,他决定暂时搁置复仇的计划,转而深入了解严孤山这个看似伟光正的太子。 “大人,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暗中调查宫女的死因。”家仆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郑长忆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务必小心,不要引起宫里的注意。” 家仆领命退下,郑长忆则继续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出与严孤山有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这个宫女的死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然而,调查的过程并不顺利。宫中的眼线众多,而且皇后的势力根深蒂固,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她的注意。郑长忆的人在宫中四处碰壁,甚至有几个暗线被切断,调查陷入了僵局。 就在郑长忆焦虑不已时,一个意外的线索出现了。一名宫女在私下里透露,宫女死前曾与一名老太监有过接触。这名老太监在宫中多年,一直默默无闻,但据宫女说,他对宫中的秘密了如指掌。 郑长忆立刻意识到,这个老太监可能是解开宫女死因的关键。但是,要找到这个老太监并不容易。他仿佛有意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几次调查都未能找到他的踪迹。 经过一番周折,郑长忆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宫苑中找到了老太监。老太监年事已高,面容憔悴,他似乎早已预料到郑长忆会来找他。 “郑大人,您终于来了。”老太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郑长忆没有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宫女死前找过你,她想知道什么?” 老太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她想知道皇后的秘密,想知道皇后是否真的对太子不满。” “你当我是傻子?”郑长忆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种废话也来说给我听?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我让你私吞的九百万白银公诸于世。” 老太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自己的把戏已被郑长忆识破。在这个宫廷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的秘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郑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老太监跪地求饶,声音颤抖,“请郑大人饶命,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郑长忆冷哼一声,他知道老太监已经怕了,这才缓缓开口:“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老太监连连点头,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一切。原来,水青宫女的死并非意外,而是皇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而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老太监作为皇后的心腹,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具体的计划他也并不完全清楚。 “皇后与宫外的一股势力有所勾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害怕极了。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他知道老太监的话中还有隐瞒,但至少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决定暂时放过老太监,但同时警告他:“你的小命现在在我手里,如果我发现你有半句谎言,后果你自己知道。” 老太监连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郑长忆回到书房,心情沉重。他知道,这场斗争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皇后的阴谋、宫外的势力、严孤山的态度,这些都是他需要仔细考虑的因素。 他决定写下一封密信,将这一情况告知严孤山,同时也为自己留下了后路。在密信中,郑长忆没有直接揭露皇后的秘密,而是巧妙地提醒严孤山注意宫中的动向,特别是与宫外势力的联系。 信写好后,郑长忆找来了一名暗卫:“这封信,务必亲自送到平时传信的线人手中,不得有误。” 然而,暗卫带着密信前往东宫附近作为接头点的布坊时,遭遇了埋伏。几名黑衣人从暗巷中突然冲出,将家仆团团围住。暗卫虽然勇敢抵抗,但终究不敌。好在周围的线人中有太子的人,及时出手把黑衣人击退,没让他们把信抢走。 消息传回郑府,郑长忆听后心中一沉。他坐在书房中,面色凝重,思索着应对之策。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心腹家仆焦急地问道。 郑长忆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眼神逐渐坚定,沉声道:“不能叫他白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继续说道:“立刻加强府中的防备,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郑长忆的府邸中,紧张的气氛弥漫。黑衣人伏击自己的家仆,多半是皇后干的。若皇后将此事告知皇上,他将陷入极度不利的局面。因此,他决定采取一个更为大胆的策略,先行一步在皇上面前布局。 “来人,将那死去家仆的尸体带来。”郑长忆命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家仆的尸体很快被秘密运至郑府,郑长忆站在尸体旁,面色凝重。他知道,这将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立刻准备,我要进宫。” 当夜郑长忆带着尸体前往皇宫,请求面见皇上。在御书房内,他跪地陈情,声泪俱下:“皇上,微臣前几日无意中发现了太子与工部侍郎串通的证据上奏皇上,却遭太子记恨,趁夜暗中杀害了微臣的随从,以此示威。” 皇上听后,面色一沉,目光如炬:“郑长忆,此事可属实?” 郑长忆磕头,语气坚定:“皇上,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太子此举,无疑是想封微臣之口,阻止真相大白。”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郑长忆,太子如今正被软禁东宫,御林军日夜把守,如何能派出杀手暗害你的随从?” 郑长忆在御书房中泪眼朦胧,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皇上的质疑如利刃般直指要害,他的心中却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皇上,微臣...微臣也不明所以。”郑长忆故意装出一副迷茫而惊慌的模样,声音颤抖,“太子殿下正在被软禁,微臣...微臣实在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审视着郑长忆,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寻找真相:“郑长忆,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有所隐瞒,朕必严惩不贷。” 郑长忆连忙磕头,表现出极度忠诚与惶恐:“皇上,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半点隐瞒。微臣只是...只是太过惊慌,未能深思熟虑。”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郑长忆,朕知你忠心,但此事太过蹊跷。你先退下,朕会派人彻查。” 郑长忆再次磕头,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皇上英明,微臣感激不尽。” 退出御书房后,郑长忆抹去眼泪,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接下来就是要看皇上如何行动了。 第8章 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御林军在老皇帝的严令下,对东宫进行了一次突击搜查,意图找出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证据。然而,东宫中的暗卫们,经过严孤山的精心训练,平日里伪装成洒扫杂役,隐匿于无形,因此搜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严孤山在东宫深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知道这次搜查并非无的放矢,必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 “木将军,可有消息?”严孤山私下找上御林军副将木图,木图原先是太子麾下的一员大将,严孤山为了助他高升,亲自举荐到待遇更好的御林军里,也算是安插一个眼线。 木将军面色凝重,低声道:“太子殿下,是郑长忆在皇上面前告了您一状,言辞凿凿,说您因为记恨他举报您和工部的事派人暗杀他的随从。” 严孤山闻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挑了挑眉:“他又把脑子撞坏了?” “哈哈,太子殿下还是这么风趣。”木图乐道,“谁知道呢,他自打离了翰林院就成了个跳梁小丑。别的不好说,在皇上面前扮可怜倒是一等一的。听说那晚他哭哭啼啼的跑到皇上面前告您的状,好似那深宫怨妇,真是半点当年状元郎的风骨也无。” 严孤山听着,只是笑着摇头。 严孤山回到东宫,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书房内,面对着摇曳的烛火沉思。 “郑长忆,你究竟在下怎样一盘大棋?”严孤山低声自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郑长忆送来的密信。 回想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御林军的搜查、郑长忆的告状、以及皇上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一切看似是郑长忆在害他,实则却是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为他争取时间和空间。让皇上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从而减轻对严孤山的怀疑。这种牺牲自己的策略,虽然冒险,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自己。 严孤山在东宫的静夜中沉思,他的眼前闪过郑长忆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语。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官员智慧过人,却也狡如狐,此举必有深意。 “如果不是为了害我,那便是在保护我。”严孤山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他为何要这般做?” 在无法与郑长忆直接通信的情况下,严孤山决定按照自己的判断行动。他开始在宫中布置自己的势力,同时搜集继后的罪证,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反击。 与此同时,郑长忆在自己的府邸中也是夜不能寐。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必定会引起严孤山的疑惑,但目前他无法直接与严孤山取得联系,只能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表明心迹。 “太子殿下,老皇帝疑心甚重,我若不先行一步,你我皆难以自保。”郑长忆在书房中踱步,心中默默盘算,“如今我已将祸水东引,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在东宫的幽深院落中,夜色如同一层厚重的幕布,将一切掩藏。严孤山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他独自一人,面对着空白的宣纸,笔尖在墨池中轻轻旋转,仿佛在寻找着最合适的言辞。 他深知,这封检讨书不仅是对皇帝的回应,更是自己政治生涯中的一次重要抉择。严孤山闭上眼睛,深呼吸,将心中的情绪一一抚平,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笔尖触纸,墨迹在纸上缓缓铺开。 “父皇在上,儿臣孤山跪禀。”他以最恭敬的称呼开头,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对皇权的尊重和对父亲的敬爱。 接着,他详细叙述了东宫搜查的经过,以及自己对此事的深刻反思:“东宫之事,虽查无实据,但儿臣深知,身为太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威严。此次事件,无论起因如何,儿臣都难辞其咎。” 严孤山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对皇帝疑虑的理解,并将责任归咎于自己的不足:“父皇对儿臣的疑心,儿臣不敢有半点怨言。反躬自省,方知是自己平日行事不够稳重,未能严守太子的本分。” 他继续写道:“儿臣自幼蒙父皇教诲,却未能时刻铭记于心。此次事件,让儿臣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更加明白,作为太子,必须时刻以身作则,不容有失。” 严孤山的笔锋一转,开始表达自己的悔意和决心:“为此,儿臣在此恳请父皇宽恕。儿臣必将以此为戒,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从今往后,儿臣将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不负父皇的期望,不辱皇家的威严。” 在信的最后,严孤山再次表达了对皇帝的忠诚和感激:“父皇的教诲,儿臣铭记于心。感谢父皇的宽容和教诲,儿臣孤山,将永远铭记。” 写完检讨书,严孤山放下笔,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徘徊,确保每一处都透露出自己的真诚和悔意。他知道,这封信将是他与皇帝沟通的桥梁,也是自己政治生涯中的一次重要转折。 “来人。”严孤山沉声召唤,一名心腹太监立即应声而入。 “将此信呈递给皇上。”严孤山将检讨书交于太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断。 太监领命,小心翼翼地将检讨书收入怀中,迅速而谨慎地朝皇帝的寝宫而去。 皇帝在早朝前的宁静时刻,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翻看着严孤山的检讨书。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严孤山的言辞恳切,态度低微,字里行间流露出对皇权的绝对尊重和对自身行为的深刻反省。 “孤山,你确实成长了不少。”皇帝轻声自语,对于近日来对太子的打压,心中也有所动摇。 皇帝原本忌惮太子勾结朝臣,拥兵自重,但如今太子已经交还了兵权,并且在检讨书中主动示弱,表现出了对皇帝的忠诚和对皇权的敬畏。 “看来,是朕过于担忧了。”皇帝沉吟,他认为太子已经表明了立场,而且朝中的局势也需要稳定,以免引起太子一党的不满和反弹。 在御书房中,皇帝沉浸在严孤山的检讨书中,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诚与自责让他感到一丝慰藉。而此时,继后也从睡梦中醒来,得知皇帝正在阅读太子的折子,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危机感。 继后深知太子严孤山在朝中的影响力,若太子恢复自由,她在朝中的势力必将受到挑战。于是,她决定采取行动,试图以柔和的方式影响皇帝的决策。 继后轻移莲步,步入御书房,面带忧色地对皇帝说道:“皇上,臣妾听闻您正在审阅太子的折子,不知太子所犯何事,竟让皇上如此费心?”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继后,微微皱眉:“皇后,太子之事,朕自会处理,你不必过于担忧。” 继后见皇帝的态度有些冷淡,心中一紧,但她仍不甘心,继续说道:“皇上,臣妾只是担心太子年幼,若有所失误,恐怕会影响皇室的声誉。皇上是否再考虑考虑,不要急于放太子出来?”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继后的话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知道继后一直对太子严孤山心存芥蒂,但她这次的建议却让他感到有些过分。 “皇后,太子已经成年,且在检讨书中表现出了悔意。朕相信他会吸取教训,改过自新。”皇帝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继后意识到自己可能用力过猛,反而引起了皇帝的疑心,她连忙改口:“皇上,臣妾只是关心皇室的稳定,绝无他意。既然皇上已有决断,臣妾自然遵命。” 随着晨光初现,皇帝的心情却如同乌云压顶。继后的话虽然出于对太子的不满,但皇帝的疑虑却如同细针,扎进了他的心。他决定暂时搁置释放太子的事宜,而是选择先观察今日早朝的风向。 御书房内,皇帝独自沉思,目光在严孤山的检讨书上徘徊。他深知,朝堂之上,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更何况是太子的释放,这不仅关乎皇室的尊严,更关乎朝政的稳定。 早朝的钟声敲响,文武百官陆续进入朝堂,按照品级排列,等待皇帝的到来。皇帝步入朝堂,目光扫过群臣。 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早朝,朕想先听听诸位爱卿对太子之事的看法。”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心中各自盘算。有的大臣认为太子已受惩罚,应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有的则担心太子一旦恢复自由,会对自己的势力产生威胁。 终于,三朝老臣纪风存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皇上,太子之事,关乎皇室声誉。老臣以为,太子既已反省,且已交还兵权,皇上可酌情考虑太子的未来。” 此言一出,其他大臣也开始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朝堂上议论纷纷。皇帝倾听着群臣的意见,心中却在权衡着各种利弊。 皇帝的目光在朝臣们之间游移,他能感觉到每个人言语背后隐藏的心思和立场。朝堂上的争论,不仅是对太子的看法,更是各方势力的角逐。 郑长忆站在朝臣之中,面色平静,但内心却在快速分析着形势。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到朝堂上的平衡,因此他选择了沉默,静待时机。 郑长忆在朝堂上不慌不忙地走出班列,“皇上,太子之事,确实牵动着整个朝野的心。”郑长忆表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但实际上每个字都充满了算计,“太子乃国之未来,其一言一行,都应当严加审视。” 他故作沉思,接着说道:“然而,据臣所知,太子在东宫期间,似乎与一些不三不四之人有所往来,这些行为若传了出去,恐怕会损害皇室的威严。” 郑长忆此时从袖中取出一份伪造的证据,递给了皇帝身边的太监:“皇上,这是臣所收集到的一些证据,虽然臣不愿相信,但为了我朝的稳定,臣不得不将这些呈上。” 皇帝接过所谓的“证据”,眉头紧锁,这个郑长忆最近好像跟太子杠上了,或许是揣摩圣意觉得皇帝已经完全厌弃太子,要上赶着猛踩几脚向自己邀功。可是太子实在是行事端正,叫人抓不住什么错处,他这么干过了头反而会显得自己刻薄。 “皇上,除了密报与线索,臣还有一物证。”郑长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璎珞。 他高举璎珞,让所有朝臣都能看见:“这是前日夜晚,臣的随从在遇刺时,为了保护臣与杀手争执中从杀手身上扯下的。这种璎珞珍贵非常,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郑长忆的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坚定地说:“皇上,据臣所知,这种璎珞只有宫中人才会佩戴。而此物,正是太子之物。”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臣们面面相觑,议论声此起彼伏。皇帝的面色也变得凝重,他知道这种璎珞确实是宫中之物,但是否真的属于太子,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郑爱卿,你可有确凿证据,证明这璎珞确实属于太子?”皇帝沉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严厉。 “皇上。”郑长忆回应道,他显得十分冷静,“臣的随从在遇刺前曾见到太子身边的一名侍卫,行踪十分可疑。” 皇帝捏了捏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惫,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郑爱卿,昨日朕已派人搜查过东宫,并未发现任何杀手的踪迹。” 郑长忆却不依不饶,他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否则之前的努力将付之东流。他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以显示自己的坚定和忠诚。 “皇上,臣明白您对太子的爱护和信任,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郑长忆语气坚决,继续说道,“臣恳请皇上,允许臣将这璎珞呈上,以便御前大臣和内务府官员共同鉴定。” 皇帝沉思片刻,知道若不答应郑长忆的请求,恐怕会显得自己有所偏袒,便点头同意:“好吧,将璎珞呈上来,让御前大臣和内务府官员一并鉴定。” 郑长忆微微一笑,将璎珞交由太监呈上。璎珞在朝堂上传递,每个看过的大臣都能感受到其精致和贵重,但是否属于太子,他们心中各有猜测。 当璎珞最终传到皇帝手中,他细细端详着这枚精致的饰品,眼神逐渐由审视转为震惊。皇帝与皇后相处数十载,对她宫里的物件了如指掌,这璎珞的样式、工艺,乃至上面特有的标记,都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太子之物,而是皇后宫中的。 皇帝的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这场风波会牵扯到皇后。朝堂上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郑爱卿,这璎珞当真是那日所得?”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努力保持着冷静,但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重量。 郑长忆不急不缓回应道:“皇上,这璎珞确实是臣的随从在遇刺时从杀手身上扯下的,当时距离东宫不过一街之隔。”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此事牵涉甚广,朕需亲自彻查。郑爱卿,你暂且退下,朕会命人详查此事。” 第9章 清琴有古调 由于郑长忆在朝堂上的一番闹腾,太子解除软禁的事情便被暂时搁置了。但宫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对太子的敲打更多是出于一种警示和教育,而非真正的厌弃。因此,东宫的守卫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加强后,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宽松状态。 严孤山抓住这个机会,在一个夜色朦胧的夜晚,悄然溜出了东宫。他身着便装,尽量低调,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严孤山知道,他需要亲自了解情况,同时寻找机会来化解当前的困境。 夜深露重,月光洒在静谧的郑府后院,严孤山身手敏捷,悄无声息地翻越了高墙,落在了府中的一处隐蔽角落。他穿着深色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的家仆。 郑府的后院,夜色如墨,月华如水,将整个园子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水榭之中,郑长忆端坐,他的面前是一架古朴的箜篌,琴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远古走来,带着岁月的沉淀和静谧的美感。 箜篌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它不似琴声那般激昂,也不似笛声那般悠扬,却有着一种独特的宁静和深远,仿佛能穿透人心,触动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郑长忆的演奏没有华丽的技巧,却充满了情感的投入,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他对这园中景致的感悟,对这无边夜色的倾诉。 严孤山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站在水榭的阴影下,静静地聆听着这天籁之音。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寂寥。他的目光穿透夜色,凝视着郑长忆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严孤山轻手轻脚地走到郑长忆身后不远处,静静地聆听着那悠扬的箜篌声。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轻声开口:“郑大人深夜独奏,真是好兴致。” 郑长忆似乎并不惊讶于严孤山的出现,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长忆在此恭候多时了。” 严孤山偏了偏头笑道:“郑大人神算。” 在水榭的幽静之中,严孤山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的声音里带着真挚与诚恳:“郑大人,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孤山铭记在心。您的神机妙算,不仅让我摆脱了困境,更为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郑长忆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淡然,仿佛严孤山的称赞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无波,静静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箜篌,似乎在思考着更为深远的事情。 严孤山见郑长忆没有回应,便更加真诚地问道:“郑大人,孤山想知道,是否有什么地方我能回报您的恩情?” 这一次,郑长忆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严孤山的视线相交。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言之语,让人难以捉摸。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下交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郑长忆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终于,他用一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您明白的,长忆想要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权势地位,而是……”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长忆想要的,只有在您当上皇帝之后,才能给予。” “郑大人,孤山明白。”严孤山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您的心愿,孤山会铭记在心。一旦孤山登上皇位,定会与您携手,共创一个繁荣昌盛的永昌。” 郑长忆听到严孤山的话,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这笑容并不是出于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和讽刺。他的笑容逐渐扩大,最终变得无法抑制,仿佛是一种释放,一种对前世痛苦记忆的嘲弄。 严孤山见郑长忆突然发笑,不由得一愣,他不明白郑长忆的笑声中所蕴含的深意,只觉得这笑声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故事和情感。 郑长忆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中充满了前世被背叛的痛苦回忆。在那一世,他与太子并没多少交集,他只是一心为了那个求长生的皇帝卖命,最终却换来皇帝的厌弃和新帝的一杯毒酒,孤独地死在了阴暗的牢狱之中。此刻,严孤山的话语虽然充满了承诺和希望,但在郑长忆听来,却如同最荒诞的笑话。 终于,郑长忆的笑声渐渐停歇,他感到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自己的箜篌上,仿佛在寻找一丝慰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又被他强忍了回去。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关切:“郑大人,您……” 郑长忆摆了摆手,打断了严孤山的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太子殿下,长忆失态了。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让殿下见笑了。” 严孤山的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郑长忆的情绪变化,却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郑大人,如果您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孤山。或许孤山能为您分担一二。” 郑长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不能让严孤山看出自己的破绽:“太子殿下,长忆无事,只是旧疾复发,让您担忧了。” 严孤山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郑长忆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坐在郑长忆的对面,陪伴着他,共同沐浴在这如水的月光之下。 水榭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箜篌静静地躺在郑长忆的怀中,仿佛也在感受着他的悲伤和无奈。严孤山和郑长忆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月光和夜色将他们包围。 郑长忆的心情在月光的抚慰下慢慢平复,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严孤山,细细打量。眼前的太子,满脸的愧疚和不安,那神情竟像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眼神中充满哀求的小狗,与郑长忆记忆中那个冷静、疏离、几乎不带感情的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长忆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禁想,这一世,他选择了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选择了站在严孤山这边,而非孤军奋战。也许,这样的选择真的能够带来不同的结果,也许,他与太子的联盟,能够开辟出一条新的命运之路。 “太子殿下,”郑长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新的希望,“长忆失态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严孤山见郑长忆情绪好转,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认真地看着郑长忆,点了点头:“郑大人说得是,大人趁着今夜,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孤山的,您尽管说。” 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轻松和自若。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和玩笑:“我那有什么能交代的,太子殿下过誉了。正如您所说,我对前朝的种种,或许还能略知一二。但后宫之中,那些曲折幽深的往事,我却是知之甚少。” “郑大人不必谦虚,后宫之事,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孤山身为太子,自然对其中的一些内情有所了解。”严孤山沉声说道, “如果您需要,孤山愿意将所知的后宫事务,尽数告知于您。” 第10章 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 在水榭之中,月光洒落,伴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的荷叶,严孤山独自叙述着后宫中的旧恩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是从心底深处挖掘出来的。 “康皇后,我的生母,是前朝老臣的独女,她以贤惠大度着称,但性格过于和软。”严孤山的目光迷离,“太后因政治联姻的考量,强行让皇帝娶了她。皇上还是太子时就不喜欢她,登基之后,虽然封她为皇后,但心中一直有所偏爱。” 严孤山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座椅的扶手,仿佛在寻找着一丝慰藉:“皇上一直宠爱贵妃和其他嫔妃,故意冷落我母后,甚至放任其他嫔妃欺负她。在后宫那个金碧辉煌却又冰冷无情的地方,我母后一直郁郁寡欢。” 叙述中,严孤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皇帝即位后,政治斗争更加激烈,他为了巩固权力,甚至除掉了我外祖父。那时,母后还怀着我,听到这个消息,她悲痛欲绝,小产了。那一次,她九死一生,后来就落了病根。” 郑长忆坐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 “听从前照顾母后的宫女说,自我出生以后,母后似乎有了寄托。她将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了我的身上,对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闻不问。”严孤山的声音渐渐低沉,透露出一丝悲伤,“那些年皇上对母后的怨言也随之渐少,后宫似乎迎来了短暂的宁静。” 然而,严孤山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沉痛:“但好景不长,我十岁那年,皇帝极为宠爱的贵妃,在怀孕三个月时突然暴毙。这件事像一颗炸弹,在后宫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他停了一下,深呼吸,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无力感:“那时,母后也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宫中立刻谣言四起,许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都说是皇后因妒生恨,才对贵妃下了毒手。” 郑长忆默默地听着,他的眼中充满了对康皇后和严孤山的同情。在那个充满猜疑和算计的后宫,一个无辜的生命就如此被无情地吞噬,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往往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 严孤山继续说道:“那场风波让母后再次陷入了困境,尽管她从未涉足过后宫的争斗,但那次事件无疑给她的心灵带来了深重的打击。她的名誉受损,身心俱疲,而我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 郑长忆能感受到严孤山话语中的无助和愤怒,他轻声安慰道:“太子殿下,那些往事虽然痛苦,但它们也铸就了您坚强的意志。后宫的复杂局势,确实需要更多的智慧和勇气来应对。” 在那个被阴谋与权谋笼罩的后宫,康皇后的一生如同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花,虽然曾经绚烂一时,却终究难逃凋零的命运。严孤山的叙述,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幕幕地展现在郑长忆的面前,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心酸与无奈。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日子,贵妃的突然暴毙震惊了整个后宫。”严孤山的声音低沉,仿佛还能听到当年那场风波的回响,“宫中的流言蜚语如同利刃,无情地刺向我母后的名誉。她的心,如同被万箭穿心,痛不欲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哀伤:“尽管最终查清,真凶是一个因受辱而怀恨在心的答应,但那又如何?舆论的毒,早已侵蚀了我母后的身心。” 严孤山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从那以后,母后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她的笑不再像从前那样灿烂;她的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的生命,仿佛被那些无形的锁链,一点点地拖向深渊。” 郑长忆静静地听着,他的心中充满了同情。他能想象到康皇后在那些艰难岁月中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严孤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母后依然坚强地活着,只为了我和即将出生的妹妹。她拼尽全力,忍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只为了给我们生命。”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眼中泪光闪烁:“但命运的残酷,却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要夺走。生下妹妹后,她遭遇了血崩。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郑长忆那年十五岁,正怀揣着满腔抱负进京赶考。那时,他听闻了后宫的变故,宸妃成为了继后,后宫的权力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面对严孤山的苦笑和叙述,郑长忆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太子殿下,那年我虽在京外,但关于宸妃成为继后的消息,还是传到了我的耳中。”郑长忆语气温和,试图给予严孤山一些心灵上的慰藉,“悠悠慈母心,惟愿才如人。后宫之事,往往复杂难解,宸妃的宠爱和权势,的确让她在宫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 严孤山的苦笑中带着一丝无奈:“郑大人,您知道的,刚开始,宸妃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一副贤惠的模样,也曾将我接至她宫中,假意照料。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真面目逐渐显露,对我的不满和冷漠也不再掩饰。甚至开始克扣我的份例,让我在宫中的日子愈发艰难。” 在水榭之中,月光洒落,夜色中带着一丝凉意。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叙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虽然对太子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心存怨恨,但面对眼前这位太子的苦难经历,他的心也难免动容。 郑长忆的神色暗淡,他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宫中的生活,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充满了艰辛与挑战。您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母亲的庇护,父亲的关爱又如此稀薄,这样的生活,其艰难程度,确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严孤山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郑大人,您所说的,不过是继后最普通的手段而已。她的阴狠和毒辣,远超过宫中其他人的想象。” 郑长忆望着严孤山,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想给予安慰,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郑长忆自己虽是青州郑氏这一脉的独子,家族即便落魄,也不至于让他在小小年纪就经历如此磨难。他无法完全理解严孤山的苦楚,正如严孤山无法完全明白他为何选择走上奸臣之路。 水榭中,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似乎也在默默聆听着他们的心事。 第11章 绣囊蕊结同心扣,十里风来梦中香 严孤山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沉重,但随即他调整了情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他微微一笑,说道:“郑大人,今日说这些也是想告诉您,继后对自己的怨恨非同小可,而且继后势力大,身边还有几个武功很高的女侍卫,其中有个叫烟青的女子就是平时伪装成贴身侍女的杀手,经常替皇后灭口,那日的璎珞应该就是从她身上扯下的。” 郑长忆听后,眉头微微一挑,他明白严孤山的提醒并非无的放矢。烟青这个名字,他曾经在一些暗探的报告中看到过,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是继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更是一名杀手。 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和狡黠:“太子殿下,您的话我记下了。不过,今日我必须澄清一个误会。其实那个璎珞根本不是谁扯下来的,当时随从遇害时自己也不在身边,是有人埋伏在我们通信的地方,自己通过逐一排除确定是皇后所为,那个璎珞只是伪证,让皇上疑心皇后已经不和他一条心了。”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蹙,显得有些惊讶:“郑大人,您确定?这可是一步险棋,若被皇上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郑长忆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太子殿下,您放心。皇上向来对别人直接告诉他的情报只相信五分,却对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深信不疑。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通过一些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让皇上自己发现这个璎珞,从而对皇后产生怀疑。” 严孤山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郑大人,您的计策真是高明。这样一来,既没有直接指控皇后,又能让皇上对皇后产生疑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表示谦虚:“太子殿下过誉了。在朝堂上,有时候需要一些手段来达到目的。不过,这仅仅是开始,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策略来巩固皇上的疑心。” 严孤山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郑大人,您有什么计划,尽管说来。孤山会全力配合。” 郑长忆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是进一步搜集皇后和她身边人的罪证,特别是烟青的。我们需要让皇上看到,皇后不仅有谋害我随从的嫌疑,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严孤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郑大人,您的计划听起来非常可行。我们接下来就按照这个方向行动。不过,我们也要小心,不能让皇后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郑长忆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您放心,我会小心行事。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会让皇后措手不及。” 严孤山静静地观察着郑长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深知郑长忆这些日子来为了宫廷中的种种纷争而殚精竭虑,那紧锁的眉头、略显疲惫的双眼,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辛劳与不易。严孤山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对郑长忆才华与坚韧的敬佩,也是对他此刻孤独身影的怜惜。 “郑大人,夜色已深,你还是早些歇息吧。”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充满关怀,他轻轻走上前,打断了郑长忆的沉思。 郑长忆抬头,看向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感激。“多谢殿下关心,长忆自会注意。”他微微欠身,以示谢意。 严孤山见状,心中更是生出几分怜惜。他记得上次与郑长忆交谈时,对方因过度劳累而险些晕倒的情形,心中暗自决定要做些什么来缓解郑长忆的疲惫。于是,他轻轻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荷包,递向郑长忆。 “郑大人,这荷包中装有极为有效的安神香。我知你近日操劳过度,夜不能寐,此物或许能助你一夜好眠。”严孤山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他不敢直视郑长忆的眼睛,生怕自己心中的那份好感被对方察觉。 郑长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细心,更没想到对方会赠予自己如此私密的物品。他低头看着那只绣工精美、香气淡雅的荷包,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他抬头望向严孤山,只见对方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 “殿下,这荷包太过贵重,长忆不敢收。”郑长忆推辞道,他虽感激严孤山的好意,但也深知两人之间的身份与立场,这样的赠予难免有些不妥。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蹙,他上前一步,将荷包强行塞入郑长忆手中。“郑大人,你我虽立场不同,但在我心中,你始终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这荷包不过是份小小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生怕郑长忆会拒绝这份来自心底的关怀。 郑长忆感受着手中荷包传来的温度,以及严孤山那份真挚的情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望向严孤山,只见对方眼中闪烁着温柔与期待的光芒,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对方内心深处那份少年的春心懵懂。 “殿下……”郑长忆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他深知,自己与严孤山之间隔着太多的障碍与束缚,这份好感或许只能深埋心底,成为一段无法言说的秘密。 然而,严孤山似乎并不在意郑长忆的犹豫与沉默。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向窗边,身手矫健地翻窗而出,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郑大人,你好好休息,孤先行告退。” 郑长忆望着严孤山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荷包,感受着那份来自严孤山的温暖与关怀。他知道,这份情感或许无法成为他们之间的桥梁,但却足以让他在这寒冷的夜里感受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夜色依旧深沉,霜寒依旧露重。但在这个小小的水榭上,却似乎有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悄悄弥漫,穿透了冰冷的空气与厚重的云层。 郑长忆踏入房间,轻轻掩上门扉,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落在手中的荷包上,心中五味杂陈。严孤山的信任让他既感动又有些许不安,毕竟在这个复杂的宫廷中,信任往往伴随着风险。他暗自思忖:“严太子还是太年轻了,如此轻易地就将我视为知己,这份信任实属难得,但也让人担忧。” 他心中对严孤山的轻易信任感到一丝嘲弄。在他看来,作为东宫太子,严孤山应当更加谨慎,不轻易将心交予他人,尤其是在这充满算计与背叛的宫廷之中。 他拿起手中的荷包,那精致的绣工和淡雅的香气在提醒他,这是严孤山的一片真心。甚至荷包虽然能看出多年佩戴的痕迹,但磨损处都又被细细缝补过,可见太子对其的重视,恐怕是他某个很重要之人所赠。 但郑长忆的心中却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既感激于这份信任,又担心这份纯真会害了严孤山。于是,他决定将这荷包暂时收起,以免自己或他人因这份信任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他走到桌边,拉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摆放着几件他视为珍宝的物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荷包轻轻放入盒中,心中暗自思量:“严太子,你虽年轻,但这份信任我却不能轻易接受。待时机成熟,我必以行动证明你的眼光。” 然而,就在他准备合上盒盖的那一刻,一阵微风吹过,荷包的香气再次飘散开来,那独特的龙涎香与荷包内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郑长忆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那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浮躁与嘲弄。 随着香气的深入,郑长忆感到一股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惊讶于这香气的神奇效果,却也无力抗拒这份突如其来的疲惫。他缓缓走到床边,和衣而卧,将荷包紧紧贴在胸口,仿佛那是他心灵的避风港。 在荷包的陪伴下,郑长忆沉沉睡去。这一夜,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他的梦境中没有了往日的血腥与杀戮,没有了权谋与背叛,只有一片宁静与和谐。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个无忧无虑、纯真美好的时光。他在梦中自由地奔跑、欢笑,享受着生命中最简单的快乐。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的脸上时,郑长忆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无梦,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没有被梦魇所困。 第12章 多少惊心旧事 郑长忆因着那荷包中的香气,一夜好眠,醒来时精神焕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第二日,当他步入朝堂,面对满朝文武时,那份难得的神采奕奕让不少同僚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交好的同僚李明远见状,笑着凑上前来问道:“郑兄,今日怎的如此精神?莫非是有什么喜事?”郑长忆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轻声答道:“哪里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昨晚睡得安稳,想着今日早朝或许能有些新鲜事罢了。”说着,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太子,“比如,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理太子殿下之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都知太子严孤山因故被软禁,此事一直是朝堂上的热门话题。郑长忆的话无疑是在暗示,他对于皇上的决策抱有期待,同时也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立场。 然而,当早朝正式开始,皇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宣布解除太子软禁的消息时,郑长忆却故意装作震惊与不满。他眉头紧锁,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仿佛对皇上的决定感到极度失望。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朝堂上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老狐狸们的眼睛。 下朝之后,郑长忆被太傅陈大人拦住了去路。陈大人年事已高,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盯着郑长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郑大人,方才在朝堂上,你的表情可真是精彩至极啊。怎么?对皇上解除太子软禁的决定不满吗?” 郑长忆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拱手行礼,恭敬地答道:“太傅大人言重了,微臣岂敢对皇上的决定有所不满?只是,太子殿下乃国之根本,其安危关乎社稷稳定,微臣心中自然挂念。如今太子殿下得以解脱困境,微臣自是欣慰不已。” 陈大人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但他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哼,说得好听。郑大人啊,你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深沉,老夫当真是看不透你。” 郑长忆微微一笑,谦逊地答道:“太傅大人谬赞了,微臣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有什么深沉的心思?只是,身在朝堂,自当以国事为重,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罢了。” 太傅的嘲讽之中更添了几分阴冷与得意。他再次拦下郑长忆,目光如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郑大人啊,看来你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曾经可是老夫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为了讨好皇帝而送出的玩物。” 郑长忆闻言,脸色骤变,但他迅速调整情绪,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屈辱,表面上仍保持着冷静与恭敬。他深知,在这朝堂之上,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都可能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 “太傅大人此言差矣,”郑长忆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有力,“微臣虽曾蒙受大人恩泽,但自入宫以来,一直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至于过去之事,皆是命运弄人,微臣早已放下,不再介怀。” 太傅冷笑一声,显然对郑长忆的“放下”并不买账。“哦?放下?哼,恐怕是深藏不露吧。郑大人,你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老夫手中。只要你敢有丝毫异动,老夫定会让你再次尝到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番话,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对郑长忆过去那段屈辱岁月的无情揭疤。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让任何情绪泄露出来。 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那笑容中藏着对郑长忆过往屈辱的深深嘲讽与不屑。“郑大人啊,你可还记得,昔日你曾是如何在我手下挣扎求生,如何做出那谄媚行状巴巴的取悦我让我给你一条生路?”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割裂了郑长忆心中努力想要愈合的伤疤。 郑长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段黑暗的日子如同噩梦般再次涌上心头。太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上撒盐,让他痛不欲生。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在这群狼环伺的朝堂上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波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太傅大人,往事已矣,何必再提?微臣如今只愿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 然而,太傅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步步紧逼,语气中充满了快意与残忍:“怎么?你怕了?还是说你以为那些事可以轻易抹去?我告诉你,郑长忆,你永远都摆脱不了那段屈辱的过去!它就像一道烙印,刻在你的灵魂上,提醒着你曾经的卑微与无能!” 面对太傅那充满羞辱与挑衅的话语,郑长忆的内心犹如被狂风巨浪席卷,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他经历了三世相同的羞辱与折磨,这些伤痛虽然刻骨铭心,但也让他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的情绪深深埋藏,不为外人所察。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太傅,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太傅大人,微臣虽不敢自称清高,但也知荣辱之分。过去之事,微臣已用血泪偿还,若大人再以此相逼,微臣也只好鱼死网破,绝不退让。” 说完,郑长忆不再理会太傅那震惊与愤怒交织的表情,转身大步离去。 郑长忆的步伐在即将踏入宫门拐角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的心中如同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与太傅的交锋让他心力交瘁,而此刻的偶遇严孤山更是让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抬头,目光恰好与严孤山那深邃的眼眸相遇,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 严孤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宛如松柏,他的眼神中既有对郑长忆的关切,又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郑长忆心中一凛,他知道严孤山的敏锐与洞察力,更清楚自己刚才与太傅的对话若被其听见,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假装没有看到严孤山,继续向前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在踏上马车阶梯的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中却更加沉重。他回头望了一眼仍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严孤山,神情复杂地踏入了马车。 第13章 古人结交在意气,今人结交为势利 被太傅那番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利刃般切割过心田后,郑的心境仿佛被乌云笼罩,沉重而烦闷。他独坐于马车之内,周遭的奢华装饰此刻皆失了色彩,唯有心中的纷扰如乱麻般难以理清。晨光初照时那份宁静与喜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冲刷得一干二净。 “哐当”一声,马车突兀地停下,打断了郑纷飞的思绪。车外,人声鼎沸,喧嚣异常,与车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郑的眉头紧锁,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翻腾,他终是耐不住这份烦躁,猛地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前方人群簇拥,一片混乱。 “金环,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郑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愠怒,眼神中透露出不耐与疲惫。 金环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贴近马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大人,前方有位妇人拦住了刘丞相的马车,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丞相府的随从们试图驱散她,却似乎难以奏效,故而道路堵塞,我们暂时无法通过。”金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本就心情不佳的郑。 郑闻言,心中更是添了几分烦躁。他轻叹一声,望向远方那片混乱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的他,却只想逃离这纷扰,寻得片刻的宁静。 况且在此地逗留过久只会将自己拖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即便他与这妇人的冤情毫无瓜葛,但若被丞相刘大人看见自己在此看热闹,也难免心生不悦。特别是刘丞相,他一向自诩两袖清风,却对郑长忆抱有极深的成见,前世多次找他的麻烦。 因此,他当机立断,让人调转车头,欲从小路悄然离去,以免节外生枝。然而,马车刚行出几步,郑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能够洞察丞相行事,甚至可能抓住其把柄的机会。 想到这里,郑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唤来一名心腹侍从,压低声音吩咐道:“你留下,混入人群中,仔细打听那妇人喊冤的始末,特别是要留意丞相及其随从的反应。我要知道,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是丞相在借此机会打压异己。记住,行事要低调,切勿打草惊蛇。” 心腹侍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深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也明白这是为主子分忧解难的好机会。于是,他迅速领命而去,身影瞬间融入了喧嚣的人群之中。 “金环,驾车。”郑长忆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轻轻放下帘子,重新坐回车内,闭目养神,试图将那些纷扰抛诸脑后。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在刘丞相那里蒙冤,这将为自己在朝堂上争取更多的主动权,甚至是对抗刘丞相那不可一世的姿态。那妇人凄厉的哭喊声却时不时地穿透车壁,传入他的耳中,如同锋利的针尖,一次次刺向着他那颗本已疲惫不堪的心。 回到郑府,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座古朴的府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郑长忆步入府门,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门侧,只见一群家仆正忙碌地整理着各式礼盒与锦缎,那些皆是平日里巴结他的官员们孝敬的财物。 郑长忆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满。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一堆堆财物,与往月相比,确是显得寒酸了许多。他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这个月,为何孝敬少了这么多?” 此言一出,周围的家仆们皆是心头一紧,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管家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禀大人,近月来朝中局势微妙,不少官员都选择了韬光养晦,故而……故而孝敬之物较往常有所减少。”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自思量。他深知这背后的复杂与微妙,官场之上,风向瞬息万变,今日之热络或许明日便成冷遇。 郑长忆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结,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停下脚步,瞪视着那些财物,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怒意:“这些个墙头草,见风使舵的东西!皇帝一解除太子的软禁,他们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了?真是可笑至极!”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分不屑与嘲讽,显然是对那些官员的背叛感到愤怒。 家仆们闻言,皆是心头一紧,纷纷低下了头,生怕成为这位主人怒气的宣泄口。他们知道,这些财物的多寡,往往与郑长忆在朝中的地位紧密相连。而今,皇帝解除太子软禁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无疑是对郑长忆的一次重大打击,那些原本趋炎附势的官员们自然也是闻风而动,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立场。 郑长忆心中自然明了这一切,他早已习惯了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今日,或许是因为烦心事太多,或许是因为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他的眼神中既有对现实的无奈与讽刺,也有对人性凉薄的深深感慨。 旁人见状,皆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唯有金环,这位从小跟着郑长忆一起长大、伴他读书习字的书童,此刻却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温柔,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郑长忆。 “大人,您这是又在为那些俗物烦心了?” 郑长忆闻言,怒气稍减,但仍是冷哼一声,道:“我岂是在乎这些财物?我是气这些官员的势利眼,还有皇帝那老狐狸,总是玩弄权术,把我们这些臣子当棋子一样摆布!” “大人,您这是累了吧?小的这就吩咐人给您准备茶水,解解乏。”金环的声音轻柔而恭敬,他刚刚拴了马赶过来,他微微躬身,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体贴。 作为从小跟着郑长忆一起长大、伴他读书的书童,金环深知郑长忆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尤其是数年前那场意外,郑长忆撞伤了脑袋,性情大变,学会了发泄心中的不满,而不再是像从前那样将一切苦楚都憋在心里。 “大人,您这是心里不痛快,发发火也是好的。” 郑长忆闻言,目光微动,看向金环。他注意到金环那低眉顺眼的恭敬态度,以及眼中流露出的真诚关怀,心中的怒意不禁消散了几分。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金环,你又这样说。” 金环闻言仍恭敬地回答道:“大人,这世道本就如此,人情冷暖,皆因利益驱使。那些官员们见风使舵,也是常有的事。但请大人放心,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小的都会忠心耿耿,侍奉大人左右。” 金环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郑长忆的忠诚与敬意,他的态度谦卑而不失诚恳,让郑长忆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安慰。他轻轻拍了拍金环的肩膀,说道:“金环,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你在,我便觉得心安。” 金环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般温暖人心。“大人,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他说着,便开始努力哄着郑长忆开心,“您看这些财宝,虽然多不胜数,但咱们郑府的家底厚实着呢。别说享三辈子福都用不完,就算是十辈子、百辈子也绰绰有余啊!” 金环看郑长忆不再有怒意,转身对家仆们说道:“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大人这里有我陪着就行了。” 家仆们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金环一眼,然后各自散去继续收拾东西。 郑长忆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金环那张熟悉而又略显沧桑的脸庞上,岁月在金环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却丝毫未减他眼中的那份纯真与忠诚。 郑长忆的思绪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他记得,在第一世中,金环为了保护他,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落入敌手,遭受了严刑拷打。那时的金环,面容憔悴,满身伤痕,却依然咬紧牙关,没有透露半个字关于他的秘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金环的眼中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他无尽的忠诚与守护。每当想起这一幕,郑长忆的心便如刀绞般疼痛,愧疚与自责如同潮水般涌来。 而到了第二世,他虽努力想要改变命运,却终究未能逃脱宿命的安排。在即将入狱的前夕,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金环支走,希望他能远离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他自己却先一步离世,连金环是否安全脱险都未能知晓。这份未了的牵挂与愧疚,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释怀。 此刻,面对着眼前的金环,郑长忆的心情复杂难言。他看到了金环眼中的关切与温柔,感受到了那份从未改变的忠诚与守护。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因为一意孤行,忽略了金环许多中肯的建议与提醒,错过了许多可以避免的遗憾与错误。 然而,金环并没有重生的记忆,他无法理解公子为何会突然陷入如此深沉的悲伤之中。他只能凭借着对公子多年的了解与信任,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公子,您怎么了?”金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关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郑长忆回过神来,看向金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金环,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金环闻言,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眼看着公子这一路吃了太多苦,很多事情提起来就是在伤口上撒盐的折磨。 他思索片刻,决定换个话题,让公子暂时忘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公子,您看这府中的银两,堆积如山,您却甚少外出花销。不如,我们去找些乐子如何?” 郑长忆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金环的提议所打动。他仔细打量着金环那张充满诚意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自己何必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呢?何不珍惜眼前人,享受当下的美好时光? “金环,你说得对。” “走,陪我去酒楼吃酒。”郑长忆站起身来,语气中充满了久违的轻松与惬意。他仿佛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与束缚,只想与金一同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公子说得极是!”金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兴奋。他连忙站起身来,为郑长忆披上了一件外衣,“那我们就去醉仙楼!听说那里来了个淮扬的新厨子会做青州的美食,定能让公子您大快朵颐!” 郑长忆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金环搀扶着走出了郑府上了马车。一路上金环想着办法逗他高兴,郑长忆生气也快高兴也快,不一会儿就被逗得笑语不断,仿佛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随着这轻松愉快的氛围一同消散在了夜空中。 第14章 也好笑,又堪嗟 踏入酒楼的那一刻,郑长忆的心情仿佛也随着这热闹的氛围而变得更加明媚。人声鼎沸,笑语连连,空气中弥漫着各式菜肴的香气,与京城中那些高墙深院内的寂静截然不同。自他踏入京城以来,繁忙的政务与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他环顾四周,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轻松与愉悦,心中暗自庆幸今日的决定。 酒楼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笼将整个空间装点得如同白昼,又添了几分温馨与雅致。食客们或举杯相庆,或低语交谈,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而酒楼中央那座搭建得精致典雅的戏台,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郑长忆在掌柜的引领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包厢内窗明几净,布置得既典雅又不失温馨,透过窗棂,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戏台上的一举一动,仿佛整个酒楼的繁华与热闹都尽收眼底。 不久,酒楼的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走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道地道的淮扬菜,那清蒸鲈鱼,鱼肉洁白如玉,鲜嫩爽滑,搭配着特制的酱汁,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蟹粉小笼更是精致可口,轻轻一咬,汤汁四溢,鲜美无比;还有那文思豆腐,细如发丝,色白如玉,入口即化,展现了淮扬菜独有的细腻与精致。 与此同时,戏台上也响起了悠扬的乐声,一曲《沉香扇》正缓缓拉开序幕。台上伶人身着华丽的戏服,妆容精致,随着剧情的推进,他们的表演愈发投入,时而哀婉动人,时而激昂慷慨,引得台下观众阵阵掌声与喝彩。 “公子,您看这戏,唱得可真好啊!”金环站在一旁,忍不住赞叹道。郑长忆微微一笑,目光始终未离开戏台,仿佛也被这精彩的表演深深吸引。 “是啊,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尤为动人。”郑长忆轻声说道,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感慨。 这时,郑长忆注意到金环一直站在旁边伺候,脸上虽挂着微笑,但眼中却难掩疲惫之色。他心中一动,便示意金环坐下:“金环,你也辛苦了,坐下来一起吃吧。你也很久没有吃过家乡的滋味了吧?来,一起尝尝这些菜肴正不正宗。” 金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激。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与公子同桌共餐,更别提是品尝那久违的家乡味道了。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放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深藏在心底的记忆,让他不禁热泪盈眶。 郑长忆看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别哭了,我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可不是让你来伤怀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与宽慰,眼神中满是对金环的疼惜与理解。 金环接过手帕,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细腻的布料,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难掩其中的感激与幸福:“多谢公子……金环只是……太久没有尝到这熟悉的家乡味道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情难自禁。”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过往岁月的深深怀念,以及对眼前这份温情的无比珍惜。 郑长忆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他轻轻拍了拍金环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伤感。“好了,好了,快些用膳吧,别让这好菜凉了。” 金环点了点头,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菜肴送入口中。那菜肴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熟悉而又遥远,仿佛带着他穿越回了青州的老宅,回到了那个与公子共度的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的公子,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满腔热血,性格活泼,总是能轻易地感染周围的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步伐,追逐梦想。 然而,岁月如梭,转眼间,公子已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逼成了为了沉稳内敛的京城官员。京城的繁华与复杂,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那份曾经的热血与锋芒,似乎也被这日复一日的琐事所消磨。 金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正欲开口表达心中的感激与敬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打断了思绪。楼下,几个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其中一人高声呼喊着“郑大人”,那声音穿透了喧嚣,直抵二楼包厢之内。 郑长忆闻言,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之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他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宛如松柏,俯身望向一楼,目光深邃而复杂。 只见几位身着华服的官员正朝楼上张望,他们的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他们或高谈阔论,或嬉笑打闹,举止间尽显世家公子的轻浮与不羁。这些人与郑长忆同朝为官,官阶相仿,但平日里并无多少交集,更谈不上深厚的交情。他们出身名门,自幼便享受着家族的荫庇与特权,对于朝政之事往往敷衍了事,更多的时候则是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不可自拔。 “公子,这些人……”金环见状,低声提醒,语气中满是对公子的担忧与不解。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金环无需多言,他深知自己身为朝臣,即便不愿与这些人为伍,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得不顾及颜面,前去应酬一番。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郑长忆轻叹一声,转身对金环说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说罢,他整了整衣襟,迈步走出包厢,留下金环一人在内,心中五味杂陈。 楼下,那些官员见到郑长忆下楼,纷纷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仿佛与郑长忆有着深厚的交情一般。“哎呀,郑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今日能在此偶遇,实乃缘分!”一人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恭维。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他淡淡地回应道:“原来是李大人,幸会幸会。诸位大人也是好雅兴,竟也来此消遣。”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既不失礼数,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哈哈,郑大人说笑了,我等不过是借此机会放松放松,哪里比得上郑大人日理万机,为国操劳啊!”另一人接茬道,言语间虽带着几分自谦,但那份优越感却难以掩饰。 郑长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这些世家公子哥,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在朝中横行霸道,对于郑长忆这样的寒门子弟,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压,但暗中的排挤与孤立却是少不了的。 李大人见郑长忆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满。他故意提起白天皇帝将软禁的太子放出来的事时,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得意的笑容,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仿佛他早已预知到这将成为郑长忆的尴尬时刻。他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既是在嘲笑郑长忆的不识时务,也是在炫耀自己对于宫廷动态的敏锐洞察。 “太子殿下乃是国家根本,能得圣上开恩,自然是好事一桩。” 他的语气平静而淡然,没有丝毫的波澜,这已经是今日不知道第几个让自己烦心的人了,仿佛真的只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闲事。但李大人却听出了他话中的疏离与戒备,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郑大人真是巧言令色,难怪陛下这么‘喜爱’你,只是不知这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又该如何是好呢?” 这话一出,周围的官员纷纷投来戏谑的目光,有人甚至低声窃笑起来。他们都知道李大人与郑长忆素无交情,今日这番话显然是故意找茬。而郑长忆,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另一个官员见状,也加入了嘲讽的行列,他故作关切地说道:“郑大人啊,你可得小心了。太子殿下这一出来,怕是要好好清算一番旧账了。你那些个‘忠心耿耿’的谏言,可都是直指太子殿下的不是呢。” 这话说得极为刻薄,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想要看郑长忆的笑话。然而,郑长忆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深知自己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又何惧这些无端的指责与诽谤? 正当他准备开口反驳时,金环赶了过来:“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恳求与担忧,显然是不想让郑长忆继续留在这里受辱。 郑长忆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激地看了金环一眼,正欲开口应允,却被那些官员拦了下来。他们一个个面露不悦之色,仿佛金环的到来打扰了他们的雅兴。 “哎呀,郑大人的奴才好不懂规矩,咱们郑大人难得有此雅兴,怎能说走就走呢?”李大人故作惊讶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来来来,咱们再敬郑大人一杯,祝他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说着,他便强行拉着郑长忆往包厢深处走去,其他官员也纷纷跟上,将郑长忆团团围住。他们轮番上阵,一杯接一杯地往郑长忆手中塞酒,仿佛要将他灌醉才肯罢休。 郑长忆心中虽有不悦,但碍于情面,又不得不一一应付。他强忍着不适,一杯杯地将酒饮下,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然而,随着酒意的逐渐上涌,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金环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几次想要上前劝阻,却又被那些官员拦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被灌酒,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 就在这时,包厢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原来,是郑长忆终于不堪重负,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踉跄着站起身,伸手用力扯动屏风一边,深深地看了金环一眼,听着身后那群富家公子愚弄的调笑。 他也跟着凄惨的笑着,笑着又跌坐下去。 第15章 力不敌众,智不尽物 金环见状,心中如同刀绞一般疼痛。他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扶住郑长忆,但却又被那些富家公子们拦了下来。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嘲笑郑长忆的机会,继续用愚弄的调笑声充斥着整个包厢。 金环立于门外,透过半掩的门扉,将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犹如万箭穿心,痛得他几乎要窒息。他无数次想要冲进去,将那些欺凌公子的恶徒赶走,但理智告诉他,单凭一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包厢内,李大人那得意洋洋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刺耳而令人厌恶。他手持酒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笑容中既有对郑长忆的轻蔑,也有对自己权势的炫耀。 “郑长忆,你如今当上高官就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吗?”李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寒冰刺骨,瞬间打破了包厢内的宁静。 郑长忆闻言,缓缓抬头,目光与李大人交汇。他苦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自嘲与悲哀:“李大人,我没有您那样殷实的家底能买官,至于如何爬上这个位置,又与你何干?”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充满了无尽的辛酸与苦楚。 李大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郑长忆面前,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那壶中装满了陈年的佳酿,香气扑鼻,却在此刻显得如此刺鼻与讽刺。他毫不留情地将壶嘴塞进郑长忆的嘴里,开始强行灌酒。 “喝!给我喝!”李大人的声音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郑长忆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冰冷的壶嘴,但无奈身体已被酒精侵蚀得软弱无力,只能任由那辛辣的液体涌入喉咙,灼烧着他的食道与胃壁。 他凄惨地笑着,那笑容中既有对命运的无奈也有对自身的嘲讽。他想着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与羞辱:从曾经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落魄不堪;从对世道的满腔热忱到如今的心如死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身影;听到了自己无数次在绝望中挣扎的呼喊。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摆脱这如影随形的羞辱与折磨。 为何老天要如此待我?他想着自己曾无数次地重生在这人间,每一次都以为能够改变命运、摆脱苦难;但每一次却又都重蹈覆辙、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纵是这样下贱的命数,为何老天还要让自己一次次重生,一次次来这个人间受苦。 酒水如泉涌般灌入,呛得郑长忆连连咳嗽,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周围的官员见状,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纷纷起哄,笑声、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极其讽刺的画面。 “郑大人好酒量,再喝一杯如何?”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员讥讽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郑长忆的厌恶与嫉妒。 郑长忆挣扎着想要推开那酒壶,但无奈力气不支,只能任由酒水继续灌入。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但他知道,此刻的反抗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于是,他选择了沉默,用一种近乎麻木的方式接受着这一切的羞辱。 “咳咳……”郑长忆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他的胸膛。他感到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难忍,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最终化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落在衣襟之上,触目惊心。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那些官员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震惊与恐惧的神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李大人也是一脸愕然,他手中的酒壶不自觉地滑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金环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与担忧,他猛地推开人群,冲进了包厢。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郑长忆,眼中满是泪水与愤怒。“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心疼。 郑长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金环那焦急而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虚妄。 “金环……我们走吧。”郑长忆的声音微弱而坚定,他终于有理由离开了。 那些官员们,方才还沉浸在肆意的嘲笑与欺凌之中,此刻却如同被冷水浇头,猛然间清醒了过来。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愕与不安,李大人更是脸色铁青。 “这……这如何是好?”一个平日里与李大人交好的官员,声音颤抖地问道,他的眼神中满是惶恐与无措。 李大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他深知,在这个地方,闹出人命绝非儿戏,不仅会让自己身败名裂,更可能牵连家族。他瞪了那些还在发愣的官员一眼,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散了!都去封锁消息,万一郑长忆那个短命鬼因为这事死了,查到这里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官员们闻言,如梦初醒,纷纷起身,有的去安排人手,有的则忙着收拾残局,生怕此事传扬出去,对自己不利。 “哼,真是晦气!”李大人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月色如水,郑长忆面色苍白躺在马车里,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创伤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表面上的风光无限,实则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皇帝的宠爱,是他在这权力场中立足的根本,但这份宠爱又是如此脆弱,一旦失去,便会有无数人来踩上一脚,仿佛他从未有过任何地位与尊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如今却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官员们的面孔,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郑长忆回到府中,连带着酒水饭菜也吐了出来,最后吐到只有血和胆汁。 侍女们进进出出,忙碌而有序,却都难掩脸上的焦虑与担忧。她们手中的铜盆、药碗、锦帕,无一不透露着紧张的气氛。府中的大夫被紧急召来,正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郑长忆把脉,眉头紧皱,时而摇头叹息,时而低声与身旁的侍从交代着什么。 “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金环眼眶微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郑长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他的伤痛。郑长忆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无妨,休息片刻便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是心腹银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神色凝重,手中紧握着一卷密信,显然是急事相告。然而,当他看到屋内这幅景象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大人,白日里我派去打探刘丞相动向的人回来了,有些情况……” 郑长忆闻言,眼皮微微一颤,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无奈。他深知,此刻的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身为朝臣,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对任何风吹草动视而不见。然而,他的身体却仿佛在抗议,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让他连开口都变得异常艰难。 “银铃,你先下去吧。”郑长忆的声音微弱而坚定,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银铃退下。 然而,就在银铃刚离开不久,又一名暗卫匆匆而至。他身着夜行衣,面容冷峻,显然也是来传递紧急消息的。“大人,暗卫有急事禀报,太子殿下有信传来,您.....要不要看?”暗卫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难掩其中的急切。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苦笑。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纷扰。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无论是朝堂的纷争还是太子的托付,都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但是此刻的他,真的感觉好累,好累……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满屋子的侍女与侍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关切与担忧。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需要依靠这些忠诚的下属来支撑。 “你且将信件留下,待我稍后再看。”郑长忆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暗卫闻言,虽然心中焦急,但也只得遵从,将信件轻轻放在床头,然后躬身告退。 郑长忆看着满屋子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仿佛自己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四周是汹涌的波涛与未知的危险。他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枕边,化作了无尽的愁绪。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郑长忆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侍女们闻言,纷纷低头退下,只留下满室的寂静与空旷。 郑长忆静静地躺在榻上,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的眼神空洞而迷离,思绪却如潮水般汹涌,将他拉回到了那个让他至今仍感颤栗的记忆深处。 床边,那个精致的荷包静静地躺着,仿佛是一个无言的旁观者,见证着郑长忆内心的波澜起伏。那是严孤山赠予他的,内中装有安神香,原本是为了缓解他近日来因朝堂纷扰而生的焦虑与疲惫。然而,此刻,那荷包散发出的淡淡龙涎香,却像是一根无形的引线,点燃了他心中那段不愿触碰的回忆。 龙涎香,这皇家独有的香气,对郑长忆而言,是痛苦与屈辱的象征。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及在那里所遭受的一切。皇帝的寝宫,一个充满权力与威严的地方,也是郑长忆曾经无数次被召见,接受“特殊关照”的所在。那里的每一块金砖,每一根雕梁画栋,都似乎还残留着他曾经的汗水与泪水,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屈辱与痛苦。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也有深深的无奈。他轻轻地拿起荷包,手指摩挲过那细腻的刺绣,心中却如刀绞般疼痛。他苦笑一声,那笑声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苦涩与自嘲 他仿佛被严孤山的热情与真诚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太子也姓严,是那群曾经折磨他的人的儿子。 他想要与严孤山的结盟能够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从此不再看旁人的脸色仰人鼻息,可是这条路才刚刚走了个开头,就快要把他磋磨尽了。 第16章 怒刑不正,枉屈人命 郑长忆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与绝望交织的情绪如同狂风暴雨般在他心中肆虐。他猛地一挥手,那个象征着严孤山“好意”的荷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重重摔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也砸在了他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他闭上眼睛,试图用黑暗来隔绝这无尽的痛苦,但头痛却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撕裂他的头颅。 在这昏沉与痛苦中,郑长忆的意识渐渐模糊,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跌入了梦境。 梦中,他置身于一座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四周是冰冷的石壁,高耸入云,将天光尽数隔绝。空气中弥漫着霉湿与血腥的混合气息,令人窒息。郑长忆身穿粗布囚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铁链,每动一下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地狱的丧钟,敲打着他本就沉重不堪的心灵。 他的目光穿过狭窄的窗棂,落在对面牢房中的金环身上。那个自幼便跟随在他身边,如同兄弟般的书童,此刻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脸上布满了伤痕,但那双眼睛却依然坚定而明亮,透露出不屈的光芒。 “金环……”郑长忆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唤,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助。他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去救金环,但铁链的冰冷与沉重却让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刑官对金环施以酷刑,每一次鞭打、每一次烙铁灼烧,都像是直接作用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哼,郑,您可真是养了个好奴才啊。”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刑官在嘲讽他。郑长忆没有理会,只是死死地盯着金环,看着他咬紧牙关,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金环,你何必如此固执?”郑长忆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他既希望金环能够活下来,又深知一旦承认,就意味着自己将永远背负着污名,罪加一等后等着自己的就不是流放,而是诛九族的罪。 金环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郑长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公子,金环一生跟随您,岂能做出背叛之事?” 那一刻,郑长忆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书童,竟然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和勇气。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与自责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刑官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加大了刑罚的力度。金环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中逐渐失去了力气,但他依然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最终,当一切归于平静时,金环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去。 “金环……”郑长忆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与愤怒,他嘶吼着,挣扎着想要冲过去抱住金环,但铁链的束缚却让他只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看着金环那逐渐失去生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绝望与自责。 “哼,好一个忠心的奴婢,只可惜跟错了主子。”一个阴冷的声音穿透墙壁,传入郑长忆的耳中。那是刑官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与不屑,“郑长忆,您可真是冷血无情啊,看着自己的心腹受刑,竟能如此无动于衷?” 郑长忆闻言,心如刀绞。他睁开眼,怒视着虚无的前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在嘲笑他的刑官。“你胡说!我某虽犯下大错,但欺男霸女、圈地之事,我从未做过!金环更是无辜,他只是为了保护我,才被迫卷入这场风波!” 刑官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他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那是一种对弱者无情践踏的满足感。他缓步走到郑长忆面前,目光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郑大人,您不想看看清楚你的好奴才替你受了多少罪吗?”刑官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郑长忆的身体因愤怒与悲痛而颤抖,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刑官,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吞噬。但刑官却毫不在意,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们将郑长忆拖向金环的尸体。 金环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双眼圆睁,似乎仍在诉说着生前的不甘与愤怒。那些伤痕如同恶魔的爪印,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身上,触目惊心。 郑长忆被强行拖到金环的尸体前,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动弹。但他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靠近金环。 “金环……金环……”郑长忆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绝望。他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打湿了他衣襟的前襟。 刑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他看着郑长忆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反而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郑大人,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所谓的忠诚与陪伴。在绝对的权力与利益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郑长忆没有理会刑官的嘲讽与挑衅,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金环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金环许下的承诺与誓言,想起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艰难岁月……如今,这一切都已化为泡影,只留下满地的鲜血与残破的记忆。 “你们这群畜生!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是草菅人命!”郑长忆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着,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仇恨。 刑官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们继续对郑长忆施加刑罚。“郑大人啊郑大人您还是太天真了。在这个世道上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您以为凭借您的身份和地位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告诉您吧无论您是否承认那些罪名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罢了。” 郑长忆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眶中的泪水已干涸,只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泪痕。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撕扯而出,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甘。他望着刑官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悲凉。 “我做过的事,我早就说完了!”郑长忆猛地抬起头,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直视着刑官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我郑家已经被抄,那些贪污的财产,我已全部上交,未曾有丝毫隐瞒。贪污之罪,我认!流放之罚,我也甘愿承受!但你们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要给我加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带着一种悲愤交加的力量,仿佛要穿透这冰冷的石壁,传达给外界那些尚存一丝良知的人。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刑官那冷漠而残忍的笑声。 “郑大人,您真是太天真了。”刑官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与嘲讽,“在这个世道上,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你死,而你,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至于您的家人……”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恐怕他们也要陪您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垮了郑长忆所有的防线。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与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人被处死的惨状。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刑官,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不甘:“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我!逼我认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们可知道,一旦我认下这些罪名,我的家人都会被处死,诛九族!” “你们……你们这是在杀人灭口!”郑长忆怒吼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绝望。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束缚他的铁链,但那些铁链却如同锁链般牢固,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冰冷的石板上。 “杀人灭口?哼,郑大人,您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刑官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在这个世道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您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罢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们继续对郑长忆施加刑罚。那些狱卒们闻言,立刻上前,手中的鞭子如雨点般落在郑长忆的身上。郑长忆痛得几乎要晕过去,但他却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刑官,眼中充满了仇恨与不屈。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变的味道,让人感到一阵恶心与窒息。郑长忆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郑长忆,你还是不肯招吗?”刑官的声音低沉而阴冷,直刺人心。他挥动皮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郑长忆咬紧牙关,硬是将所有的痛苦与屈辱都咽回肚子里。他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眼神却更加坚定。“我没有做过的事,我绝不会认!”他的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如同山涧清泉,清澈而有力。 刑官闻言,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怒意。他猛地挥动皮鞭,狠狠地抽打在郑长忆的身上,那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打断一般。郑长忆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但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呻吟或求饶的声音。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失血过多和体力不支。 就在这时,天牢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打破了死寂的氛围。刑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抬头望向门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他迅速转身,从一旁拿起一个麻布袋,猛地罩在郑长忆的头上。那一刻,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更加可怕的命运。 “不!你不能这样!”郑长忆怒吼挣扎,他们这是要死无对证!但他的声音却被麻布袋紧紧包裹,无法传出。他拼命挣扎,但铁链的束缚让他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无力。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从麻布袋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如同寒冰般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窒息感瞬间袭来,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一般无法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郑长忆在心中呐喊但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和无尽的黑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人的脸庞他们在哭泣在呼喊他的名字但他却无法回应无法保护他们。那种绝望与无助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煎熬。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涌入他的体内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求生欲望。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那个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天牢而是自己熟悉的房间。金环正焦急地守在他的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公子!您终于醒了!” 郑长忆猛地坐起身,浑身的冷汗如同细雨般滑落,浸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裳,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金环此刻正一脸担忧地望着郑长忆。他的面容清晰,五官端正,没有丝毫的损伤或扭曲,与郑长忆刚刚梦魇中见到的惨死模样截然不同。 “金环……”郑长忆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伸出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触摸金环的脸庞,以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恐怖的幻觉。金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郑长忆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公子,我在这儿,我没事。”金环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一股暖流涌入郑长忆的心田,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与不安。他仔细打量着金环,从额头到下巴,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你真的没事?”郑长忆再次确认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庆幸。刚刚那个噩梦太过真实,让他几乎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此刻看到金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我真的没事,公子。”金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您别担心了,那只是个梦而已。”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激地看了金环一眼,然后缓缓躺下,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虽然身体依然虚弱无力,但他的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 第17章 举秀才,不知书 郑长忆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不安。他的眼神在昏暗中闪烁,最终落在了金环那张忠诚而关切的脸庞上。“金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金环闻言,立刻从床边的木凳上站起身,他的动作敏捷而温柔,生怕惊扰了郑长忆的休息。他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漏壶,然后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答道:“公子,现在才是丑时七刻,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您不妨再睡一会儿吧。” 郑长忆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他坐起身,用手背轻轻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尽管身体因刚才的梦魇而疲惫不堪,但他的精神却异常清醒。他望着金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简短而坚定的请求:“金环,昨晚丞相的那份情报,你放在哪里了?拿来给我看看吧。” 金环快步走到房间的一角,从角柜中拿出那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捧到郑长忆面前。 “公子,这就是昨晚收到的情报。您先靠着这个软枕,我去给您烹茶。” 郑长忆取出里面的情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阅读起来。随着内容的逐渐展开,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情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内心的平静。 据查,此女名夏婵娟,乃苏州夏家庄人士。其父夏逢,寒门士子,科举数十载,屡试不第。后经多方打听,得知其试卷屡次遭人故意扣留,原因为朝中权贵阻挠。 夏逢为求功名,不惜倾家荡产,层层送礼,终得举人身份。去年进京参加会试,满心期待能一举夺魁。放榜之日,夏逢惊愕发现,诸多平庸之作赫然在列,而自己的佳作却榜上无名。他愤而欲上告,却不幸暴毙街头,官府草率定案为盗贼所为。 当年科举主考官为当朝重臣刘丞相与穆王爷,夏逢之女夏婵娟,为父申冤,孤身赴京。然其不懂京城规矩,昨日于街头拦下刘丞相马车,引发轩然大波。刘丞相恐事态扩大,有损自身声誉,遂将其暂留府中,意图平息风波。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按压着眉心,仿佛试图驱散那份突如其来的沉重与困惑。他有种预感,这个女人的出现,会把数十年科举暗事接连拔出。 关于刘丞相,郑长忆的记忆里只残留着一些表面的印象——清廉、正直。然而,此刻的情报却像一把锋利的刀,让他开始怀疑这位丞相背后的真实面目。郑长忆深知,在这个权谋交织的京城里,表象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而真正的真相,往往隐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相比之下,穆王爷对于郑长忆而言,则是一个更加复杂且深刻的记忆烙印。近十年来,穆王爷的身影几乎贯穿了京城科举的每一个角落,他手中的权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无数学子的命运紧紧束缚。 郑长忆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也曾是那些卑微求见者中的一员,带着愚蠢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他鼓起勇气踏入了穆王府的大门。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他的头痛愈发剧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而加剧,如同有无数根细针在脑海中穿梭,试图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记忆片段。 重生,这个词汇对于常人而言,或许只是神话传说中的奇迹,但对于郑长忆来说,却是他无法逃避的现实。 每一次醒来,面对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第一次重生,自己回到了死亡的前两年,那时他二十八岁,很多事已经成了定局,他再怎么金盆洗手还是在三年后被新帝一杯毒酒送走。这一世,他有幸回到了二十五岁。 但是可能因为重生次数多,二十岁之前的事,他很多都不太记得了、那些曾经的经历、情感,都在重生的过程中变得模糊不清。那些回忆总是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浮现,带给他一阵阵难以名状的痛苦。这些幻痛,有时是他曾经失去亲人的悲伤,有时是他未能完成的遗憾,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种对未知过去的恐惧与迷茫。 郑长忆的头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每一次思绪的触碰都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划过,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口。他紧锁眉头,双手捂住脑袋,试图将这份痛楚隔绝在外,但似乎徒劳无功。重生,这个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让他背负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与痛苦。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记忆的模糊与消散,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经历,如今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和模糊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让自己的思绪暂时从那些纷扰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公子,茶泡好了,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金环的声音温暖而柔和,如同春风拂面,让郑长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郑长忆抬头望向金环,金环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人之一。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金环说道:“金环,你来的正好,我昨晚收到太子送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你帮我拿过来吧。” 金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记得昨晚太子府的使者送来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并没有说是信件啊。不过,他并未多问,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书房取来了那个包裹。 当他将包裹递给郑长忆时,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这个包裹用深色的绸缎包裹着,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装饰或标记,确实不像是寻常的信函。金环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这……好像不是信件?” 第18章 眼波才动被人猜 郑长忆接过包裹,手指轻轻摩挲过绸缎的表面,心中也生出一丝疑惑。他点了点头,对金环说道:“确实不是信,但既然是太子送来的,想必里面定有重要之物。”说着,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绸带。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掀开了包裹的一角,一股舒缓而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春日里的一缕轻风,温柔地拂过他的心田。这香气,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个被他一时冲动生气丢掉的荷包所散发的。 他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向手中的香料包,心中五味杂陈。说得矫情点,亲手赠予他的,里面装载的不仅是香料,更是两人之间微妙的情谊与信任。 他缓缓地从包裹中取出那张纸条,严孤山的字迹映入眼帘,俊朗有力,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关怀与细腻。 “今日见君眼下乌青退散,猜想或许是此香有功效,念及其中香料配方特殊,几味珍稀,非寻常可得。恐君寻之不易,孤山已命人按原方重新配制,并多备几份,以解君之不便。若君喜之,孤愿常赠。” 读完纸条,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关怀与细心了,尤其是在这个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的时代。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谄媚与奉承,如今看来都显得如此虚伪与空洞。 他抬头望向窗外,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苦笑。在这个权力斗争激烈、人心难测的世界里,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与防备,严孤山的这份纯真与信任,在他眼中,竟显得有些“幼稚”。 “金环,你说这太子是不是太过天真了?”郑长忆转过身,对着一旁正整理衣物的金环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调侃。金环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望向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公子是觉得太子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了吗?” “是啊,这宫里的水深火热,他一个太子,怎么能如此不设防呢?”郑长忆摇了摇头,语气中既有担忧也有不解。在他看来,严孤山的这份纯真与信任,在这个充满算计与背叛的宫廷中,无疑是一种奢侈而危险的存在。 然而,尽管嘴上这么说,郑长忆的身体却诚实地出卖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床边,开始四处翻找起来。昨晚,他在一气之下将那个荷包丢得远远的,此刻却急切地想要找回它。金环见状,不由得心中发笑,他知道,自家公子虽然表面上对太子的行为感到好笑和不解,但内心深处,那份被人在意的感觉却让他无法真正放下。 “公子可是在找这个?”金环走到妆台前,从一个小巧的玉盒中取出了那个被郑长忆丢在地上的荷包。荷包上的丝线依旧精致,香气虽淡却持久,仿佛能穿越时空,让人回想起那个温馨的夜晚。 郑长忆接过荷包,轻轻嗅了嗅,那熟悉的香气瞬间涌入鼻尖,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放到床头的匣子里,那里是他存放最珍贵物品的地方。看着荷包安稳地躺在匣中,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郑长忆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金环那带着笑意的脸庞相遇,他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不由得脸一红迅速别开眼,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完全看透,嘴上却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恶劣: “哼,你笑什么?我昨天夜里吐得昏天黑地,心情正糟糕着呢,那严孤山偏偏挑那时候来送东西,我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要丢给我处理,当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把那包东西直接砸他脸上了。” 金环闻言,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灿烂了几分,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宠溺:“哦?公子也有这般冲动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那太子殿下也真是,不巧挑那时候来,正好撞枪口上嘛。” 郑长忆听着金环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自己这副样子,倒像是在跟小孩子斗气一般。他轻咳一声,试图找回几分威严,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咳,谁说不是呢。但话说回来,他送来的东西……倒也确实是用心了。”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严孤山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真诚笑容的脸庞。 “是啊,公子。”金环见缝插针地接过话茬,“那荷包里的香料,我闻着都觉得心神宁静,想来是殿下花了不少心思的。公子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好意?” 郑长忆哭笑不得的伸手弹了一下金环的脑袋:“你这花言巧语的倒是会给我找台阶呢,净会哄我高兴了。” 金环嘿嘿一笑,拱手作揖道:“哪里哪里,都是跟公子学的,公子才华横溢,我这做侍从的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不是?” “行了行了,别贫了,快帮我更衣吧,免得误了早朝。” 金环见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心中更是好笑,却也不再继续逗他,毕竟自家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郑长忆嘴上嫌弃,心里却是对金环的贴心与风趣感到温暖。他转过身去,任由金环为他整理衣襟。郑长忆今年虽已二十五岁,但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虽然世事磋磨但容貌依旧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伶俐精明,让人难以相信他已步入仕途多年,外人看来更似那刚及冠的少年。 金环一边为郑长忆系腰带,一边笑道:“公子,您穿这身官服最俊朗了,那满朝官员哪有比得上公子的?”他的眼神中满是赞赏与骄傲,仿佛在为能伺候这样一位主子而感到荣幸。 郑长忆微微一笑,他微微偏头去看铜镜里的自己,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俊朗又如何,今日这副模样,简直像是被聊斋鬼怪吸了阳气。”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疲惫,这几日连日的操劳与身体不适,让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即便是朝服也掩盖不住那份憔悴。 金环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小心翼翼地递到郑长忆面前:“公子,先把药喝了吧,身体要紧。” 郑长忆接过药碗,一股苦涩的气息扑鼻而来,但他没有犹豫,一饮而尽。金环见状,心中稍安,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盒精致的胭脂,犹豫着问道:“公子,要不要擦点胭脂掩盖一下?毕竟今日要上朝,若是让陛下或是其他大臣看到您这样……” 郑长忆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金环的话:“不必了,金环。今日我就是要以这样的面貌去见陛下和那群同僚。让他们看看……” 第19章 满宫多少承恩者,似有容华妾也无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深处,晨曦初破晓,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皇帝寝宫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庄严而神秘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温暖与生机。寝宫内,龙涎香袅袅升起,与空气中淡淡的脂粉气息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 皇帝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而站在他身后,正细心为他梳理长发的,是平日里并不得宠的贤妃。 贤妃的手法轻柔而熟练,每一梳一理都透露出她多年来的宫中生活所练就的沉稳与细腻。然而,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贤妃曾是东宫中的一名普通丫鬟,陪伴在先皇后身边,度过了那段太子妃的岁月。她性情温婉,深得先皇后的喜爱。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皇帝宠幸,从此踏入了后宫的旋涡之中。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宠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她更加谨慎小心。先皇后非但没有因此嫉恨于她,反而对她更加宽厚,甚至一路提拔她至嫔位,让她得以在后宫中拥有了一席之地。 然而,好景不长,皇帝对皇后的冷淡态度,也让贤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她虽得皇后庇护,却因皇帝的偏见而备受冷落。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想起先皇后的音容笑貌,心中充满了对那段美好时光的怀念与对皇后恩情的感激。 皇后暴毙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后宫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贵妃小妹被皇帝强行册立为继后,她的强势与霸道让后宫众人敢怒不敢言。太后虽有心制衡,却也力不从心,最终只能将她封为贤妃,以图平衡后宫局势。 然而,贤妃本性软弱,和先皇后一样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个封号对于贤妃来说,却更像是一种讽刺。她深知自己在后宫中的处境,更明白继后对她的敌意与防范。 当年,贤妃曾试图将年幼的严孤山接入自己宫中抚养,希望能在这冷漠的皇宫中给予他一丝温暖与关爱。然而,这个简单的愿望却被继后无情地拒绝了,这一事件更是让她在后宫中孤立无援。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前太后的离世让后宫的局势更加微妙复杂。继后的势力愈发嚣张跋扈,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而贤妃,这个后宫中唯一的妃位之人,却更加被边缘化了。她不再奢望皇帝的宠爱与关怀,只希望能在这深宫之中保持一份清醒与独立。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昨天,郑长忆呈上的那枚璎珞,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皇帝对继后的疑虑因此而生,他心中烦闷不已,便召来了贤妃陪伴左右。 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人一坐一跪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皇帝轻轻啜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望向跪在面前的贤妃,那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贤妃,你且告诉朕,平日里继后对宫中的妃嫔们,是如何相待的?”皇帝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贤妃闻言,心中一紧,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衣角。她偷偷抬头,迅速扫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又慌忙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蚋:“回陛下,皇后娘娘……娘娘她待人和善,对臣妾等皆是关怀备至。” 皇帝闻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贤妃,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直达她的内心深处。“哦?真是如此吗?那为何朕见你比去年年宴时消瘦了许多?先皇后去世已有十年,你看起来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贤妃的身体轻轻一颤,眼眶瞬间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与恐惧,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哽咽:“臣妾……臣妾有罪,臣妾年华老去,容颜不再,让陛下瞧着生厌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看着贤妃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必须问清楚继后的事情,还后宫一个清净与公正。于是,他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贤妃,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朕今天想听的,不是你的自谦与自责,而是真话。” 贤妃闻言,心中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目光与皇帝交汇,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多年来的委屈与无奈都凝聚在了那双眼睛里。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陛下,臣妾斗胆直言。皇后娘娘虽贵为六宫之主,但她的行事作风却令臣妾等人心寒。她一手遮天,对臣妾及后宫众人多有苛责,稍有不如意便严惩不贷。臣妾不敢说出口,只因惧怕她的权势,怕引来杀身之祸。但如今陛下问及,臣妾再也不能隐瞒了。” “皇后娘娘从前虽也严厉,但因太后尚且在世,她尚有所顾忌,不敢对臣妾等太过放肆。然太后驾鹤西去后,她便肆意妄为,后宫之中再无宁日。” 说到这里,贤妃缓缓伸出右手,那双手虽保养得宜,却依然能隐约看到指尖上厚厚的茧子,那是无数次罚抄佛经留下的痕迹。“陛下请看,这些茧子,都是臣妾日日夜夜抄写佛经所致。皇后娘娘厌恶臣妾,便以此为由,让臣妾抄写经文以修身养性,实则是对臣妾的惩罚与折磨。” 皇帝的目光落在贤妃的手上,那手指上的茧绝非一朝一夕留下的。 贤妃见皇帝面色微变,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共鸣。她趁热打铁,继续哭诉道:“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时常对臣妾及后宫众人施以暴力。臣妾身边的丫鬟,就曾多次遭到她的毒打。陛下若是不信,可叫来臣妾的贴身丫鬟一问便知。” 皇帝闻言,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点点头,示意贤妃将丫鬟叫来。不一会儿,一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丫鬟被带了进来。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贤妃指了指丫鬟身上的伤痕,对皇帝说道:“陛下请看,这些伤都是皇后娘娘所为。臣妾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无法与皇后娘娘抗衡。臣妾希望陛下能够明察秋毫,还后宫一个公道。” 皇帝看着丫鬟身上的伤痕,眉头紧锁。他并非不知道继后的所作所为,但一直以来他都选择了沉默与纵容,以为这样就能维持后宫的安宁与稳定。然而现在看来,他的纵容与放任已经让继后越过了他的底线,让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了她的阴影之下。 “贤妃,”皇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曾言及皇后惯用私刑,你可曾留意,皇后身边那些行刑的女官,是否都身手不凡,似是练家子出身?” 贤妃闻言,心中暗自思量。她确实曾听说过一些关于皇后身边女官的传言,但那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并未得到证实。不过,她记得有几次,在皇后处罚嫔妃时,那些女官们下手之快、之狠,确实令人咋舌。 “臣妾虽未深入了解,但曾听闻皇后娘娘身边有几位女官,行事果决,身手矫健。”贤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至于她们是否都是练家子,臣妾实在不敢妄加猜测。”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贤妃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后宫之中,消息传递往往伴随着各种猜测与夸大,要想得到真相,还需亲自查证。 接着,皇帝又提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皇后身边,可有行为异常的女官或丫鬟?比如,夜间行踪不定,或是突然消失数日又神秘归来者?” 这个问题让贤妃心头一凛。她突然想起,前几日在东宫附近杀人案发生后,宫中确实有一位名叫翠儿的丫鬟行为异常。翠儿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日里行事低调,但自那夜之后,她似乎总是刻意避开人群,行色匆匆。 “陛下,臣妾确实留意到一位名叫翠儿的丫鬟,她自那夜之后,行为确实有些异常。”贤妃低声说道,“不过,臣妾并未亲眼见到她做下什么不法之事,只是心中有所疑虑。”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翠儿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曾多次听皇后提起。如今,贤妃也提到了她,且行为异常,这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 “你做得很好,贤妃。”皇帝赞许道,“此事关系重大,朕会派人暗中查探。你只需继续留意皇后及其身边的人,有任何异常,立即向朕禀报。” 第20章 太子曰:善! 红墙绿瓦间,一场无声的较量悄然拉开序幕。郑长忆“歪打正着”的璎珞和贤妃的哭诉,这枚对继后怀疑的种子算是实实在在的种在了皇帝心里。 他轻抚着龙袍上的金线,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深知,仅凭道听途说无法定人罪,于是秘密召见了心腹太监李公公:“暗中查探继后今日的行踪,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都不得遗漏。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李公公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他精心挑选了几名忠诚且机敏的暗卫,暗中监视继后今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身边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这些暗卫如同夜色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眼睛如同锐利的鹰隼,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线索。 然而,皇帝的心中却并非全然冷酷无情。他总会想起继后姐姐那张温婉可人的脸庞,那是他年少时的一抹温柔,是他心中永远的柔软之地。这份情愫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的行动,让他不愿轻易撕破脸面,将继后推向绝路。 更何况,继后的弟弟的周传策将军正在南疆前线带领水师浴血奋战。皇帝深知,此时若对继后动手,不仅会寒了周氏将士的心,更可能动摇南疆战局的稳定,这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因此,他不得不在愤怒与理智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既要查清真相,又不能让事态失控。 清晨,阳光洒满金銮殿,百官肃立,等待着皇帝的圣裁。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响彻整个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有谗言构陷太子严漓,行凶害命,此等罪名,实乃骇人听闻。朕闻之,怒不可遏,即刻命人详查此事。经多方查证,那枚所谓之璎珞,非太子所有。此乃有人蓄意构陷,图谋不轨,意在动摇国本,朕心甚痛。 念及太子自遭诬陷以来,身陷囹圄,然其心怀坦荡,未曾有丝毫怨怼。软禁期间,更是深刻反省,修身养性,其志可嘉。朕观其行为举止,确有悔过自新之意,且太子乃国之根本。 故此,朕决定,即日起解除太子软禁,恢复其自由之身,并赐金百两,以示嘉奖。望太子能以此为鉴,勤勉向学,恪守孝道,以慰朕心,更望群臣以此为戒,切勿轻信谗言,共谋国是,以保我河山永固。 钦此!”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深邃地扫视着殿下的文武百官,沉声宣布道: “朕今日有旨,关于太子之事,已查明其被诬陷之真相。朕决定,即刻解除太子之软禁,恢复其储君身份。但此等奸佞之事,不可不查,不可不究。 朕特命,待太子解除软禁后,即与刘丞相共同主理此案。刘丞相,你乃国之栋梁,一向两袖清风,朕望你与太子携手,带领刑部官员,深入彻查此事。务必将幕后黑手及其同党一网打尽,也还朝野一个公道。” “陛下,恕臣冒犯,臣以为刘丞相眼下并无查案之权。” 霍御史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向刘丞相,似乎在探寻他对此事的反应。 “御史这是何意?” “陛下,昨日下朝后,有女子拦住刘丞相马车喊冤。” “哦?竟有此事?”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与疑惑,“霍御史,你详细道来。” 霍御史微微欠身,恭敬地答道:“回陛下,昨日确有此事发生。一女子名唤夏婵娟,声称其父夏逢因科举不公含恨而终,特来京城向主考官刘丞相与穆王爷讨个说法。她情绪激动,拦下了刘丞相的马车,引得路人围观。刘丞相恐其在外多有不便,故暂将其带回府中安置。” 皇帝听后,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刘丞相,问道:“丞相,此事你如何看?” 刘丞相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神色凝重地答道:“陛下,臣初闻此事,亦感震惊。科举乃国家选拔人才之要事,理应公平公正,不容有丝毫偏差。臣虽为主考官之一,但深知科举流程繁琐,涉及人员众多,难免会有疏漏之处。若真有舞弊之事发生,臣定当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片刻之后,皇帝开口道:“霍御史所言,朕已知晓。然则,此事尚需查证,不可轻信一面之词。不过,刘丞相身为百官之首,若真与此事有所牵连,自然难以服众。但朕亦知,丞相一向勤政廉洁,或许此事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皇帝话锋一转,看向刘丞相,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与无奈:“丞相,朕念你多年辛劳,暂且不究你今日之失态。但为避嫌,也为了彰显朝廷对此事的重视,朕命你即日起在家静养,不得参与朝政。待礼部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刘丞相闻言,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领旨。他深知,在朝堂之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尤其是与霍御史这样的对头交锋,更是需要谨慎行事。 随后,皇帝转向礼部尚书,沉声道:“礼部,此事就交由你们全权负责。务必深入调查,无论是科举舞弊还是其他不法之事,都要一一查清,不得有丝毫遗漏。待真相大白之日,朕自有公断。” 礼部尚书连忙上前领旨,表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郑长忆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这朝堂之上的争论,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冗长而无趣的戏曲,唱念做打,你争我抢。他一想回去之后连个觉都补不了就要被刑部带过去盘问,就感觉头大如斗。 他算了算时间,第一世时那个在打死金环并且试图闷死自己的刑部侍郎曾允承现在还是个六品上的员外郎,应该不会遇到他。 郑长忆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现在去一趟刑部就当是摸摸刑部的底了。 第21章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郑下朝后干脆没回家,直接去刑部走了一趟,他很清楚,这事从自己这个皇帝心腹去皇帝跟前告状开始,牵扯到太子和继后,这件事就不会真的彻查。刑部的侍郎和尚书也明白,朝堂上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戏。 刑部正堂内,气氛虽不若朝堂那般庄严,却也透着几分肃穆。侍郎大人见郑长忆亲至,连忙放下手中的卷宗,迎上前来,脸上挂着既恭敬又略显复杂的笑容。他深知,这位少府寺卿不仅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更是朝中不可小觑的力量。今日的问话,虽是例行公事,却也暗含深意。 “郑大人,怎劳您亲自前来?”侍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客套,实则也在试探郑长忆此行的真正目的。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淡然与从容。“侍郎大人客气了,今日之事,虽是从我那里起了个头,但终究还是要走一趟刑部的程序,免得你们难办。” 随后,郑长忆被引入了一间布置简洁的问询室。刑部侍郎坐在案前,面色严肃而公正,开始了例行的问话。他提出的问题,大多围绕着案件的细节与郑长忆的所见所闻,而郑长忆的回答,则既简洁又准确,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在这场看似平淡无奇的对话中,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表面上的过场戏。朝堂之上的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早已成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笑话。郑长忆自十八岁入京为官以来,便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与案件的不了了之,因此对于今日的问话,他并未抱有过高的期望。 问询结束后,郑长忆与刑部侍郎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是在无声地传达着某种默契与理解。随后,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刑部衙门。 郑长忆回到府中,步履略显蹒跚,一身的疲惫仿佛随着夜色的深沉而愈发沉重。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卧房,未及更衣,便和衣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那一刻,所有的烦恼与忧虑似乎都随着身体的放松而暂时消散,只留下一片宁静与安详。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那略显疲惫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郑长忆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远,渐渐地,他陷入了梦乡。这一觉,他睡得异常安稳,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直到傍晚时分,一缕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棂,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郑长忆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得的惬意。 “金环,金环。” 金环闻声而至,手里还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大人,您醒了?可要用些茶水醒醒神?” 郑长忆摇了摇头:“不必,我饿了,你去准备些饭菜吧。对了,我要一道清蒸狮子头。” 金环闻言,连忙应声道:“是,大人。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不多时,饭菜便端上了桌。郑长忆坐在桌旁,望着那盘热气腾腾的清蒸狮子头,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期待。然而,当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时,却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京城的菜色,虽精致华美,却终究少了那份来自家乡的纯粹与地道。 “金环,你过来。”郑长忆放下筷子,对正欲退下的金环说道。 金环连忙上前,恭敬地询问:“大人有何吩咐?” “这清蒸狮子头,味道虽好,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郑长忆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剩余的材料,我想自己下厨,做一道地道的淮扬菜。” 郑长忆兴致勃勃的要自己下厨,还翻出一本多年前从家里厨子那带来的陈旧的淮扬菜谱。但是金环知道自己家公子自小远庖厨,几乎没怎么做过饭,恐怕失误的概率会很高。 金环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公子,您这是第一次下厨,要不还是让府里的厨子来帮忙吧?万一……”他欲言又止,显然对郑长忆的厨艺持保留态度。 “哎呀,金环,你就放心吧!我虽然不常做饭,但好歹也是吃过见过的。再说了,这不是有菜谱嘛,照着做总不会错的。”郑长忆打断了金环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见公子如此坚持,金环也不好再劝,只好试探性地问道:“那公子,我给您打打下手总可以吧?” “不用不用,你去休息吧,今晚就让我来露一手。你等会儿只管过来尝味道就行。”郑长忆挥了挥手,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 金环无奈,只好遵从公子的意愿,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回头叮嘱:“公子,您悠着点啊,别真把厨房给炸了……” 郑长忆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金环的碎碎念,径直走到灶台前,开始了他的烹饪之旅。他先是仔细研究了菜谱上的步骤,然后一一对照着准备食材。 月光如练,轻轻洒在郑府后院的厨房内,给这方小小的天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郑长忆身着素色长袍,袖口微卷,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他面前的案板上,那团肉糜依旧松散无力,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这肉丸,怎的如此难缠?”郑长忆自言自语,眉头紧锁,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却只是让肉糜更加散乱。 他叹了口气,正欲再次尝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是那熟悉而又突兀的话语:“要多加点葱姜汁,方能让这肉丸黏合。” 郑长忆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只见太子严孤山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正以一种戏谑而又宠溺的眼神望着他。月光下,太子的面容更显温润如玉,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仿佛能瞬间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霜。 “太子殿下,您这是……”郑长忆一时语塞,惊讶、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严孤山见状,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缓缓步入厨房,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温柔:“长忆,是我唐突了。原本是有些事想找你商议,从后院进来见你府里只有这小厨房还亮着,过来一看竟然是你深夜还在厨房忙碌,心中好奇,便忍不住进来看看。没曾想,竟吓到你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的埋怨稍减,但仍有些怪道:“殿下,您这可是把郑府当成自己家了,说来就来,也不打声招呼。” 严孤山轻笑,走到郑长忆身旁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只是,这厨房之事,似乎并不太适合你这等贤才雅客。” “贤才雅客?”郑长忆第一次听旁人这么说自己,不由得越想越好笑,“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啊?” 他深知,自己虽曾以状元之名光耀门楣,但这些年来的官场沉浮,早已让他失去了那份初出茅庐时的纯真与锐气。 严孤山闻言,笑容不减反增,他轻轻迈步,与郑长忆并肩而立,目光深远地望向窗外那片被月光轻抚的庭院。“孤山被软禁东宫的几日,虽身处囚笼,却得以静下心来,细细品读了大人考取状元时的文章。”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玉器,温润而有力。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严孤山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让郑长忆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挥毫泼墨、意气风发的年岁,那时的他,胸怀天下,梦想着以笔为剑,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然而,现实总是比梦想更加残酷。郑长忆苦笑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当年的年少轻狂罢了,太子见笑。”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自嘲,“如今的我,早已被官场的尔虞我诈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世故,甚至有时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这样的我,如何还配得上‘惊才风逸,壮志烟高’这样的评价呢?”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转头看向郑长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长忆,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在岁月的洪流中迷失了自我,忘记了初心?而我知道,郑大人你从未泯灭初心。”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望向严孤山,发现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竟也有着如此细腻而深刻的情感。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悄然流淌,让彼此的心更加贴近。 “殿下所言极是。”郑长忆轻轻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只是,这官场的路,远比我想象的要艰难许多。有时候,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和牺牲。很多事……就算重来也改变不了了。” 严孤山望着郑长忆那略显落寞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心疼。 “长忆,你何须如此自贬?”严孤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与不容置疑,“这段时日的相处,孤山对你的了解已非浅薄。你内心的善良、正直与坚韧,是任何伪装都掩盖不了的。”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的双眼,那双眸子如夜空般深邃,剑眉斜飞入鬓,星目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他试图在这双眼睛里寻找一丝虚伪或花言巧语的痕迹,但终究一无所获。严孤山的目光纯净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击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感动也有不安。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充满算计与虚伪的官场中,还能有人如此真诚地对待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他连忙别过头去,试图用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让臣下为您准备些夜宵如何?”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试图用话题的转换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也需要一个借口来避免与严孤山目光的再次交汇。 严孤山闻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心疼。他看出了郑长忆的逃避与不安,但也理解他的苦衷。在这个以面子为重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郑长忆也不例外。于是,他微微一笑,点头应允:“如此甚好,孤山听闻郑大人的厨艺极佳,尤其是那清蒸狮子头,更是令人回味无穷。今日有幸,定要一饱口福。” 说着,严孤山便欲转身离去,去洗手准备帮忙。然而,郑长忆却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殿下,君子远庖厨,这等琐事怎劳您大驾?”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坚持与不容拒绝。 严孤山闻言,停下脚步,目光再次与郑长忆交汇。他看到了郑长忆眼中的坚决,也看到了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郑长忆的眼眶微微泛红,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泪珠,晶莹剔透。他试图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无助。 严孤山的心不禁一紧。 那一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他缓缓靠近,当两人的距离近得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严孤山的手轻轻举起,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郑长忆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手帕滑过郑长忆的脸颊,带走的不仅仅是泪水,还有那些积压在他心中的沉重与压抑。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心跳也仿佛合拍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情愫,仿佛连时间都为之静止。 郑长忆能够感受到严孤山手心的温度,那是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严孤山的手帕轻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仿佛有无数只小鹿在胸膛内乱撞,这种感觉陌生而又强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凝视着严孤山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剑眉星目,轮廓分明,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不凡的气质与魅力。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被呵护的温暖,也有即将失控的慌乱。他几乎要沉溺于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些深埋心底、刻骨铭心的前世之恨。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郑长忆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从迷梦中猛然惊醒。他猛地后退一步,与严孤山拉开了距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而纠结。 “太子,您……越界了。”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但那双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与挣扎。 严孤山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收回了手帕,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与失落。他未曾料到,自己的举动竟然会让郑长忆如此反应强烈。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长忆,是我唐突了。但请相信,我并无他意,只是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真心。” 郑长忆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一方面,他被严孤山的温柔与关怀所打动,几乎要放下前世的恩怨,与他共赴未来;另一方面,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却又如同枷锁一般,紧紧束缚着他的心灵,让他无法轻易释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严孤山:“太子殿下,您与郑某只是利益合作,您忘了吗?” 第22章 恐登阶之逢殆兮,故退伏于末庭 严孤山闻言,动作一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与自责。他未曾料到,自己一时的情不自禁,竟会让郑长忆感到如此不适。他连忙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与歉意:“长忆,孤山失礼了,还望你莫要见怪。” 郑长忆轻轻垂下眼帘,长睫微颤,似是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稳:“殿下言重了,只是……”他的话语未尽,却已足以让严孤山感受到那份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自己与郑长忆之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身份、地位、还有那份未说出口的情愫。他苦笑一声,随即转移话题,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罢了,不说这些。长忆,你晚饭没怎么用吧?孤山亲自下厨,为你做上一桌佳肴如何?” 郑长忆闻言,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太子殿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孤山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指了一下门外:“方才我进来时在厨房门外看到你的书童了,否则也不知道这厨房里是你。你的书童在屋外打瞌睡,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跟我说你忙了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让我少说些费心神的事。” “这个金环……这种话也是能对太子殿下说的!”郑长忆条件反射似的皱起了眉,随后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小声嘀咕,“他回去睡觉了还怎么尝我做的狮子头?” 严孤山看着他笑眼弯弯,郑长忆这个跳脱的性子真是可爱极了。 “狮子头?是这个吗?”严孤山指了下菜谱,看郑长忆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释然。他连忙应声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厨房内,灯火通明,各种食材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严孤山系上围裙,那简单的动作却显得格外认真与专注。他先是仔细地挑选了几只肥美的大闸蟹,熟练地剥开蟹壳,取出鲜嫩的蟹肉,再将其细细剁碎,与猪肉糜、虾仁等物混合在一起,加入适量的调料与蛋清,用力搅拌至黏稠。 郑长忆坐在厨房门口的一张脚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紧紧跟随着严孤山的身影,一时思绪纷杂。 严孤山端起肉糜用力搅拌,转头看到郑长忆盯着自己,笑问道:“郑大人不放心吗?” 郑长忆回神,随口道:“嗯,怕太子殿下把我家的厨房炸了。” 严孤山摇头发笑,继续忙活着。 “殿下,您还会做淮扬菜?”郑长忆突然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严孤山闻言,回头看了郑长忆一眼,笑道:“孤山对庖厨虽不敢说精通,但淮扬菜倒也略知一二。况且,这不是有菜谱吗?按照上面的步骤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便有劳殿下了。”郑长忆轻声说道,目光再次落在了严孤山的身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观察严孤山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引起他内心的波动。 利益伙伴还是要知根知底的好,郑长忆告诉自己。 严孤山将搅拌好的馅料捏成一个个圆润的狮子头形状,轻轻放入蒸笼中,再盖上盖子,点燃炉火。随着火焰的跳跃与蒸汽的升腾,整个厨房都被一股诱人的香气所包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悠长。终于,蒸笼中的蟹粉狮子头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宣告着它们的完成。严孤山熄灭炉火,小心翼翼地取出蒸笼,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清蒸蟹粉狮子头端到了郑长忆面前。 “长忆,尝尝看。”严孤山笑着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自豪。 郑长忆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蟹粉狮子头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那味道鲜美无比入口即化让人回味无穷。他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美味至极!殿下果真好手艺!” 郑长忆的话语中虽满是赞叹,但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敬畏与距离。他放下筷子,目光温柔地掠过严孤山那张因被认可而更显柔和的脸庞,随即又迅速收回,生怕这份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情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界限。 “殿下不仅文武双全,连这等烹饪之术也如此精湛,真是让长忆自愧不如。” 严孤山闻言,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长忆过誉了,这不过是闲暇之余的一点小爱好罢了。我更欣赏的是你的才情与忠诚,以及那份在关键时刻总能冷静分析、力挽狂澜的能力。这,才是真正令人敬佩的。”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的双眸,他知道,自己那份情谊如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既近且远,近到可以共享美食、共谈国事,远到各自守着心中的界限,不越雷池一步。 月挂中天,银辉洒满静谧的庭院,严孤山轻手轻脚地为郑长忆沏上了一壶茶,茶香四溢,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他坐在郑长忆对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郑长忆放下筷子,感受着腹中的饱腹感,抬头望向严孤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殿下,您似乎有话在心,不妨直言。”他的话语温和而直接,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严孤山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整理思绪,随后缓缓开口:“长忆,今日刑部对你的问话,我虽未在场,但事后听闻,心中颇感不解。为何他们对待此事,竟如同儿戏一般,丝毫不见认真查案的态度?” 郑长忆闻言,脸色微变,他未曾料到严孤山竟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望向窗外,仿佛是在回忆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殿下,您在东海征战数年,归来之后竟然看不清这宫墙之内的真相了。” “自我成为皇帝的心腹,踏入这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我便深知,许多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今日之事,从我向皇帝告发那桩隐秘开始,便已经注定了它的结局。”郑长忆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您与继后,乃至整个朝堂的势力分布,都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刑部侍郎与尚书,皆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他们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些朝堂上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逢场作戏,大家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我郑长忆自十八岁入京为官以来,所见所闻,皆是如此。宫中的案子,鲜有真正水落石出之日。” 严孤山的眉头紧锁,他未曾料到,这背后的水竟如此之深。“长忆,你此言何意?难道我们真的只能任由这股暗流涌动,而无能为力吗?” 郑长忆的目光深邃,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利,他凝视着严孤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殿下,您还是太过理想化了。您真以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这疑案从无、黑白颠倒的朝堂风气吗?您可知,这背后牵扯的是多少人的利益,多少年的积弊?” 严孤山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沉默良久,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黑暗与光明。“长忆,我并非不知这其中的艰难险阻。但正因为我深知,才更不能坐视不管。我虽为储君,但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之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受害,更不能容忍真相被永远埋没。”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若我他日掌权,定要以雷霆手段,彻底整顿这腐败的官场风气,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无所遁形。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做好眼前之事,至少要给你一个交代,让你的心腹之死得到应有的重视,也让你免受那些无端的非议和指责。”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竟有着如此强烈的正义感与责任感。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那清澈的茶汤仿佛映照出了他内心的波澜。“殿下,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您可知,这宫墙之内,人心复杂,利益纠葛远比您想象的要深得多。今日之事,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一旦深入调查,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郑长忆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漏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他手中的茶盏被不自觉地捏紧,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似乎能稍稍缓解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孤独。 “至于那些非议和指责……”郑长忆捏紧了茶盏,“我早就习惯了,算不得什么。”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心疼。他望着郑长忆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他那颗饱经风霜却依然坚韧不拔的心。他明白,郑长忆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背后,都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辛酸。 “长忆,若是查了会让你烦心,我便不查了。”严孤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他深知自己身为储君,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使命,但他更不愿看到郑长忆因自己而陷入更深的困境。“但若是你愿意查,我定然在不触及他们利益的前提下,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他们有机会在背后说你闲话。” “我……我不想让你为难,却又怕你被别人为难。” 第23章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对严孤山忠诚与正直的认可,仿佛在这冰冷的宫廷中,还有那么一丝温暖可以依偎。然而,这份暖意很快就被一股强烈的讽刺感所取代。他重生多次,每一次都带着对前世遗憾的弥补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却一次又一次地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朝中的黑暗似乎总是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京城的灯火星星点点,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阴霾。二十年,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见证一个孩子的成长,一个家族的兴衰,甚至一个国家的变迁。但对于郑长忆而言,这二十年却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之中,每一次重生都只是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朝中的腐败与黑暗。 “殿下,您信誓旦旦的要查,可数日前那个宫女在东宫暴毙的事还是没有个结尾。” 严孤山闻言,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最终,他缓缓说道:“长忆,那个宫女的事情……确实如你所料,没法查,背后牵扯甚广。她是继后的远房侄女,叫周龄。被安排进东宫,本是想借我之势为家族谋取利益。然而,我对她并无兴趣,甚至厌恶至极。她心有不甘,便想出了那等荒唐之举……” 那一晚,东宫的寝殿内灯火阑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照出一片清冷与孤寂。周龄躲在床帐之后,手中紧握着那支迷情香,心中充满了忐忑与期待。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冒险的,但她更清楚,这是她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她,太子的警觉让她的计划瞬间破灭。 当东宫的嬷嬷和侍女们闻声赶来,将寝殿团团围住时,周龄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在太子的逼问下,她很快便崩溃了,将继后的阴谋和盘托出。那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对继后的怨恨与不甘,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与绝望。 严孤山得知此事后,愤怒之下直接杀了那个送药的内奸,但他也深知,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将周龄看管起来,试图从她口中得到更多关于继后的证据,但周龄却选择了以死明志。她趁人不备咬舌自尽的那一刻,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向这个黑暗的世界发出最后的控诉。 “我杀了那个内奸,但周龄……她还是选择了自尽。”严孤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低下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无力而自责。郑长忆看着严孤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明白严孤山的痛苦与挣扎,也理解他作为臣子的无奈与忠诚。但在这个充满黑暗与腐败的朝廷中,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严孤山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无奈与妥协,在寂静的空气中缓缓散开。“大人说得对,”他缓缓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查宫里的案子,尤其是那些与继后、皇帝乃至我自身有所牵连的,其复杂程度远非外人所能想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甚至牵连无辜。” “继后,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角色。”严孤山继续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深知皇家的颜面重于泰山,任何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都会被无情地掩盖下去。因此,她算准了这一点,利用皇家的权威和自身的地位,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周龄的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用以转移视线,或是作为她权谋斗争中的一枚小小筹码。” 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小厨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与不甘:“难道,这些无辜的生命,就真的要被这无休止的权利争夺,如同蝼蚁般,活活葬送了吗?我身为储君,本应是大齐子民的守护者,能在边疆的烽火中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击退那些觊觎我国土的蛮夷,却为何在自己的土地上,面对同胞的苦难,感到如此无力与绝望?”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怒火与哀伤交织的光芒,仿佛要将这夜色中的每一丝黑暗都燃烧殆尽。严孤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转而以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望向郑长忆:“孤山深知,这京城之中,权势如网,错综复杂,每一步都需谨慎。但我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腐朽的根系继续侵蚀我大梁的根基。郑大人,您是这朝中少有的清醒之人,我恳请您,为我指一条明路。即便京城内暗流涌动,盘根错节,我也要一一揭开那些虚伪的面纱,将那些躲在阴影中的蛀虫一一拔除!” “孤山求大人,”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心底深处迸发而出,“给我指一条明路吧。京城之中,权谋交织,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紧紧束缚。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用我的双手,一点一滴,将这盘根错节的黑暗,逐一拔除,还我大齐一片清明!” 郑长忆闻言,心神一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思绪瞬间飘回了那个青涩而充满理想的年代。那时的他,初入仕途,满腔热血,曾在殿试之上挥毫泼墨,写下“以天下为己任,不负苍生不负心”的豪言壮语。 然而,岁月如梭,转眼间,他已在这权力的旋涡中沉沦数年,曾经的理想与激情,似乎也被这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所消磨殆尽。 但此刻,被严孤山的这番话所触动,那些尘封的记忆与情感如潮水般涌来,让郑长忆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有机会,去改变些什么,去弥补那些因妥协与沉默而错失的遗憾。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的双眼,那双眼中燃烧着不屈与坚定的火焰,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黑暗与光明。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良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思绪与情感都在这一刻汇聚成河,汹涌澎湃。 终于,郑长忆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庄重而决绝,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五体投地,缓缓跪倒在地,向严孤山行了一个最为隆重的大礼。这一跪,不仅是对严孤山身份的尊重,更是对他心中那份理想与信念的深深敬仰。 “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郑长忆闭目,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我愿以余生之力,辅佐太子殿下。” 第24章 不自重者取辱 严孤山轻轻俯身,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稳稳地将郑长忆扶起,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尽在不言中。 “有大人真心帮扶,是孤山之幸,更是天下苍生之福。”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至少在那一刻,郑长忆是真的相信了。 他带着严孤山进了自己的书房,严孤山与郑长忆并肩立于书房的窗前,两人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拉长,显得既孤独又坚定。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长忆,我听说了今日早朝的事,你对夏婵娟一案有何看法?”严孤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他回京以来,便对科举舞弊案深感忧虑,而夏婵娟的冤情更是触动了他心中的正义之火。 郑长忆微微侧头,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夏婵娟的冤情只是冰山一角,背后隐藏的科举舞弊问题才是我们需要彻底根除的顽疾。刑部虽已接手,但依我看,他们未必能公正无私地处理此事。” 严孤山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长忆,你果然深谙此道。我正是担心刑部会受制于某些势力,导致此案无法真正查清。你有何良策?” 郑长忆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殿下,这件事现在还归刑部管,但刑部现在应该还在忙着自己这个事草草结案,无暇分身。若是趁此机会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科举舞弊的严重性。同时,我们可以利用您在军中的影响力,让您的亲信们四处散播此事,将舆论造大,迫使朝廷不得不重视并彻查此案。”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深知郑长忆的智谋与胆识,对他更是多了几分信任与依赖。“长忆,你此计甚妙!就依你之计行事。不过,此事需谨慎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郑长忆点头应允,随即补充道:“殿下放心,我会亲自挑选可靠之人去办此事。同时,我也会密切关注朝中的动向,确保我们的行动不会受到干扰。”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夏婵娟的冤情被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人们纷纷指责科举舞弊的黑暗与不公,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刑部官员们起初还想将此事压下去,但随着舆论的不断发酵,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置身事外。他们不得不加班加点地调查此案,希望能尽快找到真相,平息民愤。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此案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在京城的深处,刑部内书房的灯火通明,李源坐在案前,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一堆堆文书和卷宗间穿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刑部尚书年事已高,早已无力处理这起震动朝野的大案,于是这重担便落在了李源这位刑部侍郎的肩上。 “李大人,这是永昌四十二年科举的名单和试卷。”一名年轻的书吏将一摞厚厚的卷宗放在了李源的案头。 李源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堆名单和试卷,这是揭开科举舞弊案的关键。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页页地翻阅,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不肯放过。 “李大人,我们已经查了三天三夜,但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名刑部的官员疲惫地说道。 李源抬起头,目光坚定:“不,一定有什么是我们没有发现的。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又过了两日,整个刑部都陷入了一种疲态,这时终于有了点苗头。 “大人,我们在一些卷子上发现了记号。”一名员外郎身着青色官袍,将几份试卷放在了李源的案头。 李源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检查这些试卷。每一份试卷的边角都隐秘地标记着细微的符号, 试卷一共五份,其中四份的主人如今都是地方小官,而其中一份试卷上赫然写着“刘靖程”三个大字,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这是刘丞相那个天资聪颖的神童幼弟。 ———— “李大人,我们已经对其他涉及舞弊的考生进行了审讯,他们都已经招认。”一名官员,身着黑色官袍,神色严肃地向李源汇报。 李源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刘靖程呢?他怎么说?” 官员面露难色:“刘靖程咬死不承认,他坚持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 李源的眉头紧锁,他知道刘靖程的身份特殊,是刘丞相的幼弟,朝中重臣的亲族。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敢轻易用刑,更不敢贸然定罪。他必须谨慎行事,以免引起朝中的动荡。 “传我命令,先将刘靖程关押起来,我要去禀报皇上。”李源站起身来,决定亲自向皇帝说明情况。 在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李源单膝跪地,神色恭敬地向皇帝汇报着大理寺和刑部的调查进展。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回皇上,臣已经查明部分考生确实存在舞弊行为,但刘靖程坚决否认,臣不敢擅自用刑,特来请示皇上。\"李源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无奈。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刘靖程身份特殊,不可轻举妄动。你先将他关押,朕会派人再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皇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时,郑长忆从御书房屏风后走出,手中端着一杯香茗,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他走到皇帝身边,恭敬地奉上茶水,声音甜得发腻:\"皇上圣明,日理万机,还为这些琐碎之事操心,真是让臣等汗颜。\" 皇帝微微颔首,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问道:\"郑长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郑长忆连忙躬身,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皇上英明,不过这件事要是让李大人去做,难免难办。李氏和刘氏祖上有姻亲,怕是旁人会觉得有包庇嫌疑。\" 说完他看向李源,李源比郑长忆大了快十岁,自觉见过的官场百态多了去了,但没每次看见郑长忆这副摸样还是生理不适。 \"李侍郎虽然清正廉洁,但与李家是同宗,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认同:“那你说,改选谁为好?” 郑长忆连忙躬身,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皇上,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由一个公正无私、与各方势力无涉的人来主持。\"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臣听说,张尚书为人正直,但与刘家有过往来,恐怕难以服众。\" 皇帝沉吟道:\"张尚书确实不适合,他与刘家关系匪浅,此事交由他处理,难免惹人非议。\" “那王御史……”李源开口询问。 \"至于王御史,虽然刚正不阿,但最近与刘家有些过节,家中也有人参加当年科举。若由他来主持此案,恐怕会引起朝中非议。\"郑长忆迅速接话,朝李源得意的笑了笑,李源面有菜色的别过脸去。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郑长忆提出的人选都不满意。他思量许久,突然想到一人:“太子严孤山当年科举的时候在东海带兵打仗,前几日把你的事查的挺清楚,杀人的流寇也抓的及时。我看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郑长忆表情为难的低了头,搞得李源想翻白眼,真想直接怼回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这个平时不干活的少府寺卿去查!一天天躺着说话不腰疼。 李源干脆直接开口:“陛下,太子的确是满朝最没有嫌疑的人。由太子来主持此案,定能公正无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好,那就由太子来主持此案,朕要看看,这起科举舞弊案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皇帝沉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断。 郑长忆听到皇帝用了李源的意见,让太子一起主理科举舞弊案,他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皇帝感觉有些疲惫,挥手让两人退下:“你们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两人一起离开御书房的路上,气氛显得有些尴尬。李源看了一眼郑长忆,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郑大人,看来你的建议并未得到皇上的采纳啊。” 郑长忆的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回击道:“李大人,皇上采纳了你的意见,那是你的荣幸。不过,此案非同小可,希望李大人能够小心行事,不要给皇上添麻烦。” “郑大人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酸溜溜的。不过,我李源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不劳郑大人操心。” 郑长忆哼了一声:“光明磊落?李大人可别忘了,这朝中可不只有你我。此案涉及的人可不少,李大人可别到时候被人抓住了把柄。” 李源停下脚步,正视郑长忆,语气坚定:“郑大人,我李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倒是你,总是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这次又想借机生事吗?” 郑长忆也停下脚步,与李源对视,眼神中满是挑衅:“李大人,朝中之事复杂多变,你我都是为皇上效力,何必如此针锋相对?不过,提醒李大人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李源站定,目光锐利如刀,瞥见了郑长忆领口下那一抹红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郑长忆,你领口下的这抹红痕,可是皇上的最新赏赐?看来你在宫中伺候得皇上龙心大悦啊。” “李源,你这是何意?”郑长忆的声音低沉,面上看不出悲喜吗,“朝堂之上,你我都是为皇上分忧,你这样说话,不怕皇上知道了动怒吗?” 李源走近了几步,咬紧牙根恨恨道:“郑大人,我李源行得正坐得端,不像某些人,靠些不光彩的手段上位。你若真有本事,何不凭真才实学赢得皇上的赏识?难道说,郑大人的才学,只够在皇上面前献媚讨好?”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知道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并不稳固,李源的话无疑是触动了他的软肋。但他很快平复了情绪,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李大人,你这话就说错了。在朝为官,各凭本事。我郑长忆虽然不才,但也为皇上尽忠多年,这点皇上心里有数。” 李源冷笑一声:“尽忠?郑大人的忠心,怕是只对着皇上的龙床吧。旁人说破嘴皮也劝不动你这个软骨头,郑大人日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李源不再看郑长忆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留下郑长忆一个人站在原地。 第25章 放长线钓大——鱼 金环站在郑长忆身后,年轻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手心。然而,郑长忆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李源的讽刺只是耳边风,吹过便散。 郑长忆轻叹一声,拍了拍金环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金环,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走吧,去洛湖,让我静一静。” 金环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郑长忆的决定不容置疑。他点了点头,迅速去安排马车。郑长忆坐上马车,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垫子,他靠在窗边,望着京城的街道渐渐远去,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京郊的洛湖,是郑长忆在京城中唯一的静心之地。这里远离了朝堂的勾心斗角,远离了权力的纷争。湖水清澈,鱼儿在水中自由游弋,四周青山环绕,鸟语花香,是他放松心情的最佳去处。 马车在洛湖畔停下,郑长忆下了车,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他从马车上取下钓具,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开始了他的垂钓。金环则在一旁静静地守候,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郑长忆坐在洛湖的岸边,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头戴斗笠,手持一根精致的竹制钓竿,整个人融入了这片宁静的景色之中。 金环静静地守候在不远处,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打扰。郑长忆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钓竿的尾端轻轻搭在肩上,线的另一端,鱼钩在水中微微荡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湖面上除了偶尔掠过的飞鸟和鱼儿跃出水面的波纹,再无其他动静。郑长忆的鱼篓依旧空空如也,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或焦躁。 “金环,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钓鱼吗?”郑长忆突然开口,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金环一愣,随即回答:“我想公子应该是觉得钓鱼,就像与人斗智。需要耐心,需要策略,更需要懂得何时收线,何时放线。” 郑长忆看向他,眼神复杂的沉默半晌:“你神经病啊?我在这钓肯定是因为这鱼多啊,而且又没人,随便找钓点嘛。” 金环被郑长忆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家公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出其不意,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逗逗郑长忆:“公子,您这话可真是让人意外。可是您这么多年几乎没钓上来过几条鱼啊,今天坐了两个时辰还是空军呢...... 郑长忆闻言,回头瞪了金环一眼,但眼中却无半分怒意,反而带着几分玩笑:“金环,你这是在质疑我钓鱼的技艺吗?” 金环见郑长忆心情不错,也大胆地开起了玩笑:“公子,我看这洛湖的鱼儿都学精了,知道您来,都躲得远远的。” 郑长忆闻言,故作严肃地说:“胡说,明明是我技艺高超,鱼儿们自愧不如,不敢上钩。” 金环笑着摇头:“那下次要不要我准备些鱼儿,直接放您鱼篓里,省得您在这里坐得腰酸背痛。” 郑长忆假装生气地敲了敲金环的头:“你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这主意不错,下次就这么做。” 回程的路上,郑长忆的马车在京城的石板路上轻快地行驶着。金环忽然灵机一动,对郑长忆说:“公子,您说咱们空手回去,府里的人问起来,可怎么交代?” 郑长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是想让我买个鱼回去充数?” 金环挠了挠头,笑嘻嘻地说:“公子英明,我这不是怕您面子上挂不住嘛。” 郑长忆摆了摆手:“无妨,钓鱼本就是图个乐趣,何必在意那些虚名。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去买条大鱼,回去让府里的人也高兴高兴。” 于是,金环在经过市集时,特意下车挑选了一条最大的鲤鱼。他小心翼翼地将鱼放入装满水的木桶中,确保它能够活着回到府上。 回到郑府,郑长忆故意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今日洛湖垂钓,收获颇丰,特地带回来一条大鱼,让大伙儿开开眼!” 府里的下人们听到郑长忆的声音,纷纷围了上来。他们看到金环提着的木桶,立刻心领神会,一个个夸赞起来。 “哇,公子真是好厉害,这鱼可真大!”一个家丁赞叹道。 “是啊,这洛湖的鱼儿肯定都被公子的风采所吸引,自愿上钩呢!”另一个丫鬟也笑着附和。 郑长忆看着大家的表现,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府里的管家也凑了过来,他是个精明的老者,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也乐得配合:“公子,这条鱼今晚就让厨房做了,咱们全府上下都来尝尝公子的战利品。” 郑长忆点了点头:“好主意,管家,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管家提着那条活泼的大鲤鱼,满脸堆笑地走进了厨房。炉火正旺,炊烟袅袅,各种食材的香味在空气中交织。厨子们正在忙碌地准备着晚餐,见到管家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凑了上来。 管家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各位,今晚咱们有口福了,这是公子亲自在洛湖钓的鱼,特地让我拿来做汤。” 厨子们围着那条鱼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厨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管家,这京城的湖泊里哪有鲤鱼?我记得公子去的洛湖里都是鲫鱼居多。” 其他厨子听罢,面面相觑,随即反应了过来,纷纷笑了出来。他们知道管家在开玩笑,公子钓鱼的真实情况早已在下人间传开,成了一则趣事。 一位年轻的厨子笑着打趣:“看来公子今天的运气特别好,连洛湖的鱼种都变了。不过,既然是公子的战利品,咱们一定得好好烹饪,不能辜负了公子的‘辛勤付出’。” 管家也笑了,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笑了,你们可得把这条鱼做得美味些,晚上全府上下都要品尝公子的‘成果’。” 厨子们点头答应,开始动手处理这条鱼。他们在清洗、去鳞、切片的过程中,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整个厨房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氛围。 最后就是全府上下都分到了一碗鲜美的鱼汤,下人们接过碗,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纷纷夸赞:“这汤真是鲜美!” “是啊,公子不仅朝堂上英明,连钓鱼都这么厉害,真是让人佩服!” 郑长忆坐在屋里,听着这些夸张的赞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吃饱喝足后,郑长忆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对啊,洛湖里根本没有鲤鱼,这下不是暴露了吗?”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脸懊悔:“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 他越想越觉得尴尬,忍不住在床上打起了滚,嘴里嘟囔着:“这下丢人丢大了,明天他们肯定会拿这事笑话我。” 金环听到动静,走进房间,看到郑长忆在床上尴尬地打滚,不由得哭笑不得:“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吃撑了吗?” 郑长忆停下了打滚,一脸懊恼地说:“金环,我突然想起来,洛湖里没有鲤鱼,这下不是露馅了吗?他们肯定都知道这鱼是买的了。” 金环看着自家公子的模样,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他们知不知道不好说,但我肯定是一清二楚!”他故意放下东西往外跑:“公子,要不要我去跟他们都说一声?” 郑长忆恼羞成怒冲他喊:“金环!你真是有病!你给我回来!” 第26章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 自从郑长忆巧妙地推荐太子去主理科举舞弊案后,他仿佛置身于一场大局之外,得以暂时抽身于朝堂的纷扰。他的这一举动不仅避开了可能牵扯自身的棘手事务,还巧妙地将太子推向了风口浪尖,同时也让皇帝对他的机敏和忠诚有了新的认识。 郑长忆从皇帝那里探得的口风,似乎暗示着皇帝对继后的某些行为也有所警觉,这让郑长忆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太子作为此案的主审,面临的压力和繁忙程度可想而知。这是他第一次主理如此重大且涉及众多利益的案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处理案情,忙得不可开交。 太子深知,这不仅是一次对自己能力的考验,更是一次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才干的机会。因此,他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审理中,力求做到公正无私,以赢得朝野的尊重。 郑长忆自己则是另一番景象。除了日常的上朝点卯,履行自己作为官员的基本职责。偶尔还会去少府寺转一转,与同僚们交流一下公务,其余时间则都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弹弹箜篌,写写曲子。 一日晚上,郑长忆正在书房中独自抚弄着箜篌,琴声悠扬,如泉水般清澈流淌。忽然,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裹。 “大人,东宫有人偷摸传过来这个。”暗卫的声音低沉,将包裹递上。 郑长忆停下手中的琴弦,有些惊讶地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古旧的箜篌乐谱,封面上烫金的字迹已经有些磨损,但仍能看出其曾经的华丽。他翻开乐谱,只见里面记载的曲子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每一首曲子旁边都配有精致的插画,显然这本乐谱非同一般。 更让郑长忆感到意外的是,乐谱的扉页上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太子亲笔的字迹:“长忆,感谢你之前的帮助,这本乐谱是我偶然得到的,听闻你对箜篌颇有研究,希望它能为你的琴艺添彩。最近我忙于科举案,无法亲自道谢,望你见谅。” 郑长忆轻轻翻开那本古旧的箜篌乐谱,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泛黄的纸张,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乐谱的扉页上,太子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深厚的书法功底和对郑长忆的真诚感激。 纸条上的话语简洁而真挚,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珠玑,直击郑长忆的心房。他知道,这本乐谱绝不简单,它是传说中的珍品,失传已久,能够偶然得到它,太子必定是费了一番不小的功夫。 郑长忆仔细地翻看着乐谱,每一页都保存得相当完好,那些古老的曲谱和旁边的精致插画,无一不显示着它曾经的辉煌。他可以想象,太子在繁忙的案牍之余,如何细心地搜寻这本乐谱,又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它送到自己手中。 郑长忆坐在书房的窗前,月光洒在乐谱上,给他平添了几分宁静。他轻轻弹奏起乐谱中的一曲,箜篌悠扬,如同穿越时空的回响。 郑长忆坐在水榭之中,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他沉醉于箜篌的悠扬旋律之中,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他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他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着音乐带来的宁静与和谐。 金环站在一旁,手中拿着茶壶,轻轻地为郑长忆烹茶,茶香与琴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走进水榭,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公子,太傅府上又派人来了,说是要请您去弹箜篌助兴。” 郑长忆的手指在琴弦上一顿,他本想继续沉浸在音乐之中,将管家的话当作耳旁风。但管家的面色告诉他,这次太傅的邀请似乎不容拒绝:“太傅身边的随从亲自来‘请’的?” 管家点了点头:“是的,公子,他们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郑长忆沉吟片刻,心中有些不悦。他并不想去太傅府上,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他更愿意留在自己的府邸,享受这难得的宁静。然而,太傅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必须想一个妥当的办法。 “金环,拿刀来。”郑长忆突然说道。 金环一愣,不明白郑长忆的用意,但还是迅速拿来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郑长忆的指尖在锋利的刀刃下用力一划,鲜血顿时涌出,沿着他的手指滴落,洒在了他珍贵的箜篌上。那箜篌本是价值不菲的乐器,如今沾染了主人的血迹,更显得有些悲壮。 郑长忆站起身,面色冷峻,没有立即包扎伤口,而是对管家吩咐道:“把这沾血的箜篌拿给来人看,告诉他们,我今日不慎伤了手指,不宜再弹奏。” 管家领命,面色凝重地拿起那箜篌,小心翼翼地走出水榭,向等候的太傅随从展示那染血的乐器。太傅的随从见到这一幕,也是一惊,郑长忆逆来顺受多年,还从未敢推辞过太傅的命令。 金环站在一旁,看着郑长忆指尖的血迹,心中担忧:“公子,您的手指……” 郑长忆摆了摆手,打断了金环的话:“无妨,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去那种地方,平白被人羞辱一番。” 金环知道郑长忆的脾气,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拿来纱布,为郑长忆的手指进行包扎。郑长忆任由金环处理着伤口,他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他知道,太傅的邀请并非出于真心欣赏他的琴艺,更多的可能是想在宾客面前展示自己的权势,让郑长忆成为他炫耀的工具。 金环的眉头紧锁,他担心地对郑长忆说:“公子,太傅若是因为这件事而对您怀恨在心,日后找您的麻烦怎么办?” 郑长忆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太傅的手段,他确实已经见识过不少,但今晚,他不想让这些烦恼侵扰自己的宁静。 “金环,太傅那个老东西,还能有什么手段是我没受过的?”郑长忆淡然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和自信,“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晚,我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他转身吩咐金环:“去,把床边的荷包拿来。” 金环领命而去,很快取来了那个精致的荷包。郑长忆接过香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淡雅的香气让他感到心神宁静。 他躺在软榻上,沐浴着洒进屋内的月光,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在脑海中自由飞翔。他的手指轻轻在空中拨动,仿佛在弹奏着刚才未完成的曲子。虽然没有箜篌的伴奏,但他的心却随着那熟悉的旋律跳动。 金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郑长忆,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他知道郑长忆年少时曾是个充满梦想和温情的少年,然而岁月的沧桑和经历的苦难,让他不得不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变得性情跳脱,以此来抵御世间的寒冷。 月光如洗,夜色深沉。郑长忆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他的心随着脑海中的曲子起伏,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夜风飘散。 “金环,你也去休息吧。”郑长忆睁开眼睛,对金环温柔地说。 金环轻轻地为郑长忆盖上了一层薄被,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让郑长忆独自享受这宁静的夜晚。 第27章 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郑长忆的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昨夜的宁静和音乐的慰藉似乎并未能完全驱散他心中的疲惫。想到今天上朝时又得面对太傅,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无力感。 郑长忆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金环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水和早餐,看到郑长忆起床,他立刻走了过来。 “公子,您醒了。”金环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关切。 郑长忆点了点头,声音略显沙哑:“金环,今天上朝,我可能又要面对太傅了。” 金环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太傅对郑长忆的折磨,尤其是在昨晚的事件之后,太傅的态度可能会更加尖锐。 “金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更加强硬一些?”郑长忆突然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郑长忆虽然烦躁,但也不得不去。昨夜在水榭睡有点着了风寒,上朝时,郑长忆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但风寒引起的不适让他憋得难受。他的额头上不时渗出冷汗,喉咙里也感觉痒痒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他尽力压抑着,不想在朝会上失态。 朝会一结束,他便匆匆走出正殿,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不料几个响亮的喷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周围官员的偷笑在他耳中回响,让他感到无比尴尬。 太子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深邃,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不动声色地向郑长忆走去。 然而,就在郑长忆快要走到宫门口时,太傅的随从像阴影一样准时出现在拐角处,堵住了他的去路。太傅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围着郑长忆转了几圈,那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不满,更多的是对权力的傲慢和对郑长忆的轻视。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去看太傅那令人不悦的面容。 太傅见郑长忆闭眼不语,似乎更来了兴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和挑衅:“郑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来参加老夫的宴会,难道是对老夫有何不满?” 郑长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不适和怒火,他睁开眼睛,平静地回答:“太傅,昨晚确实是因为箜篌割伤了手指未能赴约,还请您见谅。” 太傅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伸出那干枯如柴的手,强行捏住了郑长忆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郑长忆的骨头。太傅故意用他那满是皱纹的手在郑长忆的伤口周围摩挲,仿佛在享受郑长忆的痛苦。 “哦,割伤了手指?让老夫看看严不严重。”太傅的声音中带着虚假的关心,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郑长忆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太傅的手指就像冰冷的钳子一样紧紧夹住他的手,让他几乎要痛呼出声。郑长忆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但他仍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在太傅面前失态。 “太傅大人下朝后不回府,在这里与郑大人说什么呢?” 太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宫门口,他的目光冷冽,扫过太傅,又落在郑长忆苍白的脸上。郑长忆在看到太子的一刹那,心中并没有什么安心感,反而是一种深深的屈辱——他的窘迫和痛苦被太子撞见了。 太傅松开了郑长忆的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和狡黠,那笑容在郑长忆看来,无比恶心。太傅似乎很享受刚才那一幕,仿佛在展示他的权力和控制。 太傅笑得很恶心,声音中带着一种得意的颤抖:“方才郑大人言语顶撞,老夫气不过,这才动了手,倒是让太子见笑。” 郑长忆紧握着受伤的手,指尖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知道,太傅这是在公然羞辱他,试图在众人面前削弱他的威严。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让太傅看到他的脆弱。 太子知道,他必须采取行动,即便这意味着要说出一些与内心相悖的话。他清了清嗓子对太傅说:“太傅,您是朝中的老臣,德高望重,何必与郑大人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他年轻不更事,行事轻率,您就别跟他在这里纠缠了,免得叫人见了,以为您跟这种奸臣一路。” 太傅听到太子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他似乎很满意太子对郑长忆的评价。太傅微微点头,故作宽容地说:“太子殿下说的是,老夫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只是郑大人今日的表现,实在让人担忧。年轻人总是需要一些教训,才能成长。” 太子转过身,面对郑长忆,他的眼神中快速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便被冷漠所取代。他继续说道:“郑大人,您今日表现,确实有失稳重,冲撞了太傅大人。” 郑长忆紧握着受伤的手,指尖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知道太子是在帮助他,但这种以羞辱为代价的帮助,让他感到无比痛苦。他低下头,不愿让太子看到他眼中的屈辱和痛苦,轻声回答:“是,太子殿下。” 严孤山看太傅的脸色,感觉这老东西还想让郑长忆给自己道歉再羞辱一下,他实在忍不了。 “太傅大人,等下就有宫人来巡视了,咱们先走。”说完头也不回的把太傅请走了。 郑长忆的心情沉重如铅,他面色苍白,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府邸。宫门口的羞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他没有说话,没有发泄,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任由夜色渐浓,烛光摇曳。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打破了这无边的宁静。郑府内,灯火阑珊,书房的窗棂上透出一抹昏黄的光,与周遭的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金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公子平日里虽然风趣,但内心敏感,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金环心想,必须想办法让公子从这沉重的心情中走出来。他决定外出,为郑长忆找些乐子,或许一场夜市的喧嚣,一段戏曲的欢愉,能够让公子暂时忘却烦恼。 正当金环悄悄打开府邸后门,准备出去时,却听到了墙外的轻微响动。他警惕地靠近围墙,只见一道黑影敏捷地翻越了高墙,落在了院中。金环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严孤山。他心中一惊,不明白严孤山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金环没有多想,直接拦住了严孤山,情绪激动地说:“太子殿下,您今天在宫门口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家公子他...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他以为,严孤山是来落井下石的,毕竟公子今日的屈辱,与他脱不了干系。 严孤山闻言,脸色微变,他本欲直接面见郑长忆,解释误会,却没想到会先遇到金环。望着金环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确实过分。 “我……我是来道歉的。”严孤山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金环的眼睛,“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我……我希望能得到郑大人的原谅。” 金环闻言,心中虽有动容,但依旧保持着警惕。“道歉?你的道歉能抹去公子所受的屈辱吗?”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质问与愤慨。 严孤山闻言,更是愧疚难当。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金环。“我知道不能,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去弥补。请让我见见郑大人,亲口向他道歉。” 金环心烦,正想把太子撵出去,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疲惫的声音: “金环,干嘛呢?叫你也不应。\" 第28章 一言相期,死不之悔 郑长忆本是因口渴难耐,想要唤来金环为他打水,但连声呼唤却未得到回应。他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强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身走出书房,打算亲自前往厨房取水。 夜色中的郑府,静谧而深邃,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郑长忆裹着单薄的衣服,脚步略显踉跄地走在回廊上,寒风拂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厨房之时,一阵隐约的争执声从前方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走去,只见前方月光下,金环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双手叉腰,将严孤山堵在了一个墙角。严孤山则是一脸尴尬与愧疚,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被金环的连珠炮似的话语堵了回去。 “这……这又是在干嘛?”郑长忆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不解 金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太子殿下说想见您……” 夜风带着凉意,郑长忆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他偏了偏头,眯着眼睛,才在月光下看清了墙角那抹黑色的身影。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中带着无奈:“又穿一身黑,差点没看到……” 严孤山见郑长忆态度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连忙朝他走了几步,脸上带着急切:“长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我……” 郑长忆刚踏出书房门,冷风袭来,他不禁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严孤山和金环见状,都急忙向他跑过来。郑长忆的眼眶和鼻子都红了,他倚在墙上,连连摆手:“回屋里说。” 金环迅速扶他回屋,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下,然后转身忙碌起来,准备烧水煎药。他看了一眼严孤山,没好气地指派道:“太子殿下,能否请您去拿一床厚点的被子给我家公子盖上?” 郑长忆躺在床上,他一连几个喷嚏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看太子被自己的书童使唤的团团转,感觉有些荒谬。 他看着严孤山那蔫头耷脑的样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摆手说:“不要劳烦太子殿下。” 严孤山听到郑长忆的话,心中一紧,以为郑长忆厌烦自己,一时间也不敢动了,端着茶壶站在了床边,手足无措。 二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郑长忆这才反应过来,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金环这小子真是……太没规矩了,我回头好好教训他,殿下您坐。” “无妨,无妨……不必责怪金环,他不过是忠心护主罢了。倒是我,深夜来访,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歉意与自责。 郑长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想要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殿下言重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只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让殿下见笑了。”他边说边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金环此时已经在屋内生起了火,炉子上正烧着热水,准备为郑长忆煎药。他听到郑长忆的咳嗽声,连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同时还不忘瞪了严孤山一眼,仿佛是在责怪他让自家公子病情加重。 严孤山自然感受到了金环的不满,但他并未计较,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静静地观察着郑长忆。他注意到郑长忆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越发苍白,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担忧之情。 “长忆,你的病情似乎不轻,是否需要请太医来看看?”严孤山关切地问道。 郑长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休息几日便好。倒是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严孤山起身,夜行衣轻便不用敛衣,他直直的跪在了郑长忆的床边,这个举动让郑长忆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严孤山轻轻按了回去:“大人,今日之事虽然是为了为大人解围才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孤山实在愧疚,大人多次不遗余力助我,我却还没有能力护住大人,是孤山的过错。” 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而坚定:“殿下,您快请起,折煞我了。您能这样想,我已经很感激。但您是太子,怎能因为我而屈膝?”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严孤山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声声掷地, “大人比孤山长几岁,对我处处关照,又多次助我出困境。对孤山来说,大人是手足,是明眸,无大人在,孤山在京城寸步难行难见前路。” “京城有虎狼,我便为大人除虎狼,今日除不掉的,我也会护在大人身前” “孤山此举并非逼大人谅解或是其他,孤山只想让大人放心。大人跪我,称我为明主,孤山今日诺言,一言相期,死不之悔。” “他们都逼你,我不愿。” 郑长忆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滴豆大的眼泪,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重压,从他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缓缓滚落,最终滴落在了床上。 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那些曾经的背叛和欺骗,如同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他用被子蒙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隔绝在外。哭声在被子里闷闷沉沉,紧紧抓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整个身子随着哭泣而微微颤抖。 “又是这样的话……殿下又说这样的话……” 严孤山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他的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因为曾经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许自己前程飞黄腾达,却是要蛊惑自己做那最不堪的事为代价。 在郑长忆的心中,对于严孤山,始终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阴影——那是前世记忆中,严孤山亲手递过的一杯毒酒,那冰冷的触感至今仍让他不寒而栗。这道隔膜,如同冬日里厚重的冰霜,将两人的心牢牢封锁,难以触及彼此的真实与温暖。 然而,就在这一刻,严孤山的承诺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冰霜,照亮了郑长忆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那不仅仅是言语的堆砌,更是眼神中流露出的真诚与决心,让郑长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安心。他意识到,或许前世的恩怨只是命运弄人,而今生,他们有机会重新书写彼此的故事。 于是,郑长忆鼓起勇气,缓缓拉下了一点被子,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偷偷地望向严孤山。他的心跳加速,仿佛每一次跳动都在诉说着内心的挣扎与释然。当他终于对上严孤山那灼灼的目光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严孤山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闪躲与虚伪,只有满满的关怀与期待。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也能给予最坚定的支持与鼓励。在这一刻,郑长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理解与被珍视,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默契与共鸣。 知音难觅,明主难觅。 无论是作为朋友、战友,还是未来的君主与臣子,严孤山都展现出了令人信服的品质与能力。他看到了严孤山的真心,看到了他的决意,看到了他对未来的承诺。郑长忆的心墙彻底崩塌,他真的决定把自己的心全交出去。 第29章 香畏风吹散,衣愁露沾湿 总之,金环端着药一进来就看见,太子严孤山跪在床边看着自家公子躺床上泪眼婆娑。屋里俩人也不说话,金环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很是尴尬。 郑长忆瞥见了金环,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慢慢坐起身,双手把严孤山扶起来:“殿下快起来,要是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和坚定。 严孤山被郑长忆扶起,他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歉意:“长忆,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承诺是真心的,却不想让你伤心了。”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理解和宽慰:“殿下,我信你。你的诚意,长忆已经感受到了。” 金环看太子坐定,这才识趣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给郑长忆:“公子,药煎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郑长忆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药汤,闻着味道刺鼻,他一时间有点抗拒喝这玩意。他突然想起了刚才金环顶撞严孤山的事,他皱了皱眉,训斥道:“金环,你今天太没规矩了,还不快向殿下道歉。” 金环一愣,随即明白了郑长忆的用意,他连忙跪下:“殿下,小人刚才失礼了,请您见谅。” 严孤山摆了摆手,温和地说:“关心则乱罢了,金环也是关心你。我明白。” 严孤山的目光落在了郑长忆手中的药碗上,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知道不是之前东宫医师开的药,便轻声问道:“长忆,如今梦魇好些了吗?” 郑长忆端起药碗,药汁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闭上眼睛,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股暖流进入胃中,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他轻轻放下药碗,点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从前的梦魇毛病好多了。” 金环站在一旁,看公子高兴自己也高兴,忍不住插嘴道:“公子自从有了殿下给的荷包相伴入睡,再也没有梦魇呢。” 郑长忆瞪了金环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无奈:“金环,你话太多了。” 严孤山听到郑长忆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的心情似乎也因此变得轻松起来:“有效就好。” 他顿了顿,又问:“哎?上次叫人送来的香料收到了吗?” 郑长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激:“殿下好意,长忆仔细收着了。”他挥挥手让金环退下关上门。 严孤山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些新配的香料能用三个月,这个安神香的效果好但味道散的快。”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显然对郑长忆的睡眠状况十分在意。他的目光在郑长忆的脸上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那荷包,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物品,更是他与郑长忆之间秘密联系的纽带,承载着他对郑长忆深深的关怀与无法言说的情愫。他轻声道:“宫里下次配要半年后了,过几个月若是还需要,我把我的那份给你送来。”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望向严孤山,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对严孤山的感激与信任。他未曾深究严孤山话语背后的深意,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份来自太子殿下的关怀与庇护。 郑长忆活了三辈子遇到的上司全是烂人,如今只当这是明主善待臣子的正常行为。他笑道:“殿下总是如此体贴入微,长忆感激不尽。” 郑长忆从枕头下拿出那个荷包,荷包的布料柔软,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虔诚地闻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不过也是好事,香不沾身,不会被别人发现我与殿下的往来。”他这会儿心情又好了,声音中带着一丝调皮,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严孤山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他知道,自己对郑长忆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君臣之谊,但这份情感,他却只能深藏心底,不敢轻易言说。他怕一旦说出口,便会打破现有的平衡,给郑长忆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对郑长忆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友谊,但在这个朝堂之上,他不能让这份情感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和行动。他怕自己失态,看到郑长忆来了精神,便转移了话题。 “长忆,你若是不太疲累,我想把近日查科举案的进程与你商议。” 郑长忆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 严孤山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郑长忆:“这是我从刑部调来的资料。刘靖程的考卷与其他考生的试卷在墨迹和笔迹上存在明显差异。而且,据我调查,刘靖程在考试当天并未亲自进入考场。” 郑长忆接过文书,仔细查看。他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这确实有些蹊跷。刘靖程的才华众所周知,他没有必要作弊。殿下,您认为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严孤山点了点头:“我怀疑有人在暗中操作,试图通过刘靖程来转移视线,但是刑部那边证据确凿,只差他的口供就能判刑了。”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沉声说道:“这若是屈打成招,整个刘家都要受牵连,少了个丞相,朝堂一定会大乱的。” 严孤山点头认同,继续说道:“长忆,刘家一向自视清高,不与京城官员往来,现在没人愿意出面帮他。刘家祖上是扬州的,算是郑氏同乡,你知不知道一些刘家的事?” 郑长忆沉思了片刻,他知道刘家在扬州的地位,也了解一些刘家的情况。他缓缓说道:“殿下,刘家在扬州的确有些影响力,他们家族世代为官,积累了不少财富。不过,我与刘家并无太多往来,对他们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郑长忆又思索片刻捏了捏眉心:“殿下,我这边会先拜托家乡的老人打听,扬州那边的官员和刘家关系密切,或许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严孤山有些内疚的看向他,这次又要劳烦他了。 郑长忆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刘家几个兄弟关系甚好,刘丞相现在一定心急如焚。他虽然位高权重,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只有殿下你能救他们一家。” 严孤山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明白郑长忆的意思。在这个关键时刻,拉拢刘丞相,不仅能帮助解决刘靖程的问题,还能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长忆,你说得对。”严孤山站起身,目光坚定,刘丞相那边,我会尽快拉拢。”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知道严孤山是一个果断而有远见的人,他相信严孤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他沉声说道:“殿下,我会在扬州那边尽快行动,争取早日查明真相。” 第30章 金铃锦领,平原千骑,星流电转 夜幕低垂,郑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郑长忆站在窗前,目光深邃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却如波涛汹涌。严孤山离开后,郑长忆的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飘忽不定。 郑长忆转身,目光落在书房一角的金环身上。金环正忙着整理桌上的卷宗,动作麻利而细致。郑长忆轻声吩咐:“金环,去把银铃叫来。” 金环一愣,随即点头,快步走出书房。他知道银铃在郑府中的地位,也知道郑长忆此时叫他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不多时,银铃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他半夜三更被叫醒,竟然也没有任何疲态,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贯的沉稳表情。银铃是郑长忆来京城时,郑府老太太,也就是郑长忆的祖母特意安排给他的。他比郑长忆大十岁,性格稳重寡言,平时不怎么近身伺候,但负责跟青州老宅那边联系和平日的金钱往来,算是府里的外勤总管。 “公子,您找我?”银铃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郑长忆点了点头,示意银铃走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银铃,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银铃微微点头,表示他在听。 “你今晚就准备准备,回青州,一个时辰后出发正好城门开。”郑长忆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断,“老爷太太问起来,你就说是因为月底京城忙走不开,银票提前送了。” 银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等待郑长忆继续说下去。 “然后,”郑长忆继续说道,“找时间去四处打听打听扬州城的刘氏,祖上三代都要打听清楚。问到什么都即刻飞鸽传信给我。” 银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明白郑长忆对他的信任。 “带回老宅的钱还按照之前的数目来,我待会儿叫金环拿钥匙和你去取,明天我跟账房报。”郑长忆又从自己妆台的盒子里翻出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银铃:“这是给你的加班费,你辛苦了。” 银铃接过银票,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感激:“谢谢公子。” 郑长忆摆了摆手,示意银铃可以退下了。他知道银铃是一个可靠的人,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郑长忆站在书房的窗前,夜色如墨,星光稀疏。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忧虑。他知道,银铃一个人从京城快马加鞭赶到淮扬也得三天,再加上打听的时间和飞鸽飞回的时间,恐怕得一周。在这关键的一周内,每一刻都充满了变数。 郑长忆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纠结和焦虑。太子去拉拢刘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保住刘靖程的性命。他太清楚那些刑部官员的手段了,他们有的是些不留伤痕的法子逼着你招供。万一刘靖程扛不住死了或者招了,不仅彻查科举的路被堵死了,刘家也会受牵连,导致朝堂动荡。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盏油灯上,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郑长忆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勾画。他需要制造一些混乱,一些足以让刑部分心的混乱。他想到了一些可能的方案,但每一个都有风险,每一个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开始设想各种可能的争端,从经济纠纷到权力斗争,从地方官员的不法行为到朝中大臣的私生活丑闻。他需要一个足够大的事件,大到足以让刑部不得不投入大量的精力去调查。 “但是,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更大的麻烦?”郑长忆自言自语,手中的毛笔却在纸面密密麻麻的官员名字中圈出了刑部尚书。 老刑部尚书虽然权势显赫,但并非无扞可击。他的弱点在于过于自信,以及对权力的过度渴望,而这几年,因为年事已高,皇帝已经慢慢开始削弱他的权力。郑长忆决定利用这一点,设计一个局,让刑部尚书自曝其短。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王老板。 那个在自己刚来京城第二年时和自己一样走投无路的人。王老板的独女长相秀丽,是京城的有名的美人,刑部的蒋尚书听闻后就想娶回家做小妾,可打听到王家姑娘早与青梅竹马的男孩定了娃娃亲。蒋尚书就想了个损招,故意在关口截住了正在给检查官兵塞银子的王老板和他的车队。这事本是京城商队里不成文的规定,给官兵塞点银子就能少点麻烦,否则被卡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可是这种事不上称就是小事,上了称就是千钧的大事,蒋尚书趁火打劫,说是不嫁女就告他王老板夹带密文通敌叛国。王老板爱女心切求他放过女儿,愿意重金送到尚书府上,可尚书并不同意,给了三天期限,要么现在把女儿送来当妾,要么因为通敌男丁斩首,女眷变卖为奴,女儿的下场只会更惨。 巨大的压力把王老板被逼得一夜间白了头发,一个京城富商被磋磨的坐在小巷里嚎哭。 当时郑长忆神情恍惚的在街道上游荡,听到哭声便进去看了看,他那时也年轻,手足无措的安慰王老板,帮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李源。至少从他来京城的这两年里,李源是一堆烂人里难得的正常人。 后来的事郑长忆就是从皇帝那里知道的了——刑部侍郎李源看闹得太难看就两边劝和草草结案,从那之后王老板就跟刑部尚书结了梁子。王老板索性把一大半的身家都充公自己诏安了,那年收成不好税收也少,国库空虚,皇帝见他送钱很高兴,直接让王老板成了半个皇商,刑部尚书也不敢动他了。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意识到,王老板的这段经历,或许可以成为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可是从那之后,王老板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京城外的北围帮皇帝捞钱,很少亲自回京城。郑长忆再也没有跟他有过交集,如今自己想求他帮忙,也不知王老板会不会见自己这个臭名昭着的奸臣。 他连夜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京城到北围比到淮扬近一些,但也得两日能到。郑长忆心中焦急,天一亮就命人传给太子,问他是否可以用他的影卫送到王老板那。 早朝后,郑长忆稍稍走的慢些,朝太子那边看去。 严孤山轻轻点头,趁人少做了个口型:已送出,一日到,放心。” 郑长忆迅速收回目光,明明安心了大半,却莫名觉得心脏热烘烘的跳个不停。 一定是重生的后遗症,一定是! 第31章 却见得那痴男怨女夜相会 不得不说严孤山在他熟悉的领域还是相当靠谱的,当天夜里子时,他就带着王老板的回信翻进了郑府,郑长忆没想到这么快,金环把他叫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公子,公子!”金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他站在门外,轻轻敲打着门。 郑长忆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有些不悦:“金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公子,太子殿下亲自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金环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郑长忆一愣,他没想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访。他迅速披上外衣,打开了门:“太子现在在哪里?” “太子殿下在后院的水榭等您。”金环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神秘。 他快步走向后院,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修长的影子。水榭中,太子严孤山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殿下,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郑长忆走到水榭,看着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严孤山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长忆,我刚刚从东宫溜出来,带来了王老板的回信。” 郑长忆一惊,接过信感叹:“太子殿下的部下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严孤山微微一笑:“长忆,我知道这封信的重要性,所以我没有看信的内容,直接给你带来了,想先听听你的判断。” 郑长忆在水榭中借着月光展开信纸,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信中,王老板不仅没有忘记郑长忆当年在京城对他的举手之劳,而且一直心怀感激。郑长忆当年曾给处于绝境中的王老板指明了一条出路,这份恩情,王老板一直铭记在心。 信中的字迹坚定而有力,透露出王老板的决心:“郑大人,您的恩情,王某永生难忘。当年若非您指点迷津,我早已家破人亡。今日您若有所需,王某定当竭尽所能,以报旧恩。” 郑长忆读着信,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当年的一个简单援手,竟换来了王老板如此深厚的回报。信中还附上了一些之前王老板暗中收集的证据,涉及刑部尚书的贪污受贿和滥用职权等不法行为。 严孤山见郑长忆的神色变化,便知信中必有重要内容。他轻声问道:“长忆,王老板在信中说了什么?” 郑长忆将信件递给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殿下,王老板不仅愿意帮助我们,还附上了一些关键证据。他甚至提出,如果我们需要造势,他在北围的势力也能为我们所用。” 严孤山站在水榭之中,手中紧握着王老板的信件,读完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敬佩之色。他转向郑长忆,声音中带着真挚的感慨:“长忆,这是你积善得来的福报。若非我们联手结盟,我或许也会被那些谣言和表象所蒙蔽,认为你只是个十恶不赦的谄媚奸臣。” 郑长忆只是笑了笑,没有立即回应。 郑长忆在月光下站立,他的目光深邃,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晰。他知道严孤山对他的了解还只是冰山一角,京城的深水和自己的复杂过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摸清的。 郑长忆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精心罗列的计划书,递给严孤山。他的手指在计划书上轻轻敲打,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殿下,您可以放心,不管我郑长忆做过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太子的利益为先。” 严孤山接过计划书,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他的眼中逐渐露出了然之色。计划书上的每一步都精心布局,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显示了郑长忆的深思熟虑和高瞻远瞩。 “有了王老板的帮助,我们的进度会加快很多。”郑长忆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自信,“明日,我会在京郊散播尚书大人从前喜爱雏妓的事,这将是他名誉的致命一击。” 严孤山眉头微蹙,他知道这样的手段虽然激烈,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却也是必要的。他沉声问道:“长忆,这样做会不会……” 郑长忆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殿下,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请您相信,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快地让真相大白。尚书大人会在这件事传到京城尽人皆知前慌乱,那时候我在皇帝跟前吹风,皇帝的态度会让他更加慌张。” 严孤山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郑长忆的计划虽然冒险,但成功的可能性极高。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明日就在京郊行动。” 郑长忆微微一笑,他知道严孤山已经同意了他的计划。他继续说:“等到尚书大人慌乱之际,我们再让王老板爆出证据。在那样的情境下,证据的影响力将会被放大无数倍。” 严孤山看着那几张写满了谋划的纸,不由得心疼他自从和自己暗中联手,无时无刻不在劳心劳力。若是他没有选择帮自己,或许还像往常一样做个富贵闲人。 郑长忆观察着严孤山的神色,注意到了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他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对我的计划有什么疑问吗?” 严孤山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对计划并无疑虑。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心中的担忧:“伴君如伴虎,郑大人这样频繁地在皇帝身边旁敲侧击,会不会有危险?” 郑长忆听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他发现严孤山是真的不了解京城那些官员背后的议论,不了解他们如何形容自己奴颜媚骨,如何在暗地里唾弃他。在很多人眼中,他郑长忆就是皇帝的暗娼,用身体换取权力和地位,在床上,很多话确实会比在朝堂上好说。 但这些,严孤山并不知道。至少现在,他还保持着对郑长忆的良好印象,认为他是个被冤枉的好官。 郑长忆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殿下,您不必担心。朝廷的奸臣就是干这个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早已做好了准备。”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郑长忆是个聪明人,但同时也意识到,郑长忆所承担的风险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长忆,”严孤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关切,“我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朝堂之上,人心难测,你一定要小心。” 郑长忆在严孤山的关切目光下,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玩笑和自嘲:“殿下,您多虑了。我这个奸臣,比您这个亲儿子还了解皇帝的心思呢。” 严孤山一怔,随即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长忆这是看不上本宫了?”严孤山他故作委屈地摇头,半开玩笑地回应。 郑长忆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摆了摆手,神色认真了几分:“不,我并无此意。只是,在这朝堂之上,了解皇帝的心思有时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也是我能够为太子效力的方式。” 严孤山看着他言语正经却眼光流转笑意盈盈,只觉把自己一颗心全交出去都不为过。 他玩笑似的故作幽怨,以轻抚袖学那戏中怨妇小声唱到:“哎呀呀,就因郎君不明说,害我多心夜难眠,此刻才放我一颗心。”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逗得郑长忆前俯后仰,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他围着严孤山转了个圈,轻摇折扇,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以京剧小生之姿,半唱半念:“休说你事事皆佳无错处,单就你那娘家权势,我也不敢嫌弃半分呐。” 二人相视有些破功,却因夜间密会不敢笑的放肆,皆撑着桌子闷声笑到腰弯。 郑长忆笑着直起身,看着严孤山后知后觉得有失体统,他脸一红,推搡着让严孤山赶紧回去。 严孤山笑着被他半推到门口,却在开门前回头,目光缱绻的不像话,他轻声说:“长忆,多谢。我在京城里,有你在身边,我便安心。” 第32章 真个是不精不细丑行藏 事情按照郑长忆的计划走的很顺,事实证明,他真的摸清了京城每一个官员的脾性。他的计划正如同精心编织的网,缓缓收紧。 郑长忆巧妙地在官员之间散布了刑部尚书曾招揽雏妓的消息,这消息如同暗流,在京城官场中悄然涌动。 刑部的蒋尚书已经年过六十,装了大半生的光明磊落,突然被这样的丑闻缠身,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他知道自己的声誉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但他更担心的是,这背后隐藏的黑手,究竟意欲何为。 郑长忆在朝会上观察着刑部尚书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蒋尚书的眼神开始躲闪,与其他官员的交流也变得小心翼翼。郑长忆心中暗自得意,他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进。 朝会结束后,官员们纷纷离开大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郑长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听说了吗?刑部尚书最近似乎有些麻烦。”一位官员压低声音说。 “哦?此话怎讲?”另一位官员好奇地问。 “听说他老人家...咳,有些私生活上的不检点。”第一位官员故作神秘地说。 郑长忆微微一笑,插话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尚书大人一向德高望重,这种谣言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官员们纷纷点头,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怀疑。郑长忆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这种隐晦的传言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谣言就像长了翅膀,迅速在官员们之间传播开来。每当夜幕降临,各大府邸的密室中便充满了低语与猜测。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刑部尚书,那个曾经在他们心中高大、威严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似乎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让同僚们不由自主地投去异样的目光。 蒋尚书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起初,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误会,或是某个仇家的恶意中伤。但随着谣言愈演愈烈,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开始留意起周围人的眼神和态度,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官员们,现在却总是刻意地与他保持距离,甚至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蒋尚书感到窒息。他试图通过更加勤勉的工作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似乎越是这样,越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让人误解的地方,但结果却让他更加沮丧。他发现,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这几日,官员们私下里聚在一起,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茶余饭后谈资,而是开始深入剖析这些艳闻背后的真相与可能。 “你们说,那些失踪的少女,会不会真的与蒋尚书有关?”一个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几分试探。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哎呀,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立刻出言制止,但眼中却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 “可你们想啊,这些年京城里失踪的少女还少吗?偏偏这事儿就发生在蒋尚书掌管刑部之后,难道真是巧合?”另一个人接过话茬,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我听说啊,蒋尚书府上最近新进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而且都是来历不明的。”又一个声音加入了讨论,他的消息似乎更加具体,也更加引人遐想。 官员们的猜测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开始将蒋尚书与各种失踪案件联系在一起,甚至编造出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官场中迅速传播开来,成为了一种新的娱乐方式,让人们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找到了一丝刺激与快感。 刑部侍郎李源,作为尚书的副手,却是京官里最后一个听说这个传闻的人。 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却总发现自己的下属和同僚每天都不知道聚在一起在嘀咕什么,办事效率急速下跌。让他们审关在牢里的刘靖程,审了三天都没结果。 李源实在受不了了,当场抓住几个正在说八卦的下属逼问到底是什么事聊得这么起劲连活都不干了。 当两个年轻小官瑟瑟缩缩的你一言我一语把传闻说的生动形象,李源的表情像是吃了一缸腌了十年的咸菜萝卜,五官都痛苦的皱在了一起。别人可能还猜测这事是不是谣传,而他李源可太知道这事的真假了,那些听着不堪入耳的传闻得有八成是真的。 “行,我知道了,这种事不要再乱嚼舌根了。”李源挥手让他们滚回工位,又想起来什么把他们叫住,“哎,差点忘了,你俩玩忽职守,罚半个月俸禄涨涨教训。” 李源用力揉了揉扭曲的五官,借着由头一整天暗中观察着蒋尚书的一举一动,在一次工作述职的场合上,他终于忍不住,决定出言暗示提醒蒋尚书。 “尚书大人,京城近日的治安案件似乎有增多之势,尤其是少女幼女的失踪案件,引起了百姓的不安和议论。” 蒋尚书眉头一皱,他心中明白李源话中有话,而且李源和自己共事多年,这个平时不来往社交的大忙人都知道这事了,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慌乱:“侍郎言之有理,我会加强巡查,务必保障京城治安。” 李源见蒋尚书并未对自己的暗示作出直接回应,他知道蒋尚书心中有鬼,便加重了语气:“尚书大人,身为刑部官员,我们更应以身作则,不可让个人私事影响了我们的形象和公正。” 蒋尚书一听,心中更是一紧,他明白李源的话外之音,这是在警告他,他的私生活已经引起了注意。 蒋尚书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侍郎提醒得是,我会注意的。” 第33章 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 京城的茶馆里,官员们围坐一桌,议论着最近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你们听说了吗?刑部尚书蒋忠的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一位官员压低声音说,眼神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是啊,听说这几年京城失踪的女孩都和他有关。”另一位官员回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郑长忆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这些对话,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心中却暗自得意。他知道,这场风暴已经开始按照他的计划推进。 当日午后,郑长忆的府邸中,一只飞鸽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金环小心翼翼地取下飞鸽脚上的小竹筒,从中取出了一卷细细的纸条。 “公子,银铃有消息了。”金环快步走进书房,将纸条递给了郑长忆。 郑长忆接过纸条,展开阅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很好。”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银铃这次立了大功。” 金环看着郑长忆,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公子,那上面写了什么?” 郑长忆递给金环:“咱们在淮安长大,离得这么近居然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祖母的嘴也太严了。” 金环接过信—— 公子亲启: 扬州刘家,祖上曾为盐官,清廉自守,深得民心。永安三十年,浙江知府沈立文,贪墨成性,闻刘家之名,欲借盐运之机,与之勾结,共分利薮。沈立文多次遣人携重礼至刘家,言辞恳切,许以高官厚禄,然刘公清廉自守,屡拒不受。 一日,沈立文又遣心腹送来一车珠宝,言词间更添威胁之意。刘公无奈之下,心生一计,次日,将沈府所赠之物悉数置于盐场之中,召集盐工、商贾及地方士绅,当众宣言:“吾刘清源,受皇恩浩荡,镇守盐政,岂能因一己私欲,玷污祖宗清白?此等不义之财,吾视之如粪土,今特置于众人眼前,以示吾心。”言罢,令人将礼品悉数焚毁,一时之间,盐场内外,无不惊叹其高风亮节。 刘家家主曾言:“吾家世代清白,岂能因私利而污名节。” 今刘家后人这一辈皆入朝为官,身处京城,沈家或有借此事报复之意。 银铃敬上。 金环读完挠了挠头:“永安三十年?这都是前朝的事了?不过这事怎么没传到京城来?” 郑长忆掐指算了算:“永安三十年正值前朝皇子夺嫡,京城每日都风波四起,这事相比那些皇子做的孽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说的有理,不过这些年京官中没有沈家后人啊,这诬陷刘靖程的事真的跟沈家有关系?” 郑长忆方才也有这个疑问,但他隐约有印象在京城见过姓沈的人。他坐在八仙椅上用力揉着太阳穴,仔细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寻找那个名字。 这段时间自己睡眠变好确实是没有梦魇了,但也少了找回记忆的唯一途径。每次重生节点前的经历已经被自己或主动或被动的忘掉很多了。 金环看他想的难受,心疼却也不敢打扰,悄声出去到厨房吩咐厨子做个公子爱吃的红豆粘糕。 这点心一个月要做八九次,材料什么的都齐全,厨子做的也快,金环就没回去站在厨房院子里跟同乡来的小厨娘卉卉闲聊。 卉卉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平日里在厨房里帮忙,手脚勤快,很得大家的喜欢。 “金环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厨房啊?”卉卉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好奇地问。 金环笑了笑,指了指正在蒸煮的红豆粘糕:“公子最近心情不好,我想给他做点爱吃的,让他开心一下。” 卉卉眨了眨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金环哥,我前几日夜里出来如厕,忘记挑灯,结果迷路了,好像是走到后院去了,听见后院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一道黑影,像是那鬼影,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 金环一愣,心中一动,暗想那夜太子严孤山来府上道歉,莫非卉卉听到的就是那时的动静? 他装作无事摆了摆手:“那有什么鬼影,是公子在后院散步呢,你可别乱跟别人说,小心公子听说你把他说成鬼影生气过来骂你。” “嘿嘿不是鬼就好,我那天可吓坏了。” 卉卉表情松快的笑了笑,“我没跟任何人说,不过就算说了公子也不会骂我的,公子从来不跟我们这些下人真生气。” “哎,公子真是把你们惯坏了。”金环正了正神色,告诫卉卉:“卉卉,以后在府里千万不要随便到公子的内院和后院水榭去。公子事务繁多,烦心事也多,有时熬到后半夜才能歇息,咱们做下人的更不能让主子费心。” 卉卉用力点了点头,“金环哥,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平日里金环跟着郑长忆伺候不太得闲,卉卉想跟他多聊聊便转移了话题:“金环哥,我来京城一年了,都快忘了家里是什么样了。你说他们都在干嘛呀?”卉卉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好奇地问。 金环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嗯……我来的时间比你更久,不过我想现在到了秋天家乡的稻田一片金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这个时候的柿子也红得像火,甜得很。” 卉卉听得入神:“嗯,我呀还是觉得在家里好,这京城繁华却也吵闹。对了,银铃哥是不是也快回来了?他去扬州三四天,我都有点想他了。” 金环笑着点头:“应该快了,他这次去扬州办事,也顺道回了趟家。怎么,你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卉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哪里是想他?金环哥,你有没有让银铃哥帮我带些家乡的米糖?” 金环假装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故作遗憾地说:“哎呀,你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银铃走的时候,我光顾着叮嘱他路上小心,倒把这事儿给忽略了。” 卉卉一听急了:“哎呀,金环哥,你怎么能这样呢?我等了这么久,就盼着这个呢!” 金环见状,噗嗤一笑:“瞧把你急的,我逗你的呢。我早就跟银铃说了,他答应得可痛快了,还说会给你家里送些银子,说是公子最近赏了他不少。” 卉卉一听,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又泛起了红晕:“银铃哥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一来一回又要辛苦了。” 金环笑得更加灿烂了,打趣道:“哟,这就心疼上了?我看啊,银铃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上你家提亲去了。到时候,你可就是咱们这儿的准新娘喽!” 卉卉一听这话,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站起身,跺了跺脚,嗔怪道:“金环!,你就会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说着,便匆匆跑开了。 金环回到厨房,看到红豆粘糕已经蒸好,香气扑鼻。他小心翼翼地将糕点端起,准备送回郑长忆的书房。 金环走出回廊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书房窗子旁一闪,眨眼间钻进后院竹林飞一般的翻墙跑了。 第34章 上开一源,下生百端 金环吓了一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他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是太子严孤山,而是某个行踪诡秘之人。金环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屋子,只见郑长忆安然无恙地坐在桌子旁,正专注地读着手中的信。 “公子,您没事吧?”金环紧张地问。 郑长忆抬起头,看着金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金环,怎么了?我很好。” 金环喘着粗气,指着门外:“刚刚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在窗外,我看他不像是好人。” 郑长忆放下信,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你多心了,那是东宫的暗卫,送信来了。” 金环还是觉得奇怪:“东宫的人一般都是深夜避开人来,这怎么下午白日里就过来了?” 郑长忆耐心地解释:“今日情况特殊,东宫有急事,所以他们才会在这个时间送信。” 金环依然有些不放心:“可是,那人仿佛是在窗前看着,见有人过来跑的很快,我觉得他很可疑。” 郑长忆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竹林,然后转头对金环说:“金环,你是我的书童,我自然信你。不过,东宫的暗卫我也知道,他们行事谨慎,不会随意暴露行踪。你刚刚所见,或许只是他们为了赶时间,不得已而为之。” 金环听了郑长忆的解释,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公子,是我多心了。” 郑长忆笑着拍了拍金环的肩膀:“无妨,你的忠心我明白。哎?你让他们做了红豆糕?” 金环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糕点,连忙将盘子放在桌上:“公子,您快尝尝,这是刚蒸好的。” 郑长忆拿起一块红豆粘糕,轻轻咬了一口,香甜黏糯,还能嚼到沙软的红豆粒,郑长忆仰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嗯,好吃。你来晚了,要是早来一会儿就让那个暗卫带点回去让严孤山尝尝。” 金环哭笑不得:“公子说笑呢,公子要想让太子殿下尝可以让厨房晚上做了,等殿下夜里来了一起用,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郑长忆嘴里嚼着粘糕,思考好一会,也觉得刚刚说的很荒谬,他摸了摸脸颊嘴角扬起:“你说的有理,那明日晚上就那么做,正好他明晚要来。” 金环看郑长忆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问道:“公子这么开心,是不是想出来姓沈的官员的名字或者太子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郑长忆笑道:“就是太子带来的消息帮我想起了那个姓沈的家伙。”说着,他把手中的信递给金环看。 原来,这几天太子也在用自己关系找京城中与刘家有恩怨的人。刘家在京城不结仇,查到的都是一些小事的纠纷。严孤山不知道这些信息有没有用,全写了下来给郑长忆送来。那些名字里面就有一个叫沈月夕的小官,曾在聚会上酒后胡言乱语骂刘靖程,二人打了起来。刘靖程先动的手,但二人没打出好歹就被人拦下了,这事也就私了作罢了。 金环看完信,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个沈月夕,酒后失言,说不定就是他心中的怨气。” 郑长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沈月夕虽然官职不高,但酒后吐真言,他和刘靖程的冲突可能不是偶然。” 金环想了想,又说:“公子,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查这个沈月夕的底细?” 郑长忆沉笑着摇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咱们查,要想保刘靖程的命,得让刑部那边的人发现这一层,让李源去查。” “公子,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把线索递到刑部?” 郑长忆一笑,拿起那张太子的信笺轻轻拍着自己的鼻尖,能闻到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和他给自己送的一样。 “我只给太子回了个‘沈’字,他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不知太子用了什么神通,外头传来消息,快到宵禁落锁刑部和大理寺才休班,听说侍郎李源要留宿刑部连夜写卷宗呢。 金环听到这个消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公子,太子的动作真快。” “太子的手段,你以后会慢慢见识到。” 郑长忆微微一笑,“只是今夜,李源有的忙了。” 第二天早朝时,郑长忆忍着笑,看李源顶着一对黑眼圈给皇帝呈上卷宗。 “启禀皇上,刘靖程至今尚未招认。但昨日太子提供的线索,让我部与大理寺发现了一名与刘有过节的小官,名叫沈月夕。”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沈月夕?他与刘靖程有何关联?”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禀报:“沈月夕与刘靖程曾有私人恩怨。经调查,我们发现沈月夕当年的科举试卷上,存在与刘靖程相同的作弊痕迹。” 朝堂上顿时响起了一片低语,皇帝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可有证据?” “有。”李源点头,“而且,之前作证称刘靖程没有亲自参加考试的侍卫,在见到沈月夕被抓后,改口了。” “改口?”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当时确实是刘靖程亲自参加了考试,自己是被沈月夕收买作伪证的。”李源回答。 皇帝沉声问道:“那沈月夕现在何处?他有何供述?” “回皇上,沈月夕已经被捕,我们在审问他时,他很快就招了。但他只说刘靖程是因为自己记恨才借此机会诬陷的,他并不认识什么姓夏的人。”李源禀报道。 朝堂之上,气氛紧张而凝重。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目光如炬。李源站在殿中,顶着巨大的压力,面对着皇帝的质疑。 “沈月夕这个人只是个八品的小官,那点俸禄在京城只够温饱,如何能收买这么多人做这样一个巧合的局来构陷丞相的亲弟弟? 第35章 反戈相向 李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但他依然坚持着:“皇上,臣知道这些疑点。但经过连夜审讯,沈月夕的供词中确实有诸多矛盾之处。” 皇帝的眉头紧锁,他冷冷地看着李源:“既然还没查清楚,为何要呈上这样一份案卷?”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他顶着压力开口:“皇上,刘靖程的清白已经可以确定。他若再受刑,恐怕会有生命危险。臣恳请皇上下旨,放了刘靖程。” 郑长忆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不禁对李源的勇气和正直心生敬意。 太子也站出来,声音平和却充满力量:“父皇,刘靖程若真无辜,我们岂能坐视不理?不如先行释放,派太医前去医治,待真相大白后再做定夺。”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也罢,就依你们所言,刘靖程先行回家,但不得外出,随时听候传唤。” 下朝后,郑长忆特意放慢脚步,与李源并肩而行。他轻声说道:“李大人,今日朝堂之上,你的表现令人钦佩。” 李源斜眼看了郑长忆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厌恶:“郑大人,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郑长忆一愣,他没想到李源会这样直接表达对他的不满。他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李大人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我只是觉得,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嘛。” “郑长忆,你真是有……”李源这几天就没闲着过,又熬了个大夜,身心俱疲。他不知道郑长忆今天抽了什么风,上赶着来找不痛快,他硬是把嘴边的字咽了回去: “我自然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尽心,不过刘靖程之事,还用不着你来插手。” 郑长忆知道李源对他的成见颇深,他叹了口气:“李大人,我并无恶意,咱们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每次都咄咄逼人呢。” 李源看附近没什么人,便停下脚步,正视郑长忆:“郑大人,你我虽同朝为官,但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难以认同。单就是你靠床上功夫上位这一条,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长忆的脸色一沉,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李大人,我承认我的手段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 李源冷笑:“为了朝廷?郑大人,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朝廷蒙羞。” “啧,李大人,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郑长忆耸了耸肩,“我呢是帮陛下解决烦恼,而李大人是帮尚书大人收拾烂摊子,至于被爆出来哪个让朝廷蒙羞……反正我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会传的绘声绘色。” 李源脑子快要炸了,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不是,郑鹤你什么意思。” 郑长忆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感觉李源这人的思考模式从某些方面跟自己也差不多,怼起来更容易让对方破防,不过明显郑长忆的抗压能力比他好了不少。 “李大人别急嘛,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这几日听了几句风言风语,说尚书大人曾经想要哪个皇商的女儿,还是李大人从中牵线呢。” 郑长忆虽然脾气好但也不代表能白白的受人一顿羞辱,他高低得恶心回去。 李源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感觉自己就像是尼姑被造黄谣一样冤枉,那事明明是自己费老大的劲让两边都体面的了结,怎么传成自己是老鸨了!他气到手抖,指着郑长忆:“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郑长忆笑得更开心了,他太知道怎么惹毛这种正经人了:“是啊,我这个狗身后还有陛下撑腰,只是不知道,尚书大人若是自身不保了会不会帮你说话呢?” 李源感觉自己的肝都隐隐作痛,直接被气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郑长忆背着手笑着溜达出宫,感觉今天说的话很缺德但确实很爽。 不过郑长忆这回也不是纯犯贱,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把大瓜砸下来了。 在刑部的走廊中,气氛异常紧张。而正殿后,蒋尚书正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毫不在意。 就这样,李源带着这个饱含怨气的大瓜冲进了蒋尚书的书房,然后怒气冲冲的把这个瓜当场劈开:“尚书大人,眼下刑部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李源的声音冷硬,他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直逼蒋尚书。 蒋尚书抬起头,看着李源那双冒火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紧。他知道,李源今日的来意不善。 “你如今偷闲躲静也好,作风失德也罢,只是多少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吧?”李源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他的手指紧紧握成了拳,仿佛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冲动。 蒋尚书的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李源会这样直接质问自己。“李源,你不要错了规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胁。 “规矩?”李源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讽刺,“尚书大人,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年前,您为了满足私欲,强行索取王姓商人之女,我多次苦口婆心相劝,您却置若罔闻。最终,事情败露,若不是我拼尽全力去求王老板息事宁人,您以为您能安然无恙至今吗?” 蒋尚书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没想到李源会提起这件事。“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尚书大人!”李源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刑部上下,为了国家的法度与安宁,夜以继日,不辞辛劳。而我,却在这里不得不处理您又一次的‘清闲’与‘失德’。难道,您真的以为,所有的错误与污点,都能被时间的风沙轻易掩埋吗?” 蒋尚书此刻面色铁青,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他从未将李源放在眼里,一个无权无势的侍郎,不过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然而,今日李源的言辞之激烈,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与愤怒。 这污蔑李源的事本不是蒋尚书干的,纯粹是郑长忆为了激怒李源和蒋尚书彻底撕破脸而胡扯的,不过此时二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李源这么一开口,蒋尚书的火也被点起来了 “李源,你放肆!”蒋尚书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桌上的茶盏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仿佛是他内心怒火的预兆,“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条狗,有何资格在此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凭你几句空口白话,就能动摇我的地位吗?” 李源没想到郑长忆还真说准了,他握紧拳头:“狗?哼,若我是狗,那也是一条忠诚于正义、不愿与肮脏同流合污的狗!蒋尚书,您扪心自问,这些年您都做了些什么?为了私利,您不惜牺牲无辜,强取豪夺,甚至将那些无辜之人推向深渊。那王姓商人的女儿,只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您以为,这些都能被掩盖吗?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李源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着蒋尚书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蒋尚书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他没想到李源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揭露他的罪行。他试图用更强大的气势压倒对方,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你竟敢如此污蔑于我!李源,你可知,你的家人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便可能身陷囹圄,永世不得翻身!”蒋尚书用枯槁的手指着李源的鼻子,露出了表情狰狞的真面目,“李源,你若敢乱来,我保证他们会比你先死。” 李源目光如炬,听到他最后这句话反而冷静下来,他嘴角挤出一丝嘲讽的笑:“蒋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啊。” “您最近可是风头正盛,满朝上下,谁人不知您的腌臜事?就连皇上也早已厌恶你的所作所为,您如今大势已去,谁会帮你干诛九族的恶事?” “您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将国库当成自己的钱袋子;您强取豪夺,欺压百姓,视民如草芥;您滥用职权,草菅人命,制造了多少冤假错案……这些,都是您亲手种下的恶果,您以为能逃得掉吗?” 蒋尚书听着李源的控诉,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万万没想到,李源竟然会有一天敢反咬自己。他试图用更强大的气势来压倒李源,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你胡说!我乃朝廷重臣,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休想污蔑于我!” “污蔑?哼,蒋尚书,您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李源冷笑一声,“我手中的证据,足以让您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您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第36章 良禽择佳木而栖 李源潇洒地离开了蒋尚书的书房,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他知道,蒋尚书如今根本不敢在这个风口上有什么动作,但如果跟他撕破脸,倘若这一时没有彻底扳倒他,今后他东山再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不保。 他迅速回到家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家中的仆人们看着李源匆匆忙忙的样子,都感到了一丝不安。李源没有解释,只是吩咐他们准备一辆马车,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源走进书房,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抽屉,从中取出了这些年来他秘密记录的蒋尚书的罪证。这些文件和证据,是他多年来的心血,也是他对抗蒋尚书的最后底牌。他知道,这些证据一旦公之于众,将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李源走出书房,看到父母站在正殿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源儿,这马上就要宵禁落锁了,你还去哪里啊?” 李源走上前,轻声安慰他们:“父亲,母亲,我们只是去东宫,和太子探讨案件,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源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源的父亲担忧地问。 李源笑了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查出了一些疑点,着急去问问太子的决断。” 他的父母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他们对儿子的工作了解甚少,看到李源轻松的样子,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 李源又转身叫来年幼的弟弟,认真地嘱咐:“弟弟,最近都不要出门,好好待在家里。” 弟弟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懂事地点了点头:“哥哥,我会听话的。” 李源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院子里叫来管家,严肃地吩咐:“这几日不要放任何外人进来,非必要不出门,加强府里的家丁防卫,不准怠惰,轮班守着。” 管家看到李源少有的严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答应了:“是,大人,我立刻去安排。” 李源回到房间,整理好官服,将那些证据小心翼翼地藏在官服的夹层中。他知道,这些证据关系重大,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踏上了马车,以讨论案件的名义走大路前往东宫。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飞驰,李源的心中却如波涛汹涌。 他知道,这一去,他将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但为了正义,为了自己的家人,他愿意冒这个险。他要去投靠太子,将自己的命运和太子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一起。 随着夜色的深沉,京城的街道渐渐沉寂,唯有东宫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刑部侍郎李源的马车匆匆穿过宵禁前的宁静,直奔东宫的宫门。他的心情如同这夜色一般,既凝重又紧张。 马车在东宫外停下,李源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然后迈步走向宫门。 李源跟着宫人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宫门,每推开一扇,都像是推开了通往命运深渊的大门。李源的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速,怀中的证物仿佛变得异常沉重。终于,在一片昏黄的烛光下,他站在了太子严孤山的书房前。门外,两名侍卫如石雕般挺立,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 李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前轻叩门扉。片刻之后,门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书香与松香混合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太子严孤山高大的身影。他背对着门,正低头审阅着案上的折子,背影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深邃。 “进来吧。”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带丝毫情绪,却让李源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快步进入书房,躬身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微臣李源,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 严孤山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直射李源。他身穿一袭太子常服,金线绣制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尊贵与威严。 他眉头轻皱,看向一旁的漏刻时辰,表情有一瞬的不满。转而自上而下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难掩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历经战场洗礼的沉稳与威严,与李源平日在外头见到的的温文尔雅太子形象截然不同。 “李侍郎,此时夜深人静,你怎会突然造访?” 李源闻言,连忙躬身行礼,解释道:“微臣深知殿下事务繁忙,但此事关乎国家社稷,刻不容缓。微臣手中有有关蒋尚书近日流言的确凿证据,特来呈于殿下,望殿下明察。”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皱,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他示意李源上前,接过那些装订好的证据,开始仔细翻阅起来。随着一页页罪证的展开,他的脸色愈发凝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李侍郎,你可知,你此举意味着什么?”严孤山放下手中的证据,目光如炬,直视李源。 李源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微臣自然知晓。蒋尚书在朝中势力庞大,微臣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微臣身为刑部侍郎,岂能坐视国法被践踏? 微臣之所以这么晚来打扰殿下,实则是被逼无奈。蒋尚书曾以微臣家人性命相要挟,迫使微臣帮他善后一些不法之事。但微臣心中始终有杆秤,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今,微臣已无法再与蒋尚书同流合污,唯有投靠殿下,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严孤山听罢,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深知,蒋尚书之事一旦揭露,必将引起朝堂震动,而他也需要借此机会巩固自己的地位,清除朝中腐败。但同时,他也不喜欢背信弃义之人。 他看着李源,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考量,仿佛在评估李源的忠诚与决心。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李侍郎,本宫听闻你在朝中素有清名,今日之举,却是背刺旧主。你今日可以拿扳倒旧主为利益来投奔本宫,是否来日也会用同样的方式背叛本宫呢?” 李源既然准备充分前来投靠,自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抬头目光坚定答道:“殿下,若是做纯臣清官能在蒋尚书的手下度日,没人愿意帮他去做那些肮脏事。从前微臣是身居矮墙下,不敢不低头。而如今,蒋尚书大势已去,微臣不再受他威胁,这才有机会弃暗投明。” 严孤山表情微变,他从前也听过一人这般吐露自己的不得已。 李源敛衣跪地:“微臣反咬蒋尚书是因为他为人卑劣,恶事做尽,微臣是为了维护朝廷稳定百姓安乐。而太子殿下风光伟绩高风亮节,是未来的储君,微臣投靠您,同样是出于此想法,并未有所更改,请太子殿下相信微臣的诚意与衷心。” 严孤山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源,良久没有说话,轻轻的把手里的罪证放在桌案上,像是巡视自己领地般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到李源身侧站定,他的话语平缓,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你这是在逼我同意?” 第37章 虽后约,的有于飞愿。奈片时难过,怎得如今便见 严孤山对李源的品行印象还可以,但是今日下了早朝他看到李源对郑长忆态度很不好,今夜又打扰了自己和郑长忆的密会,不由得有些不满。 他沉默片刻,那寂静中蕴含着风暴前夕的压抑,让跪在地上的李源不禁打了个寒颤。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烛火摇曳,发出细微而坚定的声响,与这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李源,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已非单纯自保,李大人赶在宵禁前走大路招摇过市,相当于先斩后奏,告诉整个京城你与我同盟。”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着李源。 李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无奈,他深知自己已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严大人,我李源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但家族安危,重于泰山。尚书大人近来行事愈发激进,我若不有所行动,只怕……”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他咬了咬牙,决定将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微臣确有私心,担心家人安危,但更多的是为了朝廷的清明与稳定。尚书大人行事嚣张,若不及早制止,恐将酿成大祸。” 我李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举绝非为个人私利,而是为保家族免受无妄之灾,更是为了维护朝纲稳定,不让奸佞之徒有机可乘。” 严孤山闻言,神色稍缓,他深知李源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他缓缓走到李源身边,亲自将他扶起,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理解与宽容。“李大人,你的顾虑本宫已明了。你今日之举,虽有冒昧,但本宫念你一片忠心,且对朝廷之事确有见解,便不再追究。” 说到这里,严孤山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与承诺:“你放心,本宫既已答应你,便会全力保护你的家人。你且安心为朝廷效力,其余之事,自有本宫来安排。” 李源闻言,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感激地望向严孤山,声音哽咽:“多谢殿下!微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严孤山的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他轻轻抬手,示意李源坐下,“李源,你心中既有此志,欲扳倒蒋尚书,我且问你,你打算从何入手?” 他微微欠身,目光坚定地望着严孤山,缓缓开口:“殿下,我想从王老板与蒋尚书的纠纷开始。这不仅仅是因为此事关乎无辜百姓的生死存亡,更是因为它暴露了蒋尚书滥用职权、欺压良善的丑恶嘴脸。” 这件事严孤山已经从郑长忆那边听过,又看过了李源送来的刑部证据,“此事近日在京中已有传言,确是个有力的切入点。”严孤山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李源计划的认可,同时也表明了他对情况的了解。 李源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随后详细阐述起自己的计划来:“殿下,我计划以王老板为关键证人,揭露蒋尚书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的恶行。然而,当前最大的难题在于,我虽与王老板有过交情,但自那事后,我深居简出,恐他已不便寻我,更不知他是否还愿意站出来指证蒋尚书。” 说到这里,李源的眉头不禁紧锁,显然对如何找到并说服王老板感到十分棘手。但严孤山听后,却只是微微一笑,“李源,你无需太过忧虑。”严孤山轻声说道,“我与王老板之间,也曾有过一些交集。此人虽身处商界,却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你曾救他一家于水火之中,这份恩情他怎会轻易忘怀?” 言罢,严孤山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那渐渐升起的朝阳,继续说道:“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前往王老板府上,亲自向他说明此事。我相信,以你的义举和我们的诚意,他定会愿意出面作证,共同对抗蒋尚书这股恶势力。” 李源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有了严孤山的支持与帮助,自己的计划无疑将增添几分胜算。他站起身来,向严孤山深深一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殿下相助!有您在,此事定能成功!” 严孤山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李源不必多礼。 “既然明日启程,李大人便早些歇息吧,东宫西侧的厢房已经收拾妥当,还望李大人不要嫌弃小住一晚。” 李源连忙道谢:“多谢太子殿下费心,那微臣就不打搅殿下了,微臣告退。” 李源离开后,东宫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严孤山复杂多变的面容。他双手背在身后,步伐急促地在书房内踱来踱去,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心头的重石上。 “管家,你可有什么良策?”严孤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向一旁静候多时的老管家。老管家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此刻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焦虑。 “殿下,依老奴之见,今夜实在不宜外出。李源的到访已经让京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您若此时离开,恐生变故。”老管家声音沉稳,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对严孤山的关心与担忧。 严孤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我知你言之有理,但今晚之约,对我和郑大人而言,意义非凡。若我失约,不仅是对他的不尊重,更是对我们之间信任的背叛。” 老管家闻言,沉默片刻,似乎也在权衡利弊。“殿下,或许可以派一可靠之人,前往郑府说明情况,并约定改日再会?” 严孤山沉吟片刻, 今晚,李源的突然造访,不仅将京城的目光聚焦在了东宫,更像是一张大网,将他原本计划好的一切笼罩其中。京城的眼线无处不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不仅可能暴露他与郑长忆的秘密合作,更可能给他自己乃至整个东宫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就连派人去郑府报信,也是步步荆棘。”严孤山明白,任何传递信息的行为都可能被有心人截获或利用,从而成为攻击他的把柄。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自己和郑长忆的努力功亏一篑。 然而,想到自己即将对郑长忆失约,严孤山的心中便如同被巨石压住一般,难以呼吸。他深知郑长忆对自己的信任与期待,更明白这次密会对于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怕自己的失约会让郑长忆失望,更怕这份失望会成为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老管家看天色已晚,劝道:“殿下,郑大人是个聪明人,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又与您心有灵犀。老奴想,郑大人应该能算到您今晚不方便前往。” 严孤山叹了口气,郑长忆明白是一回事,自己失信是另一回事,他拿出信笺,认真写下自己的失约缘由以及真诚歉意,仔细吹干后包好交给管家:“明日让暗卫送到郑府接头的手里,务必要做的掩人耳目。” 老管家领命而去,严孤山却并未因此放下心中的重担。他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孤独的明月,心中五味杂陈。他暗恋郑长忆已久,但这份情感始终深埋心底,未曾吐露半分。今夜,他本打算借由这次密会,向郑长忆表达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微微一探,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然而,世事弄人,他竟要被迫失约。 “长忆,夜深露重,你可莫要苦等。” 第38章 不敢细想,不敢恐惧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郑府后院的水榭之上,唯余一盏孤灯摇曳,映照着郑长忆那略显孤寂的身影。 四周,是轻风拂过湖面带起的层层涟漪,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啼鸣,更添了几分清冷与幽远。红豆糕的香气在这冷清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无人问津,它们静静地躺在石桌上,渐渐失去了初时的温度与光泽。 “金环,你说,这世上的事,是否总爱与人作对?”郑长忆突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寂静,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金环见状,心中更加明了。“公子,李源大人今夜去了东宫,或许正因如此,殿下才未能前来。我猜殿下心中定也是挂念着您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提到李源,郑长忆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李源……哼,他倒是个会挑时候的人。不过,此事终究是我设计在先,他不过是凑巧罢了。说起来,倒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如今却在这里自怨自艾。”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面前的红豆糕已凉透,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金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郑长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金环闻言,连忙上前查看更漏,轻声答道:“公子,已过丑时三刻了。” 郑长忆闻言,他站起身来,在水榭上踱了几步。 金环见状,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便轻声劝道:“公子,夜深风寒,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郑长忆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我要再等等。他若不来,我自会离去;但他若来了,我却不在,岂不是让他白跑一趟?” 郑长忆缓缓坐下,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严孤山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从初见时的惊艳,到共赏月色下的倾心交谈,再到那夜,他跪在床前,眼神坚定,许下承诺的那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刻骨铭心。 “我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他左右了情绪。”郑长忆心中暗道,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轻轻拨弄,仿佛是在弹奏那架已不在身旁的箜篌。 金环望着郑长忆那因等待而略显疲惫却依旧执着的脸庞,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深知,自家公子虽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但在情感上,却如同一张白纸,被过往的伤痛染上了层层阴霾。严孤山对郑长忆的深情厚意,金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碍于身份与礼数,一直未曾言明。 此刻,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金环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打破这份沉默。“公子,”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是否察觉,太子殿下对您的情感,似乎超出了寻常的盟友友谊和君臣之礼?” 郑长忆闻言,身形微微一滞,他转头看向金环,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如水的眼眸中,此刻却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金环,你……”他欲言又止,似乎不愿相信也不愿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 金环见状,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公子,您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对于爱情,或许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理解和防备。但太子殿下对您的关心与牵挂,即便是我这个外人,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严孤山产生了异样的情感,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他既渴望又害怕的感觉。他害怕这种感觉会让他再次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害怕自己会成为别人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前两世,郑长忆的命运如同被诅咒一般,每一个踏入他世界的男子,都在情欲的驱使下,将“爱”字轻易挂在嘴边。他们在最私密、最原始的瞬间,用那些廉价而虚伪的言语,试图掩盖他们将他视为玩物、利用工具的真相。这些经历,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裂郑长忆对爱情的纯真幻想,让他对“爱”这个字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与恐惧。 每当夜深人静,那些曾经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让郑长忆无法呼吸。他开始质疑,世间是否真有纯粹而真挚的情感存在,是否所有的爱都不过是欲望的伪装,是权力与利益的牺牲品。这份怀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让他对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都充满了戒备与抵触,即便是对于断袖之情,也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应激反应。 因此,当金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提及严孤山对他的情感可能超越了普通君臣的范畴时,郑长忆的内心瞬间被恐惧与慌乱所占据。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恐,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真相被无情地揭露。 “公子,或许太子殿下对您是真……” “金环,别说了……”他打断了金环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他紧紧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那些纷乱的思绪所吞噬。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纷扰的思绪逐出脑海,但严孤山的身影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他的心间。 郑长忆痛苦地捂住头,仿佛有无数尖锐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每一片都承载着过往的伤痛与不堪。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当他终于从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对金环说道:“金环,以后不要再提了。” 金环看着公子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与自责。他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公子最不愿面对的伤痛,连忙应道:“是,公子。金环知错了。” 郑长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金环退下。他踉跄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让他更加接近那个被封闭已久、不愿面对的内心世界。 回到房间,郑长忆重重地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跌坐在床边,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头,仿佛要以此来抵御那些不断侵袭而来的记忆碎片。 第39章 人言快意难得时,世间乐事须生悲 次日清晨,阳光已悄然爬过皇城的琉璃瓦,洒满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而郑长忆却在这宁静的早晨中,享受着难得的慵懒。今日没有早朝,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缓缓起身,披衣下床,似乎对前一夜的思绪仍有些难以释怀。不过,很快他便将那些纷扰抛诸脑后,决定去少府寺走一走,权当散心。 他这个少府寺卿本来就是个闲职,偶尔来溜达几圈,只要自己手下的官员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按时点卯,在期限内把皇上的小金库整理好交上来就行。 踏入少府寺的大门,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木器特有的沉稳气息交织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境也随之沉静。郑长忆身着官服,玉带环腰,步伐稳健。官员们见他来了,虽感意外,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他们知道,这位少府寺卿虽以“特殊”方式上位,但在管理上却从不马虎,对待下属也颇为慷慨,因此即便心中有所腹诽,面上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郑长忆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随后便漫步于少府寺的庭院之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大人,您来了。”一位年约四十、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匆匆迎上前来,他是少府寺的少卿,宋恕。他躬身行礼,手势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下官已备好茶水,请大人移步正厅稍作歇息。” 郑长忆轻轻点头,随宋恕步入正厅。厅内布置简洁而不失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卷账册,旁边是一壶刚沏好的龙井茶,袅袅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能驱散一切尘埃与疲惫。郑长忆坐下,接过宋恕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口,随即放下,目光扫过厅内忙碌的官员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诸位辛苦了。”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今日我前来,并非为了催促公务,只是想看看大家是否一切安好,少府寺的运作是否顺畅。” 郑长忆懒散地坐在少府寺的正座上,随意要了几本账目来检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手中随意地翻阅着账本,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洒脱,仿佛这一切繁琐的公务都无法引起他真正的兴趣。然而,那些站在一旁、屏息以待的下属和少卿宋恕,却深知这位上司的非凡之处。 宋恕,作为少府寺的副手,已经与郑长忆共事多年,他深知郑长忆虽然外表看似漫不经心,但实则心思缜密,对少府寺的每一笔账目都了如指掌。每当郑长忆轻轻翻动账页,他的目光总能迅速捕捉到其中的细微差错或潜在问题,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让宋恕不得不佩服。 此刻,郑长忆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他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下属们,眼神中闪过一丝严肃。“这里,还有这里,账目的记录方式需要调整。陛下这几年身体好了很多,私账他会亲自过目,这种细微之处的错误以后不要再犯。”他边说边用指尖轻轻敲打着账本上的几处,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 下属们闻言,连忙凑上前去,仔细查看郑长忆所指之处。果然,他们发现那些地方的确存在表述不清的问题。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惊叹于郑长忆的细心与严谨。要知道,这些账目都经过了层层审核,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郑长忆的火眼金睛。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我等佩服。”宋恕适时地开口,打破了厅内的沉默。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敬意,同时也为能有这样一位上司而感到庆幸。 郑长忆微微笑道:“我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罢了。我不常来问事,想来都是宋少卿管理得当,多有费心。” 宋恕连忙自谦,郑长忆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宋恕是个谦卑谨慎的性子,工作能力强却听不得夸,夸他一句他能谢十句,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检查完账目后,郑长忆又叫来了几个下属进行问询。他询问了近期的税收,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对少府寺事务的深入了解与高度关注。下属们面对他的提问,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详细汇报,生怕有半点遗漏。 听完汇报后,郑长忆对下属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与赞赏。他吩咐随从取来一些银子,让人去京城有名的点心坊订做一批精美的点心,准备分给少府寺的所有官员。 “大家辛苦了,今日我请大家吃点心。”郑长忆微笑着说道,那笑容中充满了真诚与温暖。他的话语一出,整个少府寺顿时沸腾起来,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惊喜与感激。 不多时,点心坊那边的几个脚夫就挑着食盒把点心送来了。少府寺有不少品阶不高的官员,即便住在京城也鲜少能去尝一尝这种精致的糕点,几个年轻的官员一边吃一边笑容灿烂的跑来跟郑长忆道谢。 郑长忆看他们欢脱的样子也心情愉悦,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往外走,对来道谢的下属点头应付。 宋恕看他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大人,您不再坐一会儿吗?我等下让厨房加几道菜,您用过午膳再走吧。” 郑长忆想了想,把小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拍拍他的肩:“不了,唔去大理寺那边逛逛。哎,这个绿色的好吃,你赶紧去拿一块尝尝。” 宋恕在原地有点滑稽的前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好心开口:“大人,今日大理寺那边忙得很,您要不改日再去?” “嗯?”郑长忆有点意外笑道,“有刑部的李源在,大理寺能有多忙?听说昨晚李源还去找太子议事了,有太子帮忙……” 他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通报便快步走进了少府寺院中。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笑容瞬间凝固,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胖太监站定到自己面前,背着手尖声道:“圣上有令——” 霎时间,整个少府寺院内的欢声笑语被这一声令下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片死寂。众人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纷纷跪倒在地,低着头,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也不敢抬头直视那位高高在上的传旨者。郑长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知道,这一刻,无论他多么不愿,都必须面对。 “少府寺卿郑长忆,即刻进宫述职。”太监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郑长忆的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揣测着皇帝的用意。平日里,这样的召见多是私密进行,为何今日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传召? 众人错愕地跪在地上,心中暗自揣测着这突如其来的召见背后的深意。他们虽不敢直言,但心中都明镜似的,知道郑长忆与皇帝之间那层微妙而复杂的关系。京城之中,关于郑长忆是皇帝男宠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无人敢在明面上提及罢了。 他心中虽有千般不愿,却也只得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应召。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虽然声音极小,却足以让他耳根发烫。“这青天白日的……” 郑长忆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但他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他深知,在这个权力至上的皇宫里,任何一丝的软弱都可能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冷漠的眼神,都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刀,刺痛着他的心。 胖太监显然也听到了那句嘀咕,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如刀般扫向四周,尖声喝道:“是谁敢议论陛下!”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整个院落的气氛更加压抑。 郑长忆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几步,挤出谄媚的笑容,一边低声说着好话,一边悄悄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趁人不注意塞进了太监的手中。 太监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脸上的嘲讽之色稍减,但语气依然冷漠:“走吧,郑大人,别让陛下等急了。” 郑长忆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以及那个同样跪着、眼中满是担忧的宋恕。 宫里那些人,看不得自己过的自在。总喜欢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来恶心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转过身,跟着胖太监一步步走出了少府寺院的大门。 第40章 凄凉蜀故妓,来舞魏宫前 (高能预警,本篇可能会引起不适,如果不能接受请跳过此篇,感谢您的理解。) (这段作者写着也觉得恶心很阴间,作者坚定不移的站俩男主的cp请放心。)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皇帝的暖阁之中,为这方寸之地平添了几分暖意。 身旁的太监赵公公,年过半百,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他轻挥拂尘,引领着郑长忆穿过一道道宫门,向着皇帝的暖阁行进。 “郑大人,今日陛下心情似乎不错。”赵公公话语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多谢公公提醒,长忆自会小心。”他心中暗想,皇帝的“心情不错”,对他而言,往往意味着更加严苛的考验与羞辱。 随着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一股温暖而略带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热气蒸腾,使得整个房间如同春日般温暖。皇帝坐在榻上,身着便服,手中紧握着一份奏折,眉头紧锁,似乎正为朝政之事烦忧。 郑长忆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朝臣之礼:“臣郑长忆,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抬头,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郑长忆起身。待郑长忆站定后,侍从们开始有序地退出暖阁,室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皇帝翻动奏折的细微声响和地龙下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郑长忆熟练地解下身上的环佩,那些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暖阁中显得格外刺耳。随后,他轻轻脱下厚重的官服外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只留下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 郑长忆走到案几旁,拿起紫砂壶,开始为皇帝沏茶。茶香随着沸水的注入而袅袅升起,与室内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 然而,皇帝却并未像往常那样接过茶杯,而是将手中的奏折轻轻放在一旁,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问道:“郑鹤,你在少府寺过的如鱼得水啊。” 郑长忆心中一紧,他知道皇帝监视自己的行踪,却没想过这次的消息传的这么快。他连忙跪下,恭敬地回答道:“那都是陛下抬举微臣,臣不过是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解难罢了。” 皇帝闻言,似乎对郑长忆的回答并不满意。依旧没有抬头,缓缓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今日当着你的下属的面把你叫来吗?” 他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地回答道:“臣知道,陛下要臣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可得意忘形。” 皇帝轻哼一声,似乎对郑长忆的回答既不满意也不反对。他瞥了郑长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淡淡地问道:“那现在以你的身份应该做什么?”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睫毛轻颤:“臣明白。” 他膝行几步,把双手背在身后,跪直了身子,默默地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暖阁内只剩下细微的水声和银炭在焚烧中爆裂的脆响。 “郑寺卿半月不来伺候,技巧便生疏了。” 郑长忆闻言哆嗦了一下,正要轻微调整跪\/麻了的膝盖,就被皇帝一把抓住了头发。剧烈的窒\/息让他一下子没跪住,双手本能的扶了一下地面,他慌忙把手背回身后,用力掐着掌心来抵挡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感。 还好,还好。郑长忆红着眼眶擦拭着自己脸上的痕\/迹。至少皇帝是真的老了。 不过以他的经验,会含着一汪眼泪哽咽着说:“陛下精力更胜从前,仙人灵丹果然不凡。” 皇帝龙颜大悦,满意的捏起郑长忆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郑寺卿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吧。” 郑长忆垂下眼:“是,陛下好记性。” “京城楚馆里的男妓多是十几岁少年,尤其俊美者也最多二十岁就会被丢弃。郑寺卿纵使清俊无双,也难免有年老色衰之迹。” 年老色衰个屁,郑长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辈子三十多岁都能把你这个老东西忽悠的神魂颠倒。 不过郑长忆的职业素养很高,他又逼出几滴眼泪含在眼眶里微微抬眼,做出不甘之态颤抖开口:“若是以微臣青春能换得陛下复旧如初寿比天齐,臣……心甘情愿。” 皇帝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带着几分戏谑与自得,他的眼神在郑长忆身上游走,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郑鹤,你可知朕为什么这么喜爱你。” 又来了又来了,回回都问,这老东西是不是记性不好。 郑长忆感受着皇帝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襟侵入肌肤,心中却无丝毫波动,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惶恐。 “陛下,微臣惶恐。微臣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承蒙陛下错爱,才得以有幸侍奉左右。至于陛下为何如此厚爱微臣,微臣愚钝,实不敢妄自揣测。”郑长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又不失分寸,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谦逊与不安。 皇帝闻言,笑容更甚,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你无需惶恐,朕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聪明与才情,更因为你懂得如何取悦朕。无论是那些痴傻的男妓还是顺服的妃子,他们都无法像你这样,既能在朝堂上为我分忧解难,又能在床笫之间让我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皇帝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他用手轻轻撩开郑长忆的衣襟,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而且,你的官位越高,就越能彰显出你在这里的独特与下贱。这份矛盾与冲突,正是你吸引我的地方。外头的男妓再如何俊美,也只是供人玩乐的玩物;宫里的妃子再如何顺从,也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委身于我。唯有你,郑长忆,你既是我的臣子,又是我的男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权力的讽刺,对规则的挑战。” 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欣赏、有玩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不甘。他享受着这种将郑长忆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作为帝王的无上权威与不可侵犯。 郑长忆在心底的冷笑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但面上却完美地演绎出了一副被深深羞辱、悲愤交加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低垂着头,眼帘半掩,睫毛轻颤,仿佛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捕捉到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皇帝就喜欢看他每次有意无意露出的这种自尊被践踏的表情,这让他的掌权感达到了巅峰,再加上郑长忆的奉承,让他能完全忘掉自己年岁渐长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刚被送进来的那一年,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郑长忆的脸颊,最终停在了那湿润的眼角,用力擦去了即将滴落的泪珠。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帝王对宠臣的温柔关怀,但只有郑长忆自己清楚,这背后隐藏着多少屈辱与不甘。 “那一年,你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皇帝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将人带入那个遥远的回忆之中,“你第一次被带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眼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和不解。我记得很清楚,那晚我轻轻触碰了你一下,你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哭个不停。那时候的你,真是让人既怜爱又无奈。” 说到这里,皇帝不禁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既有对过往的怀念,也有对郑长忆如今变化的感慨。“看看现在的你,已经能够如此从容地应对一切,甚至还能反过来用你的小聪明哄我开心。时间真是神奇,它能改变一切。” 郑长忆听着皇帝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初入宫时的情景,那时的他确实如同皇帝所说,瘦弱、无助、恐惧。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忍,更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与美貌在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下来。 “陛下谬赞了。”郑长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微臣不过是学会了如何在逆境中求存罢了。若非陛下宽容大量,微臣又怎能有今日?”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讨朕欢心。”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脸,语气中多了几分亲昵,“记住,只要你一直这样聪明下去,朕就不会亏待你。” 郑长忆低下头,心中暗自冷笑。他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继续扮演好这个男宠兼臣子的角色,为他分忧解难,同时也满足他那扭曲的掌控欲。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三辈子了,总要有个了结。 皇帝将郑长忆从地上猛然拉起,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直接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他\/的\/口\/中,轻轻搅\/动。这个动作突如其来,让郑长忆措手不及,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以眼神表达惊愕与不解。皇帝的目光深邃,似乎在享受这种无声的掌控感,同时也在仔细观察着郑长忆的反应。 “怎么样,郑爱卿,这种感觉如何?”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他故意让郑长忆保持这种无法言语的状态,以此来试探他的忠诚与应变能力。他知道,郑长忆是个聪明人,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给出自己的答案。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 “听说你昨天跟刑部侍郎说了几句话,他就跟刑部尚书反目了,又连夜去了东宫投奔太子。”皇帝故意将语速放慢,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郑长忆的心头。 郑长忆的身体瞬间紧绷,但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努力保持镇定。他明白,皇帝这是在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测试他,同时也是在享受这种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他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能任由皇帝的手指在他的口腔内翻搅,同时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牙齿和舌头,不让它们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今日一早,太子就和李源出城去北围了。”皇帝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他享受着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他注意到郑长忆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紧接着牙\/齿不自觉地磕\/到了他的手\/指。这一细微的动作虽然短暂,但却足以让皇帝捕捉到郑长忆内心的波动。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试探已经取得了成效。他松开了郑长忆的嘴巴,任由他喘息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凝视着郑长忆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努力保持镇定的脸庞,在郑长忆的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手,那动作中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轻蔑与掌控。他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能穿透人心,直击郑长忆的灵魂深处。“我知道你,郑长忆,你心里那些谋划,朕都清楚得很。”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郑长忆的心上。 “你一直想搞实政,弄实权,朕看得出来。科举舞弊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猫腻,甚至想借此机会左右案件的走向,为你的仕途铺路。但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警告与威胁,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察郑长忆所有的秘密。 “你,只是一个顶着虚职的男宠,不配插手。” 郑长忆原本还紧绷着神经,每一根弦都紧绷到了极点,生怕自己的一丝不慎就会暴露与太子之间的秘密联盟。然而,当皇帝的讽刺如利刃般刺来时,他反而出乎意料地放松了下来。那些尖锐的话语,虽然字字诛心,却也让他意识到,皇帝目前只是在敲打他,而非真的洞察了他与太子之间的微妙关系。 于是,郑长忆恰到好处地滚落泪珠。他低下头,让泪水模糊了视线,同时也模糊了自己脸上的真实情绪。在泪水的掩护下,他的心中逐渐平静下来,仿佛一片被狂风暴雨席卷后的湖面,最终归于宁静。 “陛下教训得是,微臣知错了。” “日头还长,郑寺卿既然知错,就留下来好好受罚吧。” 第41章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是同乡 夜幕低垂,银盘般的皓月悄然爬上了天际,洒下柔和而清澈的光辉,将皇宫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郑长忆缓缓步出宫门,身影被拉长,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孤寂而深邃的轮廓。他的步伐虽显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深邃。 金环见状连忙小跑上前,双手轻轻扶住郑长忆的手臂。 “公子,小心台阶。”金环的声音低沉而温暖,让郑长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无妨。”郑长忆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很快调整了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 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癯,他任由金环搀扶着走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马车上。 马车慢慢行驶离皇宫,金环坐在郑长忆对面,仔细端详着自家公子的脸色。见郑长忆虽然面容略显疲惫,但神色还算平和,他心中稍安,于是轻声细语地开了口:“公子,晌午您被带走后宋恕说有话没说完,让我转告给您,太子殿下和李源大人一早就去了北围。我听那意思,他们可能是去找王老板了。”金环说话时,眼神里满是谨慎,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触动了郑长忆心中的敏感神经。 郑长忆闭目养神,似乎并未立刻回应,但金环能感受到他轻微的点头动作,那是一种无声的确认。“陛下说了。” 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应金环的话。这四个字,简短却意味深长,让金环的心猛地一紧。 “陛下?”金环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担忧,“那他岂不是怀疑公子您和太子殿下他们有来往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眼中更是充满了对郑长忆安危的关切。 郑长忆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而冷静,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没有,他只是怀疑我。陛下多疑,这是众所周知的,但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与太子殿下之间有直接的联系。”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陛下的眼线遍布朝野,我们这样的暗中来往,确实存在很大的风险。长久下去,难免会露出马脚。”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筹谋与打算。 金环闻言,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于是强作镇定地问道:“那公子可有什么对策?”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对金环的宽慰也有对未来的信心。“对策自然是有的,不过还得跟太子殿下商议一下” 金环闻言,心中更加安定了几分,他知道公子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正当他准备继续话题时,突然想起了太子殿下传来的信件,连忙提醒道:“公子,,今日太子殿下特地让暗卫送来了一封信。您回去看看,或许有什么新的安排。” 郑长忆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而,他嘴上却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哦?定是那太子殿下因何事失约,特地写信来道歉的吧。这等小事,有什么好看的。” 但金环是何等机敏之人,他岂能看不出公子那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微笑。他心中暗自好笑,知道公子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其实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封信的内容了。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转向车外,提高了音量,对车夫说道:“老张,快马加鞭,咱们得赶紧回府,公子有急事要处理。” 车夫老张闻言,应了一声“好嘞”,随即鞭子一挥,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四蹄生风,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和远处渐渐模糊的景物。 回到郑府,夜色已深,府邸内灯火阑珊,一派宁静祥和。金环轻轻扶着郑长忆下了马车,穿过精致的月洞门,步入府中。一阵微风拂过,携带着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瞬间勾起了郑长忆的食欲。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从醒来至今,除了在少府寺匆匆吃下的那一小块糕点外,竟是滴水未沾,此时已是饥肠辘辘,胃中仿佛能听见空荡的回响。 “金环,你先去安排人准备热水,我稍后沐浴。”郑长忆对金环吩咐道。 郑长忆则独自一人,循着那诱人的香味,缓缓向厨房所在的方向走去。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他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几处景致,终于来到了厨房的小院前。 踏入院子,郑长忆便看见刚回来的银铃,正站在大槐树下,手中捧着一包色彩斑斓的糖果,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卉卉。卉卉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满脸笑意地接过银铃递来的糖果,轻轻地放入口中,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云,显得格外动人。 两人的视线在不经意间与郑长忆交汇,顿时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银铃连忙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着那包糖果;卉卉则是羞得满脸通红,连忙站了起来,想要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他微笑着走上前去,故意打趣道:“哟,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了小情侣的甜蜜时光。” 一向稳重的银铃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通红了,连忙摆手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和卉卉只是……只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卉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替银铃解围道:“公子就爱开玩笑,银铃他是看我今天辛苦,特地给我带了些糖果来慰劳我呢。” 郑长忆看着两人这般模样,心中更加乐不可支。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上前一步,从银铃手中的糖果包里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然后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银铃啊银铃,你怎么光想着给卉卉带东西呢?就没想过也给我这个主子带点吗?” 银铃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他低着头,小声说道:“公子见谅,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记得给公子也带些好吃的。” 郑长忆看着银铃难得局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拍了拍银铃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只是什么时候正式提亲了可得跟我说一声,你俩的彩礼和嫁妆我都给添些。” 卉卉一听这话脸红的都快冒烟:“哎呀公子!您怎么跟金环一样嘴坏了!”说完便转身跑回厨房了。 郑长忆笑着冲她喊:“我还没吃晚膳呢!记得给我炒俩菜!” 第42章 您贵姓? 银铃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主子:“公子,卉卉她在乡下随性惯了,您别怪她。” 郑长忆嗯嗯应着,他想起来第一世,因为卉卉父母贪得无厌,祖宅那边又不放走银铃,两人一直拖到自己下狱还没成亲,自己在狱中听说郑府被陷害他的人一夜之间全部灭口。第二世自己提前让金环带他们回青州,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平安到达。 郑长忆心中觉亏欠,抬眼看了看他:“给你的银子你也自己留一些,别都给了出去。卉卉的两个弟弟都是游手好闲之辈,她的父母也管教不了,再多的银子都叫他们挥霍了。你多攒些,以后成家了也能挑个好地段买个宅子。” 他看银铃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这次回去,祖宅那边怎么个说法?还不把你的奴契拿出来吗?” 银铃摇了摇头:“没什么说法,郑老爷收了您送过去的银票就让我回去了。” “那就不必理他了。”郑长忆皱眉,“奴契什么的我去派人给你搞来,既然祖母临终前把你交给我了,婚丧嫁娶都由我来拍板。” “多谢公子!”银铃感激的躬身行礼,说起郑老爷他想起一件事,试探性的开口,“公子,老爷又命您多回家看看呢,说他和老夫人都很想您。” 郑长忆有些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哪里是想我,不过是想我带回去的银子和脸面。”他用力踢了一脚槐树下的石子,“本就不是经商的料,还总想着做买卖暴富。年年干!年年赔!”他把脚边最后一粒石子用力踢到树干上,“不就是等着我回去到盘口露个脸,让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给几百两银子吗!” 银铃心疼的看着他,他在祖宅时也算是看着郑长忆长大的,也知道他来到京城受了多少罪才到今天这个地位。 “如今我得势,那些人都说自愿孝敬我。来日我失势,他们又会说是我仗势欺人收受贿赂,那每一笔都是告我受贿的铁证。” 郑长忆垂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从来,从来没为我想过。” 银铃知道他说的是郑老爷,其实郑老爷还有要他带的话,只是太过荒谬,银铃怕说了,郑长忆更觉得寒心。 “公子!浴室已经准备妥当了,给您放了京城最时新的香料,您快去松快松快!” 金环适时地打断了这沉重的气氛。 郑长忆闻言,轻轻点头,月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忧虑与疲惫。金环与银铃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无需多言,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家中的纷扰与压力正沉重地压在公子心头。 金环刚要开口询问,郑长忆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轻轻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我没事,金环,走吧。” 走进浴室,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扑鼻而来,和太子给的安神香有些相似,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放松。浴室中央,一个小巧的温泉池正汩汩冒着热气,水汽缭绕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郑长忆细致地脱下衣物,每一件都折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的屏风上,他走到木桶旁,木勺轻轻舀起温热的清水,水流滑过他的身体,带来一丝丝暖意。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暧昧而刺眼的红痕,眼神中闪过一丝麻木与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走进温泉之中。温泉水温暖而柔和,仿佛能包容他所有的疲惫与伤痛。他闭上眼睛,让身体完全沉浸在温泉之中,任由那温暖的水流带走他身上的酸痛与紧绷。温泉里飘散的香料气息,混合着新鲜花草的淡雅,让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金环轻轻地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浴室中显得格外清晰。金环手中端着一盘精致的水果,那色彩斑斓的鲜果在温泉的热气中更显诱人。 他走到温泉边,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心疼,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盘子放在水面上,让水果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公子,这是银铃今日采买的新鲜水果,您尝尝看。” 郑长忆轻捻起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从西域远道而来的温热阳光,那深紫色的果皮在烛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京城,这座繁华的帝都,如今竟也能轻易品尝到万里之外的珍馐, “什么时候西域的商队如此频繁地进出京城了?我竟未曾察觉。”郑长忆喃喃自语,语气中既有对世事变迁的感慨,也藏着几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欣喜。他连吃了几颗葡萄,眉头渐渐舒展,心情也随之好转。 “金环,太子的信呢?”郑长忆擦了擦手,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期待与急切。金环闻声而动走向内室,不多时便手捧一封精致的信笺返回,恭敬地递到了郑长忆的手中。 郑长忆接过信笺,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细腻的纸张。他缓缓展开信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太子真挚而诚恳的致歉之词。 “长忆,见字如面,孤山昨夜未能如约而至,实乃事务繁忙,身不由己,望长忆海涵。心中歉疚之情,难以言表……” 郑长忆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抹温暖的光芒。 “殿下啊殿下,你总是这样,即便是小小的失误,也要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郑长忆轻声低语。 他继续往下读,当读到太子提议换一种更隐蔽的通信方式时,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二人间未曾言说的默契每每都能让他心跳加快。 “孤山近日思索再三,觉得郑府与东宫之间虽非遥不可及,但白日频繁往来终究不便,且易暴露行踪。 孤山麾下暗卫曾以乌鸦传信,成效显着,其速度与隐蔽性皆胜于信鸽。然孤山闻北围之地,有一种奇鸟名曰白背鸦,此鸟天性机敏,送信时善于避开人群,其隐蔽性更胜乌鸦一筹。 故孤山前往北围,一则带回王老板,二则寻觅此鸟,以期将其带回,训练为新的通信使。” 郑长忆坐在温热的浴池中,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却也似乎为他提供了一层朦胧的屏障,让他得以更加自由地沉浸在思绪之中。他的脑海中,严孤山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那个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份思绪万千之际,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打破了这份宁静。 浴池边的果盘因他的一时疏忽而滑落,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葡萄与柑橘的滚动,瞬间打破了四周的静谧。 郑长忆受惊之下,手中的信笺也不慎落入温泉之中,他连忙伸手去捞,却只抓住了几片湿漉漉的碎片,信上的字迹已模糊难辨,只留下淡淡的墨痕,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复杂难解。 懊恼之余,郑长忆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细节。那太子专用的信笺,在沾水之后,竟隐隐显现出篆体的“严”字印纹,字迹清晰,古朴而庄重,显然是作为防伪之用。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就在他沉思之际,身边的花瓣与香料因他的动作而四散开来。郑长忆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腿根的那个刺青之上。 那是多年前皇帝亲手刺上去的,因为自己当时的挣扎,图案有些扭曲,皇帝说是皇家奴隶的记号,并未说明具体是什么。 郑长忆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不安,他颤抖着举起手中打湿的信笺,仿佛被五雷轰顶一般,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己好像是被纸上那些晕染开的一句句孤山迷了脑子。 忘了他也姓严。 第43章 人有亲疏 另一边,北围的关口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严孤山与李源一行,经过一日的快马加鞭,终于抵达了这片边陲之地。 严孤山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但他的面容却始终保持着冷淡,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触动他内心的波澜。他身旁的随从们,也皆是训练有素,行止间透露出一种默契的缄默,整个队伍行进间,除了马蹄声与风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李源作为文官很少骑马,他尽力跟上队伍的步伐,但长时间的骑马奔波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他的脸色因疲惫而显得苍白,双腿也因马鞍的摩擦而隐隐作痛。然而,每当他感到力不从心,即将掉队之时,太子总会适时地放慢速度,甚至停下马来等待他。 到达北围的入关驿站后,李源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马背的。他拿着刑部查案的通行牌,勉强支撑着身体,指挥着随行的人马安顿下来。 安排好一切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驿站的大堂。 大堂内,太子严孤山已坐在一张桌子旁,正解下护腕,准备稍作休整。他抬头望向李源,好像是想起来今日没做表情管理,长时间冷脸恐怕会吓到这个新的门客,他露出一个完美的温和笑容:“李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李源愣了一下,没想到太子会主动开口关心自己。他连忙躬身行礼,感激地回应:“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告退。”说罢,他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他的作息虽然一向严谨,但连日的奔波与骑马的劳累,还是让他难以抵挡困意的侵袭。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他便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凭借着多年养成的习惯和对时间的敏感,他准时地睁开了眼睛。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李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生怕打扰到其他还在沉睡中的同伴。 下楼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的另一侧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在楼梯转角处相遇。李源抬头一看,竟是太子严孤山,他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弓箭,旁边还挂着一只皮毛油亮、眼神中仍带着几分惊恐的狐狸。这一幕让李源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严孤山会这么早出去,更没想到他会去打猎。 “殿下,您起得真早。”李源礼貌地打招呼,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只狐狸上。 严孤山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源,事实上自己一夜未眠,去附近的山上寻找白背鸦了,只是没有寻到。 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是啊,起的早些。许久没有出京城了,这次来到北围,就想趁机打猎过过手瘾。不过看来,本宫的箭术确实是生疏了不少,只捉到这么一只狐狸。” 李源听出了严孤山话语中的客套,但他并没有深究,只是微笑着回应:“殿下真是好兴致。不过话说回来,这狐狸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猎物,想必殿下定能将其烹饪成美味佳肴。” 严孤山难得瞳孔地震了一瞬,一言不发的把狐狸往怀里抱进了怀里。 李源见严孤山对狩猎的话题似乎并不热衷,便适时地称赞了几句他的射艺:“殿下箭术了得,即便是久未涉猎,依然能捕获如此狡黠的狐狸,实在令人佩服。” “李大人过誉了。” 李源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应付与疏离,严孤山可能并不愿意过多谈论这些,于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殿下,这么早起来,想必还未曾用早膳吧?”李源微笑着问道,试图以更日常、更亲切的话题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严孤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源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他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未曾。驿站的厨子似乎还未起床,本宫也不善厨艺。” 李源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尴尬。“殿下若是不嫌弃,在下倒是会做几样简单的菜肴。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屈尊与我一同用膳?”李源表情诚恳地邀请道。 然而,严孤山的反应却出乎李源的意料。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李源的邀请并不感兴趣。他冷淡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李大人。本宫习惯了一个人用餐,而且本宫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去用餐吧,不必管本宫。”说完,他便转身欲走,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严孤山走出几步后又转回身,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说道:“李大人,不知你之前在蒋尚书手下是如何过活的,但在本宫这里,你不必如此刻意试探讨好。作为本宫的门客,本宫自然希望你能够尽心尽力,但更重要的是,本宫希望你能保持自己的本性,平日里随意些就好。只要在本宫需要的时候,你能出谋划策,助本宫一臂之力,那便足够了。” 李源闻言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一路上看严孤山冷淡的神情,和平日里对外的谦和温柔反差甚大,不免心中揣测太子是否也是那种笑面虎,担心自己又投奔到了虎狼之下,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与理解。 他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殿下体谅。在下之前确实因为诸多原因而有所顾虑,但殿下今日之言,让本宫如释重负。从今往后,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解难。” 严孤山望着李源那充满感激的神情,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他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怀里那只皮毛油亮的狐狸,随后,他转过身,步伐稳健地踏上了楼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44章 少年处不得顺境,事事磋磨 随着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一行人整装待发,准备继续前往王老板的宅邸。北围旷野之上,风清气爽,远处山峦叠嶂,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然而,李源却因连日奔波略显疲惫,骑马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严孤山见状,轻轻勒紧缰绳,等到了队伍的末尾。 “李大人,您似乎有些疲惫,不妨让队伍稍作休息,我等您调整片刻。”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关切,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源闻言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但嘴上却客气地推辞道:“殿下言重了,微臣尚能支撑,还是尽快将证人带回要紧。” 严孤山点了点头,两人骑马缓缓前行,速度虽不快,但气氛比昨日和谐了些。严孤山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朝中之事:“李大人性格率直却又不失左右逢源的本领,在京城中立足十余载,对于朝中官员的品性,定有独到见解。” 李源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就拿科举舞弊案来说吧刘丞相一直以来都是微臣敬仰的前辈,他清廉正直,为朝廷鞠躬尽瘁,此次却不幸卷入此案,实乃朝中一大损失。微臣坚信,刘丞相是清白的,他应该是被奸人所陷害。” 说到这里,李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慨与无奈。他继续说道:“至于刘丞相的弟弟刘靖程,微臣与他虽无深交,但也曾有过几次公事上的往来。他为人处事颇为正直,不似那等奸佞小人。此次他亦受牵连被捕,有小人做的伪证,我等刑部官员不得不按规矩用刑审问,说起来也是心中有愧。” 严孤山听后,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李大人所言极是,刘丞相与刘靖程的品性,本宫亦有所耳闻。那日得知刘靖程被放出后,本宫心中亦是忧虑万分,特意派了东宫的医师前去诊治。医师回报说,刘靖程身上大多是皮肉伤,幸得救治及时,未伤及根本,想来也是大人您在审讯过程中手下留情的结果。” 李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叹息道:“做官久了,难免会遇到各种诱惑与考验,有时候私心也会悄悄滋生。但幸而微臣始终坚守本心,未曾认人不清,更不敢错放一个恶人。否则,那将是我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严孤山闻言,目光深邃地望了李源一眼,似乎在审视他的话语,又似在寻找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片刻后,他看似无意地提起:“那日下朝后,本宫偶然间看到大人与郑寺卿郑长忆起了口角,似乎气氛颇为紧张。不知是何缘故?大人似乎对他并不甚喜欢?” 李源的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厌恶,但这份情绪在他迅速调整呼吸后,便化作了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仿佛是在太子严孤山面前刻意维持着一种风度与克制。“殿下明鉴,郑长忆此人,实乃朝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奸佞之风。他善于察言观色,言辞间满是谄媚与狡猾,屡屡以不实之言搅动朝局,微臣虽不敢言其大恶,但对其行径,确实心生不悦。” 严孤山闻言,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而深邃的笑容,仿佛能洞察人心,却又不动声色。“哦?大人此言倒是让本宫有些意外。不过,那日所见,郑寺卿对大人的态度似乎颇为恭敬,并无半点不敬之意。”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似乎对李源与郑长忆之间的恩怨颇感兴趣。 李源苦笑更甚,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殿下有所不知,臣初入官场时,也曾被郑长忆那等花言巧语所迷惑,以为他是真心为国为民的忠良之士。直到后来,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才逐渐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郑长忆此人,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臣曾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李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辞,确保接下来的话既不会过于泄露机密,又能让太子严孤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郑长忆初来京城时,境遇颇为艰难。大概八年前吧,那会儿他也就十七岁,他出身的青州郑氏,早已不复往日辉煌,两代人的衰败,让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作为依仗,更无足够的银两打点关系。殿下或许不知,京城的会试,远比想象中复杂。提前找到有力的推荐人,几乎是决定能否上榜成为贡士的关键。那一年,风气尤为不正,许多寒门子弟,即便才华横溢,也往往因无人引荐而名落孙山。” 严孤山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种现象感到不满。“竟有此事?本宫那时尚小,但对朝中这些阴暗面也有所耳闻,只是未曾想竟已如此猖獗。” 李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的,殿下。那一年,郑长忆便是受害者之一。他初来乍到,不懂这些规矩,最初还被介绍给了穆王爷,本以为是条捷径,却不料郑长忆年轻气盛,不愿依附权贵,最终离开了王爷府。 会试结果揭晓,他榜上无名,心中自然愤懑不平。后来,穆王爷找到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以他的才学本应是榜首会元,但因未予巴结,故而被刻意打压。郑长忆一气之下,跑到大理寺状告,却遭遇了闭门羹,甚至被人拖入巷子,打得遍体鳞伤。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他奄奄一息,被扔在官府门口。” 严孤山猛地一勒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随后缓缓停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但手中的缰绳却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情绪,几乎要被捏断。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深沉,问道:“李大人,您继续说说,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源望着严孤山那双充满关切与急切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性情中人,对于世间的不公与苦难总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同情与愤怒。 “那时,他来找我时,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他向我哭诉着自己在科举中的遭遇。我刚刚担任刑部侍郎,根基尚浅,面对他的哭诉,我心疼他的遭遇,却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无法直接对抗那些庞大的势力。 “穆王爷的势力庞大,郑长忆的背后牵扯着太多复杂的利益纠葛,我若贸然插手,非但不能救他于水火,反而可能将自己也卷入其中。因此,我只能尽我所能,为他找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并请来医师为他治疗伤势。” “然而,郑长忆并没有放弃。他的身体稍微恢复后,便日复一日地前往大理寺击鼓鸣冤,希望能够引起朝廷的注意。有时,他也会来到刑部,但每次都因蒋尚书的阻挠而未能如愿。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无疑是煎熬的。他只有十七岁,却承受了远超常人的压力与痛苦,连续几日下来,他的神情变得恍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说到这里,李源不禁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悲伤。他继续说道:“微臣那时也忙得不可开交,王老板一案更是让我焦头烂额。终于,有一日,我抽空前往客栈看望他,却得知他已经离开了。” “客栈老板告诉我,郑长忆在离开前结清了所有的房费,并让他将我之前垫付的银两退还给我。我惊讶之余,忙问老板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凑齐这笔钱的。老板告诉我,是一个穿戴华丽的老者用马车将他接走的。而在此之前,郑长忆又在大理寺门前跪了很久,但这次他手里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严孤山的瞳孔在听到“老者”二字时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脸色瞬间变得复杂难辨。他难以置信地低声道:“是……太傅?” 李源轻轻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与感慨:“是,殿下。据说郑长忆在绝望之际,遇到了太傅。太傅看中了他的才华,便将他收为门客,并暗中运作,让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次年的殿试名册上。最终,他凭借自己的实力与太傅的助力,一举夺魁,成为了那一年的状元。” 说到这里,李源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微臣知道,这其中确有太傅的功劳,但不可否认的是,郑长忆本身也是才华横溢,即便没有太傅的帮助,他也有能力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严孤山听完李源的话,心中如同被巨石重压,感到无比的沉重与痛心。他低声问道:“李大人,您当初为何会出手相助于他?而今他为何会变得如此?” 李源苦笑了一声,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失望:“殿下,我当初相助于他,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份不屈与才华,我以为他能够坚守本心,成为国家的栋梁。然而,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当我再次在朝中遇到他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他变得媚上欺下,为了权势和地位不择手段,全然没有了当初那份倔强与正直。” “在翰林院任职时,他的行为就引起了众多清正之士的不满与鄙视。我曾私下里劝过他,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但他却置若罔闻,甚至变得更加嚣张跋扈。 李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殿下您应该也有所耳闻。郑长忆在救驾时虽不幸受伤,但康复后却因此获得了皇帝的极大信任与重用,仕途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反而利用皇帝的信任与宠爱,为了讨皇帝欢心,不惜说出种种奸佞之词,甚至不惜牺牲原则与正义,让整个朝廷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大肆排除异己,弄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 当然,最让李源心生厌恶的是郑长忆用床上功夫讨好皇帝,不过这些话李源虽然恨铁不成钢的时候骂过郑长忆,却不会在外头议论。这件事京城人尽皆知,他以为太子也知道。 “郑寺卿此人固然可怜,但可恨之处更甚。”他看着面色不好的严孤山,摇摇头道:“恕臣多嘴,殿下年纪轻,勿要被一时的心软和花言巧语迷惑,认人不清。” ———————————— (最近的文有点太虐小郑了,认真画了个小郑给大家放在讨论区缓解一下) (大家放心,李源不是坏人) (小情侣会甜的!真的!) (顺便求求评论催更互动) 第45章 其上有鸟,黑如鸲鹆,俯而啄,磔然有声 严孤山心如刀绞,驾马缓行于古道之上,四周景致虽美,却难掩他心中的沉重。 他不敢细想,那十七岁的少年郑长忆,孤身涉远,千里迢迢赴京求取功名,路上所历艰辛,所受苦楚,非亲历者难以想象。 那些人百般欺凌,可他心性坚韧,誓要逆流而上,活出个人样来,让世人刮目相看。 想起那日湖心亭中,二人初次对谈。郑长忆目光炯炯,直视于他,言辞间透露出对权势的渴望,对尊严的执着。 “吾所求者,非但功名富贵,更有实权在手,方能使人不敢轻侮。”其声字字铿锵,严孤山此刻才恍然彻悟。 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只恨自己昔日年幼无知,身居深宫之中,未能窥见世间疾苦,更未能及时伸出援手保护郑长忆免受风雨侵袭。 而今,岁月流转,他手中也握有了一定的权势与力量。这份得来不易的势力,让他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与信念——他誓要尽自己所能,为郑长忆,也为天下所有如他一般饱受欺凌的读书人撑起一片天。 李源敏锐地察觉到了严孤山情绪的波动,误以为他是因科举制度的黑暗与不公而愤怒难当。 于是,他出言宽慰道:“殿下心怀苍生,实乃天下读书人之幸。科举之道,本应公正无私,选拔英才,奈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污浊之气难以根除。殿下若欲为天下读书人谋福祉,从此次科举舞弊案入手,正可借此契机,彰显殿下之英明与决心,为科举正本清源,还天下一个公道。” 严孤山他微微侧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与认可。他沉声回应道:“李源所言极是,科举之弊,我必除之而后快。但我之所愿,不仅在于科举之公正,更在于天下苍生之安宁。郑长忆之事,让我深感人世之艰难与不公,我誓要以此次科举舞弊案为契机,不仅还科举一片净土,更要为那些如郑长忆一般,身处逆境却仍不屈不挠的读书人,争取更多的尊重与机会。” 李源看着眼前意气风发豪言壮志的太子,不免心中感慨,正要开口,一阵奇异而急促的鸟鸣突然划破宁静,那声音既带着乌鸦的粗犷,又融合了鹰的锐利,仿佛自天际而来,直抵人心。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源自于不远处的山坡树林深处,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严孤山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简短而有力地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已是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密林之中。 李源一时间还有些愣怔,只觉眼前一花,太子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葱郁的树木之后。紧接着,一阵紧促而有力的箭矢破空之声穿透了林间的寂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但这份紧张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惊喜所取代,不多时,严孤山便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他策马扬鞭,英姿飒爽,手中紧紧抓着一只半臂大小的奇特鸟类。 那只鸟,羽毛漆黑如夜,唯独背部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雪白,黑白对比鲜明,显得既神秘又高贵。它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与智慧的光芒,即便被擒,也未见丝毫畏惧之色。 严孤山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光芒在跳跃。 他轻轻抚摸着雪乌那光滑如绸的羽毛,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白背鸦似乎也感受到了严孤山的善意,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声音中带着几分欢愉与亲近。 李源骑马跟在一旁,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惊叹。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鸟类,黑色的羽毛与雪白的背部形成了鲜明而又和谐的对比,仿佛是大自然最巧妙的杰作。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鸟真是奇特,看着喙像乌鸦,却又如此与众不同,不知殿下捕获此鸟有何用途?” 严孤山闻言,眼神微闪,心中暗自思量。他原本打算用这只白背鸦作为与郑长忆之间的秘密传信工具,但此刻显然不能向李源透露这一计划。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他略作思索,便找了个既符合自己身份又不失趣味的理由来回答:“李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少时居住在行宫的百兽园附近,时常偷偷溜进去,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那里的驯兽师傅也教我驯养一些飞禽走兽。那时驯兽师傅们说起北围有一种白背鸦,毛色油亮,善通人性,只是此鸟一向避人难以寻到踪迹。今日倒是奇了,此鸟也不躲避,放出一支空箭后竟自己飞了下来。” 李源点点头习惯性恭维道:“这奇鸟定是和殿下有缘呢。” 严孤山一笑,轻声道:“只是,我身在京城,诸多规矩束缚,私养珍禽虽为我之所好,却恐有违规制,一旦传扬出去,难免引来不必要的议论与弹劾。故而,我望李大人代为保密,勿使此事泄露于外。” 严孤山清楚,拉近一个心腹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李源闻言,深知京城的规矩繁多,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人的口舌之中。但转念一想,此事放在严孤山这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太子身上,其实并不算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严孤山此刻向自己透露这个秘密,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与亲近。 想到这里,李源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当守口如瓶。”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温和而深邃的笑意,他轻轻点头。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那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上,为他平添了几分不凡的气质。 他一手稳稳地牵着缰绳,控制着胯下骏马的速度与方向,另一只手臂举起,那只白背鸦就乖乖的站在他的手臂上。 一行人在这片北围的小路上纵马疾驰,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最后一片绿林也被甩在了身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垠的旷野大漠映入眼帘。远处,一抹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沛城。 严孤山侧头对李源笑道: “李大人,前面就快到了,那便是北围的沛城。” 随着距离的拉近,沛城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城门口而去。李源从怀中取出刑部特使的通行牌,递给了守门的卫兵。然而,这些卫兵在看到刑部牌子时,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似乎对突如其来的访客心存戒备。 严孤山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块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太子令,高高举起,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乃当朝太子,此行乃是为了查办一桩重要案件,特来带走证人王聚财。政令齐全,还望各位放行。” 然而,即便是面对太子令,卫兵们依然面面相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消息感到震惊和不安。李源见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他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我等与太子殿下同来,旨在带走王老板作为案件的关键证人。请诸位务必配合,勿要耽误公务。”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启禀太子殿下、李大人,王聚财的宅子……昨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凶猛,又是顺风无法扑灭,整个府邸都被烧成了灰烬,他们一家老小都未能逃出……” 第46章 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后救火乎 此言一出,严孤山与李源的脸色同时大变。严孤山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愤怒;而李源则是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着这场火灾背后的种种可能。城门口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息,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李源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那双紧握缰绳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深知,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绝非偶然,而是有人为了掩盖真相而采取的极端手段。 “立即带我们去现场!”严孤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目光如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隐藏在火海背后的阴谋与罪恶。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迅速调转马头,向着王老板府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夕阳如血,洒落在沛城那片被大火肆虐过的废墟之上,给这片本就凄凉之地平添了几分悲壮。严孤山与李源,一前一后踏入这座被火焰吞噬过的宅邸,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味,与远处县城里升起的炊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 沛城县令正站在被烧得焦黑的王老板宅子前,指挥着手下清理现场。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坚定。见到太子和京官亲临,他连忙上前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参见太子殿下,李大人。臣正全力清理现场,以便进一步调查。” 严孤山目光扫过院子里那几具焦黑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悲痛。他沉声问道:“这些……都是王老板的家眷吗?” 县令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的,殿下。大火来得太突然,等我们发现时,已经……唉,真是惨不忍睹。” “县令,你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李源问道。 县令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臣已经命人四处搜查,但至今未有确切发现。这火势太过凶猛,几乎将所有证据都烧毁了。” 严孤山二话不说就要进院子里,门口的官兵和县令赶忙拦住他:“太子殿下,您千金贵体怎么能进这种地方?” “让开。”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活生生的一家人突然惨死大火,本宫既然亲眼见到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殿下,里面……里面实在太过残忍,恐污了您的圣目。还是让下官代为禀报吧。”县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对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不安。 李源深知,作为刑部官员,他必须承担起揭开真相的重任,即便面对的是如此惨烈的场景。他向官府的卫兵要来罩衣,迅速披上,眼神坚定地对严孤山说道:“殿下,您进去恐怕不合规矩,劳烦在此稍候,臣先行一步,查看现场,请殿下放心。” 言罢,他便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那片焦土与灰烬交织的院子。 严孤山望着李源的身影,在自己的坚持要求下也进入的院中,站在距离摆放尸体稍远的地方,他扫过眼前的惨状,心中暗自盘算着这场火灾背后可能隐藏的种种可能。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清理工作的细碎声响,更添了几分沉重与压抑。 他转身面向县令,声音虽平和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王聚财此人,你可知晓多少?详细说来。” 县令闻言,连忙躬身作揖,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殿下,王聚财乃是京城皇商,因经营有道,家业日渐兴隆,数年前搬到北围沛城,在这偏远沛城亦是首屈一指的富户。他家中父母皆是长寿之人,前几年相继离世,留下他一人支撑着这份家业。王聚财与其妻子膝下有一女,名唤菱儿,温婉贤淑,今年更是招得了一位才俊为婿,两人琴瑟和鸣,令人羡慕。王聚财一家,不仅家财万贯,更难得的是乐善好施,对城中穷苦百姓多有接济,尤其是沛城的扶孤院,多年来一直由他们家出资资助,从未间断。故此,王聚财一家在沛城百姓及官员中口碑极佳,无人不称赞其为人良善。” 说到这里,县令的语气不禁多了几分惋惜:“谁曾想,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竟将这一切美好化为乌有。据目击者所言,昨夜风大,加之北围地区本就干燥易燃,不知怎的,王家的厨房突然起火,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宅院很快便陷入火海之中。当时夜深人静,王家上下恐怕都在熟睡之中,未能及时逃脱。唯有门口看守的老董,因年岁已高,睡眠不深,察觉到异样后拼命呼救,才侥幸逃得一命。至于王聚财一家及其他仆人,都……” 夕阳的余晖如同细碎的黄金,斑驳地洒落在沛城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每一缕光线都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对逝去生命的哀悼。 严孤山目光如炬地看向县令,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问道:“王聚财一家,真如你所言,是沛城中人人称颂的良善之家吗?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可有结下什么不解之仇?” 县令闻言,连忙摇头否认,语气中满是肯定:“殿下明鉴,王聚财一家在沛城中的口碑极佳,确实是难得的善人。他们乐善好施,从未与人结怨,更无仇家可言。甚至,王家的宅院向来夜不闭户,足见其家风淳朴,百姓信任。这沛城中,谁人不知王家的美名呢?” 然而,县令的回答并未能完全打消严孤山心中的疑虑。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更深层次的问题。他继续追问道:“夜不闭户?我注意到我们进沛城时,卫兵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似乎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抱有警惕。前几日,是否也有京城的人来到沛城?这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不远处的李源听见京城二字不由得一凛,微微直起身来看向二人。 “会不会是……”李源瞳孔骤缩,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刑部尚书先我们一步找到了王老板,派人来灭口?” 第47章 永昌朝就没查清过几个案子 县令闻言,脸色微变,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殿下,李大人,昨日确有几位京城来的大人路过沛城,不过他们行色匆匆,并未久留,日落前就离开了。至于卫兵的眼神,或许是因为近日城中发生了许多变故,他们神经紧绷,对一切外来者都加强了戒备。但这些都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 严孤山凝视着县令,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让县令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皇子不仅才智过人,更有着敏锐的直觉和不容小觑的威严。 “县令大人,”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作为沛城的父母官,你应当知道,任何细微的线索都可能是解开真相的关键。现在,我要求你,把昨日那几位京城来人的详细情况,以及城门的进出登记册,一并呈上来。” 县令闻言,脸色更加复杂,他深知无法再继续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殿下。请容我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县令转身欲走,却被严孤山叫住:“慢着,我要我的随从和你亲自去取。” 县令心中一凛,连忙点头称是,快步离去。严孤山转身对其他随从吩咐道:“你们务必严密看守王家宅邸,不得有任何闪失。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向我汇报。”随从们领命而去,严孤山这才放心地转过身,向李源走去。 他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人听见:“李大人,关于这几具尸体,你可有什么发现?” 李源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沉重:“殿下,实不相瞒,那四具尸体确实被烧得面目全非,辨认起来极为困难。沛城的官兵们也是凭借他们身上的饰品,才勉强确认那是王老板一家。我方才也亲自检查过了,确实是两具男尸、两具女尸,饰品的残骸也都与王家人的描述相符。” “证人先我们一步遭遇不测,这绝不是巧合。蒋尚书若真与此事有关,他很可能已经开始了他的灭口计划。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否则,不仅王老板一家无法沉冤得雪,就连我们自身也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严孤山看着那几具尸体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蒋尚书所为……那他必然是狗急跳墙,这样仓促的行动一定会留下痕迹。” 不多时,县令便手捧一本厚重的登记册匆匆返回。他将登记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退到一旁,恭敬地等待着严孤山的查阅。 严孤山翻开登记册,一页页仔细查看起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随着翻阅的深入,他的眉头渐渐紧锁,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县令大人,”严孤山突然停下翻阅,抬头看向县令,“这登记册上,为何没有那几位京城来人的详细记录?只有简单的‘京城大人’四字,连姓名、官职都未提及?” 县令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的谎言即将被揭穿,但他仍试图狡辩:“殿下,这……这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不便记录在案。而且,他们确实只是路过沛城,并未多做停留,所以……” “所以沛城的卫兵就擅自省略了这些关键信息?”严孤山打断了县令的话,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质问,“作为官员,你应当明白,任何公务往来都需记录在案,以备查证。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公然违反朝廷律法?” 县令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严孤山的眼睛,只能低声认错:“殿下息怒,是那些卫兵疏忽大意,未能尽职尽责。下官治理不严,请殿下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下官定当全力配合殿下调查此事。” 严孤山冷哼一声,并未立即表态。他深知,仅凭一本残缺不全的登记册,还无法完全揭开真相。但他也明白,县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确实在隐瞒什么。 月色悠然升起,严孤山与李源带着一队官兵,大张旗鼓地穿梭在王家宅邸周边的街巷中,对每一位可能提供线索的邻居进行了详尽的问询。然而,尽管他们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获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李源的心情愈发急躁,他停下脚步,怒视着县令,语气中充满了指责:“县令大人,你究竟还隐瞒了多少?为何这些邻居都对此事三缄其口?是不是你事先已经做了手脚,让他们不敢说出真相?” 县令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摆手否认:“李大人明鉴,下官怎敢做出此等事情?这些邻居或许只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又或者他们害怕被牵连,所以才不敢多言。” 李源显然不相信县令的解释,他正要继续发难,却被严孤山及时拦下。严孤山面色沉重,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与理智。 “李源,稍安勿躁。”严孤山轻声说道,“我们此行虽未取得直接证据,但也不能就此断定县令有意隐瞒。或许,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触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我都清楚,仅凭我们二人根本查不动。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盲目追查,不仅可能一无所获,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李源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严孤山的分析有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看向严孤山,问道:“那依殿下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回京。”严孤山沉吟片刻,然后坚定地说道:“我们回京城上报此事。” 第48章 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什么?!他要来京城?”郑长忆震惊到破音。 金环赶忙瞪银铃一眼,银铃叹了口气:“是啊,老爷刚刚来信说如果您不回去,过几日他就来京城看您呢。” 郑长忆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遍家书上的字:“这才过去一两天吧,给他的千两银子就花光了?!”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劝慰道:“公子,老爷或许只是想念您了,毕竟血浓于水……” 郑长忆白了他一眼:“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银铃端来一杯茶水:“公子,您先别急。老爷许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许是他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需要用到那些银子。您也知道老爷的性子,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他也不会主动找您。或许这次来京城,正是想与您好好谈谈,说不定还能给您带来些好消息呢。” “好消息?他能有什么好消息不得在家里大办宴席好好风光一把,还要大老远来找我做什么?我看他分明是要逼我答应他什么事!”郑长忆把家书丢到一旁,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哎,你俩先出去吧。” 金环赶忙拽着银铃出了屋子,走到后院僻静处才道:“你怎么没点眼力见儿,公子这两天心情不好,眼下老大片乌青,你这会儿给他看这个?” 银铃长叹一口气:“老爷要来,总不能不告诉公子让他没点准备吧?” 金环一愣:“你没提前看过家书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上次你回去的时候老爷就让你转达了?” 银铃耸了耸肩表示肯定:“你是知道的,老爷总说,告诉郑鹤,要是再不回来就怎么怎么样。从前公子不回去也没事,结果这次老爷还写信来催,逼着公子回去。”然后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才靠近金环耳语,“就我上次回去打听到的消息,老爷这次恐怕是要公子……” “什么?!”金环听完惊呼出声,银铃连忙捂住他的嘴:“我就是看公子状态不好才没敢说的,这种恶心事公子晚知道几天也好。” 金环扒开他的手,气的嘴歪眼斜:“他们疯了吗!老爷也是……这,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银铃也于心不忍:“哎,咱们还是劝劝公子回去吧,兴许老夫人心疼,这事也就拒了。要是老爷真来京城,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呢。”他拍拍金环的肩,无意中看到后院的水榭被用绢布围了起来,他一愣,“这水榭要翻新了吗?” “公子昨晚原本说要拆了,我怕他后悔,暂时叫人围起来了。” 金环看了一眼,生气道: “公子自从那晚看了太子殿下的信后就有些不对劲,肯定又是太子惹公子生气了!” 他不清楚郑长忆究竟看到了什么,那晚他在浴室外等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公子出来,他害怕郑长忆在里面晕倒,赶紧进去看,却见他的神情便变得异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魂游天外。 金环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将滚落的葡萄与橘子一一拾起。他轻手轻脚地为郑长忆披上柔软的毯子,确保主人不会因夜凉而受寒。接着,他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整齐地放在郑长忆触手可及的地方。 完成这些后,金环转身进入浴室,细心地放掉已凉的水,并唤来仆从打扫,确保一切恢复整洁有序。然而,当他再次回到房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紧——郑长忆正呆坐在那儿不顾一切地抠挖着自己大腿上的刺青,那是身份与过往的印记,此刻却成了他痛苦与挣扎的源泉,鲜血已沿着指尖缓缓滴落。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郑长忆那因用力而颤抖的手。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郑长忆猛地一颤,仿佛从梦魇中惊醒,他倒抽一口冷气,慌乱的盖住自己,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金环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心疼,“您忘了吗,这个不能……” 郑长忆看着他剧烈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他慢慢平静下来:“我……知道,我知道……” 他裹紧毯子往屋里走:“拿药,给我拿药来。” 金环拿着药膏进来时就见郑长忆穿着单薄的白袍站在炭盆前,怀里抱着那几包太子给的香料,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有些褪色的荷包发怔。 金环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这东西在屋子里烧熏眼睛,不如给奴才拿到外头……” 郑长忆怔怔的盯着炭盆,魂不守舍的把怀里的香料塞给金环,看金环走出两步,像是才反应过来,焦急的叫住他,把手里的荷包也递给他,声音沙哑道:“别烧……都锁起来,别让我看到。” 金环自然觉得这是太子干的好事,他心里一边骂太子全家,一边去嘱咐人熬之前治梦魇的药。 可是郑长忆看到他端来药只叫他滚出去,金环听得他整夜辗转反侧。 第二日郑长忆又是呆坐一天,晚上说要散心,却在水榭坐立难安,突然发了疯似的拿起凳子往柱子上砸,喊着要拆了这个水榭。 金环吓坏了,自家公子上一次这样还是几年前。他怕郑长忆摔下水,赶紧把他拉回来好生劝慰。郑长忆瘫坐在地上,听着听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金环哄孩子似的哄着他回去,说马上就叫人围起来,不让公子看着烦心。 郑长忆像十九岁那年一样,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哭,哭着说为什么。 为什么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梦里也躲不掉。 ———— 金环跟着他这么多年,他能理解郑长忆的痛苦,希望郑长忆振作,却又心疼。换做常人定会一蹶不振,可他总能爬起来。那些人更得趣,把他当做不倒翁,压到底,再看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以此为趣。 这些事金环看着,多半是懂的,但他能做的只有闭嘴。 银铃看他沉默良久,也知道分寸不再多问,说库房里有更厚实的绢布不容易破,回头叫人换上。 有下人跑过来说公子叫金环。金环连忙跑过去,见郑长忆已经穿戴好了一身官服,脸上挂着一点自欺欺人的笑:“家里睡不着,金环,陪我去少府寺睡一觉。” 第49章 一枕小窗浓睡 郑长忆就这样顶着俩黑眼圈去了少府寺,少府寺内一切如常,官员们穿梭忙碌,见到这位平日里威严而不失温和的少府寺卿,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问安。然而,在他们低垂的眼帘之后,隐藏着复杂的情绪——一种混合了惊讶、好奇与些许同情的微妙表情。 毕竟之前听说归听说,那天亲眼看见这个顶头上司被皇帝叫过去白日宣淫还是挺有冲击力的。 然而,面对下属们复杂多变的眼神,郑长忆却显得异常坦然。他并未刻意回避或掩饰,反而以一种近乎于豁达的姿态,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嗯?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仿佛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空气中凝固的尴尬与不安。 面对上司的直接询问,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轻易开口。最终,还是那日接话差点被太监找茬的小官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这话问的,我能有什么事?”郑长忆俯身眯起眼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看着他:“那天为了给你打掩护,我给出去了十几两银子,要不要从你的月俸里扣啊?” 那小官员一哆嗦,连忙道:“大人,小人知错了,那个……我一月也就十五两银子,能不能抵扣下个月……” 郑长忆直起身摆摆手:“不用了,逗你玩的。以后管好你的嘴,再乱说话就自己去吏部缴牌滚蛋。”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旁若无人地直奔主座而去。 这时,少卿宋恕匆匆赶来,他轻声问道:“大人,您今日怎地如此早便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言语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长忆的神色,生怕自己的问题触及了什么敏感的神经。 郑长忆闻言,身体向后微微一靠,整个人几乎瘫在了那张宽大的主座上,仿佛连保持坐姿的力气都已耗尽。他以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说道:“哎,说来惭愧,昨夜家中床榻似乎与本官八字不合,辗转反侧,愣是没能与周公成功会晤。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少府寺的公务气息最能安神定志,说不定翻阅几卷陈年税收册子,就能找到一丝睡意呢。” 在昏黄而柔和的烛光下,宋恕轻手轻脚地将几本古朴厚重的账本放置于郑长忆面前的书案上。 这些账本,每一页都泛着岁月的黄晕,边缘磨损,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的翻阅与时间的洗礼,其历史之悠久,甚至超越了郑长忆的年岁。账本封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虽已黯淡,却依然透露出昔日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郑长忆初时只是出于一种半开玩笑的念头,想要通过这些古老的文字与数字来平复自己因失眠而烦躁的心情。 他缓缓翻开第一本账本,目光掠过那密密麻麻、几乎难以辨认的蝇头小楷,心中本以为会是一片枯燥与乏味。然而,只看了几条,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郑长忆在少府寺呆了几年,虽然是个虚职,但他早就摸透了这少府寺的门道。账本中记录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收支流水,更是前朝政治腐败、经济混乱的缩影。 尤其是当郑长忆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显被篡改或凭空捏造的账目上时,不由得震惊。他看到了少府寺官员如何巧立名目,中饱私囊;如何伪造账目,欺上瞒下,前朝的少府寺卿甚至连皇帝的私财都敢偷。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太阳穴因过度的思考而隐隐作痛。他伸手揉捏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份难以言喻的苦恼与沉重。 坐在一旁的宋恕,敏锐地捕捉到了郑长忆情绪的变化,心中暗自叹息。 “大人,您是不是想休息?”宋恕的声音温和而关切。 郑长忆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而,就在他准备放下账本,闭目养神之际,宋恕突然伸手一指右侧的屏风,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大人,您看那个。” 郑长忆不疑有他,一向信任这个老实本分的少卿,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屏风。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后颈传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掐住了他的穴位,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桌案上。 金环见状,惊呼一声,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他慌忙上前,想要查看郑长忆的情况,却被宋恕轻轻拦住。 “金环,别怕,大人只是暂时晕过去了。”宋恕的声音沉稳,他示意金环保持冷静,并吩咐道,“你去取条毯子来,给大人盖上,别让他着凉了。” 金环虽然满心疑惑与担忧,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在宁静而幽深的少府寺正堂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纸张翻动时特有的沙沙声,宋恕这个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难得让郑长忆睡了个好觉,难得地沉浸在了这份宁静之中,他的呼吸轻柔而均匀,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放慢了脚步。 夜色如墨,悄然铺陈开来,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为这平日里繁忙的官署增添了几分柔和与静谧。 “大人,大人。”“公子,醒醒。”略带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将郑长忆从浅眠中轻轻唤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视线逐渐清晰,见金环和宋恕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嘶,谁把我掐晕了?”郑长忆揉着酸痛的后颈,语气中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与不解。宋恕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致歉,解释道:“是下官冒昧了。” 郑长忆闻言摇了摇头,表示并无介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还未完全从梦乡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哎?惠英,休班了你怎么还没走?” 宋恕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他支吾着开了口:“啊,那个,有个事,酝酿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想跟大人您说了。” 郑长忆闻言,眨了眨眼,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玩味的光芒,他故意拉长声调:“哦?你说,我听着呢。” 宋恕傻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封装帧精美的请帖,那请帖上金丝银线交织,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准备的。他双手捧着,如同献宝一般递到郑长忆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那个下官要成亲了,大喜之日近在眼前,特地来请大人您屈尊大驾,赏光参加咱们的婚礼宴会。” 郑长忆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啊?你才多大啊,这就急着要成家了?” 宋恕闻言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地说:“大人您忘了,下官与大人您同岁,今年已届二十五,古人云‘男大当婚’,我这也是顺应天命嘛。” 郑长忆这才恍然大悟,他仔细打量了宋恕一番,宋惠英是个团脸,个子不高身量小,平时又憨厚老实,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你给忘了。恭喜恭喜啊,人生大事,我自然得人到礼到。不过在京城这地界儿,接亲婚宴可是得提前向礼部报批的,你可都打点好了?” 宋恕闻言,笑了笑,解释道:“大人放心,我们打算回西南的奉山去办这场婚礼,而且,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前去游玩一番,权当是给下官添添喜气。” 郑长忆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宋恕会选择在奉山成亲,那里可是个武林门派林立的地方,时常能听到各种交锋打斗的消息。他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奉山?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过听闻常有武林人士交锋打斗,你们选在那里成亲,不会觉得不太安全吗?是女方家住在附近吗?” 宋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他低声说道:“有这个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家父乃是奉山盟主,按照我们门派的规矩,我作为盟主之子,成亲这等大事自然得回家乡去办。虽然那里确实有些不太平,但有家父和众多武林同道在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郑长忆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第50章 坐井观天 “你……你是奉山盟主之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事儿?” 宋恕挠了挠头,说道:“我是家里的老幺,两个兄长都是武林奇才,我天资本就不好,家里人都把我当姑娘养。后来我觉得在奉山无趣,就去考了科举,一路考进了京城。哎,大人您忘了吗。我和您是一届,殿试那日我就站在您后面。” “啊?等会,我伤过脑袋记性不好……”郑长忆用力拍了拍头,感觉好像第一世的时候查了一下宋恕的底,隐约记得科举这事,但完全没查到奉山那边。他勉强缓解一下又抬头震惊道,“不是,你们那边姑娘都是这个养法啊?” 宋恕点了点头:“是啊,枕鸿......啊就是我的未婚夫人,她学识比我渊博多了。我们一起长大的,那年说要一起偷偷下山去考科举,结果下山才发现大齐只准男子科考。不过她文武双全,就留在奉山那边管理门派了,这两年还在教下面的孩子们念书呢。” 宋恕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哎,如果女子也能科考就好了,枕鸿肯定能高中状元,不叫我这个半瓶油在京城滥竽充数。” 当年的状元本元郑长忆被震惊到呆滞,感觉有一种被三观刷新的感觉,半天才缓缓道:“我真是目光如豆……这么多年白活了……” 宋恕完全没把女子读书当什么新奇事,有点呆的回道:“大人见多识广,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郑长忆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嘶……先不说这个,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世啊?”他感觉前两辈子完全没听说过这事。 “其实……少府寺的同僚都知道……大家一起聊天时难免会讨论起来。”宋恕有点欲言又止,他其实有点想说郑大人你从前也不咋来少府寺,不知道也正常。 于是他“高情商”的换了个别的理由,“主要是喜欢聊出身的大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下官这样的在里面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我因着偷跑出来考功名这事,让家中父母兄长难过操心,宅子什么的都是他们安排的,比起大人在京城白手起家,下官实在愧不敢言。” 郑长忆满脸黑线地捂住脸,他大概明白宋恕是想拍自己马屁,但是莫名很扎心。 他突然抬头,认真问到:“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奸臣风评不好,去出席你们的婚宴会不会不太好?” 宋恕憨憨的笑道:“没事的,奉山邀请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大人您是我的上司,去是应该的。大人您若是愿意赏脸前往奉山,那可就是我们全家上下最大的荣幸了” 郑长忆哭笑不得,三教九流这是什么话,不过他早就习惯宋惠英这种笨拙的奉承了,也知道他是一腔真心。 郑长忆起身拍了拍宋恕的肩膀:“放心,宋少主,婚宴当时我一定到场祝贺。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宋恕得了他的承诺兴高采烈的跑出门去牵马了,郑长忆这会儿才发现这个有点呆呆的小个子下属居然是每日骑高头大马出勤的。 郑长忆站在正堂怔怔的看着月光洒满悄无声息的院子,良久没有说话。 金环看他的神色,小心开口问道:“公子,奉山那边马车难行,路途又远,恐怕要骑马呢,您真的要去?” “去,一定去。”郑长忆目光悠远,却没有聚焦,“从前为着这样那样的约束不去参加除了……之外的赏花宴、生日宴、茶会、诗会、喜事、丧事……” “我在京城活了那么多年,却像一只枯井里的蛙,被困在肮脏的方圆里了。” “奉山的女子能读书练武,西域来了商队能自由买卖,北围还有那样的神鸟……” “我想亲眼看一看。” 郑长忆垂下眼睑,仿佛月色都明亮到刺目。 “我都想去看。” 第51章 谋臣辨士神出而鬼没 夜幕如厚重的绸缎,缓缓铺满了京城的上空,星辰隐匿,只余几缕微弱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为归人指引方向。严孤山与李源两骑并驱,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快马加鞭终于在宵禁落锁前赶到了京城。 李源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坚毅,但眼底的疲惫却难以掩饰。长时间的奔波让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依旧充满了力量:“殿下,我即刻去敲登闻鼓,王老板一家的惨案不能就这么算了!” 严孤山侧头望向身旁的李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深知这位同僚的刚正不阿与对正义的执着,也理解他此刻的焦急与疲惫。于是,他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温柔:“李侍郎,先随我回东宫歇息吧。夜深了,明日再议此事不迟。” 李源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太子所言在理。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分毫,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太子的方向前行。 东宫之内,灯火阑珊,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一踏入内宅,一阵细微的交谈声便悄然入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李源不禁一愣,记忆中上次造访东宫时,这里总是静谧得仿佛能听见时间的流转。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那座古朴的石屏风,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愣住了。本该死在火场里的王老板正和他的女婿正忙碌地整理着行李,而旁边站着的两位女子,正是王聚财的妻女。 他愣在原地,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扫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向严孤山,试图从太子的表情中寻找答案,但严孤山只是微微一笑。 李源的眼神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他愣在原地,目光在太子严孤山与王老板一家之间来回穿梭,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惊讶,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对李源反应的预料之中,也有对他即将知晓真相的期待。 “李侍郎,这下放心了吧?”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缓缓走到李源身边,轻声说道。 李源闻言,心中的惊讶更甚。他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太子精心安排的,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王老板一家重逢。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几步。 王老板看到李源,眼中顿时涌起了激动的泪光。 他连忙拉着家人快步上前,满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殿下,多谢李大人!”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因为激动而难以自持,“多亏了殿下的先见之明,我们才能在小路出关后幸免于难。刚一出关,我们就看见自家方向浓烟滚滚,若无太子殿下遣人护送,恐怕要……” 严孤山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王老板的话,“王老板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李侍郎,当年他力排众议,从蒋尚书手中救下你们一家,才是真正的恩重如山。”他的目光转向李源,眼中满是赞许与肯定。 听到这里,王老板和他的家人更加激动了。他们纷纷转身面向李源,眼眶泛红,满含感激之情。王老板更是拉着家人,就要给李源磕头致谢。“李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请受我们一拜!” 李源见状,慌忙上前一步,将王老板一家扶起。“王老板,使不得!使不得!”他连声说道。 众人拉扯半天,严孤山开口道:“天色确实不早了,夫人与孩子们奔波两日,定是疲惫不堪,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太子的话语中充满了关怀与体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转向王老板与李大人,“至于王老板与大人,我们不妨借此机会,好好叙叙旧,同时也商讨一下明日朝堂之上的事宜。当然,若本宫有幸,能在一旁旁听一二,也是极好的。” 待家人离去后,三人移步至书房,各自落座。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三人脸上各异的神色。严孤山率先打破沉默,从袖中取出一叠精心整理的文书,这些正是他近日来搜集的关于蒋尚书欲强娶王老板爱女及过往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罪证。他语气沉重而坚定:“王老板,这些年你所受的委屈,今日终得昭雪。这是李大人从多方查证得来的证据。” 严孤山从书案上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书,这些正是李源费尽周折搜集来的关于蒋尚书恶行的铁证。他缓缓展开,一一向王老板展示,从蒋尚书企图强娶王老板女儿的阴谋,到其多年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累累罪行,每一样都让人触目惊心。 王老板看着这些证据,心中涌起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他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那封多年前蒋尚书写给自己的威胁信,信件虽已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每一笔一划都透露出蒋尚书的嚣张与狠辣。“这些物证,我已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一一整理妥当。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前往朝堂,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让蒋尚书无处遁形!” 李源闻言,心中大石稍落,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对王老板的敬佩与感激。然而,随即而来的疑问却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殿下,我实在不解,您是如何提前知晓此事的?又是如何预知到有人欲行不轨,从而安排人手将他们一家接回的呢?” 严孤山则笑着摇了摇头,以一种轻松而神秘的口吻回答道:“这都要归功于我门下的一位深居简出的谋士。此人虽不常露面,但智计过人,算无遗策。是他提前察觉到蒋尚书的阴谋,并叮嘱我务必采取行动保护王老板一家的安全。至于具体的安排与部署,不过是本宫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罢了。” 严孤山的话语中虽未直接提及谋士的姓名,但那份对谋士能力的肯定与信任却是不言而喻。然而,作为一位忠诚的臣子,李源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他深知朝堂的复杂与险恶,担心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现在,当听到有这样一位神秘的谋士在背后出谋划策时,他更加担心太子殿下会因此失去自己的判断力。 “我并非不信任殿下,只是……”李源欲言又止,显得有些犹豫。 “李大人,您所担忧的,我自然也是考虑过的。”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缓缓说道,“但请放心,我所说的这位谋士,虽然深居简出,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算无遗策,对时局的把握精准无比,正是有了他的提前叮嘱,我才能及时做出安排,保护王老板一家免受其害。” 听到这里,李大人心中更加好奇,他忍不住追问道:“殿下,既然您提起,那能否告知在下这位谋士的姓名?” 严孤山略一沉吟,心中暗自思量,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李大人,此人性格孤僻,隐姓埋名已久,不喜透露真名。不过,他的能力与忠诚,我是绝对信得过的。至于其他,或许等到合适的时机,您自然会知晓。” 李源闻言,也不便再问,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三人随即各自安顿下来,为明日的朝堂对峙做最后的准备。 第52章 墙倒众人推 次日清晨,阳光穿透薄雾,照耀在皇城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却难掩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随着鼓声三响,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鱼贯而入,步入金銮殿,气氛凝重而紧张。 金銮殿内,百官按品级站立,神色各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李源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轻轻抬手示意李源继续。 李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微臣近日接获多起密报,皆指蒋尚书蒋大人行为不端,屡犯国法。他不仅欺压百姓,霸占民女,更甚者,为掩盖罪行,竟不惜杀人灭口,纵火烧毁王老板宅邸,企图死无对证!”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一片。或许是没想到这场流言的讨伐会来的这么快。 太子严孤山见状,适时站出,他头戴束发金冠,面容冷峻而威严。他缓步走到李源身旁,目光如炬,直视前方。 “父皇,儿臣亦有所闻,且已暗中查访多时。蒋尚书之罪,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儿臣今日特地带了人证前来,愿在父皇面前,将一切真相公之于众。”太子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着李源的话音落下,一名面容憔悴的男子被侍卫带入殿内。王老板跪倒在地,声音虽颤抖却坚定,将蒋尚书的恶行一一控诉,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蒋尚书闻言,脸色骤变,他怒目圆睁,试图反驳,但面对铁证如山,他的狡辩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此时,朝堂之上,一些与蒋尚书素来不和的官员也纷纷站了出来,他们或指责蒋尚书滥用职权,或揭露其更多不为人知的恶行,一时间,蒋尚书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蒋尚书闻言,脸色铁青,他颤抖着手指向李源,怒喝道:“你……你血口喷人!我蒋某人一生为官清廉,何曾做过这等事!” 然而,他的辩解并未能平息众怒,反而激起了更多官员的愤怒。一位平日里与蒋尚书不和的官员站了出来,冷笑道:“蒋大人,你平日里如何作威作福,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吗?” 蒋尚书此刻如同被狂风巨浪席卷的小舟,原本还试图以微弱的声音进行最后的挣扎,但那些辩解在汹涌的指责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逐渐转为绝望,脸上的皱纹在愤怒与疲惫的交织下更加深重。 随着更多官员的加入,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每一句指责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切割着蒋尚书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郑长忆站在官员队伍之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而孤独。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又不愿参与其中。这场闹剧,他早已预见其走向。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立场让他无法直接介入这场纷争,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他默默地看着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缓缓展开,看着李源侍郎以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儒,将蒋尚书的罪行一一揭露;看着太子严孤山字字铿锵,展现出一种不怒自威、沉稳内敛的气质,俨然已经具备了一代储君应有的气场。 在那一刻,郑长忆仿佛看到了未来储君的雏形,一个能够引领帝国走向辉煌与安定的领袖。 他看着太子身穿华服挺拔的背影,却和龙椅上的皇帝同时出现在视野内,郑长忆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缓缓垂下了眼。 满耳都是与自己无关的纷纷吵闹,郑长忆只觉得自己可笑。 天命对他宽容,给他一次又一次重来的机会;天命又对他格外苛刻,让他进退两难。 蒋尚书原本还在那里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他试图用颤抖的声音为自己辩解,但声音却淹没在了众多官员的指责与控诉之中。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站出来,仿佛一群饿狼闻到了血腥味,纷纷上前踩上一脚,蒋尚书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蒋尚书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紫,最终因为急怒攻心,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皇帝见状,眉头紧锁,显得极为烦躁。他挥手示意侍卫将蒋尚书抬到偏殿看管起来,并命太医前去诊治。 随后,皇帝宣布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处理,这一决定几乎已经宣告了蒋尚书的命运。众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大理寺的介入意味着案件已经有了定论,接下来的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皇帝宣布退朝后,众臣纷纷告退,但太子严孤山却被单独留下。郑长忆本能的心中一紧,忍不住担忧地回头去看。 他与太子胸有成竹的目光迅速交汇,郑长忆眸色暗淡,转身随着人流离去。 第53章 皇王帝伯,父子君臣 等所有官员的脚步声在金銮殿外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于耳畔,整个大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寂静所笼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庄严的气息。皇帝缓缓转身,目光扫过空旷的殿堂,最终落在了一旁跪得笔挺的严孤山身上。他轻轻一挥衣袖,示意周围的侍从们也都退下,只留下父子二人在这空旷的殿堂中相对而立。 “朕单独留你,你好像面无惧色。”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几分审视与威严。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人无法直视。然而,严孤山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淡淡的无奈与释然。他从小便习惯了这种与父皇之间的疏离,那种只有在特殊场合才能远远望上一眼的距离感,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 “父皇召见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怎会害怕。”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恭敬,他垂眸跪在地上,姿态谦卑却又不失尊严。他明白,自己作为太子,即使心中有万般不满与委屈,也必须在父皇面前保持应有的礼数。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抱怨与抗拒,只有对父皇的尊重与服从。 皇帝闻言,目光微微一凝,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英俊青年的儿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严孤山的确长得越来越像去世的先皇后了。 “严漓,最近你在朝堂上搞得动作不小啊。去了一趟北围,把两朝老臣都给搞下来了,你能耐很大。”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他的目光如刀般锐利,仿佛要穿透严孤山的内心。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满与质疑,仿佛是在指责严孤山过于张扬,不顾后果地挑战皇权。 严孤山闻言,心中一凛,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道:“儿臣不敢,儿臣也是为朝廷惩奸除恶,为了父皇的江山社稷。” 金銮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帝那张历经风霜却依旧威严的脸庞,以及跪伏于地,身姿挺拔却显得孤傲的太子严孤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压抑,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皇帝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缓缓踱步至严孤山面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父子间那条看不见的鸿沟之上。他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严漓,”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你是朕的嫡长子,自出生起便承载着这江山社稷的厚望。十岁前,你养在先皇后膝下。但朕与先皇后之间,终究有着难以言说的隔阂,这份情感也无形中影响到了你我父子之间。忽略了你的成长,这是朕的过错。”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一顿,似乎在回忆往昔,又似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继续这场非同寻常的对话。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继后接手了你的抚养之责,却将你送往行宫,远离了权力的中心,也远离了朕的视线。那些年,朕忙于巩固皇权,平定边疆,对你的关注更是少之又少。直到朕病重之时,才发现宫中竟只剩下你一个还算长大的皇子,那时的你,已是十五岁的少年。朕仓促之间封你为太子,心中却满是不安与厌恶。” “朕不满意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年龄尚轻,更是因为你身上似乎总带着一股朕看不透的坚韧与深沉。” “朕把你送到东海,那里战事频发,危机四伏,可你却战胜归来,你的威名远播,却也让朕更加不安。朕害怕,你会因此而心生不满,甚至觊觎朕的皇位。” 皇帝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自嘲般的嗤笑一声:“朕 给你取名‘漓’,分明是浅薄之意,可你偏偏活成了个事事有成,人人赞许的储君。” 眼前的严孤山,曾经还是个只会躲在先皇后身后的稚子,如今已成长为一位沉稳内敛的青年,他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皇帝的语调在不经意间放软了几分,那话语中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严漓,你怪过朕吗?” 这句话,虽轻,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严孤山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深知,眼前这个皇帝每一次的“剖白”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一环,是他用来试探、掌控的工具。母后去世后的十年里,严孤山在孤独与冷漠中逐渐成长。他独自在风雨中飘摇,那些日子让他学会了观察,学会了沉默,更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父皇的虚伪与多疑,他早已看得透彻,此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冷笑,但那笑容并未浮现在他的脸上,只是化作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愤怒,只有深深的平静与理智。他决定用同样的方式,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来回应父皇的试探。 “父皇,儿臣怎敢怪您?”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父皇的尊重与理解,“儿臣知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所承受的压力与责任非比寻常。儿臣自幼便失去了母后的庇护,但这也让儿臣更加明白,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在这世间立足。母后去世后的十年,儿臣在行宫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磨砺了儿臣的心志,让儿臣更加坚定了为父皇分忧、为社稷效力的决心。” “儿臣虽年幼时未能常伴父皇左右,但心中始终铭记父皇的教诲,努力成为能够辅佐父皇、守护江山的栋梁之才。母后去世之后,儿臣更是深刻体会到了世事无常,也更加珍惜与父皇之间的每一刻相处。”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诚恳:“儿臣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战场上的浴血奋战,还是朝堂上的谨言慎行,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不负父皇的期望,更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能够稳固昌盛。儿臣深知,父皇对儿臣有诸多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请父皇放心,儿臣对父皇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绝无二心。儿臣愿以一颗赤子之心,向父皇保证,儿臣绝无任何野心,只愿竭尽全力,辅佐父皇,共创盛世。” 严孤山缓缓垂下头颅,额头轻触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额头触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响,不仅是对父皇的尊敬,更是对自己所说之话的郑重承诺。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敲打着皇帝的心扉,那份忠诚与决心,即便是再冷漠的心,也不免为之动容。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肺腑,绝无虚言。” 第54章 狐假虎威,虎为狐使 郑长忆有件事想的还真没错,太子也姓严。 血缘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骨子里都流淌着同样的血脉,那种一脉相承的默契,让这对皇家父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相同的思路。 严孤山或许不了解朝堂,但他绝对了解皇帝,甚至远远超出了郑长忆所能想象的范围。皇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严孤山都能迅速捕捉到其中的深意;不需要像郑长忆那样日夜观察、揣测对方的喜好,它源自于血脉的相连。 严孤山的奉承真假参半,比如他真的不觉得那些年远离权力中心是什么坏事。继后厌恶他,把他丢在行宫不给吃穿用度,他学会了自己解决衣食住行,学会了怎么笼络人心。皇帝厌恶他,把他流放似的赶到东海眼不见为净,可那段时间,严孤山每晚回到营帐都会仔细回忆分析过往十五年皇帝的一言一行。 在仇人松懈的时候找到他的弱点,严孤山已经开始悄悄地磨尖利爪,准备一击毙命。 郑长忆其实和李源一样,有时不自觉的把太子当小孩。可他今日却发现严孤山比自己想象中更成熟稳重,不过他暂时没时间细想。 郑长忆步出宫门,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肩头,本想借此片刻宁静整理思绪,却不料一转身,便见几个方才在朝堂上讨伐蒋尚书时表现得尤为激烈的官员,正站在他的马车旁,故意提高嗓音,彼此间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与挑衅。 “哟,这不是咱们能言善辩的郑大人吗?怎么,今儿个在朝堂上面对蒋尚书的滔天罪行,您却成了哑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一位官员首先发难,语气中满是戏谑。 “是啊,郑大人平时不是总爱以口舌之快着称吗?怎么关键时刻,反而安静得跟只猫似的?难道是怕说错话,引火烧身?”另一人接过话茬,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前段时间蒋尚书那档子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可咱们郑大人呢,非但不避嫌,还站出来和稀泥,帮着蒋尚书说话。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莫非郑大人真的跟蒋尚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这么急着为他开脱?”第三人更是直接,言语间直指郑长忆的品行与动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攻与诽谤,郑长忆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似乎是没想到京城能有那么傻的官员,轻而易举的就被人煽动。他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蒋尚书的罪行,的确罄竹难书,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们这些人,平时里如何巴结尚书大人,如今却又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更可笑的是,你们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耀武扬威,对我这个无辜之人指责嘲讽。” 说到这里,郑长忆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官员,包括那些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同僚。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只即将捕猎的狐狸,正眯起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你们以为墙倒众人推,跟着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结案时就能分上一杯羹吗?” “几位也不用那丁点大的脑子想想,”他故意凑近他们压低声音冷笑,“我是谁的心腹,我的一举一动又是谁授意的。” “到时候分到的是赏还是罚,你们猜取决于谁?” 言毕,郑长忆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只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给那些才感到后怕的官员们。 他早就会使这套狐假虎威的招式了,自己遭老大罪搞到的靠山,凭什么不用? 郑长忆独坐于马车之内,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下车轮滚过石板路的沉闷声响,与他心中翻涌的思绪共鸣。车窗外偶尔透进的阳光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却未能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扳倒蒋尚书,这一举动看似雷霆万钧,实则只是权谋斗争中的一枚棋子,旨在为刘丞相争取宝贵的时间,以寻得洗刷冤屈的铁证。 大理寺的钟声在京城喧嚣中显得格外清冷,预示着蒋尚书一案已开始正式审判。 如今李源成了刑部名正言顺的领头, 李源的性格,郑长忆再了解不过。他行事果决,不畏强权,对于科举舞弊这样的重大案件,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此刻,他必已磨刀霍霍,准备趁此机会,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一网打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而,郑长忆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分毫。刘丞相的弟弟刘靖程虽幸得生还,这固然是好消息,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复杂的局面。舞弊的直接嫌疑虽可暂时洗清,但刘丞相作为主考官包庇之嫌却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蛆,难以摆脱。 而沈月夕,那个被刑部擒获的小人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这场权谋斗争中的一枚棋子,他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 沈月夕很容易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一旦他经受不住压力,胡乱攀咬,将矛头指向刘丞相,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车缓缓停稳在郑府门前,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出轻微的声响,似乎也在应和着郑长忆此刻沉重的心情。他轻轻掀开车帘,目光深邃,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步下马车,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郑长忆紧锁的眉头和桌上散落的一纸又一纸的计划。他时而提笔疾书,时而眉头紧锁,似乎每一条思路都在触碰到某个关键节点时便戛然而止。 郑长忆手中的笔最终无力地落下,他长叹一声,将那些精心策划却又漏洞百出的计划一一揉成团,狠狠地丢进了炭盆里。 炭火瞬间吞没了纸片,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伴随着纸张燃烧的焦味与墨香交织,弥漫在整个书房之中。这刺鼻的气味,似乎也在无声地诉说着郑长忆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金环正在门外整理书籍,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味吸引,心中一惊,以为自家公子又不慎将书房点燃。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书房:“公子,您没事吧?是不是又……”他话未说完,便看到了炭盆中的火光,以及郑长忆那略显烦躁的神情。 金环连忙收住了话头,转而端来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头,轻声问道:“公子,您要不要吃点葡萄解解乏?或者,先休息一下,身体要紧啊。” 郑长忆抬头看了金环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但随即又被烦躁所取代。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吃葡萄,也不想休息。金环见状,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他深知公子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沉重。 金环站在一旁,目光不时地扫过郑长忆紧锁的眉头和桌上散落的纸团,心中暗自盘算着时间。沉默片刻后,金环鼓起勇气 :“公子,您看这……是不是还是回祖宅一趟为好?老爷他老人家实在是挂念您,若是他亲自来了,万一……因为心急而口不择言,到时候传出去,对公子的声誉不好。况且回了祖宅,兴许老夫人也会帮您说话呢。” 听得这话郑长忆却更加烦躁了。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我声誉都快差到人人喊打了,还差他那几句闲言碎语吗?眼下这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哪里还有闲工夫回去!他要是真有急事,就让他自己来!” 第55章 晨必盥,兼漱口 晨光初破晓,天边仅余一抹淡淡的蓝紫色,郑府房顶上的瓦片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郑长忆的屋内,昏暗与静谧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他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眉头紧锁,额间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烁,仿佛昨夜那场梦魇依旧紧紧缠绕着他,不愿散去。 金环轻轻推开门,他脚步轻盈,生怕惊扰了郑长忆那不安的梦境。然而,即便他如此小心,郑长忆还是在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中猛然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迷茫。 “公子,您没事吧?”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询问。他注意到郑长忆满头是汗,眼下乌青,显然是又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折磨。他心疼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递到郑长忆手中。 郑长忆接过手帕,随意地擦拭着脸上的汗珠,但心中的烦躁却难以平复。他抬眼望向金环,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今日又没有早朝,为何这么早便来唤我?” 金环闻言,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回公子,是陛下特意遣人前来,请公子即刻进宫议事。听说大理寺那边,最近审理的案子已经结案了,陛下想听听您的意见。” 郑长忆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案子与他并无直接关联,皇帝为何会突然召他进宫?难道是昨日自己在宫外的一番言行,被那老东西听去了?他回想起昨日自己借着皇帝的名头,在宫外狐假虎威,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不安。虽然皇帝一向对他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颇为纵容,但谁又能保证他永远不会翻脸呢? 又或者,是昨日自己私下找太子商议的事情,被皇帝察觉了?那个密谋,关乎朝局稳定,更关乎他个人的前途命运。想到这里,郑长忆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罢了,更衣吧。”郑长忆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他深知,无论心中有多少疑虑与不满,面对皇命,他都无法抗拒。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细心地为郑长忆挑选衣物,并协助他穿戴整齐。官服加身,郑长忆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冷静。他整理着衣襟,目光深邃,仿佛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即将面对的种种可能。 “金环,备车。”郑长忆简短地吩咐道,声音中已听不出丝毫的疲惫与烦躁。 郑长忆被太监引领着,脚步略显迟疑地踏入了暖阁的门槛。晨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略显紧张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的轮廓。他低着头,目光紧紧锁在脚下的石板路上,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己内心的尴尬与不安之上。 暖阁内,皇帝刚刚从龙床上起身,周皇后则立于一侧,身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发髻高耸,珠翠环绕,正细心地为他整理着衣襟,两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和谐而亲密。 然而,这份和谐对于此刻的郑长忆而言,却如同针芒在背,让他感到格外不自在。自己作为皇帝的男宠这事周皇后不可能不知道,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被如此直观地呈现出来,还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 他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地面上的花纹,尽量避免与任何人的眼神交汇。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进入暖阁的那一刻便轻轻扫过,他看似不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周皇后退下。 周皇后闻言,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那惯有的华贵姿态。她转过身,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了片刻,那轻蔑的一瞥如同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划过了空气。郑长忆能感受到那股来自皇后的不满与嫉妒,但他只能强作镇定,努力忽视那份尴尬与不适。 郑长忆从皇后侍女手里接过金盆和手帕,心中五味杂陈。皇后走后,暖阁内异常安静,只有水声潺潺和布帛摩擦的细微声响。 郑长忆垂着头,双手在水中轻轻搅动,为皇帝准备着洗漱的热水,这些动作他早已驾轻就熟。皇帝的手指在他腰间那块精致的玉牌环佩上轻轻摩挲,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长忆,你这玉牌,倒是越发衬你的气质了。”皇帝突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郑长忆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常态,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谢陛下夸赞,不过是块普通官员玉饰罢了。” 皇帝轻笑一声:“普通?这玉牌可是朕亲自为你挑选的,意义非凡。记得你刚入宫时,还曾为此物与朕争执过。” 郑长忆愣了一下,有点开始怀疑是皇帝老年痴呆还是自己失忆了,这玩意不是从礼部按品阶领的吗?? 但他还是做小伏低的跪下请罪:“陛下恕臣愚钝,臣撞伤头后记忆有些模糊了。想来应是那时臣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郑长忆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的话语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麻木与无奈。 郑长忆有意无意的说起救驾的事,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今早本来就没打算为难郑长忆,在他眼里,这些折磨的小手段不过是一种服从性的测试,看到郑长忆还是卑躬屈膝,皇帝心中自是满意了几分,便也不再继续那些无谓的试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室内的沉静:“启禀陛下,大理寺卿夏铛与刑部侍郎李源已到养心殿,正候着陛下召见。”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一凛。他知道,皇帝召见他是为了蒋尚书一案,夏铛作为大理寺卿,负责审理此案,他的到来是情理之中。但李源,作为刑部侍郎,此时出现却显得有些突兀,莫不是李源连夜查出了什么。 皇帝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郑长忆跟上:“跟朕过去吧。” 第56章 你的处境我的处境好像不一样 郑长忆紧随着皇帝的步伐,从养心殿那雕龙绘凤的屏风后缓缓走出。 夏铛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低下头跪地说参见陛下,李源看到郑长忆也愣了一下,连忙也跟着跪下行礼。 皇帝高坐于宝座之上,目光深邃而威严,他轻轻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李源起身时和站在一旁的郑长忆眼神交汇,郑长忆意外的感觉李源的表情有些异样,从前看到自己这样出来都满脸写着恶心,郑长忆感觉自己今天是没睡好眼花了,怎么从他眼里读出点怜悯来。 皇帝端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他轻轻抬手,示意夏铛与李源入座,两人随即恭敬地坐在了下首的锦垫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夏铛作为大理寺卿,简明扼要地向皇帝汇报了蒋尚书一案的结案结果:“启禀陛下,蒋尚书一案已审理终结。经查明,蒋尚书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其罪行确凿,证据确凿。大理寺拟定依照律法,对蒋府进行了抄家处理,女眷变卖为奴,男子则流放岭南为苦役,以儆效尤。” 皇帝闻言,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深知夏铛办事向来公正严明,不徇私情,因此对这个处理结果并无异议。 他轻轻挥手,示意为二人上茶,养心殿内,此刻除了皇帝、夏铛、李源以及站在一旁的郑长忆外,再无他人。郑长忆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走到案几旁,开始为夏铛与李源倒茶。他的动作虽然流畅而优雅,但眼神中却难掩那份复杂与挣扎。 夏铛接过茶杯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与皇帝年纪相仿,对宫廷中的种种规则与秘密了如指掌。他深知郑长忆的身份尴尬与处境艰难,但看着他如此谦卑地为自己倒茶,心中还是感到一阵别扭与不自在。 郑长忆再怎么说都是三品大官,和在座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同级,两人工作的地方离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却被皇帝当奴才使唤来伺候他们,这算什么? 尤其是想到郑长忆比自己儿子还小两岁、,夏铛更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疼与无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郑长忆点了点头,但那份不自在却难以掩饰。 郑长忆转头给李源倒茶时,脸色明显冷淡了许多。他记得上次李源上不领情,跟自己拌嘴的事。在倒茶时,他并未给李源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冷地将茶杯递到了他的手中。李源接过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对郑长忆的身份有所不满,但此刻看着皇帝如此安排,心中也不禁感到离谱。他明白皇帝这是在故意羞辱郑长忆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和其他朝臣——在皇权面前任何人都必须保持敬畏与服从。 养心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夏铛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声响。 他看向皇帝,缓缓开口:“陛下,关于蒋尚书一案,臣已竭尽所能,按律查办。蒋尚书身为两朝元老,其功勋自是不容抹杀。然而,近来其言行举止却日益偏离正道,流言四起,败坏朝纲风气,更甚者,其所作所为已触及法律底线,恶行累累,罄竹难书。臣虽有心宽恕,但法不容情,国法家规皆需严明。因此,臣斗胆请示陛下,对于蒋尚书,应如何处置为妥?” 皇帝听后冷淡地朝郑长忆招了招手,示意其前来为自己倒茶。郑长忆心中一凛,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上前,双手捧着精致的茶盏,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个动作,生怕有任何闪失。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在茶水的映衬下更显柔美,但此刻,这份美却成了一种无声的讽刺,映衬着皇帝那心不在焉的眼神。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的手上稍作停留,随即冷冷地开口:“斩首示众。” 这四个字,如同寒风吹过湖面。他的手微微一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茶盏的平稳,但凭借着多年的训练与忍耐,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将茶盏稳稳地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瞥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审视,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冷冷说道:“不诛九族已经是看在他从前的功绩了。” 夏铛见状,连忙行礼表示明白皇帝的意图,并趁机请示道:“陛下,此次举报蒋尚书的功臣是否应当嘉奖?” 皇帝的目光在殿内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李源身上,那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认可。他心中清楚,这次能够成功揭露蒋尚书的罪行,李源和太子功不可没。 赏赐金银虽能彰显皇恩浩荡,但真正能让臣子心生感激、效忠朝廷的,还是仕途上的提拔与重用。 “李源,”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你此次表现出色,揭露了蒋尚书的罪行,为朝廷除去了一大害。你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 听到皇帝的话,李源心中一紧,连忙跪下,恭敬地答道:“臣愧不敢当陛下谬赞,皆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英明领导,臣等才得以有所作为。”他深知自己这个脾性,直率而有时过于锋芒毕露,并不十分得皇帝喜欢,因此此刻更加谦卑谨慎。 “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李源起身,“赏赐金银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更重要的是对你的认可与提拔。太子乃储君之尊,已经升无可升,不过……” 说到这里,皇帝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李源,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而李源则更加谦恭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是翻江倒海。他当然明白皇帝话中的含义,尚书之位空悬已久,自己作为揭露蒋尚书罪行的最大功臣,自然是接任此职的最佳人选。但他也清楚,自己这个脾性容易得罪人,一旦升任高位,恐怕会引来更多的非议与麻烦。 “陛下,”李源再次跪下,语气中充满了诚挚与谦卑,“臣自知才疏学浅,且脾性耿直,恐难以胜任尚书之职。臣在三品官位上已感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臣只愿继续为陛下分忧解难,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皇帝见李源如此谦逊地推辞了刑部尚书的高位,心中暗自满意。他深知,那些过高的位子若是由过于实干的人占据,往往会引来诸多纷争与权力斗争,不利于朝廷的稳定。于是,他轻轻一笑,说道:“也罢,既然你如此谦逊,朕便不强人所难。刑部尚书之位暂时空缺,待日后再做打算。” 话锋一转,皇帝又继续说道:“不过,你此次立下大功,朕岂能视而不见?昨日你在朝堂上提及蒋尚书曾以你家人相威胁之事,朕深感震惊。为表彰你的忠诚与勇敢,也为安抚你的家人,朕决定封你母亲为诰命夫人,享朝廷俸禄,受百姓尊敬。” 李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这份赏赐不仅是对他个人的认可,更是对他家族的一种荣耀。他连忙叩首谢恩,声音中带着激动与感激:“臣李源,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臣定当更加勤勉尽职,不负陛下厚望!” 皇帝微微点头,他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变态,但好歹也是上一朝夺嫡杀出来的顶级政治老手,他再怎么纵容奸臣,也会控制朝廷的基本运作,李源这种出身低微没有靠山,但真心衷心办事的官员,皇帝用起来最得心应手。 “李源,你出身平民,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努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官职地位,实乃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朕深知你的品行与能力,因此,由你去查科举舞弊案,朕是极为放心的。” 李源连忙跪拜谢恩,声音中满是诚挚与决心:“臣李源,感激陛下隆恩!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全力以赴,彻查科举舞弊案,还科举以公正,还士子以清白!” 随后,李源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沈月夕的供词:“陛下,臣今日前来,实则是因昨日审讯沈月夕一案取得了重大突破。沈月夕在严刑之下,终于供出了科举舞弊案的幕后黑手。然而,此人身份特殊,臣不敢擅自行动,特来请陛下圣裁。” 皇帝闻言,眉头微皱,显然对此事已有所预料。他沉声问道:“哦?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插手科举舞弊之事?” 李源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余光轻轻掠过一旁的郑长忆,只见郑长忆神色紧张。李源心中叹气,暗自思量着如何措辞:“陛下,沈月夕供出的幕后之人,乃是穆王爷。” 第57章 愚善,愚善 皇帝听后,那双历经沧桑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容里似乎藏着对世事洞若观火的玩味,又仿佛是对即将上演好戏的期待,让站在下方的李源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直透心底。他暗自揣测着皇帝的心思,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皇帝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身旁站立得如同雕塑一般僵硬的郑长忆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轻笑道:“郑寺卿,你说,要不要查穆王爷?” 在场的除了夏铛,都对郑长忆和穆王爷的恩怨了如指掌,郑长忆强压下内心的挣扎与不安,艰难地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略显干涩地答道:“陛下圣明,臣虽愚钝,但也深知公正二字重于泰山。为了维护朝廷法度,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臣以为,穆王爷之事,自当查个水落石出,不容丝毫含糊。”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随即拍掌大笑,声音洪亮而充满威严:“好!郑寺卿果然深明大义,不负朕望。既然如此,那就依卿所奏,查他个水落石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言罢,他轻轻一挥衣袖,示意三人退下,却在李源即将转身之际,特意叫住了他,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李侍郎啊,你此次办案有功,朕已有所封赏。但切记,得了封赏,更需在工作上勤勉不怠,切不可徇私枉法啊……” 李源闻言,心中虽有千般思绪,却也只得恭敬应承。 三人默默地走出养心殿,那扇雕龙刻凤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仿佛也将殿内的一切恩怨纠葛暂时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外头天色刚刚大亮,秋日的晨光并不刺目,温和的洒在三人身上。 夏铛走在最前,不时回头望向郑长忆,心中五味杂陈。穆王爷和郑长忆的恩怨,五六年前在京城的都多少知道点,夏铛想起方才郑长忆给自己倒茶的尴尬,只能礼貌性地与郑长忆和李源拱了拱手,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生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也会卷入那复杂的旋涡之中。 李源却选择留在了郑长忆身边,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照在他们身上。 郑长忆的脚步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李源跟在他身旁,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犹豫中选择了沉默。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郑长忆身上,将他那略显单薄的身躯映衬得如同一个透明玻璃人儿。 终于,当回廊上的侍卫减少,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李源忍不住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份沉寂。“郑鹤,”他轻声道,“你也多少注意一下身体吧。别到时候,你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死了。” 郑长忆闻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李源是看着郑长忆受尽折磨才爬上这个位子的,但那些事后他更多是恨铁不成钢,平日说话也尖酸刻薄。但今天,当李源看到皇帝在养心殿内变着花样羞辱郑长忆时,他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来。 他看着郑长忆眼下的乌青和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放软了语气,缓缓说道:“上次是我的错,把你的好意当成了嘲讽,说话太难听了。你生气也好记恨也罢,可你多少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点啊。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担心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撑到三十五岁。”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抬眼瞥了李源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想想自己上两辈子都是三十出头就死了,这一世的身体状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苦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借你吉言啊。 李源以为他在说气话,还想开口解释,郑长忆完全不想听,快步朝宫门走去。 李源见状,急忙上前几步,在郑长忆即将登上马车之际,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 “郑长忆,你等等!”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你没听懂方才陛下的意思吗?他让我即刻带你回去,审问穆王爷的案子。” 郑长忆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眉头微蹙,面露嫌恶之色。他低下头,试图挣脱李源的束缚,却发现对方抓得很紧。“放手,李源。”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我自有分寸。” 李源闻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将郑长忆拉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别闹了。”他焦急地低语道,“你知道陛下的脾气,你要是现在跟他逆着来,他指不定会怎么折磨你。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郑长忆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讽刺。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李源,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涌动。 郑长忆才反应过来,李源那么多年根本不懂,他始终觉得是自己主动献媚讨好,他只是今天看到那一点折磨的手段就开始心疼自己了,真是愚蠢。 李源见郑长忆沉默不语,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却并未开口反驳或拒绝,心中暗自揣测这或许是他的一种妥协。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如同哄劝孩童一般:“长忆啊,坐我的马车吧,跟我去一趟刑部。”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触动,他抬头看向李源,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郑长忆看他这副样子好像又回到了数年前,自己孤身一人来京赶考,所有人都欺负自己,只有萍水相逢的李源跟个老父亲似的为自己操心。 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郑长忆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李源的一点温和所打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鬼使神差地跟着李源上了马车。 第58章 李源,字伯仁 二人坐在马车内,空间虽不算狭窄,但气氛却异常凝重。多年的针锋相对,让彼此间积累了不少的误会与隔阂,此刻真真正正地面对面坐着,想要仅凭几句寒暄就轻易缓和这紧绷的氛围,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李源与郑长忆各自端坐在马车的一侧,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的世界分割开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紧张。偶尔,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或是车轮滚动的声响会打破这份沉寂,但很快又被重新淹没。 马车缓缓在刑部大门前停下,恰逢刑部官员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们或手持卷宗,或身着官服,陆续步入大门。 然而,当看到李源从马车中走出,并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时,众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讶异之色。紧接着,当郑长忆也从同一辆马车中步出,现场的氛围更是微妙起来。 刑部官员们交换着眼神,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但在李源治下严明,官员们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各自匆匆进入自己的岗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李源带着郑长忆进入正堂,李源环视一周,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今日一早,我已向陛下请示,关于科举舞弊案中涉及穆王爷的疑点,我们刑部将全力追查,绝不姑息。若需进入王府调查取证,可来我这里领取令牌。此外,郑大人手中掌握着一些关于穆王爷的旧事线索,他今日特来协助我们,我亲自问询。诸位同仁,此案关乎国家根本,我们务必全力以赴,不得有丝毫懈怠。” 一番话落,正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刑部官员们纷纷点头应是,各自领命后,便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李源则转身,带着郑长忆穿过几道门扉,来到了刑部的审室。 郑长忆见随从们纷纷退下,原本紧绷的面容瞬间松弛下来,他随意地往后一靠,整个人以一种近乎放纵的姿态陷进了椅子里。李源见状,眉头不禁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与无奈。 “你也是三品大官,像点样子。” 郑长忆闻言,只是轻轻抬了抬眼,仿佛对李源的责备毫不在意。“我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他反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挑衅,仿佛两人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针锋相对的交流方式。 李源闻言,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对郑长忆的态度既感到无奈又略带几分习惯。他不再多言,转而坐在了郑长忆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你一天不嘴欠就难受?”李源将茶杯递给郑长忆, “多积点口德,也能长寿。” 他凝视着郑长忆轻轻抿了一口茶,那动作似乎带着某种不以为意的淡然,茶水在唇边留下浅浅的痕迹,他直接切入正题:“不说废话了,郑大人。你既然已经来了,不妨就把从前穆王爷的那些事情好好想一想。这些信息对我们正在调查的科举舞弊案至关重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仔细记录下来,兴许就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 郑长忆的表情冷淡得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他重重地放下茶杯,那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审室内回响,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淡淡地吐出那四个字:“想不起来了。” 李源见状,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解与失望。他没想到郑长忆会如此直接且坚决地拒绝配合,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冷淡地回应他的请求。他试图以理服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劝诫:“别耍脾气了,配合一点儿。” 然而,郑长忆并没有因为李源的劝诫而有所动容。他冷漠地抬眼,目光直视着李源,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与挑衅:“想不起来,李大人。我被伤过脑袋,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源再好的脾气也被郑长忆这番话彻底惹怒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郑长忆!你别拿这个当借口!我知道你过去经历过很多,但我们现在是在调查科举舞弊案,这是关乎国家未来、关乎万千学子命运的大事!就论私心,这事查清了,不也是为你当年受的委屈报仇吗?你怎么这么不配合!” 郑长忆被李源这番话彻底惹恼了,他心中的烦躁与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那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整个审室都为之一震。他怒视着李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李伯仁!你凭什么这样指责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那王爷府是怎么对我的,你亲眼所见,难道那对我来说是什么好事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权势压迫、被屈辱折磨的黑暗时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话语中仍难掩激动:“我本来就因为那次意外而记忆受损,很多事情都模糊不清,更别提那些让我痛苦不堪的经历了。你为什么还要强迫我去回忆那些屈辱?你以为我愿意吗?!” 李源被郑长忆的突然爆发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对方,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冷漠与疏离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痛苦与无助的光芒。 他上一次见到这个眼神好像是数年前刚进京的郑长忆被打的奄奄一息,抓着路过的自己的衣角,问自己,京城还有什么地方能伸冤,还有什么地方是公平的。 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辞可能过于激烈,没有考虑到郑长忆的感受。 他缓缓放下紧握的拳头,语气真诚:“抱歉,我……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太急于查清真相了,忽略了你的痛苦和难处……对不起。” 第59章 亲近怀反侧 郑长忆听到李源的道歉,心里不由得一愣,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两人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郑长忆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完人,难免那些劣根性。他压抑自己很少当真发火,但那些脾气,他只会对李源发,因为李源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他轻轻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声音有些低沉:“李大人,我不是故意不配合你。我真的记不太清了,以前的事情很多都模糊了。有时候晚上做梦,会梦到一些片段,但醒来就忘了。这梦魇一直缠着我……你别逼我,好吗?” 李源看着郑长忆那疲惫又无奈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郑长忆时,就被他的倔强和才华所吸引,尽管后来郑长忆常常用尖锐的话语回应他的劝告,但他始终相信郑长忆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源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长忆,你先休息一下吧。陛下让我审你,我也得有个交代。这样,我把你以前跟我说的关于穆王爷逼士子们上贡的事情大概写一下,你醒来后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这样我们也好有个依据去搜查王府,给皇帝一个交代。” 郑长忆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趴在桌子上,似乎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郑长忆静静地趴在桌子上,耳边是李源轻柔却坚定的笔触声,以及偶尔传来的纸张翻动声,这些细微的声响如同一股温柔的风,轻轻吹拂过他的心房,不经意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他的思绪飘回了几年前,那个他初登龙门,成为万人瞩目的状元郎的辉煌时刻。 那时的他,满怀壮志,被朝廷安排在翰林院,本应是潜心治学、报效国家的黄金时期。可那时他每晚都很“忙碌”,作为太傅的新宠被带去那些亭台楼阁间觥筹交错。 他白天根本没有精神,经常带着一身酒气和暧昧的痕迹趴在翰林院的桌子上睡着,然后被大学士的怒喝惊醒,不知痛痒的听着同僚的议论嘲笑和大学士的训斥。 郑长忆不由自主的像从前一样,手指在桌子凹陷的木纹上揉弦似的打圈,漫无目的的发呆。 李源抬头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继续写:“你不睡一会儿?” “睡不着。”郑长忆感觉桌子上有木刺,有点刮手,又把手缩了回去,“你这里阴气重,冷。” 李源看了看他穿的官服跟自己相差无几,屋里还点了炭盆,自己甚至有点热,不知道这小子冷什么。他忍不住唠叨:“你平时也不活动,一条街的距离都要坐马车,身体素质太差了……” “老天……又来了。”郑长忆低声哀嚎,抗拒的捂住了耳朵,没有骨头似的趴在那儿。 李源摇了摇头,闭嘴继续写。 不一会儿,李源将一份条理清晰、字迹工整的状词推到郑长忆面前,简短问道:“你看看,这份状词有没有问题?” 郑长忆嗅到一丝未干的墨香,随意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自己提及的科举前穆王爷的威胁以及自己坚持原则、最终凭借实力中状元的经历。 郑长忆心知,李源在撰写时定是对这段往事进行了适当的润色与美化,让原本可能充满苦涩与挣扎的经历显得更加光明磊落。然而,对于具体的细节,他早已模糊不清,也不愿再去深究。于是随口夸道:“你办事效率还挺高,这种东西放少府寺也就宋恕能写明白。” 李源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的。”然后把印泥推给他。 郑长忆毫不犹豫地按下指印,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着李源,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试探:“李大人一向以公正严明着称,此番为我个人恩怨而徇私枉法,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累及自身清誉?” 李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化作一抹自嘲的笑容:“郑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这朝堂之上,哪一件案子能真正查得水落石出?真相不过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郑长忆瞥了李源一眼,眼神中既有理解也有讽刺,嘴角抽动,最终化为一抹冷笑。他站起身就要往外头走。 李源突然想起来什么事,突然开口道:“我听说你手底下那个宋恕几日后要回家成亲了,你恐怕要有的忙了。” 郑长忆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李源时眼里闪过一点得意:“我知道。”他几乎要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还给我请帖了,他要我也去参加婚宴。” 第60章 骨肉还相雠 李源看着他,感觉郑长忆像下了学堂跟父母炫耀自己今天交到朋友的小孩。 他无奈的笑了笑:“回去吧,我让我的车夫送你。” 沈月夕没攀咬刘丞相,给了太子更多笼络刘家的时间,而穆王爷这边也没那么好查,毕竟是王室,刑部行动受限束手束脚,加上大理寺不太想插手,一连几天京城都风平浪静。 郑长忆难得清闲,每天在府里吃吃睡睡,瞎研究菜谱然后被自家厨子赶出来。 他算着日子感觉快到宋恕婚宴的日子了,像踏青前的学童一样兴奋地睡不着,想着到时候要骑马过去,就让金环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骑装。 金环从之前来京时带的旧箱子里找出了一套,还是那时候郑长忆赴京前求奶奶给买的,说京城有马球会肯定用得着,谁知道来了七年一次也没用到过。 金环把衣服给郑长忆:“公子 这骑装形制有点过时了,要不咱们叫人来给做件新的。” 郑长忆没理他,满眼新奇的脱了外衫就要试,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两人一番忙碌后,郑长忆终于穿上了这身久违的行头。站在镜子前,他仔细端详着自己,虽然服饰的样式略显陈旧,但那份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似乎又悄然回到了他的身上。 然而,仔细审视之下,郑长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够贴合,少了些利落与干练。 “金环,帮我把发冠解了,换个马尾试试。”他突发奇想地说道。金环依言而行,重新梳理了郑长忆的发髻,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这一变化,让郑长忆在镜中的形象顿时多了几分灵动与活力,但他仍觉得身上这套衣服似乎有些臃肿,不够合身。 金环见状伸出手,沿着郑长忆的腰身比划了一圈,笑道:“公子,您看看,这衣服明显比您现在的身形大了不少呢。” 郑长忆闻言,抿了抿嘴,目光在镜中的自己与手中的衣物间来回游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七年前买的吗?我怎么感觉自己的个子一点也没长? 金环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却也心疼他这些年来的辛劳与清减,安慰道:“公子您是清瘦了,回头我一定吩咐厨房,多备些滋补的膳食,让您早日恢复往昔的风采。” 郑长忆撇撇嘴,哦了一声,任由金环给他把衣服换下来:“你去打听打听京城哪家裁缝铺做骑装做的好,把裁缝请来做套新的吧。” 金环行事一向干练迅速。午后时分,他便已将京城中享有盛名的绣云斋首席裁缝师傅邀请到了府上。师傅一进门,便带着一股子匠人的沉稳与自信,金环在一旁介绍道:“这位便是绣云斋的师傅,以制作形制独特、工艺精湛的骑装闻名京城,许多富家子弟都慕名而来请他定制衣裳。” 郑长忆听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随即在金环的陪同下步入后殿,准备开始量体裁衣。后殿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显得格外宁静雅致。 裁缝师傅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开始了他的专业工作。他手法娴熟,每量一处都极为细致。待尺寸一一记录完毕,他又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几件精心准备的成衣样品,每一件都色泽亮丽,款式新颖。 金环见状,立刻上前,协助郑长忆试穿。郑长忆心情大好,逐一换上这些成衣,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不时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裁缝师傅见状,也是满面笑堆笑。于是,他又从箱中取出几件精致的配饰,一一为郑长忆展示并搭配:“公子身量轻盈,若是在日常出行或游玩时穿着,不宜选择过于沉重的宽带蹀躞。您看这玉带与绦带,质地轻盈,色泽温润,搭配上璎珞,既显得公子气质非凡,又不失轻便潇洒之态。” 郑长忆心情甚佳,看着镜中的自己身着各式骑装,每一件都让他感到满意,不禁笑着转头问金环:“你觉得哪一件最好看?” 金环闻言挠了挠头,笑道:“公子您穿什么都好看,不如每样都订一套,换着穿?” 郑长忆闻言,笑骂道:“你这小子,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骑装平日里又穿不着几次,做那么多套岂不是浪费?” 旁边的裁缝师傅闻言,也笑着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京城里衣物首饰更新换代极快,日后若有新款式喜欢,再来定制也不迟。大人若真是难以抉择,不妨请府中的侍女们来帮忙看看,姑娘家心思细腻,对衣裳搭配自有独到之处。” 郑府里并无侍女,他略一思索,便对金环吩咐道:“你去厨房把卉卉叫来,让她帮我看看。哦对了,还有银铃,他若是不忙,也一并叫来参谋参谋。” 金环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卉卉和银铃来到了后殿。 卉卉一见到郑长忆试穿骑装的模样,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公子穿这种服饰也是英俊潇洒呢。”郑长忆闻言,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红晕,他笑着拿出几件成衣,在众人面前一一比划,询问他们的意见。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热闹的讨论声。卉卉、银铃和金环三人,各自从自己的审美和实用角度出发,为郑长忆提供了不少建议。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试穿,最终大家一致认为卉卉挑选的那套有银线暗纹的白色骑装最为适合郑长忆。这套骑装在灯火的映照下,银线流光溢彩,显得既低调又不失高贵,几人仔细端详后都赞不绝口。 郑长忆对这套骑装也非常满意,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不能穿着白衣去人家的婚宴啊,得再挑件披风才行。”银铃闻言,立刻笑着指向一旁的布料堆,说道:“公子平时除了官服就爱穿松绿、官绿、豆绿这些颜色,但我觉得这月白、水红、藕合也都非常鲜亮好看,很衬公子您的气质呢。” 卉卉也补充道:“公子您的皮肤白皙,穿藕荷色肯定特别好看,去参加宴会既显得喜庆又不抢风头。”郑长忆听了他们的建议,心中大喜,便决定定下藕荷色的披风。 在选定披风后,郑长忆又想到了一件事,他转头对裁缝说道:“既然来了,就顺便给他们也各做个京城时兴的腰带汗巾吧。”三人闻言,连忙道谢。 两日后的晌午,阳光如同细碎的金色绸缎,轻轻铺满了郑府的每一个角落。裁缝铺的伙计们气喘吁吁地抬着几个精美的木盒,送到了郑长忆的府邸前。郑长忆一听说是新衣裳到了,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件裁剪得体的白色骑装和一件流光溢彩的藕荷色披风。 他小心翼翼地换上骑装,那白色的布料仿佛为他量身打造,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披上披风,他站在镜子前,左右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府里的仆从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夸赞道:“公子真是帅气逼人!”“这衣裳穿在公子身上,简直比画上的还要好看!” 就在这时,李源恰好路过郑府,他想着正好有点最近查出的疑点想来找他问问,却发现门口竟无人看守通报,便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转过一座精致的屏风,就见郑长忆在院子里披着披风转圈。 李源站在那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他从未见过郑长忆如此放松和开心的样子。 郑长忆闻声转身,看到李源站在不远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和尴尬。他迅速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怎么来了?”随即,他注意到门口的小厮们竟然都躲在角落里偷懒,他眉头一皱,严厉地呵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守门!” 小厮们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回了门口。李源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别生气,我见外头没人自己进来的。我顺路过来,想问你点关于穆王爷的事情。” 他边说边走近郑长忆,嘴角微微抽动,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挺好看的,你这个年纪就该穿这种鲜亮的颜色。” 郑长忆闻言,脸颊微微泛红,他嘴硬地反驳道:“难得见狗嘴里吐出象牙。”他解下披风,轻轻搭在手臂上,转身朝屋里走去:“进来吧,有什么事赶紧问。” 李源此次顺道来访,本意是就近日王府发生的那桩复杂案件,向郑换回求证一些关键细节。他深知郑换回作为目击者之一,其回忆对于案件的推进至关重要。于是,他客气地询问起郑长忆在王府那日所遇之人的记忆是否还清晰,希望这些信息能为案件的侦破提供新的线索。 郑长忆换回常服,想了想,把记得请的一一说了,又问了嘴案件的进度。 李源摇头:“具体不能都跟你透露,穆王爷是王室,刑部束手束脚,不过有太子帮忙,倒也不算太难。” 听到“太子”二字,郑长忆的眼神微微一暗,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请回吧。” 李源也明白自己不宜久留。他站起身,对郑长忆点了点头:“多谢。”然后转头就走。 郑长忆想着不能叫外头的人说自己不尊重这个刚得封赏的官员,于是也起身送他。 正当两人行至大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小厮恭敬的问候声显得格外热闹。 郑长忆本能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靠在门前,车门轻启,那熟悉的身影让郑长忆瞬间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 “父亲,您来了。” 第61章 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 李源闻声,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向郑长忆的父亲拱手致意。 然而,郑父的目光首先被李源那一身象征着尊贵与权力的紫色官服所吸引,他的脸上瞬间堆砌起了一副过分热情的笑容。 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一沉,他深知父亲的脾性,却也未曾料到会在此刻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父亲,这位是刑部侍郎李大人,我们……我们同朝为官。” 郑父闻言,笑容更甚,但那笑容背后却透露出一种虚伪的客套。他并未立即给予李源应有的回礼,而是双手悠然地背在身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是在审视一个突然到访的下属:“哦,原来是李大人啊,幸会幸会。不知今日是何等贵干,竟然劳烦您亲自光临我郑府,找我这不成器的孩子?” 李源听着郑父的话语,心中虽感意外,但面上却保持着随和的微笑。他轻轻瞥了郑长忆一眼,大约是没想到郑长忆的父亲是这种人,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 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又不失力度:“郑寺卿近来身体抱恙,我恰好在附近处理公务,听闻此事,便想着顺道前来探望一番,略表同僚之情。” 郑父似乎完全没听到他话里说自己儿子病了的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李源的出身所吸引,继续着他那带有明显试探意味的话题:“李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想必定是出身京城中那赫赫有名的李氏世家吧?”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仿佛已经为即将攀上的这层关系而暗自得意。 郑长忆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这种行事风格,但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与难堪。他没想到,父亲一来到就站在大街上盘问自己同僚的家世。 他刚想开口打断,却见李源已经以他那平和而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回应了郑父:“尊公言重了,本官实则出身寒微,全凭自身努力,方有今日之成就。与京城中的李氏世家并无亲缘,还望尊公不要误会。” 李源的话音刚落,郑父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他原本那虚伪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与尴尬。 郑长忆见状,更是尴尬到无地自容。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内心的羞愧与愤怒流露出来,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父亲说道:“父亲,您一路奔波辛苦了,还是先进府里歇息吧。”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的小厮和金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父亲请入府中,以免这尴尬的一幕继续上演。 郑长忆转过身,面对着李源,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能尴尬地咽了回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歉意与无地自容,仿佛是在为父亲的行为向李源道歉。 李源轻轻摇头:“没事,快回去吧。” 郑长忆点了点头,几乎是以一种逃跑般的姿态匆匆穿过门槛,踏入了自家府邸的大门。他的心情沉重,满脑子都是刚才与李源之间的尴尬场景,以及父亲那令人难堪的言行举止。还未完全踏入院子,一阵阵尖锐而挑剔的声音便穿透空气,直刺他的耳膜。 “这院子的风水布局简直一塌糊涂,如何能聚财纳福?”郑父的声音充满了傲慢与不满,仿佛他是这世上最懂风水的行家,对一切都有着不容置疑的评判权。他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对院子里的每一处细节都进行着无端的挑剔与指责。 “还有那盆景的陈设,简直是乱摆一气,毫无章法可言。”他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审视着每一盆植物,仿佛要从中找到什么足以证明他眼光的瑕疵。 他又一抬头:“房屋的砖瓦也太过陈旧,看来是时候翻修一番了。” 他摸着一块略显陈旧的砖块,摇头晃脑道:“这砖瓦我看得用琉璃的方能彰显我郑家的气派。”郑父的言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他已经为这座府邸规划好了未来的蓝图,而这一切都将在他的一声令下得以实现。 郑长忆听着父亲的这些言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 刚进入院子,郑长忆便看见父亲正瞪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跟在他身后的仆从们。那些仆从们一个个低着头,他们都是郑长忆做官建府后买来的,从前并未见过自家主人的父亲,他们有点莫名其妙的互相使眼色。 郑父见状,以为是自己震慑住了他们,更是得意洋洋,开始耀武扬威地训斥起来:“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看看你们这懒散的样子,成何体统?!” 郑长忆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连忙跑到父亲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父亲,您这是干什么?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如此苛责?”说着,他强行将父亲拉进了正堂,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平息这场无端的怒火与指责。 郑父居高临下的在正堂上首的宽大太师椅上缓缓坐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周遭环境的不屑与挑剔,仿佛连这空气都配不上他的身份。 郑长忆则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恭敬地站在一旁,双手灵巧地操作着茶具,为父亲泡制茶,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 郑父的目光在室内游移,最终停留在了那几个简约的插花玉瓶和墙上的几幅书画上。他的眉头紧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仿佛这些在他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装饰,根本无法彰显他儿子作为三品大员应有的气派与尊贵。 “郑鹤,你瞧瞧这府邸,简直就是寒酸至极!你身为三品官,来了京城这么久,怎么就不懂得装点门面呢?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让那些同僚们看笑话?”郑父的话语中充满了责备与不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割在郑长忆的心上。 郑长忆心中堵得慌,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地将泡好的茶端到父亲面前。他凝视着父亲那张刻薄而冷漠的脸庞,轻声说道:“住在天子脚下,处处都需要谨慎行事,低调才能安稳度日。” 郑父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茶的口感并不十分满意,勉强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敷衍的评价:“嗯,这茶嘛,尚可入口。”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这茶,乃是皇上亲赐的君山银针,千金难买一两,是顶级“金镶玉”,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然而,在父亲口中,却仅仅得到了“尚可”二字。 第62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郑父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满,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仅仅是询问,更多的是责备与质疑。他微微皱眉,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数日前我就已派人传信,让你即刻回家,你为何迟迟不归?非得等我这个老头子亲自上门来寻你?” 郑长忆感受到父亲言语中的压迫感,眼睫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顺着李源给找的借口,缓缓开口:“回父亲,孩儿并非有意拖延,实在是前几日公务缠身,加之不慎染上了风寒,身体颇为不适,故而未能及时归家。”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郑父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屑与刻薄,他轻轻嗤笑一声,仿佛郑长忆的解释只是无用的托词。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郑长忆身上来回扫视,似乎要穿透他的每一层伪装,直达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哼,公务繁忙?风寒染病?这些理由你以为我会信?怕是京城的花花世界让你乐不思蜀了吧!”郑父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一句都割在郑长忆的心上。 郑长忆的眼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无法消除父亲心中的偏见与不满。他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孩儿确实是有诸多身不由己。京城之中,公务繁重,加之身体偶有不适,确实难以抽身。但孩儿心中始终挂念着家中,对父母的思念从未有一刻停歇。” 郑父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番话并不买账。他重重地将茶盏放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挂念?你若真挂念家中,又怎会一年到头只回这一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京城里的那些勾当!那京城里那么多官员,怎么就你一人如此忙碌?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五味杂陈,酸楚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何尝不想回家,只是家里的氛围让他感到更加压抑和窒息。每当想到那个充满争吵与冷漠的家,他就宁愿留在京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稳:“所以,父亲您过来是想说什么?” 郑父悠然自得地坐着,身体向后轻轻一靠,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得意之色。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儿子“好运”的羡慕与自豪:“你真是命好,太傅大人,那位权倾朝野、德高望重的老臣,亲自为他的宝贝孙女挑选夫婿,而且一眼就相中了你。这不,特地派了使者远道而来青州,亲自上门提亲,这可是何等的荣耀与机缘!” 郑长忆闻言,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立当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些深埋心底、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如今,太傅竟然还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他永远束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你们……疯了……”郑长忆的声音细若游丝,却难掩其中的震惊与崩溃。他颤抖着双手,几乎要站不稳。 郑父见状,眉头紧锁,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提高音量,质问道:“你说什么?” 郑长忆没有回答,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身体几乎要失去平衡。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旁的金环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他。 “老爷,公子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太好,可能是太过劳累所致。”金环的声音低沉而恳切,他看向郑父,试图为郑长忆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不如先让他回去休息,咱们回头再议不迟。” 郑父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郑长忆投去一记冷笑,那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怒其不争。“这天大的幸运摆在你面前,你竟然还犹豫不决?真是不知好歹的小子!这种能一步登天的机会,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你倒好,还挑三拣四!” 郑长忆闻言,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几乎要站不稳。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那些关于太傅的恐怖记忆与眼前父亲冷酷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他紧紧抓住金环的手臂,那力道之大,似乎想从金环那里借来一丝力量,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母亲……母亲她知道这个事吗?”郑长忆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句话。 然而,郑父的回答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插进了他的心脏。“当然知道,这件事在青州城早就传遍了,人人皆知这是郑家的一大喜事。你母亲不仅知道,而且非常赞同这门婚事。她认为这是你光宗耀祖的好机会,是我们郑家飞黄腾达的契机。” 郑长忆的内心仿佛被重锤击中,五雷轰顶般的震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深知,家中的其他人或许对他在太傅府的遭遇一无所知,但母亲,那个他本应最亲近、最能给予他安慰的人,她明明清楚地知道一切,为什么还要这么对自己。 他十七岁那年被太傅带走,在那里他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他无数次地恳求太傅放他回家,但每一次的请求都如同石沉大海,他求了无数次,才终于得到了一个回家的机会。 他带着用尊严和痛苦换来的钱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将钱交给了父亲,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去找母亲,希望能在她的怀抱中找到一丝温暖和安慰。他颤抖着手解开自己的衣服,将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一一展现在母亲面前,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在京城所受的苦难。 然而,母亲的反应却如同晴天霹雳,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同情和关怀,反而一脸嫌恶地看着那些暧昧的痕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更让郑长忆心痛的是,母亲竟然指着他的伤痕,骂他是个勾引男人的妖孽。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就像当年看向指着自己的母亲,那个曾经给予他生命,却也将他推向深渊的人,。郑父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仿佛终于看到了自己儿子应有的仓惶与失措。 “你以为自己是谁?能够得到太傅大人的青睐,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郑父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得意。 他继续说道:“人家太傅大人说了,不仅不要我们一分彩礼,反而还慷慨地送来了三箱金银珠宝作为招婿的聘礼。这些珠宝已经送达祖宅,你母亲看到后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她认为这桩婚事对我们郑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能够借此机会攀附上太傅这样的高门大户,是我们郑家几代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郑长忆看着父亲的脸,他有那么一瞬甚至想找出自己不是亲生儿子的证据。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会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的一生作为交换的筹码,在他们眼中,自己算什么? 郑长忆声音颤抖:“你们……你们就这么缺钱吗?” 第63章 亲不择骨肉,恨不记旧仇 郑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说中了心思,羞愤交加之下,他猛地站起身,整个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眼神如同利剑般射向郑长忆,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便重重落在了郑长忆的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耳光让郑长忆措手不及,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银铃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 郑长忆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疼痛如火烧般蔓延开来,但这份疼痛却意外地让他从刚才的震惊与迷茫中清醒过来。他冷笑一声,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郑父行为的讽刺,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郑父,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让郑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发毛。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要造反吗?”郑父被郑长忆的眼神盯得有些心慌,他强作镇定地喝问道,声音中却难掩慌乱。 郑长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对郑父的嘲讽与不屑。“不,当然不是。”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我只是觉得,您老难得来一趟,风尘仆仆的确实不便出门。既然如此,就请在府里好好休息吧。” 说完,郑长忆转身欲走,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身对金环大声吩咐道:“金环,你去叫管家和小厮来,把府门守好。要是有人敢擅自离开,尤其是那位不该出去的,等我回来,统统棍棒伺候!” 金环闻言,连忙应声而去,她知道郑长忆此刻的心情已经到达了临界点,任何一丝挑衅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而郑父则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郑长忆竟然会如此大胆,直接将他“软禁”在府中。 “郑鹤!你……你怎么敢把我关在你府里!”郑父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上前几步,想要抓住郑长忆的衣领,金环和银铃眼疾手快的把自家公子护住。 郑长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以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说道:“现在又变成我府里了?您不是从一进门就口口声声说是我们郑府吗?可别忘了,这府邸的每一砖一瓦都是我亲手置办的,仆从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您觉得,他们应该听谁的?” 郑父被郑长忆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牙尖嘴利,将他反驳得哑口无言。他怒视着郑长忆,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郑父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郑长忆的脸说道:“别忘了,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郑长忆的眼珠在眼眶中剧烈颤动,仿佛是在竭力控制着即将溢出的情绪,紧抿的双唇渐渐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夹杂着苦涩、决绝与不屈,甚至在微微的颤抖中显得更加坚定:“没有您,我只会过的更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银铃,去把我的衣服带上,跟我出去,金环,你留在家里看管好!” 郑长忆怕自己父亲刚来自己就骑马出去,被人看到遭人非议,带着银铃从后门出去走去了少府寺。 因为宋恕成亲邀请了不少同僚,这会儿少府寺里没多少人,郑进里间,银铃帮他换了骑装,去马房挑了两匹马。 银铃有点担心他的状态:“公子,少卿的婚宴是明晚,咱们明日天亮出发也不迟,您要是不愿意回去,我叫人收拾少府寺的偏殿您休息也好。” 郑长忆摇摇头,翻身上马试了试缰绳:“不必,我许久没有骑马了,技艺生疏恐怕会走的慢,而且奉山那边也不知情况,早去一会儿也是好的。府里也就你会骑马,陪我一起去也安全。” 一主一仆,两骑并行,在秋日的余晖中缓缓行进。秋风吹拂,带着几分凉意与萧瑟,却也似乎能吹散人心中的些许烦忧。暖阳斜照,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与这古老而宁静的京郊景致融为一体。 郑长忆骑着马,速度并不快,他的思绪随着马儿的步伐飘忽不定。方才与父亲那场刻薄寡恩的对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每想一次,心便痛一分,泪水也不自觉地滑落脸庞,滴落在衣襟上,很快便被秋风吹干,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泪痕。 银铃始终保持着沉默,他默默地陪在郑长忆身旁,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理解。当看到郑长忆落泪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绢,递给了郑长忆。郑长忆接过手绢,哽咽着说了声:“只是迎风流泪。”银铃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陪伴他向奉山赶路。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郊的一家客栈。客栈虽不大,但干净整洁,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郑长忆要了两间客房安顿下来,他走进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雕花,心中五味杂陈,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无法理清思绪。 过了片刻,银铃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说是客栈的晚膳。郑长忆中午未进食,此刻确实有些饿了,但当他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放入口中时,却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他的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品尝食物的美味了。 银铃望着郑长忆那疲惫而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轻叹一声,转身下楼,给厨子加了一吊钱,点了道清淡滋补的鱼汤。 第64章 别人家的孩子 夜色渐浓,月光如银,洒在京郊这间古朴客栈的青瓦之上,添了几分幽静与凉意。 他闭目沉思,脑中回旋的不仅是家族利益纠葛中自己被当作棋子般摆布的无奈,更有对父亲那番冷酷言辞的深深刺痛。自幼,他便知父亲待他严苛,父子之情淡漠。前两世,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论证着这个事实,然而,他心中总存有一丝幻想,以为那冷漠背后,或有些许真情流露,毕竟血脉相连,岂能全然无情? 然则,今日一番争执,他终是难忍怒火,将多年积怨一并发泄而出。那一刻,他仿佛挣脱了束缚已久的枷锁,却也在怒火平息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与不安。 他饱读诗书,圣贤书上都说“永言孝思,天经地义”,自己今日之举,是否已违背了孝道之本? 正自懊恼间,房门轻响,银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步入房内,轻声言道:“公子,厨下新炖了碗鱼汤,您多少用一点吧,明日还要赶路,别累坏了身子。” 他默默饮汤,思绪万千。银铃在一旁默默守候,未敢多言,却似已洞察公子心事。待郑长忆放下碗筷,银铃方轻声劝慰道:“公子,奴才学识浅薄,但也知道这所谓的父慈子孝,是要父亲慈爱才能子女孝顺。父道尊,母道亲,方能子女康乐家宅和睦。恕奴才多嘴,公子您这些年对老爷夫人已经是无可挑剔了。” 郑长忆缓缓抬眼,目光深邃而复杂,凝视着眼前之人,却未发一语,内心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涌动,难以言喻。他轻轻挥手,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示意对方退下。 不过银铃的话也并非毫无用处,郑长忆并不是那种会内耗很久的人,他早学会调理自己的心情。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地洒在窗前,银铃轻声细语地唤醒了郑长忆。郑长忆已从昨日的阴霾中走出,穿戴得一丝不苟,衣物整洁挺括,脸上虽带有一丝倦意,但精神却明显比昨日振奋了许多。他深知今日之事不容耽搁,便与银铃一同整装待发,跨上骏马,踏上了前往奉山的征途。 沿途,二人策马扬鞭,穿过一道道关卡,直至奉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奉山,这座闻名遐迩的武林圣地,虽非遥不可及,却也因其曲折蜿蜒的小路和茂密的山林而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今日,这座幽静的山脉因武林盟盟主小儿子的婚礼而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沿途张灯结彩,红色彩绸随风轻舞。 郑长忆骑马穿行于盘山小路之间,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当他穿越最后一片茂密的树林时,眼前豁然开朗,奉山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只见群山环抱,高耸入云,山巅之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宛如人间仙境。各门各派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武林的繁荣与昌盛。 郑长忆满眼新奇地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期待。他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群穿着喜庆的仆从和宾客正忙碌地穿梭于山林间,显然那里便是进山的入口。他轻轻勒住马缰绳,和银铃朝那个方向缓缓行去。 一个身材健硕、面容威严的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大汉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郑长忆,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郑长忆闻言,不慌不忙地下马,从怀中取出宋恕亲自颁发的请帖,恭敬地递上前去:“在下乃是京城的少府寺卿郑长忆,受宋少主之邀前来参加喜宴。” 大汉接过请帖仔细查验一番后,又对郑长忆进行了一番搜身检查,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通行。 然而,当大汉的目光转向银铃时,却露出了疑惑之色。他皱眉问道:“此人是谁?为何没有请帖?” 郑长忆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位是我随身伺候的书童银铃,我对这里并不熟悉,能否请大侠通融一二,让他随我一起进去?” 大汉闻言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今日乃是武林盛事,人多眼杂,必须一人一请帖且经过搜身方可入内。” 郑长忆对那大汉的坚持表示了理解,他轻轻点头,转身对银铃投以温和而坚定的目光,轻声说道:“银铃,你先回客栈等我,我今晚宴会结束后就回去找你,不必过于担心。” 银铃虽心中忧虑,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一名袒露上身、身材魁梧的男子骑马从山间疾驰而来。他来到近前与大汉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后,便径直骑马走向郑长忆。 那男子声如洪钟般响亮道:“这位便是郑大人吧?我是奉山二当家宋宥,惠英还在忙,怕您不识路途特意让我来迎接。” “劳烦您了。”郑长忆拱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且不失敬意。他朝一旁的银铃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银铃心领神会,虽然心中也有诸多好奇与不解,但还是选择默默站在一旁,目送两人离去。 郑长忆知道这是宋恕的二哥,心中确实掠过一丝意外。一则是新郎官兄长亲自迎接有些太重视了,另一则是这位宋宥不仅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如同山岳般坚实,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挂满的鲜艳珠翠,这些装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粗犷的外表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反差美,却也让一向习惯于官场礼仪的郑长忆感到一丝不自在和尴尬。 郑长忆的目光在宋宥身上稍作停留后,便迅速收回,生怕自己的注视显得不够礼貌或是过于唐突。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江湖中人果然与朝堂之上大相径庭,不仅行事作风直率豪迈,就连装扮也如此不拘一格。 宋宥骑在马上,稳健地引领着前路,耳畔突然传来郑长忆略显惊慌的声音,伴随着马儿因踩中不稳的碎石而发出的轻微蹄响。他迅速转身,有力而精准地拽住了郑长忆马匹的嚼头,稳住了它的步伐。“大人小心,这山间马道崎岖难行,平日里人迹罕至,路上碎石遍地,务必谨慎。” 郑长忆感激地看向宋宥,双手更加坚定地握住缰绳,点头道谢:“多谢二当家提醒,我定会小心。” 宋宥仔细打量着郑长忆,见他虽身处高位,却无半点骄矜之气,与他印象中的那些官场中人截然不同。心中暗自思量,他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官员多了几分好印象。特别是想到自家弟弟宋恕正在他手下工作,那份对弟弟的关心让他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郑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想向您打听一二。”宋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但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切,“我那弟弟宋恕,自小就有一股子倔劲,十几岁时便偷偷跑下山去参加科举,一心想要做官。可这孩子心性未定,又涉世未深,我们家人都担心他在京城会惹出什么乱子,或是办事不力,给您添麻烦。” 郑长忆听着他关切的语调,抓着缰绳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他半晌后抬头温和地回应道:“二当家言重了。惠英才华横溢,勤奋好学,对待工作更是认真负责。我不过是挂了个虚职,少府寺的日常事务多亏了惠英等一众同僚的辛勤付出,才能如此井井有条。他不仅没有给我添麻烦,反而为我分担了许多重担,让我省心不少。如今惠英能独当一面也要成家了,二当家放心便是。” 宋宥听后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出来不怕郑大人笑话,小恕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们这做兄长的总觉得他没长大,父母也是恨不得处处照顾。有郑大人的话,我们也能放心了。” 第65章 别人家的母亲 郑长忆来的算早,到达宋氏山庄时还没多少宾客,宋宥本来要把他送到客房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一群身着粗布衣裳、肌肉虬结的壮汉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个个面带急色,显然是来询问婚宴的具体安排与布置细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肉山”,郑长忆不禁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畏惧,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马匹靠了靠。 “郑大人,别怕,他们是来帮忙的。”宋恕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春风拂面,驱散了郑长忆心中的阴霾。他穿着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色喜服,从屋内飞奔而出,脸上洋溢着即将成为新郎官的喜悦与激动。他热情地朝郑长忆招手,那份真诚与热情瞬间感染了周围的人。 郑长忆见状,连忙将马匹交给一旁等候的马夫,快步跟随宋恕进入屋内。然而,刚跨过门槛,他便发现屋内另有乾坤——几位衣着华丽的女眷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 郑长忆见到屋里有女眷,赶忙道歉回避,转身要跨门槛出去。 笑着将他拉回,并亲切地向母亲介绍:“娘,这位就是少府寺卿郑大人,我信里跟您提起的那位。”言语间,满是敬意与自豪。 郑长忆闻言,连忙挂上他那标志性的微笑,上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伯母康健,晚辈郑长忆有礼了。”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他对长辈的尊敬与谦逊。 宋母看上去虽然上了点年纪,但精神健硕风采依旧,看起来比郑长忆身体状况还健康,她看着郑长忆下意识心疼的拉过来捏捏他的胳膊:“哎呦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只是怎么这么瘦啊,脸色也不好,是不是来这边没吃好啊?”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感动与感激。他连忙摆摆手,笑道:“伯母言重了,我身体无恙,只是平日里公务繁忙,饮食起居难免有些不规律。今日得伯母如此关怀,真是让晚辈受宠若惊。” 宋恕哭笑不得小声提醒母亲:“娘,郑大人是我的上司。” 宋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她轻轻放开了郑长忆的胳膊,带着几分歉意与风趣说道:“哎呀,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郑大人,您可别往心里去,咱们家平日里在江湖上闯荡惯了,这官场的规矩啊,有时候还真给忘了。” 郑长忆连忙躬身行礼,以表敬意与理解:“伯母言重了,晚辈怎敢有丝毫怪罪之心。能得伯母如此真挚的关怀,实乃晚辈之幸。况且,来到奉山,晚辈自当入乡随俗,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 宋母听罢,眼中闪烁着满意与欣慰的光芒,她转头对身旁的几位妇人笑道:“瞧瞧,咱们小恕这孩子,在京城交的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这位郑大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让人听了心里头那个舒坦啊。” 郑长忆听到朋友二字一愣,红了耳根,转头去看宋恕。宋恕朝他笑了笑,知道郑长忆有点不自在,便上前一步拉住母亲的手:“娘,郑大人难得来一次奉山,我想先带他去四处逛逛。” 宋母随性的点点头:“去吧,不过别走太远,人家枕鸿都打扮好了。” 宋恕点点头,转身领着郑长忆穿过曲折的回廊,步伐稳健而又不失温文尔雅。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喜庆的日子添上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大人,这里便是家中特意为宾客准备的客房,虽不比府上奢华,却也清净雅致,希望你能在此稍作休憩,恢复些精神。”宋恕边说边推开门,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鼻而来,屋内布置得简洁而不失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卷古籍与一盆幽兰,更显主人品味。 “外头的客房里都是武林盟的人,鱼龙混杂难免会起争执,等下喜宴开席,自会有人引领大人过去入座,只是宴席上座都是父母亲友与各大门派掌门,只能委屈大人与咱们少府寺的同僚们同坐一桌了。”说着又去找茶水要给他倒茶。 郑长忆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笑道:“宋兄,今日乃你大喜之日,诸多琐事缠身,怎可因我而分心?方才令堂大人说的是,婚礼在即,你应速速回去准备,以免误了吉时。至于茶水,我自己来便是,无需你亲自操劳。” 宋恕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歉意与感激,他深知郑长忆的体贴与理解,于是也不再坚持,只是再次拱手道:“那我就不多陪了,大人自便。” 郑长忆端坐于那间窗明几净的客房之中,手中轻握一盏刚泡好的奉山茶,茶香袅袅,与窗外偶尔掠过的山风轻语。这茶不同于寻常热水冲泡,而是采用山间清泉,缓缓注入细碎的茶末之中,茶入口,初时微苦,随即一股清新的薄荷香在舌尖跳跃,仿佛能洗净尘世烦恼,令人心旷神怡,正是这奉山独有的清心降火之妙。 环顾四周,客房内布置得既古朴又不失雅致,墙上挂着几把看似历经风霜的刀枪棍棒,它们虽静默不语,却仿佛诉说着过往的江湖风云。而在这股刚烈之气中,一抹淡淡的花香悄然渗透,两者交织,非但不显突兀,反而生出一种别样的和谐与宁静,让郑长忆不禁对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赞叹。 随着日头缓缓西沉,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橘红,院外突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夹杂着欢快的鼓乐声与悠扬的丝竹之音,仿佛整个山谷都被这份喜庆所感染。郑长忆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一群群身着彩衣的男女老少,或手执花灯,或肩扛锣鼓,脸上洋溢着笑容,正朝着一个方向汇聚,那正是今晚擂场的所在。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随即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厮探头进来,恭敬地邀请郑长忆前往擂场参加晚宴。 走在通往擂场的小径上,郑长忆仿佛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武林中人,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有的身着锦衣华服,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显然是来自名门大派的弟子;有的则衣衫褴褛,却眼神锐利,步伐稳健,腰间别着几枚竹片,一看便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更有那些身披袈裟的僧侣,手持禅杖,面容慈悲,却也不失武者之风范;以及那些道袍飘飘的道士,手持拂尘,步履轻盈,仿佛随时都能御风而行。 人群中,还不时可见几位女子,她们或英姿飒爽,身着劲装,手持长剑,与男子并肩而立,毫不逊色;或温婉如水,轻纱遮面,手持团扇,步履轻盈,如同仙子下凡,周围人仿佛都习以为常,欢笑着一同入座。 四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宋恕作为东道主,早已为少府寺的同僚们安排好了位置,且位置颇为靠前,足以一览全场的盛况。几个下属见郑长忆到来,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地招呼他入座。 “郑大人,您可算来了!”一位下属笑着说道。 郑长忆微笑着回应:“是啊,这样的盛况,实属难得。看来今晚我们要大开眼界了。” 言罢,他环视四周,只见各路英雄豪杰汇聚一堂,有的交头接耳,似乎在谈论着什么秘辛;有的则闭目养神。 擂场四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宋恕作为东道主,早已为少府寺的同僚们安排好了位置,且位置颇为靠前,足以一览全场的盛况。几个下属见郑长忆到来,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地招呼他入座。 “郑大人,您可算来了!这擂场的热闹,您可不能错过啊!”一位下属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郑长忆微笑着回应:“是啊,这样的盛况,实属难得。看来今晚我们要大开眼界了。” 第66章 满尘宾朋皆欢喜 郑长忆环视四周,只见各路英雄豪杰汇聚一堂,有的交头接耳,似乎在谈论着什么秘辛;有的则闭目养神。郑长忆心中暗自思量,这奉山之地,果然卧虎藏龙。 吹拉弹唱的声音渐渐汇聚成一股欢快的洪流,将整个婚宴现场淹没在一片热闹非凡之中。管弦将喜宴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宋惠英与孟枕鸿,这对自小在奉山长大的青梅竹马,今日终成眷属。按照武林奉山特有的风俗,双方的彩礼嫁妆被精心包裹在鲜艳的红布之中,如同两座小山般堆放在正台之上,彰显着两家人的诚意与祝福。宾客们望着这壮观的景象,无不赞叹双方的出手阔绰,掌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 郑长忆坐在宾客席中,被这股浓厚的喜庆氛围深深感染。他跟着众人一起鼓掌,看着宋恕与新娘子身着喜庆的红色喜服,从各自家族的彩礼堆后缓缓走出。 宋惠英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红色喜服,英挺的身姿在红色的映衬下衬出他少主的气质;而孟枕鸿,则是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红裙飘飘,头戴珠翠,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稳重得体、 双方家人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欣慰与喜悦的笑容。孟家那边自然是喜气洋洋,父母说枕鸿惠英都是好孩子未来一点都不担心,而到了宋家这边,宋恕的父亲作为奉山盟主却感性的要命,几句祝福之言尚未说完便已哽咽。宋母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示意大儿子宋恕来接过话头给弟弟弟妹祝福。 随后,在奉山长老的主持下,一对新人开始了传统的拜天地、拜父母的仪式。 随后,他们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进行夫妻对拜。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对新人身上。 郑长忆看着他们夫妻对拜,打心底的为他们高兴。 青梅竹马的爱人在眼前,温柔慈爱的家人在身边,满座高朋恭贺,鼓乐欢声震天。 人生完满,不过如此。 当众人纷纷要求新郎官宋恕掀起新娘的盖头时,宋恕轻轻捏住了盖头的一角。而新娘孟枕鸿豪爽与大方的同时捏住了另一角,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红色盖头被潇洒地甩开,露出了新娘绝美的容颜。孟枕鸿面若银盆,头戴珠翠,光看面相就是有能力又有福相的女子,红衣衬托更添了几分华贵与不凡。 两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转身面向宾客,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孟枕鸿不愧是主持了数年的门派,声音不大却有穿透力,让大家今夜纵情享乐。宋恕则紧随其后,笑着喊:“开宴!” 宴席之上,灯火辉煌,映照出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庞。宾客们或举杯相庆,或低语交谈。 郑长忆所在的少府寺同僚们围坐一桌,言谈间不时流露出对这场婚礼的赞叹:“瞧瞧这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孟家和宋家武林盟的这气派,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平日里在京城忙碌于公务的他们,难得有机会如此放松地聚在一起。郑长忆特意为他们批了假,让大家能够借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 “郑大人,今日难得放松,您也和我们喝几杯!”一位同僚豪爽地笑道,边说边给郑长忆的酒杯添满佳酿。他虽心中略感为难,但见众人兴致高昂,且今日氛围确实难得,便也不再推辞,轻轻端起酒杯,浅尝辄止,以示应和。 同桌的几人见状,更是笑声连连,大口品尝着桌上的珍馐美味,气氛愈发融洽。而郑长忆,身处这欢声笑语之中,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疏离。他未曾经历过如此盛大的宴会,周围的一切既新鲜又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随意夹了几口菜,目光不自觉地游离,直到看见宋恕与孟枕鸿携手走下台阶,准备向宾客们敬酒。 孟家父母已经快乐的喝上酒了, 孟枕鸿喊着叫他俩少喝点,宋母过来笑着帮枕鸿整理头饰,方才还在台上稳重自持的宋家大哥二哥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宋恕,宋恕哭笑不得的问父亲呢,魁梧的二哥指了指屋里,说父亲回去换第四套衣服了等会再出来。 郑长忆呆呆的看着他们,那种氛围简直美好到难以想象,自己的父亲总是以贪婪的目光盯着他,仿佛他是个得了天大好运的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母亲则将他视为攀附权贵的工具,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感受。这样的对比,让郑长忆心中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宋恕与孟枕鸿已经来到了他们这一桌。 下属看他有点发呆,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 郑长忆猛地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展现出一个得体而完美的笑容。他站起身,优雅地斟满酒杯,目光中满是真诚与祝福:“宋兄,新婚大喜,我给你批了一周的假,务必好好陪伴新娘子。”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身后的同僚们见状,也纷纷高兴地举起酒杯敬两位新人。宋恕与孟枕鸿拱手致谢,随即唤来小厮倒酒,二人再次举杯,孟枕鸿豪爽地干了杯,而宋恕则因喝得太急,脸颊微微泛红,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打趣,孟枕鸿笑着帮他拍背顺气,同僚们也纷纷打趣说宋恕嫁的好。 郑长忆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与感慨。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惠英和自己同岁,人生快意事,全都水到渠成。 他抬眼扫视着满座的欢朋,那份属于自己的孤寂与落寞却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感到胃里的酒液翻腾,一股难以名状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勉强坐了一会儿后,郑长忆只觉得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他轻声跟旁边的同僚说了一声:“我父亲在家中,我得赶回去。等会儿宋恕问起来,代我向他致歉。” 下属们闻言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上司离开也让他们能够更加自在。 郑长忆身形纤瘦,却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穿梭而过,默默地离开了热闹的宴会厅。他趁着月色,独自前往马厩牵马,准备下山。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孤寂与清冷。他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路疾驰而下。 第67章 夜夜人未眠,碧水荡秋月 山路崎岖,夜色深沉,他的心中虽急于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宴会氛围,但身体的疲惫与酒精的作用却让他有些力不从心。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步伐开始变得急促而不稳,几次险些踩空,让郑长忆不得不拼尽全力勒紧缰绳,才避免了坠马的危险。 每一次马蹄的打滑,都让郑长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合着夜晚的凉意,显得格外刺目。他低声咒骂着自己的无能,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抚着同样受惊的马匹。经过一番努力,马儿终于恢复了平稳,郑长忆也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最后一段陡峭的山路,离开了奉山。 刚一出山口,郑长忆便看到了书童银铃的身影。银铃手持马鞭,牵着另一匹马,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待着。见到郑长忆出现,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迎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公子,宴会结束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长忆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不胜酒力,提前离席了。回客栈吧。”说完,他用力一夹马肚,再次纵马疾驰在宽阔的官道上,似乎想要将心中的郁结与不快全部发泄在这无尽的夜色之中。 银铃见状,心中虽有万般不解,但也知道公子此刻的心情定是极为复杂。他连忙翻身上马,紧紧跟在郑长忆的身后,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一路上,银铃不时地提醒着郑长忆注意安全,但郑长忆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埋头赶路,任由夜色与风声陪伴着他,穿越这漫长的归途。 郑长忆策马前行,夜色如墨,将他与银铃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在这空旷无垠的关道上显得格外孤寂。随着客栈的灯火在前方隐约可见,他的坐骑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伐。 银铃气喘吁吁地终于从后面追赶上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烁,显得既焦急又关切。 “公子,客栈就在前面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夜已深了。”银铃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郑长忆却并未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停留在客栈的拐弯处,却没有丝毫要转弯的意思。 “公子?”银铃再次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郑长忆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而复杂,“银铃,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洛湖边走走。” 银铃闻言,心中顿时一紧。他想起几年前那个同样让人心悸的深秋夜晚,郑长忆也是以散心为由独自去了洛湖,结果却浑身湿透的走回了客栈,当夜高烧不退,让整个府邸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当时都以为郑长忆是想要寻短见,从那以后,不论是金环还是银铃都不敢让他一个人靠近水边。 “公子,不可以!你忘了上次的事情了吗?洛湖太危险了!”银铃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盯着郑长忆,生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然而,郑长忆的脸上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对于银铃的担忧和警告感到莫名其妙。“银铃,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经常来这钓鱼吗,只是想去湖边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无奈。 见郑长忆如此坚持,银铃更加焦急了。他深知公子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于是,他再次尝试劝说,甚至不惜以言语相激:“公子,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只能跟着你。但若你真有半点闪失,我该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没想到,郑长忆听到这话,竟露出了几分倔强的神色。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银铃,你若再跟着,我便真的跳湖给你看。” 银铃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深知公子并非说笑之人,更不愿看到他再次陷入危险之中。最终,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缰绳的手。“公子,我……我不去了。但你一定要小心,早点回来。” 郑长忆点了点头,策马向洛湖的方向行去。银铃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实在不叫人放心。 郑长忆策马疾驰,在月光的引领下,穿越了荒芜关道,终于来到了洛湖之畔。这里,杂草丛生,宛如一片被时光遗忘的荒野,马蹄踏过之处,只留下一串串细碎而窸窣的声响。 他轻轻勒紧缰绳,让马儿缓缓停下,随后翻身下马,动作虽显洒脱,但脚触地时却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从大腿传来,那是方才骑马速度过快,与马鞍摩擦留下的伤痕,此刻正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的肌肤。郑长忆皱了皱眉,强忍住痛楚,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打扰后,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任由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湖边的杂草之上。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拂过湖面,也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丝丝清醒。郑长忆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这份清凉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能带走他心中的些许烦躁与不安。他抬头望向湖面,只见一轮弯月静静地悬挂在天际,其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轻轻摇曳,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环顾四周,夜色中的洛湖显得格外宁静而神秘,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了这份寂静。郑长忆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夜风带着湖水的湿气,侵入他的骨髓。他连忙将披风紧紧裹在身上,仿佛这样能为他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 他静静地坐在湖边,目光凝视着湖面上那轮弯月,银色的光辉在水中摇曳生姿,仿佛是与他对视的眼眸。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父亲的刻薄言语和冷酷面孔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他本就被家庭伤透的心。而另一边,宋恕和睦美满的家庭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那种温馨与幸福,是他内心深处渴望而不可及的。 心中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地向湖边挪动,直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湖面上。 他呆呆地看着水中的自己,那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异常陌生。自己仿佛除了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而这唯一的优势,却成了他人觊觎的借口。 正当他沉浸在自我怀疑与悲伤之中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的夜色。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颤,他试图站起身回头查看,但双腿却因磨伤和长时间的久坐而麻木无力,一个踉跄之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从马上跃下,那人的动作敏捷而有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坠落的边缘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郑长忆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时觉得是在做梦。 “长忆!” 第68章 只因七夕回天浪,添作湘妃泪两行 郑长忆回头,目光与严孤山那张平日里总是沉稳如山的脸庞相遇,此刻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惊慌失措的神情。 月光下,严孤山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敢置信与后怕。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郑长忆的胳膊,力度之大透露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另一只手则不由自主地将郑长忆揽入怀中,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而非他梦境中的虚幻。 郑长忆感受到严孤山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那份力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轻轻挣动了一下,想要挣脱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但动作中并无真正的抗拒之意,只是出于一种不自在的本能反应。 严孤山见状,仿佛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与尴尬。 郑长忆看着他,半月前对他的怨气已经消了大半,但他今天心情格外糟糕,故意耍脾气般皱眉露出不悦之色:“殿下怎么在这里。” 严孤山凝视着郑长忆,那袭白衣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真的化作了透明的水晶玻璃人,。他的心跳依旧急促,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对刚刚的余悸。听到郑长忆的声音,那份不安终于有了些许的缓解,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梦到你了,”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梦到你要跳河,你被救上来后,还向我要毒酒,我,我害怕那是真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那是担忧到极点时急出的眼泪。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严孤山心中的地位会如此重要,以至于对方会因为一个噩梦而深夜赶来。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与担忧,让他既感动又困惑,仿佛置身于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之中。 “殿下深夜赶来,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只是,因为我?”郑长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抬头看向严孤山,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然而,当他看到严孤山那双充满担忧与恐惧的眼睛时,所有的疑惑都化为了乌有。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严孤山真的在担心他,真的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严孤山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但那份颤抖却出卖了他的真心:“长忆,对不起,我,我怕你会像那样寻短见……” 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却也伴随着几分不解与困惑。他从未想过,在这权力与利益交织的宫廷之中,会有人如此无条件地对他好,这份纯粹的关怀让他感到既温暖又迷茫。 他低头沉思,试图理清这纷乱的思绪,但终究无果,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试图抵御夜晚的寒意,同时也像是在寻找一丝安全感。他缓缓蹲下身去,想要借此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而,骑马时磨破的腿却在这时隐隐作痛,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最终没能稳住身形,坐在了地上。 严孤山见状,心中一惊,连忙蹲下身来,关切地看着郑长忆。他伸出手,想要扶郑长忆起来,但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的一抹尴尬和不好意思的神情,又悄悄地收回了手。 郑长忆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心中既有几分羞涩,又夹杂着几分不解与委屈。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严孤山那充满关切的眼神,心中暗自嘀咕:自己明明对生命充满了渴望,求生欲望强烈,又怎会轻言寻死?为何太子和银铃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情绪,然后抬头望向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快与倔强:“太子殿下,您这是打诳语骗我吗?从东宫到这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也绝非半日之内可达。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宵禁森严,您又怎能轻易骑马出京?” 严孤山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认真地摇了摇头:“今晚奉山有大喜事,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都来庆贺,我怕出事,请旨带御林军在京外看守,副统领木图是我从前的部将,我今夜本就在京外营帐落脚。我梦里隐约看到你像是在洛湖,这才赶了过来。” 郑长忆的脸颊此刻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深知自己刚刚的话语是对严孤山的误解与无礼,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仿佛这样就能藏起自己所有的尴尬与不安。他用力地裹紧披风,仿佛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波动,但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严孤山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心中充满了对郑长忆的疼惜与理解。“不,不,长忆,是我鲁莽了,我本就该解释清楚。你不必向我道歉,真的。” 他以为郑长忆是因为寒冷而颤抖,便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那件厚重的黑色披风,轻轻地披在了郑长忆的肩上。披风的温暖瞬间包裹住了郑长忆瘦弱的身躯,同时也带来了安神香那清新的香气,仿佛能够抚平他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郑长忆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泪水滑落脸颊,滴落在披风上,也滴进了严孤山的心田。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 严孤山见状,心中更加担忧,他怕郑长忆是吹风受凉发烧,正欲开口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却被远处传来的闷雷般的烟火爆炸声打断了思绪。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那片被烟火点亮的夜空。只见遥远的奉山上空,五彩斑斓的烟火如同绽放的花朵,一朵接一朵地盛开,又迅速消逝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道绚烂的轨迹。 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又消逝。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烟火的轰鸣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严孤山轻轻转头,正好看见郑长忆脸上挂着的泪痕。那些晶莹的泪珠在彩色的烟火下闪烁着凄美的光芒,仿佛是天上的星辰落入了凡间。 郑长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缓缓抬眼,那双眸子在夜色与烟火的映衬下更显深邃,泪珠滴落,与严孤山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那片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严孤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随后又突然放缓,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心跳而静止。 只觉得郑长忆简直不可方物,甚至有些不真实,好像他根本不属于这个尘世。 第69章 满腔都是血泪,无处着悲歌 在那静谧而略带凉意的夜色中,两人的呼吸渐渐融为一体,仿佛彼此间最细腻的情感交流,无需言语便能深刻感知。周围的世界似乎都为之静止,只留下两颗年轻而热烈的心脏,在同一频率下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是对彼此存在最坚定的确认。 严孤山此刻眼中满是温柔与疼惜,他缓缓抬起手,没有去拭去郑长忆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只是悬停在郑长忆颤抖的肩膀上,轻轻地将滑落至一角的披风重新披好。 郑长忆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每一滴都承载着他对过往的悲痛与对未来的迷茫。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任由自己在这份温暖与理解中崩溃。 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渐渐地变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公都倾泻而出。严孤山心疼地坐在他身边,目光紧紧锁定在郑长忆那张因哭泣而扭曲的脸庞上,听着他声音逐渐变得喑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愤怒。 在情绪的洪流中,郑长忆几乎失去了神志,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但每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现实的伪装,露出了隐藏在背后的残酷真相。 他控诉着自己的父母,那些曾经给予他生命与养育之恩的人,如今却为了三箱金银珠宝,将他推向那个逃离没多久的深渊,成为满足所有人利益的牺牲品。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他回想起那日太傅在朝堂之外对郑长忆的公然羞辱,那不仅仅是权力的傲慢与无情,更是对人性的极度践踏。 他再联想起李源曾经向他透露的郑长忆的过往,那些关于太傅如何将他视为工具与棋子的言论,让他对太傅的厌恶与愤怒达到了顶点。 尽管他未曾料到太傅那些更龌龊的手段,但仅仅是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这一事实,就足以让他感到愤怒与不公。 他试图开口,想要用言语给予郑长忆一丝慰藉,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任何安慰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郑长忆突然转头看向他,那双布满泪痕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心酸,他苦笑一声,道出了更令人心寒的事实:“你知道吗?他们竟然说,我命好。” 郑长忆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那是一种夹杂着苦涩与绝望的笑,仿佛是在嘲笑命运的荒谬,又似是在自我讽刺。他的笑声支离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无奈。“哈哈哈,他们说我命好,他们都说我命好。说我有贵人扶持,有贵人青睐,哈哈哈。”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这副模样,心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他用力扶住郑那因情绪激动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坚定与愤怒。“他们是作践你,是嫉妒你!那有什么好命!” 郑长忆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指出自己命不好,他仿佛抓到了一条救命的绳子,紧紧抓住严的手臂,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的神志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但内心的倾诉欲望却异常强烈。“你知道吗,”他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恍惚,“我从前还以为,所有人走到这一步都要吃尽苦头。我以为,只要我受够了罪,总有一天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现实却给了郑长忆一记沉重的打击。他崩溃地笑着,那笑容中满是苦涩与不甘。“可是我在京城越走越心惊,他们从出生就什么都有,所有道路都铺好了金子,他们甚至有人扶着走,甚至不用担心跌倒。” 郑长忆他望着那即将消逝在夜空中的烟花,笑容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惨与悲凉。 “我从前也以为,大家的父母都是严苛的或者刻薄的,我以为人人长大后都是要削肉剔骨不遗余力回报父母的。” “可有那么多人,无论多大都是父母心里的宝。”这种强烈的对比,让郑长忆的心更加沉重,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人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我这样的算什么呢?我的父母又算什么呢?”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几分绝望与不甘。 在圣贤书中,父母总是被赋予了无上的权威与神圣,而他却无法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应有的关爱与理解。这种痛苦与挣扎,让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如此痛苦的模样,心疼到了极点。他用力拉住郑长忆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力量给予他一些安慰与支撑。 “父母也是人,有的只是恶人有了后代。” 严孤山滚烫的手心像是在给郑长忆输送力量,他轻声道:“父皇给我取漓这意思为浅薄的字为名,他冷眼对自己的发妻十余年,任由别的宫嫔折磨她,把对她母家的不满发泄到她一个女子和她的儿女身上。” 说到这里,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对我母后的那些事,我至今都难以释怀。但我也渐渐明白,我不能一直活在怨恨里。因为那样,我就真的变成了我不愿成为的人。” 他转头看向郑长忆,眼神中充满了真挚:“长忆,圣贤写书时,怎能知尽天下所有苦痛?无论我多么恨父皇,我仍然姓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能做的,就是努力不让自己变成他那副模样。” 郑长忆的瞳孔猛地放大,仿佛被一束光照亮,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心结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缓缓解开。 他轻声说道:“长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亲情若是久不得,那便算了,强求反而生恨。” “我们都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人,身上带着伤痕,但也因此更加坚韧。我们的父母或许给不了我们想要的爱,但我们可以给自己。而且……” 严孤山看向郑长忆,郑重地像是要说下什么承诺:“长忆,我会一直……” 郑长忆一直怔怔的听着,此时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严孤山的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与恳求。 “别说...不要说出来。”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仿佛害怕一旦这些承诺说出口,就会变成无形的枷锁,让这份刚刚找到的温暖变得沉重。而且如今的自己,怎么能承受住“永远”的承诺。 他手掌慢慢滑落,转而紧紧抓住严孤山的衣领,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对方的怀里,眼泪已经流干了,此时奔涌而出的兴许是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 严孤山也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回抱着郑长忆。 第70章 故人相望若为情 郑长忆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牵引,完全沉浸在了严孤山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之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两颗心在彼此的陪伴下缓缓跳动。 郑长忆的泪水已经流尽,只剩下偶尔不受控制的抽噎声,在这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指尖因长时间的紧握而渐渐失去了知觉,最终,他缓缓松开了紧拽着严孤山领口的手,将整张脸深深埋入了严孤山的胸膛。 他感受到脸颊触碰到一种有弹性温度的布料上,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心。在情绪的驱使下,他几乎是本能地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想要用那柔软的布料来擦拭残留的泪痕。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不经意间蹭着太子的胸口,一股突如其来的尴尬与羞涩瞬间涌上心头,脸颊如同被火烧般滚烫起来。 严孤山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微妙变化,他低头看向那埋在自己胸前的脸庞,眼中闪烁着宠溺与温柔的光芒。他轻笑一声,却让郑长忆的脸颊瞬间如火烧云般红了个透。他羞涩地想要挣脱这个温暖的怀抱,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越是挣扎,反而越是贴近了严孤山的胸膛。 严孤山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轻轻一笑,更加紧密地环抱住他,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夜风寒凉,悲痛后容易伤寒,我抱你一会儿。”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话语如同暖流一般涌入郑长忆的心田。两人就这样坐在茂盛的湖边杂草中,周围是夜风的轻吟和虫鸣的交响。 严孤山似乎并不急于打破这份宁静,他轻声细语地继续说道:“长忆,我上次信中所说的白背鸦还记得吗?半月前我去北围,那鸟儿夜间去寻踪迹全无,白日里却主动飞到眼前。这几日,在东宫里我费心驯养,它已经能够听懂很多指令了。这鸟有灵性,我在想,等哪日我带它去郑府,让它认认你,到时候咱们送信就能更加隐蔽和方便了。” 郑长忆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趴在严孤山的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严孤山感受到他的动作,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郑长忆,眼中闪烁着宠溺与温柔的光芒。他笑着小声说道:“我还捉到一只小狐狸,感觉和长忆你很像。这半月我见不到你的时候,总是找它说话。” 郑长忆抬眼,他眼尾上扬,哭过后又殷红如血,真如狐狸一般。他撇了撇嘴:“’狐与我游,必我邪也’。殿下怎么喜欢这种东西。” 严孤山抱着他,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眸子,轻轻捋了捋他掉落下的碎发,笑而不语。 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望向严孤山,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轻声说:“长忆,你听我的心。” 郑长忆其实早已注意到严孤山胸膛那快速而有力的心跳,此刻,他更加专注地倾听,那份有力的跳动仿佛直接传达到了他的心底,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悸动。然而,他还是有些不解。 严孤山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回到了某个特定的瞬间。他缓缓开口:“记得那日我们在湖心亭中结盟吗?那一刻,我的心跳也是这样的急促。” 郑长忆脸一红,他早就察觉到严孤山对自己的心思,但没想到这小子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严像是看懂了他的心事,轻轻摇头笑道:“长忆,那其实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洛湖,你还记得吗?” 郑长忆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对那次相遇完全没有印象,“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严孤山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疼惜。他只觉得是郑长忆因那次救驾时的意外撞伤而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缓缓开口,将那段深藏心底的往事娓娓道来。 “我十四岁那年,周家正值鼎盛,权势滔天,连周皇后也再次诞下皇子,地位更是稳固。他们为了扫除一切潜在的威胁,竟然派人潜入行宫,将我迷晕后带到了这洛湖之畔,企图伪造我偷跑出来溺水身亡的假象。” 严孤山的声音低沉,“初冬的湖水冷得刺骨,我刚被沉入水中就惊醒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冰冷的湖水包围着我。我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在我绝望之际,一个白衣人突然出现。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救上了岸。 郑长忆听得入神,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个人……是谁啊?大冷天的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是在天之灵?” 严孤山闻言,不禁哭笑不得。他轻轻揉了一下郑长忆的头发,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是你啊长忆。”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描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努力回想,但重生后的记忆如同碎片般散落,难以拼凑完整。他从前考中状元,记忆力自然不弱,但此刻却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画面。他抬头望向严孤山,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我……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严孤山温柔地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郑长忆猛然间从严孤山的怀抱中挣脱,身体坐得笔直,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膝盖,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挣扎。他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关键的画面总是如同镜花水月,触不可及。 “你十四岁……那我那年十九,初冬……”郑长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试探性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严孤山,仿佛在寻找一丝确切的线索。他心中充满了疑惑,那段被提及的往事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却又被厚重的迷雾所笼罩。“那我当时在翰林院任职?” 严孤山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长忆。你当时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湖水中,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拖上岸。我们两人的衣服都被湖水浸透,冷得直打哆嗦。你把外袍脱下来,里面的衣服上还挂着翰林院的腰牌。” 他拉着郑长忆的手:“长忆,你那会儿手都冻僵了,还要去捡柴火,拿湿了的打火石生火。你当时看到行宫的人追来,立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你边跑还边回头叮嘱我,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见过你。” 郑长忆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他不敢相信,那样英勇无畏的举动竟然是自己所为。他试探性地问道:“翰林院里那么多人,你怎么能确定就是我呢?” 严孤山笑了笑,盘起腿来,更加认真地看向郑长忆:“我被带回去喝了几日姜汤后身体痊愈,我就想着去翰林院亲自谢谢我的救命恩人。正好那日父皇叫我进宫问话,我出宫后特意假借父皇的名义去翰林院去找那日仓促一面的人。我在典簿厅与待诏厅却怎么着也找不到那人,只看得角落里有个无人的空位。我便向主簿询问那位学士的去向,他说此人姓郑名鹤,已经称病数日了。”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讲述,心中思绪翻涌。他恍然大悟,原来银铃提起的他跳过湖的事情,以及重生后调查太子和自己的交集时,发现他曾经莫名找过自己,竟然就是这段他几乎遗忘的往事。 他故意嗔怪道:“你年轻力壮,喝点姜汤就好了。可我就不一样了,银铃说我高烧不退,肯定是那几天卧病在床,告假没去翰林院,所以才错过了。” “我那时冥冥之中便觉得我的救命恩人是你,只是后来被看管的更严,被囚在行宫一年后,草草加封太子送往东海。” 严孤山满眼深情,轻轻伸手盖在郑长忆的手背上,“今年初春,我战胜而归,在早朝上遥遥一见,便知多年的猜测并无偏差。” 郑长忆的双手被严孤山握住,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眨着眼睛认真问道:“所以你来找我结盟也是蓄谋已久?” 第71章 相知何用早,怀抱即依然 严孤山闻言,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郑长忆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那里,是他心脏所在的位置,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像是对郑长忆最深沉的爱意与承诺的宣告。 他的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能穿透一切,直达郑长忆的灵魂深处:“是蓄谋已久,长忆,这颗心因你相救才能继续跳动六年,从你舍身相救的那一刻我便知你的善心,所以我回京后,旁人说你奸邪作恶,我一概不信,我只信我的心。” 严孤山微微低头,让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郑长忆的手背上:“前半生是母亲给了我生命,后半生是长忆给我生命。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长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一言相期,死不之悔。” 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誓言,让郑长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感动。 郑长忆手指微微颤抖,心中却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感觉这个承诺已经远超君臣之情,甚至远超爱情了。 他害怕严孤山会得知他隐秘的身份和饱受屈辱与折磨的黑暗岁月。 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从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严孤山闻言,轻轻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疼惜与理解。他回想起那日去北围时,自己向李源打听郑长忆过往的情景。他深知,这段往事对郑长忆来说是多么沉重,因此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日去北围,我向李大人打听了关于你的往事。” 郑长忆见状,心中一紧,他害怕严孤山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对自己产生偏见或嫌弃。他紧紧抓住严孤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李源跟你说了什么?” 严孤山心中不忍,他深知这段往事对郑长忆的伤害有多深。他犹豫片刻,还是简要说了一些李源所透露的内容。郑长忆听后,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抬眼望向严孤山:“他只说了这些?” 严孤山以为郑长忆是在埋怨李源多嘴,连忙解释道:“是的,长忆,他只说了这些,你别太怪李源,是我开口问的。他也说了,这些话他从未对旁人说过。他提到你从前的生活确实很艰难,只是你现在的一些行为与他所秉持的道心有所不同渐渐有些疏远了。前几日我们议事时,他还特意提起陛下对你的态度过于苛刻,认为你可能也在仰仗皇帝的权势中过得并不顺畅。他甚至反思自己从前对你的言语可能有些过于激烈了......” 严孤山停顿了一下, “其他的,他并未多言。长忆,我绝不会骗你,若是他所说有虚假,我定然不会再与他同盟……” 他停顿的那一刻,仿佛连时间都为之静止,等待着更深的情感流露。 而郑长忆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轻松,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李源所言句句是真,殿下不用担心,我了解他的为人。” 郑长忆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洞察与理解。他深知李源的底线与原则,那些李源所不齿的肮脏事,他也不会往外说。这是对彼此的尊重,也是对过往的一种默契的封存。 郑长忆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严孤山了,才会这么在意对方是否知道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应该去查清楚的,他应该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细的,无论是出于君臣、盟友、还是恋人。 但郑长忆本能上不想让他知道,他曾不止一次庆幸,或许是东海的水军部队里军纪严明,行宫里的成长环境过于健康。太子对这种扭曲的情爱肮脏事非常不敏感,旁人几个眼神就能猜出的隐情,他还并不晓得。 他如今知道严孤山爱自己并非一时兴起,却无法确保严孤山知道那些事后,还会这么深爱自己这个破抹布似的烂人吗? 他不敢去想,逃避似的伸手抱住他的脖颈。 严孤山轻拍着他的背:“对不起,长忆,我当时只是想多听听你的事,你若是介意我知晓,那我便再也不听那些往事。” 郑长忆的回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依赖,他闷闷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我好累啊,我想回客栈。”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托住他的腿弯,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腰将郑长忆整个人温柔地托起,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声惊呼了一声,随即身体便悬空而起,被严孤山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稳住自己,却不慎让严孤山刚刚为他披上的黑色斗篷滑落。 严孤山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斗篷稳稳接住,同时笑道:“郑大人拿好。” 郑长忆的耳根瞬间红透了,他不得不承认,严孤山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让他有些心动不已。严孤山的五官本就深邃立体,浓眉大眼之下藏着无尽的深情,此刻笑起来更是眉眼如画。 郑长忆红着脸,将斗篷紧紧抱在怀里,脸颊上几乎要冒出热气来。 严孤山见状,心情大好。他向不远处的两匹马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那马儿仿佛听懂了他的召唤,立刻起身跑来,显得异常驯服与忠诚。严孤山低头看着郑长忆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故意逗他道:“长忆,怎么了?” 郑长忆闻言,更加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慌乱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涩与慌张,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严孤山被郑长忆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乐了,他噗嗤一笑,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般洗涤着人的心灵。 他没有直接回答郑长忆的问题,而是低了低头,示意他看向自己的衣裳。郑长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严孤山一身黑色骑装,胸前的衣襟被自己刚才的不安中扯得有些凌乱,可仔细一看,那衣服除了颜色,那款式、花纹不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吗! 这一发现让郑长忆的脸更红了,他感到一股热浪从心底涌上脸颊,几乎要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试图从严孤山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严孤山的怀抱却如同铁箍一般,将他紧紧锁住。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是有意选……不对,我,金环没告诉我那家裁缝还给皇室做过衣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严孤山听出了郑长忆话中的慌乱与无措,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故意颠了颠怀中的郑长忆,让他更加稳当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我知道,这是心有灵犀。” 第72章 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郑长忆满脸通红的用力捶了他一下:“殿下!” 严孤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逗乐了,感觉他的力度跟小动物用嘴筒拱人似的,嘴角上扬的弧度久久未能平复。他低头看着郑长忆,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但更多的是对他的疼爱与珍惜。 郑长忆心中暗自腹诽,自己活了三辈子了,历经风霜,如今竟被一个刚及冠的少年如此轻松地逗弄得手足无措,真是颜面尽失。他低头抱着严孤山的披风,声音细若蚊蚋:“这里离客栈还有段路程,殿下,您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们骑马过去会快些。” 严孤山闻言,低头深深看了郑长忆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轻轻挑眉,似乎是看穿了郑长忆的心思:“长忆,你许久未曾骑马,方才行走间是否已觉腿部不适?怕是有些磨伤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暖,同时也感到大腿处隐隐传来的酸痛感,他微微蹙眉,小声回应:“确实如此,只是……这样若被客栈的人看见,恐怕……”他的话语未尽,但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在大齐,禁断袖之恋,这样的亲密举动若是传扬出去,对他们两人都将是不小的麻烦。 严孤山自然明白郑长忆的担忧,他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对郑长忆的理解与宠溺。“放心,长忆。我自有安排。”他顺着郑长忆的意思说道,“等快到了客栈,我就把你放下来,你牵着马独自进去,这样既不会引人注意,又能保证你的安全。” 郑长忆抬眼望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询问的光芒。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殿下呢?” 严孤山见状,笑眼弯弯,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舍不得我离开? 郑长忆赶紧收回眼神,不敢与严孤山那炽热的目光相对。 严孤山见状,笑声更加爽朗:“长忆,你落脚的那处客栈里,其实都是我的线人和旧部。掌柜那儿有药酒和清火解毒的药膏,治皮肤擦伤最有功效,你去跟他提,他一定会给。”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郑长忆的反应。 郑长忆闻言,震惊程度不亚于听宋恕说自己武林盟少主。 “那我岂不是每一次来那里落脚,你都知道?”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严孤山笑着歪了歪头,那表情既调皮又认真,默认了他的疑问。 郑长忆惊呼一声,眼中闪烁着惊讶与好奇:“你还有多少手段是我不知道的!” 严孤山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从东海军营带来的一些旧部。我本想给他们在京城安排个好前途,可不曾想陛下还是这么厌恶我,只草草嘉奖了几个功劳极大的为御林军部将,其他的只封赏了一点银钱。是我把他们带回来的,我得对他们负责。有些自愿做了我的影卫,时刻保护我的安全;有些则想安度余生,我就在京郊给他们找了份活计,既能让他们自给自足,也能在关键时刻暗中相助。” 郑长忆的眉头轻轻蹙起,声音闷闷的耍脾气:“现在看来,我是一只自以为聪明的蠢狐狸,早就被你的天罗地网困住了还不曾察觉。”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他轻轻地将郑长忆的身体在怀中颠了颠,仿佛是在安抚一颗不安的心。他低下头,靠近郑长忆的耳畔,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哪里是什么天罗地网,不过是我想方设法,让你在我的视线里多留片刻的拙劣手段罢了。长忆那么聪明,不过是只顾着帮我觅食,忘了看脚下了。放心,我为你布下的每一处‘陷阱’,都是为了让你走都更加稳妥。” 郑长忆瞪了严孤山一眼:“你的这些聪明才智都用到捕获我上了?” 话语间,他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在掩饰自己内心的微妙变化。 严孤山见状,连忙正色摇头,眼中满是温柔与认真:“只是玩笑,长忆放心,这些线人下属我都安排在了京郊几处关口附近,准备逐步向京城中心、也就是皇宫暗中部署。”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殿下这么聪明又有主意,还总来找我又是结盟又是议事的,难道只是为了叙旧?”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真诚:“长忆,你明知我并非此意。我从前对你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从无虚假。你深谙皇宫与朝堂的复杂与微妙,你的见解和判断对我而言至关重要。再者,我虽在外漂泊数年,历经风雨,但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廷中,能够真正让我信赖,愿意与之并肩作战的,唯有你一人而已。” 郑长忆心中虽感喜悦,嘴角却故意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轻声嘟囔道:“哼,又是这些花言巧语,哄得人心花怒放。” 严孤山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宠溺与无奈。他的目光越过郑长忆,落在了不远处客栈外挂着的灯笼上,那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他温柔的眼眸中,增添了几分暖意。 他轻轻地将怀中的郑长忆放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扶住他,动作中透露出不言而喻的关怀与呵护。 郑长忆感受到这份细腻,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严孤山结实的手臂,关切地问道:“这一路殿下定是累坏了吧?” 严孤山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笑嘻嘻地回答道:“不累,长忆你如此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哪里会累呢?不过,时间久了,这手臂倒是有点酸.......”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故意撒开严孤山的手,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匹,留下一句:“想得美。” 严孤山见状,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小心地说:“那,那长忆你叫我一声,就当作是奖赏,如何?” 郑长忆心中明了他的小心思,故意回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缓缓道:“好啊,太、子、殿、下。” 严孤山听到这个称呼,虽有点小失望,但随即满足的笑容满面。他放慢了脚步,跟在郑长忆身后。 郑长忆见他不再跟着,似是要远远目送自己过去。他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转身等他靠近,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唤了一声:“孤山。” 严孤山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郑长忆抬眼看他,险些陷进那满是爱意的眼眸中。 郑长忆眼中略过一丝不舍,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孤山,我先回去了,等我回京,忙完家事就与你约见。” 第73章 梦吉则凶,梦凶则吉 郑长忆带着一脸藏不住的笑意走进客栈,步伐轻快,心情显然极佳。银环在前厅的角落里,以手作枕,浅眠之中似乎也感受到了公子的归来,眉头轻轻舒展。郑长忆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银铃,起来回房睡吧,夜深了。” 银铃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到公子一脸笑意,立刻精神了几分:“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郑长忆点头,眼神中满是温柔:“嗯,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明早可以多睡会儿,我们不急着赶路。” 银铃应了一声,虽然还有几分困倦,但看到公子如此高兴,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郑长忆目送银铃上楼后,转身走向里屋。掌柜正在那里埋头算账,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郑长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笑容满面地打招呼:“郑大人,这么晚还没休息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郑长忆笑着回应:“掌柜的,想问你这儿有没有擦伤药?”掌柜一听,立刻从柜台下翻出一瓶药膏和一小壶药酒:“有有有,大人稍等,我这就给您拿。” 郑长忆接过药膏和药酒,正欲掏钱,却被掌柜连忙摆手阻止:“大人,您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这点小伤药哪能让您破费?快收起来吧。” 郑长忆见状,只好作罢,他道了声谢,便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房间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简单却温馨的床铺,以及那静静放置在角落的一桶热水,那是银铃特意为他准备的。 郑长忆缓缓解下身上的衣物,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解脱与轻松。他简单地用湿布擦拭着身体,当触碰到大腿内侧时,不禁微微蹙眉。 那里,马鞍的摩擦已经将皮肤被磨得破皮流血,红肿不堪,他低下头,仔细地看着那道伤口,血肉模糊之中,血痂已经开始凝结,将原本大腿上那丑陋的刺青完全掩盖。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他完全不觉得疼,水流冲刷过伤口,带走了一丝丝的血迹与污垢。他拿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的清凉感瞬间渗透肌肤。 处理完伤口后,他向后仰去,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月光透过客栈薄薄的窗纸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略显苍白的肌肤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他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斑驳,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着严孤山抱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情景,那份温暖与呵护仿佛还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摆弄着自己散落的长发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严孤山身上安神香的味道。 他呆呆地躺在那儿,任由思绪纷飞。然而,在这份幸福与安宁之中,他的理性并未完全沉睡。 那桩烂婚事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彻底放松。但是今天他太高兴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他不想让这些烦心事破坏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选择将它们暂时搁置一旁。 他随手扯了条被子搭在身上,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随着月色一起飘远。在这宁静的夜晚里,他不再为过去的伤痛而耿耿于怀也不再为未来的未知而担忧恐惧。他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安宁。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他难得没有做噩梦,甚至可以说是个好梦。 他梦见严孤山说要带自己去东海,说那边没有烦恼。郑长忆没去过除了家乡和京城之外的地方,他想象不到严孤山说的风景如画的东海是什么样子,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茫茫大海、水下龙宫。 他其实有点怕下水,但严孤山认真的说,那里没有算计,没有勾心斗角,看不到京城里的豺狼虎豹,郑长忆就下意识的把手递给他,跟他走了。 他甚至在梦里胡乱的想象自己为了下东海,悄悄把腿变成了尾巴,严孤山见了笑问自己,那上岸怎么办? 而自己连连摇头:不回去了。 严孤山听后没有多说什么,一转身把自己的腿也变成了长长的尾巴,不过他的尾巴更像是龙尾。 郑长忆哇了一声围着他游着转圈,说对啊,你是太子,是龙子,正好东海有龙宫!你在这里称帝!我辅佐你,好不好! 严孤山看着他只是笑,无论说什么都点头。 郑长忆感觉自己快乐的像是在做梦。 人在在梦中想到“梦”这个字眼时,就离猛然惊醒不远了。 第74章 到京忘家,归家忘京 郑长忆策马缓缓驶入京城,晨曦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街巷间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 他没有直接回家,他让银铃先一步回家,叫金环拿自己的官服到少府寺找自己。 不久,金环抱着官服,穿过少府寺的长廊,来到了正堂后的书房。书房内,一切如旧,书卷堆叠,墨香四溢,窗外竹影婆娑,与室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郑长忆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大块茶饼,那是宋恕未及饮尽留下的。他轻轻掰下一点,放入紫砂壶中,沸水注入的瞬间,茶香四溢,清新而又不失醇厚,仿佛能洗净一切尘埃,让人心旷神怡。 郑长忆轻啜一口,闭目细品,心中暗自赞叹,这茶的味道,与在奉山时的相差无几,清心醒神,令人回味无穷。他心中暗想,回头定要向宋恕再讨要几块,以解日后茶瘾。 “公子,您先换了这身便服,换上官服吧。”金环的声音温和而恭敬,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郑长忆站起身,任由金环细心地服侍他更衣,他随口问道:“这几日,父亲一直都在家中吧。” 金环闻言,脸色微微一黯,但还是如实答道:“老爷这几日确实未曾离开郑府,只是……他老人家似乎心有不甘,几次提及外出赴宴之事,都被我们拦下了。老爷他……似乎对您的安排有些不满。”说到这里,金环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既有对父亲行为的不屑,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在京城都不怎么宴会来往,他能有什么邀约?”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他有在府里说什么吗?” 金环叹了口气,他知道公子对老爷的言辞早已有所预料,但还是不得不据实以告:“公子您知道老爷的脾气,他老人家一向心直口快,藏不住话。您走后第二天,他就坐不住了,在府里逢人便说您这样把他关起来是不孝,说自己把您养那么大不知感恩什么……”说到这里,金环的声音不禁低了下去,他不敢看公子的眼睛,生怕触怒了他。 然而,郑长忆却只是冷笑一声,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不屑与无奈。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他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地说道:“他当年考中了童生就去骗取母亲的感情,还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都以为他能高中,让他入赘富裕的郑家。结果呢?几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只是个童生,做生意更是赔得血本无归。说难听的,不是他养我,是我们郑家养他。” 金环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目光中满是忧虑与关切,他轻声问道:“公子,那青州祖宅那边他们给您订的婚事怎么办?老爷不说....把银钱财宝都收下了吗?” 郑长忆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缓缓坐下,目光凝重地看向金环,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言辞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 他认真地说:“那日我有点被气蒙了,但冷静下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傅虽然一直想要掌控我,但不会如此仓促地做出这种先斩后奏的决定。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明面上还是皇帝的……” 不知怎么,男宠二字,郑长忆突然说不出口了。 不过金环立刻明白了公子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与理解,赶忙接话道: “公子所言极是,太傅虽位高权重,但这一切的尊荣都是皇上赐予的。他再如何猖狂,也不敢轻易越过皇帝去做出格之事。至于这婚事,公子您分析得透彻,此事定是老爷为了逼您就范而夸大其词。老爷他或许是想借太傅的威势来压您,让您这边先同意,再去跟太傅交涉。” 郑长忆点点头对金环说道:“正好这几日宋恕不在少府寺,前段时间也积压了不少账本,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帮他处理事务。同时,也正好借此机会多晾晾父亲,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说实话。” 金环面有喜色,为自家公子终于开始反抗糟烂的亲情而高兴:“公子,您出去一趟精气神都好了不少!不知是不是那奉山有灵丹妙药还是风水优渥啊?” 郑长忆笑着瞥他一眼:“关人家山头什么事,多是人为吧。” 金环笑道:“是少卿大人开导您了?” 郑长忆摆了摆手:“他忙着成亲呢,哪有这个时间,不过奉山那边真是人杰地灵.....” 金环笑着听他讲在奉山的见闻,也不知是谁这么有本事把自家公子哄的满面春风。 第75章 家宅府主 郑长忆独自坐在少府寺的案牍前,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翻动账册时纸张细微的摩擦声。他这才深刻体会到,平日里宋恕作为少府寺的得力干将,是如何将这份看似简单实则繁琐至极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 宋恕总是提前筛选出重要的案卷,将一切整理得干净利落,只待郑长忆最后审阅签字。 时间悄然流逝,当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天际,夜色悄然降临,京城已近宵禁时分。郑长忆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略显疲惫的太阳穴,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 这时,金环轻声步入室内,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照亮了郑长忆略显憔悴的脸庞。“公子,夜深了,这些账目怕是今晚难以尽数处理完毕。是否需要奴才先为您收拾内室,稍作休息?” 郑长忆沉吟片刻,心中虽有万般不愿面对家中的种种,但理智告诉他,逃避不是长久之计。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回家吧。即便再不愿意见到父亲,也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前几日刚回京便匆匆外出,尚可借口外出有事,但如今再无故不归,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金环闻言,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车马。不久,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便静静地停在了少府寺的门外。 随着车轮缓缓转动,马车穿梭在京城的夜色之中,街道两旁的灯笼逐一亮起,将这座古老的京城装点。郑长忆坐在车内,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心中纷杂。他不想回去解决那些烂事,但他一想,解决完把父亲送走后,就能和太子相约,心中又不免心潮澎湃。 金环看着他的脸色不错,便开口道:“哎公子,咱府里后院水榭还围着呢,昨日老爷说要进去坐坐......” 郑长忆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去那儿干什么!” 金环连忙宽慰:“公子放心,我说那水榭柱子松动给拦住了,兴许是老爷觉得闷想四处逛逛的。” 郑长忆不满的撇了撇嘴:“那他也不能去那儿....” ”那公子,咱们还要拆了水榭吗?” 郑长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中闪过自己上次因情绪激动而说出的那句“拆了水榭”的狠话。想想自己拿板凳邦邦砸柱子的幼稚样子,感觉多少有点蠢。 他故意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轻笑道:“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拆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生呢?” 金环见状,心中已是大致明了。笑着接道:“哦,那可能是奴才记错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公子现在心情这么好,咱们是不是也该让那水榭透透气了?” 郑长忆托着脸想了一会嘀咕道:“嗯..不着急,等父亲回去再拆,反正这几天他也来不了...” 金环用头发丝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他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不是好人。 金环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太子踏入他们的生活以来,郑长忆的精神状态有了显着的改善。那股长久以来笼罩在他身上的麻木与疲惫,似乎随着太子的到来而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生机与活力。 郑长忆望着金环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心中既感温暖又略感无奈,他轻声问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金环嘿嘿一笑,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没什么特别的,公子您高兴,我就跟着高兴呗。” 郑长忆闻言,本想展颜一笑,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一世那些艰难时光,特别是金环为了保护自己而遭受严刑折磨的场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他轻声细语地对金环说:“金环,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在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非你莫属。只是,你每日这么辛苦,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能赏赐你什么。” 金环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似乎并不完全理解郑长忆话中的深意,只是憨厚地回答道:“公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为公子效劳是我应尽的本分,哪里还需要想那么多呢?” 马车在郑府大门前缓缓停下,金环迅速下车,为郑长忆打起帘子,小心翼翼地扶他下车。望着金环那依然不解的眼神,郑长忆轻轻叹了口气,至少自己这辈子多活几年,保住这些忠仆的性命。 家仆们见到郑长忆的身影出现在夜色笼罩的府邸大门前,纷纷面露喜色,急匆匆地想要进去向府内通报这一喜讯。然而,金环一个凌厉的眼神瞬间让他们的脚步停滞,他严厉地瞪了那个正准备进门的小厮一眼,低喝道:“通报什么?府主回来你跟谁通报?” 被金环这么一喝,小厮吓得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说道:“金环大哥,小的只是想跟郑老爷说一声,公子他回来了。老爷他老人家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公子,心里很是挂念。”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哦?父亲真是好手段啊,这才短短几天的工夫,就连看门的小厮都能被他收买得如此服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小厮一听这话,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磕头如捣蒜,连声辩解道:“公子明鉴啊!小的绝对没有背叛您!小的只是如实转达老爷的思念之情,绝对没有让老爷擅自出门半步!请公子相信小的!” 郑长忆冷笑更甚,他深知此刻不宜在大门口闹大,但也要借此机会立威。于是,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朗声说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叫你们看好老爷,是让你们尽心尽力地照看好他,确保他在京城的安危,免得京城人多眼杂生出什么差错。你倒好,竟敢曲解我的意思,把老爷当成囚犯一般看管起来?你这是想故意让我背上苛待不孝的罪名吗?” 小厮被他这一番话骂得晕头转向,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知道,此刻的郑长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郑长忆见状,心中冷笑。他今天的举动,正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府中上下明白,在他手底下做事,必须忠心耿耿,绝不容许有丝毫异心。他向金环使了个眼神,低声吩咐道:“去把管家找来,趁着还没到宵禁,把这个小厮发卖了。让他永远不要再踏入京城一步。” 郑长忆步入院中,步伐稳健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目光扫过空荡的正堂,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他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圈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拘谨的仆从们,最终随手点了一位正低头洒扫的仆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严厉:“郑老爷呢?他此刻在何处?” 那仆从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躬身答道:“回公子,老爷方才说身子有些疲累,便先回房休息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归家后似乎更加威严的公子。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么巧?我离家数日,满心期待能与父亲好好叙叙旧,却没想到他竟先休息了。”他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讽刺,让周围的仆从们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感觉这位公子自外出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更为锐利,难以捉摸。 他缓缓踱步,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你们可知,我为何要发卖那位看门的小厮?”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仆从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中暗自冷笑。 “因为他自以为聪明,竟然在我的府邸中,背着我为他人效力。”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愤怒,“我郑府,自来以忠诚为本,绝不容许有吃里扒外之人存在。他既然觉得旁人好,那便让他去别处寻他的好主子吧,郑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叛徒。”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记住,咱们府里,就我一个主子。我平日待你们不薄,整个京城都知晓我郑府的待遇优厚,活计轻松。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若日后再敢有丝毫的歪心思,妄图背叛我,那么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先打二十大棍,以儆效尤,再行发卖!” 第76章 枕上挹余香 郑长忆回房后,脚步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之中。方才在外的一番,虽然违背了他平日里恪守的礼仪道德,却意外地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与畅快。这种感觉,就像是长久以来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被瞬间打破,让他得以释放真我,尽情呼吸。 他随意地踢掉脚上的靴子,任由它们散落在地毯上,自己则蹲下身,开始在柜子边细细翻找起来。 这时,刚铺好床铺的金环悄然走出内室,“公子,您在找什么?”金环的声音温和而细腻。 郑长忆闻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上次因小事而闹别扭的模样,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晕,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没什么。”郑长忆含糊其辞。 却见金环已心领神会,默默走到柜子前,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顶层的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那正是太子所赠之物。 接过荷包,郑长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布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郑长忆接过荷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布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小声嘀咕道:“有这么明显吗?” 他低头轻嗅,发现原本淡雅的香气已随时间流逝而淡去大半,便吩咐金环取来一包香料,很快,金环便拿着一包香料回来。他走到郑长忆身边,将香料递给他。郑长忆接过香料,小心地将它倒进一个精致的小石钵中。他拿起一根细长的研杵,开始认真地研磨起来。 随着研杵在石钵中的旋转与摩擦,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那香气与屋内的樟木香、荷包中的余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受。郑长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神宁静、心情愉悦。 研磨完毕后,郑长忆将荷包中的粉末倒出,开始仔细清理荷包。他翻转荷包,目光突然被内侧的一朵白色小花和三片竹叶所吸引。那绣工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匠人的心血与才情。他仔细端详着那朵小花,只觉得它既像梨花般纯洁高雅,又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婉与柔美。 金环见状,走过来剪断了灯芯上的灯花,使得屋内光线更加柔和。他瞥见荷包上的刺绣,虽未多言,但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好奇。郑长忆见状,便开口问道:“金环,你可识得这荷包上绣的是什么花吗?”金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了解。郑长忆心中亦是疑惑,那花朵既似梨花般纯洁高雅,又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差异。 “那你觉得,这荷包会是谁送给太子殿下的呢?”郑长忆突然转换话题,眼神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金环沉吟片刻,答道:“公子,这荷包针脚细密,布料虽显陈旧却保养得宜,依奴婢之见,应是殿下极为珍视之人所赠,或许是殿下的母亲,先皇后所做?” 郑长忆闻言,这些他自然早已想到。但他之所以问出口,只是想听听旁人的看法,以此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他目光闪烁,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你说说看,殿下将此荷包赠予我,又是何意呢?” 金环闻言,不禁笑道:“公子啊,您这是明知故问呢。荷包自古以来便是传递情意的信物,它贴身而藏,意义非凡。不论这荷包出自谁手,殿下将它赠予您,其意已不言而喻。而若这荷包真是殿下生母所制,那它对于殿下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足以证明公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举足轻重。” 郑长忆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仍渴望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份确认,听到满意的答案心中仿佛有烟花绽放,绚烂而璀璨。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装好,放在枕头下面,躺进温暖的床铺中,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金环,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对爱情的沉醉。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与满足:“你知道吗?殿下曾对我说,‘前半生是母亲给了我生命,后半生是长忆给我生命。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长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郑长忆第一次被旁人这么坚定的爱着,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忍不住分享。他这两天甚至想跑到刑部去跟李源说,有个人非常非常爱自己。 金环打心眼里替主子高兴,他轻轻的帮他把被子拉拢:“真好,京城里又多一个人陪伴公子。冬天来了也不怕了。” 第二日的晨光,如同细碎的银纱,轻轻铺满了郑府的每一个角落,预示着又一个忙碌而充实的日子即将开始。立冬的初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与寒意。 金环比往常更早地起了床,精心准备了热水与毛巾,供郑长忆洗漱。待一切准备就绪,金环轻手轻脚地走进郑长忆的寝房,只见主人正躺在床上,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做着什么美好的梦。金环不忍心打扰这份宁静,但职责所在,他还是轻声唤道:“公子,该起床了,今日是您上早朝的日子。” 虽然立冬已至,但冬季朝服厚重,此时穿上尚显过早,便特意挑选了一件质地柔软、保暖性佳的披风,那披风上毛茸茸的领子显得格外温馨,仿佛能瞬间驱散所有的寒意。 穿戴完毕,郑长忆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襟,镜中的他英俊非凡,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他转身看向金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走吧,去向父亲问安。” 来到父亲居所,只见郑父已端坐于厅堂之中,面色沉凝,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郑长忆心中虽有诸多不满,但面上仍保持着恭敬之色,依礼单膝跪下,声音清晰而有力:“给父亲请安。” 然而,郑父并未如郑长忆所料那般立即回应,而是清了清嗓子,故意沉默不语,也不叫他起来。厅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在回荡。金环站在一旁,目光在郑长忆与郑父之间来回游移,心中暗自焦急,却也不敢多言。 郑长忆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父亲这是在给他下马威,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权威与地位。 手段之幼稚,郑长忆都无语的想笑。 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动作之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他目光直视郑父,语气坚定而决绝:“孩儿还要上早朝,时间紧迫,不能在此久留。若父亲无他事,孩儿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厅堂。金环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马车早已在外等候多时,金环扶着郑长忆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只听得车轮滚滚。 第77章 屈指新冬,肃霜天气重阳后 立冬之日,晨曦微露,皇城被一层淡淡的薄雾轻柔地覆盖,更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早朝的钟声悠扬响起,穿透了冬日的宁静,宣告着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 朝堂之上,百官齐聚,气氛既严肃又充满期待。各个司部的长官们依次上前,将上一季的政绩成果悉数呈报于天子面前。 郑长忆作为少府寺卿,身负管理皇室私库的重任,自然也不例外。他站在队列之中,手中紧握着早已准备好的奏章。 在朝堂之上,郑长忆所汇报的,不过是皇室财政的冰山一角,那些关乎国家安危、皇室荣耀的明面账目。然而,他深知,真正的细致账目,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开支,都需待早朝结束后,私下里向陛下单独禀报。 站回列班后,郑长忆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他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下朝后,他要亲自去找太子殿下,拜托他帮忙前往青州探寻太傅府提亲之事。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只能让暗卫回去接头传话。然而,想到自己还需留下处理公务,这份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不禁涌上心头,计划好的一切似乎都要泡汤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透了周遭嘈杂的人群与繁复的礼仪,悄悄地朝太子所在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而就在这微妙的一刻,仿佛天地间真的存在着某种神秘的默契,太子竟也仿佛感应到了这份注视,他同样在繁忙的应酬间隙,巧妙地利用面前众多官员形成的自然屏障作为掩护,轻轻一转眸,与他不期而遇地对视上了。 严孤山的眼神深邃而温和,其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却足以让郑长忆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他心中不禁一动,一股莫名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然而理智迅速回归,郑长忆深知在这样的场合下,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连忙收敛心神,迅速而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将那份微妙的情感深埋心底,同时也迅速地将视线收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风中的一缕轻烟,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等到众官员纷纷离去,大殿内只余下郑长忆一人,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身姿却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恭敬。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皇帝私账高举过头,那是一本沉甸甸的账册,记录着自他上任少府寺卿以来,为皇帝秘密筹集的庞大财富。 皇帝接过账册,一页页仔细翻阅,脸上并无明显的表情变化,但郑长忆能从他偶尔停顿的手指和微蹙的眉头中感受到那份无声的审视。 但郑长忆有信心他会满意,自从自己上任少府寺卿以来,虽然细账是宋恕带人去做,但那些钱财来源都是自己去谈来的,本朝皇帝的私账可比前朝丰厚一倍不止。 然而,皇帝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郑长忆的私事:“听说前几日郑爱卿的父亲来京了,可你却告假离京,这是为何?” 郑长忆心中一凛,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回答道:“回禀陛下,臣的下属宋惠英,乃是奉山武林盟的少主,其大婚之日,特来函邀请臣前往奉山赴宴。臣深知此行非比寻常,一来是为表对下属的关怀,二来也是想借此机会,了解奉山一带的民情与武林动向,以便更好地为陛下分忧。”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哦?原来如此,郑爱卿倒是懂得体恤下属,连武林之事也如此上心。朕还听说,连与你一向不对付的李源都亲自上门寻你,看来你这段时间里,倒是结交了不少朋友嘛。” 皇帝的言辞间,既有对郑长忆行为的微妙肯定,又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欲。郑长忆深知,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复杂而微妙,既是男宠,也是心腹,更是皇帝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这三重身份之间,既要满足皇帝的私欲,又要全心全意替他办事。 “陛下明鉴,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与朝廷的利益着想。”郑长忆再次低头,语气更加谦卑而诚恳,“宋惠英身为奉山武林盟的少主,其影响力非同小可。臣以为,若能与他建立关系,不仅有助于陛下对奉山一带的管束,更能为朝廷增添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至于李源,确实与臣不睦已久,但臣是出于协助刑部调查,与李大人相见配合查问,以便早日还朝廷公道。” 皇帝沉默片刻,似乎在审视郑长忆话语中的真伪。他深知郑长忆的聪明与谨慎,也明白自己不能将他逼得太紧。毕竟,郑长忆手中掌握的那些关于皇室私账的秘密,足以让他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步伐沉稳而有力,一步步向郑长忆所在的位置靠近。大殿内原本凝固的空气似乎随着皇帝的移动而轻轻颤动,郑长忆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逐渐逼近,他屏住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静止,但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不适与紧张。 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一位老练太监匆匆步入大殿,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他躬身行礼,声音虽轻却清晰可闻:“陛下,皇后娘娘有要事禀报,似乎颇为紧急。” 皇帝闻言,眉头微蹙,显然对皇后此时打扰自己与郑长忆的会面感到不满。他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何事如此急迫?后宫之事,难道就不能等到朕处理完国事再议吗?” 太监闻言,更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陛下,是后宫中有人顶撞了皇后娘娘,娘娘一时气愤,特来请陛下定夺。” 皇帝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对后宫的纷争感到无奈。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郑长忆,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郑长忆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但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罢了,”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释然,“你既有心为朕分忧,朕便不再追究你今日之事。但切记,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莫要让朕失望。” 说完,皇帝的目光再次在郑长忆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比较他与跋扈的皇后之间的不同。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却常因琐事与嫔妃争风吃醋,而郑长忆则始终保持着一种难得的谦逊与忠诚,这让皇帝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立冬天寒,”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朕会让库房给你府上送些银骨炭,你今年冬日便用这个吧。” 郑长忆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恩赐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施舍,不过难得躲过一劫,他感激涕零地谢恩:“陛下隆恩浩荡,微臣感激不尽。定当竭尽所能,以报皇恩。” 第78章 早去半小时给领导倒茶拖地,人家还能不重用你? 郑长忆下朝后坐马车去了少府寺,让马夫回去跟府里厨子说一声,晚膳做的丰盛些,都要京城的菜色,自己晚上回去和父亲用膳。 郑长忆在少府寺把手头的工作干完,又安排了冬季各大官员应该向皇帝缴纳的私税。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郑长忆专注而复杂的神情。他缓缓翻开前朝的账目,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过往的贪婪与腐败。前朝少府寺卿的所作所为,让他不禁摇头叹息。那些本该属于国家财政的银两,竟有三成之多悄然落入了私人腰包。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开销,以及即将到来的冬季可能收到的贿赂数目。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悄然在他心中升起——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前任官员那样,从中捞取一些油水。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不得不承认,这并不难做到,只要他稍微放松一下原则,就能轻易地获得那些不义之财。 这些钱本就是他们为了仕途顺畅而主动送上的,有的甚至本来就会给自己送礼,自己只是顺水推舟,从皇帝的腰包里掏出一点,并不会对国家和百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郑长忆用力地捏了捏眉心,仿佛是要将这个危险的诱惑从脑海中抹去。 郑府目前的积蓄光郑长忆一个人花销肯定不缺钱,只是老宅那边要想安抚下来可能得花一大笔。郑长忆揉着眉心,有些事他还是没法做。一旦自己踏上这条不归路,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回忆起自己前世的悲惨遭遇,正是因为被诬陷贪腐税政而遭受了诛九族的极刑。 郑长忆看着那个陈旧的账本,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前朝的少府寺卿就是因为私拿税收被杀头的,可是能做到三品大官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公开的账本上留下能被人看出贪污的痕迹? 郑长忆仔细看着那本账本,可是时间过了很久,纸张和字迹都泛黄发旧,看不出新旧笔迹。 他仔细检查,却发现这本账本像是重新被装订过的,他心下一惊,仔细看,账本穿线孔处有很不合理的磨损,这账本算是皇家的东西,制作精良,即便是多次翻阅也不该如此。 会不会是有人重新拆装,更换了其中的记录,以此来陷害前朝的少府寺卿。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般在他心中蔓延开来,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他回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悲惨遭遇,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难道自己第一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被人陷害? 郑长忆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中涌动的恐惧与不安如同潮水般难以平息。 第一世他在牢里听到的关于自己的罪名无非是收受贿赂、滥用职权之类,足以让他身首异处,但绝不至于累及全族。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皇帝毫不留情地下达了满门抄斩的旨意。 是谁?到底是谁能在这种细微之处下功夫,精准地把握了皇帝的脾性,伪造出足以让皇帝震怒的“铁证”? 郑长忆深知,皇帝性格多疑,对“自己的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后果将不堪设想。而那个幕后黑手,正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精心编织了一个压死郑长忆全族的稻草网。 有人想杀自己,郑长忆理解。 可是是谁想大费周章的杀了自己全族?没落的郑氏,庸碌的父亲,谁会那么恨他们? 金环看休班了,手持一盏微弱的灯笼,轻手轻脚地踏入书房。 只见郑长忆坐在案前,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仿佛正被什么沉重的心事所困扰。金环心中暗自揣测,或许是因为书房内的炭火太过旺盛,让这密闭的空间变得异常闷热。 于是,金环小心翼翼地靠近炭盆,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打扰到公子的沉思。他轻轻地用钳子夹起几块烧得通红的炭块,将它们逐一移至炭盆的边缘,让火势逐渐减弱。然而,就在他专注于调整炭火时,不经意间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是惊扰了郑长忆。 郑长忆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金环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钳子,快步走到郑长忆身边,关切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是不是炭火烧得太热了?” 郑长忆摇了摇头,示意金环不必担心。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深邃地望着金环,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金环,我问你一件事,你可曾听说过祖宅那边,我们家族与何人结过仇怨?” 金环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公子,从前咱们在祖宅时,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大的仇怨发生。这几年银铃哥每次从祖宅回来,也从未提起过有什么大冲突。” 听到金环的回答,郑长忆不禁用力叹了口气,显得既无奈又焦虑。他深知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但眼下却似乎找不到任何线索。他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疲惫与困惑。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对金环说道:“罢了,时候不早了,回府。” 晚风带着外头街市的喧嚣与生活的烟火气一同涌入,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舒缓。他微微抬头,望向夜空中稀疏的星辰,心中五味杂陈。回府的路途虽短,但他的思绪却飘忽不定,祖宅的谜团、家族的安危、乃至个人命运的重担,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回到府内,郑长忆解开披风看着过来的厨子:“公子,饭菜都备齐了,等您上座后上菜?” 郑长忆将厚重的披风递给了紧随其后的金环,随口道:“不用,请父亲上座,他坐定就上菜。” 厨子领命而去,郑长忆则缓步走向内室,没有急于更换衣物,只是解下了官帽,任由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他重新束发,动作间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 正堂之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一桌丰盛的佳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郑父已先一步落座,手中拿着筷子,看似悠闲地品尝着美味,实则心中盘算着另一番计较。当郑长忆按照礼节单膝跪地,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时,郑父这次倒是不想再给自己找难看。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片刻,见他仍穿着官服坐在下首,面色不禁有些阴沉。 他觉得儿子是因为自己提出的与太傅孙女结亲之事而心情低落,甚至可能是在为此事烦恼不已。想到这里,郑父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得意与轻蔑,冷笑一声,暗想自己的计划似乎已初见成效,儿子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家族的安排与利用。 郑长忆抬眼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有些无语,自己在想着如何保住他们的命,而他们这些自己的亲生父母却想着怎么欺骗利用自己。 郑长忆朝金环吩咐:“去库房里拿瓶好酒。” 金环拿回来一坛:“公子,这是御赐的秋露白。” 郑长忆微微点头,示意金环将酒置于桌上,随后亲自起身,为父亲斟满了酒杯。 “怎么,你自己不喝?是不是在外头花天酒地惯了,连家里的酒都嫌弃了?”郑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刻薄与尖酸,仿佛总能在郑长忆的任何行为中找到挑剔的理由。 郑长忆感觉他爹的逻辑莫名其妙的,他叹气道:“父亲,您误会了。孩儿并非不愿饮酒,实在是因胃病所困,大夫严令不得沾酒。” 然而,郑父听后,非但没有丝毫的体谅与理解,反而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就你?一天天三病两痛的,还真把自己当金贵人了,娇气的要命。” 他边说边将杯中的秋露白一饮而尽,那醇厚的酒香似乎暂时冲淡了他心中的不快,但嘴上的刻薄却丝毫未减。“我瞧着你府里这些御赐的好东西,堆得跟山似的,晌午还有宫里的太监亲自来送炭火,这面子可大了去了。你说,你要是多听我的,多去露露脸巴结皇帝,咱们郑家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郑长忆甚至不知道心里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自己父亲眼里的皇帝跟青州知府县令似的,他示意金环帮父亲满上酒杯,随手夹了个藕片淡淡道:“是,郑府的荣华富贵,无一不是陛下的恩泽。” 郑父喝口酒啧了一声,手里拿着筷子指了指他:“这富贵能只是皇帝的功劳?要是没有我培养你,你能在京城混的有头有脸?” 郑长忆无语到极点,实在没忍住嗤笑出声,赶紧摆摆手让金环继续给父亲倒酒。 第79章 妒贤嫉能,不如不生 郑父连喝几杯之后,酒意渐渐上头,脸颊泛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他瞥向郑长忆,却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这种平静,与他记忆中那个因婚事而情绪失控的儿子判若两人,让郑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他回想起几天前那场激烈的争执,郑长忆因为那桩他不愿接受的婚事,情绪崩溃到几乎晕厥,而此刻的平静与淡然,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来。 “郑鹤,你怎么教的奴才?”郑父突然将矛头指向了金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责备,“没看到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吗?还要给我倒酒,是想把我灌醉吗?” 郑长忆连眼皮都没抬:“是啊,酒后吐真言,父亲多喝点也能多说点实话。” 郑父的怒意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摔下手中的酒杯,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饭厅里回响,震得人心头一颤。他站起身,身形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目光如炬地瞪着郑长忆,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郑鹤!你真是反了天了!”郑父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长本事了是吧?不仅把我这个亲生父亲关在府里,还像审问囚犯一样对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长幼!” 郑长忆闻言,手中的筷子并未停下,他若无其事地夹起一筷子菜,轻轻放入口中咀嚼,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待咽下食物后,他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而深邃,与郑父的怒视形成鲜明对比。 他轻轻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才缓缓开口 “孩儿不敢。”郑长忆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父亲消消气,是门口的小厮不懂事,擅自做主拦下了父亲,孩儿已经将他发卖了,以示惩戒。至于审问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孩儿只是想与父亲好好谈谈心,了解彼此的想法罢了。” 郑父听着郑长忆的话,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旺盛。 郑父恼羞成怒,自己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一向做小伏低言听计从,出去一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但实际上郑长忆本来就是这样尖酸的人,一向嘴上不饶人,只是他从前碍于所谓的亲情和孝道仁至义尽了。 “金环,扶老爷坐下。”郑长忆轻声吩咐道,语气中不带丝毫的强硬,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长忆的目光在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上轻轻掠过,每一道菜都精致诱人,却几乎未被动过。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对身旁的金环轻声吩咐道:“金环,这些菜肴恐怕是不合老爷的胃口,不如就赏给府中的下人吧,上点清淡的汤羹来。” 金环应声而去,很快,一群仆人便鱼贯而入,开始忙碌地撤下桌上的菜肴。郑长忆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感慨,他轻声笑道:“有时候啊,我真的会忍不住想,父亲您的嘴里,到底能有几句真话呢?从前骗母亲,如今又来骗我,用的还都是成亲的法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这手段,还真是毫无长进啊。” 郑父闻言,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骗过你了?”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待最后一名仆人也退出房间后,他才缓缓看向郑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太傅提亲之事,本就只是风传,连个正式的提亲帖都未曾见过,可在您嘴里,却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这是想先给我来个措手不及,让我被迫答应,然后再去与太傅交涉,从中谋取些什么好处吧?父亲,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啊。” 郑父被郑长忆一番话说得脸色煞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他只能无力地问道:“你,你回青州了?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郑长忆看着郑父那慌乱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我本来也只是心存疑虑,想不到您这么不经诈,一下子就露了馅。” 他缓缓抬起眼眸,直视着郑父,那双眼睛里原本可能存在的温情与期待,此刻已被冷冽至极的笑意所取代,仿佛能瞬间冻结人心,让郑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寒毛直竖。 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孩儿这些年,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为何会有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全无半点温情,只有无尽的利用与索取,甚至不惜出言刻薄,极尽挖苦之能事?我去读了些话本,甚至怀疑自己是您哪位仇家的孩子,才会遭受如此待遇。” 说到这里,郑长忆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笑容中既有对过往的释然,也有对郑父的深深嘲讽:“不过,这几日我终于想通了。原来,您之所以如此待我,是因为您嫉妒我。” “嫉妒我能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努力,一步步当上高官,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更得皇帝赏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您,却只能作为一个一辈子未曾考出功名的童生,默默无闻在青州靠儿子的钱做生意,还越做越赔,连那点小买卖都搞不明白。您心里嫉妒得要发疯了吧。” 郑父被郑长忆那番直戳心窝子的话激得脸色铁青,愤怒与羞愧交织在一起,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与怒火都倾泻在郑长忆身上。然而,就在他即将失控的那一刻,屏风后两个训练有素的暗卫如同鬼魅般冲出,迅速而有力地将他制住,并稳稳地扶回座位上。 “郑鹤!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郑父疯狂地挣扎着,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但无济于事,他只能被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怒目圆睁地瞪着郑长忆。 郑长忆却仿佛置身事外,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这时,一名下人适时地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二人面前。 郑长忆拿起勺子,若无其事地搅动着汤羹,仿佛刚才的一切争吵与冲突都与他无关:“没什么意思,只是看您的反应,我猜想我应该又猜中了。” 郑长忆淡淡地开口,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情感波动,“这世道,父子反目成仇的例子并不少见,但像我们这般,因您嫉妒而起的,倒也算得上是世间少有了。真是叫人寒心啊。”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无论您对我如何不满,都请不要迁怒于我的母亲。她虽然对我并不算好,但至少对您,她是仁至义尽的。这些年里,她默默承受着您的冷漠与忽视,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家。这份情义,您应该记在心里。” 说完,他轻轻尝了一口汤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汤确实不错,父亲不妨也尝尝。”然而,郑父此刻正被愤怒与羞愧充斥,哪里还有心情去品味什么美味佳肴。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太傅那边应该并没有真的上门提亲,只是放出了一些风言风语,然后趁机送上了丰厚的财宝。而您和母亲,明明知道他们的意图,却仍是上赶着把财宝收了,然后才来试探我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明白,我每季都给你们送去一千两白银,御赐的宝物也时常拿回去孝敬你们,你们怎么还能这么缺钱?” 他看着郑父,等待着一个解释,但郑父只是愤怒地瞪着他,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郑长忆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孩儿不常回家,就是不想去过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想着,我如今发达了,你们看不上我用情孝顺,那我就用足够的金钱来赡养你们。”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以为京城是极乐仙境,可对我来说是龙潭虎穴。我从未央求过你们对我慈爱宽和、嘘寒问暖,也从未祈求你们改变对我的态度。” “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我本以为,这样我们就能互不干扰,各自安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整理着厚重的官服,目光苦涩地看着郑父:“父亲,您行事贪婪,有悖道德;孩儿言语刻薄,有悖孝义。咱们都是一样的了,您满意了吗?” 第80章 岁求长寿,听劝! 郑父抬头,那一刻看向郑长忆的眼神里好像真的有对自己儿子的不忍心与心疼。 郑长忆看到了,却更觉得心寒。 这算什么? 空气静谧的可怕,郑长忆半晌后开口:“你们若是拉不下脸去还那三箱财宝,那等您回去,叫账房列出数目寄给我,我亲自去太傅府还,把事情解释清楚。我这个官位,想要和谁成亲得陛下亲自拍板,还轮不到太傅插手。” 郑父像是要开口说什么,对上郑长忆悲伤黯淡的眼神,却又说不出口了。郑长忆挤出一点苦笑:父亲,天色不早了,您回房间休息吧,厨房备了夜宵,您需要的话叫人去传。 “算孩儿求您,以后别乱说话惹下什么仇怨。”郑长忆的眼里闪过一丝水光,“我若是死在京城,您和整个郑氏都难逃牵连。” “孩儿多活几年,你们也能多享几年福。” 说完,郑长忆转身朝门外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郑父,再次开口:“近来京城动荡,您久留也不方便。车马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您回青州。” 第二日的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一抹淡蓝,郑府内已是一片静谧中的忙碌。郑长忆比往常更早地起了身,他特意挑选了一件朴素而整洁的衣裳,以彰显自己今日的孝顺与恭谨。他站在府门前,目光中既有对父亲的复杂情感,也有对这场即将上演的“和睦”戏码的无奈。 仆人们按照吩咐,将一辆装饰得既不失庄重又不失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随后便开始往车厢内搬运早已准备好的金银财宝、珍稀古玩。 郑父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府,他的脸上挂着一副努力挤出的慈爱笑容,但那笑容背后却隐藏着几分不自在与尴尬。他看向郑长忆,只见儿子正一丝不苟地指挥着仆人搬运财物。 “父亲,您路上多保重。”郑长忆走上前,轻轻扶住郑父的胳膊,声音温和而恭敬,“这些财物虽不重,但都是孩儿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让您在青州的日子更加舒心。” 郑父在仆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他努力想要在这众人面前扮演一位慈爱的父亲角色,嘴角勾起一抹生硬的笑容,但那笑容显然与他眼中的冷漠格格不入,显得异常蹩脚。他故作亲昵地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温柔:“长忆啊,你长大了,为父很高兴。这些财物,你留着自己用,别委屈了自己。” 郑长忆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他宁愿给多,不敢给少,谁知道自己的父母手头没钱会做出什么事。 但他很快恢复了那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郑父的虚伪。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而坚定:“父亲言重了,孩儿自有分寸。这些财物,您还是带着吧。日后我也会按照从前的数目往家里送银票,您放心。我已经派了家丁护送您,务必保证您的安全。” 郑长忆则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他心中并无波澜,只是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在这场戏中不被人说不孝,便足够了。 郑父掀开车帘回首看站在偌大的府门前的郑长忆,来了好几日,他终于发现自己儿子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和来时看到的京城里那些富态的公子大相径庭。 可是马车轮滚滚,追着晨光远去,不会回头。 清晨的寒风中,郑长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那瞬间的凉意仿佛穿透了衣物,直达心底。他揉了揉鼻子,感觉可能是父亲在骂自己。 金环拿了披风给郑长忆披上:“公子,冬日清晨,霜寒露重,您身子骨弱,可别在门口久站了,免得受了风寒。” 郑长忆点点头回府,金环走上前,轻声询问道:“公子,今日可有要事需前往少府寺处理?” 郑长忆闷闷的嗯了一声,突然想起李源之前说他要还是这个样子只能活到三十五了,得调调作息,他恍然,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就算没人故意害自己,也活不了太久。 这辈子,他真的不想死那么早。 “先吃点早饭吧,就弄些清粥小菜,清淡些,养养胃。”郑长忆对一旁的金环吩咐道。金环闻言,立刻应声而去,不久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郑长忆细细品尝着,清粥的温润与小菜的清爽让他的身体逐渐回暖,仿佛连带着精神也一并恢复了些许。 餐后,郑长忆感觉身上多了几分精气神和力气,他决定前往少府寺处理公务。坐上马车,随着车轮缓缓滚动,他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开始思考起今日的工作安排。 到达少府寺后,郑长忆先是巡视了一圈,确认昨日安排的工作都已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心中稍感宽慰。随后,他步入书房,泡上一壶好茶,准备利用这段时间整理思绪。茶香袅袅中,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昨日看到的那本账目,那些账目中的疑点与不平衡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释怀。 “金环,把少府寺的官员表拿来,我要再看看。”郑长忆沉声吩咐道,眉头紧锁,显然是对那账目之事颇为上心。金环应声而去,很快便将官员表递到了他的手中。郑长忆接过表册,逐一翻阅,仔细比对每一位官员的信息,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然而,无论他如何细看,都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更别提有谁可能与自家结下仇怨了。 这不禁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他仰头瘫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沉思,眉头紧蹙,显得格外疲惫与焦虑。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郑长忆以为是金环前来询问,便随口说道:“不喝茶了,头痛得很。” 然而,那人的回应却带着一丝笑意,声音温和而熟悉:“好,那便不喝了,大人您要多注意休息。”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郑长忆猛地睁开眼,目光中瞬间充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他猛地坐直身子,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宋恕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块已经掰去一半的茶饼。 “宋恕!你回来了!” 宋恕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饼晃了晃,调侃道:“大人趁我不在,还偷喝我的茶饼呢。”郑长忆闻言,也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在奉山尝过一次这好茶,就难以忘怀了。宋少主,你大方一点嘛。” 宋恕哈哈一笑,从身后拿出了两块精心包装好的茶饼,递到郑长忆面前,乐呵呵地说道:“大人您这是折煞我了,您给的礼金,把奉山一年的茶都包下来也是绰绰有余的。我这次回来,特地给您带了两块上好的茶饼,您回去尝尝看,保证比上次的还要好。” 郑长忆高兴地接过茶饼,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只见上面还印着精致的松竹图案和“甲等茶”的字样。他笑着对宋恕说道:“多谢你的好意,那日提前离席实在是抱歉,家中突然有急事,不得不提前离开。” 宋恕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没事的大人,我也听说了您家中有事。我母亲还特地挂念您呢,说那日给您简单把了个脉,感觉您可能有些旧疾未愈。若您哪日有空,不妨去奉山一趟,她那里有些偏方,或许能帮您调理调理身体。”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丝歉意,他确实不愿过多地麻烦宋母这样一位慈祥而忙碌的长辈。 正当他犹豫之际,宋恕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说道:“大人,您不必有任何负担。我母亲她啊,天生就是个热心肠,奉山哪里有个大小事,她都要去帮上一把,这些年下来,干儿子干女儿都认了一大堆了。冬日奉山的冰雪难行,您不妨等到春日暖和了,花开满山的时候再去,那时候景色宜人,心情也会更加舒畅。” 郑长忆听了宋恕的话,心中的顾虑一扫而空,他放心地笑了笑,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一家真是家传的热心肠,让人敬佩不已。”郑长忆感慨道,随即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宋恕的工作上,“这少府寺的工作,我接手以来才深刻体会到其中的繁琐与不易。宋恕,你平时的工作量可不少,真是辛苦了。” 宋恕闻言,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誉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是我的上司,所做的决策与努力,都是为了整个少府寺乃至朝廷的运转,那才是真的重要。至于这些公务,虽然繁琐,但熟能生巧,我也渐渐习惯了。” 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宋恕的肩膀,说道:“有你这样的下属,是我郑长忆的福气。好了,我也不在这儿多碍眼了,前几日的账本和案卷我都已经整理好,我先走了。” “大人慢走,路上小心。”宋恕恭敬地送郑长忆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郑长忆拿着茶饼,乐滋滋地走出少府寺的大门。刚跨出门槛,只见一辆朴素的马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与周围偶尔驶过的华丽车马形成了鲜明对比。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车上缓缓而下,竟是李源。 李源似乎并未料到会在此刻与郑长忆打个照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像是有些没组织好语言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郑长忆,去酒楼吗?我请客。” 郑长忆感觉非常诡异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午的阳光刺眼而明亮,又看了看李源。 “现在?你神经病啊?” 第81章 得益者噤声 这几日,李源的案头堆满了各类证词与记录,每一份都是对穆王爷涉嫌科举舞弊的有力指控。兴许是随着沈月夕被捕一事在京城内掀起轩然大波,许多曾经饱受科举不公之苦的寒门学子,以及那些曾依附于穆王爷门下却又心怀正义的门客,纷纷踏进了刑部的大门。 他们或是亲身经历了因拒绝向穆王爷进献银两而被剥夺上榜资格的残酷现实,或是从亲朋好友口中得知了类似的悲剧,如今都愿意站出来。 然而,面对这一份份沉甸甸的证词,李源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他深知,尽管这些证人数量众多,但他们的身份却成了最大的软肋——作为平民百姓,他们在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 即便他们的证词再真实、再有力,也难以在权势的阴影下发出响亮的声音。更让李源感到棘手的是,缺乏一个具有足够分量的重磅证人,这些零散的证词很难形成有效的合力,对穆王爷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此外,穆王爷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广泛关注,因此在府邸中早已布置得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任何能够直接证明其罪行的物证。 这样一来,李源即便手握大量证词,也无法以此为由申请刑部对王爷府进行搜查,这无疑让案件的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李源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回忆着往昔。他确实是科举出身,那时的科举尚存几分清正之气,与如今的风气截然不同。凭借着扎实的学识和不懈的努力,他从刑部的一个九品主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三品侍郎之位,见证了太多官场的风云变幻。 八年前,穆王爷的权势达到了顶峰,科举舞弊之事更是猖獗至极。据李源所知,那一年经穆王爷之手买官上榜的进士数量惊人,他们如今大多已身居高位,享受着权势带来的种种便利。在这样的背景下,谁会愿意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的功名是金钱交易的结果呢? 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是涉及到自身的仕途和身家性命。因此,站出来指控穆王爷的,往往是那些未能金榜题名,心怀不甘的寒门学子。 李源的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眉头紧锁,显然是在为案件的进展而烦忧。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下属手持一叠供词,恭敬地放在了他的案头,轻声唤道:“李大人。” 李源抬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了下属的脸上,认出这是刑部员外郎叶曦。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我等会就看。你辛苦了。” 然而,叶曦并未立即退下,而是站在原地,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李源见状,微微挑眉,问道:“你还有事?” 叶曦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助李源一臂之力的机会。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您是不是在因为没有官员愿意站出来做证人而感到烦恼?” 李源闻言,眼神微暗,但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曦,等待他的下文。 叶曦见状,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于是继续说道:“大人,您上次带回刑部的郑大人,他不是也曾经听说过穆王爷科举舞弊的事情吗?可是他却不愿意给我们作证,这……” 李源心中虽有不喜,但面上却并未显露,只是淡淡地解释道:“郑大人当年也只是听说过此事,并未亲身经历,他的证词确实难以作为确凿的证据。” 叶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凑近了些许,声音更低了几分:“李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当年郑长忆在我们刑部门口喊冤的事情了?” 李源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努力回忆着那段往事,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模糊了。他看向叶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当时喊了什么?我当时因为王老板那桩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可能并未在刑部。” 叶曦见状,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容,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他低声说道:“他当时可是喊得惊天动地,说穆王爷强逼他当男宠,要咱们刑部给他一个公道呢!” 李源闻言,脸色微变,他皱眉道:“他真说了这种话?” 叶曦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可不是吗,大人。当时那场面,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郑长忆在门口磕得满头是血,衣衫褴褛,身上的伤痕清晰可见。他口口声声喊着要刑部给他公道。他出身小地方,不懂这京城的规矩,如此不管不顾地喊出那些话。最后,还是咱们从前的蒋尚书看不过去,出面将他撵了回去,免得他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 李源闻言,啧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叶元晦,慎言。郑长忆如今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官,身份尊贵,岂能任由你我在此随意议论?不管他当时说没说那些话,咱们也得当没听说过。” 叶曦闻言,连忙收敛了脸上的嘲讽之色,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下官一时失言,还望大人海涵。” “只是如今有证人也在证词中提及此事,下官想着此事真有发生,但涉及寺卿大人,下官不敢擅断。” 李源眉头紧锁,抬眼问道:“有人提及?” 叶曦点点头,将刚刚拿来的供词翻开指给李源看:“大人您看,这个叫周存的八年前是穆王爷的门客,他说穆王爷好男色,府里有不少娈\\童\\男\\妓。本朝制定禁止断袖的律法前,京城高官多有此举,甚至有名\\妓画册相互传阅。据他所说……那郑大人似乎也在画册上……” 第82章 刀子嘴豆腐心*2 “真是荒唐!”愤怒的李源目光扫过那些供词,半晌后抬头看向叶曦,面色极为不满:“还有你,‘似乎’这种话都能算作供词往供状上写?未辩真假毫无物证的传言怎能作数?” 叶曦赶忙道歉:“是是是,下官知错了,大人教训得是。”他好像并不意外李源会训斥他做事不严,他小心翼翼道:“不过话说回来,下官记得当年大人您还曾好心救过郑大人一命,帮他安排住处,让他得以养伤。他当年难道没有跟您提起过那段经历吗?” 李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郑长忆当年跟自己说的那些遭遇,他现在想来都觉得那些权贵丧心病狂,但他想起上次郑长忆和自己争吵的话语,又看了看眼前的下属,下意识的摇头: “没有,他当时对京城官员的防备之心极重,几乎没有与我多言。本官当时只是看他可怜,出手相救,并未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报。况且,他被官府和穆王爷的人报复打成那个样子,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就要死在大街上了。那时候的他,满心都是对权贵的恐惧和愤怒,又怎会轻易向我敞开心扉?” 叶曦似乎并未被李源的冷淡态度所影响,似乎下定决心要说服李源。他继续说道:“大人,眼下咱们的调查进展得如此艰难,每一个线索都至关重要。郑大人既然与穆王爷的案子有所关联,您不妨再试着请他来谈谈,毕竟您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不会不看这个面子的吧?” 李源闻言,面色更加不悦,他盯着叶曦,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可知为何那么多当年受过穆王爷帮扶而上位的官员都不愿站出来?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背后牵涉的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郑大人若真来帮我们,岂不是要葬送自己的前程?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他置于险境?” 叶曦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李源会有此反应。 他耐心地解释道:“大人此言差矣,您总是如此仁善,总是先为别人着想。但请大人想一想,是郑大人一个人的前程重要,还是那千千万万因科举舞弊而受害的学子的前程重要?郑大人与穆王爷有仇怨,或许会想扳倒穆王爷以此报复。郑大人若真能为正义发声,那将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而且,大人别忘了,如今郑大人在朝中可是极受宠信,一桩经年旧事,在陛下和众臣面前,又怎能轻易动摇他的地位呢?” 李源听完这话,不免愣住了,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叶曦的话虽然直白甚至有些冒险,但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作为一名执法者,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安危和前程,更是为了那些无辜受害的学子,为了维护朝廷的公正与清明。 叶曦敏锐地捕捉到李源神色中的微妙变化,他立刻察言观色,试探性地问道:“那下官这就去请郑大人来府上?”李源闻言,眉头微蹙,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下定某个决心,随后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必了,他与我同级,岂能随意传唤。让下人备车,我亲自去见他。” 李源的心中如同翻涌的江海,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他既希望郑长忆能伸出援手,又不愿因此而揭开对方心中的伤疤。马夫在一旁等候多时,见他终于有了决定,便恭敬地询问去向。李源沉吟片刻,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缓缓吐出:“先去少府寺吧。”他心中暗自盘算,郑长忆平日里散漫,很少踏足少府寺,自己先去那里转转,或许能暂时避开直接面对郑长忆的尴尬,同时也能给自己一些时间整理思绪。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当李源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少府寺门口时, 李源本已纠结了一路,想要说的话在舌尖打转,却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开场白。 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他更是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他竟脱口而出:“郑长忆,去酒楼吗?我请客。”这句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仿佛是在逃避什么重要的话题。 郑长忆闻言,先是一愣,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李源,反问道:“现在?你神经病啊?”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而尴尬,李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苦笑一声,心中暗道自己真是越急越乱,连最基本的应对都忘了。 而郑长忆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欠欠的说:“李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源听他又开始了,叹了口气,不再多言,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了郑长忆的胳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废话了,先去了再说。” 郑长忆被李源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挣扎起来,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他一边用力,一边抱怨道:“你今天吃错药了?你没听说小半年前我在酒楼被灌酒灌到吐血了?现在谁敢来找我喝酒?你是想害死我吗?” 李源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他顿了顿, “那……那我们去茶馆吧?” 郑长忆无语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李伯仁,你这是去哪的问题吗?你大白天的来找我,有什么事非得去那种地方聊?就不能在这里直截了当地说吗?” 李源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李源并没有因此松开手,他依旧握着郑长忆的手臂,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逃之夭夭。两人此刻的动作显得既滑稽又紧张,他们不时地四处张望,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和议论。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他们既想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场所,又不敢太过张扬。 他显然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闷头闷脑地说:“去了我再跟你说,总之这件事很重要,咱们谈谈。” 郑长忆整个人向后撤了撤,双脚在地上急促地划拉着试图再次挣脱,但最终还是被李源轻易地拉了回来:“我不去!李源你给我放开!你这是绑架还是邀请啊?” 现在少府寺门口还没有闲人,等会儿午膳时分有人出来看到了更丢人,郑长忆此时有点纠结,他本能的信任李源,自己也挺想去茶馆听曲散心,况且又实在好奇他到底想干嘛,但他这时候来约自己实在太离谱了。于是闷声喊道:“金环!快来救我!” 金环看他俩的状态跟闹着玩似的,也不敢上手跟他俩撕吧,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看李源跟提溜小动物似的把自家公子制服了,还冲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先回去吧。 郑长忆见状,更加卖力地挣扎起来,但无奈李源的手劲实在太大,他稍微使了点劲,就轻松地将郑长忆拉到了马车旁。 “来,坐我的马车吧。” 郑长忆哪里肯依,他一边挣扎一边小声喊道:“哎呦不坐!” 李源闻言,撒开他的手:“那走着去?” 郑长忆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他瞪着李源,狠狠剜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进了马车坐在里头:“我穿着官服走大街上着被当猴看啊!坐马车!快走!” 第83章 李源,一款爱转发养生营销号的慷慨大爹 马车在初冬的正午,阳光虽不刺眼,却也带着几分寒意,静静地洒在官道上。 李源的马车规格很常见,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是坐着的体验感实在不太好,郑长忆上次坐就想说,实在是太颠了! 郑长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这连续的颠簸给拆散了,他试图通过调整坐姿来减轻不适,但似乎总是徒劳无功,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直到最后,他几乎整个人都瘫在了座椅上,姿势极为不雅。 李源啧了一声:“坐直了,这样对腰椎不好。” 然而,郑长忆却像是故意要与李源作对一般,非但没有听从劝告,反而又往下滑了滑,半个身子都歪歪斜斜地躺在了座椅上。 李源坐对面看不下去,又开始唠叨:“郑鹤,你这样经常懒懒散散的坐着,真的很容易伤脊椎的。你知不知道,一旦脊椎受损,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到时候就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了。” 郑长忆看大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感觉李源最大的缺点就是爱看那些京城医馆分发的什么小妙招的传页,进他府里八成会看到各大医馆推销的长寿碗、长生筷。 他几度欲言又止,终于憋出了一句:“李大人,你知道你为什么三十四了都没人上门说亲吗?” 李源一愣:“为什么?不是因为京城的大家闺秀都看不上我的门第吗?” 郑长忆一噎,感觉他说的也对,他捏了捏眉心:“你说也有没有可能,他们觉得你像个老妈子呢?” 随着马车的缓缓停下,茶馆的轮廓逐渐映入眼帘,李源率先回过神来,他认真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否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又似在回应郑长忆的猜测:“没有,我自问行事并未偏离君子之道,怎会落得如此评价?”说完,他便欲下车,却又不忘回头询问郑长忆:“你不下车?” 郑长忆无奈地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绛紫色官服,表示穿这个实在太扎眼了。 李源满脸迷惑:“什么意思?你官服新做的?” 郑长忆白眼快翻上天了:“李源你是大傻蛋!你车里没有斗篷披风什么的吗?我不想这么惹眼的进去!” 李源本来今天约他出来就有点愧疚,听他这话只是叹了口气去翻了件披风塞给他:“郑大人您好难伺候啊。” 正午时分,阳光斜斜地洒在茶馆的木质窗棂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了几分温馨与惬意。茶馆内顾客寥寥,显得格外清幽,正适合谈天说地或是密谋要事。李源特意挑选了一个远离喧嚣的雅间,布置简约而不失雅致,窗外竹影摇曳,更添几分雅致。 二人落座后,小二训练有素地上前,手中捧着精致的菜单,满脸堆笑地递给了李源。 李源直接推给郑长忆让他随便点,郑长忆府里什么好茶都有,刚刚在少府寺又喝了一肚子茶水,便随便点了个铁观音,又想着难得能宰李源一次,便要了好几个价格昂贵的好菜和点心。 点完菜后,郑长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源的反应,只见李源面色平静如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就要这些吗?”语气中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这让郑长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这时,小二见二人气质非凡,再加上个欲盖弥彰的官员,想着这两位定是朝中重臣,来此必有要事相商。 于是,小二灵机一动,从袖中取出剧目本子,热情地推荐道:“二位大人,咱这儿新来了一位姑娘,擅长说小书,尤其是《珍珠塔》一折,听得人如痴如醉,不知二位大人是否有兴趣点一曲评弹?” 郑长忆闻言,目光闪烁,故意问道:“哦?这一曲怕是要花费不少银两吧?”言语间带着几分试探与戏谑。 小二闻言,笑得更加灿烂:“大人说笑了,这银子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正好好一百两银子,图个吉利。” 郑长忆闻言,目光转向李源,这一百两银子对他而言,相当于月俸的三分之一,确实不是小数目。然而,李源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你若喜欢便点吧,我请客。” 茶馆内,热气腾腾的点心与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被小二轻巧地摆上了桌,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每一道菜肴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引人垂涎。窗外,偶尔传来的吴侬软语,如同江南水乡的温柔细语,轻轻拂过耳畔,为这顿饭增添了几分雅致与闲适。 郑长忆环顾四周,不禁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奢华所震撼,他转头看向李源,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解:“你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突然这么大方,破费这么多,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办什么棘手的事情吧?” 李源闻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他抬头望向郑长忆,心中五味杂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先吃吧,这些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郑长忆看着李源那略显尴尬的笑容,心中虽有疑虑,但转念一想,他与李源结识八年,深知对方为人正直,绝不会轻易让他陷入困境。于是,他也不再追问,而是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李源却有点食不下咽。 叶曦说的没错,郑长忆如果愿意作证,他在穆王爷那遭受的虐待第二天就能让刑部有理由进王府搜查,偌大的王府不可能没有科举舞弊的证据,他们的破案进程将事半功倍,况且郑长忆那么得宠,皇帝就算知道他的科举成绩有假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李源看着郑长忆放松吃饭喝茶的模样,再想想那日他红着眼眶跟自己说他不想去回忆那些痛苦,李源纠结了。 然而,正当李源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时,郑长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李源,你这副样子,看得我都没食欲了。”郑长忆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微蹙。他深知李源的性格,若非有大事,绝不会如此心神不宁。 “我既然跟你过来了,就说明我愿意听你说话。”郑长忆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只是我记性不好,太久远的事情,你问了我也不一定能想起来。所以,你如果有话要说,就直接点吧,别让我猜来猜去的。” 李源终于想到一个也算是问题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话不方便说。”他缓缓说道,目光重新落回郑长忆身上。 “我想问问太子殿下的事。” 第84章 谗言人耳须臾离 “我当时选择依附太子殿下,大半是被时局所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发觉得这太子虽年岁尚轻,却拥有不凡的才华与深邃的谋略,能于幕后运筹帷幄,这让我感到既庆幸又有些许困惑。” “困惑的是,一年前皇帝陛下对太子的态度还颇为忌惮,甚至半年前还发生了东宫被软禁之事,明显透露出不喜之情。然而,近来陛下不仅对我这个太子麾下之人给予了奖赏,对太子的态度也似乎缓和了许多。这其中的变化太过微妙,我如同置身迷雾之中,看不清方向。”李源说到这里,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忧虑。 郑长忆的眼神在提到“太子”二字时就亮了起来,赶紧夹了块松糕塞进嘴里掩饰,边嚼边听李源夸太子,感觉牙根都是甜的。待他咽下糕点,眨了眨眼,轻松地问道:“你想问的,就是这事?” 李源连忙点头,这事倒也是桩心事,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万一被这父子之间的恩怨牵连,自己全家都遭殃。 见状,郑长忆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他轻轻地倚着头,以一种悠闲的语调说道:“我与太子殿下算不上熟络,甚至曾因误会而有过一些小摩擦,我曾误指他与工部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令我惊讶的是,他并未因此事而记恨于我。再者,看他近期助你成功扳倒蒋尚书那一手,足见他是个能够顾全大局,不计前嫌之人。 至于陛下对太子的态度转变,我想,这其中的原因或许与先皇后有关。陛下与先皇后之间产生了隔阂。而近来,继后周氏的一些行为举止引起了陛下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失德之举,这让陛下不禁回想起先皇后的种种好处,心中或许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因此,对太子的态度也随之变得温和起来。李大人,你投奔太子的时机,确实可以说是恰逢其时啊。” 李源听罢郑长忆的分析,心中虽有所释然,但新的疑惑又悄然升起。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似乎想要从郑长忆那里得到更多关于宫廷秘辛的解答。 “继后失德?这是怎么回事?”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用筷子轻轻地点了点瓷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继后周氏,其母家势力庞大,近年来更是如日中天,朝中不少要职皆有其族人担任,这自然引起了陛下的警觉,担心其功高震主,威胁皇权。”他缓缓说道,语气中透露出对宫廷政治的深刻洞察。 “而私底下,周氏在后宫的手段也是颇为狠辣,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惜使用各种见不得光的计谋,排挤异己,甚至对陛下宠爱的其他嫔妃也多有打压。这些行为,陛下虽有所耳闻,但碍于种种原因,一直隐忍未发。”郑长忆继续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然而,近来周氏家族的势力愈发膨胀,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加之她在后宫的恶行也逐渐被揭露,终于触怒了陛下的底线。陛下意识到,若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必将危及社稷安危,于是开始着手整顿后宫,并对周氏家族进行打压。”说到这里,郑长忆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李源一个消化的时间。 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如今继后亲生的三殿下已经七岁,周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大统。但陛下觉得大皇子严孤山虽无母族撑腰,却性情沉稳、才智过人,是更为合适的储君人选。” 他轻笑道:“你想象一下,如果陛下继续软禁严孤山,周氏一族趁机抓住任何可能的把柄,对严孤山进行攻击,甚至提出废太子改立三殿下的主张,那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李源目光深邃的看着郑长忆,良久才举杯道:“我以茶代酒,多谢郑大人言明。” 他一饮而尽,看着郑长忆,他真没想到郑长忆会跟他推心置腹的讲明这些事,郑长忆笑了一下:“我是想着你这根正苗红的清官难得来找我这个奸臣请客谈心,一时觉得有趣说几句。 李源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想起那些关于他艳闻叹了口气:“我也是因为你这几个月没有在朝堂上进献谗言才来找你。” 李源抬头:“郑长忆,你眼明心亮,可拿这种本事去搅乱朝政实在是....” 郑长忆默不作声的苦笑了一下,他明白李源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起身笑了笑:“那种话你和我说了五六年,有用吗?” 他轻轻拍了拍肚子:“我先去更衣,等会回来。” 片刻后,郑长忆缓缓上楼,走向自己的雅间,却发现一个人影正从那间屋子里走出。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照在那人身上,为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添上了一抹不祥的预兆。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郑长忆的存在,轻轻转头。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郑长忆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怔在了原地。 那张脸,他三辈子也无法忘怀——那是第一世里,在天牢中无情折磨致死金环,还曾试图以窒息的方式终结他性命的刑官。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面带微笑,完全一副陌生而礼貌的模样。他缓缓走向郑长忆,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完全不知自己对于郑长忆而言,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郑大人安。”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如同春日里的一缕微风,却让郑长忆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郑长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你是谁?” 那人停下脚步,笑容更加灿烂:“下官刑部员外郎叶曦,字元晦。初次与大人相见,不知大人为何这副表情?莫非是下官有何不妥之处?” 叶曦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郑长忆紧绷的神经。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金环的哀嚎声、自己的绝望与无助,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你为何会来这里?” 叶曦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似乎对郑长忆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哦,下官是来给李大人送最新的证词的,此事颇为紧急,需要大人即刻审批。不想却在此处偶遇了大人,真是缘分使然。不过,看大人的样子,似乎对下官有些误会?” 郑长忆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但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叶曦轻轻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下官无意扰了二位的洽谈,实在抱歉。” 郑长忆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无妨,我们并未谈什么重要之事,只是闲聊叙旧罢了。” 然而,叶曦却并未就此罢休,他神色佩服地看了郑长忆一眼:“大人真是好心态,即便是被问询这种事,也能心态平和,下官实在敬佩。” 郑长忆因为陈年旧事心跳极快,双耳嗡鸣,还没听懂便下意识地捕捉到疑点问道:“什么叫被问询?” 叶曦故作疑惑地皱了皱眉:“哦?难道李大人没有向您提及吗?是关于您当年在穆王爷府时,他们为您绘制的那本画册。李大人今日晌午看到,说是科举案的大突破口,所以想要找您来问问呢。” 第85章 缘有凑巧,事有偶然 叶曦站在走廊的阴影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满意地目睹着郑长忆的反应——瞳孔骤缩,呼吸急促,被背叛的恐惧紧紧攥住。 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脚步踉跄,几乎是逃一般地撇开他,快步冲向那扇紧闭的雅间门扉。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风,也惊扰了室内的宁静。 “李源!”郑长忆的声音带着几分失控的急切,穿透了门缝,与楼下悠扬的评弹曲调交织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突兀。叶曦静静地站在走廊上,耳边是评弹的婉转与郑长忆的叫喊交织成的复杂旋律,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确信,这一招离间之计,定会在两人之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郑长忆冲进屋内,目光急切地在房间内搜寻,直到看见李源安然无恙地坐在桌旁,手中正拿着一份案卷,抬头望向自己,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郑长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惊魂未定地冲到李源身前,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李源的面色。确认李源安然无恙后,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桌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源见状,连忙站起身,关切地扶住郑长忆:“长忆,你没事吧?” 郑长忆喘着粗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源,心中五味杂陈。他低头避开李源询问的眼神,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前世的记忆片段。特别是与叶曦对视的那一刻,那些被深埋的旧事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为什么第一世审问自己的不是李源,而是叶曦?李源去了哪里? 第二世模糊的死前记忆里,似乎也没有李源。 这不对,按照李源的脾气,不会不来管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那时候李源死了。 “这些东西都别吃了,”郑长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我怕有人下毒。” 李源闻言,先是一愣,以为郑长忆把刚刚过来的叶曦当成刺客了,便温柔地安慰道:“方才来的是叶曦,我的一个下属,他送来了些证词,并无恶意。你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然而,郑长忆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头看着李源,眼球颤动,仿佛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挣扎。刚刚与叶曦的对视,如同开启了一扇通往前世的门,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你要小心叶曦这个人。”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深知,仅凭几句话无法解释他心中的疑虑和恐惧。 李源闻言,眉头紧锁。他本就对叶曦的为人颇有微词,此时听郑长忆如此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本身并无才干,且冷血冷心,我与其交往不深。”他点头道,但心中已暗自警惕。 “不,我是说要防着他害你。”郑长忆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深知,仅凭李源对叶曦的片面了解,很难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所在。 李源闻言,意识到郑长忆的话并非空穴来风,问道:“长忆,你方才是不是遇到他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叶曦那些自以为那些精心编织的言语足以在郑长忆与李源之间埋下猜疑的种子。然而,他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话若是由刑部其他任何一人传达,或许真能挑起郑长忆与李源之间的微妙变化,但偏偏是他自己亲自上阵,那张在郑长忆记忆中深刻烙印的脸,让郑长忆的目光越过叶曦的话语,直接穿透到了前世的迷雾之中。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个让他至今无法释怀的场景——前两世在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李源的身影为何会突然消失?这个疑问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叶曦在说些什么。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 郑长忆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他试图将注意力从过去的阴影中拉回,但那些画面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我……”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方才想起从前的噩梦,你离奇死亡了。”这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郑长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拿起一旁的披风,缓缓地披在身上。那披风似乎承载着某种力量,让他在这纷扰的世间找到了一丝慰藉。 他望着李源:“如今你身在京城旋涡中心,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把自己的命看好,别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强撑着身体,一步步走下楼去。 李源见状,连忙追上前去想要送他回府,但郑长忆却摆手拒绝了:“不用,我坐茶馆的马车回去就好。” 郑长忆回府后,步履蹒跚,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强撑着步入寝室,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只觉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试图通过沉睡来逃离这纷扰的思绪,但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过往的片段,让他无法安宁。安神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本应带来宁静与放松,却在这纷乱的思绪中显得微不足道,反而让他的梦境变得更加复杂与扭曲。 在梦里,郑长忆仿佛被囚禁于一个由记忆碎片编织的牢笼之中。他的手脚被冰冷的枷锁紧紧束缚,每一步前行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与挣扎。他跌跌撞撞地穿梭于前两世的记忆长廊,寻找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但那些身影却如同镜花水月,触不可及。他们或模糊或扭曲,对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声音在空旷的梦境中回荡,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与迷茫。 郑长忆在恐慌与迷茫中奔跑,试图逃离这个荒诞而恐怖的梦境。他奋力挣脱了想要挽留他的叶曦。然而,就在他即将摆脱束缚之际,却猛然摔倒在地,脚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响,让他几乎无法动弹。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从冰冷的地面拉起。郑长忆抬头望去,只见李源站在他的面前,但李源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悲伤与无奈。他激动地想要询问李源的去向与原因,但李源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头。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追问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袭来,将他拦腰抱走。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那人将他带至一个阴暗的角落,端来一壶毒酒和一个酒杯,声音哽咽地告诉他:“这是你要的。” 这个人声音哽咽似有哭腔,郑长忆奇怪,努力抬头想去看那人的样貌,却在扬起脖颈的时候听得刀鸣,紧接着是冰冷的金属划过肌肤的触感。 他感到自己的头颅离开了身体,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第86章 犀梳在手,逋发未撩匀面后 骤然间,郑长忆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已。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那因梦境而起的剧烈情绪波动。窗外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凄凉。 郑长忆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体因刚才的噩梦而微微颤抖,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悲伤与无助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如果不将这份情绪宣泄出来,恐怕难以入眠。于是,他强打起精神,摸索着床边,想要找到纸笔,记录下那支离破碎的梦境。然而,那些记忆如同流沙一般,从他的指尖悄然流逝,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完整地捕捉住那些画面和声音。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纸笔,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就在这时,一个翻身不慎,他整个人从床上跌落,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外间的金环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喊道:“公子!您没事吧?” 郑长忆见金环一脸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摆摆手安慰道:“没事没事,只是翻身时不小心掉床了,不碍事的。”他边说边试图自己站起来,但身体似乎还有些虚弱,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扶起郑长忆,关切地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这么差。” 郑长忆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看窗外,转头问金环:“现在什么时辰了?” 金环回答道:“才戌时呢,公子。冬日里天色黑得早,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郑长忆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难以平复,再睡下去也无济于事。他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对金环吩咐道:“不必了,你去收拾一下浴室吧,我想泡个澡,或许能缓解一下。” 金环闻言,立刻应声道:“好的,公子。我这就去准备热水和香料,您稍等片刻。” 郑府的温泉冬日里水温不高,容易受风着凉,金环便叫人烧了热水倒进浴桶中。 郑长忆缓缓步入浴室,褪去衣物,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那温热的水中。热水包裹着他的身体,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寒冷与喧嚣隔绝在外。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淡淡的硫磺香与木质的温暖气息渗透进每一寸,心神也随之渐渐安宁下来。 过了片刻,浴室外传来了金环轻柔的叩门声:“公子,银铃刚从市集上回来,说是采买到了新上市的水仙发露,香气清新宜人,特来请公子一试。”郑长忆轻声应道:“好,你拿进来吧。” 门扉轻启,一股清新的花香伴随着物品放置的细微声响,悄悄弥漫在整个浴室中。郑长忆并未睁眼,只是凭感觉知道有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继续懒散地靠在浴桶边缘,手指轻轻划过水面,带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陵苕和米汁我放在那边的柜子上了。” 那人轻手轻脚地取下了郑长忆提到的物品。随后,他缓缓转身,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郑长忆那随意盘起的发髻所吸引。那发髻仅用一根简单的发簪固定,几缕青丝不经意间垂落。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郑长忆身后,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双手轻轻抬起,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简单的发簪,青丝垂落,那人愣了一下。 郑长忆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依然闭目养神,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自言自语道:“上次那个象牙梳真是不错,用起来比白理木的舒服多了……”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撩起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正细细地捻动着。他睁开眼,回头想要制止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金环,你别玩我头发了……” 然而,当他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时,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了惊愕与尴尬。那人并非金环,而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眉眼含笑的严孤山。 “太……太子殿下!”郑长忆的声音因惊讶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坐在浴桶中,这份尴尬几乎让他无地自容。他的脸颊迅速升温,如同被火烧云染红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严孤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疼惜。他把拿来的木盆里的花瓣香料全部倒进浴桶中,浴桶瞬间被水仙和海棠花铺满。 水仙的清新与海棠的娇艳交织在一起,瞬间将浴桶装点得如同春日里的花海一般。他轻声说道:“我不看,你坐好,我给你沐发。” 郑长忆的脸颊如同熟透的苹果,他羞涩地蜷缩在浴桶的一角,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散落的花瓣紧紧拢在自己身边,仿佛这样就能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尴尬与不安。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温柔的话语,心中虽感温暖,但脸上的红晕却久久未散。他嗔怪道:“怎么太子殿下这般随意进出旁人的浴室?这成何体统?” 严孤山闻言,手中的动作未停,他用水瓢轻轻舀起一瓢温水,轻柔地打湿郑长忆的头发。他解释道:“抱歉,并非我执意进来。我从后院翻进来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看到这边灯火通明,便想着过来看看。正巧在门口遇上金环,他正要进来伺候你,见我过来就把东西塞给我,让我进来。” 郑长忆听了严孤山的解释,心中虽有几分释然,但更多的还是羞赧与气恼。他嘟囔道:“这个金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言罢,他偷偷瞄了严孤山一眼,只见对方正专注地为他洗发,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宠溺,这让他不禁更加害羞起来。 严孤山似乎察觉到了郑长忆的羞涩,他轻笑一声,调侃道:“许久不见,你的书童对我的态度真的大转变啊。你跟他说什么了?让他如此放心地把我交给你?” 郑长忆闻言,耳根瞬间滚烫起来,他连忙否认道:“没……没什么。”声音细若蚊蚋,却难掩心中的慌乱与甜蜜。 严孤山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追问。他继续手中的动作,轻柔地在郑长忆的发丝上涂抹着米汁,一边涂抹一边轻笑道:“长忆,平日里看你束发或是戴冠,看着倒正常,如今这放下来一看……才发现……原来你的头发留得长啊。” 郑长忆反应过来,他说自己头发少,自己重生三次,后遗症之一就是脱发,他回头瞪了严孤山一眼,又满脸通红的把头埋进膝间:“殿下,殿下讨厌死了。” 说完,他索性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所有的羞涩与尴尬。然而,这样的动作非但没有减少严孤山的笑意,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柔和,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严孤山故意叹了口气,声音里却满是宠溺与纵容:“哎,看来咱们的郑大人是真的生气了。上次分别时,你还亲昵地唤我孤山,如今却生分地只称我为殿下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软,偷偷抬眼望向严孤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故意赌气般地回了一句:“太,子,殿,下!” 严孤山收起了先前的戏谑与玩笑,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了手中的那把精致梳子上。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米汁均匀地梳入郑长忆乌黑的长发之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长忆叫我什么都好,你叫我什么我都高兴,你看着我我也高兴。” 郑长忆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着,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握住的不是长发,而是他那颗跳动不已的心,正被严孤山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与温柔,让他既羞涩又甜蜜,脸颊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两朵红云。 严孤山注意到郑长忆的异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示意他微微仰头,以便更好地冲洗头发。随后,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水瓢。在将水瓢中的水缓缓倾泻而下之前,他还不忘细心地提醒:“长忆,闭上眼,小心水会眯到你的眼睛。” 郑长忆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看看你,殿下。”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充满了宠溺:“好,那我小心些。” 随着水流的缓缓倾泻,严孤山的手法愈发熟练而温柔。他一边冲洗着郑长忆的头发,一边不时地抬头望向对方,两人的目光在雾气中交织、碰撞,仿佛能擦出耀眼的火花。郑长忆倒着身体,仰望着严孤山,他的眼中满是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崇拜与爱慕。他注意到,由于浴室内的热气蒸腾,严孤山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到这一幕,郑长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看着严孤山被水汽打湿的衣裳,脱口而出问道:“殿下,您热吗?” 第87章 沐浴焚香见佳人 严孤山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无妨,你安心便是。”他的话语简短而有力,冲洗完头发后,他转身去拿放在一旁的洁发陵苕粉。 此时,郑长忆才更加清晰地注意到严孤山的衣裳已经被水汽打湿了一大片。他的靴子、衣袖、衣襟都沾满了水珠。 郑长忆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严孤山的动作,不经意间瞥见他那被水珠润湿的靴子、衣袖以及衣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担忧。他轻轻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关切:“殿下的衣裳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着凉的。还是让金环来伺候吧,这些琐碎之事本不该让殿下亲自动手。” 严孤山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委屈与不解的光芒。他委屈地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长忆是嫌我了?” 郑长忆忙扒住浴桶边道:“没有!我怎会.....” 严孤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郑长忆忙点头,他望着严孤山那因水珠而微微泛光的衣衫,心中满是担忧与不忍。“殿下,您这样湿着衣裳,万一寒气侵体,可如何是好?”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那不如叫金环他们烧水...殿下也...” 严孤山忙道:“不必麻烦,我只是想和长忆多待一会儿。况且这是你的府里,我在这里...成何体统。” “可是殿下…”他再次劝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坚持与恳求。 严孤山微微一笑:“长忆,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从容,“我今日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身上并无污秽。回头只需炭火一烤,衣裳便能干透,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望着严孤山正轻柔地为他涂抹陵苕粉的手,脸颊也不禁微微泛红。 “殿下,殿下来之前还沐浴了?”郑长忆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感动。 严孤山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轻柔地涂抹着陵苕粉。“是啊,我每次来之前都会沐浴更衣。”他笑道, “有时是因为练兵习武流了汗,有时则是去刑部处理事务沾了血腥气。沐浴焚香见佳人嘛……” 郑长忆听到这里,心中的感动与幸福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望着严孤山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慢慢往下坐沉在浴桶里,让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幸福永远地留在心底。 “明明只是密会……” “是密会不假,只是我从前存了些私心。”严孤山坐在他身侧,抬眼时眼里只有郑长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那不可说的私心能成真。”他眉眼含笑,像是说不尽的欢喜。 郑长忆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他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殿下真是孩子心性,总爱逗弄我。” 严孤山闻言,笑声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我只比长忆小五岁,却总被你当作孩子看待。”他的话语中透出一丝温柔的不满,但随即又轻轻摇头,苦笑起来。 “其实,每当我想起你的那些往事,心中便如同刀绞。我恨自己那时无力相助,或是远在东海,无法守护你。如今,我虽然能为你做的有限,但我的心意却是满满的。我总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对你好,为你分担更多,可似乎总也做不够。” 郑长忆抬头望向严孤山,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他所有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殿下,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足够了。我从前总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不怕寂寞,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那么害怕孤单。我害怕再次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 严孤山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郑长忆的手,但想到自己手上的陵苕粉可能会弄脏对方,便又缩了回来。然而,郑长忆却主动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严孤山的指尖,将他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严孤山的心中猛地一跳,那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酥软了下来。他顺势握紧了郑长忆的手,两人的手掌紧紧相贴,仿佛有电流在彼此间流转。 郑长忆的手因为水的浸润而显得格外柔滑,陵苕粉的微滑更添了几分暧昧的触感。他微微动了动手指,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在严孤山的掌心轻轻划过,就像是几条刚从清澈溪流中跃出的小鱼,灵动而又充满生机。 严孤山被逗得轻笑出声,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了对郑长忆的宠溺与喜爱。两人就这样握着手,目光交汇间充满了柔情与默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过了好一会儿,严孤山才忍着不舍,想要抽回手去继续为郑长忆洗发。然而,他的手刚刚一动,就被郑长忆更加坚定地握住了。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好了好了,长忆,你这样握着,我怎么给你沐发呢?” 说着,他故意做出要抽手的动作,但手上的力道却几乎没有减轻。郑长忆自然也不会轻易放手,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严孤山的手。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拉扯着,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最终,严孤山笑着放弃了挣扎,他拿起一旁的水瓢,舀起一瓢热水,缓缓地浇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水流沿着他们交缠的指缝缓缓流淌,让这份亲密变得更加难以割舍。水流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缠绵,陵苕粉的微香与水汽交织,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氛围。严孤山感受着这份细腻与温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自抑的悸动。 严孤山手指轻点了点郑长忆手背:“好啦,长忆,我先给你把头发洗净,免得水凉了。” 他的动作迅速而又不失细致,严孤山轻柔地揉搓着郑长忆的长发,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滑落,带走了尘世的喧嚣与疲惫。 随后,他迅速而有序地收拾好沐浴用具,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对郑长忆说道:“长忆等下出来我帮你涂发露。”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屏风后。 郑长忆在屏风后仔细擦干了身体,然后穿上素色长袍。长袍的质地轻盈柔软,仿佛月光下的一抹温柔,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当他走出屏风,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严孤山的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严孤山已经脱去了外面的夜行衣,此刻正专注地烘烤着。火光映照下,他里面的白色里衣因为水汽而微微贴紧皮肤,勾勒出他健壮完美的肌肉轮廓。那线条流畅而有力,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郑长忆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他连忙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涩。然而,那份从心底涌起的悸动却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让他无法自抑。他偷偷地抬眼望向严孤山,却发现对方也正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传递。 他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走到严孤山的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让他们自然而然地靠近。炭盆里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阵阵暖意,将这个小空间烘得暖烘烘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温馨而甜蜜的气息。 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轻轻地将手中的夜行衣搭好,然后转过身来,从一旁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他轻轻旋开瓶盖,一股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让人心旷神怡。 他倒出适量的水仙露于掌心,双手轻轻揉搓片刻,待其温热后,便开始细心地为郑长忆擦拭起头发来。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水仙露的香气与炭火的温暖交织在一起,让郑长忆感到无比的舒适与放松。 严孤山巧妙地为郑长忆按揉着头上的穴位。那力度恰到好处,既不过于用力引起不适,也不失其应有的效果,让郑长忆感到一股暖流自头顶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中。 他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与惬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他轻声赞叹道:“殿下好手艺啊,不知殿下是在哪里学的这门技艺?”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怀念。他轻声回答道:“这是小时候跟宫里的女官嬷嬷学的。那时母后时常头痛难忍,但宫中的女医官总是被贵妃娘娘请去,无法顾及母后。我便想着要为母后分担一些痛苦,于是去求教了嬷嬷们这按摩的手法。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医官,但总能为母后缓解一些疲劳与不适。”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感慨。他转头看向郑长忆,眼中闪烁着真诚与温暖的光芒:“如今能为你做这些小事,我也十分满足。” 郑长忆轻轻点头,赞叹道:“殿下对先皇后的孝心,实乃天下人之楷模。而能得殿下如此相待,更是长忆此生之荣幸。”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开口道:“说起来,今夜来找长忆,其实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那日你提及太傅提亲之事,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我担心你因此受到不必要的困扰,便让影卫前往青州打探消息。”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细心地关注自己的事情,甚至在自己还未开口求助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严孤山沉吟片刻,认真地说道:“据影卫回报,青州近日并无提亲嫁娶的喜讯传出。这不禁让我心生疑虑,或许……那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他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郑长忆的家事复杂,自己不宜过多干涉。但他对郑长忆的家人虽不熟悉,但从郑长忆平日的言谈中也能大致了解他们的脾性,对于这件事,他心中已有了一些猜测。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的神色,心中先是惊讶,随即是感动。他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在意自己的事情,甚至在自己还未开口求助之前就已经先一步帮自己打探好了消息。他笑道:“殿下灵心慧智,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昨日已经诈出了真相。那所谓的提亲,不过是他们为了逼我成亲、从中捞取钱财的手段罢了。” 郑长忆说到这里,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苦涩。他简单地向严孤山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以及家人如何为了金钱而将他当作筹码。严孤山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郑长忆,只能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郑长忆微微偏了点身子,头靠在了严孤山的肩头。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室内只听得炭火劈啪、漏刻滴答。 ————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88章 京城初雪落 郑长忆这几日,简直是逍遥得如同云间鹤,自在得赛过林中仙。 陛下携着后宫的佳丽、宠信的臣子,以及几位活泼可爱的小皇子,前往北围享受冬猎之趣,实则更像是一场皇家盛宴的预演。而太子严孤山,则被陛下留在了京城,一边查案一边代管朝政。 郑长忆身体不能受寒,曾被皇帝强行带去,刚到北围就被寒风迎头吹了个大伤寒,病倒不起,害得皇帝陛下也觉得无趣,生怕病情传染,连夜派小轿将他送回。那次经历,让郑长忆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有余,才算是缓过劲来。 冬猎本就规模小,皇帝就只带几个御林军的武将和嫔妃皇子随同,既能陪他打猎,又不会抢他风头。 这几日严孤山白天忙完就盼着天黑,天一黑他就换上行头跑到郑府找郑长忆。 天还没冷透,屋里炭火旺极了。 皇宫没有皇帝,少府寺有宋恕,郑府有严孤山,郑长忆手里有香喷喷的好茶。 他端着茶盏,身上披了件厚厚的毛领披风站在后院墙角指挥太子修围墙上的砖瓦。 他站在后院的一隅,那里月光稀薄,墙角处略显昏暗,“对对对,那块青瓦,就是放那里,再往那挪一寸,对,就是那里!”郑长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与惬意,也不伸手指一下,光动嘴指挥。 严孤山则是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他骑坐在围墙上,身姿矫健而灵活,手中高举着蜡烛,为这昏暗的角落带来一抹光明。烛光摇曳中,他小心翼翼地拼接着那些因自己频繁翻墙而踩碎的青瓦。每放下一块,都要仔细端详,确保它与周围的瓦片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瑕疵。 “郑大人,您这指挥官的活儿倒是轻松,我这可就成了苦力了。”严孤山半开玩笑地抱怨道,但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郑长忆轻轻撇了撇嘴,故意哼唧道:“太子殿下,您这自己弄坏的东西,怎么反倒不愿意自己动手修缮了呢?难不成是觉得跟我熟了之后,就随意暴露您的本性了?从前您可是对我殷勤备至,那态度,简直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严孤山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手中的烛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浪漫。他拼完了最后一块青瓦,身形一展,轻巧地从围墙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郑长忆面前。烛火映照下,他的笑容温暖而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寒冷与阴霾。 他举起烛火,让那温暖的光芒在两人之间流淌,笑道:“长忆啊,你怎能如此说呢?我何时对你有过丝毫的懈怠?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对你殷勤如初。你说你想要月亮,那我也要为你摘下来。”他的语气认真而深情,让郑长忆不由得心中一暖,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加真切起来。 正笑声盈盈间,一阵清脆而有力的振翅声突然划破宁静,一只体态优雅、通体乌黑而背部覆盖着雪白羽毛的白背鸦翩然而至,直奔两人而来。 郑长忆见状,连忙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掌心向上,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期待。那白背鸦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意,没有丝毫犹豫,便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由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郑长忆另一只手中原本稳稳端着的茶盏不禁微微一晃,几滴温热的茶水溅了出来,沿着他的指尖滑落。严孤山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接过郑长忆手中的茶盏。 他一边细心地擦拭着郑长忆手上的水渍,一边笑着打趣道:“看来我这白背鸦,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家伙。刚抓来的时候,它可是整天围着我转,亲昵得不得了。结果一到你这里,就彻底被你迷住了,连我这个主人都不理不睬了。”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轻轻拍了拍白背鸦的头,那鸟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也欢快地鸣叫了几声,用头蹭了蹭他的毛领,显得格外亲昵。郑长忆转头看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感激与喜悦的光芒:“这白背鸦果真是神鸟,不仅聪明伶俐,还如此通人性。前几日你将它带来时,我还担心它能否适应新环境,没想到它只一次就记住了从郑府到东宫避开人的路线,真是让人惊叹。” 严孤山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宠溺与自豪:“是啊,这白背鸦确实不凡。看来长忆不仅让人过目不忘,连鸟儿也是如此。”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这番话,撇了撇嘴,笑道:“好肉麻啊太子殿下,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不过……倒是很受用。”说完这句话,他的脸颊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话音未落,一抹清凉悄然触碰脸颊,如同初融的春水,带来一丝意外的惊喜。 他与严孤山几乎是心有灵犀,同时抬首望向那苍茫的天际。只见天空中,点点雪花悠然飘落,宛如天界散落的梨花,轻盈而纯净,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与雅致。雪花在空中旋转、飘舞,最终轻轻降落在两人的发梢、肩头,乃至那精致的衣袍之上。 郑长忆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与感慨。他轻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柔情:“倒像是这白背鸦引来京城的第一场雪,真是有趣至极。” 深夜,月光稀薄,星辰隐匿,唯有雪花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严孤山手持烛火,目光温柔地追随着飘落在郑长忆发顶上的雪花,那每一片轻盈的落雪都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情话。他怔怔地看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与郑长忆同淋这场雪,便能共赴白首之约。 两人静静地站在雪中,不言不语,却仿佛能读懂对方心中的期盼与渴望。他们默默地看着雪花纷飞,心中都盼着这份美好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然而,随着雪势渐大,严孤山终于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长忆,雪下大了,我们去廊下吧,别着凉了。” 郑长忆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对严孤山的信任与依赖。他任由严孤山扶着自己,一步步向后廊走去。雪花依旧不停地飘落在水榭上,水面也渐渐落了一层白霜。 到了廊下,严孤山细心地帮郑长忆拍打身上的雪花,尤其是那件沾满了雪花的毛领披风。拍掉雪花后,披风显得有些潮湿,严孤山不禁皱了皱眉,关切地说:“长忆,我们回屋里烤烤火吧,这披风都湿了。” 第89章 几许盟言,又恐又盼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他却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不如去浴室泡温泉吧?既能驱寒又能放松。”他本以为严孤山会欣然同意,却没想到严孤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并摇了摇头说:“还去洗?你连着沐浴好几天了,冬日里洗得太勤容易伤寒。况且那温泉现在也不热了……” 郑长忆垂下眼帘,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几日来,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暗示严孤山,希望能与他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但严孤山似乎总是未能领会他的心意。上次严孤山帮自己沐发之后却变得有些避讳,每当他再提起沐浴之事,严孤山总是找借口推脱或者直接离开。如今又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让他不禁有些感慨。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男人,都像是饿狼一般。而严孤山,身为太子,却像是一股清流,让他既感到新鲜又感到困惑。 郑长忆心中酸涩,想着或许是因为严孤山还年轻,不懂得这些。他垂眸点头,勉强笑道:“好吧,我们回屋。” 回到书房,金环的动作利落而细致,他轻轻地将炭盆安置妥当,确保室内温暖如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掩上了门扉。 严孤山坐在桌旁,手中捧着郑长忆的披风,轻轻地烘烤着。 他跟郑长忆讲起科举案的进度,说刘丞相那边愿意出面作证穆王爷曾在那场科举考试后私自联络考生威胁勒索。 “他知道扬州那边的事了?” 郑长忆用力扒拉抽屉里的零碎,感觉金环放的东西只有金环能找到。 严孤山点头:“嗯,照你之前说的法子,上次去青州的时候顺路去扬州把刘氏之前做盐官的旧事打听了,散播了点亦真亦假的传言。刘丞相整日闭门谢客,昨日才知道。他听后慌了神,主动来东宫找我了。” 郑长忆蹲在柜子旁一个个抽屉翻找,并不意外的说道:“刘丞相终于发现孤高自许撇清一切对自己并无益处了。” “是啊,夏氏还在他府里住着,幼弟还在病榻上躺着,他要是再避而不谈只会把这块舞弊烂肉越放越臭,迟早会腐烂到他刘府里去。” 严孤山把披风翻了个面,沉声道:“我从前劝过他多次,各种利益给他讲明,都不如直接让他看到损失来的快。” 郑长忆看了看他,有些愧疚道:“我从前总听人说太子君子端方行事端正,可你邀我结盟后被我这个奸臣带的也会使这些阴招了。” 严孤山笑眼弯弯:“所以是‘听说’啊,自小看着后宫尔虞我诈长大的皇子怎么可能不会使阴招?不过现在长忆去打听我的名声估计比从前更好些。” 郑长忆看他那副自信的表情不禁发笑:“好啊,明日我就去打听打听。”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问道:“他的证词刑部都批过了?” 严孤山点头:“是啊,那证词真真假假的说了好几桩穆王爷的罪状,李大人看后没说什么,还又多添了几条。说明早就送去大理寺,盖印后直接入王府搜查。” 郑长忆噗嗤一笑,这个李伯仁,也被时局逼成这样了。 不一会儿,披风便被烘得暖融融的,散发出淡淡的安神香的芬芳,与书房内的松香、墨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别样的温馨。 随着炭火的烘烤,披风逐渐散发出温暖的气息,严孤山抱着这暖融融的一团,心中却莫名泛起一阵涟漪。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我其实很羡慕李大人。” 郑长忆刚翻到手炉,听到这话不禁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啊?谁?你说谁?” 严孤山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刑部侍郎李源李大人啊。” 郑长忆闻言,更加懵了,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啊?你羡慕他什么?” 严孤山见状,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中夹杂着几分对自己幼稚行为的自嘲与无奈:“嗯...羡慕他能光明正大地约见你,还能与你一起去吃茶听曲。而我,身为太子,却有诸多束缚,只能与你在夜间私会,偷偷摸摸地见面。” 郑长忆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感觉有些荒谬。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然而,当他仔细观察严孤山的表情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心中的震惊更甚,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不可置信道:“老天爷,你吃他的醋?他,他平时跟老妈子似的,我怎么可能……” 严孤山见状,笑容更加温柔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宠溺的光芒:“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们是老相识的朋友,你于你有恩又一直照顾,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多想。” “只是前日李源来东宫与我议事,”严孤山突然话锋一转,微微笑道,“事后聊起说那日你们一起吃茶,他说郑大人同他说了好些太子的好处,让他安心辅佐明主。”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那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语。 “长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严孤山深情地看着郑长忆,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我有些贪心,妄想着能跟你更进一步。” 郑长忆眼睛一亮,俩人到现在就只是拉了手抱了抱,他都准备好亲嘴儿了,结果听严孤山来了句:“虽然大齐的律法让我们没法公开,但我想和你一起并肩走在阳光下,外人看着是君臣,只有你我知道……” “停。”郑长忆伸手打断,他很是不解,他明知道这段感情不合规矩,为什么要见光? 郑长忆没经历过甚至没见过正常的恋爱,从前每一个强迫他的男人都说爱他,然后迫不及待的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标明领地,再带到各种烛火昏暗的宴会里展示。 皇帝自己好男色,却立了禁断袖的法案。 这种感情不就应该窝在阴沟里吗? 他不敢听严孤山说爱,他怕说了之后就要走一套被拽着头发拖到床上的流程。 但他又想让严孤山给自己留下痕迹,他对这段过于甜蜜的感情没有任何安全感,这和他认知中的爱太不一样了。 他很怕疼,娇气的要命,却把疼痛当成给爱加封盖戳的唯一。 可他怎么跟太子说? 突然力拔山兮把这大小伙子按到床上说来*吧不然我不放心你真的爱我? 他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万一什么都不懂被吓跑了怎么办! 郑长忆脑子里转过八百个设想,最后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低头摆摆手:“哎,你什么都不懂。” 第90章 瑞雪惊千里,同云暗九霄 永昌三十年,京城迎来了冬日里最为凛冽的一场雪,雪花纷飞,似乎要将整个城池都包裹在银装素裹之中。这场雪自夜幕降临后便未曾停歇,直至次日清晨,推开窗棂,只见院内已是积雪盈尺,一片皑皑白茫。府中的仆从们正忙碌地清扫着积雪。 李源已经穿戴整齐,今日有要务需亲自处理。他穿戴整齐,衣襟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干练与严谨。 临行前,父亲正在院中晨练,见儿子即将出门,老人停下脚步,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关怀,叮嘱道:“源儿,路滑小心,切莫摔了。” 李源恭敬地行礼,应声道:“是,父亲。”随即转身欲行,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复又转身对父亲说:“爹,我今日事务繁忙,恐归家已晚,您记得让小溯温习功课,我晚上回来会考察他的。” 由于皇帝陛下不在京城,朝中事务暂由太子严孤山代理。考虑到雪天路滑,出行不便,太子特地下令,今日早朝取消,若有紧急事务需禀报者,可直接前往东宫。这一决定,无疑让许多官员找到了偷懒的借口,故而东宫之内,前来议事的官员寥寥无几。 李源将手中早已整理妥当的罪状呈上,言辞恳切地请求太子批准搜查普穆王爷府。严孤山接过罪状,象征性的又看了一遍盖上自己的印,让他去找大理寺卿盖印,三印齐全即可入府。 可巧大理寺卿夏铛也来了,他本不想插手有关皇亲国戚的事,但人都来了,走流程的事,当即盖了印。 三印齐全,搜查令正式生效。李源立刻向太子请命,请求他派遣亲卫队协助刑部入府搜查。太子严孤山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与紧迫性,当即应允,并决定亲自随同前往。 清晨的京城,雪花纷飞,银装素裹,一片宁静祥和之中却暗藏波涛汹涌。刑部侍郎李源与太子严孤山率领着一队训练有素的亲卫与刑部官员,踏着积雪,步伐坚定地前往穆王爷府。 穆王爷,作为皇帝的弟弟,自幼便享有无上的尊荣与特权。他深知自己与科举舞弊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凭借着皇帝的庇护与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他始终有恃无恐。因此,当听说刑部与太子正在追查此案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一场虚张声势的闹剧。 然而,当李源一行人真的出现在他府邸门口时,穆王爷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匆忙披衣起床,疾步走到府门前,只见太子严孤山立于雪中,一身华服,风度翩翩,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穆王爷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应对。 “哼,来得倒快。”穆王爷心中暗想,但他表面上却强作镇定,缓缓走下台阶,挡在了太子严孤山的面前。他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难道真的要在我穆王府邸动武不成?”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他从容地从马上下来,目光如炬,直视着穆王爷的眼睛:“穆王爷,本宫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动武,而是为了彻查科举舞弊案。此案关乎国家根本,本宫岂能坐视不管?” 穆王爷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您可知这科举舞弊案牵涉甚广,一旦查实,必将引起朝野震动。您趁着皇帝陛下不在京城,便拿着鸡毛当令箭,难道就不怕皇帝回京之后治您的罪吗?” 严孤山摇了摇头,风度翩翩地表示:“穆王爷此言差矣。本宫身为太子,自当为父皇分忧解难,维护朝廷的公正与秩序。科举舞弊案关乎国家未来,本宫岂能因个人安危而退缩?至于父皇那边,本宫自有分寸,相信父皇也会理解本宫的苦心。” 穆王爷见威胁无效,心中不禁暗自焦急。他深知自己与科举舞弊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证据被查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太子殿下,您可知这科举舞弊案并非易事可查?其中涉及众多权贵与利益纠葛,您若真要一查到底,只怕会树敌无数啊。”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被穆王爷的话所动摇。他坚定地说道:“穆王爷多虑了。本宫既已决定彻查此案,便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无论是谁,只要涉及此案,都必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穆王爷见状,心中更加焦急。他深知自己已无法用言语阻止太子的行动,只能暗中寻找对策。他偷偷给身边的一个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会意,准备悄悄去销毁证据。然而,他的动作却被太子严孤山敏锐地察觉到了。 严孤山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刀,他轻轻一挥手,只见那亲卫如同猎豹般迅速冲出。在一声清脆的刀鸣声中,那名心腹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穆王爷更是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你……你竟敢如此狂妄!” 严孤山眯起眼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冷漠与不屑:“抱歉,让王爷见血了。不过,本宫手下的亲卫都是在东海杀敌无数的士兵,他们出手鲁莽惯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穆王爷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怒视着严孤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府邸之中杀人!你就不怕……” “怕?”严孤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充满了坚定与无畏,“本宫只知道,身为太子,维护朝廷的公正与秩序是我的责任。无论面对何种困难与危险,我都将义无反顾地前行。” 李源见状,也走上前来,沉声说道:“穆王爷,我们此行是奉命而来,查办科举舞弊案。如果您有任何异议或不满,可以等陛下回京后亲自向陛下陈情。但现在,请您勿要干预我们的搜查。” 李源手持搜查令,眼神锐利如鹰,他环视四周,对身后的队伍简短而有力地吩咐道:“今日之搜查,务必彻底,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任何可疑之处都要仔细盘查,不容有丝毫懈怠。”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搜查行动迅速展开。亲卫们分散开来,有的负责搜查书房、密室等可能藏匿证据的地方,有的则负责询问府中仆人,搜集线索。刑部官员们则手持笔墨纸砚,详细记录着每一处搜查的结果和发现的任何异常。 穆王爷闻言,怒火中烧,他上前一步,几乎与太子面对面,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一般:“太子殿下,你可知本王在朝中的地位?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引起朝野震动,动摇国本吗?” 太子严孤山微微一笑:“王爷此言差矣。朝野震动,非因搜查一事,而是因科举舞弊之恶行。若我等对此视而不见,听之任之,那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本王身为储君,自当以身作则,维护朝廷法纪,还天下一个公道。” 穆王爷被太子严孤山的一番话噎得脸色铁青,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那是愤怒、不甘与恐惧交织的情绪。他深知太子所言句句属实,自己过去的种种行径如同被剥去了外衣,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在这场权力的较量中,他已然处于下风,但内心的骄傲与不甘却让他无法轻易认输。 于是,穆王爷强作镇定,他逼近太子,双眼紧盯着对方那带着血迹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冷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挑衅与威胁:“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问心无愧!太子殿下,你今日之辞锋犀利,本王自愧不如。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屈服吗?你且等着看,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本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岂是你区区一个太子所能轻易撼动的?” 严孤山脸侧残留的血迹,在冬日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被仇恨与决心交织得复杂而深沉。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透出的狠厉,与他平日里展现给世人的温和形象判若两人,仿佛是深藏不露的锋芒终于得以展露。 他缓缓说道:“王爷不会罢休,本宫自然也不会。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不是一日之寒。王爷怕不是忘了些经年旧事,与继后周氏一族勾结久了,就忘了自己也曾向康氏一族献过殷勤。只是当年康尚书一朝失势,王爷便立刻反戈一击。” 他轻轻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脸侧那抹血迹:“我母后的仇,我还没报呢,王爷可别急。” 穆王爷的怒吼在积雪覆盖的院落中回荡,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你这是公报私仇!”他厉声喝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不甘与愤慨。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低声些,王爷。这次来搜查,确实是因科举舞弊案引发了民愤,朝廷不得不重视。本宫身为储君,有责任查清真相,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供词齐全,三印俱备,我们是名正言顺地来搜查,绝非公报私仇。” 说到这里,严孤山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穆王爷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他话锋一转,做出一个温柔如春风般的笑脸:“不过,至于搜出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其他……嗯,这个嘛,就要看王爷您这些年是否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了。” 随后,严孤山在李源的陪同下,步入了穆王府的内室。一踏入内室,眼前的景象便让严孤山不禁微微皱眉。这里的装潢之奢华,雕梁画栋之精美,简直堪比皇宫。每一件摆设,每一幅字画,都透露出穆王爷的权势与地位,也让人不禁对这位王爷的贪婪与腐败心生厌恶。 “殿下,方才在门口,王爷所言……也不无道理。”李源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向严孤山提出自己的担忧,“陛下不在京中,您此时行事如此激进,会不会引来朝中非议,甚至是陛下的不满?” 严孤山闻言,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他看向李源,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决心:“李大人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李源见严孤山言辞恳切,且态度坚决,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暂时放下,选择相信他。于是,他领着严孤山穿过内室,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暗门前。暗门被缓缓推开,一股略带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但里面却异常干燥。 这是一个不小的地窖暗室,空间被巧妙地划分为两部分:一侧是堆积如山的古籍、账册和各类归档的纸张,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木架上,仿佛诉说着过往的秘密;另一侧则是琳琅满目的古董财宝,金银玉器、瓷器书画应有尽有,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刑部的官员们早已在地窖内忙碌开来,他们或蹲或站,仔细地翻阅着每一份文件,记录着重要的线索。 李源没有过多停留,直接走到那些关于科举舞弊的册子前,挑选出几份最为关键的,递给了严孤山,然后过去指挥掌固和亭长小心搬动那些古董。 严孤山接过册子,迅速翻阅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眉头紧锁,显然这些册子中记录的内容让他深感震惊与愤怒。 突然,一阵细微的惊呼声从身旁传来。那声音小,在这略显嘈杂的暗室里并不清晰。 严孤山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正在归类记档的主事官员正围在一起,手中捧着一卷长卷,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这是......郑寺卿吧?”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严孤山闻言,心中猛地一紧。听到他的名字与这些科举舞弊的证据联系在一起,严孤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与不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什么?” 第91章 图一幅,且体矣 地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息,烛火摇曳,将两个刑部主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们站在严孤山的面前,显得格外紧张与不安。手中的卷轴,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能小心翼翼地呈上。 “殿下,此物不雅……”其中一个主事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严孤山的眼睛。严孤山闻言,眉头不禁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接过卷轴,手指轻轻摩挲过那略显粗糙的纸面,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卷轴中不要出现与郑长忆有关的任何不利信息。 随着画轴的缓缓展开,一股浓郁而复杂的情绪在严孤山的心头蔓延开来。他本以为会看到与舞弊案相关的证据,或是郑长忆与其他官员勾结的蛛丝马迹,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幅无比放\/荡的春\/宫\/图。画面之精致,构图之巧妙,无不显示出画者的深厚功底,但内容之不堪,却让人难以直视。 长卷之上,穆王爷府的园林被细腻地描绘出来,每一处景致都栩栩如生,仿佛能让人穿越时空,置身于那繁华的王府之中。然而,这美景之下,却隐藏着更加不堪的秘密。画卷中,处处可见两个男子相拥缠绵,他们或立于亭台楼阁之间,或隐于花丛树影之后,行云\/雨\/之欢,尽显放\/荡之态。每一对男子旁边,都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各不相同。 而当严孤山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名字时,他的心跳猛地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郑鹤”。在那个缠绵的赤luo男子旁边,那三个字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那画面中的一切看个清楚,却又害怕看到更多不堪入目的细节。 “这画的是什么?”严孤山的声音颤抖着,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震惊与愤怒,向身旁的主事问道。 一个主事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指着画卷的落款和标题,低声解释道:“殿下,这似乎是京城名妓画卷的一部分。穆王爷早年喜爱娈tong男ji,经常招揽他们在府中玩乐。有人为了巴结穆王爷,便将这些场景画成长卷,作为礼物赠予王爷。这幅画卷,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主事的解释,严孤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从未想过,自己心中那个才华横溢、坚韧不拔的郑长忆,竟然会与这样的画面联系在一起。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这……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李源,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注意到太子严孤山愣在原地,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于是快步上前,想要探明究竟。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幅不堪入目的画卷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中暗自惊讶,这份记录着郑长忆不堪过往的画册,竟然还存在于世,且如此巧合地被太子发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李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呵斥那两名刑部主事:“不得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殿下心神,速速退去各归其职!” 随后,他轻轻接过太子手中的画卷,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殿下,此物污秽,还是让微臣来处理吧。” 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盯着李源手中的画卷,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这上面……有郑长忆的名字……这简直……” 李源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殿下,您忘了我从前跟您讲的郑大人的过往了吗?他刚来京城的时候,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因为长相清俊,引得诸多觊觎,过得很是辛苦。” 严孤山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他一直以为李源所说的郑长忆所受的苦只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是才华被埋没的无奈。他从未想过,那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重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刻,他感到一阵心痛,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刺穿了心脏。 “竟然……竟然是这样?” 李源看着严孤山痛苦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叹了口气,正欲将画卷归入档中,准备带回刑部处理。然而,就在这时,严孤山却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严孤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坚定,他深知自己不能就这样让郑长忆的过去被公之于众。虽然他与郑长忆私定终身,但明面上二人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能过于亲近。然而,在这一刻,他所有的顾虑都抛诸脑后,他只想保护郑长忆,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李大人,请等一下。”严孤山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郑大人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的三品大官,他的名誉与地位不容玷污。如果这幅画卷被拿去查办,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李源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严孤山会这样说。他深知郑长忆的过去在京城中并非秘密,但他一直以为严孤山对此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对此有所偏见。然而,现在看来,他错了。严孤山对郑长忆的过去一无所知,他从未将那些不堪的往事与郑长忆联系在一起。 “殿下……”李源看着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您可能不知道,郑大人的过去在京城中并非秘密。他当过皇亲国戚的男宠一事,早已满城风雨。我以为……我以为您对此有所了解。” 严孤山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对郑长忆的过去如此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李源所说的郑长忆所受的苦只是官场上的刁难与排挤;他从未想过,那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重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刻,他感到一阵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将郑长忆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我……我真的不知道……”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他所受的苦是上司打压苛待之类……我,我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李源的心中如同翻涌的波涛,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复杂情绪。这些日子以来,他与严孤山并肩作战,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将严孤山视为了一位成熟稳重、深谙世故的储君。他从未想过,在这种事情上,严孤山竟会表现得如此懵懂无知,仿佛一个初涉世事的孩子。 严孤山自然也察觉到了李源眼中的惊讶与不解,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失态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他深知,作为太子,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小心,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因此,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既然如此,那便按流程来办吧。” 李源这也完全没往别处想,只当严孤山是心思良善,对他更加敬佩。 于是,他低声回应道:“殿下放心,这东西等送回去后,我会亲自查录,确保不经他人之手。殿下先别想这个了,我们还是再找找别的证据吧。” 第92章 守卫形同虚设 这场声势浩大的搜查,将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搜罗出了大量关于穆王爷受贿赂的证据。 然而,这些证据大多只能证明穆王爷在科举一案中徇私枉法,对于他长期以来的其他受贿行为,却只是冰山一角。 在京城这个权力与利益交织的旋涡中,几乎每一个皇亲国戚、大官名门都或多或少地涉足了这些灰色地带,他们的受贿记录,比起穆王爷来,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仅凭这些证据,想要将穆王爷彻底扳倒,显然是不现实的。 严孤山站在一旁,目光深邃,面色凝重。他原本希望通过这次搜查,能够找到穆王爷与周氏联手反咬诬陷康氏一族的直接证据,为康氏一族洗清冤屈。但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这种计划往往只存在于口耳相传之中,没人会愚蠢到将如此重要的阴谋留下文字证据。这种无奈与失望,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李源在一旁观察着严孤山的神色,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担忧。他以为严孤山是因为搜查结果不尽如人意而烦心,于是轻声安慰道:“殿下,您别太担心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期盼皇帝对这个科举舞弊案的态度越强烈越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深挖背后的真相。” 实际上,严孤山的心中并未被眼前的困境所完全占据,他想着郑长忆的事,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作为太子,他深知自己不能轻易展露内心的不安。因此,即便是在面对李源关切的目光时,他也依然保持着那份稳重与从容。他轻轻拍了拍李源的肩膀,用温和而坚定的语气宽慰道:“李大人,你不必太过担忧。如今的情况虽然复杂,但我们并非毫无办法。没有圣旨确实无法直接抓捕穆王爷,但我们可以先派兵将其软禁在王府之中,以防他逃脱或继续作恶。” 说到这里,严孤山想起一事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被砍伤的王府随从,东宫医师已在救治。他并未伤及要害,只是肩膀受了伤。等他醒来后,我们可以将他送到刑部进行审问,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正当两人商议之际,一名侍卫匆匆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侍卫神色紧张地禀报道:“殿下,皇帝陛下明日一早将从北围返回京城!” 闻言,严孤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点了点头,对李源说道:“李大人,这几日就劳烦你整理出穆王爷科举舞弊的罪证。我会从旁协助你,确保每一份证据都准确无误。等皇帝陛下回来之后,我们立即向他禀报此事,让他亲自定夺。” 李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严孤山的信任与支持。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夜色如墨,星辰点点。郑长忆坐在书房内,案上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仍含期待的面容。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添了几分寂寥。他手执一卷古籍,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窗外,心中暗自盘算着严孤山何时能来。 然而,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已过了丑时,夜色渐深,府内一片寂静,唯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偶尔传来,提醒着人们夜已深沉。郑长忆心中的期待渐渐被一丝不安所取代,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金环匆匆步入屋内,脸上带着几分急促。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希冀,以为是严孤山终于得空前来。 但随即又见他手中只抱着白背鸦,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失落。金环将白背鸦递到郑长忆面前,轻声言道:“大人,东宫来信了。” 郑长忆接过白背鸦,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羽毛,心中五味杂陈。他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字字句句皆是严孤山的关怀与歉意。信中详述了今日搜查王府得了不少证据,以及因事务繁忙,需赶在皇帝回宫前整理完毕,故而今夜无法前来相会。郑长忆读罢,心中虽有失落,但也深知严孤山身为太子,肩上责任重大,事务繁忙乃是常态。 他提笔写下回信,安慰严孤山让他安心处理政务,不必挂念自己。字里行间,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悦,但内心深处那份浓浓的思念与牵挂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夜深了,郑长忆收拾好心情,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就寝。然而,躺在床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然而,一连三日,严孤山都未能前来相见,只有送信的白背鸦日日送来他的歉意与思念。郑长忆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与落寞。 若是像往常那样也便罢了,只是他与严孤山正值热恋期,严孤山前几日又与自己那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纵使郑长忆一个人惯了,如今也溺在这爱河里难以自拔。 于是在这日寒夜,郑长忆再也无法忍受这份无尽的等待与思念,提笔写下了一封言语缠绵的情诗回信: 雪夜月明映孤窗,君心繁忙我何当。 盼君归来共赏雪,却道琐事缠身忙。 银装素裹思君意,唯剩寄诗诉衷肠—— 写罢了最后一句,郑长忆却觉得满面羞红,只觉得矫情缠绵,把纸团了重新又写,只写了句寻常问候。 愿君保重莫辛劳,他日重逢再话长。 然而这封信寄出后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要按照平常,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见白背鸦送来一封情意绵绵的回信。 郑长忆的心中不禁更加寒凉与落寞。他明白严孤山此刻正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但他仍忍不住一次次地望向窗外,期待着那只白背鸦能再次带来严孤山的消息。 眼瞧着皇帝明日就要到京城了,郑长忆心中的想念愈发强烈。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前往刑部一趟。或许在那里能遇上严孤山,即便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能让他心满意足缓解这份相思之苦。 为了不让自己此行显得过于刻意,郑长忆决定先绕道前往少府寺。踏入府邸,他立刻感受到了下属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他们似乎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但一见他进门,便立刻噤声,仿佛害怕被他听见什么秘密。郑长忆心中虽有疑惑,但转念一想,自己被议论也是常有的事,便没有过多在意。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主座前坐下,向宋恕要来了账本。然而,此刻的他,心思早已飞到了刑部,飞到了太子的身边。他心不在焉地翻阅着账本,目光却空洞无神,仿佛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都失去了意义。他的目光不时地掠过窗外纷飞的雪花,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终于,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院子里溜达一下,便匆匆离开了主座。 回到自己的厢房,郑长忆迅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便服。披上厚重的斗篷,戴上风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嫌金环碍眼,让他在少府寺等着,自己直奔刑部而去。 走小路的话少府寺距离六部并不远,他凭借着对这里的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隐蔽的角门。郑长忆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如同一只敏捷的狐狸,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院子。 可巧李源正在后院晒证物纸张,见有人进来先是警惕,看清是郑长忆不免惊呼:“祖宗!你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第93章 谁家没个弟弟妹妹 李源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连忙环顾四周,生怕惊动了其他人。见有侍卫靠近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连忙将郑长忆拉到一旁,对着他既担心又生气地说:“这小路上都是雪,路滑难行,你跑来这里作甚?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郑长忆心中一暖,知道李源是真心关心自己。但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来蹲守太子的,只能随口找了个借口:“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这案子怎么样了。” 李源无奈地啧了一声,嘴上虽说不满,但还是转身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刑部的事情,查到哪一步都不能随便跟外人说。你啊,真是比我那十岁的弟弟还难管教。” 然而,话虽如此,李源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他很快从屋里拿出一个手炉和一个柔软的坐垫,放到郑长忆面前的石椅上,又细心地将石椅上的积雪扫得一干二净。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抬头看着郑长忆,道:“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等会儿我找个机会支开侍卫,你就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上次见面时,李溯还因痿症而行动不便,便认真地问道:“对了,李兄,你那弟弟李溯的痿症(小儿麻痹),现在可好全了?” 李源听到这个问题,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溯儿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现在日常坐立行走,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双腿关节还有些不稳,不能习武罢了。不过,这也无妨,我与父亲已经商量过,就算他入不了学宫,我们也可以在家里教他诗书算数,让他将来也能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荒废了。” 郑长忆抱着手炉,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你们一家对这个孩子真是一等一的爱护了,这痿症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不肯治的,如今能恢复这么好真是奇迹。” 李源边说边整理着手中的证物,言语中满是欣慰:“可见啊,只要用心思照顾,哪有什么不治之症?况且小溯自己也懂事聪慧,有时深夜里还在挑灯夜读。要我说,从前丢弃小溯的那家也实在是狠心,看着襁褓也不是贫苦人家,却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丢在脏雪地里……真是造孽。” 郑长忆闻言不免笑道:“李伯仁啊,要我说,你真是个捡孩子圣体。” 李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体?” “你啊走在大街上,下至七个月,上至十七岁,都能叫你给捡着,无论什么样都费心费力的养。上天有送子观音,你大概是那捡子观音呢!” 李源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自己,有些好笑的骂他:“你自己还知道呢?小溯听话你可不听,良言一句三冬暖,到你这儿跟要烫着你似的,左耳进右耳出。” “哎呦,这不是在感激你嘛,怎么又不领情?”郑长忆故意撇撇嘴。 “光感激我有什么用,”李源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我也用不着你怎么感谢,你只消把那毛病改一改。小溯我能护他一辈子,你呢?我能时时护着你吗?” 李源突然想到那卷画,想起郑长忆十七岁时满身伤痕的样子,又想起他给自己留下客栈的房费后就跟着太傅走了,画上的时日正是在那之后。 可想而知,年少的郑长忆以为自己跟了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能逃离深渊,没想到是被重新送了回去,被众人按着头溺在其中。 李源再次见他都是几年后了,那时自己听到些不堪入耳的传言便苦口婆心的劝他,郑长忆半死不活的嗯嗯应着,听烦了就说那都是我自愿的,我乐意,少来管我。 可是从穆王爷府里搜出来不少春画,有当年京城名妓的,也有郑长忆的。那画触目惊心,怎么看都不会是自愿。 李源这几日在想,会不会自己想的不比太子多多少,他们把那些皇亲国戚想的还是太体面了。光是画里的景象都让李源寒毛直竖,他在刑部干了十年,从未想过那些地牢里逼供的刑具能用在…… 一个王爷尚敢如此,那太傅呢?皇帝呢? 八年了,这些,郑长忆从未跟自己说过。 自己又何曾真的护住过他? 李源突然醒悟,郑长忆为何会总不听自己好心的劝告。因为那些话对他来说毫无助益,只是废话唠叨。 郑长忆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跟随着李源忙碌的身影,并不知晓他思绪翻涌。他刚觉得石椅稍稍暖热,就听门外的一声通报:“李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李源脸色一变,立刻将手中的证物放下,快步走到郑长忆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屋内,迅速塞到屏风后面,低声嘱咐道:“快藏起来,别让太子殿下发现了。” 郑长忆被李源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懵,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把我藏起来?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源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与急切:“废话!你偷跑过来,万一被太子殿下撞见,你让我怎么解释你的身份和你的目的?” 郑长忆被李源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他站稳后,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无奈,轻声反问道:“可……可我。” 李源没有时间多作解释,只是皱眉瞪了郑长忆一眼,示意他安静,然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迎向门外。只见太子严孤山身着一袭华贵的长袍,步伐略显沉重地走了进来,神色间难掩疲惫与忧虑。 “太子殿下。”李源连忙上前行礼,同时暗暗观察着太子的脸色,心中暗自揣测着太子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一边引导太子上座,一边亲自斟茶,“殿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有何事让您烦心了?” 严孤山轻轻接过茶杯,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轻轻抿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仿佛是在借此缓解心中的焦虑与压力。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本宫的亲妹妹怀宁公主,自幼养在贤妃膝下,近日来,天气骤冷,她不慎染上了伤寒,昨日更是高烧不退,情况危急。贤妃娘娘心急如焚,多次派人去请太医,却都因后宫种种复杂的关系而未能如愿。无奈之下,她只好送信到东宫,希望本宫能派医师前去救治。” “然而,后宫之中,人心叵测,继后周氏的势力盘根错节,几乎控制了整个后宫。她的人马遍布各处,东宫的医师,即便是医术高明,也未能幸免于难,被挡在了宫门之外。”说到这里,严孤山的拳头不禁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仿佛要将那份愤怒与无力感都宣泄出来。 “我心中焦急万分,深知怀宁的病情拖不得。只能以死相逼,迫使那些阻挠医师进宫的人让步。直到天亮时分,怀宁的烧退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殿下放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平安无事,殿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严孤山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那温热的茶水仿佛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慰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尽数吐出。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几分冷静与坚定,但眉宇间依旧难掩疲惫与忧虑。 然而,严孤山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我从前在宫里时处境已是不佳,如今看来与周皇后对立的过的更是艰苦,怀宁生命危在旦夕尚且如此,平日里.......” 严孤山不忍去想:“况且这次这么一闹,更让皇后抓住了把柄,恐怕日后,本宫与怀宁、贤妃的日子更不好过。 屏风后的郑长忆静静地听着,看着那个略显疲惫的人影儿,不由得跟着担忧。 严孤山抬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说起这个,咱们上次在穆王爷府搜查的受贿账目中,可有与周氏相关的线索?”李源闻言,轻轻摇头,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解释道:“穆王爷在京城经营多年,老谋深算,恐怕早已料到会有搜查的一天,因此这账目上的来往记账,大多是一些五品官以下的官员,且这些人中多数也是迫于无奈,被逼迫送礼的。至于王府与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之间的年庆往来,更是明面上的礼尚往来,难以作为实质性的证据来追究。” 严孤山接过账册,一页页仔细翻阅,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满。他深知,这些账目虽然无法直接扳倒穆王爷和周氏,但其中定有蛛丝马迹可寻。他沉声道:“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咱们不能白折腾一场,仅仅挖出一个科举舞弊的案子根本不够。咱们心里都清楚,穆王爷的背后有周氏在撑腰,周氏有个皇后称霸后宫,有个周将军在南疆带兵...一时半刻,皇帝再不喜他们,也会纵容。”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他愤恨地继续说道:“只恨我朝打压武将,导致如今边疆战事频发,却派不出良将来抵御外敌。我身为太子,却只能在这京城之中与权臣周旋,无法亲自上阵杀敌,这实在是我心中的一大憾事。” 李源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太子的心声。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君主比起在京城中玩弄权术,他更渴望能够亲自带兵出征,击退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侵略者,保国家的安宁与和平。 “殿下,您不必过于忧虑。”李源轻声宽慰道,“近日南疆的荆蛮人攻势已经有所减弱,这或许是个好兆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选择投降休战,让周将军得以顺利回京。到那时,咱们再好好筹划,定能为国分忧。”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他叹了口气,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云雾,看到了南疆那片充满硝烟与战火的土地。“初冬时节,水面已结薄冰,渡河变得异常艰难。双方暂且休战,也是无奈之举。但我深知荆蛮人的狡猾与凶残,他们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冬日南疆湿寒,对我军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条件。这场仗,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严孤山见李源在谈论军事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便轻轻摆了摆手,表示理解并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而李源在政治律法方面虽然能力出众,但在军策上或许并非他的强项。 心中想着,严孤山准备回去找自己的门客以及郑长忆商议,毕竟他们中不乏精通军事之人,或许能为当前的南疆局势提供更为有效的对策。然而,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李大人,”他旁敲侧击地问道,“关于那些……嗯,画册,你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李源闻言,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图。他迅速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已经封好的包裹,递给了严孤山,并解释道:“殿下放心,这些画我已经仔细处理过了。上面出现的所有名字都已经被我一一记录下来,原本放着也没什么用处了。正如殿下所说,放在刑部确实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翻出来外传,对那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人的名声确实不好。因此,我认为将它们存放在东宫,由殿下亲自保管更为妥当。” 严孤山接过画册,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大人。”严孤山沉声道谢,同时将画册小心地收入怀中。 他怀中还有一封郑长忆昨夜寄来的信,今早回到东宫匆匆拿了就赶过来,也没来得及看。他将两份包裹在怀中揣好,暗自叹了一口气。 第94章 小心路滑 李源送走太子后回屋去屏风后找郑长忆,郑长忆坐在角落里默默的捧着手炉发怔。 李源看他半晌没反应,问:“怎么突然呆了?” 郑长忆抬头看着李源,眨着眼睛道:“是啊,你们折腾这么一圈下来,除非是周氏放弃了穆王爷这个棋,不然你们就是白忙活了。” 李源叹气伸手把他拉出来:“你这是痴心妄想呢,听了只言片语就说这些,你又不是跟太子一党的,凭周氏怎么闹,你好好跟着皇帝,怎么也闹不到你身上。行了别瞎担心了,快回去” 李源特意先一步来到后院,找了个由头将巡逻的侍卫暂时调开,他匆匆回到内室,见郑长忆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连忙上前,细心地为他戴好风帽,边整理边催促道:“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大路上的雪都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化了,湿滑得很,你小心些走小路。下次出门,记得一定要带上个书童,也好有个照应。” 郑长忆对于李源的关心,虽心中感激,但面上却是不耐烦地“嗯嗯”应着,显然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沿着那条少有人走的小径,郑长忆一步步向少府寺行去。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偶尔传来脚下积雪被踩踏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在这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 郑长忆踏入少府寺的大门,早晨清扫过的雪地,因新落的雪花和过往行人的踩踏,又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郑长忆一心想着心事,并未留意脚下, 踩中了一块隐藏在雪下的薄冰,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啊”的一声惊呼伴随着他摔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这一摔,不仅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剧痛从腰椎传来, 里头的下属们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探出头来查看。当他们看到郑长忆摔倒在地的情景时,都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跑来想要帮忙。他们七手八脚地想要扶起郑长忆,但郑长忆却感到腰椎处传来一阵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一般,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金环和宋恕闻声赶来,都吓了一跳,两人各一边把他架起来送到后屋书房榻上。 躺在书房的榻上,郑长忆感到腰椎的疼痛更加剧烈了。他忍不住捂住脸,眉头紧锁,“今日是谁扫的雪?”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愤怒,“怎会如此疏漏?” 宋恕忙道:“是前院的杂事们,今早扫过,这会儿天寒,又冻上了吧,大人消消气。” 郑长忆听了宋恕的话,虽然心中仍有怒气,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咬牙忍住了疼痛,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一下身体的痛苦。他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大意,没有叫人服侍着出门,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罢了罢了,金环,你帮我按按腰吧,我实在是疼得难受。”郑长忆终于开口请求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宋恕再次阻止了。 “大人,您要是觉得疼得难忍,可能是扭伤了。这样贸然按摩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宋恕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看还是请医师去府上为您诊治吧,这样比较稳妥。” 金环满脸焦急地转向宋恕:“宋大人可知道这京城哪个医馆的大夫擅长治扭伤?” 宋恕想了想道:“东大街的回春堂里的大夫会治跌打扭伤,金针馆的曾大夫擅长针灸……” 郑长忆在一旁听得心烦意乱,他胡乱摆了摆手,强忍着疼痛说道:“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回家,让金环去请医师来。” 回到府中,金环连忙去请医师。然而,回春堂的大夫竟被别的府邸请去了,只留下金针馆的曾大夫前来。一番针灸过后,郑长忆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疼得更加厉害,浑身上下直冒虚汗。 他勉强支撑着,对金环说道:“这曾大夫的针灸,于我似乎并无大用,你再去请一位医师来吧。” 金环见状,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再次出门寻找医师。过了半个时辰,当他带着一个看似有些疯癫的老道走进房间时,郑长忆刚针灸完正上半身裸露,用薄被子勉强遮住身体。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他吓了一跳,惊呼道:“金环!这是谁?你怎么能带一个疯癫的老道进来?” 金环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我去请医师的路上,正巧看到这位老道在路边给人看诊。那人滑倒扭伤,被他轻轻一按就好了。我见他医术神奇,便斗胆将他请了回来。” 郑长忆虽然心存疑虑,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勉强镇定下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老道。老道似乎并不在意郑长忆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小友不必惊慌,贫道冬日在山里经常帮香客诊治,绝无差错。” 金环见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劝道:“公子,这老道据说是奉山那边的高人。您不妨让他试试?” 郑长忆面对这位突然造访、看似不拘小节的老道,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嫌恶,尤其是想到这老道或许曾与形形色色的人有过接触,更是让他难以忍受。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给金环递了个眼色,金环心领神会,迅速端来一盆清水,置于老道面前,示意其先净手再为大人诊治。 老道见状,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依言而行。待双手洗净,他这才再次靠近郑长忆,轻轻按压起他后腰的伤处。郑长忆因疼痛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老道见状,神色凝重地宣布:“大人这是扭伤了,而且似乎还伴有轻微的骨裂。” 此言一出,郑长忆心中一惊,但随即又听老道安慰道:“不过大人放心,伤势并不严重。只需用捣烂的生地黄熬制成药,敷于伤处,再以纱布固定,这半个月内小心行动,自会痊愈。” 金环闻言,连忙表示府中备有生地黄,随即转身去准备。老道则继续为郑长忆按摩扭伤的肌肉,尽管手劲颇大,疼得郑长忆几乎要落下泪来,但一番按揉之后,那原本紧绷酸痛的肌肉竟真的舒缓了许多。 不久,金环端着熬好的药汤回来,小心翼翼地替郑长忆敷上。随后,又根据老道的吩咐,给郑长忆服下了一些增进骨骼愈合的药物。药力渐显,郑长忆只觉疼痛减轻了许多,心中对老道的医术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待一切处理妥当,郑长忆欲赏老道银两以示感谢,却被老道婉言谢绝。他笑道:“大人客气了,贫道行医济世,不求名利。只愿世间少些病痛,多些安康。”郑长忆闻言,心中更是感慨万分,只好作罢。 最后,他吩咐金环在前院备下一桌素斋,以表对老道的敬意。临别之际,郑长忆还是坚持让金环塞给老道几块银子,说是让他路上买些茶水解渴,老道推脱不得,收下后转身离去。 郑长忆因那一跤摔得不轻,腰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动。他勉强坐起身,试图用食物来安抚身体的疲惫与不适,但每咀嚼一口都伴随着腰部难忍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食欲。 最终,他放弃了继续进食的念头,决定让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于是后半日便一直趴在床上,任由时间在昏沉与疼痛中缓缓流逝。 在这漫长的午后,郑长忆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收束。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中似乎还回荡着今天无意间听到的李源与严孤山的谈话内容。 那些关于时局的深刻分析、对未来的种种忧虑,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即使在梦中也难以释怀。醒来后,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忧虑,不禁愁上心头。 他尝试着想要起身,想要自己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但刚一用力拉动腰部,便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金环闻声急忙赶来,看到郑长忆痛苦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他。在金环的帮助下,郑长忆缓缓坐稳,心中却不禁想起了另一件让他挂心的事情:“公子,太子那边还没有送来回信呢。” 郑长忆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回想起今早严孤山那略显疲惫的身影,以及他提及因公主病情而忙碌一夜的话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轻声道:“他有事忙着,且安心等待便是。” 然而,话虽如此,郑长忆心中的担忧却并未因此减轻分毫。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银铃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公子,皇帝回京了!听说他已经得知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立刻召见了太子和李大人进宫。” 这个消息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随着皇帝的归来和对京城事态的关注,整个局势都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担忧严孤山在宫中的处境安危,更担忧他们共同筹谋的计划是否会因此受到冲击甚至夭折。 郑长忆深知,在这关头,干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强忍着腰部的剧痛,双手紧紧抓着床沿,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坐起。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然后,他拿起案头的纸笔,开始将脑中的盘算、计划以及眼下的局势一一罗列下来。他凭借着前世那微薄却珍贵的记忆,努力回忆着每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来判断各种计划的可行性。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月光逐渐西斜,直至月上三竿,郑长忆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之色,虽然只是勉强找到了一条看似可行的道路,但这已经足以让他感到一丝欣慰。他知道自己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 然而,长时间的思考与劳作让郑长忆感到无比的疲惫。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因长时间的紧绷而显得僵硬不堪。他示意金环撤去屋内的炭火,让空气变得凉爽一些。然后,他缓缓躺下,任由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第二日的清晨,天边还挂着淡淡的月牙,星辰尚未完全隐退,金环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将还在睡梦中的郑长忆唤醒。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与不安:“公子,皇帝下旨要您即刻进宫面圣。” 第95章 仲冬寒气严,霜风折细柳 郑长忆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窗外漆黑一片,不由得皱了皱眉,但随即意识到这是皇命难违,便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受到腰部传来的隐隐作痛,不禁轻叹一声。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公子,您的腰可还疼得厉害?我帮您换换药吧。”说着,他便动手去解郑长忆腰间的绷带。 绷带解开后,金环惊讶地发现,昨日被按摩过的地方已经泛起了青紫,显然是那老道手劲大了加上淤血未散。他心疼地看着郑长忆,劝道:“公子,还是敷些药吧。” 郑长忆却摇了摇头,道:“无妨,腰已经不算很疼了。再说,若是让陛下闻到药气怕是不好。” 金环闻言,虽感无奈,却也只好遵从郑长忆的意愿。 一切准备就绪后,郑长忆在金环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府邸,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着,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马车终于停在了皇宫的宫门前。郑长忆在宫人引领下,穿过一道道宫门,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从宫门走到御书房的路途虽不算遥远,但对于腰部有伤的郑长忆来说,却已是颇为吃力。他强忍着疼痛,尽量保持步伐稳健,不让自己的狼狈之态显露出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公公进去禀报后出来告知郑长忆:“皇后娘娘正在里面与陛下商议国事,请郑大人先在偏殿等候。” 郑长忆点头应允,跟随公公来到了偏殿。偏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硬邦邦的椅子摆放着,显得格外冷清。没有炭火取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郑长忆坐下后,顿时感到一股凉意从椅背传来,直透心底。他紧皱着眉头,努力忍受着这份不适。同时,腰部的疼痛也因为久坐而开始加剧,让他不得不时常用手轻轻按摩以缓解疼痛。 几个时辰的时间仿佛过得异常漫长,郑长忆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擦去汗水,心中暗自祈祷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然而,宫中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每一刻都显得格外难熬。 终于,在郑长忆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公公再次出现在了偏殿门口。他神色匆匆地走到郑长忆面前,躬身行礼道:“郑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郑长忆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从容。然后,他跟随公公再次穿过宫门,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郑长忆踏入暖阁的那一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暖阁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与外界的寒冷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这份温暖却并未能驱散他内心的寒意与不安。皇后已离去,只留下皇帝一人独坐其间,那份空旷与静谧让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他强忍着腰部的疼痛,缓缓跪下,身体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礼毕后,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生怕自己眼中的情绪泄露了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不知陛下叫臣来,有何要事?”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并未直接回答郑长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郑长忆心中一紧,连忙答道:“臣不敢。”他的声音更加谦卑,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他知道,在皇帝面前,任何一丝的抗拒或不满都是致命的。 皇帝似乎对郑长忆的回答颇为满意,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郑长忆过来。郑长忆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但也不敢违抗皇命,只得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皇帝脚边,再次跪下。 皇帝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伸手轻轻抚过郑长忆的发冠,那动作轻柔而充满挑逗意味,仿佛是在抚摸一只温顺的宠物。郑长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他能感受到皇帝指尖传来的温度,那是一种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很乖。”皇帝的声音在暖阁内回荡着,让郑长忆的心也随之颤抖。 “如今这一个个的,都想要弄权。”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郑长忆的心上。他感受到皇帝的愤怒与失望,那是一种对臣子背叛的深切痛楚,也是对帝国未来命运的深深忧虑。 郑长忆跪在地上,身体紧绷,大气都不敢喘。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火上浇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他选择了沉默,用无声的顺从来回应皇帝的怒火。 然而,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抓住郑长忆的头发,将他拉近自己,那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郑长忆的双眼。 “你别装不知道,”皇帝的声音冷若寒冰,“你是朕的耳报神,说说吧,你怎么看?” 郑长忆的头发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动作拽得生疼,他强忍着不适,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臣确实听闻太子殿下与李大人因科举案而深入穆王府,发掘出诸多舞弊之证,此举令京城士子欢欣鼓舞,视为朝政清明之兆。” 皇帝的手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用力:“那你呢?你,郑长忆,你高兴吗?你对于这股清扫腐败之风,有何感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诚恳:“臣,自然是见朝政日益清明而感到由衷的高兴。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与李大人忠勇,此等正义之举,实为朝廷之福,百姓之幸。” 然而,皇帝并未因此满意,他轻抚着郑长忆那漂亮得近乎妖孽的眉眼,眼神中却透露出几分冷酷与玩味。 “你还真是心大,难道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爬上来的?别忘了,你科举之时,也是靠着那些人的‘帮助’才得以出人头地。如今太子他们查舞弊,你这位靠关系上位的官员,岂不是岌岌可危?” 第96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但随即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用更加恭敬的语气回答道:“臣不敢忘,王爷、太傅以及陛下的恩典,臣铭记于心。但臣更明白,身为臣子,首要之务便是忠于陛下,忠于国家。至于过往之事,臣已尽力弥补,力求不负陛下厚望。” 说着,郑长忆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他趁机挤出几滴眼泪,表情可怜地抬眼看着皇帝,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微臣只身一人在京城,无依无靠,唯有陛下是臣的依靠和庇护。臣恳请陛下怜悯微臣!” 皇帝看着郑长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享受着郑长忆的依赖与顺从,但同时也对他那份骨子里的倔强与抗拒感到不满。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郑长忆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他那滚落的泪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刚刚皇后过来说太子这几日疯的很,又哭又叫闹了一场,听得很是聒噪。还是你,可人怜爱。” 说着,皇帝的手不自觉地滑向了郑长忆的领口,那动作缓慢而充满挑逗,仿佛是在试探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寻找某种慰藉。他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怎么,今日进暖阁前没有按规矩先退去衣物吗?还是说,你故意穿着这厚重的衣裳,就是想要朕亲自为你宽衣解带?” 郑长忆的身体因久跪久坐而疲惫不堪,腰上的旧伤更是隐隐作痛。暖阁内的温暖与他身上厚重的衣物形成鲜明对比,使得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面对皇帝的质问,他心中虽有万般苦楚,却只能强忍着疼痛,颤抖着声音回答:“陛下恕罪,臣...臣昨日伤了腰,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 皇帝的脸色在郑长忆的话语未落之际,已骤然阴沉下来:“怎么,现在连你也不听话了?”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浑身发抖,他连忙跪伏在地,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惶恐:“臣不敢……臣真的……”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被皇帝粗暴地打断了。皇帝猛地一拽郑长忆的领口,强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被重重地掼在了榻上。紧接着,皇帝开始粗鲁地扯拽他的衣服,那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温柔,只有无尽的愤怒和羞辱。 郑长忆的腰伤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加剧疼痛,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上衣被扯掉,露出他单薄而颤抖的身体,以及后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皇帝看到他后腰上青紫一片,还能看得出敷药的痕迹,却故意冷笑嘲讽:“哦?这是去哪里偷腥了?” 郑长忆听得此言,心如刀绞,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再次滑落,但眼眶中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他哽咽着解释道:“臣……臣没有……昨日冰雪路滑,臣不慎摔倒……这才伤了腰……请医师按摩所致……陛下可以去问少府寺的官员们……他们都可以为臣作证……” 然而,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故意伸出手,轻轻按在了郑长忆的伤处。那轻微的触碰却让郑长忆整个人猛地哆嗦了一下,那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但他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皇帝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他知道郑长忆并没有说谎。 他一把将手中的衣服烦躁地丢在郑长忆的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恼怒:“罢了,你这样脆弱娇贵,到底是你伺候朕还是朕伺候你?真是看得叫人没了兴致!” 皇帝望着郑长忆裹着残破的衣裳,颤抖着从榻上爬下,跪在地上,那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可怜可爱。皇帝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昨日伤了怎么不叫太医去看看?你这般硬撑着,若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郑长忆顺着这股可怜劲,直接临场发挥,挤出眼泪哽咽着回答道:“臣……臣不敢去请太医。臣听闻前日怀宁公主高烧不退,却连太医都请不到,更何况是臣这点小伤小痛呢?”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满。他沉声问道:“请不到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长忆趁机将话题引向皇后,他低声说道:“臣也只是听传言,说怀宁公主病重,但太医们却都守规矩不敢擅自前往诊治,非得等到陛下的准许才行。臣想,这宫中的规矩虽严,但也不能因此耽误了公主的病情啊。” 皇帝闻言,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道:“哼,皇后方才还跟我告状,说太子要带着东宫的太医强闯后宫,原来她自己也在这里搞鬼!” 郑长忆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忙不迭地为皇后辩解,他躬身道:“陛下息怒,或许此事并非皇后娘娘本意,深夜时分,宫人们或有懈怠,不愿走动传话,也是有的。再者,宫中之人,难免有拜高踩低之辈,他们或许因公主年幼,便故意怠慢苛待,也未可知。” 皇帝轻轻瞥了郑长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知后宫的复杂与黑暗,对于郑长忆的单纯与善良,他既感欣慰又觉无奈。他冷哼一声,语带讽刺道:“哼,你不了解后宫,那后宫如今哪一点不是听她周氏的?宫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受皇后影响,他们的意思,便是皇后的意思。” 言罢,皇帝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与关切:“罢了,此事暂且不提。不过,你既已受伤,便应好好医治才是。就算请不来太医,也该去找个好些的医师,你这看的什么大夫,竟将你按成这个样子?” 郑长忆下意识回道:“是位奉山的游医,臣觉得尚可....” 说完才发觉自己不该在皇帝面前提奉山,免得叫皇帝觉得自己和奉山那边走的近,但皇帝听后仿佛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啧了一声:“罢了,只是你这细皮嫩肉的,若是留下什么痕迹,倒真是让人看着不舒服。胡太医之前给你用药祛疤效果不错,让他去你府里给你瞧瞧。”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片刻后,转而投向了空旷的大殿,那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欲望与疲惫。他轻轻拍了拍手,门外的太监闻声而入,躬身等待皇帝的吩咐。“去,把那孩子叫来。”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紧,他误以为皇帝是要传唤宫中的某位皇子前来,于是慌忙想要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以免在皇子面前失态。然而,他的动作却被皇帝接下来的话语打断:“不必,你等一会儿,朕还有点事,要想想怎么安排你。” 第97章 新人换旧人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阵嘈杂声随之而来。只见几个太监将一个双手都被细细的硬绳捆住的少年连拖带拽地带了进来,那少年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瘦弱无助。 公公粗暴地踹了一下少年的膝盖,强迫他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郑长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孩子的面容明显不属于大齐中原地区,那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透露出北围外部落的血统。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美却难掩脸上的伤痕和疲惫。 他心下一沉,意识到皇帝这是又找了一个新的男宠来排解心中的寂寞与欲火。他望着跪在皇帝面前的那个少年,眼中满是不忍与同情。这孩子很可能是部落贵族为了讨好皇帝而送来的*。 郑长忆余光看着那孩子,细麻绳泡过水,稍微挣扎几下就会割到皮肉。看他手腕上的血痕,自己手腕也应激般隐隐作痛。 皇帝扫视着郑长忆与少年,两人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鲜明。 郑长忆五官清秀精致,眼尾上挑,像一只断了尾巴的狐狸,含泪时妖冶,眼波流转间透着精明和不甘。 而这个新来的孩子相貌上更加俊美深邃,眼睛是透亮的灰,像一只套着嘴套的小狼崽子,挣扎着也要呲牙,眼里的恨意从未消逝。 皇帝的笑声在暖阁中回荡,带着几分戏谑与得意。 他的口味变了,也不算变。他不喜欢自愿的、温顺的,他喜欢征服,包括在床榻上。 “长忆啊,”皇帝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你记得吗?你是十八岁那年来到朕身边的,如今这孩子比你当年还要小上许多呢。” 郑长忆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自然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这是在故意挑衅他,试图在他心中激起嫉妒的火花。但郑长忆的心中,却只有悲哀与同情。这样小的孩子,就被送到牢笼一样的京城当玩物,实在可怜。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恭顺:“陛下又得佳人,臣替陛下高兴。” 但皇帝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应。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少年身边,猛地一拉绳子,将少年粗暴地拽到了榻上。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无助,他试图挣扎,却只是徒劳。皇帝掐着他的腰,笑得愈发得意:“看看这身子骨,多硬朗啊!还是年轻的好啊,经得起折腾。哪像你啊长忆,跟个花瓶似的,稍微一碰就碎了。” 郑长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被皇帝拽到榻上的孩子身上,孩子依旧默不作声,不知是被哑了还是不会说中原话,那双原本满是仇恨的眼睛此时却带了点哀求和眼泪,无助的看着自己。 郑长忆看着那双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像是和多年前同样被按在榻上的自己对视。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试图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陛下不嫌弃臣多年当个花瓶伺候,是臣的福气。”郑长忆的声音温和而恭敬,他继续说道,“臣虽然不才,但愿意为陛下尽忠职守,作为一个有口的花瓶,也希望能为陛下在朝中分忧解难。” 皇帝听后,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郑长忆的这番话颇感满意。他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郑长忆,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你倒是会给自己揽功。”皇帝轻笑道,“不过,朕今日确实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凛,但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俯身跪拜,恭敬地回应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定当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皇帝点了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皇后说的话不能不信,太子这几个月的确愈发猖狂了,不仅自己行事张扬,连带着那个李源也跟着狂妄起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你跟李源曾是旧识,朕希望你能利用这一点,借着他去接近太子,帮我打探太子的动向。特别是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计划,朕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郑长忆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努力忍住内心的悸动,再次俯身,郑重地回答道:“臣遵旨。” 皇帝似乎对郑长忆的忠诚感到满意,他继续说道:“旁人我不放心,万一他们真的投奔了太子,那朕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有你,郑长忆,你只能依靠朕。就算让你去当投奔太子的细作,你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你知道,你的未来和命运都掌握在朕的手中。” 皇帝的话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寒意,他再次俯身,表示自己的忠诚和决心:“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誓死完成任务。” 郑长忆艰难地迈出宫门,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斤,腰间的疼痛已经让他几乎麻木,脸色也因此显得异常苍白。 金环在宫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一见到郑长忆这副模样,立刻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强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直到坐进马车,身体得到片刻的放松,他才终于忍不住面露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与兴奋。 “好!这一跤,摔得值!” 金环闻言一头雾水:“公子,您这是何意啊?” 郑长忆轻轻动了动身子,不料又牵扯到腰间的伤痛,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笑出了声:“金环,你不懂。我这伤,可是皇上亲眼所见的。他见我这般狼狈心生厌烦,连碰我都不愿了。早知道,我该摔得更重些,最好是摔得走不动路,那样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去伺候那个老东西了。” 金环闻言,心中惊骇不已,连忙低声劝阻:“老天爷,我的好公子,这是什么话,快别说了。” 然而,郑长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倚靠在柔软的坐垫上,目光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金环,你放心吧。我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但你知道吗?皇上已经安排我去监视太子他们了,这岂不是让熊守蜂蜜、老鼠守米?有了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不就可以自由地去东宫了吗?” 金环还是担心:“公子,您最近真是高兴疯了,别说去东宫了,先养好身子才是,过段时日去也不迟。” 郑长忆笑道:“你怎么跟李源一样啰嗦了,我啊还没去过东宫呢,真想现在就飞过去看看。” 金环叹了口气,瞧见郑长忆里面的衣裳像是破了:“公子,您说,要不跟太子说说这事,也让他护着您点,至少别去宫里……” 郑长忆白他一眼:”这种事怎么跟他说,说了他能不膈应吗?谁能接受喜欢的人是自己亲爹的男宠?” 金环自知失言,赶忙告罪找补,语气中满是对郑长忆的维护:“公子,您多虑了。殿下他待您不同,他那么喜欢您,就定能理解您的苦衷和无奈。” 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金环的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行了,金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至少在他心中,我还能保留几分尊严和脸面。” 他抬头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思绪万千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提起了皇帝的新宠:“不过皇帝最近应该不会来找我了,皇帝从北围带回来个孩子,对他可是宠爱有加,按照他以往的习性,怕是要沉迷其中好一阵子了。”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被皇帝当作玩物一般宠幸的日子是多么的煎熬和屈辱。他之所以能对那个孩子产生同情,是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和绝望。 “那孩子还那么小,真是可怜。而且他还举目无亲,住在这深宫之中,恐怕更是难以自保。”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金环,你回去之后,帮我打听打听北围的情况。我记得王老板前阵子不是回去了吗?他与北围外的部落有些来往,或许能问出些什么。特别是关于那孩子的身世,我总觉得他的长相不像是普通的奴隶出身。” 郑长忆说着皱起了眉,他不是圣人。他会出于同情想帮帮那孩子,但他也会因为少年的顶替而庆幸。他自己只是个过江的泥菩萨,就算出手相助恐怕也小恩小惠。 最让他不解的是,自己对前两世的记忆虽然所剩无几,但能确定,前两世直到自己死前,皇帝身边只有自己,从未有过什么北围外族送男宠。 京城的变故基本都在自己的预计之中,几乎都是自己暗中引导的因果影响,但是北围之外为什么会突然有反常举动,难道自己重生后做出改变也影响了局外。 金环看他眉头紧锁忙道:“”公子,你说的我记下了,只是您先别想旁人了,您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什么日子?最近事情太多,确实有些记不清了。” 金环见状,连忙提醒道:“公子,是太傅的六十大寿啊!您得去贺寿,还得去还礼呢。” 第98章 朝前进,留退路 郑长忆听完这个消息,面色直接变差到极点,一路无言回到了府中。 回到书房,郑长忆径直走到案前坐下,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金环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轻声细语道:“公子,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明日贺寿的礼,要不要叫银铃去备着。” 郑长忆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糕点,却并未伸手去拿,随即疲惫地挥了挥手:“先不必,你去把那个香囊拿来,再叫账房先生过来。” 不多时,账房先生便匆匆赶来,见郑长忆如此模样,心中虽惊讶却也保持着恭敬。他站在一旁,等待郑长忆的询问。而郑长忆,此刻正把脸埋在那个香囊之中。 “说说吧,库房里的钱和财宝还有多少?”郑长忆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 账房先生闻言,连忙翻开账本,详细汇报起来:“公子,目前库房中现银储备共计五十万两,黄金一千两,另有各类珠宝玉器、古董字画等二百余件。至于京郊的地租,今年因丰收之故,除去各项开支,毛利达十二万两白银,除夕之前就会送到府上。只是一条,这半年下面官员的孝敬有所减少,恐怕不够用来向上送的了。” 郑府的钱财目前充裕,偌大的郑府里的主子只有郑长忆一个人,他又没有什么烧钱的嗜好,每天像个大姑娘似的不出门,开支并不多。 但是今年外头的开销实在太大,上次郑父来带走一大笔,给奉山宋恕的礼金也是一笔,而最大的大头是这次的寿礼,郑长忆不仅要送自己的一份,还要替父亲还一份当时提亲的厚礼,甚至可能还要帮皇帝送一份。 郑长忆发愁,太傅和皇帝的关系愈来愈淡,往年都是皇帝吩咐自己代替送礼,维持个尊师重道的名声。只是这次没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苦恼的看着账本上登记的奇珍异宝,这些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但太傅平时见过的可比这还要好。 郑长忆烦躁的猛灌了一口茶,叹气道:“今年不准备皇帝的那份了,太傅六十大寿,把我的礼多包一倍,那个聘礼的还礼就按原数目备,都包成寿礼。” 账房先生闻言,连忙点头应允:“是,公子。”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郑长忆再次叫住。 “还有一事,”郑长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新年过后,你要找个市上价格较高的日子,把京郊的田产都卖了。从明年开始,那些前来送礼的,也都婉拒了吧。我们郑府,需要换个活法了。” 账房先生闻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公子,这样一来,咱们府上的进项可就大大减少了,日子恐怕会不好过啊。” 郑长忆轻轻摆手,打断了账房的担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决心:“你不必过于担心,我会亲自安排银铃前往扬州或者东海考察田产。那里的土地肥沃,且远离京城的是非之地,虽然税收高,但也足够过活了。” 账房先生是京城的老人了,还是有些担忧:“可是咱们对那两处都不太熟悉,也没个熟人啊。” 郑长忆转头看向他,笑道:“过几日就有了。” 他示意身旁的金环去把管家叫来。金环领命而去,不多时,管家便匆匆而至。 郑长忆对他说道:“管家,这两日你辛苦一下,就说府里吃紧,把府里那些空闲吃白饭的下人都打发了。快到年下了,给他们把月钱结了,再各自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算是我们郑府的一点心意。若是有图钱想一起走的,也都一并送出去,不必挽留。” 管家闻言,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道:“是,公子。我这就去办。” 等二人走后,金环小心问道:“公子,咱们要搬家了吗?” “不搬啊,皇上怎么可能会让我出京城。我只是……在想退路。” 金环没听懂,既然出不去京城,那有什么退路。 郑长忆看他一眼,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用茶水送下去后,漫不经心道:“不是我的,是你们的。” “若是我突然死了,你们几个管事的赶紧带着府里的人拿银票跑路……哎你做什么?” 金环惊骇不已的拿手试探他的额头:“公子你发烧说胡话了!” 郑长忆有点无奈的打掉他的手:“我没烧,跟你正经嘱咐事呢。” 此时外头来报,宫里的胡太医来了,金环忙不迭的去把太医请进屋,满脸焦急的跟太医说郑大人从宫里出来就发烧,现在都烧糊涂了。 胡太医一见郑长忆脸色便道:“的确是受寒发烧了,赶紧去弄点冰来。” 郑长忆看金环跑出去,白了胡太医一眼:“还受寒呢,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胡太医好像习惯了他没好脸色,给他把脉半晌后耐心道:“今日御书房没用金盏麝香,大人这是的确是受寒,加上腰伤,一起发起来了。”胡太医故意按揉郑长忆皮肤下跳动的血管,笑道:“听说大人找了不三不四的医师看诊,不知……” 郑长忆反手打掉他的手,看着他那张脸,努力忍住了嘴边的脏话,脱了上衣趴在榻上:“既然陛下让你来了,就看看开什么药吧,看完了赶紧走。” 胡太医笑着伸手抚过他后腰上的伤处:“郑大人这腰上的淤青和从前的并无差别,无非用些红花、当归、川芎之类捣烂,一日三次涂抹即可,大人府里应该还有药方吧。” 他的手指慢慢下滑:“郑寺卿皮肉娇嫩,稍微一碰就会留痕,当年大人身上勒出来的淤青和血痕真是美极了……” 郑长忆转头瞪他一眼,拽来衣服盖上:“你不要动手动脚的,皇上只是有了新人,又不是不要旧人了。你一个有家室的太医天天惦记皇上的男宠,恶不恶心。” 胡太医收回手笑道:“郑大人怎么不领情呢?我怎么说也比陛下年轻些。” 郑长忆气笑了,坐起身冷嘲热讽道:“是啊,你比陛下还年轻,可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一大堆了,你三妻四妾好几年都不见生一个孩子,你不会是想掩盖自己子孙不行才说自己喜欢男人的吧。” 胡太医像是被戳中了痛点,满脸铁青刚要发作,就见金环拿着冰块进来,只能硬生生忍住。 郑长忆笑道:“胡太医医术这么高明,不如先治治自己的隐疾。金环,送客。” 第99章 儿孙楚楚贺生辰 次日晌午时分,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覆盖着积雪的屋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此时的太傅府前,已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礼品,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彰显着宾客们对太傅的敬重与祝福。 郑长忆身着一袭华服,坐在装饰考究的马车内,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故意挑选了这个宾客最多、气氛最热烈的时刻抵达,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见证这一刻。随着马车缓缓停下,郑长忆从容不迫地走下车,身后紧跟着一群抬着礼箱的小厮,他们的步伐稳健,礼箱上的红绸随风轻扬,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门口的官员和小厮们见状,无不震惊于这些礼品的数量与规格,纷纷投来好奇与羡慕的目光。管家见状,连忙迎上前去,一边行礼一边暗自揣测着郑长忆此番来意。他匆匆赶往里屋,向正在准备迎接宾客的太傅通报:“老爷,郑大人到了,而且……他还带了不少礼品,其中包括三箱珠宝,看起来非同一般。” 太傅闻言,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随即放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出房间。来到府门前,太傅一眼就看到了那三箱熠熠生辉的珠宝,心中顿时明白了郑长忆的用意。他抬头望向郑长忆,只见对方面带微笑,眼神中却藏着几分狡黠与挑衅。 二人对视片刻,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交锋。 郑长忆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道:“太傅大人言重了。这些珠宝中,有一份是晚辈特意为大人准备的贺礼,愿大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至于另外三箱……”他故意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是青州郑氏的贺礼,家父家母感激大人前些时日的相助,特意命晚辈备礼报答。” 太傅假笑着胡子微微颤抖,这个郑长忆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他这么把聘礼当贺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到自己眼前,自己就不能不收。这样不仅让郑长忆得了个名声,还逼着他收回自己下聘的意思。 “郑大人真是孝心可嘉,老夫感激不尽。”太傅挤出笑容,他亲自上前扶起郑长忆。 太傅的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了片刻,那锐利中夹杂着几分审视与深意,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手背,那力度既显示了长辈的慈爱,又不失为一种微妙的警告。“郑大人,你不仅才情出众,连这待人接物之道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老夫真是欣慰之至,青州郑氏有子如此,何愁不兴?” 言罢,太傅转向周围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今日有幸得郑大人光临,老夫的寿宴更添光彩。午宴之后,还请诸位稍作休息,下午将有京城名震一时的‘梨园春’戏班子献艺,定能让大家一饱眼福。至于晚上,更有精心筹备的夜宴,希望大家都能尽兴而归。”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眼中却闪烁着自信与从容。 “太傅大人盛情难却,晚辈自当遵命。能在此聆听名伶妙音,品尝佳肴美酒,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话音刚落,前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微妙的波动。那些官员们,目光闪烁,嘴角挂着假意的笑容,却暗暗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哎呀,郑大人,真是好福气啊,能被太傅大人如此看重,真是让人羡慕不已。”一位官员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但那眼神中的讥讽却如同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切割着空气。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他轻轻拱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太傅大人抬爱,长忆感激不尽。” “郑大人客气了,您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们这些老骨头哪里比得上?”另一位官员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 郑长忆心中暗自叹息,这些官员们表面上对他恭敬有加,实则暗地里都在嘲笑他曾经的经历,将他视为政治斗争中的一枚棋子。他轻轻摇头,淡然道:“在下不过是顶着虚职的闲官,岂敢与各位大人相提并论?只愿能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力,不负皇恩浩荡。” 他们或明或暗地继续着对郑长忆的评头论足,甚至有人开始用更加尖刻的言辞来挑衅他。 就在这时,太傅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前厅内的喧闹。“各位大人,今日乃老夫寿辰,请各位进正院入座。” 午时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太傅府邸的正院上,为这场盛大的午宴增添了几分暖意。宾客们络绎不绝,纷纷涌入院中,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太傅特意在正院摆下了数张大桌宴席,以款待这些前来祝寿的官员与宾客。 然而,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中,郑长忆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并不喜欢这种与众人挤坐一堂的宴席,觉得那样的氛围太过嘈杂,难以让他静下心来。于是,他挑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手中轻轻把玩着酒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今日是太傅的生辰,太子严孤山又刚刚回京并带来了显着的政绩,自然是这场宴会中不可或缺的人物。郑长忆心里清楚,太傅不会不邀请太子,他只是想亲眼看到太子出现,确认他是否安好。 屏风外传来一阵阵恭维与喧闹声,许多官员纷纷起身,向某个方向迎去。郑长忆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那一定是太子来了。他忍不住站起身,目光穿过人群,向那个方向望去。 果然,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春风满面的青年男子走进院子。他身穿华贵的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气质非凡。正是严孤山。他一边与周围的官员交谈,一边微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显得极为亲民与随和。 郑长忆的目光与太子的眼神在人群中交汇了一瞬,却被周围的人群挡住了视线。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默默地坐回原位,继续观察着宴会上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郑长忆的注意,竟是李源。太傅一向不喜李源的出身和做派,这次下帖请他估计也是因着近期的事想拉拢太子一党。 李源似乎注意到了郑长忆的存在,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后,最终停留在了郑长忆的身上,却很快也被前来恭维的官员们团团围住。 郑长忆觉得好笑,小声让金环去要点茶水来,偷偷在自己的酒中掺了水,慢慢抿了几口,乐津津的看李源手足无措。 午宴的氛围愈发浓厚,宾客们分坐两桌,各自为营,气氛微妙而紧张。郑长忆所在的这一桌,聚集了朝中多数维护皇权稳定的保守派官员。他们身着官服,面色凝重,不时低声议论着太子严孤山与李源等进攻性新派的种种行为。在他们眼中,太子与李源那种激进的弹劾官员、除弊革新的做法,无疑是在动摇朝堂的根基,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太子是否有着夺权篡位的野心。 郑长忆坐在这一桌的角落,耳边充斥着这些议论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太子的敬仰与爱慕却如同烈火般炽热。他深知太子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为了百姓的福祉安康。然而,这些在保守派官员眼中,却成了太子企图夺权篡位的证据。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他端起了酒杯,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席位,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太子所在的那一桌。 当他走到李源身边时,整个宴会厅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李源和太子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郑长忆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郑长忆接下来的举动。他微笑着举起酒杯,对着李源说道:“李侍郎,近日您除去科举舞弊之弊,真是让天下士子欢欣鼓舞。我虽不才,但亦知此举之重要。今日借此机会特来敬您一杯,愿我大齐科举昌盛,士风清正。” 李源闻言连忙起身,他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与不解,但只当是郑长忆又抽风,敛袖体面的举杯:“郑大人客气了,只是听说郑大人身体抱恙,这酒我干了,大人随意即可。” 然而,郑长忆却并未听从李源的劝阻。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毫不犹豫的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这桌上的很多人都没见过郑长忆出席什么宴会,眼下这举止实在反常。一时间,宴会厅内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与揣测不绝于耳。 郑长忆像是没听到一般,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重新斟满杯,他再次举起酒杯,表情有点勉强的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下官也敬您一杯。” 太子严孤山闻言愣住了片刻,他刚刚看郑长忆的动静是在这里直接表演投靠自己,但这副表情让他不知道该不该举杯,他一下子没搞懂郑长忆这唱的是哪出。 他深知这一杯酒的意义与分量,更知道喝下这一杯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暴露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引来皇帝的猜忌与打压。 然而他的身体却无法拒绝这份来自郑长忆的邀请。 他不由自主的举起酒杯与郑长忆的酒杯轻轻相碰。那一刻,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都化为了这轻轻的一碰。然后他们同时一饮而尽。 众人都被这几人的举动惊呆了, 从他们的视角看,郑长忆那么不喜太子,还不是要来主动拉拢。如今不仅太傅寿宴邀请太子党,就连皇帝也对其赞赏,今后如何站队,简直一目了然。 李源也是这么想的,他看郑长忆脸颊泛红,又不解又心急,趁着众人哗然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然而郑长忆却只是微微一笑,偏头压低声音对李源,一本正经说道:“笨蛋。” 李源愣了一下,严孤山耳力极好,已然听懂,脸上的笑几乎藏不住,故意沉声压住语调里的欢欣,朗声道:“能得郑大人青睐,本宫实在荣幸。” 说白了,郑长忆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郑长忆敏锐的捕捉到太子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内心雀跃。 人声鼎沸处,你我互通心意。 这种巨大满足感和禁忌感让二人心脏狂跳。 他憋笑憋的实在忍不住,面色很不好的告辞离开了这桌。 一旁的李源看严孤山喝完那杯酒后面色也格外凝重,以为是郑长忆给太子摆臭脸了,还好心劝道:“郑寺卿任性惯了,您别跟他计较。” 太子听完差点没绷住,赶忙优雅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再说自己真要笑场露馅了:“李大人费心了,我明白。” 第100章 吃得苦中苦 午宴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宾客们酒足饭饱,却都不急于离去,因太傅府内早已备下了另一番雅趣——邀得京城内闻名的“锦绣梨园”戏班子,于府邸后院的梅香谢中献艺。 这梅香谢,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冬日里梅花盛开,香气袭人的精致楼阁,室内熏香袅袅,暖炉融融,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傅满面红光,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得意,他亲自起身,对太子严孤山道:“殿下,今日难得闲暇,欲与殿下共赏戏,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轻轻颔首,温声道:“太傅盛情,自当奉陪。” 二人并肩步入梅香谢,沿阶而上,直至二楼雅座。此处视野开阔,可一览台下全貌,又不失私密与雅致。 随着一阵清脆的锣鼓声响起,戏台上帷幕缓缓拉开,只见五位身着华丽戏服的女子鱼贯而出,她们或端庄、或温婉、或俏皮,各展风姿。 “……二妹我,性情直,不藏私,不欺瞒。 嫁入豪门非所愿,只盼爹娘身康健。 金银财宝虽可贵,亲情更比金坚牢, 叩首再拜谢爹娘,养育之恩永难忘……” 陪同这个自己很不喜欢的老头看戏,对于严孤山而言,确实是一件颇为无趣的事情。他的目光不时地穿梭于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个让他牵挂的身影。 方才郑长忆一杯烈酒下肚,看起来脸红红的,严孤山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他担心郑长忆的身体,更担心他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会感到不适。 太傅察觉到太子的异样,他微笑着问道:“殿下似乎有心事?可是对这出戏有何不满之处?” 严孤山回过神来,连忙摇头笑道:“太傅大人说笑了,此戏乃是经典之作,本宫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与好奇,“早听闻太傅大人的爱子才情出众,本宫心中仰慕已久,只恨无缘得见。今日既有机会,不知太傅大人可否引荐一二?” 太傅闻言,心中虽有几分诧异,他膝下虽有四子二女,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早已离世,三儿子更是十年前在南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妾室所生的小儿子,以及两个已联姻出嫁到京外的女儿。 严孤山这话像是故意戳人心窝子,但太傅转念一想,这个太子今年才二十岁,又是在百兽园和东海长大的,那些事儿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从他回京后,自己并未和他有什么私下的交集,冷眼看着最近他在京城搞得一番动作,只觉得幼稚莽撞。 想到这,太傅不由得发笑,自己未免把这个愣头青想的太有心眼了。 “殿下谬赞。老夫这个小儿子,虽说不像兄长们那般文武双全,但性格活泼,颇得老夫欢心。只是,他自幼被老夫宠溺惯了,难免有些骄纵不羁。老夫也曾多次管教,却终究难以彻底改变他的本性。” 太傅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若真有此意,老夫即刻命人将犬子唤来,只是这孩子午宴时贪杯了几杯,此刻恐怕正在内院与友人打骨牌,玩得不亦乐乎呢。” 太子严孤山连忙摆手,像是生怕给太傅添麻烦,他微笑着婉拒道:“太傅大人言重了,岂敢劳动令郎大驾。既然他此刻正忙,本宫稍后便亲自前去探望便是。” 太傅笑了笑,看出他不怎么想在这儿多待,“既然殿下有此意,老夫也就不多打扰了。”太傅缓缓站起身,身形略显佝偻,但依旧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他轻叹一声,似是在感慨岁月的流逝,“老夫年岁已高,这戏文虽好,却也听不得太久,怕是要去歇息片刻了,殿下自便即可。”言罢,他向太子微微欠身离去。 太傅离去后,雅座间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太傅的门客们纷纷上前,或恭敬或谄媚地与太子攀谈起来,企图在这难得的机遇中分得一杯羹。午宴的余温尚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竞争气息,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能够引起太子注意的话题。 太子严孤山面带微笑,举止间尽显储君的稳重与宽厚。他一一应对着门客们的寒暄与恭维,言语间既不失体面,又透露出对国家的深切关怀。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太子的心思却早已飘向了别处。 有人问起这几日在京城最惹眼的科举舞弊案,太子也只是说些为国效力的体面话。 正当太子严孤山与门客们交谈正酣,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二楼的栏杆,投向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一片喧闹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郑长忆,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连廊的一隅。而在他身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伫立。二人身边都带着随从,见面后点头寒暄,看起来氛围很融洽。 门客们见太子目光所向,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随即有人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并迅速作出反应。“殿下,那位是府中的五姨太。”一位门客恭敬地解释道,“她昔日在京城可是名动一时的戏子,叫梅胜寒。太傅大人对她宠爱有加,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戏楼,以供她闲暇时消遣,可见其宠爱之深。如今太傅膝下只剩四少爷一位公子,而这位四少爷正是梅胜寒所生,因此太傅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言罢,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偷笑, “哼,唱曲儿找卖*的,一群下九流招摇过市,这世道真是……” 太子严孤山的耳力极佳,这些嘲讽与轻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然而,他深知自己身为储君,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不可轻易动怒,更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于是,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余光瞥见了方才说话之人,发现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太子暗暗记下那人的面貌,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话说郑长忆这边,因觉得太阳晒着犯困,就找了个避光的连廊下坐着打发时间。 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郑长忆微微侧首,只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款步而来,她的步伐中带着几分从容与优雅,仿佛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女子身着淡雅长裙,发髻高挽,几缕碎发随风轻舞,更添了几分温婉。 “小郑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女子走近,声音柔和而温暖,带着几分熟稔与关怀。 郑长忆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复杂。“梅姨娘安好,长忆一切尚好,多谢挂念。” 四姨太轻摆玉手,示意郑长忆无需多礼,随即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目光温柔地打量着郑长忆。 “小郑公子,这些年你变化不少,更加沉稳内敛了。” 虽然郑长忆这些年也时不时被叫来太傅府里陪客,但陪的都是外臣,梅胜寒按规矩不能出现,也就是今日寿辰,她能来前厅走动。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释然。“岁月不饶人,经历了那么多,总该有些成长。”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过去,“倒是四姨太您,风采依旧,岁月似乎对您格外宽容。” 四姨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哪里,不过是想明白了人生如戏,心态好些罢了。” 她目光温和地望向郑长忆,注意到他脸颊上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心中顿时明了。“瞧你,酒量还是这么浅,来,我这儿有醒酒药,服下会好受些。”说着,四姨太从袖中取出一小瓶精致的瓷瓶,递给了郑长忆。 郑长忆连忙接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其实我并未喝太多,只是早晨已服过其他药物,担心药性相冲。”他感激地笑道,“不过晚宴可能要被灌酒,我是先收下了。” 梅胜寒心疼的看着他:“现在还在吃药吗?可是早年留下的病根?” 郑长忆连忙笑着摇摇头,故作轻松道:“不是不是,只是前几日滑倒摔伤,吃的续骨药。当年有您的照顾,怎会留下病根。” 郑长忆虽然这么说,但二人都知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铁打的人都会大不如前。 郑长忆当时十七岁,被太傅花言巧语的哄骗带走后,发现太傅府里的境遇和穆王爷府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连丧两子的老头,心理出了问题,生理退化后更加暴戾乖僻,想出一个又一个折磨人的法子来取乐。 郑长忆几天后就忍不下去了,一找到机会就想往外逃,但是逃了三次都被抓了回来。这第三次被抓回来,郑长忆犟着不肯认错,被关在内室打了三个时辰,吊在马厩里不给吃喝。 四姨太听说郑长忆的事后于心不忍,看这孩子比自己儿子还小,实在可怜,过来给他喂水喂粥。 郑长忆不愿意吃想一死了之,四姨太安慰他说自己回去求太傅放了他,让他回家一趟。 梅胜寒记得很清楚,这孩子听到“回家”二字就开始哭,看着自己语无伦次的哭着说,自己是出身青州郑氏的少爷,是连中二元来京城赶考的读书人,不是什么男宠男妓,说自己只是想做官光耀门楣,为什么都要他出卖身体去做下九流。 梅胜寒听着心疼,给他擦着眼泪,温柔的劝他,说自己就下九流的戏子,从前和他一样出身公府,是千金小姐,只是七岁时祖父因为皇子夺嫡站错队,一朝被抄家,自己被经转几手卖到京城戏楼,流了无数血汗才唱红。如今再怎么样也是熬出来了,有钱,有子女,已经知足了。 她说郑长忆受的苦自己也受过,熬过去,活下来,就有荣华富贵等着你。 梅胜寒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出于仁心想救他一命,可是看见郑长忆眼里闪过的光,又觉得心虚。 和自己一起被高官们买下的姐妹要么是被折磨死了或者疯了,要么是几年后容貌才能不如从前被弃如敝履。 现实往往是——吃得苦中苦,埋得坟中骨。 梅胜寒还是好心去求了太傅,太傅答应了,郑长忆被带出来救回一条命,半个月后被两个太傅的府兵看管着回了趟家。 郑长忆本以为给母亲看自己身上的伤痕会引起她的怜悯,可母亲却骂他是勾引男人的妖精。 梅胜寒不知道这些,只看着回到太傅府里的郑长忆再也没有反抗过,被太傅调\/教了一年后献宝似的献给了皇帝。 皇帝用着舒心,赏了他个梦寐以求的状元。 第101章 良夜无多,今夜欢娱,明夜如何? 晚宴的钟声终于敲响,傍晚的余晖洒在太傅府邸的琉璃瓦上,为这场精心筹备的盛宴添上了一抹温馨的色彩。随着宾客们陆续入座,太傅府内逐渐热闹起来,但大多数官员都识趣地选择了离开,只留下七八位与太傅关系最为紧密的官员,准备共度这难忘的夜晚。 郑长忆自不必说,是要留下来陪酒的,太傅这次留了太子,还留了李源,郑长忆有点意外,感觉太子在太傅这儿的面子比自己想象的大。 众人按照官职大小依次落座,正首位置空出了两座,显然是为太傅与太子准备的。太子见状,主动站起身,以他那特有的谦逊与风度,向太傅表示了敬意:“今日乃太傅生辰之喜,您是今日的主角,本宫理应退居次席。” 郑长忆与李源,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两位官员,分别坐在了太子两侧的下首位置。郑长忆的目光不时地掠过李源那张一脸正气的脸庞,心中暗自思量,既然太傅连李源都邀请了,那么今晚应该不会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太过为难吧。 晚宴开始,佳肴美酒逐一上桌,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太傅与宾客们举杯共饮,谈笑风生,还把自己的小儿子汤存墨引见给太子,又在上首加了个小座。 随后,太傅府里引以为傲的舞女们纷纷登场,她们身着清凉的舞衣,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那曼妙的身姿、轻盈的步伐,无不让人为之倾倒。然而,在座的宾客们虽然都是太傅的熟人,但今晚因为有太子在场,大家都收敛了许多,没有像往常那样放肆。 郑长忆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他看着那些舞女们卖力地表演,心中却无波澜。对于郑长忆来说,眼前跳舞的舞女才是熟人,在他眼里这就是同行上班。 他专心地吃着桌上的佳肴,毕竟中午的宴席他没怎么用。他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的李源,只见李源那张一脸正气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有些尴尬,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在框框干饭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郑长忆忍不住想笑,他偷偷瞄向上首的严孤山,只见严孤山正与太傅和他的小儿子寒暄着,脸上洋溢着得体而温柔的笑容。太傅的小儿子兴奋地跟严孤山介绍着那些舞女,而严孤山则礼貌地笑着夸赞,仿佛真的被那些舞女的表演所吸引。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那副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他深知严孤山对女子并无兴趣,那些夸赞之词不过是出于礼貌与教养。然而,看到严孤山如此自然地谈笑风生,郑长忆还是感到了一丝嫉妒。 郑长忆正在醋坛子里神游时,那些舞女个个身姿窈窕的走到各位官员面前倒酒。按照惯例,这些舞女相当于太傅给宾客的礼物,宾客喝上几杯若是觉得不错就可以借口去更衣,去偏殿春宵一刻。 来郑长忆这边的一般是年龄很小或者今日没法待客的姑娘,从郑长忆的视角看,每次看过来的姑娘都是一脸轻松,双方都知道,喝点酒走个流程就好了。 郑长忆礼貌地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熟练地皱眉表示不满,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李源,只见李源此刻脸颊涨红,眼神闪烁不定。当舞女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臂时,他更是手足无措,连连说不可不可,连劝带求的赶紧让舞女离开。 随着宴会逐渐进入高潮,堂间的气氛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污浊。 三个最为出众的舞女,缓缓步入了上首,她们的身姿曼妙,眼波流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一位舞女,身着轻纱,身姿最为婀娜,她轻移莲步,来到了太子严孤山的面前。她的手指纤细而灵巧,如同春日的柳枝,轻轻提起酒壶,为太子斟满了一杯美酒。太子微微欠身,礼貌地接过酒杯,轻抿一口,转而一本正经的开始夸赞太傅府里酒香醇。 太傅看他没那个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故意打趣道:“太子殿下虽说还未议亲,但听闻连侍妾也未曾有过,莫非是还未遇到可心的人儿?若是如此,不妨让犬子给殿下介绍几位,保证个个都是绝色佳人,定能让殿下满意。” 太傅的话音刚落,堂间便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然而,太子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 “太傅大人说笑了,”太子轻笑道,“本宫刚刚及冠,正是应该专注于国事、修身养性的年纪,怎可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况且,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岂能儿戏?若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心仪之人出现,到那时再迎娶也不迟。” 汤存墨看到太子那坚定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郑长忆静静地聆听着太子的言辞,那些关于婚姻与国事的淡然之语,却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所爱的这个人,不仅仅是那个温柔以待、与他共度无数日夜的严孤山,更是大齐永昌朝的太子,未来可能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是太子,他是要继承大统成为皇帝的,如果顺势即位的话他会在称帝前娶太子妃和侧妃,就算是像前世一样政变弑君上位,那为了传宗接代,也得有皇后和后宫三千。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是心脏某处凉了一下。他回想起与严孤山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甜蜜、甚至是懵懂的爱情瞬间,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沉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醉与忘我,竟然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未来。 若是顺利即位,严孤山无法摆脱作为帝王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与束缚,而他自己,作为人人皆知的前朝皇帝的男宠,又将如何自处? 郑长忆的思绪飘忽不定,沉浸在自己的怅然与苦闷之中,以至于堂间何时更换了乐琴演奏,他竟浑然未觉。那新换的乐曲,旋律哀婉缠绵,如同细雨绵绵般洒落在心头。琴弦轻拨,勾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郑长忆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添了几分凄凉。 正当这旋律在堂间回荡,试图牵动每一个人的心弦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汤存墨,突然拍手叫停了演奏,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今日乃我父亲六十大寿的喜庆之日,你们怎敢演奏如此悲凉的曲调?来人,将这群乐师拖出去打板子!” 此言一出,堂间顿时一片哗然。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生怕触怒了这位年轻气盛的公子。 太傅笑着安抚着汤存墨的情绪,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唱一和般道:“墨儿,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既然这些乐师所奏之曲不合时宜,那就换个人来弹琴助兴吧。” 第102章 弦音不鸣 太傅的目光在堂间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郑长忆的身上。他狡黠而老态龙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随即转向太子严孤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老朽记得,郑寺卿的箜篌技艺极佳,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幸听过?今日不妨请他来为大家献上一曲。” 那箜篌造型古朴典雅,凤首高昂,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展翅高飞。 严孤山怔愣一瞬,他见过这把箜篌,自己第一次去郑府,郑长忆在水榭弹曲相迎。自己也是当日对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彻底动心、解荷包相赠。 他当时看郑长忆对这箜篌视如珍宝,如今怎么会在太傅手里? 太傅笑着走到箜篌旁,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琴身,然后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殿下请看,这凤首箜篌之上,还留有点点血迹。这可不是普通的污渍,而是郑寺卿在苦练琴艺时,不慎划伤手指所滴落的。这血迹如同凤凰泣血,更让这箜篌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与情感。殿下以为,这算不算别有一番滋味呢?” 太子严孤山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滋味”。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愤怒于太傅的故意挑衅,又心疼郑长忆所受的苦楚。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郑长忆,只见对方面色淡然,仿佛对这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太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笑容中夹杂着几分轻蔑与戏谑,仿佛是在享受着对郑长忆权力的碾压。他轻巧地将那精致的凤首箜篌置于桌上,目光转而投向太子,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殿下,这良辰美景,怎可少了音乐的点缀?后院已备好了绚烂的烟火,待会儿便可欣赏。咱们边赏烟火边听郑寺卿的妙曲,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太子严孤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怒火中烧,但碍于场合与身份,他不得不强压下来。他望向太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太傅大人,郑寺卿乃朝廷重臣,岂能随意当作乐妓取乐?这样恐怕不妥吧……” 然而,太傅仿佛没有听到太子的反对,他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郑长忆身上。见郑长忆依然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了几分:“怎么?郑大人是觉得老夫的面子不够大,还是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一出,整个堂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细节。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屈辱与无助。但他知道,此刻的退缩只会让太傅更加得寸进尺,于是他暗暗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严孤山看事态不对,趁此机会向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神,那随从悄然退下。 正当气氛僵持之际,坐在对面的李源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身,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太傅。 “太傅大人,”李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般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您今日之举,实乃过分!郑寺卿乃朝中重臣,位高权重,岂容您如此轻慢羞辱?若此事传入陛下耳中,只怕对太傅大人的声誉亦是不利。” 太傅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李侍郎此言差矣,”他慢悠悠地说道,“你与郑鹤相识最久,应当最清楚他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做这些事向来是自愿的,又何来‘折辱’之说?你若真为他好,便该尊重他的选择才是。” 太傅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插郑长忆的心口。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他害怕太傅继续说下去,说出更难听的东西,于是连忙起身,想要打断太傅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然后恭敬地向太傅行礼道:“太傅大人言重了,长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能为殿下和众位大人助兴,实乃长忆之荣幸。” 然而,太傅并未因此罢休,他反而将矛头转向了李源。他得意地看向李源,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近日李大人审理穆王爷的案子,想必是颇有收获吧?不知大人看到自己好心帮扶的结果是何感想呢?” 李源闻言,心中顿时一紧。 太傅在京城几十年,对人心一捏一个准。李源既然是个善人,那就告诉他,他的好心,只会把可怜人推向另一个深渊。 而郑长忆听到太傅的话后,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两耳嗡鸣,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只希望太傅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在那人面前提及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往事。 然而,太傅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假笑,那笑容中既有得意也有挑衅。他故意将话题引向了太子严孤山,似乎想要从太子的口中得到某种确认或回应。 “让殿下见笑了。”太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不过殿下主理此案,想必已经见识过那些精美的画作了吧?那些可都是穆王爷的珍藏呢,每一件在当年都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郑长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太子严孤山,他荒唐的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汤存墨突然嗤笑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挑衅:“那种东西可是查案的重要证据,太子殿下和李大人这么尽职尽责,怎么可能没有仔细看过呢?” 太子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复杂。他深深地看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悲伤也有无奈。他明白郑长忆此刻的心情和处境。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公事公办。” 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 那些事,太子还是知道了。 他心如死灰,绝望的走出座位,只是因为腰伤酸痛,脚下一软,踉跄摔倒在地。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郑长忆,但他的动作却被一声冷笑打断。 汤存墨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郑大人若是腿脚不便,就不必勉强了。既然走不动,那就爬过来吧。” 李源站在一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相信,在这个场合,竟然会发生如此荒谬的一幕。然而,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周围众人的反应却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愤怒。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烟花的爆鸣,绚烂的光芒划破夜空,为这沉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色彩。 李源转头看向太子严孤山,只见他的后槽牙紧咬,显然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走水了!走水了!”呼喊声此起彼伏,带着恐慌与急切。 李源猛然抬头,只见严孤山身后的窗子外,远处隐隐有翻腾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火势之大,似乎正迅速向这边蔓延而来。 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吞噬。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们纷纷起身,向门外涌去,想要逃离这场灾难。而郑长忆也在金环的帮助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严孤山从容起身,和汤存墨一起扶着太傅的手臂扶他起来,太傅感觉严孤山的手劲极大,抬头看时,见严孤山面色镇定,但被火光映照的眸子里涌动着一闪而过的愤怒。 他语气平和:“太傅大人,快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太傅看着那张脸,没来由的心中不悦,甩开他的手,被儿子搀扶着出去。 严孤山走在后面,转头看向还在引导疏散的李源,示意他出去照看一下郑长忆。李源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几步追上郑长忆,和金环一起扶着他往外走。 他们所在的大殿已经滚起黑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恐慌的气息。严孤山快步走出大殿,然而,就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眉头紧锁,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火舌席卷一角的殿宇,突然大步折返回去,伴随着木头被烈火焚烧的噼啪声,迅速抄起桌上的箜篌冲了出来,混进人群中塞给心腹随从让其包好,趁乱送回东宫。 第103章 反复求证 太傅府的这场火灾,来得快去得也快。得益于屋顶上残留的薄薄积雪,火势并未能肆意蔓延,很快便被闻讯而来的仆从们合力扑灭。 事后查问,原来是后院放烟花时,一名粗心的仆从不慎将整串烟花一并点燃,那绚烂的火花瞬间化为灾难的源头,一颗大火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为寿宴精心搭建的布围帐上,瞬间点燃了这场意外的火灾。 太傅见状,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他无法容忍这样的失误破坏了自己精心筹备的寿宴。 于是,他下令严惩不贷,将那名仆从当众责打板子,并决定将其发卖远方,以儆效尤。随后,他又不得不强忍怒火,向那些因火灾而受惊、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宾客们一一拱手致歉准备送客,场面既尴尬又无奈。 李源站在人群中挡在郑长忆前面,以免待会儿太傅这个老东西又想起郑长忆来。 他听见郑长忆一直在闷声咳嗽,以为他是呛了灰, 但当他回头看向郑长忆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郑长忆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而那从指缝间渗出的深色液体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郑长忆!你怎么了?”李源惊呼出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郑长忆却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用微弱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没事……我没事……你别跟任何人说。” ———— 郑府深处,一隅静谧的浴室中,水汽缭绕,如同轻纱般缓缓铺展,模糊了视线。郑长忆立于其间,水珠沿着他的轮廓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他手中紧握着一块浴巾,胡乱地在身上擦拭,试图抹去那仿佛已渗入骨髓的尘埃与疲惫。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心中的那份沉重与污浊,却似乎永远无法洗净。 温泉池中,水温恰到好处地温暖着每一寸肌肤,却也似乎在无形中加热了他内心的煎熬。郑长忆缓缓步入池中,任由那温热的液体包裹全身,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烦恼与痛苦一并融化。他闭上眼睛,让蒸汽缭绕而上,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思绪。但即便如此,那支离破碎的面容依旧在水面上若隐若现,提醒着他无法逃避的过去与现状。 他痛苦地捂住脸,仿佛要借此来感受一丝痛楚,以掩盖心中的苦涩。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金环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公子,太子殿下来了,您现在见吗?” 郑长忆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金环深知自家公子的心结,也明白太子殿下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殿下,您请进吧。公子的心结,恐怕还得您去解。” 严孤山闻言,轻轻点头,将手中用锦布包好的包裹递给金环,那里面是他特意为郑长忆挑选的衣物与药膏。他深深地看了金环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与信任。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门后,是蒸腾着水汽的浴室,一片朦胧之中,只能隐约看见郑长忆孤独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温泉池中,仿佛与世隔绝。 严孤山站在门口,目光穿过水汽的帘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沾着从火场带回来的灰尘和木屑,他犹豫了一下,他深知,自己若贸然靠近,只会让郑长忆更加不安,但心中的那份疼惜与迫切却又让他无法止步。 郑长忆感受到严孤山的犹豫,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穿透水汽的阻隔,与严孤山遥遥相对。他看见严孤山站在那里,却迟迟不敢靠近。 那一刻,郑长忆的心沉到了谷底,自嘲着苦笑:“是了,我这种肮脏的男妓,只怕会浊了殿下的眼睛。” 严孤山闻言,心中如刀绞般疼痛。他用力摇头:“不,不是的,长忆,我从来没有那么想的......” 郑长忆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相信严孤山的话了,但随即又被深深的自卑与不安所淹没。 即便严孤山此刻说得再真诚,谁又能保证他心中没有芥蒂呢?毕竟,那段过往是如此不堪,连他自己都无法释怀。 他苦笑一声,打断了严孤山的话:“殿下您若说不介意,可否过来。” 严孤山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刚要开口就看见郑长忆撑着池壁哗啦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赤条条的站在严面前,水流顺着他的身体流下,他站在池子里比严还高一点,严孤山下意识的转过头不敢看。 “严孤山,你看看我。”郑长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哀求和坚持。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冲动,甚至有些不顾一切,但他更害怕的是严孤山会因此而退缩,会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严孤山望着郑长忆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明白,郑长忆此刻的举动并非是为了羞辱自己,而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关于他们未来的答案。 “长忆……”严孤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郑长忆的脸庞,却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会让他更加难堪。“我……我从来没有介意过你的过去。真的,我从来没有……” 他伸手想要为郑长忆拭去眼角的泪水,却被郑长忆一把拉住。郑长忆的手冰凉而颤抖,他指着自己大腿上的一处刺青纹样,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那你看看这个呢?这个你总该介意吧?” 严孤山顺着郑长忆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郑长忆大腿上赫然印着一个熟悉的刺青纹样——那是皇室的印章图案,中心一个扭曲的“严”字,显得格外刺眼。 严孤山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落下,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去擦拭郑长忆眼角的泪水,而是任由那温热的液体滑过郑长忆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郑长忆大腿上的那个刺青上,那个扭曲的“严”字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这……这怎么可能?”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郑长忆,眼中满是震惊与痛苦。 “这就是你爹亲手给我刺的,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严氏的奴才,皇宫里的男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带着无尽的辛酸与屈辱。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模糊的视线,与严孤山那双充满震惊与痛苦的眼眸相对。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几处烫伤,那些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留下的疤痕却如同烙印一般,永远地刻在了他的身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皇上的恩赐……”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发软地捂住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你是高风亮节的太子,是大齐的未来,而我……我只是个被王公贵族玩腻了的男宠。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让你知道我的过去,因为我害怕你会嫌弃我,会离开我。可我却又恬不知耻地向你索要你的爱……我,我真的……” 严孤山的心被郑长忆的话语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用力地抱住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郑长忆在严孤山的怀抱中尽情地哭泣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他闻到了严孤山身上带着烧焦粉尘味道的气息。 郑长忆极其爱干净,但此刻这种污渍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安心之源。他软倒在严孤山的怀里,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打湿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他哭得抽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然而,在这份深重的情感中,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与期待。他抬起头,目光与严孤山交汇,那双湿润的眼睛里充满了想要进一步确认的渴望。 严孤山静静地注视着郑长忆,他看到了郑长忆眼中的挣扎与期待,也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份对爱的强烈渴望。在这一刻,严孤山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驱使,他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郑长忆想要的一切。 他不再犹豫,果断地伸出一只手,握住郑长忆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揽住郑长忆的后脑勺,将他拉近自己,用力的亲吻上他的嘴唇。 然而,当严孤山的嘴唇触碰到郑长忆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笨拙。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完全没有经验可言。他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看着面上还挂着眼泪的郑长忆满脸震惊。 严孤山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长忆,长忆……”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紧紧盯着郑长忆的眼睛,“问千次,万次,我都是这个回答,死不之悔。” 第104章 天降时雨,山川出云 (本篇有出现错字或者其他的替代,大家懂的都懂,不知道能存多久,且看且珍惜) 郑长忆的思绪在那一刻仿佛被抽离,他愣住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片刻的沉默后,泪水无声地滑落,比任何言语都更早地传达了他内心的震撼与感动。他不再犹豫,任由这份情感驱使,与严孤山一样,以一种近乎莽撞的姿态捧起对方的脸庞。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炽热的气息。郑长忆的吻带着几分急切与渴望,他用力地吻上严孤山的唇,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吻之中。他们的唇舌交缠,彼此探索,每一次触碰都激起一阵阵电流般的快感,让两人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严孤山感受到郑长忆的热情回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他紧紧抱住郑长忆,任由这份情欲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彼此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让这份暧昧与情欲更加浓烈。 两人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缠绵的亲吻,气喘吁吁地分开,彼此凝视着对方,眼中闪烁着未尽的情愫。他们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两颗心脏狂跳不已,仿佛要跳出胸膛。 郑长忆微微侧头,注意到自己和严孤山身上沾染的烧焦粉尘,那是之前不慎溅落的火花留下的痕迹。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与紧张:“殿下,看我们这一身,一起洗吧。” 严孤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一把将郑长忆从温泉中抱起,动作中带着几分霸道与宠溺。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抓严孤山的衣服,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 严孤山笑着看向他,眼中满是温柔与笑意。他低头与郑长忆对视一眼,随即两人一起胡乱地脱掉身上的衣物。在这个过程中,严孤山完美的肌肉身材显露无疑,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让郑长忆忍不住看得有些痴迷。 心潮涌动,终是抑制不住那份深埋已久的情感,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向前方,轻轻触碰着严孤山的胸膛。那肌肤之下,是坚实的肌肉,如同山峦般稳重,传递着无尽的温暖与力量。他闭上眼,感受着这份触感的真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严孤山任由郑长忆的手在自己胸前徘徊。他轻轻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郑长忆脸上的泪痕,那动作轻柔而珍视,仿佛是在擦拭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郑长忆拿起木桶中的木勺,舀起一捧清水,缓缓浇洒在严孤山的身上。水流沿着严孤山紧致的肌肉线条滑落,如同山间清泉般清澈透明,又似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真好看。”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过严孤山的身体,那线条流畅、肌肉紧致的身躯让他感到既震撼又心动。 严孤山被他摸着腹肌上的旧伤痕,有点痒痒的,便覆上他的手,笑着故意问道:“这样摸着,心踏实了吗?”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答其实非常对郑长忆的胃口,他完全没有什么压力,果断的点了点头。 严孤山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他的唇瓣轻轻触碰着郑长忆的眼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或是因长久隐忍而泛起的微红。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仿佛能洞察郑长忆内心深处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我觉得长忆更好看。”他在郑长忆耳畔轻声道,“君颜如玉,目若秋水,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二人就这样,在这私密的空间里坦诚相待,彼此间没有了身份的束缚,只有最纯粹的情感交流。郑长忆细心地将严孤山冲洗干净,随后轻轻拉起他的手,引领着他步入一旁的温泉池子。 严孤山担心郑长忆湿滑之下会摔倒,于是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双腿,将他轻轻抱起,稳稳地放入水中。随后,自己也走进水中,坐在郑长忆对面,靠在池壁上。 水汽蒸腾,模糊了二人的视线,却也让这份情感显得更加朦胧而美好。他们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眼中闪烁着彼此的身影。在这水汽缭绕的温泉池中,他们终于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渴望,激烈地拥吻在一起。这一刻,所有的顾虑与不安都烟消云散,只留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 二人亲的头晕脑胀,郑长忆的手不由自主的往下摸。 严孤山立马抓住了郑长忆那只略显不安分的手,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关怀:“你腰伤还没好,别闹。” 郑长忆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温泉水珠,湿漉漉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娇媚与无辜,他就像是一只刚从水中跃出的狐狸,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羞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他轻轻地将郑长忆抱起,让他更加舒适地坐在自己的腿上。 “今日午宴时,我注意到你走路时有些不自然,步伐略显僵硬。”严孤山解释道,“刚刚又看见你后腰的淤青,便知道你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 郑长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轻轻嘟囔着:“其实……已经不太疼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抚摸上眼前水下的巨物, 严孤山显然被郑长忆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他猛地一激灵,迅速而坚定地抓住了郑长忆的手腕。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长忆!” 郑长忆抬眼望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是我见过的里面……最壮观的。” 严孤山的脸庞在温泉的热气蒸腾下更显红润,他试图平复自己因意外而激荡的心情,但话语却变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郑长忆从未见过严孤山如此慌乱无措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恶作剧般的快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停顿。 严孤山几乎想要将郑长忆丢下去,让彼此都冷静下来,但本能却又舍不得这份难得的亲密时光。 然而,郑长忆笑着笑着就僵住了,他抬头看着严孤山,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询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太子殿下,您……不会不行吧?” 这句话一出,温泉池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郑长忆其实对自己的技术有着相当的自信,他相信这并非自己的问题。 严孤山倒是完全不尴尬,叹了口气看着郑长忆:“先说好,你今夜不许胡闹。” 看着郑长忆忐忑的点头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郑长忆的手动作了几下,然后歪了歪头,摊开手认真的展示:“放心了吗?” 郑长忆先是哇了一声,小声说了句:更壮观了……然后抬头懵懵的问:“这是为什么?” 严孤山无奈的摇头笑道:“这本就是自控的,况且你腰还伤着,我又不是畜禽,会不分场合的发情。” “可从前那些……” 严孤山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是因为他们老了。医家讲,精亏则思银,精满不思欲。我还年轻……” 郑长忆有点意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笑道:“你怎么还知道这些?我以为殿下六根清净,对这种事完全一窍不通呢。” 严孤山被激的到抽一口冷气,郑长忆看他这个反应,相当满意,故意狡黠的笑道:“要不是在水里,我就——” 严孤山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会说出什么离谱的话。结果郑长忆眯了眯眼,猝不及防的舔了他的手心一下。 太子整个人都剧烈的哆嗦了一下,整个人瘫在水里,郑长忆得意的举起两只手给他展示,羞的严孤山赶紧抓住他的手按进水里冲洗。 郑长忆低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能只有殿下一个人……殿下也帮帮我?” 严孤山觉得他不仅长相,连声音都那么勾人,根本让人无法拒绝。他一只手把郑长忆揽在怀中,另一只手—— 二人在彼此耳畔发出喟叹,两具炽热的身体贴在一起,放松的瘫坐在池边。 严孤山轻轻抚摸郑长忆的背,半晌后,轻声道:“我的确是寡欲,不过除了那个,还有一层缘故。” 郑长忆懒懒的转头,靠在他肩上:“嗯?”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母后在我十岁那年生下了我的妹妹吗?”严孤山眼睛看着窗外,语调低沉缓慢,“你想,皇帝那么不喜我母后,为什么还要宠\/幸?” “因为那根本不是宠\/幸,是纯粹的强\/暴。”严孤山的声音一字一顿,每一句话都像是控诉:“他强迫我在旁亲眼看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一时没法去找权贵大臣的茬,就找和他们有关系的弱者发泄。” 郑长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酸的看着他。 严孤山苦笑着摇了摇头:“从那之后,我就对这种事极为排斥,十几岁在行宫第一次梦yi的时候,我以为我要变成和皇帝一样的禽兽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种事的主动权完全在上位者,明明是他们强迫的事,到头来却污蔑下位者勾引和不检点。” “京城已经烂透了,高官嘴里谈论的不是国事政事,全是各种艳闻。整个京城,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窑馆,那些人吃饱喝足后,把满身污名的弱者重新丢进泥潭。”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眼角的泪,心都要被揉碎了,他轻轻擦拭:“这些从来都不是你们的错,千万不要自责。贞洁什么的都是那些人想出来用来羞辱的名号,都是他们心思恶毒。难道走夜路被歹人用刀捅了,还要怪伤者走了夜路吗?” 严孤山看郑长忆用力摇了摇头。 “我们应该去杀了那个歹人。”严孤山的声音低沉有力,“长忆,你想先杀哪个。” 第105章 秋波漱下趾,冬雪封上枝 郑长忆闻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直视着严孤山的眼睛,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决:“太傅,汤继儒。”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但很快又被温柔所取代。他轻轻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长忆,你心中所想,正是我意。太傅此人阴险狡诈,多年来把持朝政,恶行累累,罪不容诛,实为朝野之害。” “他已经六十岁了,活的够久了。”严孤山稍微思考一会儿,握住郑长忆的手,“长忆,你说是让他病逝还是被暗杀?” 郑长忆回握住他的手,语气平静的反问:“我们高风亮节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对这些杀人、放火、暗杀这么熟练了?” 严孤山微微一笑,在水里摩挲着他的指节:“长忆还说我什么都知道,明明你才是七窍玲珑心,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你也实在是胆大,太傅的府邸你说烧就烧。”郑长忆叹了口气,“你也不怕被他发现参你一本。” 严孤山摇摇头:“放心,他不会的。”随后亲了亲郑长忆的嘴角笑道,“我说过,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京城有虎狼,我便为大人除虎狼,今日除不掉的,我也会护在大人身前。” “如今我有能力了,要把他们挨个征讨。” 郑长忆突然有一点心慌,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他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担心自己不配。 严孤山现在几乎能把郑长忆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轻轻摇头:“长忆不要有什么负担,说白了,那些人都是我即位的阻碍,其中几个和我也有些私人恩怨,除掉他们只是早晚的事。只是想让长忆少受他们磋磨,把计划提前了。” 郑长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颗心稳稳落地,用力亲了他一口:“严孤山,你怎么这么好。” “还有更好的呢,” 严孤山笑着歪了歪头,“我把你的箜篌拿回来了。” “真的?!”郑长忆眼睛都亮了,手脚并用的就要从水里出来。 严孤山被他溅了一脸水花,笑着拉住他:“别急别急,我已经给金环收着了。”他从池子中翻出去,轻巧的把郑长忆抱出来,“小心点,别又滑到了。” 二人嬉嬉闹闹的又冲洗了一遍,裹了浴巾出来换衣裳。严孤山的外袍上都是灰尘,郑府里又没有他这个身形的衣裳,索性穿了里衣披了厚厚的大氅,跟郑长忆拉着手穿过连廊,钻进了温暖如春的寝屋。 金环拿来捣好的药说要敷药,严孤山接过来把金环打发走睡觉去,然后上手帮郑长忆铺床,扶他趴上去。 “嗯……”郑长忆懒懒的享受着严孤山轻柔的手法,清凉凉的药泥敷上去也颇为舒适,“殿下要是经常来,金环就要没活儿干了。” “那我若是天天来,郑大人能不能给我开一份月例工钱?” 郑长忆撑着头,看向严孤山笑道:“好啊,金环是一月十八两银子,你干的活儿比他少点,那就……三个铜板吧!” “三个铜板?”严孤山笑出了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郑大人也太苛待下人了,就三个铜钱的话,只能拿来卜一卦六爻,看看郑大人还爱不爱我了。” 屋里的炭火烧的极旺,郑长忆没骨头似的趴在枕头上,拉长了声音道:“我的——整颗心——都被你勾走了——还问爱不爱。我的心是你的,我是你的,整个郑府都是你的——只是钱可能没有多少啦,要是太傅跟我讨要皇上的那份寿礼,我就真的要穷了——” “唉?这个不用担心了。”严孤山笑着帮他在敷药的地方裹上纱布,“今年的皇上那份我送过了。” “啊?皇上怎么把这事交给你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置办?难道是皇上终于舍得拔毛了?” “嗯,算是吧。那日我去面圣,被周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皇上好像是听烦了,就让她回去,说补偿我,让我代替他去给太傅送贺礼。然后就随手把从北围带来的狼皮给我了,但我瞧着那狼皮有破损,品质也很一般,估计是他自己打猎得的。我想着这一件实在寒颤,又添了两斛东海的珍珠一起送去。” 郑长忆听到哈哈大笑:“你爹真是抠死了,我每天帮他赚的盆满钵满,他一半拿给那些来路不明的道士仙人炼丹,一半留着自己天天数着玩,连送礼都要别人掏腰包做人情。” “好好,别笑了,纱布要裹不上了。” 严孤山笑着按住他,“要我说,我爹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让你来当内奸,来监视我,这和让老鼠守米有什么区别?” “哎!我也是这么跟金环说的!” 严孤山笑着把他的衣裳拉下来,把被子盖上,轻轻拍拍他的屁股,“好了,早些歇息,别熬坏了身子。” 郑长忆掀开被子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夜深霜寒,殿下现在就要回去吗?” 严孤山见状,心中不禁一软。他深知自己身为太子,行事需得谨慎,不可轻易留下任何把柄。但面对郑长忆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他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陪陪这个让他又爱又怜的人。“罢了,我就再陪你一会儿吧。”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妥协。 郑长忆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爬到床里面,从一堆枕头中找出一个较为柔软的,轻轻地放在严孤山的头下:“殿下,您今晚就睡这儿吧,明早再回去也不迟。”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认真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郑长忆的请求。随后,他缓缓躺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郑长忆,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郑长忆见状,也悄悄地将自己的枕头往里面拉了拉,为严孤山腾出更多的空间。而那枚散发着淡淡安神香的荷包,不经意间露出。 严孤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荷包吸引,他伸手轻轻拾起,指尖摩挲过那细腻的布料。郑长忆见状,也顺势依偎在严孤山的肩头,两人一同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观赏荷包上的刺绣图案。 “这是殿下的母亲做的吗?”郑长忆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严孤山轻轻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温柔与怀念。他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的针脚,仿佛能透过这细腻的织物,感受到母亲那温暖而慈爱的手。 他轻声说道:“这香包里的香料似乎快要用尽了,改日你若有暇,便随我一同去东宫,我再给你一些新的香料。”他的语气中满是对郑长忆的关怀与宠溺。 郑长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轻声道:“好。”随后,他接过荷包,轻轻翻开荷包内部的夹层,露出里面精心绣制的图案,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小花与几片青翠欲滴的竹叶,相互映衬,显得格外雅致。 “殿下,这荷包里绣着的白色小花和竹叶,不知有何寓意呢?” 严孤山凝视着荷包上的图案,缓缓说道:“那是竹子开的花和竹叶,我母后说,竹花开一次为一周期,有周而往复、轮回生生不息之意,竹叶自然是长寿安宁、君子傲骨之意。二者结合,应该是希望我有始有终的秉持气节。” 郑长忆听完这话,有些怔住,周而往复、生命轮回。自己本是重生之人,对这一切的轮回与变迁有着更为深刻的体会。 严孤山看他面色不好,问:“怎么了?可是压着腰伤了?” 然而,他并未将这份秘密透露给严孤山,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先皇后对殿下您真是用心良苦,每一针每一线都寄托了她对您的期许与爱意。” 严孤山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母后在崩逝之前,曾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不要去争夺那储君之位,只求我能明哲保身,照顾好妹妹,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她希望我能够远离宫廷的纷争与杀戮,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无奈与自嘲:“可是,时局造化弄人,我本以为自己能够遵从母后的遗愿,远离是非之地。然而,命运却偏偏将我卷入了这场权力的漩涡之中。我被软禁于行宫数年之久,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却不料最终竟然白得了个太子的身份。”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遥远, “若是母后在天之灵,看到我如今这般杀人放火的所作所为,她恐怕会对我失望透顶吧。”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郑长忆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握住严孤山的手,给予他温暖与安慰。“殿下不必如此自责,”他轻声说道,“殿下您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太子,一个能够造福百姓、安定天下的好太子。我相信,先皇后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严把郑长忆的手轻轻捧在手心,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感激,他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谢谢你,长忆。”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折腾了一整日,心情如同过山车般大起大落,此刻终于卸下防备,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轻声呢喃:“殿下,我们歇息吧。”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将郑长忆搂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髓。二人结识自孩童时代起,便未曾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相拥而眠,此刻,在这安神香袅袅的熏染下,屋外雪花纷飞,为这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温馨与安宁。他们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只愿时光能在此刻停留。 然而,次日天还未完全亮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坠地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将严孤山从梦中惊醒。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府邸,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悄声从床上下来,动作轻盈,生怕惊扰了怀中的郑长忆。 他穿上衣裳,走出屋子,只见夜色尚未完全退去,雪花依旧在空中飘洒,而金环也已闻声惊醒,正站在门外。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醒了?我去给您拿件大氅披上,外面冷。” 严孤山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而询问起刚刚那阵声音的来源。 金环解释道:“殿下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后廊上的竹子被积雪压断了。” 第106章 车马满城原上去,岂知惆怅有闲人 【第三卷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 在皇权的微妙平衡中,太子终是凭借一番巧妙周旋,从父皇那里争取到了对科举舞弊案的有限处置权,竟然真的和刑部侍郎李源大刀阔斧的开始清算科举案的事。 那些曾以为能靠银钱铺就仕途的官员们,此刻无不人心惶惶,却又在不久后发现,所谓的清算不过是场虚张声势的戏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雷声大雨点小。 太子严孤山以雷霆之势开局,最终却以春风化雨之姿收场,大肆抄府抓人,实则暗中留有余地,不仅未伤及根本,反而让那些在边缘游走的官员们感激涕零,欠下了他一份份沉甸甸的人情。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科举舞弊案虽未得到彻底的根除,但至少在表面上得到了平息。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官员们,也在太子的恩威并施下收敛了锋芒,整个朝廷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日雪停,东宫传出消息,太子严孤山偶得一批珍稀好茶,色泽翠绿,香气袭人,据说是前朝贡品,世间罕见。 太子听说郑寺卿喜欢,正经的下帖子请郑长忆去东宫品茶,又邀请李源作陪。 李源可能是怕郑长忆一个人去东宫不自在,大清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李源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郑府。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直奔郑长忆的卧室而去。此时,郑长忆正沉浸在梦乡之中,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只见眼前人影晃动,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已站在床边,正是李源。 郑长忆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睡意全无,他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源,仿佛在看一个不速之客。他指了指李源,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金环,一脸困惑地质问道:“谁把他放进来的?” 李源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郑长忆的脾性,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快起来吧祖宗,你第一次去东宫,不得早点去以表尊重吗?” 郑长忆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源,这人第一次去东宫还是大半夜碾过去的呢。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道:“可是太子下的帖子说是巳时啊...” 然而,李源却仿佛没有听到郑长忆的抱怨一般,他自顾自地拿起一旁的衣服,直接给郑长忆套了上去,一边套还一边念叨着:“赶紧穿上,听说你把腰摔断了,走路都不利索,而且雪后马车行驶的慢....” 郑长忆的耳朵几乎要被李源那滔滔不绝的唠叨填满,他感到一阵头疼,连忙挥手示意金环将李源引领至外殿,自己在屋内享受片刻的宁静。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更衣,精挑细选的新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今日毕竟是头一遭去东宫,不可能只见严孤山一个人,明晃晃的穿同款式总归不太好。可俩人正值热恋,都觉得私下里的耳鬓厮磨远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暗送秋波来的刺激。 太子早几天前就跟郑长忆一块选是佩戴同样的环佩还是同样的荷包,俩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到午夜最终敲定,还把守夜的金环叫过来点评。 金环看着他俩给对方打的璎珞扣,郑长忆荷包上的还凑合,太子荷包上的那个松松垮垮感觉走不出几步就要松散。 金环表情复杂的反复确认他俩折腾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个绝妙的破主意、以及他俩编的那玩意是同心结。 “挺好的,至少挺隐晦的。”金环艰难地夸赞道。“真的很难看出二位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兴高采烈的俩人,感觉一阵牙酸。 谈情说爱可能真的会让人变傻。 而且会传染。 郑长忆这次赴宴的准备比上回去奉山更甚,那荷包等太子走后就解下来仔细放好,就差没供起来,金环今早才有触碰的权利。 郑长忆穿戴整齐,照了好几遍镜子才步入外殿,清新的空气与淡淡的粥香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李源见郑长忆坐在桌边,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随即笑道:“你竟也吃上早膳了?倒是难得。” 郑长忆闻言,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是啊,听你的,开始养生了。不然还没享福人就死了,太可惜。” 李源闻言,当他是终于想通了,突然想起前几日郑长忆突然吐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让他心有余悸。他刚想开口询问郑长忆的身体状况,却只见郑长忆已经一脸不耐地招呼下人给他也准备一份早膳。 李源连忙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但郑长忆却执意要求:“再吃一份吧,堵住你的嘴,省得你一天到晚担心个不停。” 李源无奈,只好应承下来。 郑长忆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原本打算稍微早去半个时辰,给严孤山一个惊喜,再享受一番二人世界的甜蜜与缠绵。 结果他忘了李源这货是个恨不得能提前两个时辰赴宴的奇葩,如今看来,这个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二人乘马车到了东宫,马车缓缓停在东宫门前,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郑长忆与李源相继下车,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会面。此时,太子严孤山已经得到了通报,他身着一袭精致的便服,站在东宫门口,显得格外俊朗非凡。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更添了几分威严与尊贵。 金环一眼就看见太子腰间荷包下的璎珞居然还是那晚松垮的样子,感觉这位更是重量级,估计当晚都是捧着荷包跑回宫的。再看看自家公子,得,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郑长忆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朗而有力:“微臣郑长忆,参见太子殿下。”严孤山微微一笑,伸手虚扶了一把,道:“郑卿不必多礼,快请起。今日能得你与李大人共聚,孤甚感欣慰。” 严孤山举止得体的引二人进去,只是在李源转身时,二人皆是忍不住相视一笑,心痒难耐。 严孤山微笑着引领郑长忆穿梭于东宫的门客之间,逐一介绍给郑长忆认识。这些门客或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或是气宇轩昂的武将,各个都非等闲之辈,是严孤山精心挑选的栋梁之才。 “郑卿,这位是赵文博赵大人,他在户部任职,对民生经济颇有见地。”严孤山指向一位中年文士,那人文质彬彬,眼神中透露出睿智的光芒。 “赵大人,久仰大名。”郑长忆微笑着拱手行礼,赵文博也连忙回礼,两人一番寒暄,气氛融洽。 “这位是钱锋钱将军,他勇武过人,多次领兵出征,为我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严孤山又指向一位身披铠甲的武将,钱锋抱拳行礼,浑身上下散发着军人的英气。 “钱将军英勇无敌,郑某早有耳闻。” 随着严孤山的介绍,郑长忆逐一与东宫的门客们见礼。 这场茶会摆明了就是太子党进一步向皇帝党示好,严孤山身边大都是如李源一般忠诚正直之辈,只是官职都不高,郑长忆平时都没怎么见过,或是之前党派对立,并未说过话。不过眼下的形势,门客们看着太子的面子或者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上来主动和这个风评很差的奸臣寒暄。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间,众人皆心知肚明,这场聚会背后的深意。 饭后,众门客识趣地散去,留下郑长忆与李源,被严孤山亲自邀请至内院深处。 第107章 因有感於孤山,为赋此调 郑长忆心中虽有准备,但真正踏入东宫的内院时,还是被其宏大的规模所震撼。他虽知东宫广阔,却未曾料到内院竟如此之大,方才那已显气派的外院相比之下,竟显得有些局促了。他们穿过数条雕梁画栋的长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上,感受着东宫历经数代太子修建所沉淀下来的厚重与辉煌。 严孤山的品味与装潢,一如其人,简单而不失高雅。然而,即便他力求节俭,但前朝历代太子们留下的痕迹与影响,却使得东宫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皇家的气派与奢华。那些精美的石雕、华丽的壁画、以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无一不在诉说着东宫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行走间,郑长忆显得有些疲惫,毕竟年岁不饶人,长时间的应酬与步行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严孤山见状,轻声提议道:“郑卿似乎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将茶桌移至月影台室内如何?那里环境清幽,又避开了外面的风寒。” 郑长忆闻言,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点头应允。 三人刚坐定,细碎的雪花便悄然降临,如同天空洒落的羽毛,轻轻覆盖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坐在高台之上,四周是雕梁画栋,而窗外,则是一幅动人心魄的冬日画卷——京城银装素裹,雪花点点,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轻盈地落在屋檐、枝头,乃至每一寸土地上,喧嚣京城都显得几分宁静致远。 李源虽是平日里爱言语之人,此刻却也难掩对眼前雪景的沉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下人们悄无声息地进入,手中托盘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严孤山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示意下人将一盘红豆粘糕放在郑长忆面前。 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偷偷瞥向严孤山,只见对方正以一种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中充满了关怀与爱意。他暗暗朝严孤山笑了笑,看李源转身又赶紧收起笑容。 窗外雪花纷飞,室内炉火正旺,三人围坐一堂,气氛却略显微妙。 “郑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可还应付得来?”严孤山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客套与疏离,仿佛两人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一切尚好。”郑长忆微微欠身。 李源坐在两人中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他只当这俩人对坐尴尬,笑着活跃氛围:“郑大人能力出众,自然能应对自如。今日能得两位相聚,真是难得。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说着,他举起茶杯,与两人碰杯。 严孤山眼珠一转: “听闻郑大人当年是以状元入仕,想来文采定是斐然。今日雪景甚佳,不知郑大人对诗词一道有何独到见解?” 郑长忆闻言,放下茶盏故意推辞道:“殿下谬赞了,臣不过是侥幸得之,哪里敢称文采斐然。倒是李大人,当年也是科举前三甲之列,诗词造诣定是不凡。不如,就让李大人先为我们作诗一首,如何?” 李源八百年没吟诗作赋了,隐隐感觉郑长忆就是故意坑他,于是连连推辞。 严孤山却笑道:“李大人过谦了,想当年您也是文坛才俊,今日不过是行茶诗,随意即可。” 郑长忆也附和道:“是啊,李大人,这雪景难得,您若不作,岂不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李源心想郑长忆倒也罢了,太子怎么也跟着起哄,他不想让这场难得的聚会因为自己而显得僵硬和尴尬。他叹了口气,目光掠过窗外纷飞的白雪,缓缓吟道: “雪消云锁望城东,四时天气坐乘风。 淮雨新晴山似扫,越鸟啼多江草空。 欲寄此书先问讯,亭台楼阁自春工。 当时若忆新安路,知有西兴杜宇声。” 郑长忆轻轻抿了一口热茶,茶香袅袅间,他目光转向李源:“李大人此诗意境深远,用词精妙,当真是佳作。”严孤山也连连称赞。 李源连忙摆手自谦道:“李某在二位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卖弄浅见罢了。听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闻殿下佳作?”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谦逊也有几分无奈。“李卿言重了,孤这文武双全,不过是世人谬赞。于诗文之道,孤不过是闲暇之余,偶有所得,难以登大雅之堂。” 李源正色道:“太子殿下过谦了。与殿下共事数月以来,李某已能深切感受到殿下腹有诗书气自华,心有谋算定乾坤。” 恭维话说到这也不好再演,严孤山站起身,缓步至窗前,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寒气直灌入胸腔。他垂眸望京城,缓缓道: “东曦初照雪,今朝景独长。楼台高处,昼观飞雪舞苍茫。 乾坤朗朗天如洗,尽扫尘烟瘴茫,清辉照四方。遍野晶莹色,满目尽丰光。” 吟罢,严孤山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本宫才疏学浅,此诗至此,已是强弩之末,难以再续。不过,郑寺卿素有才名,不知可否请寺卿为本宫续上几句,以全其美?” 郑长忆闻言,心中早已明了太子的用意,却也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故作傲气地微微侧首道:“太子殿下过谦了,在下虽不才,却也愿试上一试。”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严孤山身旁,指尖轻点窗台细雪。 “倚高楼,眺远阁,捧玉觞。吟诗颂雪,忘却尘事几多忙。 待到来年春意动,再执青苗绿野,归隐乐农桑。梦回江南岸,心系水云乡。” 第108章 狐欲渡河,无如尾何 严孤山的眼神中满溢着对郑长忆的欣赏与倾慕,郑长忆被他看的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 “郑大人,您的文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每一句都如同珠玉落盘,清脆悦耳。”严孤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由衷的赞叹,他轻轻搭上窗台,仿佛要将这份喜悦与窗外的雪景一同分享,“今日能得您如此佳句,实乃本宫三生有幸。” 李源坐在一旁,只当是太子殿下真的欣赏郑长忆才华,连忙附和道:“是啊,郑大人文采甚佳。” 李源在旁,亦是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郑大人之才,确是举世罕见。” 严孤山似乎并未在意李源的附和,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郑长忆所吸引。他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既有对郑长忆才华的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郑大人,本宫这里还有一首小诗,虽不及您方才所作那般精妙,却也倾注了本宫一番心血。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为本宫润色一二?” 郑长忆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看严孤山的表情隐隐觉得他又在想什么点子,但他又有些期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殿下请讲。” 严孤山见状,神色变得异常认真起来,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念道:“雪夜月明映孤窗,君心繁忙我何当。盼君归来共赏雪,却道琐事缠身忙……” 郑长忆闻言,心中暗自好笑,这分明是自己昔日寄情之作,怎料今日由殿下诵出。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不屑地打断了严孤山的话:“殿下,此等词句,未免太过直白,缺乏韵味,实乃俗不可耐。” 李源在一旁见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他连忙起身,躬身向严孤山赔罪道:“殿下息怒,郑大人他心直口快,并无他意,还望殿下不要与他计较。”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动怒,反而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李源不必紧张。“无妨无妨,本宫知道郑大人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或许是他作诗已倦。” 他话锋一转,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去隔壁暖室里看看珍禽吧。东宫里新养了一只小红狐,毛色鲜亮如火,眼睛灵动有神,甚是可爱。本宫想,郑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李源的目光在太子与郑长忆之间来回游移,眉头微蹙,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提醒着太子:郑长忆,这位三品少府寺卿,虽表面看似归附于东宫,实则身负皇命,作为皇帝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耳目,其身份微妙而敏感。东宫之内,珍禽异兽,皆是太子心头所好,若不慎让郑长忆窥见,只怕会成为他向皇帝进谗的由头,届时,东宫上下,恐难逃一场风波。 严孤山眸光深邃,瞬间领悟了李源未尽之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中却暗自窃喜:李源不知自己与长忆之间,早已超越了君臣之礼,情深意重,非他所能揣度。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李卿,”太子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关切,“你向来对那些绒毛物事敏感,稍一接触便会起风疹,痛苦不堪。今日既然有郑大人在场,不如你就先在此处歇息片刻,让本宫亲自陪郑大人进去看看那些珍禽异兽,如何?” 此言一出,李源心中虽有疑惑与不安,却也只得按下不提。他深知太子的决定不容置疑,更不愿在此刻显得自己过于多事。他猜测,或许太子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与郑长忆私下商议,而自己的存在可能会成为阻碍。于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恭敬地应承下来。 二人踏入暖室的那一刻,仿佛穿越了季节的界限。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却置身于一个春意盎然的世外桃源。四周花草繁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的清新。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郑长忆目不暇接,看着满眼春色几乎走不动道。 严孤山注意到郑长忆眼中的欢喜与惊叹,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笑。突然吹响了一个奇怪的口哨声。那口哨声悠扬而富有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暖室内的宁静。随着口哨声的响起,一团小小的红云从角落里飞奔而出,直奔严孤山而来。 严孤山弯腰一把接住小狐狸,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小狐狸似乎很享受严孤山的怀抱,用它那柔软的身体蹭着严孤山的衣襟,发出阵阵欢快的叫声。严孤山温柔地抚摸着小狐狸的背脊,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他转头看向郑长忆,将小狐狸递给他看,轻声说道:“这只小狐狸,本不是养在这里的。前些日子它不小心崴伤了脚,我便将它带来这里养病。如今看来,它恢复得不错。” 郑长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只活的狐狸。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狐狸,只见它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小巧的鼻子轻轻嗅着郑长忆的手心。郑长忆只觉得小狐狸的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是大自然最精致的杰作。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小狐狸的头部,感受着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小狐狸似乎也很喜欢郑长忆,它用鼻子拱着郑长忆的手心,逗得郑长忆忍俊不禁。 然而,郑长忆并未忘记此刻的场合与身份。暖室外还有伺候的下人,他不敢说出太过暧昧的话语,只能笑着对严孤山说道:“殿下养的真好。这小狐狸看起来既健康又活泼。” 严孤山轻轻地将小狐狸递到郑长忆的怀里,动作中满是温柔与宠溺。小狐狸似乎感受到了这份传递的温暖,更加安心地蜷缩在郑长忆的臂弯中,小脑袋还不时地蹭着郑长忆的衣襟,仿佛也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郑长忆接过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而美好的生命。他低头看着小狐狸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柔情。 严孤山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郑长忆身上。他看着郑长忆穿着毛茸茸的外袍,怀里抱着同样毛茸茸的小狐狸,如话本中勾人心魄的狐仙一般。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 他情不自禁地轻声在郑长忆耳边问道:“这是上次去北围时特地为你捕来的,喜欢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郑长忆看向严孤山,只觉得太子这张脸从哪个角度看都帅的不像话,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喜欢。” 严孤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他轻轻地靠近郑长忆,让自己的呼吸与郑长忆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然后,他缓缓地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郑长忆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留下了一个轻柔而深情的吻。 小狐狸在二人之间摇动着漂亮的尾巴,仿佛也在为这份温馨而浪漫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生动与趣味。它的尾巴轻轻扫过郑长忆和严孤山的脸颊,带来一阵阵痒痒的感觉,让两人不由得发出了轻笑。 二人沿着暖室那环形的走道缓缓踱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悠闲而惬意。 郑长忆抱着小狐狸,步伐轻盈而稳健。小狐狸在他的怀里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抬头望向郑长忆,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与依赖。郑长忆低头看着小狐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流露出一种温柔而宠溺的笑容。 严孤山与郑长忆并肩而行,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郑长忆身上移开。他看着郑长忆那俊美的面容、温柔的笑容,以及怀中小狐狸的乖巧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尽管走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们的身体却仿佛自然而然地靠近了彼此,走得摩肩接踵。这种亲密无间的距离让他们感到更加安心与满足,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耳鬓厮磨的说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话,郑长忆笑出了声,他转头看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调皮与笑意,小声道:“方才殿下念的那个诗,真是胡闹。” 严孤山闻言也不禁笑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刮了刮郑长忆的鼻子,宠溺地说道:“怎么能是胡闹呢,那是你写给我的第一首情诗,需得时时拿出来品读。” 郑长忆笑着摇头:“那样俗气的诗句真是不值得殿下这般珍视,殿下若是想要,以后……百首千首,我都给你写,写更好的。只是,可要累坏咱们的白背鸦了。” 严孤山听他说“咱们”二字,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上前一步走到郑长忆面前,抑制不住话语中的兴奋:“长忆,若此番筹谋得宜,日后你我之间,甚至无需再——” 正当他的话语在胸中激荡,欲待一吐为快之际,郑长忆怀中的小狐却似不解风情,猛然间四足齐蹬,轻巧地从其怀抱中挣脱,跃落尘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郑长忆下意识地伸手欲揽,却因动作过大,牵动了腰间的旧伤,剧痛之下,他不禁痛呼出声。 门外的亲卫闻声,立即警觉起来,纷纷高声询问:“殿下,发生了何事?莫非是那畜生伤了人?” 郑长忆强忍疼痛,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摆了摆手,示意莫要声张。 严孤山见状,迅速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安抚门外紧张的亲卫:“无妨,郑大人只是不慎踩到了污泥,弄脏了衣裳,需要去偏殿更衣。你们不必惊慌,继续守好岗位便是。” 言罢,他转身欲扶郑长忆起身,郑长忆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身形一滞,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迈出半步。 严孤山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郑长忆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暖室的右偏室走去。 右偏室的空间异常局促,平日里只是花农们堆放杂物的地方。严孤山心急如焚,他迅速地将桌椅上的杂物一一扫落,只留下一片空地。他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垫在桌旁,小心翼翼地扶着郑长忆坐下,让他倚靠在桌角上。但即便如此,郑长忆还是疼得坐立不安,他勉强起身,用一只手撑住桌角,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声音微弱而颤抖地说:“我的绷带似乎松散了,殿下……帮我重新裹一下。” 右偏室和月影台几乎就隔了一堵墙,亭台的隔音又不是很好,屋里稀里哗啦的声音让月影台里闲坐喝茶的李源都听见了。 “怎么回事?”李源紧张地问身边侍奉的太子亲卫。 太子亲卫的耳力都胜于常人,他们早已听到了太子与外头侍卫的对话,因此并不慌张。“李大人放心,”亲卫恭敬地回答道,“只是太子带着大人在偏殿更衣。” 可李源听到此话却脸色巨变,如条件反射般猛然站起,手中的茶盏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滑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109章 狐疑净尽,正信调直 李源的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他想起了多年前那次宫宴上的情景——皇帝轻描淡写地说要更衣,随后便与当年的状元郎郑长忆一前一后去了偏殿。那时他并未多想,只知道郑长忆当夜未再回席,官员离宫落锁前也未见他的踪影,第二天被封了翰林院学士。 这些日子,他明白郑长忆的苦衷后,把从前那些事仔细回想串联一起,只觉得浑身冒冷汗,原来自己那么多次离挂在悬崖边的郑长忆那么近,却没有伸手拉住他。 以及,那些宫里衣冠禽兽的嘴脸比自己预期中的还要恶毒。 亲卫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李源看太子亲卫阻拦更确信心中最糟的猜想了,他怒不可遏,猛地转过身来怒瞪那个亲卫:“你今日敢拦我,明日就来刑部大牢报到!” 亲卫知道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敢得罪他。毕竟眼前这位是真有能耐能说到做到。 他只能默默地收回手臂,让出一条道路,任由李源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李源的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的步伐显得异常沉重而又急促。 他刚走进门口就听见里面郑长忆轻声痛呼,还在说着殿下—— “砰!”一声巨响,门扉被李源一脚踹开,木屑纷飞间,他怒目圆睁,眼前的景象如同烈火烹油,将他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郑长忆衣衫不整,后腰裸露,肌肤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而严孤山,那位他曾视为未来明君的太子殿下,此刻的手正轻轻搭在郑长忆的腰间,这一幕,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裂了他心中的信任与敬仰。 他从未想过,自己心中那个品行端正、胸怀天下的储君,竟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在他眼中,严孤山此刻已与他那暴虐无道的父皇无异,都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屋里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郑长忆感觉不对,刚要开口解释,就见李源抄起手边一个陶瓷花瓶就要往严孤山头上抡。 严孤山也是一脸愕然,他万万没想到李源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手中的绷带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他试图解释,但李源那愤怒的眼神却让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无法开口。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抵挡李源的攻击。 “不要!”郑长忆见状,不顾腰间的剧痛,挣扎着想要阻止,却再次因动作过大而痛呼出声。 李源见状,心中一紧,所有的怒火瞬间化为了关切与自责。他猛地扔下手中的花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郑长忆身边,把他护在身后。看见一旁的严孤山也要上前,警惕的抓起地上的铲子指着他。 “别过来!”李源勉强从愤怒中找到一点理智,想着这里都是太子的人,万一声张起来闹大了可能倒霉的是自己和郑长忆。 狭窄的小屋里,三人此刻皆是心急如焚,场面乱成一团。 郑长忆也顾不上疼了,用力抓住李源的衣服,声音微弱:“李伯仁!你……先别冲动,听我们解释……” 严孤山见状,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自己与郑长忆之间的亲密举动在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这个视郑长忆为至亲的李源而言。他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李大人,请冷静听我一言。我与长忆之间,并无任何逾矩之行,方才不过是在为他处理伤口,绝无他意。” “长忆?”李源闻言,眉头紧锁,疑云更重,他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你们二人相识不过数日,怎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肌肤之亲,岂是儿戏?你给我老实交代!” 郑长忆闻言,心中更添了几分心虚与愧疚。他轻轻握住李源那只紧握铲子、因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试图将其安抚下来,同时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李源,其实……有件事,我们本想今日回去后,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你坦白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闹出这样的误会……你,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李源闻言,眉头紧锁,猛地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郑长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什么事?你最好告诉我你俩清清白白。” 郑长忆的心沉了沉,他深知自己无法再隐瞒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声音更加微弱地说道:“额……也能算是清白吧,但……但也不是完全如此。” 李源闻言,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紧盯着郑长忆,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长忆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严孤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传递着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坚定。然后,他鼓起勇气,朝严孤山伸出了手。严孤山毫不犹豫地走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李源,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人,其实已经两心相悦有些时日了……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李源听完郑长忆的话,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当场,脸色苍白如纸的摇了摇头。 严孤山看着李源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诚恳:“李大人,我知道我的身份可能让您这很难接受,但我与长忆之间,确实是真心相爱。他不仅是我的挚爱,更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曾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我可以以我母后的名义起誓,我对长忆感情纯粹,从未有过任何肮脏的念头。” 李源闻言,微微低头,目光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是一道刺眼的光芒。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份荒谬的感觉从脑海中驱散,但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他默默地捂上眼:“荒唐啊……” 严孤山见状,知道李源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便不再多言。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虚弱的郑长忆,眼中满是疼惜与柔情。他轻声提议道:“这里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长忆也需要休息,不如我们先回月影台吧。那里清净,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李源在一旁,虽然内心依旧震撼未平,但见两人情真意切,也知此时不宜再多作停留。他微微点头,以示同意。然而,当他看到严孤山熟练地为郑长忆整理衣物,并打算将他打横抱起时,又不禁感到一阵刺眼与不适。 三人回到月影台,屏退了下人后,严孤山迅速在地毯上铺开一张厚厚的兽皮垫,并细心地扶着郑长忆躺下。随后,他与李源面对面地跪坐在郑长忆的两侧,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郑长忆一条人躺在两人中间,感到更加不自在,他试图打破这沉默而尴尬的氛围,于是小声向李源提议:“那个,要不你问点什么吧?” 李源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呆滞地看向郑长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什么:“问什么?” 郑长忆苦笑了一下,提议道:“问……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源闻言,机械地转向严孤山,语气中带着未散的震惊:“你俩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严孤山跪坐得笔直,态度异常诚恳地回答道:“今年八月末,我刚被软禁在东宫的时候,为了自保也为了大局,我找长忆暗中结盟……” 严孤山和郑长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两人这几个月的恋爱过程说了个大概。 李源听得眼皮直跳,不过可能是他最开始的预期太低了,听到这个“两心相许”这个真相,反而相对能接受了。 严孤山见李源神色还行,抿了抿嘴,补充道:“其实……让大人您投奔我,也是长忆的主意。从前王老板那事,您问我为什么能未卜先知,我说有位谋士出谋划策……那位谋士,就是郑长忆。” 李源想想前小半年的一桩桩事,无语至极反倒冷笑出声:“好啊,你们早早地就结了盟,还整出这一个个圈套把我引进去,拿我当枪使。你们倒是谈情说爱的快活了,又是品茶又是作诗,搞得我上蹿下跳像个被耍的猴。” 郑长忆见状,心中一紧,连忙支起身子,目光诚恳地望向李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伯仁,此事确实是我们不好,瞒了你这么久。我之前心中有个结,一直没能解开,所以不敢跟你说。直到最近几日,那些事儿都公开了,太子说他不介意,我才全权交心” 他顿了顿,语气恳切:“伯仁,你消消气,要打要骂你尽管发,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李源闻言,深深地看了郑长忆一眼,不知道躺这儿的这位怎么说得出这话的。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闷一并吐出:“我生气?我生哪门子的气?我跟你非亲非故,严孤山又是太子之尊,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 严孤山见状,误以为李源是在说气话,心中一急,连忙解释道:“李大人,您别恼。我们知道您一直像父兄一般照顾着长忆,我们对您充满了敬意和感激。如今我们既然都在为同一阵营,相互了解对方的底细,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一种益处。” 李源抬眼看向严孤山,又转而望向郑长忆,眼神在二人脸上游走。 相比生气,他更多的是担忧。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太子,你既然说我如长忆的父兄,那我就斗胆问你一句,你们既然搞起了断袖,有没有想过以后。大齐的律法放在这儿,你能给他什么名分吗?郑长忆可以不娶妻生子,那你呢?太子殿下?” 第110章 知浅惧不周,爱深忧在情 严孤山好像早就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了,他跪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直视着李源:“我既已认定了长忆为此生挚爱,便不会再有旁骛。即便律法不承认男子之间的婚嫁,我也甘愿此生不娶,只为与长忆相守到老。” 严孤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底最深处迸发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长忆闻言,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在了原地。他从未想过,严孤山会为了他,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他深知严孤山的身份与责任,更明白这“此生不娶”的承诺对于一位太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严孤山爱他,但从未想过,他会说出此生不娶这种话,那他以后如果称帝传宗接代怎么办?这位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 郑长忆的眼神在严孤山与李源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源的表情确实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赞许。其实李源此人又传统又前卫,他诡异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严孤山的决心,又似乎在为这份超越世俗的爱情找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有你这话,我也信你对长忆的真心。这样也好,至少不去浪费人家好姑娘的青春。” 郑长忆有点懵,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就觉得这事很好了,严孤山的几个弟弟不是继后生的、就是资质平庸。总不能严家到严孤山这一代就绝后了,然后把皇位传给外姓吧? 李源的目光缓缓转向郑长忆,那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担忧尤为显着。 他轻轻垂下眼帘,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郑长忆那略显单薄的腰身,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这细微的动作与叹息,严孤山并未察觉,但郑长忆却心如明镜,瞬间明白了李源心中的忧虑——他深知自己这副身子骨,恐怕真的活不过三十五,尤其是上次那突如其来的呕血,更是让李源忧虑重重。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丝慌乱,他深知严孤山虽知自己体弱,却未必知晓病情已恶化至此。他望向李源,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希望李源能保守这个秘密。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总爱操心多言的李源,此刻竟异常沉默,仿佛读懂了郑长忆眼中的请求,未再多言。 他点了点头,只是将话题转向了郑长忆的伤势:“长忆的腰是怎么回事?需要叫太医来看看吗?” 严孤山闻言,连忙解释道:“没事的,之前已经让东宫的医师看过了,只是骨裂,静养即可。方才他不小心又扭到了,所以看起来有些严重。” 李源听罢,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郑长忆,关切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还疼吗?” 郑长忆服了药之后已经不疼了,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无大碍。 李源见状毫不客气地对严孤山说道:“你们既然把我当半个长辈,那我以后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于情于理我们呆的时间也够长了,我先带长忆回府。反正你们俩想独处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改日再聚吧。” 说着李源就跟提小鸡仔似的把郑长忆拎了起来,严孤山见状,连忙从一旁侍从手中接过一件厚重的披风,快步上前,细心地披在郑长忆的肩上。 严孤山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还是被郑长忆的一个摇头动作打断了。他无奈地闭上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 他亲自护送二人至宫门外,目送着他们缓缓登上马车。马车启动时,严孤山还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直到马车消失在余晖之中。 李源特意安排,让二人的随从乘坐自己的马车,而他则坚持要与郑长忆同乘一辆。 郑长忆轻咳了一声:“李源,今日之事,多谢。” 李源闻言,嘴角微微抽动,抿嘴看了郑长忆一眼。 郑长忆连忙补充道:“不止是帮我瞒着我的病,还有……你奋不顾身护着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李源无语半晌,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郑长忆。 郑长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源的神色,那双眼眸中充满了不确定与忐忑。他声音细若蚊蚋:“李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疯了?” 李源翻了个白眼,就差把明知故问四个字写脸上了。 郑长忆见状,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是啊,这样偷摸地搞龙阳之事……确实很荒唐。” 李源闻言,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肚中,实在没忍住吼道:“荒唐的点是这个吗?是你俩的身份!你俩但凡不跟皇室沾边,还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痛心,字字句句都敲打着郑长忆的心房:“你俩的事,我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简直比宫墙外的野草还要多!暂且不提你俩的身份,你俩能想通看对眼算你俩厉害!就单说你这副身子骨,你自己说说看,还能撑多久?七年?八年?我看上次说十年都给你算多了!你瞧瞧,这才多大年纪,二十有余,竟能因为一次小小的摔倒就伤筋动骨,这哪是正常人该有的体质?” 他身体前倾盯着郑长忆的脸:“这么多医师看过都说没什么,可哪有好端端吐血的?你这个状态根本不对!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得什么隐疾了?是不是皇帝又让你给他试丹药——” “不是……”郑长忆心虚的抬眼看他,又迅速低眸,他不知道怎么跟李源说重生的事,日子一天天的过,从前的记忆一点点流逝,他脑海里存留的前世的记忆越来越少了,好像那些波折的经历都是大梦一场。 况且眼前的日子越过越好,郑长忆最近真的在试图说服自己的脑子——那痛苦的两世只是梦而已。 李源看他又沉默不语,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与责备:“好,你憋着不说。你看太子对你痴情的样子,比待自己还要好上几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岂能独活?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殉情的傻事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以后!” 郑长忆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这不已经在养生了嘛...” “养生?”李源闻言,怒极反笑,“你养的是什么生?照你俩说的夜夜聊到天亮?你这哪里是养生,分明是他扛着你往阎罗殿跑!他严孤山不知道你这个状况去找你胡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郑长忆张了张嘴,有点想说其实一般都是自己传信让严孤山来腻歪,严孤山还挺克制的。但想了想感觉说了会被骂的更惨,于是老实的闭了嘴。 李源使劲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感觉自己也要被这俩祖宗气折寿了。 郑长忆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了,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衣袖:“好李源,李大人,伯仁兄,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好好爱惜身子,再也不跟你耍脾气了......” 李源一下子受不了他这样说话,甩甩手没好气的说:“去找你的好太子撒娇去,别跟我整这一套。” 马车到了李府门口缓缓停下,李源站起身打开车帘,又放下手不放心的回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郑长忆,你还年轻,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不止太子一个人伤心。” 第111章 里巷人家争节物,乐冬,乐雪 永昌三十年的冬天就这么闷闷的过着,几场大雪如同历史的尘埃,悄无声息地将初冬时节那番波谲云诡的风波尽数掩埋。银装素裹之下,京城内外,一片说得过去的祥和,仿佛一切纷争都未曾发生。 科举在经历了前不久的动荡之后,其大权终于尘埃落定,重新回到了礼部手中。 刘丞相一家,历经波折,终得昭雪。皇上为表宽慰与嘉奖,特赐刘靖程官职晋升。 罪魁祸首查到穆王爷那就被太子很识时务的按停了,皇帝很满意,继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好。 穆王府被抄,爵位被削,昔日的辉煌与荣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然而,皇帝念及手足之情,并未将其赶尽杀绝,只是保留了穆王的皇弟身份,将其一家发配至京外的西城,以示惩戒。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样的天气似乎也让人们的心思变得格外沉静。京城内外,各家各户都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平静之中,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纷争。官员们各司其职,勤勉工作,力求在年末之际为朝廷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家,则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田庄的收获、钱财的筹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郑府之内,今日亦是热闹非凡,车马往来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郑长忆身着一袭柔软的织锦长袍,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毯子,悠然自得地坐在正院廊下,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小厮们忙碌地搬运着一箱箱年货。 他的身旁,太子严孤山一身黑色锦袍貂裘,端坐于茶几旁,品着香茗,静静地听着账房先生小徒弟高声报出的年货野味的数量和银钱数目,悠闲的仿佛是自己的东宫一般。 李源踏着雪地而来,身上的雪花被寒风吹得四散纷飞,他却毫不在意,熟稔地走进院子,见到太子严孤山也在场,他连忙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随后转身向郑长忆问道:“怎么,你也开始这么早收田庄的年货了?这是要提前过年吗?” 郑长忆懒懒地躺在廊下的软榻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轻轻抬手,示意金环去为李源搬来一把椅子,顺便把怀里的小狐狸递给金环让他抱进内院去,再带个手炉来,声音慵懒而随意:“嗯,今年想早点收完,然后就准备把这些田产卖了。” 李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坐下,挑眉问道:“卖了?你这是不打算继续过日子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啊,我准备让人去东海买些田产。那里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个投资的好地方。” 李源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他看向坐在一侧,面容沉静温和的严孤山,笑道:“好主意,东海之地,有太子殿下的旧部镇守,想来也是稳妥至极。如此一来,郑大人的布局倒是愈发周全了。” 这一个月来,郑长忆在明面上逐渐接近太子一党,跟李源来往颇深,跟太子也是偶尔相聚,或者以各种名义去东宫或者京城驻扎的军营里逛逛,然后时不时的给皇帝送回点情报。当然,那些情报都是他们仨商议出来真假参半的,既满足了皇帝的猜疑之心,又未真正泄露太多机密,使得皇帝对郑长忆这个“奸细”的角色颇为满意。 私下里,光是李源眼瞧见的这俩人相会就很是频繁,许是叫他上次骂了一通起效了,郑长忆很少大半夜邀约太子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书信往来。 郑长忆给李源显摆他收到的一封封情意缠绵的诗,巴巴的眨着眼等着李源开口夸太子文采斐然。李源被秀到有点无语,但看着郑长忆这八年来终于开始有点生机勃勃的劲头,也就笑着顺他的话夸赞,况且太子的文采确实不错。 上回李源被郑长忆央求着陪他一起有借口去禁军操练场,太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比武场上大秀武功招式。太子人缘极好,不光是亲卫士兵喝彩,就连御林军里平日眼高于顶的官家子弟,此时也都毫不吝啬的夸赞太子英姿飒爽。 郑长忆站在人群后,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听人群里有人夸的话变味了就不高兴了,闹着要李源陪他回去。 李源被这个醋坛子熏得乐呵呵的笑,故意问他还要不要跟太子说一声。 郑长忆气鼓鼓的说——说什么!回家!我要在后院围墙上涂油,让他进不来郑府! 后来李源听金环说,郑长忆到底也没舍得涂油,生怕这大雪天的再把严孤山给摔了,到时候两个伤筋动骨的病号就更难见面了。 不过当夜郑长忆逼着太子在暖烘烘的浴室里重新打了一遍白天的招式,而且是大秀肌肉的那种。 郑长忆兴致勃勃的跟李源形容太子完美的形体,李源其实不太想听,太子多少算自己半个主公,听了有点尴尬。他硬着头皮听完这段,然后看着闭了嘴准备回味的郑长忆,迟疑的开口:“没了?” 郑长忆点头:“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李源感觉自己莫名被鄙视了,忙摇头:“没什么。” 郑长忆笑的贱兮兮的,故意道:“李大人对我俩的事接受挺快嘛,都开始操心这个了?殿下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我俩到现在还算清白的!” “哈,那太子还挺能忍——不是,对你挺好的。”李源听了大半个月,感觉要不是郑长忆坚持说太子很行,他都要怀疑太子不好女色是身子有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感觉就目前来说,严孤山除了“他爹是皇帝”这个不可抗的身份缺点之外,还真找不出什么不好。说实在的,感觉太子对郑长忆比他李源照顾的还周到。 “难得有个这么爱惜你的人,好好知足吧。你安安生生的把身子养好了,他这个太子比你忙的很,你少给他添麻烦。” “嘿嘿,你也开始帮他说话了?”郑长忆笑的相当灿烂,刚开始李源看不惯他俩腻歪不干正事的死动静,直接带着太子一起骂。偏偏李源说的还在理,俩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坐着听训,等他气消了俩人又是倒茶又是说好话,保证今后一定改。 后来就因为郑长忆说了一嘴,之前给他按腰的奉山老道要回去了,严孤山直接连夜赶到驿站追上那老道,硬是留住一日,竟把那按摩手法学了个十有八九,回来的路上连药都买回来了。 而那几天郑长忆也没闲着,借着去宫里“告状”的机会,顺带着摸到了后宫的疏漏。趁着选宫女,把梅胜寒推荐的会医术的婢女送了进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或钱财,把那婢女安排在贤妃和公主身边了。 李源知晓后有些震惊,他之前看这俩人不问将来似的一腔情深,感觉多少有点一时兴起闹着玩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此后李源便在无异议,看久了甚至觉得这对俊男美男还挺顺眼。 话说回来,今日三人难得正大光明的坐一起赏雪喝茶,主要是因为严孤山挨个官员送年礼,能有理由在郑府坐一会儿。他过几日要去陪皇帝去紫虚山祈福,再回来就要临近过年了。 郑长忆说上次进宫,听皇帝的意思可能是想让自己也陪着去。 紫虚山平缓,他们这些人上山都是轿子抬上去,安全方面李源倒是不担心。 “只是皇帝怎么又想起你了?不是说他有新欢了吗?” 这种事说开之后再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郑长忆平静的喝了口茶:“因为北疆来的那孩子到现在也没学会中原话,我看他不像是脑子笨的,估计多半是宫里的那群太监使了手段,把他声带弄坏了。” 严孤山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北围那边跟我回报,说那孩子是库尔旦格部落里一个女奴跟罪奴生的,不过那孩子长开后看着太精致了,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库尔旦格王子的私生子。王子就干脆趁着皇帝来这一趟,把他送给皇帝当玩物,换了三袋子粗糖。” 话落,三人一时无言。他们都清楚,这个孩子固然可怜,可若是没有他,这个冬天在宫里遭罪的就是郑长忆,往后的春夏秋冬也不会有这样挚爱友人相伴饮茶看雪的日子。 严孤山轻咳一声,引开话题:“我头一回去紫虚山,倒是有点不解,这祈福……为何要……” 郑长忆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说不出口那个词,直接答道:“是让男宠这种忠心又没有根基的消耗品去试药,皇上五年前开始服用紫虚山仙人的丹药,最开始让跟随的太监或者宫女试,七窍流血死了几个,那仙人说是因为这丹药是给阳身男子所制,该让男子试药。” 郑长忆不由得发笑,“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都是皇亲国戚的子弟,他们的命比我贵多了。当时满仙山找不着比我命更便宜的,真就叫我这么个说阳不阳的人去试药了。” 郑长忆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表情,噗嗤一笑摊了摊手:“紧张什么嘛,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李源帮他掖了掖毛毯,皱眉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那种没方子靠天意搓出来的丸药?” “皇帝当年病成那样不还是起死回生了?放心,那道士仙人也是顶着脑袋给皇帝做事,送的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严孤山听完觉得更担心了,不住的转着手中的扳指,盘算着有没有法子让皇帝今年改变主意。 随从小声提醒说太子在郑府待的时间够长了,该去下一个府邸。严孤山叹了口气站起身,他在这外头人多眼杂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拱了拱手,跟郑长忆表演客客气气的送客留步口头拉扯一番,由下人撑伞送他出府。 严孤山刚走出院子,就瞧见一个雪球似的身影跑了进来,那人个子不高不矮,却穿的极厚,也没撑伞,毛领斗篷上落了一层白雪,手上拎着一提红布包好的包裹。 那人见了太子,忙停下脚步笑着行礼:“太子殿下,恭贺新禧啊。” 严孤山有点意外,但也笑着抱拳:“宋少卿同喜,少卿大人一向忙于政务,本宫久仰却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巧了,宋少卿也是来提前送年礼的?” 宋恕倒也不见外,举起那个包裹乐呵呵的给严孤山看:“倒不是年礼,是郑大人之前托我带的十块奉山茶饼,说要年下走亲访友用,我想着大人急用,就趁着前几日雪停赶回奉山去取了。” 严孤山背着手挑了挑眉,有点不可思议:“宋少卿竟这般亲力亲为……” “这个郑长忆啊就知道指派人!”院里的李源听见外头的声响忙出来迎,“知道小宋你得力就总让你忙前忙后,实在是不像话。” “李大人也在!今日真是好日逢巧时啊!”宋恕笑着拱手,李源一向很喜欢这个开朗活泼又认真干活的小孩,又因着郑长忆的关系,俩人之前也多有交集。“这不过是随手之劳一点心意,不妨事的,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不少茶饼,不如给殿下和大人也送去些尝尝鲜?” 郑长忆在里头听到,便拉长了声音喊道:“别管他俩啦——他俩喝不明白的——快快进来吧!” 三人站在院里对视不由得发笑,李源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孤山拿过随从手里的伞微微向二人颔首微笑:“我这种行伍粗人不会品茶,便不劳少卿大人费心了。本宫还要去别的官员府邸拜访,先行一步。” 第112章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严孤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面对父皇执意携郑长忆同往紫虚山祈福之决定,他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却也深知此乃皇命难违,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那日,晨光初破晓,皇帝率领着浩浩荡荡的皇亲国戚与亲信队伍,身着华美的服饰,乘坐着装饰精美的轿辇,踏上了前往紫虚山的祈福之路。山路蜿蜒曲折,两旁是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木与岩石,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却更显得这片山林的寂静与神秘。 随着队伍逐渐接近山顶,一股更加浓郁的诡异氛围扑面而来。 严孤山抬头望向山顶,只见云雾缭绕之中,道馆的影子时隐时现,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不祥之物正潜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严孤山首次踏足此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异样之感,那云雾之中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既感好奇又觉不安。然而,环顾四周,却见众人皆是一脸淡然,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唯有他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皇帝在道馆前停下,虔诚地行起礼来,随后命人摆上贡品,祈求神仙庇佑,国泰民安。一时间,香烟袅袅,钟磬声声,整个道馆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 待得一炷香燃尽,那缭绕的云雾竟渐渐散去,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自道馆内走出,面带微笑,向皇帝行礼。皇帝见状,连忙上前迎接,并邀请道人一同入内详谈。 严孤山见状,心中暗自思量,低声向身旁的御林军副将木图问道:“那位可是真正的仙人?”木图闻言,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太子跟上皇帝的步伐,并低声解释道:“殿下误会了,那并非仙人本尊,而是仙人在人界所选的使者,名为灵虚道人。我等凡夫俗子,岂能轻易得见仙人真容?” 严孤山闻言,心中更是不屑。在他看来,求神拜佛不过是自欺欺人之举,若真有神仙能解世间万难,那还要他们这些帝王将相、文武百官作甚?干脆让那些有求于神仙的百姓都去紫虚山求仙问道好了。 严孤山正沉思间,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面前而来,他迅速回神,只见皇帝正望向自己。于是连忙整理衣襟,识时务地加快脚步,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 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舒畅,他轻轻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道人上前,为太子严孤山相看面相与根骨。 那灵虚道人干的就是皇家的差事,对宫廷内外的种种关系与秘辛了如指掌,自然也包括皇帝与太子之间那长达二十年的隔阂与近日的微妙缓和。 道人躬身行礼后,便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开始为严孤山相看。他先是细细端详太子的面容,接着,道人请严孤山伸出双手,以便进一步观察其手相。太子依言而行,双手平展,掌心向上。道人轻轻抚摸过太子的掌纹和掌心那些因常年握持兵器而磨砺出的老茧。 “殿下之面相,实乃天生贵胄,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非池中之物也。”道人缓缓开口,言辞间充满了敬意与赞叹,“再观殿下之手相,掌纹如龙蛇游走,主线分明,事业线更是直上云霄,预示着殿下未来必将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而那掌心之老茧,更是殿下勤勉务实、勇于担当之明证。” 道人在夸赞之余,也不忘偷偷打量皇帝的表情。他敏锐地察觉到,尽管皇帝面带微笑,但眼神中却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喜悦之情,反而显得有些深沉与复杂。道人心中不禁暗自思量,隐约感觉自己可能言多必失,触及了皇帝的某些敏感之处。 为了挽回局面,道人连忙赔笑,话锋一转道:“不过,殿下之面相更为特殊之处在于,面有神相,目有星光,此乃罕见之相,能洞察世间奥秘,甚至可能与神仙通感。既然今年太子回京陪伴陛下身侧,何不借此机会,让殿下为陛下请得一枚仙丹,以表孝心?” 皇帝听完道人的话,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轻轻挥了挥手,屏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只带着几个侍从亲信,以及严孤山,缓缓步入观中。 严孤山心中虽对这些神神鬼鬼之说抱有疑虑,但看着父皇那深邃而复杂的眼神,他拿不准父皇的真实意图。他默默地跟在皇帝身侧,心中暗自思量。这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跟着进观的郑长忆。只见郑长忆轻轻挑了挑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示意,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并无不妥。严孤山心中稍安,继续跟随着父皇的脚步,踏入观中内室。 请丹为了虔诚只能一个人在丹室,严孤山步入丹室,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室内光线柔和而昏黄,几缕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香交织在一起。 在灵虚道人的引领下,严孤山缓步来到一张古朴的案几前。案上铺着一张泛黄的黄笺,旁边摆放着笔墨。他提起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神完全沉静下来,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写完后,他将黄笺轻轻折叠,放在面前的盘子里。那盘子由青铜铸就,古朴而庄重,似乎能承载起信徒们所有的祈愿与梦想。灵虚道人见状,轻声吩咐严孤山跪在不远处的巨大神像前。 严孤山依言而行,双膝缓缓跪下,目光随之抬起,瞬间被那尊巨型神像所震撼。那神像巍峨耸立,几乎占据了整个丹室的空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通体由黑色石材雕琢而成,表面覆盖着岁月的痕迹,更添了几分沧桑与神秘。它的身形诡谲狰狞,仿佛从九幽之地爬出的巨兽,周身缠绕着不知名的异兽与符文,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力量。 只是仔细端详那雕刻的面容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既不庄严慈悲,也不凶神恶煞,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妖气。 灵虚道人立于一旁,目光深邃地望着严孤山,缓缓开口:“殿下,您拜的是阎王。这样直视,怕是不好。”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并未因灵虚道人的提醒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坦然地直视着雕像,问道:“贵观怎么向地府阎罗求长生药?长生不老,乃是逆天而行,阎王怎会轻易应允?” 灵虚道人闻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殿下所言极是,长生不老确实非易事。但阎王虽掌管地府,却也是生死轮回的至高神只,我观虽不敢妄言能求得真正的长生不老药,但借助阎王之力,为陛下祈求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丹,却也是有可能的。” 严孤山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与不羁:“什么时候,阎王也开始插手人间事务,成了可以随意祈求的神仙了?” 灵虚道人看着他这不怎么尊敬的样子,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反而更加沉声缓缓问道:“殿下心中,当真不信鬼神?” 严孤山点头,坦然答道:“本宫确实不信这些虚无缥缈之物。但为父皇祈福求丹,乃是本宫的一片孝心所在,不容有假。只是不知,本宫的不信鬼神,是否会对这求丹之事有所影响?” 灵虚道人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就此事多言。他轻轻一挥手,示意严孤山进行接下来的仪式。严孤山依言而行,跪在神像前,按照灵虚道人的指示叩头三次,俯身默念着皇帝的生辰八字与祈求长生的年数。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严孤山缓缓起身。原本放在盘子里的黄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丸黑色的丹药。那丹药表面光滑圆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奇之色,他心中猜测——这必定是灵虚道人趁他跪拜之时所为。但他并未揭穿此事,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两丸丹药。 灵虚道人见状,轻轻一笑,将盘子递还给严孤山:“殿下果然有神性,第一次求丹便请下这般品质的丹药,实在是有灵。” 严孤山扬起嘴角看着他礼貌的笑了笑,心道怕是这道人炼丹的水平够呛,每次炼出来的丹药参差不一,自己这次巧了,赶上他发挥好的一次,还捡了个“有神性”的可笑名头。 灵虚道人目光深邃地望着严孤山,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您虽不信鬼神,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未了之缘。或许有朝一日,您会发现自己今日之所为、所不信之物,都是来日再求不得的……” “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第113章 持此保寿命,服之颐性情 严孤山眉头轻蹙,他向来厌恶那些将命运归于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说,更觉那老道士不过是个倚老卖老、哄骗朝廷供奉的江湖术士。 然而,走出那充斥着诡异气氛的丹室,面对父皇之时,他迅速换上了一副恭谨而虔诚的模样,双手轻轻托起丹盘。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惊喜,显然未曾料到自己的长子竟会如此用心,亲自为他求取灵丹。这份可以即视的孝心,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灵虚道人适时地躬身行礼:“陛下,此丹既已炼成,理当验证其效,方可惠及龙体。老道斗胆,请陛下恩准,让人试服此丹。” 严孤山下意识地看向了郑长忆所在的位置,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皇帝似乎并未注意到严孤山的小动作,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既是太子亲力亲为求得的丹药,自当由太子先行试服,以表孝心。” 严孤山则是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常态,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方才祈福时灵虚道人让他想为父皇祈福的年限,严孤山求了多久他自己心里清楚。可以说不是祈福,是诅咒。他虽然不信这些,但被赋予怨念的东西他还是不想让郑长忆沾的。 更何况,他深知自己体质强健,即便丹药中有毒,也足以应对,总好过让郑长忆涉险。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侍从递来的丹药与茶盏,没有半句推辞,毅然决然地将丹药送入口中,随即饮下茶水。 严孤山这边刚咽下,郑长忆便从偏室中走出,似乎是刚刚焚香祷告完。他径直走到皇帝身边,身上散发出的龙涎香与檀香味交织在一起,浓郁得简直冲鼻子。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道童把旁边用金丝帕子盖住的盘子端过来,帕子掀开,里面是十余颗浅灰色的丹药。 郑长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但随即被一片平静所取代。他熟练地跪在皇帝面前,姿态谦卑而恭敬。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欣赏这份难得的顺从,然后随意地从盘中挑选了一颗丹药,以一种近乎恩赐的姿态塞进了郑长忆的口中。 严孤山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父皇竟然会如此对待一个他深爱的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他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皆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这无疑让严孤山感到更加愤怒与无助。 郑长忆的喉结轻轻滚动,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缓缓张开嘴,向皇帝展示着那颗已被吞下的丹药。皇帝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郑长忆在得到皇帝的许可后,才缓缓起身,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与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严孤山望着郑长忆的背影,心中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刺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严孤山努力地压制着胸中翻涌的愤怒与不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心爱之人郑长忆被亲生父亲如此羞辱,而自己却只能沉默以对时,那种无力感与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声音因此而微微颤抖,却仍然努力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与冷静:“父皇,这丹药是……” 皇帝的目光在严孤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并未给予任何回应。 灵虚道人适时地站了出来,他显然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连忙解释道:“殿下,您所请的乃是长生丹,那是为了祈求陛下万寿无疆的圣物。而盘中之物,则是紫虚观这一年来为陛下精心炼制的强身健体之丹药。这药方本身并无毒性,皆是珍贵药材所制,旨在调养龙体,增强陛下的体魄。” 说到这里,灵虚道人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然而,前朝确有奸臣收买小道童,企图在丹药中偷偷下毒的先例。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因此才有了试药这一节。请殿下放心,这也是对陛下龙体安康的负责。” 严孤山静静地听着灵虚道人的解释,但他的内心却如同翻涌的波涛,愤怒与不甘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他深知,在这权力交织的棋盘上,自己与郑长忆的命运都如同那微不足道的棋子,随时可能被舍弃或利用。如果自己不主动抢来执棋权,那么他们只能永远受制于人,无法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他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他看向灵虚道人,询问道:“这试药的大约需要等待多久方能见到效果?” 灵虚道人微微一怔,随即回答道:“殿下,这试药的效果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方能显现。届时,我们会根据试药者的反应来判断丹药的安全性。” 皇帝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朕便去内室静坐悟道,诸位爱卿各自祈福便是。”说着,他便带着随从转身走进了内室。 严孤山见状,心中一动,也紧跟着皇帝的步伐走了过去。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皇帝转过身来,目光在严孤山身上流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虚伪笑容。他故作关切地问道:“你怎的也跟了过来?平日里见你并不如何热衷于这些祈福之事。” 严孤山心中虽有所警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之色,他回答道:“儿臣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儿臣深信父皇的英明与仁爱。今日亲眼见到父皇为了国家社稷、百姓福祉而诚心祝祷,儿臣深受感动,故而心生追随之意。” 皇帝闻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他夸赞道:“不错,你果然很有长进。能够看到朕的辛劳,这是难能可贵的。朕心甚慰。” 随从们动作轻盈,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低,在皇帝的软垫侧后方又铺设了一个垫子,以供太子使用。 严孤山紧跟在皇帝身后,步入内室,随着皇帝一同跪下。 第114章 太子岂有是乎? 内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香火烧尽一节后轻轻掉落的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巨大的神明像矗立在他们面前,其威严与压迫感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与渺小。 然而,在这庄严的神圣之地,皇帝的话语却充满了虚伪与无情。 “严漓,”皇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这寂静的空气直达人心,“你今日也随朕一同祈福,倒是难得。不过,朕倒是好奇,你心中是否真的相信这些神佛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 严孤山闻言,心中一凛。他深知父皇此言并非真心询问他的信仰,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与立场。 他迅速调整心态,做出一副恭敬而谦逊的模样回答道:“儿臣虽不敢妄言信仰之事,但见父皇诚心祝祷,为百姓祈福,儿臣亦愿追随父皇的脚步,略尽绵薄之力。至于神佛是否真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儿臣以为还需靠我朝君臣一心、励精图治方可实现。”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虚伪与不屑。“你倒是会说话。”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犀利而无情,“但孤要提醒你的是,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权力也是朕的权力。你作为太子,应当懂得如何辅佐朕治理国家而非妄图染指朕的权柄。” 严孤山心中一震,父皇的话语直接而露骨地表达了对他的忌惮与不信任。他深知自己作为太子的优秀与才华既是荣耀也是负担。他深吸一口气:“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与期望,但儿臣也深知自己才疏学浅尚需父皇多加指点与栽培。” 皇帝的目光在严孤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享受着他那片刻的沉默与隐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朕方才对待郑长忆,你也看到了。一个三品官员,朕却能让他如此俯首帖耳。朕倒想听听,你对此有何看法?” 严孤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不甘,但他深知在父皇面前,任何情绪的流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而恭敬:“父皇乃一国之君,自有父皇的考量与决断。儿臣虽不才,但亦知臣为君需肝脑涂地之理。父皇对郑大人的处理,自有其深意,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但那笑容中却无丝毫温度,反而透着一股子冷漠与无情。“好一个‘肝脑涂地’!你果然懂事。”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讽刺与嘲弄,“你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也需如此行事,方能稳固你的统治。” 严孤山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皇帝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一次次敲击在他的心头。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复杂的情感。 皇帝的话,是明示对他即位的认可,他本该高兴的,但那“也要如此行事”的言辞,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重重地在皇帝身后叩首, “父皇正当盛年,又有神仙庇护,儿臣从未想过皇位之事。” “父皇十六岁登基,天纵英才,儿臣是万万比不上的。”他继续说道,“儿臣私心,若是父皇寿与天齐,那儿臣一直做个辅助父皇的皇子,身上担子也轻些。” “儿臣自知资质平庸,粗陋不堪。只求父皇不要嫌恶儿臣愚钝,多加提点,让孩儿不要丢了大齐的脸面便是。” 皇帝的笑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充满了整个内室,回荡在神佛雕像之间,显得格外狂妄。 “哈哈哈哈,好,好!”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站起身来,身姿挺拔,仿佛他就是这世间的唯一主宰。 严孤山被皇帝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与皇帝交汇。尽管他内心对神佛并无多少信仰,但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他也知道应该保持安静与恭敬。然而,皇帝的行为却让他彻底看清楚了——皇帝根本不信神佛鬼怪,他把自己当成了神,凌驾于万物之上。 “不愧是朕亲自挑选的太子,严漓,你很乖觉,也很聪明!”皇帝的声音在内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力量。他的话语中既有对严孤山的认可与赞赏,又似乎带着一种对过往的嘲讽与不屑。“比你的母亲聪明多了,哈哈哈!” 严孤山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皇帝的笑声在殿堂内回荡,那笑声中既有得意也有几分癫狂,他大笑着,手指直指那尊最引人注目的神像,眼神中闪烁着玩味与好奇。“你知道这是哪个神吗?” 严孤山闻言,不由得抬头望向那尊神像。神像确实太过巨大,以至于他无法清晰地看到其面容,只能从那繁复华丽的裙摆中辨认出这是一尊神女像。他仔细端详,却发现这神像的面容并未被精心雕琢,只是模糊地勾勒出五官的轮廓。 “儿臣眼拙,看不清神像面容,愚钝不知。”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不是你愚钝,”他缓缓说道,“是连雕刻她的人都没看清这所谓神女的面容。就因为她降下钱财,人们就将这个没有官职爵位的无名女子雕刻下来奉为神明,真是可笑至极!朕作为皇帝,普降甘霖,庇护万民,难道不更应该被供奉塑像吗?” 严孤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皇帝荒唐至极。 “你母后生前也来拜过她,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皇帝冷笑着背着手,看着那尊神像,“这紫虚山有仙家结界,女子是上不来的,可你母后失心疯后却总说自己见过她。” “......你母后还向我求过毒酒,说要解脱......严漓,你说,你母后是不是被这神仙鬼怪蛊惑了?” 严孤山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他看着癫狂的父皇,听着他嘴里说着一个陌生的母后,把自己亲眼看到的谋害说成是自戕。 满眼神佛雕像如山峦倾倒压住他的理智,黑白颠倒,真假难辨。 第115章 巷陌太平鼓,千门爆竹,并作春声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严孤山如一道幽灵般翻墙而入郑府,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月影斑驳的廊道之中,最终来到了郑长忆的书房。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郑长忆略显憔悴的身影,他正弯腰对着痰盂,手指深深地抠进嗓子眼,试图将什么东西逼出体外。这一幕,让突然出现的严孤山心头一紧。 “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严孤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他快步上前,关切地望着郑长忆。 郑长忆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见到是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水盆边,简单地洗了洗手。 一旁的金环,眼神中满是忧虑,轻声提醒道:“公子,您不吐药了?” 郑长忆转头看向严孤山,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抹苦笑:“不吐了,那药皇帝吃了这么多年,或许真的能延年益寿。我也吃一颗,就当是滋补身体吧。” 严孤山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轻轻拉过郑长忆的手,用丝帕细致地为他擦去手上的水珠,眼中满是心疼:“你之前试药后都吐了?可那丹药入口即化,又隔了这么久,你怎么还能吐出来?” 郑长忆轻轻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服丹药前后不吃不喝,然后用力压舌根,就能连带着胃里的东西一起吐出来。虽然辛苦,但总比让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留在体内好。” 严孤山听着,心中更是揪痛不已。 “真的没事,一年一次,就算真有毒也吃不死的。” 轻轻拍了拍严孤山的肩膀,以一种轻松戏谑的口吻问道:“你自己请来的丹药,味道如何?”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摇了摇头:“骗皇粮的道士搞戏法搓的苦药丸罢了。” 郑长忆听了严孤山的回答,不禁哑然失笑。他轻轻嗅了嗅自己的发梢,眉头微微一皱,“这香火味,怕是要将我整个人都腌透了,得去沐浴一番才行。”说着,他自然地拉起了身旁严孤山的手,提议道:“孤山,陪我一起去吧。” 沐浴之后,严孤山轻轻为郑长忆按摩着后腰,那手法本是熟练而有力,但郑长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严孤山的手劲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重,且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心事。 郑长忆不禁回头,凝视着严孤山略显恍惚的面容,关切地问道:“孤山,你怎么了?自从从悟室出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皇帝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严孤山闻言,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没事,只是些琐事罢了,无需挂怀。” 然而,郑长忆并未因此放下心来,他仔细端详着严孤山的眼眸,那里面分明藏着深深的忧虑与挣扎。 最终,他还是不放心地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为严孤山泡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中:“喝点这个吧,紫虚山那个地方确实有些邪乎,我第一次去完回来也是有些神志不清。这茶,或许能帮你醒醒神。” 严孤山不疑有他,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哑然失笑:“又是奉山的茶?那地方确实出好茶,但这茶虽好,却也不是万能的解药吧。” 郑长忆坐在他对面,笑得温柔而神秘:“第一次下山后,我确实曾有一段时间记忆模糊,仿佛是走到了哪家医馆或是客栈,被好心人灌了一杯这样的茶,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后来,我花了几年时间寻找那种味道,却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上次去奉山,宋恕用这茶招待我,我才发现它与记忆中的味道极为相似。于是,我便又在这茶中加了一点冰片,希望能更贴近当年的味道。” 严孤山对郑长忆的信任,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即便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玄妙与不可思议,他也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后,郑长忆轻轻拉着严孤山躺进了温暖的被窝,两人紧紧相拥,严孤山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神志也清明了许多。他轻声问道:“长忆,你相信鬼神轮回之说吗?” 郑长忆闻言,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严孤山的眼眸,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从前是不信什么鬼神、什么轮回的。我以为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场悲欢离合的交织,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无关。但是……” 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些信了。”说到这里,郑长忆自己也不禁觉得有些荒唐,他重生归来,并未亲眼见过什么鬼门关、阎罗殿,一睁眼就是下一世。但那份莫名的信念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严孤山闻言,目光微微一黯,他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那你信宿命吗?灵虚道人今日与我说了一些话,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似乎是说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未来可以预见却无法改变。” 郑长忆这次毫不犹豫的摇头,他紧紧抓着严孤山的手,十指交缠,目光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不信宿命。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天注定的。它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在此时此地,与你同枕而眠?” 严孤山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更紧地握住了郑长忆的手,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坚定永远镌刻在心间。“长忆,你真的是我命中的贵人。”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深的情感。在这寂静的夜晚,这句话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也映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情不自禁地微微倾身,轻轻地吻上了严孤山的嘴唇。 几乎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了烟花爆鸣的声音,轰然炸开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两人微微一怔。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已经过了丑时末,而今日已是腊月二八,距离新年不过数日之遥。那些烟花,是别的府邸里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而放的,绚烂而璀璨,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 他们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对彼此的思念与不舍。严孤山轻声呢喃:“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长忆,新年快到了。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他轻轻地亲亲严孤山的手背,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是啊,新年换旧年,又涨一岁。愿我们岁岁年年,都能如此相伴。” 然而,想到即将来临的离别,严孤山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委屈之色。他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郑长忆说道:“可是你天一亮就要回青州了,我要与你分别十余日了。这漫长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 郑长忆故意笑着转过身平躺不看他,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轻轻拍了拍严孤山的肩膀,安慰道:“那没办法嘛,新年和元宵不回乡是要被弹劾不孝的。你就安心等到正月十五吧……哦不,正月十八,我一定会提前赶回京城的。”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承诺,试图缓解严孤山心中的不舍。 严孤山闻言,委屈地抱住了郑长忆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太久了!那我要是想你想得厉害,思念成疾了怎么办?我们都没法通书信,这漫长的等待让我如何是好?” 郑长忆非常喜欢看他这样撒娇的样子,平日里严孤山行事稳重成熟独当一面,甚至在情爱缠绵时都游刃有余的占主导。郑长忆虽然很享受被宠溺的感觉,但想想自己满打满算加上前两世的年岁,比严孤山年长了太多,心理有些不平衡。 他突发奇想的翻身把严孤山按在床上,刚要开始宣布自己的上位计划,就听严孤山握上他的手突然来了句:“长忆哥哥。” 严孤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的人畜无害,歪了歪头:“以后在无人处我都叫你哥哥好不好?长忆无弟,我无长兄。皇家兄弟无情,我也很不愿与他们相处。长忆若觉得一人孤单,那我来郑府做你的幼弟如何?我觉得郑漓也挺好听——” 郑长忆脸颊发烫,赶紧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你我若成了兄弟……还怎么……日后云雨时喊起岂不觉得违背伦理?” “好,好,我不再说了。”严孤山笑着应允,声音里满是宠溺与温柔。他双手紧紧搂住郑长忆,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长忆,你回家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等到了春天,你伤好透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郑长忆闻言,脸颊微红:“殿下总是给微臣许下各种承诺,还不知猴年马月会兑现。我不一样,我要给你看得见摸得着的承诺。” 说着轻轻挣开严孤山的怀抱,笑着拿起两人的一缕头发,灵巧地打了个结。他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又仔细学了同心结的打法,你看,这个怎么样?” 严孤山目光缱绻地看着那个发结,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接过那个发结仔细端详。郑长忆却按住了他的手,笑道:“哪里有解同心结的道理?你也结一个,我们一人一个,这样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严孤山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两人的头发又打了一个同心结。他用剪刀剪下这个精致的结,两人拿着它仔细端详。 严孤山不知怎的下意识地道:“一朝结发从君子,将妾迢迢东路陲。” 郑长忆哑然失笑,心想太子怎么想起了这么一句。 永昌三十年冬,腊月二十八这一日。他没有去纠正,只当严孤山是随口一说。 第116章 啼尽血,向谁诉? 郑长忆安顿好京城的府邸安排,带着金环、银铃、卉卉和几个家在青州的仆从回家。 随着马车缓缓驶入青州城门,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温馨与祥和。 青州,这座偏安一隅的小城,虽不及京城繁华,却自有其独特的宁静与质朴。 往昔,青州郑氏曾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然时光荏苒,自六十年前起,郑家便再未有人能步入仕途,光耀门楣,即便是他的曾祖父,也仅止步于四品官员。 直至郑长忆的出现,犹如久旱逢甘霖,为青州郑氏乃至整个青州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在青州百姓的心目中, 郑长忆身为三品少府寺卿,这在青州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然而,天高皇帝远,青州百姓对于京城中的种种复杂与阴暗知之甚少。 在青州百姓的眼中,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只看到了郑长忆那显赫的官职、日渐丰盈的家财,以及他为家族、为青州所带来的荣誉与风光。 人们议论纷纷,传颂着郑长忆的种种事迹,那些关于他在京城的真实处境,如同宫廷深处的秘密,被高墙深院紧紧锁住,不为人知。 他们无需知晓宫墙内的种种纠葛与牺牲,只愿相信眼前所见。 郑长忆端坐在马车之内,车窗外的喧嚣与热闹透过细密的窗帘缝隙悄然渗透进来。他轻轻撩开一角,目光掠过那些夹道欢迎的百姓,他们的脸庞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质朴而热情。人群中,不乏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儿时与自己一同嬉戏打闹的伙伴,如今已各自成家立业,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自己虽对这个家乡并无太多眷恋,甚至在某些时刻还对它抱有不满与逃避,但唯有在这里,百姓把他当个官看待。 老宅在冬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当他踏入那熟悉的厅堂时,母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她微微抬眼,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温情,仿佛眼前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的面容冷峻,如同被冰霜覆盖,让人难以亲近。 而父亲呢,似乎比从前平和了一些。但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依旧是一张冷脸。然而,至少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面就挑三拣四,言语刻薄。 郑长忆站在那里,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这究竟是上次自己的那一番推心置腹起了效果,还是因为自己给的钱足够多,让父亲没了什么怨言。 晚宴时分,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郑府除夕的团圆饭,自从老太太过世后,就越发显得冷清了。往昔老太太在时,虽也说不上多么热闹非凡,但好歹有那么一丝温情在流转。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寂静与落寞。 本该当家的郑母,对这一切不管不问。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这府中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郑父接手后,这些年在青州仗着自己儿子做官,便肆无忌惮起来。他做点小生意,却仗势欺人,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几房亲戚曾多次前来理论,却都被他蛮横地赶了回去,渐渐地,关系都被搞僵了。 郑长忆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又能如何呢?他在京城为官,整日周旋于皇帝与朝臣之间,已然疲惫不堪。哪还有精力去管这些家中琐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此时,偌大的府邸中,团圆饭的桌上,只有一群仆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父母和自己三人。那曾经热闹的场景一去不复返,如今只剩下这过于安静的氛围,实在是太萧瑟了。 看着这冷清的场面,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他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如今,却物是人非。父母的冷漠,亲戚的疏远,让他感到无比孤独。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去改变这一切。 郑长忆食不知味地默默吃着,那精致的菜肴在他的口中全然无味。他的思绪仿佛游离在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夹菜、咀嚼的动作。耳边,上首的父亲正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他的生意,那激昂的话语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郑长忆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上次给您的那些钱财存好了吗?” 郑父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嘲讽之色,大声说道:“你真是没有头脑!我已经全部投到码头上了,等到开春,就能坐等着捞钱。” 郑长忆心中冷笑,他还从没见过自己爹赚过钱。从小到大,父亲尝试过无数的生意,却无一成功,估计这次也不过是又一场泡影。他微微转头,看向母亲,母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对这一切都已经麻木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父谈兴正浓,突然话锋一转,对郑长忆说道:“年后你就去码头监工。” 郑长忆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是京官,去那种地方不合规矩,被陛下知道了……” 郑父一听,立刻嘲讽道:“哼,你就给自己贴金吧!你以为你在京城有多了不起?皇帝哪有闲工夫管你这些事。” 接着,他又多嘴多舌地逼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郑长忆没法说,他在京城的处境复杂而微妙,又岂能轻易向父亲吐露。他只能囫囵应付道:“没忙什么,就是一些公事罢了。” 郑父见他如此敷衍,心中不满,便向郑母抱怨道:“你看看,这孩子现在翅膀硬了,说不得。当初他那次回来你怎么没留着他?就不该让他再回到京城,在这青州待着,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郑母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郑父的抱怨。 郑长忆听着父亲没完没了的大声嚷嚷,那尖锐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回荡,整个屋子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他只觉胸口愈发沉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猜测或许是这几日连续的车马奔波让自己疲惫不堪所致。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郑父瞧见他的举动,怒声喝道:“你想干什么?为父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 郑长忆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勉强开口道:“我有些不太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想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不适。然而,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郑长忆猛地一张嘴,一大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呕了出来。 血液顺着青瓷碗筷缓缓流淌,滴落在桌面上,汇聚成一摊令人胆战心惊的血泊。 第117章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周围的仆从们吓得惊慌失措,有的忍不住发出惊恐的低呼,金环急忙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郑长忆。郑父和郑母则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担忧,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郑长忆自己也懵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那摊触目惊心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抹刺目的红色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他下意识地去看父母,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当看到他们眼神中的慌乱和不忍时,他的心中竟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暗喜。一直以来,父母对他都是那般冷漠虚伪,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利益和虚荣。然而,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他们不一样的神情。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前两世临死前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无助和绝望,心中却依然下意识地想着,自己就这样死了,父母会不会心疼呢?会不会因为黑发人送白发人而为自己流点眼泪呢? 郑长忆甚至有点快活地沉浸在这种幻想之中。可是,很快他又理智了过来。他看着父亲那慌乱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怀疑。他开始想,父亲这个表情是不是仅仅因为担心自己死了,就没人给他捞钱了呢?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黯淡下来,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也瞬间熄灭。 周围的仆从们惊慌失措地忙碌着,有的在呼喊着找大夫,有的则手忙脚乱地清理着血迹。 金环吓坏了,想要扶他回去休息。然而,郑长忆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秋风中的落叶,随时都有可能飘落。但他还是强撑着坐了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倔强和不屈。 他让仆从们不要再收拾了,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他随便拿块帕子擦了擦嘴,那帕子上瞬间染上了一片殷红。他看着帕子上的血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郑母终于说了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小鹤,你怎么了?” 郑长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那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觉,似苦涩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欣喜,又仿佛绝望里透出点点希冀。他静静地看着母亲,母亲脸上此刻的表情,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那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后的冬天, 那时的郑长忆满心困惑,他问外祖母,为什么母亲看着自己从来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不关心自己。 外祖母满脸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年幼的孩子解释,随口说道:“你生病的时候你母亲就很关心你啊,你忘了吗?” 郑长忆觉得外祖母说得对,他当时很单纯,就那么躺在床上,笃定地说自己病了,母亲自然不信。 于是,年少无知又渴望关爱的郑长忆当晚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子里许久。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他的身体,他却一动不动,真把自己冻得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郑长忆躺在床上,看着母亲慌张的神情,外祖母愧疚的面容,母亲流着泪骂他不懂事糟践自己的身体。 七岁的他却很高兴,因为这是母亲关心他的表现。如今二十五岁、活了三辈子的郑长忆也很高兴。 郑长忆感觉心口失血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胆量。 他摇头缓缓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只是他的指尖、嘴角、下巴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怎么也不像是没事。 郑长忆缓缓地将目光转向父亲,只见父亲脸色苍白,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 郑长忆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他冲父亲说道:“码头那边我会去的,您之前的生意盘口我过几日也去看看。”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的手也开始发轻,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他朝金环吩咐道:“去把那些首饰和银票拿来。” 金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抱过来一个匣子,然后颤抖着双手打开。 郑长忆因为吐血,身体极度虚弱,此时感觉手指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他胡乱地抓起里面的银票和各种珠宝首饰,踉跄着起身将桌中央的饭菜用力推开。那些美味的菜肴瞬间散落一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他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他笑着说道:“这些…… 是孩儿,孝敬,父亲,母亲的。” 说完,他又转身打开了盒子的暗格,把里面的银票全拿了出来,再次拍在那堆财宝上。 他看着震惊的父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笑的头晕目眩,感觉整个厅堂都在旋转。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这些,是孩儿这些年,所有的私钱,也都,还给你们。” 郑母看着郑长忆这般模样,那向来冷硬的心也不禁涌起了丝丝心疼。她的眼神微微闪烁,嘴唇微微颤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郑长忆敏锐的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脸上露出如小孩子般纯真的笑容。他笑着把那堆东西往母亲那里轻轻推了推,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献上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娘,给…… 给您保管,您省着些用,用来……您和父亲养老……” 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一直是这样,谁给他从指尖渗出一点好意,他都恨不得把血肉还给对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却已然十分明显了。 郑长忆紧紧地盯着父母的表情,那目光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在交织。他心中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干脆把要说的一起说了,省得留到新年徒增烦心。 他缓缓转头,朝着老宅的管家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把银铃的奴契给我拿来。” 管家下意识地看向郑父,眼神中流露出犹豫和询问。 郑长忆见管家如此反应,有些恼火道:“那就去老爷房里拿!” 郑长忆平时回家都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从来不敢违抗父母的任何要求。然而今天,他却格外反常。那苍白的面容上,下半张脸上的血迹在除夕的烛火下看着有点吓人 管家被郑长忆的厉声呵斥吓了一哆嗦,他从未见过少爷如此严厉的模样。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管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转身回去拿银铃的奴契。 不一会儿,奴契拿到手。郑长忆又让人举来蜡烛。郑父见状,怒喝道:“大过年的你要干什么!” 郑长忆笑了笑,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和决然:“是啊,大过年的,我也得给我的手下人送点东西。” 说着,他把银铃的奴契直接放在蜡烛上烧了。 那薄薄的纸张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卷曲、变黑。快烧完时,他随手将其丢在地上,然后看着站在身后的银铃,缓缓说道:“银铃年纪不小了,年后找个喜庆日子成亲吧,所用的钱财我出六成。” 银铃听到这话,瞬间哽咽,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着说道:“多谢公子。” 郑长忆此时的状态像是喝醉了似的,嘴唇发白,眼神迷离而狂热。 他生来性格偏执,在内心深处,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只是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书上的道理,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后来,生活中的种种压迫更是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在京城的官场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忍受着皇帝的喜怒无常和同僚的明争暗斗。在家庭里,他面对父母的冷漠和虚伪,却无从反抗。渐渐地,他学会了将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起来,被迫乐观与麻木。 那刚刚呕出的鲜血像是他的郁结,失血缺氧的大脑让他如同挣脱了枷锁一般,释放自我般地任性了一次。 新年的烟火轰然炸响,绚烂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郑长忆慢慢的转着脑袋,动作显得有些迟钝。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混乱与疯狂之中。 他看着满堂狼藉和神色各异的众人,踉跄的站起来,朝面前所有人拱手,笑的两眼昏花:“新春大吉,岁岁平安。” 第118章 殷勤元日日,欹午又明年 郑长忆在除夕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闹腾过后,第二天醒来,只觉脑袋还有些昏沉。但他依旧强撑着精神,去给父母拜年。当他踏入父母的房间时,气氛略显尴尬,却又有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决定将昨夜的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整个宅子里确实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是啊,没什么大事。郑长忆还活着,好端端的能走能说。在这个家中,他无疑是那根主心骨,只要他没倒,似乎就真的没什么大事。 这大年初一,他按例要在家里坐等青州的知州、通判、县丞、县令这种青州地方官拜见。 今早,金环曾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用点脂粉掩盖一下气色,郑长忆本说不要,在京城涂脂抹粉也就罢了,在这里若是如此,定会被人说三道四。不过,临出门前,郑长忆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苍白的嘴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沾了点胭脂膏,薄薄地涂了一层。 他坐在正堂,看上去气色还可以,但金环还是很担心。昨天晚上,郑长忆吐血回屋后直接倒在了床上,金环焦急地问了好几遍,郑长忆却只是淡然地说没事,只让他去拿个厚厚的软垫,不然坐久了腰痛。 天色大亮,青州的官员们都带着礼品笑容满面地前来拜见。郑长忆相当客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知州率先上前,恭敬地行礼道:“郑大人,新年大吉!下官特来给大人拜年。” 郑长忆微微颔首,微笑着回礼道:“知州大人客气了,新年同喜。快请坐。” 知州连忙道:“郑大人,您在京城为官,可是我们青州的荣耀啊。新的一年,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郑长忆笑道:“知州言重了,大家共同为百姓谋福祉,自当相互扶持。” 县丞也紧随其后,满脸堆笑道:“郑大人,小的一直听闻颇得皇帝器重,今年又与那位太子也是关系甚好。看来日后是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 郑长忆听到“太子”二字,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喜笑颜开的回应道:“承蒙各位抬爱。也祝各位大人在新的一年里官运亨通。” 其他小官们也不知县丞是哪句话拍上了这位寺卿大人的马屁,反正也都纷纷上前拜年说着类似的吉祥话,郑长忆感觉在家乡能听到满耳朵的“太子”,这感觉又奇妙又欢喜,心情大好的一一回礼。 这个新年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着,看似平静的氛围中却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 大年初三,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味道,冬日的阳光虽洒在大地上,却未能带来多少温暖,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清冷。 码头那边今日开冰通船,郑长忆坐着轿子缓缓前往。 轿子在石板路上微微摇晃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郑长忆透过轿子的窗帘缝隙,静静地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行人。 此时码头虽已开启,然而运河之上却仍有坚冰残存。青州之地本就通航稀少,如今这情形下,更是没几艘货船的踪影。今日方才开始慢吞吞地进行除冰之举,那破冰之声在这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闷。放眼望去,仅有两艘小货船在缓慢地装货,工人们动作略显迟缓,仿佛也被这严寒与冷清的氛围所影响。 负责的管事远远瞧见郑长忆的轿子,急忙一路小跑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地问候道:“郑大人,您来了。新年好啊!愿大人新岁福泽深厚,万事顺遂。” 郑长忆微微点头,神色淡然,与他略作寒暄几句后,便直接进入正题说道:“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道:“小的这就去取。” 说罢,让人搬了椅子请郑长忆坐下,又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账本,双手恭敬地递给郑长忆。 郑长忆虽不太懂水运,但看得懂账本。他仔细地翻阅着账本,一项一项地核对收支情况。 从账本上看,郑父的这次投资虽然难以获取巨额利润,但只要精心管理,应当不会赔钱。青州的地理位置着实不佳,这便决定了它在运河贸易中的地位相对较弱。管事的瞧着郑长忆的神色,心中忐忑,自然是把行情往好了说,。 然而,郑长忆岂是如他父亲那般好糊弄之人。但从账本和眼前的景象也能看的出来,青州之地,于运河之畔,却难享其盛。河道或有淤积,水位不定,常困航运之事。且与那运河重镇相较,青州之码头规模甚小,货物吞吐之力有限。 货物之种类亦相对单一,多为本地特产及日常之物,罕有高值之货。又因通航不盛,运输之成本颇高,利润之空间遂被压缩。 郑长忆把这些问题挨个问管事,管事的三九寒天被问出一身冷汗,显然是没想过郑长忆问的这么详细,回答的哆哆嗦嗦,生怕哪句让这个三品朝官不快。 郑长忆认真听着,他们的工作整体倒没什么纰漏,主要还是青州这地段的问题,就青州这个小码头,根本用不着投几千两白银。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忽悠自己父亲投的钱,看账目上也是被吞了两三成。 不过大过年的,郑长忆也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况且已经签字画印的事总不能把钱要回来。 “家里二老上了年纪,乐意做点小生意打发时光。本官常年不回青州,但也不是对家里的事全然不晓。当然本官看得出来,你们这些管事的也都是明白人,没因为我的缘故阿谀奉承……” 他看管事瑟瑟发抖的反应应该是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言,温和的笑了笑,把账本递给管事的:“本官不如你们精通水运之事,有些拙见,想着若能严管细理,提升运输之效,拓展货物之种类,或可于一定程度上增其收益。或与他商合作,共拓市场;严束劳工,提升工效;优化运输之路径,降其成本,兴许能提高利润。” 像郑长忆这个地位的领导者下命令或者建议向来不用很精确的,具体怎么操作就看下面人的领悟能力了。若是领悟不到其中深意,那可就要倒霉了。下面这管事战战兢兢地听着,额头上隐隐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紧张万分,深知自己的回答关乎着自身的前途命运。 郑长忆微微眯着眼睛,神色淡然,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管事愈发小心翼翼。管事绞尽脑汁,思索着可行的方案,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偷瞄着郑长忆的脸色。终于,管事鼓起勇气,缓缓开口说了几条。 郑长忆听着,微微颔首,神色稍缓,觉得这几条方案大致还行。他沉默片刻,心中权衡着利弊。随后,他轻轻一摆手,示意管事退下。郑长忆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回去。 临走前,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满河的碎冰上。那碎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寒光,,郑长忆无意中问了一句:“咱们这儿河面的冰要多久才能化?” 管事忙不迭地回答道:“大人,若是不去破冰清理,要元宵后才化冰。若是大批人去清理,一日就能通船。” 郑长忆点了点头,一边朝马车走一边吩咐:“联络周边商户,共同出资招募更多人手来清理河道,加快除冰进度。再者,可与官府商议,请求派遣一些民夫协助,尽快把冰除了。” 第119章 两年 这两日,郑长忆因去河边逗留的时间过长,吹了许久的冷风,尽管一直坚持服用着药物,但咳嗽却又开始发作起来。 虽说至今再未呕血,然而,他自己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胸口仿佛像是漏气了一般,似乎所有的生气儿都在缓缓地泄漏出去。 正月初五,经过一番打听,他得知小时候外祖母曾带他去看过的一位老神医竟然还健在,而且就居住在青州最南边的村子里。他立刻决定乘坐马车前往,银铃和金环两人陪伴在他左右。 到达村子后,他们寻到了老神医的住处。却得知那神医年纪大了,一个午觉还没醒。 郑长忆并不着急,他便静静地坐在屋外,双手抱着手炉。他的目光悠悠地投向周围,看着村里的小孩子们在雪地里欢快地打雪仗。那些孩子们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在这宁静的村子里回荡着,仿佛能够驱散冬日的阴霾。 一个小男孩察觉到他一直看着他们玩耍,便笑嘻嘻地拿起一个雪球朝他砸来。郑长忆看着披风上散开的雪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小时候过年时也曾如此欢快玩耍的场景。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他坐在那里,笑着随手捏起一个雪球砸了回去。那几个小孩子见状,顿时来了劲头,都嘻嘻哈哈地朝着他不断砸来雪球。 郑长忆赶紧拿起披风挡住,不一会儿,他的身上便都是散掉的雪球了。 有个小姑娘脆生生的笑着喊他:“哥哥,陪我们一起玩嘛。” 郑长忆听着感觉自己都被叫年轻了,瞬间感觉身强体壮,起身要跟他们一块闹,金环和银铃拦都拦不住。 正吵闹笑着的时候,那外巷中正在闲聊八卦的大人们被惊动了。他们闻声赶来一看,只见这群不知轻重的小孩子竟在这里把郑大人打得满身满头是雪。 大人们顿时惊慌失措,赶忙过来按着小孩的头要磕头道歉。郑长忆见状,连忙笑着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孩子们顽皮可爱,不必苛责。” 他笑着揉了揉眼前一个小男孩的发顶,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那些大人们见郑长忆如此大度,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敬佩,连连道谢。而那些小孩子则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郑长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要对眼前的哥哥这么尊敬。 郑长忆与村民们闲聊起来,他微微扬起下巴,神色中带着一丝好奇,问道:“方才见你们聊得正起兴,似乎还没聊完,不知你们在谈论何事?” 一个村民听了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愁容,缓缓说道:“今早听说,南疆失守了。” 郑长忆闻言,身躯猛地一震,愣在了当场。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南疆,怎会突然就失守了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还没等郑长忆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见一个信使骑着马风驰电掣般地进了巷子。 那马匹疾驰而来,在郑长忆面前猛地勒住,扬起一片尘土。 周围的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哎,这不是晌午来过的信差吗?怎么又跑来了?” 那信使翻身下马,郑长忆认得他,他是李源身边的人。 那人神色匆忙,把手里的信交给郑长忆,急切地说道:“去大人的宅子里去找您,结果管家告诉小人您来了这里。您快拆开信看看吧,是急事。”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他颤抖着双手拆开信,目光急切地扫过信纸。信中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让他瞬间感觉脑子发晕——荆蛮已经炸毁了南城墙..... 周将军的船只被炮火击中落水,现在生死未卜。大军前线无将帅,太子自请去领兵..... 郑长忆看着信,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前世南疆失守的时间根本没这么早,那是经历了漫长的鏖战与胶着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郑长忆本以为荆蛮会像前两世那样,在三年后因为内部冲突意见不一才炮轰大齐南疆,他原本计划着在这两年间暗中洗刷朝堂内外,再借着太子的手提拔上来一批良将以备战争。 可如今,这个重大的节点来的太早了,很多准备根本没做好。 无数个疑问在他的心中不断翻腾。是历史的轨迹发生了不可预料的改变?还是有其他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他只觉眼前发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紧接着,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用力捂住嘴,却仍无法阻止那股热流。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雪地上,如同一串红梅,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周围的百姓和孩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百姓们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郑长忆。他们有的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人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扶住郑长忆,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他;还有的人则大声呼喊着,四处寻找可以帮忙的人。孩子们更是被吓得不轻,他们紧紧地依偎在大人身边,眼中噙满了泪水。有的孩子甚至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空气中回荡,让整个场面更加悲凉。 信差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郑长忆凭着最后一丝理智,看向金环,给他使了个眼色。 金环心中一紧,忙强压下心中的焦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安抚周围的大人孩子道:“各位莫慌,我家大人天寒犯了咳疾,并无大碍。快带孩子回去吧,别过了病气。” 金环的心中满是心疼,他知道郑长忆都这般模样了,却还在想着瞒下此事。一旦传出去郑长忆命不久矣,那诸多事情可就更难办了。 就在这时,那神医家的门终于开了。金环和银铃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扶着郑长忆进去。银铃心思细腻,他怕信差在外面乱说,便伸手把信差也拉了进去。 金环神色焦灼,动作轻柔地把郑长忆扶到老神医的屋里,缓缓让他坐下诊脉。郑长忆的手中还紧紧拿着那封信,眉头紧锁。 那封信末尾写着“速归京”,很明显,这是皇帝的意思。大齐自开国以来,为表皇家恩泽,官员非必要可元宵后归职,若是皇帝提前召回,是会被后世史官记上一笔的。 郑长忆不禁冷笑,都这种时候了,皇帝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名声,让手下的代笔命官员回朝。 李源因为太子的关系,对南疆的战况还算了解,写的尽量详尽。郑长忆看着那些惨烈的数字,只觉得悲凉又心惊。 永昌不是重文轻武,是文武两边都没几个能挑大梁的官员,如今良将难调,掌权的皇帝又是那样的货色......郑长忆头疼,但往好了想,至少这个时候国库还没被皇帝败空,皇帝的私库也算丰裕。 那老人看着郑长忆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不满之色。他伸出手,用力掐了一下郑长忆手上的穴位。郑长忆 “啊” 的一声,疼得手猛地一缩。 老人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都什么样了还看!你不要命了吗?如今你这般模样,当务之急是让我好好给你诊脉,看看病情如何,你却还殚精竭虑,真是不知轻重。” 郑长忆被老人这么一喝,顿时回神,他不敢说什么,赶忙把信塞给金环,道:“你们都先出去。” 金环担忧地看了一眼郑长忆,又看了看老神医,犹豫片刻后,还是带着信差和银铃退出了屋子。屋子里只剩下郑长忆和这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两个人。 老人静静地诊脉半晌,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郑长忆的心紧紧揪着,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老先生,您看我这病怎么治?” 老人抬眼看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治?还能不能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郑长忆心中一紧,他还有很多事没干,京城还有他牵挂的人,他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涌上心头,他扶着桌子就要跪下:“求神医救我……” 老人手上力气很大,一只手直接把他扶起来了,语气严肃地说道:“起来,你是朝廷的官员,跪我一个老头子像话吗?” 郑长忆急切地问道:“求老先生给个准话,我还能活多久。” 老人伸出两根手指,郑长忆心中一紧,声音都有些颤抖:“两个月?” 老人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两年!” 郑长忆愣了一下,这比他预想的时间要久一些,不由得笑了出来,轻声道:“够了,足够了。” 老人看他感觉疯疯癫癫的挺无语,用手捏着他的腕骨,抬眼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郑长忆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心虚。他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回答道:“三月的生辰,不到二十六。” 说罢,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老人,生怕老人看出什么端倪。 老人紧紧地审视着他的瞳孔,让郑长忆越发觉得心虚。 郑长忆思维跳脱的想,自己至少长得还挺年轻的,刚刚还有小孩儿叫自己哥哥呢。他感觉于情于理,再怎么厉害的神医,也不可能仅仅把个脉、摸个骨就发现他是重生之人。 郑长忆紧张地观察着老人的表情,试图从那细微的变化中判断老人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然而,老人的神色高深莫测,让他捉摸不透。反正不管老人有没有看出来,郑长忆这身子骨和脉象着实把老神医气的够呛。 老人说道:“我给你开个方子,里面有几味药算是偏方,寻常药房可能寻不到,你派人在乡下寻。熬出来味道怪,你不要怕,按时服药,兴许能再撑一年半载。” 他看了一眼郑长忆,语气严肃地说道:“前提是静养,不再劳心劳力。” 郑长忆看了看他,苦笑未语。 不劳心劳力,怎么可能呢? 第120章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永昌三十一年正月初八,京城被一片冰寒笼罩,天空灰暗阴沉,仿佛整个京城都被冻僵了。 郑长忆历经旅途奔波,终于回到了京城。他甚至来不及回府,就被宫里的人火急火燎地吩咐进宫面圣。 京城的寒冷比青州更甚,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空气中弥漫着的寒意,似乎能穿透厚厚的衣物,直刺骨髓。 那老先生或许真的是神医,经过他的扎针开药,郑长忆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命似乎被暂时吊住了。 然而,身体的虚弱依旧明显,他下马车时,还是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跟着护送他回来的那个李源的信差,脸上立刻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刚想开口询问,郑长忆看着他啧了一声,眼神中带着警告。 信差连忙闭嘴,退后了几步。郑长忆回来之前跟他做了个交易,言辞严肃地让他管好自己的嘴,绝对不要把吐血和就医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李源也不行。 “你了解你家李大人的脾气,要是他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会立刻告诉太子,然后他们俩定会不顾一切地遍寻医师。我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可明白?” 郑长忆很会拿捏人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威逼利诱让信差闭嘴,也对那些村民百姓也用了各种方法让他们都守口如瓶。 郑长忆来到宫中,被径直带到暖阁。他难得被皇帝单独召进暖阁说正经事,今日皇帝因战事焦头烂额,满脸的焦虑和疲惫,终于不再是一脸色欲。 郑长忆心中清楚皇帝要说什么,打仗打的是人,也是钱。他虽然剩的前世记忆不多,前两世,这场南疆的战役几乎把本就不充裕的国库打空了。那段时间,整个少府寺和礼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们首先想到了增加赋税,包括田赋、商税等各种税收。然而,这一招却引发了民间的强烈不满和抵触情绪。百姓们本就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日子过得艰难困苦,增加赋税无疑是雪上加霜,导致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抗议活动。无奈之下,官员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其他途径。 接着,他们尝试发行战争债券,鼓励百姓和富商们购买,承诺战后给予一定的利息回报。这一举措在初期确实吸引了一些有财力的人参与,但随着战争的持续和局势的不明朗,债券的销售也逐渐陷入困境,人们对战争的胜利和国家的偿还能力产生了怀疑。 少府寺又打起了官营产业的主意,加强对盐、铁等重要物资的专营管控,试图通过提高价格来增加收入。但这又引发了市场的波动和一些不法商人的囤积居奇行为,导致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成本急剧上升,社会秩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民怨沸腾。 为了节省开支,礼部开始削减各种不必要的宫廷开支和官员俸禄。宫廷中的一些奢华活动被取消,官员们的俸禄也被适度降低,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支出,但也引起了一些官员的抱怨和不满,甚至出现了一些消极怠工的情况。 甚至,他们还考虑过向周边国家借贷,但在这战乱时期,各国都处于观望状态,且担心大齐无法偿还,几乎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最后,真的差点到了跟百姓借钱打仗的地步。官员们在各地设立募捐点,呼吁百姓为国家的战争出一份力。一些爱国之士纷纷响应,但这对于庞大的战争开支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郑长忆深知这些情况,所以当皇帝安排他解决战事资金问题这个活的时候,他当即说了几个方案。皇帝听后,沉思片刻,觉得这几个方案颇为可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就在这时,外头来报,兵部侍郎求见。 皇帝让郑长忆退下,可又突然把他拉住,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后说道:“长忆,你是不是瘦了?” 郑长忆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没搞懂皇帝怎么突然温声细语的地关心自己。 皇帝好像也觉得在战事紧要的关头说这种话不合适,但还是继续道:“朕看你过个年回来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了,是不是朕着急让你回来,路途奔波劳累导致?” 郑长忆忙跪下道:“并非如此,是回到青州天寒潮湿,微臣一时不适应,有些吃不下东西。” 皇帝满意的难掩得意的笑了笑:“看来是在京城住久了,已经习惯了。朕早就跟你说过,京城才是你的家。” 郑长忆低眉顺目:“是,微臣愚钝,直到今年才有所体会。” 皇帝慢慢摸着他额前的碎发:“长忆,还是你能解朕的心。回去吧,你也别太操劳,把身子养好了再回来侍奉。” 不知怎么,这个动作相比从前的那些亲昵举动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郑长忆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犯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默默告退。走出暖阁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烦闷都吐出去。 郑长忆出宫后直接去了少府寺,如他所想,少府寺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只有几个家在京外的还在路上。 郑长忆看着眼前的众人,他知道,前世那些搞钱的法子虽然在实施的过程中干着干着都会逐渐走到绝路,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确实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弄到钱。 这一次,他必须更加谨慎,要严格控制范围和力度,挨个实施这些办法。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地把提高税收的命令下达下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少府寺的大厅中回荡:“如今战事紧急,国库虽然还有积蓄,但一旦朝廷派军支援就不是个小数目,眼下又是寒冬,没什么额外收益。陛下决定从即日起,提高各项税收,但要注意适度,不可过度压榨百姓。” 众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大多只知道南疆战事不利,却并不清楚其惨烈程度,因而尚未有强烈的危机意识。 郑长忆又着重嘱咐了几条,想了想又吩咐一个官员:“税收征不了多久,你去派人通知礼部协同合作,准备印债券的事宜。公债票、国库券都备着,这事不用做的太严密,放点消息出去,说债券只向王侯公卿和各级官吏发派。百姓知道了也能积极缴税。” 宋恕皱眉道:“那这样岂不是会得罪那些公卿官员?” “无妨,你们做你们的,得罪人的名头我担着。”郑长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反正也没几个人喜欢自己,该得罪的也早就得罪过了:“那些人的消息快得很,他们知道前线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不买券捐钱。” 郑长忆拿来私库的记账,噼里啪啦的打算盘算里面去掉预计的水分还有多少现钱,算完感觉好在这玩意儿是经自己手的,情况比国库好一些。 他心情稍微放松下来,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声,他这才感觉到大半日未进水米饥肠辘辘。 宋恕在一旁轻声说道:“大人,我要不给您下厨做些吃的呢。” 郑长忆皱了皱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略带责备地说道:“这个时候还下厨?赶紧去把征税的事情安排妥当。” 说完,他只觉身体愈发不适,那种疲惫和难受的感觉愈发强烈。事情交代完了,少府寺有他没他都一样,郑长忆便坐马车回了府。 回到府里,厨子还没回来,金环去给他下了碗面。 他食不知味的地吃完,拿起那碗古怪的药,看着那浓稠的褐色液体,心中不禁一阵发怵。但他知道这药是维持自己身体的希望,深吸一口气后,一仰头将药灌了下去。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难喝到他真恨不得立刻把舌头拔出来丢掉。 他奔波数日实在是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回到自己的卧房,他终于放松下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喝完药后,他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郑长忆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感觉到屏风外有微弱的灯火,那光影在他半梦半醒的意识中若隐若现,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不自觉地呢喃着:“金环..... 灯... 把灯熄了......” 。 那光亮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立即消失了,黑暗再度笼罩了他,他便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当他再次有了意识时,发现天已经亮了。 金环轻轻走进房间,轻声叫醒他:“公子,醒醒,今早宫里有紧急大朝会议事,可不能耽搁了。” 说着,便开始帮他更衣。 郑长忆还有些迷糊,任由金环摆弄着衣物,突然听到金环说:“公子,昨夜太子殿下来了。” 郑长忆一愣,瞬间清醒了几分,惊讶地问道:“他来了?怎么没叫醒我?” ”金环一边为他整理着衣衫,一边说道:“殿下听说公子奔波劳碌睡下了,心疼您呢,便说千万不要吵醒您。我当时看殿下也是一脸愁容,却执意坐在屏风外头的椅子上等着。我跟他说您不一定会醒,要不还是先回去,有什么要紧事留下字条就行。可殿下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心中焦躁得很,来您这里坐坐就觉得安心些。” 郑长忆听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温暖而又酸涩的涟漪,一种深深的感动和牵挂涌上心头。他微微皱眉,又问道:“他就在那儿干坐了一整夜?” 金环摇摇头说:“这个小的不知,殿下让我回去睡了,大概后半夜就走了吧。” 郑长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依赖自己。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下意识的没有再想自己配不配得到这种问题。郑长忆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太子改变了。 这可怎么好,这样自己真的舍不得死了。 第121章 至於庸庸,殆难为工 正月初九,皇宫大殿之上,气氛凝重如铅。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下方的百官。 “如今南疆那边局势危急,我军伤亡惨重。今早刚来的消息,周将军重伤落水后被下游流民救下,虽捡回一条命,但内伤很重,至今未醒。诸位爱卿说说,现在应当如何应对?”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官员们面面相觑,随后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那些无用的废话。 “陛下,当务之急应是增派援兵,加强南疆的防御啊。” 一位官员急切地说道。 “哼,增派援兵?一时半刻哪里来的兵力和物资?” 另一位官员反驳道。 “那也不能坐视不管啊,南疆若失,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听得头疼不已,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都给朕闭嘴!说这些废话有何用?朕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郑长忆站在百官队伍前面,静静听着,心中也是百般煎熬。 如今大齐少良将,太子的师傅袁老将军虽早年东征西战,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可如今已年过七十,白发苍苍。袁老将军膝下的小袁将军本是国家栋梁之材,却被敌人暗算,断了一条胳膊。 皇帝当初听信刑部尚书的谗言,觉得东海之战我军有地域优势,只派了一些京城的禁军前去助战。那些禁军多是出身宗族世家,只把打仗当成给自己镀金加军功的途径,根本无心真正为国家效力。 袁老说不得他们,而身边也就看着长大的太子有血性有狠劲,冲到前线杀敌。袁老对太子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倾囊相授,太子也是天赋极高,亲自带兵打了好几场漂亮仗。可谁曾想,皇帝忌惮太子的威望与才能,竟把太子召回京城软禁起来。 满朝中武将本来就少,就太子一个有领兵水师的经验。 可事到如今,皇帝竟然还是担心太子拿到兵权会心有不轨。郑长忆心中一边觉得皇帝荒唐,这种时候还在猜忌太子,一方面,论私心,他真的不想让心爱的太子去前线。他前世知道这场南疆的战役死了多少将领,就连骁勇善战的周将军也是被俘虏而死。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太子肯定会自请去的。 郑长忆微微抬眸,正好对上皇帝投来的审视目光。皇帝沉声道:“郑爱卿,你说说,南疆之事当如何处置?” 郑长忆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陛下,南疆战事危急,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军心。周将军重伤,军心不稳,若此时不采取果断措施,恐局势更加难以收拾。” “那你说该如何稳定军心?” 皇帝追问。 郑长忆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可派遣一位善领水师之将领前往南疆,一则有经验,有希望转败为胜,二则也是鼓舞士气。同时,加紧筹备粮草和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哼,德高望重之将领?如今朝中还有谁能担当此任?”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刘丞相站出来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有领兵水师的经验,且在东海之战中表现出色,何不派太子殿下前往南疆?”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太子向前一步,神色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往南疆,为国家解危,为百姓解难。” 此话一出立刻有皇帝的狗腿站出来道:“陛下,太子出征要拿回兵权,恐怕……” 太子党的户部主事赵文博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忍不住怒道:“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这些?太子什么人品作风你们瞧不出来?”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郑长忆心中猛地一惊,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赵主事说错话了。 这话无疑是明着打皇帝的脸,皇帝更加不可能答应太子领兵的请求了。这两人之间的说话交锋实在是太过直白,几乎把皇帝那难以言说的恶心心思全都说了出来。 郑长忆明面上作为坚持拥护皇帝的代表,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出来表态。他微微躬身,语气委婉地说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能轻易涉险?陛下应另寻他法。” 就在这时,太傅站了出来,他微微拱手,“陛下,如今南疆局势危急,继续打下去劳民伤财且损失惨重。臣以为,要不和亲,或许可解当前之困。” 他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太傅会提出如此大胆而残忍的建议。 虽没明确提及让哪个公主去和亲,可如今宫里的情况众人皆知,除了那些还在牙牙学语的幼童公主们,就只有太子的亲妹妹怀宁不是小孩了。而怀宁公主也不过才十二岁,尚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郑长忆更是震惊不已,他猛地抬头看向太子,只见太子紧抿双唇,恐怕早就猜到会走到这一步,所以昨夜才那般焦虑。 郑长忆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深知,和亲虽非上策,但在当前形势下,却是最有可能平息南疆战事的办法。然而,怀宁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先皇后早逝,太子对她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太傅故意刁难郑长忆,提高声音问道:“郑大人,南疆那边是继续打,还是让怀宁公主去和亲呢?你向来足智多谋,今日也给个注意。” 郑长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他知道太傅心眼小又记仇,但没想到他会这样公报私仇。 他带着一点期望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对太傅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满。 郑长忆瞬间明白了,皇帝早就有和亲的想法,只是等着太傅开口并通过其他大臣来施压,等一个倒霉蛋开口说和亲二字,让他去做这个千古罪人。 太子也明白,他不想让郑长忆成为罪人,也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去和亲。他紧咬着牙,向前一步, “父皇,”太子严孤山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儿臣深知南疆局势严峻,但儿臣更不愿看到我大齐以牺牲公主为代价换取和平。和亲非但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反而可能引发更多纷争。儿臣愿领兵亲征,誓要驱逐外敌,收复失地,以扬我大齐国威!” “不可!”郑长忆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出口,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昏头了,连忙找补, “陛下不可听从太子殿下之言,南疆之地,山高水远,兵荒马乱,殿下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请陛下另寻良将出征,以保殿下与公主安全。” 然而,郑长忆的肺腑之言并未能平息朝堂上的风波,反而引来了兵部尚书的冷笑。 “郑寺卿,”兵部尚书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久居京城,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南疆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两座城池早已血流成河。照你所说,既不和亲,也不派兵,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外族杀进京城,屠戮百姓吗?还是说,要等到南疆的战火蔓延到郑府门口,你才能想出对策来?” 郑长忆实在忍不住,怒道:“尚书大人说得对,下官只是一届文臣,甚至连言官都不是。尚书大人掌管兵部这么多年,眼瞧着大敌当前,不为国出谋划策,倒来逼问我军务计谋?” 这话语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众人心惊不已。是啊,满京城的朝官向来看不起他。平日里,他们对郑长忆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可如今大敌当前,各种棘手的担子却都莫名其妙地丢给了他。 皇帝也在这一刻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问题。然而,他所想的并非是众人对郑长忆的不公,而是觉得自己给郑长忆的话语权似乎太大了。皇帝心中暗自思忖,这个郑长忆,平日里看似温顺听话,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竟如此大胆,敢当众与兵部尚书叫板。看来,自己对他的掌控确实有些松动了,必须得重新审视对他的态度。 皇帝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此事的确轮不着郑寺卿来管。” 郑长忆低下头,缓缓退到一旁,心中却乱如麻团。他看着这些平日里被视为国家栋梁的武将们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嘈杂的闹市。他们有的主张强硬出兵,有的则坚持求和,争论不休,却始终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不知吵了多久,时间仿佛在这混乱的争吵中变得无比漫长。郑长忆只觉得自己的腰痛到快要站不住了,那隐隐的疼痛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而这些武将们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依旧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 终于,皇帝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无休止的争吵,烦躁地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兵部去领虎符,先从附近几个县调兵支援。至于其他明日再议!退朝!” 众人这才纷纷闭嘴,各自心怀忐忑地退下。 “郑鹤,你留下。” 第122章 两眼一闭看不到大齐的未来 众人散去后,大殿内寂静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那空旷而威严的殿堂此刻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起来。 皇帝依旧端坐在龙椅之上,根本没有挪动的意思。 郑长忆的心中犹如压着一块巨石,沉重无比。 他缓缓地站起身,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他在龙椅前跪下,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忐忑,感觉按照惯例自己恐怕要吃苦头了。一想到这里,他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 皇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地打落了郑长忆的官帽。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措手不及,身体猛地一震。他没跪稳,狼狈地向一旁偏倒,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他又迅速地用手撑住地面,艰难地重新跪好。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声音颤抖地说道:“微臣今日莽撞,请陛下息怒。” 皇帝冷笑着捏起他的下巴,那手指冰凉而有力,仿佛要将他的下巴捏碎。“你好像在等着朕赏你耳光。” 郑长忆的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心中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但表面上依旧装出惊恐与不安的样子。“臣不敢,臣知道陛下心疼臣。” 皇帝用力摩挲他的脸颊,那粗糙的触感让郑长忆心中一阵战栗,胃里更是一阵翻涌。 “郑长忆啊,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恃宠而骄呢,给你点好脸色就敢耀武扬威了?嗯?” 郑长忆的眼泪说来就来,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眼眶。 他泪眼婆娑地抬眼看皇帝,眼神中充满了委屈与哀怨。“微臣怎敢,微臣一颗心都是为了陛下着想啊!” 皇帝拍拍他的脸,那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倒是说说,今天你这一出出是怎么为朕着想的,说不好,你这张脸照样要遭罪。” 郑长忆忙道:“陛下睿智,自然是知道太子殿下在眼前的节骨眼上就算拿了兵符也不敢造反。陛下圣明,洞察秋毫,对局势的把握岂是臣等所能企及。就微臣这些时日的暗中观察来看,太子殿下是个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最是在意自己的清誉。他绝不可能去做那种会被后人戳着脊梁骨谩骂的恶事。陛下,微臣对殿下的为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陛下,您一定要相信微臣的话。” “陛下,臣方才在朝堂上那么说,实则是激将之法。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臣深知殿下的性子,用那样的方式去刺激殿下,肯定会更加激发他的血性。殿下有勇有谋,英明神武,无人能及。陛下您要是让太子殿下前往南疆,必定能转败为胜。南疆局势虽然危急万分,但是太子殿下的才能与勇气有目共睹。陛下,微臣这一颗心全都是为了陛下您和咱们这国家着想,绝无半点私心杂念。” 郑长忆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皇帝的脸色,接着在眼眶里蓄了一汪眼泪,可怜巴巴的说道:“陛下,微臣承蒙陛下宠爱了这么多年,心中满是感恩。您如今有了新欢,也恳请您别忘了微臣这个旧爱。微臣自知容颜渐老,或许不能再如往昔般在床榻上侍奉陛下,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微臣一点生路,微臣依旧能在政事上为陛下分忧解难。陛下,微臣没了您这个倚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陛下,您就当是为了龙体康健着想,千万不要生微臣的气……” 郑长忆感情充沛语言流畅的背完这段早准备好的台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如今使出这前两世试验出来的保命话术,也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罢了。他微微垂首,掩饰住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果不其然,皇帝相当喜欢这套,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像那总爱呲牙咬人的狐狸在外面受挫后才知道只有家里好的便主动服软。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与满足。 皇帝直接把郑长忆拉起来搂住他,郑长忆坐在龙椅上,心中顿时涌起无数波澜,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诡异的胡思乱想起来:自己居然比太子更早坐上龙椅。 皇帝看着郑长忆那副模样,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样,这把龙椅坐着舒服吗?” 郑长忆听到这话,连忙低下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微臣惶恐……” 他的身体紧绷着,不知道皇帝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皇帝看着郑长忆的反应,又是一笑,说道:“呵,那个新来的孩子已经在这儿睡过一次了。” 郑长忆当然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他在心里翻白眼,暗暗想着:在这儿白日宣淫…… 真有他的,大齐真是要完蛋了。 郑长忆感觉皇帝的意思是想听自己吃醋,他满鼻子都是那浓郁的龙涎香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涌,简直要吐了。可他还不得不故意茶里茶气的垂眸:“陛下的新人年轻体壮,比微臣更会侍奉陛下。” 好在皇帝还没昏庸到那种程度,被郑长忆一番话哄得高兴了,自然要给点赏赐。皇帝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说道:“朕会让太子领兵去南疆,但眼下能跟去的几个武将都是他的旧部,朕还是不放心。太子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不代表他不会和身边的心腹谋划什么。这样,你和吏部侍郎带着救济的钱粮,代表京城去南疆,去那几座有流民的城池分粥米,安抚他们,不要北上逃亡。” 郑长忆听到皇帝的这个决定,心中猛地一震,着实没想到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他快速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单从情感上讲,他肯定愿意远离京城,远离这个老色胚皇帝。在京城,他时刻处于权力的旋涡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而且,皇帝的喜怒无常也让他感到无比压抑,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然而,从自己的身体条件上来看,去那样战火连天、流民遍地的地方奔波,实在是充满了风险。南疆本就局势动荡,战争的残酷让那里的环境变得极为恶劣。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壮,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可能会支撑不住。而且,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死在那儿都不好说。 郑长忆微微抬眸,试探道:“陛下,臣虽然想为陛下分忧,但臣实在舍不得离开陛下身边啊…… 况且还有少府寺…… 少府寺诸多事务,臣若离去,恐生变故。”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真的对离开充满了不舍与担忧。 皇帝只当他怕劳累,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少府寺有你没你都一样,你莫要再找借口。你去南疆除了分发粥米,最重要的是盯紧了太子,有什么异常行径及时报信回来。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威严与命令,不容郑长忆有丝毫拒绝。 郑长忆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已无法推脱。他低下头恭敬地说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不辱使命,为陛下办好此事。” 第123章 趋人之急,甚于己私 郑长忆走出宫门,见李源一身绛紫色官服站在落雪的红墙绿瓦下,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更显得身姿挺拔如松。 郑长忆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有点感动,走到李源面前,他温声说道:“李大人,恭贺新禧。” 李源看着郑长忆此时的状态,心中着实有些意外。他感觉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感恩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微微点头,说道:“郑大人同喜。” 有些话不方便在宫门口说,于是李源微微侧身,说道:“郑大人,我们上马车吧。” 两人一同登上了马车,车内布置得简洁而舒适,弥漫着淡淡的暖香。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源看着郑长忆,开口道:“你过个年回来性格大变啊。” 郑长忆心自从知道自己还有两年多可活后,心态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这件事绝不能告诉李源,他只能苦笑一声,说道:“看到你给我的信中,南疆那样的惨状,我还怎么能整天游手好闲、端坐其上呢?南疆的百姓正在受苦,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我虽力量微薄,但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李源仔细地看着郑长忆的脸和脖颈,看到没有任何痕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问道:“陛下没为难你吧?” 郑长忆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没有,他因为南疆的事烦着呢,硬不起来的。” 他的语气轻松而调侃,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源皱起眉头,说道:“你这话也太糙了。” 郑长忆微微收敛了笑容,转头看向马车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窗外的景色一片朦胧。他突然说道:“这是去东宫?” “怎么,你的任务里没有给太子通风报信这一项?” 郑长忆笑了笑,说道:“有,而且是好消息。” 李源看着他,有些惊喜:“陛下同意了?” 郑长忆笑着点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他仔细看着李源,心中感慨万千。李源很有才干,虽然性子直,但并非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他精明睿智又对太子忠心耿耿,加上自己这一层关系,他自然会一直追随太子。 郑长忆突然笑了出来,就算自己死了,严孤山身边还有李源呢。 李源奇怪道:“想到什么好事了?” 郑长忆故作轻松的咧嘴一笑,随口说道:“去东宫见太子怎么不是好事?” 李源虽然已经习惯他们俩恋爱,但还是被秀了一脸,无语地摆摆手,说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呢。” 郑长忆笑而不语,缓缓垂下眼眸,然而,那眼神中的落寞却难以掩饰。 到了东宫门口,李源和郑长忆缓缓下了马车。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为东宫增添了一抹肃穆的氛围。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向里走去,沿途见到不少穿戴战甲的士兵。郑长忆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些士兵,心中猜测他们应该都是之前在东宫伪装成仆从的影卫。如今南疆战事紧急,他们也即将跟随太子奔赴战场。 院子里站着几个太子党的武将,他们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征兵做准备,以便跟随太子一同前往南疆。 然而,那些士兵看郑长忆的眼神却神色各异,大多有些不满。郑长忆心中了然,恐怕是那些武将下朝之后跟他们说了自己阻挠太子出征的事。 这时,木图从正殿大步走出。这个御林军副统领今年才十八岁,看上去有点天然呆,但他也是跟太子在东海血海厮杀中战功赫赫的猛将。 他或许纯粹是崇拜太子,然后由此及彼,对郑长忆的态度一直挺好。他一身行头,显然是刚从御林军演武场回来。他迎着郑长忆和李源,恭敬地行礼道:“二位大人,太子殿下正等着你们呢。” 木图又叫了外面的两个武将一同进到书房。书房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严孤山一见他们进来,眼睛瞬间就落在了郑长忆身上,二人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有些形容消瘦,面有疲色。他们的心中虽然满是心疼,可此刻有外人在场,什么关心的话也不好说。 郑长忆直截了当的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也应该猜到我来的意图,我来给你们通风报信 —— 陛下已经同意太子殿下领兵符前往南疆支援。” 众人听后,皆是又惊又喜。太子看着他,这几日,因为战事心中焦躁不安。又担心妹妹被送去和亲,听到这个消息才长舒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露出了点笑,说道:“太好了。” 然而,一个一向看不惯郑长忆的都尉,在高兴过后又皱起了眉头。他质疑道:“郑大人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定然是费了一些功夫,又提前来通风报信,不知是有何所图啊?” 郑长忆余光看了一眼太子,不经意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都尉,他缓缓说道:“都尉大人未免把郑某看的太肤浅了。大敌当前,郑某再怎么奸佞,也知道劝圣上选择最佳的决策。郑某不是为了太子,是为了大局。” 这时,严孤山微微抬眸,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开口道:“郑大人一心为国,本太子自然是知晓的。此次出征南疆,本太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与诸位的期望。” 郑长忆听到严孤山的话,心中微微一动,他明白严孤山这是在为他解围。 众武将听了,感觉郑长忆还是那股虚伪的味,不过到底是个好消息,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众人看郑长忆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便都明白,他来这一趟估计也是陛下交代的,不能白来,得带点消息回去。于是,太子严孤山开始安排军队备战和分配事务。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条理清晰地布置着各项任务。 郑长忆默默听着,眼神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他在心中暗自分析着太子的安排,思考着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和应对之策。然而,他的注意力却时不时地被寒冷所分散。 严孤山余光注意到郑长忆没带手炉,再看看屋里这群武将,个个皮糙肉厚的,也没准备炭盆,郑长忆冷得在袖子里搓手,。 严孤山向李源使了个眼色,李源立刻会意。忙开口吩咐下人端来炭盆。不一会儿,下人便匆匆端着炭盆进来,放置在郑长忆附近。炭盆里的炭火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郑长忆感受到那股暖意,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这是严孤山对他的关心。他抬眼看向严孤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郑长忆微微低下头,继续听着太子安排事务,心中却被一股温暖所包围。在这充满紧张和压力的局势下,这份小小的关怀显得格外珍贵。 郑长忆把手放在炭盆上方,试图让那热浪温暖自己几近冰冷的心肺。然而,此刻的他只觉得无比疲惫,身心都仿佛被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听着那些难懂的军务,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心力交瘁到了极致。 他真的太累了,累到仿佛灵魂都要脱离身体。双眼无神地盯着炭盆,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眼花得厉害。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放,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热气越来越烫,有炭火星打在他指尖,他瑟缩一下,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这恍惚的瞬间,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莫名地,缓缓伸手要去碰那烧红的炭,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李源在旁边一转眼看见,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李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愤怒地说:“你疯了?” 李源紧紧握住郑长忆的手腕,手上的力度让郑长忆微微吃痛,这疼痛却也让他从那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 严孤山听见动静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郑长忆连忙挣脱李源的手,脸上迅速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不想让严孤山为自己担心,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的笑容,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多问,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担忧,继续与众人商议事务。 等众人散去,郑长忆也要回府了。太子严孤山还有事要跟李源商议,李源点头表示明白,先出来送郑长忆。两人一同走到马车旁,李源不放心地看着郑长忆,眼神中满是关切。“我估计太子等会还得嘱咐我照看你的事,郑长忆,太子这一去少说得一两个月,你…… 哎。” 李源欲言又止,他知道郑长忆的处境艰难,心中满是担忧。 郑长忆还没告诉这俩人皇帝要自己也跟着去南疆的事,因为他知道,一旦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不愿意,又得想法子让皇帝收回成命。 郑长忆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第124章 爱之深责之切 第二天大朝会上,气氛凝重而紧张。南疆传来战报,荆蛮乘胜追击,炮轰惠城,惠城太守奋力抵抗,好在荆蛮上次一战自己伤亡也不轻,惠城城内的物资还能撑七日。皇帝面容严肃,下令明早天亮就让太子带兵南下。 太子起先还胸有成竹地听着,神色镇定地思考着应对之策。然而,当他知道郑长忆也随军出行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实在没忍住,目光急切地去看郑长忆。郑长忆明知道他在看自己,却没有抬头,只是垂眸看着精致的地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天午后,太子不知从哪儿挤出的时间,匆匆跑了一趟郑府。他身手敏捷地翻进院子,一眼就看见郑长忆在指挥金环收拾东西。 郑长忆抬眼看他,难得地在太子的脸上看到了怒意。 太子深吸一口气,快步走来,他紧紧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把自己的心情平复。“长忆…… 南方现在炮火连天,血流成河,不是闹着玩的。” 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他深知南疆战事的凶险,那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残酷的杀戮。他不希望郑长忆陷入那样的绝境,他害怕会失去他。 郑长忆看着太子,心中微微一动。他明白太子的担忧,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殿下,我知道南疆危险,但陛下之命不可违。我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心。” 太子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焦虑:“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我在前线打仗,你在民间赈灾,我根本没法顾及你,那里流民遍地,如人间炼狱,人到那种情况和野兽无异,那种地方如果发生暴乱,你作为京官随时都可能丧命!” 郑长忆听了太子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野兽?太子殿下,那是流民,是百姓,是你以后的子民!”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强烈的不满。“我是你心尖上的人,你把我捧在手里,那南疆几万百姓呢?就任由他们流离失所?” 郑长忆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第一次跟太子生气,双眼紧紧地盯着太子,声音颤抖着。“严孤山,我没有那么脆弱,这种时候,你身为将领统帅,怎么还在这种小情小爱的私心上分心!” 郑长忆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满是失望和责备。 “殿下,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分清公事和私心。你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儿。你是太子,我是朝臣,受百姓供养就该为百姓肝脑涂地,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也不例外。” 严孤山怔住了,郑长忆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关键时刻确实犯了糊涂,被个人情感所左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瞬间,他几日来的担忧和焦躁如同被重重锤开,心中豁然开朗。 他长舒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懊悔。他看向郑长忆,轻声说道:“对不起,长忆,是我的错。我今后再也不会了,我只是…… 真的很担心你……” 说着,他讨好的想去牵郑长忆的手,然而郑长忆却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他别过头,语气平静得让人感到一丝冷漠。“殿下既然知道错,那就不要在微臣府里多逗留了,军营里那么多事要殿下准备呢。明早就要启程,殿下别误了时辰。”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的背影,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让郑长忆生气了,他也明白自己必须要尽快调整好心态,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南疆战事。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郑府。 第125章 小邑居易贫,灾年民无生 郑长忆从前都不知道大齐境内还有那么颠簸的路。他一直生活在京城,习惯了平坦的街道和宽敞的大道。 甚至,这条路还是官道,他们虽然和太子的军队一起出发,但太子算着时间实在紧迫。南疆的战事刻不容缓,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于是,太子和领队的吏部侍郎商议,决定先带着训练有素的七成军队人马从小道南下,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战场。而剩下的人则继续走官道,护送送物资的京官们。 郑长忆坐在马车里,被颠得腰快断了。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摇晃着,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疼痛从腰部蔓延至全身。他紧紧地抓住马车的边缘,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但却无济于事。 然而,在这种地方,他也没法说什么。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都在为了南疆的战事而努力。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不适而影响整个队伍的士气。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颠簸之苦,心中期盼着早日到达南疆,为那里的百姓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郑长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片荒凉。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这片土地,让人心生悲凉。 郑长忆本来就身体不适,那虚弱的身躯在马车的持续颠簸下,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每日还需一天两次雷打不动地熬药吃药,这让本就艰难的行程变得更加苦不堪言。那浓郁刺鼻的药味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弥漫开来,如同他心中的苦涩一般挥之不去。 吏部侍郎向来就对郑长忆没什么好感,如今见他这般模样,更是觉得他纯粹是个累赘,一个只会多事的麻烦人物。 吏部侍郎心中不满,便故意找茬。每当郑长忆的马车稍有停顿,或者他的侍从在熬药时稍有动静,吏部侍郎便会借题发挥,大声斥责。 有一次,郑长忆的侍从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熬药,那升腾的热气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惹眼。吏部侍郎恰好路过,顿时怒从心头起,他大步上前,一脚踢翻了正在熬药的罐子,药汁洒了一地。 侍从惊慌失措,连忙跪地求饶。郑长忆听到动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马车里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眼中燃起怒火。 “侍郎大人,这是何意?” 郑长忆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明显的质问。 吏部侍郎冷哼一声,“郑大人,你这一路上又是熬药又是休息,耽误了大家多少时间?你可知道南疆的百姓正在受苦,我们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郑长忆咬着牙,“我身体不适,并非有意拖延。大人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哼,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带着你简直就是拖累整个队伍。” 吏部侍郎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吏部侍郎看着郑长忆那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模样,心中却丝毫没有同情之意。在他看来,郑长忆这副样子完全是故意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显得自己娇气,好让别人对他特殊照顾。 吏部侍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他冷眼看着郑长忆,眼神中满是鄙夷。“哼,郑大人,你可真是会演戏啊。这一路上又是熬药又是虚弱不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重的伤呢。依我看,你就是故意装出这副娇气的模样,想让大家都围着你转吧。” 吏部侍郎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恶意。 郑长忆气得浑身发抖,“侍郎大人,你不要太过分。我也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为的同样是南疆的百姓。” 虽然那天皇帝对郑长忆很满意,把他派下去当耳目。然而,在旁人看来,郑长忆纯纯就是失宠被流放。毕竟,在这复杂的宫廷局势中,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而郑长忆的命运也如同风中浮萍,飘摇不定。领兵的太子明面上又跟他有点过节,这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就凭你?一个爬床的男宠能做什么?” 吏部侍郎满脸的不屑,那鄙夷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郑长忆的灵魂。郑长忆这种话听多了,其实气的不是这个污蔑性的称呼,而是吏部侍郎这副丑恶的嘴脸。 他看着吏部侍郎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只觉得浑身恶心。那股厌恶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的胃部一阵翻腾,喉头往上泛。 干脆不憋了,郑长忆一口发黑的鲜血吐在了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在地上蔓延开来,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奈。吏部侍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有点慌了,从他的视角看,郑长忆虽然失宠,但是至少官职还在。保不齐皇帝那天还能想起他,自己嘲讽归嘲讽,真要让他死在路上了就真不好交代。 郑长忆吐完这一口淤积的血,顿感胸口的沉闷消散了不少,仿佛那一直压抑着他的阴霾也随之减轻了几分。他擦了擦嘴,缓缓挺直了腰板,那原本虚弱的身姿此刻竟多了几分倔强与坚毅。 他歪头笑的邪气,眼中闪烁着不羁的光芒,“侍郎大人,我的随从每次都是等队伍休整停下的时候才熬药,若是大人觉得这样也影响行进速度,那我以后干脆就不喝药了,大人说好不好。” 吏部侍郎看着郑长忆那副模样,感觉他像个妖精,说不出的骇人。他本想继续刁难郑长忆,但又怕真把他逼急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拿郑长忆没办法,却也不想低头道歉,那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一个他所看不起的人低头。于是,他只能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 又经过几日的艰难赶路,众人终于踏入了南疆境内。 一路上的疲惫与颠簸让郑长忆的身体愈发虚弱,只得强撑着精神。 忽然,郑长忆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他心中一动,缓缓掀开马车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两旁略显荒芜的土地,原本肥沃的农田此刻杂草丛生,偶有几处被践踏过的痕迹,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慌乱。远处的村庄有些安静得异常,房屋虽还算完整,但门窗紧闭,一些墙壁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马车的前行,景象越发触目惊心。一些百姓穿着破旧的衣衫,面容疲惫而忧虑,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的眼神空洞,手中紧紧抓着一些简陋的行囊,似乎在寻找着可以安身的地方。 孩子们紧紧跟在大人身边,脸上满是迷茫和恐惧。道路上时不时能看到被烧毁的马车残骸,焦黑的木头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仿佛在提醒着人们战争的残酷。 再往前走,道路上开始出现瘦骨嶙峋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已经难以蔽体,面容憔悴得如同枯木。许多人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坐在地上,微弱地呻吟着。一些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饥饿和绝望,他们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过往的行人,仿佛在祈求着一口食物。 不远处,几座破旧的房屋被炮弹轰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破碎的砖瓦堆积在一起,犹如一座绝望的小山。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未熄灭的火苗,冒着缕缕黑烟。 就在这时,有百姓看到他们这些人马过来,都叫嚷着蜂拥过来。 “朝廷来人了,有吃的了!” 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急切与渴望。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扑过来,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护送的士兵们连忙上前阻拦,然而百姓们的数量众多,他们的力量在生存的渴望面前变得无比强大。士兵们险些没拦住,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 马夫拼命地拽着缰绳,但在混乱中一时也难以控制住受惊的马儿。马车内剧烈颠簸,郑长忆狼狈地抓住扶手。 混乱的场面中,吏部侍郎气得满脸通红,他努力想要管住秩序,大声喊道:“都停下!不得无礼!” 然而,根本没人认识他,百姓们饿的两眼发红,心中只有对食物的渴望,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 郑长忆马车外的银铃看到郑长忆要掀开帘子,连忙给他死死按住,小声说道:“公子别出声,金环,你看好公子。” 一行队伍几乎寸步难行,甚至有人要去抢车队后的粮草。场面一团乱麻,直到有人高声大喝:“都住手!” 郑长忆在马车里听着,有人在说:“冯校尉来了!”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的将领大步走来,他正是冯校尉。吏部侍郎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迎上前去。 吏部侍郎急切地说道:“冯校尉,你可来了!这些百姓简直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任务可就无法完成了。” 冯校尉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混乱的人群,沉声道:“侍郎大人莫急,我自会处理。如今当务之急是建立秩序,确保朝廷的物资能够安全有序地发放到百姓手中。” 吏部侍郎连连点头:“冯校尉所言极是,可这些百姓饿极了,根本不听劝啊。” 冯校尉思索片刻,说道:“先让士兵们围成一个圈,将百姓与物资隔开,确保物资的安全。然后我来向百姓们说明情况。” 很快,士兵们行动起来,围成了一个坚固的防线。冯校尉站在高处,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们!朝廷知道你们受苦了,特意派我们来救助大家。但如果大家这样乱抢,不仅会引发混乱,还可能让大家都得不到救助。我们会尽快安排发放粮食和物资,但大家必须保持秩序。”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冯校尉又接着说道:“我冯某人向大家保证,只要大家配合,每个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救助。但若是有谁敢再捣乱,军法处置!” 百姓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吏部侍郎松了一口气,说道:“多亏冯校尉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安排救助工作呢?” 冯校尉微微颔首,说道:“侍郎大人,首先我们要挑选一个合适的地点作为救助点,将物资集中在那里,然后组织人员进行登记和发放。同时,要派遣医生为受伤和生病的百姓治疗。” 吏部侍郎思索着说道:“嗯,有道理。那我们还需要安排一些人手去安抚百姓的情绪,让他们知道朝廷不会不管他们。” 冯校尉看着混乱稍定的场面,转身面向吏部侍郎,神色严肃地问道:“侍郎大人,此次带来的物资数目究竟如何?我们需得清楚具体数量,以便更好地安排发放事宜。” 吏部侍郎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这物资数目,我也只是大概知晓,具体的还需去问负责押送物资的官员。不过,大致的粮食、衣物等应该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冯校尉眉头紧锁,又问道:“那朝廷的拨款呢?后续是否还有支援?” 吏部侍郎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道:“这朝廷的拨款,我不甚清楚啊。这些事宜并非我主要负责,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就在这时,郑长忆从马车中缓缓下来。由于坐得太久,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金环连忙伸手搀扶。郑长忆站稳身子后,上前给冯校尉拱手行礼,语气沉稳地说道:“本官是少府寺卿,朝廷拨款钱财等明细由我操办对接。不知你们铜州太守何在?我有些事情需与他商议。” 冯校尉脸色变了变,半天都没有说话,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良久,他才语气很不好地憋出一句:“铜州太守已经逃跑了。” ———— (求大家多多催更评论互动!假期争取日更6000!) 第126章 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惊,眉头紧紧皱起。他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铜州太守竟然弃百姓于不顾,临阵脱逃。他看着冯校尉,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太守逃跑,这铜州的事务该如何处理?” 冯校尉咬了咬牙,说道:“如今只能我们先尽力维持秩序,救助百姓。等朝廷的进一步指示。” 郑长忆神色凝重,问道:“如今前线的战事如何?” 冯校尉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回大人,那惠城之前被荆蛮炮轰,城墙多处受损。城门被轰开后,百姓少数逃到涯城这里,那些没来得及跑的……荆蛮把人都赶到宗庙那儿,放火烧了整整一夜……” “太子所带军队前日抵达铜州惠城,虽太子殿下将惠城内的荆蛮打退,但荆蛮只是暂时退却,随时可能再度来袭。且周边地区仍有不少流窜的荆蛮散兵,对百姓安全造成极大威胁。太子殿下已下令加强惠城的防御,同时派遣部分军队清剿周边散兵。但如今铜州太守逃跑,地方管理陷入混乱,百姓人心惶惶,物资调配也出现诸多问题,形势依旧严峻。” 郑长忆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当务之急,需尽快恢复地方管理秩序,稳定百姓情绪。你可多派士兵巡逻,确保百姓安全。同时,我会尽快整理物资明细,合理安排发放,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郑长忆听着冯校尉的汇报,心中思绪万千。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马车周围那些被战争波及的百姓,他们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他转头看向冯校尉·:“冯校尉有担当又能服众,我看……” 郑长忆欲言又止,随后转头看向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升迁调动,虽然按规矩管不到武官,但皇帝派他南下的目的肯定有对地方官员进行适当调整这一层考量。 委派官员这种话郑长忆没资格说,就看这个吏部侍郎肯不肯担责了。 吏部侍郎能干到这个位置也是人精,他虽然脾气差,但大是大非还算能拎得清。 他看着郑长忆的眼神,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百姓和混乱的局面,当即表态:“既然太守舍下一州百姓出逃,那就由校尉暂代太守之职。眼下关头,官位不便更改,校尉大人除本职工作外再多加以管理民众。本官与郑大人也会从旁协助。” 冯校尉听到这个决定,也是神色一凛,道:“末将定不负众望,竭尽全力管理好铜州,保护百姓,为朝廷分忧。”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冯校尉迅速组织起士兵们投入到各项救灾任务中。他将一部分士兵安排去加固城墙,以防荆蛮再次来袭;另一部分士兵则协助百姓清理废墟,搭建临时住所。同时,冯校尉还加强了城中的巡逻,确保百姓的安全。 吏部侍郎靠着官场的人脉和经验,积极与周边地区的官员联系,争取更多的物资和人力支援。他还起草了奏折,详细汇报铜州的灾情和救灾进展,请求朝廷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郑长忆则负责统筹物资的调配和发放。他仔细核对朝廷拨付的物资明细,让军队押送粮草赶往前线,其余的物资暂且留在涯城大仓,然后组织官府内的官员列出细明。确保每一份粮食、衣物都能准确地送到最需要的百姓手中。他还组织起一些有经验的百姓,共同管理物资仓库,防止出现贪污和浪费的情况。 他们现在是在铜州北部的涯城,此地距离那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惠城不到八十里之遥。空气中似乎时刻都充斥着战争所带来的刺鼻硝烟味与紧张压迫感,仿佛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郑长忆由于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身体极度虚弱,这几日一直咳嗽不止,这一日,他感觉身体稍好些,便不顾众人的劝阻,亲自前往街心粥铺施粥。 当他来到粥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痛不已。瘦骨嶙峋的百姓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期盼。那一张张憔悴的面容,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郑长忆看着这些百姓,心中满是怜悯,他无法想象身处惠城的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那里战火纷飞,百姓们所面临的困境必定更加艰难。 这两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大地偶尔会传来微微的震颤,那是惠城方向传来的炮轰之声。那炮声犹如闷雷般在寂静的夜空中轰然炸响,每一声都仿佛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人们的心尖上,让人胆战心惊。 郑长忆几次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想起严孤山就在前线杀敌,就心慌的彻夜难眠。 涯城这边郑长忆把工作安排完,就要奉命去前线惠城了。 他跟吏部侍郎和冯校尉直接明说了,说皇帝要自己去监视太子。 即使是这个臭脾气的吏部侍郎也微微一惊,震惊于皇帝到这种时候,还在疑心自己这个为国杀敌的亲儿子。 冯校尉也是眉头紧锁,他深知此去惠城,危险重重。但皇命难违,他们也只能尽力安排好护送事宜。 “郑大人,惠城如今炮火连天,尸横满地,冬日里饿极了的野兽会在路边吃死人,甚至不怕活人。为保安全,我派几个城内骑兵护送您过去。” 郑长忆原先对 “尸横满地” 这个词没有很直观的感受,只在书卷中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却从未真正见识过这般残酷至极的景象。然而,当他踏入惠城境内,他缓缓掀开车帘一角,那一瞬间,一股透骨的寒意如冰刃般刺入他的心底,让他遍体生寒。 眼前的惠城,寂静得可怕,街道上,尸横遍野,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中。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仿佛在为这悲惨的景象哀鸣。 不远处,几只饿极了的野兽正在啃食着尸体。它们眼中闪烁着饥饿与疯狂的光芒,旁若无人地撕咬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它们的嘴巴被鲜血染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而在不远处,一群士兵面无表情地驱赶着野兽。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们手中拿着棍棒和武器,用力地挥舞着,试图将野兽赶走。然而,那些野兽却并不畏惧,只是在士兵靠近时暂时退避,一旦士兵离开,它们又会重新扑向尸体。 士兵们在驱赶野兽的同时,也在搬运着尸体。他们动作机械地将一具具尸体抬起来,放在担架上,然后运往城外的墓地。他们的动作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次的搬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些士兵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与哀伤,他们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仿佛已经看过了太多的死亡,心也变得麻木。 此时正是冬天,南疆本就有冰雪覆盖,可如今,这片土地却被战争的铁蹄肆虐得面目全非。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已经被炮火疯狂轰炸,遍地焦土。原本洁白的雪地被硝烟和鲜血染成了黑褐色,土地被炸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和断壁残垣。 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有的还挂在残破的墙壁上,摇摇欲坠,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战斗;有的则散落在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难以分辨。那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仿佛死亡的气息紧紧包裹着这片土地。 远处的村庄早已被摧毁殆尽,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曾经热闹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整个惠城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那些搬运尸体的士兵们发出的沉重脚步声和偶尔的叹息声。 郑长忆坐在马车中,心情愈发沉重。随着马车的前行,渐渐地,他看到了远处扎建的军营。 马车缓缓驶向军营门口,很快,有人把他们拦了下来。银铃连忙下车,去递上名牌。郑长忆坐在马车里,隐隐听着那些士兵交头接耳一番。 他们的声音虽低,但在这寂静的氛围中,还是传入了郑长忆的耳中。那些话语中充满了疑惑与不满,郑长忆不用细听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自己又何尝愿意来做这缺德之事呢?但皇命难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一会儿,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查看了名牌后,脸色稍缓,让他们进去。马车继续前行,郑长忆在马车里听着周围士兵的议论纷纷,那些话语如同利箭一般刺痛着他的心。他知道,自己来帮皇帝干的这件事实在是不得人心,可他又能如何呢? 终于,马车来到了主营帐前。郑长忆深吸一口气,缓缓下了马车。他一身绛紫色的官服在这萧瑟的焦土上显得格外扎眼。 郑长忆看着周围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他感觉自己就像不知人间疾苦的狗官,来这里故意膈应人似的。 第127章 正是数日不相见,今日又相逢 亲卫跑进营帐禀报,郑长忆跟着进去。 一踏入营帐,一股浓烈的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营帐里坐满了浑身狼藉血污的军官,他们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有的伤口还未处理,血迹干涸在铠甲上。 所有军官都转头看向郑长忆,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疑惑。郑长忆微微一顿,眼睛缓缓落在正前方的主座上,瞳孔骤缩。只见三九寒天里,太子严孤山里衣半解,侍从正匆匆地给他披了件外衣。郑长忆眼尖,瞧见太子左臂上一掌大的燎泡伤,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敷着药粉药膏,看着格外狰狞。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 严孤山看到郑长忆的瞬间,心中也是一阵慌乱。战时消息不及时,他没想到郑长忆这么快就来到了前线,这里如此危险,他既担心郑长忆的安危,又害怕两人的关系被人察觉,还怕自己伤吓到郑长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的伤,心疼得要命。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仅仅那一刹那,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间流转。 郑长忆微微垂下眼眸,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次抬眼时,眼神已恢复了平静。严孤山也同样迅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郑长忆率先打破沉默,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臣奉陛下之命前来。如今战事吃紧,殿下身先士卒,实乃我军之幸,百姓之福。臣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为早日平息战乱而努力。” 严孤山微微颔首,神色冷峻,声音沉稳有力:“郑大人一路辛苦。如今局势严峻,吾等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奋勇杀敌,保我疆土。” 一营帐的将士谁看不出来,郑长忆是来监视太子的。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一个性急的都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手指着郑长忆骂道:“你这个狗官还敢来!殿下为了国家社稷,为了百姓安危,不顾自身安危,浴血奋战。你安的什么心?你对得起殿下的付出吗?对得起这无数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吗?” 太子看着郑长忆的脸,心中满是愧疚,他不得不让那个都尉把难听的话讲完,相当于借着他的口表态。如果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皇帝安插来的眼线,那就是寒了众将士的心,在这战乱之际,军心稳定至关重要。 “都尉不得无礼。”他示意都尉坐下,缓缓道:“郑大人是奉父皇之命来关照我等将士的。父皇对本宫是一片爱护之心,对诸位也是加以慰问。还请诸位勿要曲解圣意,也勿要指责郑大人。” 严孤山说的话相当体面了,众人眼瞧着也明白,一个太子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心累,便也不再说什么,看郑长忆的眼神也稍稍按下些敌意。 严孤山扫视了一眼营帐内的众将领,继续说道:“诸位,如今战事紧急,我们当齐心协力,共同御敌,而不是在此起内讧。郑大人一路奔波劳累,先去让人去城心合院处收拾出一间可住人的房舍,让大人先休整。” 郑长忆何尝不懂严孤山的意思,他默默地将铜州整体的物资分配情况以及涯城的详细明细整理好,上交给他,恭敬地告退。 入夜后,银铃过来禀报说主营帐那儿军官们都散了。郑长忆刚刚喝了药,他心中担忧严孤山会闻出药的味道,于是反复漱了好几次口。确认口中已无异味后,他趁着月色,悄然前往主营帐。 进入帐中,帐中原本还有一个前来述职的下属。那下属说完事情后转身,走的时候蔑视地看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郑长忆垂眸,不去理会那下属的目光。他神色平静,径直走到主座下首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那个下属走后,偌大的营帐里只有郑长忆和严孤山二人。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郑长忆低眸,眼神空洞,不知在看什么地方,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面容上带着疲惫与忧伤,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之中。 二人半晌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落寞的身影,心中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郑大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长忆缓缓抬头看向他,那一瞬间,严孤山看见了他眼眶通红。原本一直强撑着的那股成熟劲瞬间崩塌,他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起身向郑长忆走去。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靠近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向郑长忆伸出手,那只手微微颤抖着:“长忆……” 郑长忆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严孤山感觉有滚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手上,他的心猛地一揪,立即跪下来,把瘦削的人儿紧紧抱进自己怀里。 严孤山声音哽咽:“长忆,长忆,别哭,都是我不好……” 郑长忆满眼是泪,捧着他的左臂:“自然是你的不好。我听人说…… 说你的胳膊被铅弹伤了,烫的全是燎泡……”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如此心疼自己,心中既温暖又愧疚,宽慰地笑道:“你在哭这个?没事的,只是被擦伤了,冬日里不会发脓,真的没事的。” 他轻轻握住郑长忆的手,试图让他安心。“长忆,莫要担忧,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在这战场上,比这严重的伤比比皆是。我身为一军之主,岂能因这点小伤就退缩?” 郑长忆却依旧不放心,他泪眼婆娑地看着严孤山的胳膊,“真的只是擦伤吗?你莫要骗我。” 严孤山轻轻亲吻他眼角的泪花,那温柔的触碰仿佛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爱意。“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他仔细端详着郑长忆,眼中满是心疼。只见郑长忆更瘦了,原本就清俊的面容如今显得更加憔悴,眼下还有重重的乌青。 严孤山心疼坏了,声音微微颤抖:“长忆…… 你受苦了。我,我真的很抱歉,在京城让你生气,午后又让下属说出那样的话…… 我……” 郑长忆用手点在他嘴唇上,轻声道:“你总在和我道歉……” 第128章 到底是谁想打仗 他的睫毛轻颤,“你的想法我明白,那样的话都是性情中人的肺腑之言,听了也没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仿佛一湾清泉,流淌过严孤山那颗愧疚的心。他抬头看着严孤山,眼神坚定而明亮:“那件事,我也该向你道歉。” 郑长忆凝望着严孤山的伤处,满心的疼痛与愧疚如潮水般翻涌。他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我那日在郑府跟你发火,实在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我养尊处优,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根本未曾真正见识过民生疾苦,更不知战场和受灾之地的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直到那日亲眼所见,我才深刻地明白,你说得对。人在饿到极致、性命垂危之时,哪里还顾得上理智。” 我们抵达之时,尚且遭遇百姓哄抢物资。冯校尉告诉我们,你们将荆蛮赶走后,前脚刚离开,城中原本有一户大族心怀善念,开启自家粮仓放粮,可谁能想到,满城百姓如潮水般涌进,竟将那府里洗劫一空,还踩死了好几个人。那场景,简直如同人间地狱。” “那些百姓们,他们原本也都是善良淳朴之人啊,若不是被饥饿与绝望逼到了绝境,又怎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我去施粥时看着他们,有的百姓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有的百姓带着年幼的孩子,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他们只为了能抢到一口粮食,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让他们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或许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只能在这无尽的苦难中挣扎求生。” 郑长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他的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支援的军队早来几日,百姓就不用遭受这般苦楚。可转而又想,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战争,那永远也打不完的仗。百姓们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打仗,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家宅在炮火中化为灰烬,只能无奈地挨饿受冻。而将士们呢,他们同样迷茫,不知道战争的意义何在,却只能听从军令,奔赴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或许也有家人在等待,或许也渴望着安宁的生活,可在战争的巨轮下,他们别无选择。” 郑长忆重生活了三次,却都不真正清楚这场战争发动的真实原因,皇帝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知于他。 他和那些百姓、士兵一样,对这场战争的缘由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被调遣。他就如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无形的手推动着,身不由己地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前行。 他有时在想,东海、南疆这些关外地方外的部族根本没有道理来玉石俱损般不要命地攻打大齐。他们难道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吗?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冲突会给双方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他苦苦思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甚至有一瞬间猜测,这些战役根本不是皇帝所说的外族突然进攻,其中或许早有牵扯的矛盾骤然爆发。可这矛盾究竟是什么呢?他无从得知。 郑长忆想想都觉得冒冷汗,这样的猜测太过惊人,也太过危险。他不敢跟严孤山说,害怕扰乱军心。在这战争的关键时刻,军心稳定至关重要。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而让将士们陷入恐慌和混乱。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双眸中满是复杂的情愫,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哽咽之语:“何时方休啊……” 严孤山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快了,就快了,这场战役我们准备速战速决。” 随后,严孤山起身把郑长忆拉起来,拉到主座对面。他细心地给郑长忆搬来脚凳,二人面对面坐下。严孤山开始讲述作战计划。 “如今,我们大齐军队中军官都有水面作战经验,但士兵有七成没有水战经验,而且是从京城调来的。这确实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难题。南方湿寒,许多士兵生疮,这也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不过,我们可以利用军官的经验,对士兵进行紧急训练,让他们尽快熟悉水战的要领。同时,我们要做好后勤保障,确保士兵们的伤病得到及时治疗。” “而荆蛮军队,他们总人数如今比大齐要少一半。因为接连几个月打仗,加上几日前的猛攻,他们的军队物资跟不上。但他们常年生活在岛上,且战术诡异。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熟悉水战环境,可能会利用地形和天气等因素对我们进行突袭。我们要加强侦查,提前掌握他们的动向,制定相应的对策。” “我们可以采取分兵合击的策略。一部分军队正面佯攻,吸引荆蛮军队的注意力。另一部分军队则从侧翼包抄,寻找他们的薄弱环节进行攻击。同时,我们要利用我们的优势兵力,对他们进行围歼。在作战过程中,我们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武器装备优势,如弓弩、投石车等,对荆蛮军队进行远程打击。” 郑长忆认真地听着,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严孤山在沙盘上的布局。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带着一种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 听严孤山讲完后,郑长忆轻声问道:“怎么把这些都跟我说了?陛下并不要这么详细的,他只叫我看着你会不会被策反或者拥兵自重,你这样…… 不算泄露军机密事吗?” 严孤山笑着拉着他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郑长忆心中一暖。“这些不算什么军机密事,这些大方案的策略是军队上下都知晓的,至于具体的战略自然是不能说的。” 郑长忆抚摸着他手心的茧,那粗糙的触感仿佛在诉说着严孤山经历的无数艰难困苦。 他故意抬眼看他,还未开口,严孤山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不是怕你乱说,是怕你知道的太多想太多,既帮不上忙又劳心劳力。” 严孤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他了解郑长忆的性格,知道他一旦知道了这些事情,必然会陷入深深的思考和担忧之中。 郑长忆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可没怀疑你对我的信任哦,这是你自己说的。” 郑长忆想了想,又关切地问起周将军的伤势情况。严孤山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周将军醒了一次,又昏迷了。他五脏六腑都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军医说若是能挺过来,以后或许还能自理……” 严孤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与惋惜。郑长忆听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周氏与他们处于对立阵营,但一国大将在战争中遭受如此重创,还是不免让人感慨万千。 况且太子严孤山接的就是周将军的班,周将军在南疆驻守多年尚且落得这般境地,郑长忆很难不为此感到担忧。他深知战争的残酷无情,每一个生命在战争的巨轮下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接着,郑长忆又询问了一些军营中的事宜,以便将这些情况写成密信送回京城。在询问的过程中,郑长忆专注地聆听着严孤山的回答,用心地记下每一个重要的细节。问完后,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又思索了片刻,回头说道:“我想着,这军营中,我若是时常这样和你独处恐怕会遭人议论。如今将士们都以你马首是瞻,若是和我多有私下的来往,会让他们心中不安。我看不如以后我直接在帐内听事,涉及军密的事我会自己出去,你看如何。” 郑长忆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与谨慎。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特殊,在这军营中必须格外小心行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影响到严孤山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也不想给这场紧张的战争带来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严孤山微微点头,起身送他。“好,我会去与他们说明。我明日晚就要去前线,也无法通书信,你安心呆在那个合院内,尽量不要出来。营地里血腥气重,那院子附近安置的是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有些受了刺激,他们若是说了什么胡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严孤山快送到门口了,可心中依旧不放心,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他又拉住郑长忆的手腕,把脉轻声问道:“长忆,你的身子还好吗?要不要让军医……” 郑长忆轻轻摇头,笑着把严孤山的手拿下来。心中有点庆幸太子对医术也只是懂个皮毛,光是把脉还把不出自己命不久矣。 他笑着轻声道:“我说了,我没那么脆弱的,用不着劳动军医。你且全心全意在前线杀敌,不用牵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