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要嫁人了,本帅还克制什么》 第1章 亲手杀人 阳城被攻下时,林清也被压在床上。 “清也,你帮我。” 男人一身狼狈,握住林清也的手,低声下气乞求。 林清也眼睫微颤,茫然看向他:“你想把我送给时少帅?” 宋诚安点头。 “临城少帅带兵攻进阳城,父亲已经战败,无转圜余地。” 他面色痛苦,说的急切,“我虽也是少帅,手中没有任何兵权!临城少帅时惟樾喜欢漂亮女人,你委屈点,跟他一段时间,让他放过我。他喜新厌旧,换女人如换衣服,等他放过你,我们就结婚!” “诚安哥哥,你安生躲在林家。等过了这阵风头,爹爹走货送你出城去北边,你一样可以好好活着。”林清也安抚他。 “这样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宋诚安不愿意。 他心中有怨气,更多的是害怕。 “时惟樾最是凶狠残暴!他砍下我父亲的头颅,还将他悬挂在城门示众!他找不到我,一定会将阳城翻个底朝天,找到我是迟早的事!” 他说:“清也,现在只有你能救我!” 林清也长叹口气。 过了半晌,林清也才缓慢开口:“宋诚安,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有难,我自然会帮你...” 宋诚安大喜。 他脸上露出笑容,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他讲着计划,说着对他们未来的展望,活着的欲望大于林清也的委屈。 林清也勉强应付着,心一寸寸凉下来。 最后,林清也说:“阳城战后清扫,阳城督军府已易主。既然你心意已决,那等我收拾一番,随你过去督军府。” 宋诚安喜形于色,向她保证:“清也,你放心,我对你的心一如既往。” 林清也笑了:“你有这份心最好,我会记得。” 宋诚安点头,转身往门外走。 下一秒,枪声响起。 宋诚安身体一顿,满脸不可置信。 身体缓慢僵硬的想要转回来,可伤到的是要害,一击毙命。 人倒了地。 林清也手中的枪,滑落在地上。 萦绕在眼底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断线的珍珠落下。 泪水布满整张脸颊。 她流了泪,却没有失声痛哭,没有狰狞。 脸上的柔弱尽数消失,只剩下冷漠疏离。 脚步微凝,她一步步走得艰难。 蹲在他的身边,抬手将他的眼皮阖上,掩去他眼底来不及抹去的震惊。 林清也说:“宋诚安,你说临城少帅狠戾残暴,难道我不知?我知,却还是将你藏起来,因为你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愿意豁出去帮你一把。 就算你父亲头颅被示于城门之外,我也没有同你大难临头各自飞。我顾念情谊,可你又是如何对我。把我送出去,他是先看上我,还是先判我包庇罪?还是判了罪,我还要成为他的妓女?” 她轻轻的笑起来,笑宋诚安天真。 一方督军之子,却如此天真,以为女人可以解决问题。 传闻说临城少帅时惟樾爱美色,可也说他手上的女人都会被他玩死。 传闻说他凶狠暴戾,更多的是他性格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是不是笑里藏刀。 这是地盘,不是生意。 她和宋诚安一起出现在时惟樾面前,是公然承认林家包庇前阳城少帅。 她不会拉整个林家陪葬。 宋诚安想要将她送出去,是想让她为了救他去当别人的妓女。 她不是货物,也不会为男人昏头。 宋诚安靠不住,不是她想要,她就无需再为他费心费力。 留着宋诚安,本身就是隐患。不费心费力,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林清拎得清事情轻重缓急。 十几年交情付诸流水,是很残忍,也是现实。 如果可以,林清也也想要宋诚安活着。可他将她的性命、她父母的性命置身事外,注定不是一路人。 阳城被攻下时,父母正巧外出走货,不在阳城。 城门警戒,他们暂时回不来。 他们不知情,回来后在临城少帅的怒火下被牵连,林家满门都是死。 比起自己的阿爸阿妈,宋诚安没这么重要。 程管事闻声赶来。 他敲门:“小姐,小姐,您在吗?” “进。” 程管事开门进来。 宋诚安藏进林公馆,只有程管事知道。 看见屋内这一幕,他立刻紧张的关上房门:“小姐,这……” “程伯,劳烦您亲自去清理宋诚安房间的痕迹。” 林清也抹去泪水,深吸口气才站起身,“我让您办的事,办得如何?” “办好了。老爷夫人不在家,部分资产动不了。能动的钱,全部都存到了汇丰银行,少部分换成金条。”程管事说。 “做得好。” 林清也余光看了眼地上没了气息的宋诚安,嘴唇颤了下,最后还是恢复平稳。 她自言自语,“你只要愿意等,我就有把握将你送出城,你何苦要这样做,平白折损我们的情谊。” 程管事在林公馆做事多年,是个精明人。 他说:“小姐为少帅……宋先生做足了打算,愿意为他携全家一同离开阳城,没想到造化弄人。” “都过去了,现在有个棘手的难题。” 第2章 投诚 “什么难题?” “阳城都是临城少帅时惟樾的兵。现在全城警戒,我开了枪,要不了多久就有人过来查。” 程管事一下急了:“小姐,这可怎么办?” 林清也说:“您按我的吩咐先去清理痕迹,做好后待在后院。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来。如果我出事,您等平息后出城接我父母,去北边。” 时惟樾再只手遮天,也只能遮住南边的天。 北边不在他的管辖之内。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程管事面色惶恐。 “我在赌。” 林清也目光澄澄,“宋诚安死在这里,时少帅是信我投诚,还是信我窝藏前阳城督军之子。” “时家可是南边最大的军阀!” 程管事看着林清也长大,待她也如自己孩子一般,千百个不愿意。 他说,“时少帅冷血无情,又杀人如麻,那些凶残暴戾的军阀分什么青红皂白!这可赌不了!” “已经没办法了。” 外面都是兵,都是临城少帅的眼线,一只苍蝇都飞不了。 把宋诚安赶出去,不行。 林清也是女人,力气不如宋诚安,只能选择一击毙命的方式。 宋诚安急切,她多犹豫一会,就安抚不住。 动静大点,让林公馆上下几十名佣人都知晓此事,纸迟早包不住火。 只能赌一把。 林清也说:“程伯,你去处理痕迹,主楼留下几个佣人即可。” 程管事点点头。 他眼含热泪:“小姐,您小心。” “会的。” 程管事便走了。 一刻钟后,一队军官冲进林公馆。 军队训练有素,将主楼大厅团团包围住。 所有人都配了枪,长长的刺刀磨得反光。 林清也下楼时,正巧撞上从军官们身后出来的男人。 他穿了一身军服,军靴走在地上很是响亮。 冬日风大,吹起他的大麾,军装上的肩牌熠熠发亮。腰际的腰带上插了两把匕首和一把新式的勃朗宁手枪。 肩宽腰窄,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很是好看。 特别是那对狭长带着促狭的眼睛,更显得他漫不经心,仿佛所有事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是临城少帅时惟樾。 林清也怔了下。 道听途说太多,没想到南边大军阀之子竟是这样年轻的男人。 时惟樾径直走进来,坐在单人沙发上。 他全程耷拉着眼皮,似乎从未给林清也一个余光。在她停在他面前时,又恰到好处的开口:“茶呢。” 林清也吩咐佣人:“看茶。” 佣人立刻去泡茶。 林清也想开口,时惟樾抬手往外拨了两下,让她别说话。 举手投足之间,都摄人心魄,很是压抑。 林清也想:“这个男人很危险。不是色厉内荏,也不是以暴压人,他与生俱来的气场。” 佣人没见过这么多持枪的军官。 端茶的手一直在颤,放在茶几上时不慎洒了几滴。 佣人脸色苍白,立马跪下磕头:“对、对不起少帅!” “好吵。” 林清也往前越一步,准备再次开口。时惟樾动作比她更快,手摸向腰间迅速抬起,目不斜视,一枪却正中额心。 他懒洋洋开口:“说说看,谁开的枪。” 杀一个人,先在林公馆立了下马威。 林清也:“我开的枪。” “女人?” 时惟樾身子向后一仰,略显惊讶的挑了挑眉。 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清也,“都说林家千金和宋家少帅郎情妾意,动起手来倒是毫不手软。” 林清也心中微凝。 一句话,透露的信息不少。 时惟樾攻下阳城,要提前了解情报。她的宋诚安的关系,知道不足为奇。 直指宋诚安,是试探,还是他早就知道? 这些都不是她现在该想的事。 林清也正色:“少帅莫要妄言。” 时惟樾垂着眼,示意她说下去。 旁边死了个人,他恍若未觉,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口。 林清也的声音如潺潺流水,平稳到听不出情绪,“我和宋诚安非男女朋友,又从未登报订婚,哪来的郎情妾意。世间对女子要求苛刻,少帅莫要平白污了我的清誉,日后落人话柄。” 时惟樾轻笑了下:“有意思。” 他放下茶盏。 起身,人走到林清也面前。 他生得高大,她要仰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时惟樾俯身,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饶有意味说:“多好的情杀现场。劳烦林小姐带路,让我也开开眼界。” 林清也咬唇。 男人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心中紧张,她强装镇定,努力直视眼前的男人。 等他放手,她往楼上走。 现场并未处理,已经摊了一地的血。 时惟樾没有跟着进屋,倚在门口看了眼,就有了定断。 轻啧了声,眼底的促狭更深:“还以为有多大的能耐,原来是偷袭。藏不住宋诚安,杀了他想要向我投诚?” “我没有藏他。” “那你说说,满城皆是我的兵,他怎么众目睽睽之下进了林公馆。” “少帅,这要问您的兵。” 林清也说,“您的眼线布满全城,怎么他偷偷潜进了林公馆却无人知晓。” 时惟樾噙着笑,声音更加慵懒:“你胆子很大。” 声音慢吞,动作却快到让人看不清。 下一秒,黑黢黢的枪口已经对准她的额头,“胆子大的女人带劲,只可惜你满嘴谎话。” “少帅说我满嘴谎话的根据是什么。” 林清也没有动。 两人隔着几步路的距离,目光相对。 她说,“少帅的猜测前后矛盾。我知道藏不住便杀人灭口,一开始为何要藏他。我选择藏他,就不会在这种人人自危的关头杀他,还选择开枪这种引人注目的方式。” 时惟樾目光含笑。 他扣下扳机。 林清也后背一凉,凌厉的风从她脸颊呼啸而过,而后耳朵一烫,她下意识捂住左耳。 疼痛蔓延,一看手上有星星点点的红色。 子弹打在她身后的墙壁上,留下一个弹孔,弹壳清脆落地。 勃朗宁扔到她面前。 “我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时惟樾说。 他换了个姿势,交叠双腿更显慵懒,“我杀了你,还要先和你讲道理吗,天真。” 第3章 骨气值几个钱 又说,“怎么放的枪,我看看。” 林清也没有捡起来。 她目光澄澈:“少帅,您在试探我吗。” 时惟樾眼底的笑容淡下,狭长的眼睛微眯:“我讨厌话多的女人。” 他失了耐心。 手落在腰带上,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 林清也没再犹豫,捡起地上的枪。 再多说一个字,她确信他不会再像刚刚那样放水,而是毫不留情的用那把匕首抹了她的脖子。 砰—— 一个清晰的弹孔,出现在门板上。 时惟樾倚靠在门框,斜眼看了眼与他耳朵齐平的弹孔,笑容更是闲适自在。 林清也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托枪递到时惟樾面前。 时惟樾看了,没动。 他说:“女人都喜欢优柔寡断,你倒是别具一格。枪口在前面不改色,还足够狠毒。只是你这点伎俩,在我面前不够格。” 林清也装傻:“我不明白少帅的意思。” 时惟樾说:“宋诚安外强中干,没有他爹的骨气。能丢下他爹躲起来,也能丢下你活命。这世道命不值钱,有些人还看得重要,林小姐觉得呢。” 他抬手,拿过她手中的枪,别在腰间。 指腹擦过她的掌心,阴冷气息瞬间缠上整个后背,林清也的身体忍不住瑟缩了下。 她知道,时惟樾在笑她。 这世道命都不值钱,她林清也的骨气,又值几个钱。 时惟樾洞悉一切,故意往她想让他理解的方向猜,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再无情拆穿。 边抓边放,喜欢遛猎物的猎人。 楼上两声枪响,楼下久无声息。她从一开始就是临城少帅时惟樾的掌心之物,翻不出风浪。 林清也审时夺度:“对不起,时少帅。” “这回对了。” 时惟樾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她的脸庞。 她嘴上服了软,眼底仍是倔强。 他笑:“道个歉而已,不用这样苦大仇深。你将他藏起来还是他把你送给我,最终结果都是要死。你该庆幸,果断救了你一命。” 林清也心中一凛。 时惟樾转身往外走。 林清也见他要走,急急叫住他:“等等,时少帅!” 喊出口,又有点后悔。 手臂上的感觉,让她清醒。 她常跟着宋诚安去校场练枪,枪的后座力只是让她手臂发酸发疼,如今却在颤抖。 颤抖是她内心的情绪涌动,展现在身体之上。 时惟樾停下脚步。 微微偏头,只给一个余光。 林清也想,时惟樾这个人,只要结果,不在乎过程。 总归他早已知道,也决定放过,她承不承认对他来说从一开始就不重要。 林清也摆脱伪装:“我想知道,少帅如何知晓。” 若宋诚安没有起那样的心思,她有自信将宋诚安藏好,躲过士兵们的搜捕,并且将他顺利从出阳城。 她想知道,时惟樾为何如此笃定。 时惟樾往外走了两步,转身背靠栏杆,慵懒的交叠双腿,姿态闲适。 他说:“密室之所以称为密室,因为它隐蔽、肉眼看不出。眼睛会骗人,数字不会骗人,林公馆的设计图拿到手,一切清晰了然。” 林清也恍然。 密道为保证绝对的隐秘,林公馆的房屋建造和密道建造经不同人之手,设计图上不会有密道的存在。 超出设计图的部分,就是密道。 时惟樾的人,竟然早已悄无声息的探查了林公馆。 “至于宋家这个,没有兵权的确没有威胁,不过。” 时惟樾微扬下巴,若有若无的笑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这个道理,林小姐想必是再清楚不过。” 林清也杀了宋诚安,也是为此。 时惟樾带着兵走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又一群人走,林清也无力瘫坐在地上。 程管事从后院过来。 看到林清也,他让女佣将她扶起来。 程管事担心问:“小姐,您没事吧?” 林清也摇了摇头,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传闻都是假的。” 时惟樾凶狠暴戾是真、性格阴晴不定是真,但比传闻中的杀人如麻又有出入。 军阀正规去了军校的没几个,往前十几年大多土匪流氓,立了军政府后成了正规军,骨子里的血液改不了。 大多军阀,一味以暴制暴,头脑和耐心都不足。 时惟樾不一样。 冷血无情是真,纯粹以暴压人是假。 他有足够的耐心,甚至头脑清晰,各方各面都优于旁人。 好美色,她没看出来。 宋诚安的尸体在卧室太久,鲜血流了许多,染红了身下的地板,随着生命迹象逐渐消失停止。 冬日空气凝结,血腥味在房间内久久不散。 “程伯,楼下死的佣人,您通知她的家人将她领回去,多给些钱财。” 又说,“再叫几个胆大的佣人来。宋诚安生前喜欢干净整洁,走的时候也不能让他太狼狈。让人帮他整理衣冠,好生厚葬他。” 程管事吩咐人处理。 看着佣人将宋诚安的尸体抬走,林清也身心松懈下来的同时,酸涩也涌上心头。 她倚在门上,手紧紧攥着门板的边角,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 “我的枪,是跟着他去校场练的,没想到最后用在他的身上。” 程管事宽慰她:“小姐,世道太乱,人心难测,不是您的错。” 林清也说:“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以为他只是无心杀戮,比起抢夺地盘更希望华夏和平。没想到是他外强中干,是这层身份给他镀了金。他生来就高人一等,没经历过烦恼,没人会算计他。不是这一遭,别人永远看不到他的软弱。” “如今看清也是好的。” “程伯,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绝情?” “不会。” 程管事毫不犹豫道,“小姐,您收留宋先生就是拿命去博。您对他用心恳切,已经是仁至义尽。我虽不知发生什么,但小姐是我看着长大的。您会开这一枪,想必宋先生说了什么,寒了您的心。” 林清也气息微凝。 转头,看着佣人搬运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急急的往外跟了两步。 只是两步,又停下来。 耳朵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了她。 “不重要了。”她自言自语。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步伐缓慢,沉重且艰难,慢慢趋于停摆。 程管事站在后面忧心忡忡,生怕林清也钻了牛角尖。 刚要说什么,她先转了身。 眼眶带着泪花,模糊明亮却不迷茫。 她说:“岁寒知柏松,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第4章 遇山匪 宋诚安下葬这天,林清也第一次出门。 阳城动乱时,林清也父母不在家,她被顶上来当家作主。 她当即吩咐紧闭大门,非必要不外出。 阳城易主,并未给阳城带来重击。城内建筑没有被摧毁,店铺正常开门,摊贩仍在走街串巷叫卖吆喝,和往常一般。 林清也将宋诚安葬在靠海的山头。 地方偏僻,杳无人烟。 以前,两人经常开车来这里散步吹风,算是秘密基地。 她没有流泪。 事情办好后,林清也让程管事他们先回去。 她靠着石头坐。 两名保镖站在不远处。 海风咸腥,风吹得迷了人眼。 林清也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抱着双腿一动也不动。 保镖上前。 他将手上的风麾披在林清也身上,低声提醒:“小姐,已经过了一刻钟。海边风大,小心着凉。” “这么久了吗。” 热意包拢,林清也才发现手被吹得冰凉。 她系好系带,扶着石头起了身。 车开出一段距离,突然停下。 只是一瞬,保镖立刻反应过来,往后倒车,准备绕道从另一头离开。 副驾驶的保镖回头,面色凝重道:“小姐,有人在前面拦车。” 林清也刚刚在走神。 还未看清,车倒退一大截,只知道乌泱泱一群人。 “帮会还是山匪?” “不像帮会,看样子是山匪。” 林清也瞬间警神:“陈望,看看能不能避开。” 今日出来送殡,没有带手袋,枪没放在身上。 她屈身蹲下,将车座翻开,拿出备用手枪。 阳城有两大帮会,青帮和洪门。剩余的,都是些杂碎小帮会,不太入流。 不论大小帮会,都有自己的规矩。 林家是阳城的富商。 商人要做生意,很多地方需要打点,黑白两道都有交情。稍微沟通一下,给点钱财,底下的小喽啰不会为难林家。 山匪就不一样了。 有规矩,有做派的屈指可数。 宋家原来常出兵剿匪,只是阳城土匪人数众多,势力也盘根错节,每次出兵都是隔靴搔痒,没有撼动半分。 “这里怎么会出现山匪?” 副驾驶的陈远从腰间摸出枪,上好膛随时准备,“属下估计对方有几十个人,这实在蹊跷。山匪都盘桓在阳明山,和这里两个方向。” “不止几十人。”林清也说。 车停下来。 汽车倒退从另一条路,也有一群人。 从海边出来两个分岔路口,都有土匪,如今进退两难。 两条岔路都不能走。 回头,是海边。 海边没有掩体,打起来没有机会。 土匪依山而居,他们更熟悉山路,上山失了一半先机。 两头的人都看见车,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聚在一起,有一百多号人。 陈望脸色严峻。 他拉紧手刹,也掏出枪。 他将盒子里的子弹倒进口袋中,装枪上膛做好准备。 “小姐,无路可走了。” 陈望说,“这些山匪最是不讲道理。您留在车上,属下去和他们交涉。若交了火,属下尽力将他们往反方向引,让陈远找机会带您逃脱。” 他开车门准备下车。 陈望和陈远跟着林清也多年,都忠心耿耿。 林清也按住他的肩膀:“土匪甚是猖獗,同他们交涉无用。” 又问,“我们有多少子弹?” “子弹充裕。” “那就不用担心。” 两边的人几乎到跟前。 “继续倒退,退到海边。” 林清也左右看了两眼,迅速下了决断, “他们是土匪,手上只有冷兵器。海边宽阔,若他们执意要犯,我们开车保持距离,再开枪射击,他们靠近不了半分。等他们阵型松散,我们再回到大路。” 她打开车窗,握枪的手腕搭上。 “倒车!” 声音刚落,陈望也没有犹豫,立即重新发动车子,一脚踩死往后倒车。 走到近处的人,倏然拉开一段距离。 外面的土匪见状,果然加快步伐提起长刀冲上来。 他们确实来者不善。 林清也没再犹豫,率先开出一枪,打倒靠得最近的人。 “妈的!老子干翻你们!”怒吼声从外面传来,一把尖刀甩过来,力度大到面前的玻璃都出了裂痕。 一个人喊,百来号山匪跟着一起,气势汹汹。 有人身上背了弓箭,当即搭弓拉弦朝她的方向射出一箭。 林清也缩手,箭在她面前刮出凌厉的风。 “小姐!”陈远紧张喊。 “不碍事,往后退!” 眼下情况,担心也无用。 车子急速向后退,和山匪的距离拉得很远。 林清也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一刀一箭,就知道不是普通山匪。 他们擅用冷兵器,至少是领头人物。 果不其然,等他们的车下坡到海边,一拨人追进来,一拨人仍守在大路上,以防他们见缝插针逃跑。 他们没有盲目追上。 陈望开车同他们周旋许久,始终找不到缺口。 僵持十分钟后,陈望说:“小姐,油不够了。” 车上有备用的油,现在用不上。 林清也沉吟,而后让陈望停车。 她探出头。 “我是林家独女,今日让我的车走,明日五十根大黄鱼送到各位手上。” 声音不大,也不急不徐,却能让对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为首的人笑起来:“五十根大黄鱼?小娘子出手这样阔绰,这要是捋回去做了我的夫人,先生米煮成熟饭,林家万贯家产岂不是都落到我们兄弟手上?” 他笑得猥琐,旁边的人也跟着发笑。 人多势众,他们三个人在他眼里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迟早吃进肚中。 陈远一听,当即怒气上脸。 他骂了声妈的,刚要推门下车,被林清也阻止了。 林清也面容仍是恬静。 对面几十个人猥琐的笑声,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她微微一笑:“不过是些山匪罢了,五十根大黄鱼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军政府这些年都在大力剿匪,杀了你们还算我功劳一件。不让我走,刀枪无眼,可以试试是你们手中的冷兵器快,还是我手上的枪更快。” 第5章 少帅相救 “小娘子好大的口气!”为首的人笑得更加猖狂。 又说,“小娘子看起来弱不禁风,开起枪来毫不手软!你不提,我倒是忘了你还杀了我的兄弟!为了安抚兄弟们,等老子干了你,再把你扔去给我兄弟们好好爽爽!” “哈哈哈!老大,千金小姐咱们兄弟玩过不少,这么辣的小娘子咱们可没玩过!” 旁边的人搓着手,贼眉鼠眼的笑着,“老大,我那里都蠢蠢欲动了!咱们制服这个小娘子,就在这里把她办了!” 林清也开了枪,到底是个女人,他们不放在眼里。 山匪打家劫舍的事多了去,没有道德。 为首的人扛着比手臂还长的大刀,更是大声:“小娘子,不是想遛老子吗,怎么停了?没油了就乖乖下来,老子等得烦了,等下受的罪更多!” 陈远和陈望皆怒不可遏。 他们咬牙:“这些兔崽子!什么不入流的东西,说些这样的污言秽语!” 眼下双方僵持,思考对策是重中之重。 陈远压着嗓子问:“小姐,怎么办?” “就这样办。” 话音刚落,林清也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尖刀让玻璃出现裂痕,她照着裂痕开出一枪,正中为首男子额头。 轰然倒地时,鸦雀无声。 旁边发出淫邪笑声的小弟,被溅了一脸血,脸上闪过慌乱和害怕。 林清也开门下车。 她持枪而对,从容不迫:“枪口不长眼,我已经提醒过。” “死娘们!”小弟恼羞成怒,狠狠啐了口,提着长刀往前冲。 一时间,几十人扑上。 陈远陈望掩护林清也,边打边后退。 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拳脚功夫尚可。 林清也站在他们身后,寻着空隙便开枪。 以前,她跟着宋诚安常去校场练枪,枪法还算精湛。 基本一枪解决一个。 对方人数众多,有人近身,他们便夺过对方的兵器。 横向持刀,将他们控制在一定距离。 枪声此起彼伏,留在大路上的土匪察觉到不对劲,冲过来。 这下,当真是四面楚歌。 林清也不会拳脚功夫,近战就是弱势,对方仗着人数众多,看准机会打散他们,陈远陈望被缠住。 她孤身一人。 有人手握匕首冲上来,刀尖几乎扎进她的眼睛。 林清也努力往后仰身体。 重心不稳,人往后栽。 “小姐!”陈望喊。 近距离,林清也无法招架。 她努力抬起手中的枪,对准他的下颌,殊死一搏。 “砰!”扣下扳机的瞬间,耳边擦过一阵风,男人额头先中一枪。 男人身体倾倒,栽到林清也身上,额头和下巴上的两个枪口血流如注,全部喷洒在她的脸上,身上。 很快,枪声变多,逐渐趋于平静。 黑色的军靴停在她的旁边,踩在沙上无声无息。 凉薄的声音似远似近,慢慢在耳边变得清晰:“被死人压着很享受吗,这么久都舍不得推开。” 又有声音:“少帅,检查完毕,没有活口。” 林清也听得迷糊。 近距离射击,加上满脸的血,让她耳朵嗡嗡作响,耳鸣眼花。 身上的男人被推开。 陈望将她扶起来:“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林清也摇头,一阵头晕目眩。 转身看见时惟樾,瞬间清醒,寒意从后背爬上。 和上次一样,他穿着一身军装。 军装略皱,黄褐色的泥巴和红褐色的血迹沾在上面,将原本的墨绿色掩盖。头发不如上次打理的那般干净利落,有些散乱。 身上的脏乱并没有让他狼狈,没让他失了气度,反而多了不羁之感。 他不论何时,都有着上位者的从容不迫和胜券在握。 林清也欠了欠身:“少帅,多谢您救我们。” 陈远去车上找了巾帕,递给她,让她擦掉脸上的血。 时惟樾双手插在裤子口袋,眸子在她的脸上逡巡。 他想看她的反应,却发现她沉着自持,没有为此受到惊吓。 视线,慢悠悠的落在她的耳垂上。 上次开枪,擦过她的耳垂,破了皮流了几滴血。 她强装镇定,托着枪的手都在抖。 今日命悬一线,她反倒波澜不惊。 “你倒是出人意料。” 时惟樾开了口,“一介商户之女,用起枪来毫不手软。前几天孤身杀了宋家那位,今天带着两名保镖在这剿匪,明天呢,准备带着整个林公馆的人去攻临城吗。” 林清也:“……” 时惟樾这人,眸子虽常带促狭之意,但语气冰冷,让人发怵。 从他嘴里出来的话,调侃之意减少,多了些刻薄。 “少帅说笑了。” 林清也往后退了两步,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垂着眼眸,语气恭敬,“今日过来给他料理后事,打打杀杀不是我所愿。山匪都依阳明山而居,此处与阳明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素来安全,想来是少帅手段颇高,逼得他们无路可去。” “怪我?” “不敢。” 林清也说,“不过几天,少帅就处理了阳城盘桓多年的山匪,可见雷霆手段。这些年,这些山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姓苦不堪言,您这是为民除害、造福百姓,我们阳城百姓无有不支持,又岂会怪您。” 原本她不明白这里为何会出现山匪。 看见时惟樾和这么多兵,就明白了。 他身上脏乱,想必亲自上了阳明山剿匪,又将剩下的山匪逼得无路可去,逃到此处。 可见手段颇丰。 这话官方客套,时惟樾左耳进右耳出。 回应林清也的,只是一声轻笑。 林清也心中咯噔了下。 眼前的少帅,心情当真是阴晴不定。 她这番话把他捧得这样高,换别人早就心情大悦,到他这儿仿佛触了他的逆鳞,还给她一声怪笑。 正因如此,她有些发怵。 性格阴晴不定的人原本就捉摸不透,外加他权势滔天,是南边最大的军阀,更让他可以为所欲为。 这种人,不是她这样的商户之女能惹得起的。 他杀她,凭个心情,无需交代。 林清也想走。 时惟樾洞察心思:“想走?” 第6章 勾搭男人 林清也顿了下。 刚准备开口告辞的心思就此打住。 明知道她想走,偏要问出口,她一时也不好提出离开。 能撒谎吗? 他不好惹,心思很是深沉。 那双火眼金睛,对上就能看透人心,她不敢随意去试探他的怒气。 干站在这里也是无事。 林清也思忖再三,才说:“少帅亲自去阳明山剿匪,想必乏累。我现在正好要回去,若您愿意,不如坐我的车,我将您送回督军府。” 时惟樾眸光一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探寻之意更明显。 林清也感觉到压迫气息,下意识避开他目光。 “你倒是心思多。” 林清也下意识应了声:“啊?” 心思多? 什么意思? 她抬头去看他,发现他已经挪动脚步,目不斜视的越过她。 有副官上前,帮他开车门,他便钻进了车内。 林清也没明白他的意思,又觉得他这句话虽是轻飘飘,却话中有话,顿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时惟樾眼睛微斜:“林小姐,你是不想让我坐你的车吗?” “没有啊。” “既然没有,站着做什么,还需要我请你?” 林清也立刻从另一边上了车。 陈望加了油,车子启动。 林清也如坐针毡。 “你忸忸怩怩的做什么。” 靠在椅背上小憩的男人突然开口,“林小姐,你刚杀了你的小情人,头七都没过,就急着勾搭另外一个男人?” 林清也顿住:“什么?” 勾搭,勾搭谁? 时惟樾睁开眼,眼底的不耐烦倾泻而出:“殷勤的要送我回去,坐在旁边一直乱动,想吸引谁的注意?” 林清也懵了,满脸错愕。 “被发现了,很惊讶么。” 时惟樾眼底的不耐烦更甚,声音更是冷清,“不过蒲柳之姿,宋诚安看得上,我看不上。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上我的床你是痴心妄想。下场倒有两个,不知林小姐喜欢哪种。” “哪两种?” “死,或者生不如死。” “不是,少帅,我只是……”只是如坐针毡。 话未说完,时惟樾一个冷光扫过来:“怎么,想说我误会了?” 林清也:“……” 传闻临城少帅爱美色,身边女人不断,所以看见一个女人就觉得对方在勾引他吗? 还是他太自恋? 林清也对时惟樾的了解,都是通过传闻。 见了,发现这人难以捉摸,摸不清他的脾性。唯恐说错话在老虎头上拔毛,一直不敢跟他硬碰硬。 眼下陷入僵局。 承认就是那两个选择,不承认他也会认定她在撒谎。 “少帅,您误会了。” 林清也说,“您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气宇不凡,不是我这种蒲柳之姿能高攀得上的。我是个切实际的人,既高攀不上,自然也不敢肖想。” 时惟樾冷哼:“撒谎。” 又说,“不敢肖想你也肖想了。” 林清也:“……” 她就知道。 权势在这个年代就是至高荣耀。 她一个商户之女,惹不起这些军阀。 时惟樾如何理解不是她考虑的范畴。只要不要她的性命,不连坐她家人的性命,附和他没什么问题。 “给你一个机会。满意了,饶你一命。” “您说。” “我杀了宋伟强,拿下阳城,算是逼你杀了宋诚安,不恨吗?” “没有什么恨的。” 时惟樾微微偏头,看着她。 林清也说:“这个年代,谁的枪杆子硬,谁就是道理。军阀争夺地盘是常事,生死不过一夕之间,早有命数。宋伯伯并非不争不抢,他也主动侵略过,争夺过地盘,手上沾的鲜血不少。而诚安……宋诚安的结局,是他一念之差造成,不是旁的原因。 我们这种商户,更是惹不起你们这种人物。别说军阀了,官员、帮会都要打点,看似是黑白两道走,有钱风光无限,实则都在奉承别人。都说时代变了,商人的地位上去了,可实际却是,士农工商这个等级制度早已刻在骨血里,至少经历几代人才能洗涮掉。” 她早已看透。 时惟樾攻下阳城,但几乎没见多少血,没有影响百姓生活。 这一点,已经值得称赞。 剩下军阀之间的斗争,不过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看谁道高一筹罢了。 不是时惟樾,也会是别人。 论情感,这几天她总是午夜梦回。 以前的事入了梦境,睡醒时总是泪流满面。只是想到宋诚安说的那些话,悲伤又成了怅然,寂静无边。 时惟樾仿佛没想到她的觉悟,讶异挑眉。 “这倒是实话。”他说。 车内再一次陷入寂静。 林清也端坐好一会。 见他没有再说话,肩头才微微陷下,放了松。 车停在督军府外。 林清也飞快下了车,比坐在副驾驶的副官还要快一步,先打开了时惟樾这侧的车门。 “少帅,您慢点。” 时惟樾睁眼看她,薄唇轻启:“殷勤。” 高大身躯从车内出来,站定在她面前。 时惟樾说:“我要离开阳城一段时间。” “好。”林清也点头。 又觉得不对劲,忙抬起来看他,“少帅这是什么意思?” 他走,为什么要和她说? 林清也不觉得他们已经熟络到要汇报行程的地步,何况方才在车上,时惟樾还轻飘飘的给了她生死抉择。 一个不慎,差点在车上丢了性命。 时惟樾说:“后日凌晨有一批货停靠在八号码头,你替我去跑一趟。卸下来的货你放在林家仓库,我回来时自会派人来取。” “什么货?” “不该问的别问。” 时惟樾说,“你父母出货归来,恰逢阳城易主,战后清理。如今城门紧闭,他们居住在城外饭店有些时日,想必你也思念疾苦。为表感谢,我会派人去接,提前解你相思之苦。” 提到父母,林清也眼神一闪,有了波动。 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距离让她能够完整的看到时惟樾的面目表情,也看得更加彻底,细微变化也不会错过。 可惜,他面容平静如水,眼底仍是带着淡淡促狭。 林清也愠怒:“少帅,您在威胁我?” 第7章 收起心思 “重要吗。” 时惟樾轻笑了声,笃定而又自信,“你是能接你父母回来,还是有拒绝我的能力。” 都没有。 林清也一下子哑了火。 她想问他为什么要她去,又想问他凭什么威胁她,只是怒气在胸口萦绕千万遍,偏偏燃不起来。 “少帅,我可以不问。”时惟樾握住她的命脉,她只能松口。 她话锋一转,“但是,我要一个权力。” 时惟樾双眼微眯:“和我要权力?” “少帅既让我帮您做事,我就是您的人。” 林清也说,“我一介普通女子,若没有您给我的权力,我不好办事。办好了,少帅不认我的功劳。办不好,少帅还要唯我是问,不如现在就做了那两个选择。” 时惟樾笑了。 “你倒是会顺竿上爬。”他从腰间抽出枪,递给了她。 勃朗宁手枪,上面刻了一个时字。 不说勃朗宁手枪有价无市,拥有它的人都是有军政府背景的人。 单单上面的时字,就足以震慑人心。 “多谢少帅。 “权力给你了,做不好你知道后果。” 时惟樾提醒她,“林清也,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做点事就想做我的女人,心比天高。” 林清也瞠目结舌:“什么?” 不等她追问和解释,时惟樾旋身进了督军府。 一直到府内,副官谭耀林才问:“少帅,您明知道……为什么要让林小姐去接货,还把枪给了她?” “你说她胆子大不大?” “大!” 谭耀林斩钉截铁道,“属下从未见过林小姐这样的女子!看着柔柔弱弱,实则薄情狠毒,为了活命杀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不过,今日山匪刀子都快扎进她的眼睛,林小姐还能面不改色开枪,这份胆量实属令人刮目相看!” “不是薄情狠毒。” “啊?” 时惟樾嘴角噙着笑:“她把宋诚安藏起来,如何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谭耀林跟上:“少帅的意思是,若不是宋诚安对林小姐做了什么,她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时惟樾嗯了声。 “她会审时夺度,也足够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件事交给她去做,合适。” “这事……会不会害了林小姐?” “办好就行,其他与我何关。” 时惟樾信步闲庭踩在青石板路上,对此漠不关心。 他说,“这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林家的命途,就看她的胆子,往哪儿长了。” “少帅,您这是一石二鸟!”副官恍然大悟。 时惟樾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 副官说:“让林小姐去办,可以试探她的态度。若是办不好,林小姐这样肖想您,您也可以趁机处理了她。” 谭耀林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时惟樾不屑一笑,抬手拍向副官的头:“蠢。” “啊?” “我想杀个人,还要绕弯子么。” 副官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才愣了下神,时惟樾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转角处,不知去哪了。 林清也回到林公馆后,将陈望叫到后花园。 “陈望,你替我去查一下,后日凌晨到码头的货,是谁家的。” “是。”陈望应下。 顿了下,又不解问,“小姐,这批货不是时少帅的吗?” “你觉得可能吗?” 林清也半卧在凉亭石凳上,靠着柱子,手向外漫不经心的抚着绿色枝叶。 抬手,将花枝折下,“走水路的货少则十天半月,多则数月。五日前这里还是宋家的地盘,他时少帅的货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阳城?” “小姐的意思是?” “他这是想抢别人的货,拿我当靶子。” 就算是一方军阀,也要维持着多方面的稳定,一味的剥削索求无度,会让地方的经济动荡。 南边最大的军阀,更深谙此道。 时惟樾想抢货,又要假手于人。 她阴差阳错在他面前露了两次面,两次都是杀人,刚好撞到枪口上,他便顺手将她抛出去。 有点胆识,拿捏的住,又无需在意的人。 “该装柔弱的。”林清也想。 她一直都是这样伪装。 像她这样的商户之女,地位就不如有军政府背景、政治背景的家庭。 空谈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母亲常教导她,太冒尖不是好事,故而她低调行事,从不展露什么。 “林家要变天了。” 林清也的视线,慢慢悠悠落在石桌上的那把勃朗宁上。 枪支上的“时”字,雕刻清晰,落入眼眸。 她别过脸,去看亭外的景致,“以前我行事低调,又和宋诚安关系匪浅,无人敢招惹我,林家走货也无人刁难。如今要揭下这层柔弱面纱,又少了宋家的依仗,许多事情怕是都要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望说:“少帅将这把枪给您,也是小姐的靠山。” “他这座山,哪里靠的住?”林清也轻笑了声。 拿着这把枪,暂时可以狐假虎威。 倘若他想卸磨杀驴,说他枪掉了,谁还敢怀疑他不成。 看似是令人安心的靠山,实则内里空心,一推就碎。 拢住身上的风麾,她闭上眼睛靠在一旁,“你先去吧。等陈远回来,让他过来找我。” 陈望说是。 陈远晚间才回来。 “……小姐,时少帅身边有两名亲信,是他的左膀右臂。和我们一起回城的副官叫谭耀森,是个有脑子的,嘴巴也严。除了知道跟着时少帅一起走的副官叫谭耀林,一身功夫了得,还有他们是时少帅从外面捡回来的双胞胎以外,其他一概打听不到。” 他一回来,将打听到的事告诉她。 “属下失职。” “不怪你。”她对此并不惊讶。 时惟樾来阳城几日,几乎兵不血刃拿下阳城,又将盘桓在阳城多年的山匪一网打尽,手段谋略惊人。 这样的人,身边的亲信自然也不普通。 程管事从外面匆匆而来。 “小姐,今日我们给宋少爷下葬,路上许多人都瞧见,如今外面都传开了。有人说,有人说……”他支吾了几声,都说不出口。 “说什么?” “说……”程管事一拍大腿,无奈叹了口气,“外面都在传,说小姐您是宋家的寡妇!” 陈远呵斥:“胡说八道!小姐都没嫁进宋家,和他宋家有何关系!” 程管事又叹口气。 一人哀愁一人愤慨,林清也却看向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程管事唤她:“小姐……” “不碍事,宋诚安固然有错,我也有对不住他的地方。” 林清也说,“我光明正大给他下葬,就料到会有人为此乱嚼口舌、大做文章。诚安他以前对我很好,他只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变数,我私心也不想彻底抹灭以前的交情,将他随便扔在一个地方,尸骨无存。” 程管事则忧心忡忡:“小姐,这些流言到底对您清誉有损。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了,肯定会担心您。” 林清也说没事。 “陈远,你往外放一个消息。” 第8章 她是那只兔子 翌日一早,陈望来找林清也。 “……小姐,打听到了。明日凌晨到八号码头的船,装的是警察厅督察处督察邱伟的货。”陈望说。 “邱督察?” 督察处督察邱伟,她有几分印象。 她从小在阳城长大,林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阳城的上流权贵都好舞会交际,林清也跟着父母,认识了许多人。 邱督察平易近人,脸上常挂着笑,是个和颜悦色的人。 一个督察,不是商人,要走什么货? “是什么货?” “属下不知。” “走码头的货,都要向海关衙门提交审批表。海关衙门的通关手续和印章缺一不可,怎么查不到?” “小姐,问题正是出在这里。” 陈望说,“属下一开始就去海关衙门打听,打听到的结果却是明日凌晨没有货船停靠八号码头。海关衙门查不到,属下便去八号码头蹲守,凌晨三点多才摸到一些蛛丝马迹。” “所以,这批货没有海关衙门的通关手续和印章,至少明面上没有?” “是。” 林清也暗忖。 八号码头是军政府的码头,并非帮会码头,手续不能靠打点关系含糊而过。 能瞒天过海,至少是次长以上职位。 如此隐秘行事,其中定有猫腻。 时惟樾给她出了道难题。 她牵扯进去,得罪的人不仅仅是一个邱伟,海关衙门里还有一个与他狼狈为奸的人。 那是躲在暗处的人。 一批偷偷运进来的货,会是什么? 林清也突然站起来。 恬静的面容添了几分阴郁,眉头也蹙成川字。 深思许久,她才叫来佣人,让她去请程管事。 “程伯,有些事辛苦您亲自跑一趟……” 林清也交代过后,又看向陈望,“陈望,你让陈远去找几个人打听……切记,做的隐蔽点,不要打草惊蛇。” 陈望问:“小姐,可有需要属下做的事?” “你辛苦一晚了,先去休息。”林清也说。 陈望应下。 再三叮嘱过后,两人离开。 凌晨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林清也吃过早餐,又睡了个回笼觉。 一直到下午,才得到想要的消息。 早在她料想之中,她并不意外:“果然如此。” 林清也不知时惟樾的用意。 这件事情,明明他不需要假手于人,自己出面也是理所当然。偏偏要让她去当那个靶子,还将刻有姓氏的勃朗宁给她。 给权,让她狐假虎威,和他亲自出面没区别。 这把枪在她手上,只要他不开口否认,代表的就是时惟樾。 林清也屏退其他人,只留下程管事。 “我记得以前宋诚安和我提起过,说阳城近几年的赋税比往年少一半,他父亲为此操心不少。我原以为是田地赋税减少,没想到根源竟出在这里。 如今确定了那批货是什么,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时惟樾让我去做这件事,我之前以为他是拿我当靶子,可如今我却觉得他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所图谋。 程伯,您跟着阿爸阿妈这么多年,听过的、见过的世面多。您说,我是不是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程管事不知。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 他尝试往好的方向猜测:“或许时少帅公务繁忙,腾不开手处理这件事。他初来阳城,需要一个得力人手,小姐又恰巧在他面前崭露头角。” 只是这话,信服不了任何人。 时家是什么人家,林家又是什么人家,哪里轮到林家做时家的心腹? 军事政治密不可分,他想找,别人求着舔着都会上去。 林家够不上边。 “他瞧不上我。”她有自知之明。 时惟樾雷厉风行,无论是拿下阳城还是剿匪,他都是快狠准。 这事他却舍近求远。 不像他的风格。 “他在遛我。”林清也醍醐灌顶。 伴随而来的是一阵阵心慌,她摁住心口,“他舍近求远,是为了遛我。我是那只兔子,为什么?” 她不是被选中的靶子,她就在靶子中央。 “遛小姐您?”程管事倒吸口气。 脑海里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凝眉想了会,才终于想到一件事,“小姐,我记得老爷和邱督察的私交不浅……” 凌晨一点,邱公馆的门被敲开。 门房早已睡着,听到声响骂骂咧咧爬起来,隔着门问:“谁呀?大晚上的敲什么门,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是林清也,家父林宣阳,想见邱督察一面。烦请您通报一声。” “林小姐?”门内静了一瞬。 很快,门房的语气稍微好转,“林小姐,现下已凌晨两点,老爷早已歇下,怕是不便会客。不如您先回去,明日再登门拜访?” 门房没有开门。 他说完话后,门外再无声息。 门房以为林清也已经走了,和另外一个值班的门房低声嘟囔了句:“谁大半夜的登门拜访,这林小姐怕是死了丈夫,精神有些失常了吧。”刚要再次坐下歇息,剧烈的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是敲,是撞门。 动静很大,撞得两名门房差点弹起。 他们不知所措,不知这门该开还是不该开。 老爷夫人早已歇下,谁凌晨一点还来会客,闹这样大的动静? 动静很大,惊醒很多人。 管事匆匆跑出来,大声问道:“什么情况,你们杵在这里做什么呢?” “刘管事,小的也不知道啊!” 门房哭丧着脸,生怕丢了饭碗,连忙解释道,“外面是林家小姐!小的估摸着她是失心疯,知道咱们老爷的身份,大半夜想要伸冤呢!” “胡说八道什么?”管事踹了他一脚,将他踹了个四仰八叉,“伸什么冤?阳城谁的地盘你不知道,小心你的嘴巴!” 又瞪了旁边的门房一眼,“还不快开门!” 门房立马开了门。 大门打开,带着吱呀的声音。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而林清也,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张凳子,正坐在凳子面前喝茶。 刘管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这、这是哪一出? 大半夜把门敲的铿锵顿挫,自己坐在门口悠闲自在的喝茶? 刘管事迎出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原来是林小姐!林小姐,大晚上的,您怎么来了?” 林清也不语。 吹了口热茶,慢吞吞的喝了口,才将茶杯递给旁边的陈望。 “大冬天的,可让我好等。”林清也轻撩眼皮,不紧不慢道。 眼波流转之间,淡淡的笑容浮现在面上,“刘管事大半夜还这样衣冠整齐,想必是和我一样彻夜难眠。” 刘管事笑容微僵。 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装束,下意识摸了把头。 头发凌乱,装束整齐,不像是被吵醒。 刘管事佯装不知,仍是笑道:“林小姐,眼下已经夜深,老爷已经睡下,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 “明日就晚了。”林清也说。 她慢悠悠站起身,“门房通传不了,那就劳烦刘管事通传一下,我想见邱督察。” “林小姐,时辰不早了……” 林清也打断:“很晚了吗?阳城刚刚易主,邱督察就顶风作案。货都还没到八号码头,邱督察当真睡得安稳?” 第9章 闹得难看 刘管事面色一变。 他当即将林清也请进去。 刘管事吩咐佣人看茶,他去请邱督察。 将林清也的来意禀明后,邱伟惊出一身冷汗,几乎是一路跑进会客厅。 冬日深夜,寒风刺骨,他跑出一身的汗。 “林小姐!”人到面前时,他停住脚步,整理仪容。 林清也没有起身:“还以为要喝盏茶才能等到邱督察。未曾想茶水还未上,邱督察先来了。” 邱伟坐下:“最近时局动乱,听闻你的阿爸阿妈还未归家。伯父与你阿爸有些交情,心中也记挂着你这孩子,本也准备明日去看看你。 你一个女孩子,亲人不在身边,宋家又经历了这样的事,接二连三的打击定然让你郁郁不振。又深夜前来,伯父唯恐你遇到什么困难,自然是担心的很。” 他面色柔和,摆出长辈的架势。 这番嘘寒问暖,不足以让林清也动摇。 “邱督察是关心我,还是威胁我。”林清也抿唇一笑。扬眸去看邱伟时,脸上仍是笑吟吟。 没多少力度,却让人发怵。 邱伟见此几次林清也。 她跟在父母身边,一向乖巧。她阿爸让她叫人,她就叫人。她阿妈让她交际,她便和太太小姐们说上几句话。 在他印象中,林清也就是一个商户养出来的花瓶。 长得漂亮,没有攻击力的乖乖女。 宋家那小子看上她,不过也是这层外表好看,给督军府带不了任何好处,嫁去了就是男人显摆的门面。 诧异林清也知道这件事,心中急切,却也晓得拿捏。 感情牌没打成,邱伟面色讪然:“自然是关心。” 林清也却不慌不忙,打开自己的手袋,将一样东西放在两人中间的几案上。 佣人看茶正走到跟前,托盘的手放不下来。 摆在几案中间的,是一把新式勃朗宁。 邱伟是警察厅督察处督察,自然认识枪,也认识上面的“时”字。 他目光一怔,面上的血色消失殆尽。 “邱伯父,您现在还关心我吗?”林清也笑容更深。 这一句话,无疑是讥讽。 邱伟说不出。 林清也说:“您字里行间,都在提醒我。宋家势力倒塌,我身后没了靠山。我父母不在阳城,此时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一个女子掀不出风浪。” 她示意呆愣住的佣人,从托盘中拿出茶盏。 “……在门外吹了许久,正需一盏热茶暖暖身,多谢邱伯父关心。”她用茶盖轻轻拨弄茶叶。 一声声邱伯父,无疑火上浇油。 邱伟拍案而起,双目通红,咬牙切齿道:“宋诚安才死,你就傍上了时少帅?” “邱伯父误会了。” 林清也端坐着,“诚安哥哥走后,整个阳城上下都说我是宋家的寡妇。当然,邱伯父是个明白事理的,自然知道外面那些都是无稽之谈。 我思极宋伯父待我不差,诚安哥哥与我交情确实非比寻常。不怕与邱伯父说点交心的话,若不是这场变故,我和诚安哥哥定然是要结婚…… 宋家有难,我心情悲痛,也不会无情无义。我已经放话出去,三年之内不嫁他人。这份勇气,那是做好准备让众人嘲笑的,又怎么会和其他男人有所牵扯?” 邱伟一时无言。 外面的风言风语愈演愈烈,他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闲言碎语。 没成想,这风言风语是林清也自己放出去的。 “你想做什么!”邱伟怒不可遏。 “是您想要做什么。” 林清也目光澄澄,“您没有引票,私运私盐进阳城再贩卖出去,直接垄断官盐,导致阳城赋税减少一半,意欲何为?” 邱伟再次惊出一身的汗。 他偷运私盐,从来没有被发现。 海关衙门有他的人,这批货来得无影无踪。 他是警察厅督察,有自己的门路,但凡督军要查,他都可以边查边将暴露的痕迹掩藏。 这批货两月前运出。要是知道阳城遭此变故,他定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顶风作案。 “时少帅让你来的?” 林清也反手叩响几案,示意他看桌上的枪:“你说呢。” 邱伟冷静下来。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再开口时云淡风轻:“我与你阿爸交情甚深,何必要闹得这样难看。清也,你叫我一声伯父,我不妨教你一点人情世故。” 林清也看了他一眼。 邱伟说:“若伯父真是做了你说的坏事,你提前两小时来,就是打草惊蛇。不过好在,伯父一生都廉政清明,从不做坏事。就算少帅亲自来查,伯父也不怕。 你手上是有时少帅的枪不错,可一把枪能证明什么? 就算伯父做了这件事,少帅不愿亲自出面,将此事假手于人,说明他后续还有很多动作,很多人要处理。伯父被查,阳城上下权贵警醒,这可不是少帅愿意看到的结果。 时少帅的威名,远近闻名。他这样精于算计的人,不会希望你拿着他的名头去办事,逞威风。你这孩子还是太年轻,殊不知到时候,少帅可会认你手上这把枪?” 他语气温和,句句都说到点上。 他在让林清也看清形势。 林清也不为所动,仍是喝着茶。 半晌没有说话,邱伟心中的笃定一寸寸瓦解,心也跟着剧烈跳动。 他后脊冒出冷汗。 等林清也说话的这点时间,他心思百转千回,恨不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邱伟再次提醒:“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你一个姑娘家,独身一人在阳城,可要注意安全。”他话锋一转,语气犀利。 第10章 我是棋子? “督察想要杀人灭口?” “你这孩子,又说笑了,伯父以前怎么不知你心思敏感?” 邱伟笑了下,“伯父只是告诉你,冬日不比夏天昼长夜短。夜晚长了,能做的事情也多,你回去也能睡个好觉。 你只是少帅的矛,不是少帅的人。矛丢了并不足惜,再造一把便是。” “……督察看得这样透彻,怎么看不明白我呢。”林清也只是笑。 “什么意思?” “少帅拿我当矛,偏偏不能锋利,也不能太钝。” 她将几案上的枪拿起,放在手中缓缓摩挲,“您说的对,少帅不会让我拿着他的名头办事。督察,若是警察厅督察处自查,由督察处次长亲自检举,又在八号码头查获大批私盐,意义是不是大不一样? 次长被你压太久,早就想升升官了。” 邱伟大骇:“你敢!” 林清也看了眼表:“想必督察处次长已经部署完毕,就等船靠岸、鱼上钩。” 邱伟当即想去送信。 他眼神刚示意刘管事,下一秒,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之上。 邱伟错愕转头。 林清也冷冷看着他:“督察,您应该知道,我有备而来,不惊动您的情况下这批货已经是势在必得。我亲自来,只是想问问督察,这事和我阿爸,有什么牵连。 我知晓我阿爸的性子,他不会做这样的事。程伯告诉我,督察是大约两年前和阿爸来往,你利用我阿爸,做了什么手脚。” 站在一旁的刘管事,会客厅外候着的佣人想上前,皆被林清也身边的保镖拦下。 两人对峙。 邱伟不敢呼吸,脖子青紫涨红:“你还敢开枪不成?” “督察才教了我人情世故,这会就忘了?” 林清也道,“时少帅的枪,在外是不能耍威风。在这邱公馆内,还是做得数的。我拿少帅的枪杀人,谁敢定我的罪。” 邱伟:“……” 他万万没想到,这丫头这样伶牙俐齿。 几番交锋下来,他的警告她完全没当回事,甚至骑到他的头上。 事情拆穿,邱伟不再掩饰。 “你猜到这一环就该知道,只要彻查此事,你阿爸脱不了干系。” 邱伟说,“放了我,伯父可以解决这事。伯父保证,会把你阿爸摘干净,他不会有任何事。” “您当我三岁孩童?” 林清也眼眸潋滟,明艳动人下是彻骨的冰凉,“您有这般自信,想必和你狼狈为奸的是海关衙门总长。少帅盯上这件事,总要有个人出来顶罪。 您特意和我阿爸来往,不就是布下这步棋? 两年前您或许在想,我和宋诚安关系匪浅,而我的阿爸老实憨厚,不够精明,您正好可以利用这层关系。 若此事暴露,牵连我阿爸,督军为了颜面也不会细察。要么发落我阿爸要么遮掩过去,您和海关衙门总长可以全身而退,我阿爸就是那个替罪羊。” 邱伟气急败坏:“时少帅能查到我,派你这个小丫头来,难道还查不到你阿爸吗?他这样一个雷霆手段的人,他能放过你阿爸?你还说和他没有关系!” “重要吗?”枪口用力抵上太阳穴,压得他生疼。 更多的,是恐惧感。 身体发凉,掌心也发凉,血液仿佛都在流逝。 “阳城被攻下那天,我杀了宋诚安。” 林清也握枪的手纹丝不动,“督察,我只想要个结果。宋诚安我都能杀,你再多说一句话,枪可能走火。” “你、你……”邱伟瞪大眼睛,双目通红,“蛇蝎女人!” 邱伟的腿,禁不住抖。 一个大男人,在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面前,软了手脚。 凌晨三点半,林清也从邱公馆离开。 一台黑色的小汽车熄了火,隐在黑暗之中,不知等了多久。 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副官谭耀林下了车。 “林小姐,少帅请您上车。”副官打开后座车门。 林清也看了眼里面。 夜色正浓,邱公馆外的灯光微弱,照不进车厢内。 看不到里面的全貌,却能看见男人的身形,时惟樾就坐在里面。 林清也顿了下。 从陈远手中接过长盒,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她上了车。 车门被关上,隔绝外面的冷风。 车徐徐开动。 车外有声音。 林清也回头,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一群持枪的军官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邱公馆。 时惟樾早有准备。 “……少帅。” 时惟樾嗯了声。 车厢再次安静。 林清也在邱公馆,面对邱伟的胆子,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大半。 “……我没开枪,只是吓唬了他。” 林清也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他,“这里面是邱伟认下的罪行,包括他这两年如何利用我阿爸,种种事无巨细记录在纸。少帅,我阿爸对此事并不知情,纯粹无妄之灾。” 时惟樾看了眼,没接过。 “走在路上被人无差别捅一刀才叫无妄之灾,你阿爸是吗?”时惟樾开了口,带着讥讽的笑意。 林清也:“……” 手指蜷缩,揪紧。 她深吸口气,还是将盒子中的纸拿出来,放在他腿上。 “我阿爸为人随和,邱伟面善心黑,有意接近,我父亲确实是没有防备。但他勾结海关衙门总长,有意篡改我爸的货单,这确实是防不胜防。 要说有问题,那也是阳城的官员有问题,这不是我们百姓的错。我阿爸全程不知情,也从未参与,怎么不叫无妄之灾?” “伶牙俐齿!” 时惟樾冷哼了声,“不是因为你和宋家的关系?” 林清也:“……” 所以他都知道,为什么要让她去做? 林清也不知道。 一开始,林清也以为时惟樾拿她当靶子。 调查过后,才发现自己是那只兔子。 让她去码头卸货并不是重点,林家和邱家是否为同谋,才是关键。 她以为时惟樾让她做这件事,一是因为他要整肃阳城上下,不想打草惊蛇,引起其他人的警惕。二是他怀疑她阿爸参与其中,故意让她去做这件事,试探她。 如今看来,他一清二楚。 所有事情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时惟樾的能力,超越了她的想象。 她能和邱伟有来有回,拿捏住他,却拿捏不住时惟樾。 她猜不透。 林清也咬唇,直截了当:“……少帅,您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我不是神仙,与其浪费时间去查这些事,不如你替我办了、给我结果更快捷。” 时惟樾斜睨了她眼,“这样就坐不住了?林清也,我早就告诉过你,过程不重要,结果才最重要。你亲自去了邱公馆,我就知道结果。” “我是棋子?” “你不是?” 第11章 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 无名之火从胸腔蔓延开。 林清也抬起手,银色的手枪指向时惟樾。 下一秒手腕一痛,她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手上的枪就落在他的手上,枪口直指她的眉心。 “恼羞成怒还想杀我。林清也,你的心性还要磨练。” 时惟樾收了枪,那把勃朗宁重新回到他的腰间。 他眉眼平淡,没有被这点插曲影响。 他将腿上的纸拿起来,看都没看一眼,便无情的撕掉。 车厢安静,只听得到撕纸的声音。 很快,那几张写满黑字的纸在他手中化作了碎片,洋洋洒洒的落入她手中的长盒中。 林清也低头看,有些发怔。 她愁了两天的事,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时惟樾说:“倘若今日你被人算计,死了,到阎王那里哭诉被人算计,这是无妄之灾,阎王能把你送回来吗。” 林清也想哭。 这个想法在心中萦绕,眼睛鼻子都发酸。 哪里能和他讲道理? 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和她阿爸没有关系,和林家没有关系。 她做好了,从始至终没有对外暴露他的影子,算是做的妥当。 她还证明了阿爸的清白,换来的却是一阵数落。 她和他毫无交集,原本就无需替他做事。 “我不是你的兵,不是你的人,也不需要受你的恩惠!” 林清也猛地抬头,怒视眼前的人,“时惟樾,要不是你拿我阿爸阿妈威胁我,我没道理替你做事!” 她声音很高,变得尖锐。 林清也有些失控。 呼吸上下起伏,很是急促,眼眶中的泪水再也噙不住。 “你不做这件事,你阿爸阿妈也没机会做人质。”面对她的眼泪,时惟樾无动于衷。 又说,“偷运私盐是重罪,林家牵涉其中,清白于我而言有什么干系。我给了你机会,你做好了,现在才能坐在这里。” 时惟樾的面容,在她眼里模糊。 她泣不成声。 时惟樾说的,她懂了。 他暴戾恣睢,只看结果,解决阳城私盐垄断才是目的。 牵涉的人,谁有罪,谁无罪,不重要。 宋家这层关系,和时惟樾给她的枪一样,只是块老虎皮。 看着瘆人,里面什么都没有。 以前,她不能利用和宋家的这层关系。现在,她也不能用那把枪杀人。 正因为知道,林清也才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无形之中被时惟樾掌控了。 她很迷茫。 不知道他为什么盯上她。 她摇下车窗,几乎将整张脸探出去。 外面的冷风吹的她脸生疼,脸上的泪水也吹散了。 副官谭耀林提醒她:“林小姐,这样危险。” 林清也没理他。 副官谭耀森看了眼后视镜。 他看的时惟樾。 冷风灌进车厢,刚有温度的车内,瞬间又变成冰窖。 时惟樾坐在林清也的旁边,不可避免的也浸在这寒风之中,他却垂着眸,纹丝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再次被摇上。 她问:“少帅,您对我手下留情,是想要我做什么。” 风吹干了眼泪,也吹醒了她。 时惟樾是讲目的的。 “你说呢。” “……总不可能是看上了我。” “难得你有自知之明。” 时惟樾偏头,促狭看了她眼,“自己父母健在,上赶着给别人当寡妇,还要守孝三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防我。” 林清也:“……” 再次被看穿,她很窘迫。 传闻总不至于空穴来风,她虽没看出时惟樾贪图美色,但防着总是无错。 人多口杂, 她也不想多增是非。 虽会落人口舌,但也能为自己增一项重情的美名,还能杜绝别人的心思。 林家的地位,不上不下,不尴不尬。 女人在这个世道本就凄惨,特别是美貌的女人。 她若不为自己打算,迟早做了别人的掌中之物。 时惟樾说:“都说军阀是流氓。流氓管你贞洁烈女、守孝三年么,那是正经人才遵从的。” 林清也再次沉默。 她脸上的沉静,再一次被他撕裂。 懊恼和窘迫再一次暴露在他面前。 刚哭过,面颊在冷风中吹过。眼睛、脸颊、鼻头都染上了红,缤纷的表情在她脸上,更添喜感。 林清也喊:“停车!” 她想跑。 车没停,还在往前开。 她的话,在这里没有任何威信力。 声音在车厢中化开了,留下的尴尬却在寂静无声中节节攀升。 林清也的脸,火辣辣的烧。 她抓紧身下的坐垫,几乎快搅碎:“少帅,您那么多女人,为什么非要我?” “我什么时候要你。” 时惟樾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传消息的是你,自作多情的是你。我警告过你,不要肖想我。” 林清也:“……” “我那么多女人?” 时惟樾说,“女人送上门,我就要睡她们。怎么,我是那个交际花吗。” 林清也后背一阵燥热。 她这下也知道了。 时惟樾不是想要她,不是引她入洞,而是人无情,嘴也毒。 “……那外面说,你喜新厌旧,换女人如换衣服,还把女人玩死……都是什么?”林清也有些木讷。 她怎么觉得,他根本不好美色? 时惟樾说:“当日你跟着宋诚安来督军府,也可以得此美名。” 林清也:“……” 车停下来。 林清也借着昏暗的灯,看到自家门牌。 从邱公馆到林公馆,路程不过三十分钟,她却觉得过了很久。 “你们下去。”时惟樾对前面的副官说。 两人立刻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他们。 林清也坐立不安,想跟着下去,欲言又止。 “我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你合适。”时惟樾突然开口。 林清也:? 第12章 扑到少帅身上 她错愕看向身边的男人。 时惟樾转过头,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他生的好看,如此闲散的坐着也有着贵公子的气质。细碎的短发落在他的额前,更显干净利落。 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不是不好美色?” “你满脑子都是对我的非分之想吗。”时惟樾抿唇,眼底微有怒色。 林清也更是错愕。 她什么时候对他有非分之想了? 还是这人天生优越感太足,从出生开始就站在了顶端,要什么女人都有送上门的,不需要他主动出击? 从未主动出击过,所以根本想不到那处? 林清也:“……不敢。” 时惟樾这才收起眼底愠色。 “你会用枪,脑子活络,懂得变通。林家背景干净,你这张脸也适合做摆设。我带你出去,你和其他太太小姐交际,拿我想要的信息。”他说。 林清也眼眸一闪:“……让我做间谍?” 毫不犹豫拒绝,“我不要!” “我不是来和你商量的,林清也。”时惟樾声音微凝。 人欺身而上,危险气息随之缠上了她。 下巴一紧,他的手指扣住了她的。 他强迫她对上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阳城提起林家小姐,都是个柔弱乖巧的女人。 想装,就该装到位。露出本性,就该识时务择树而依。三年‘守孝’可框不住我这种没道德的人——这世道本就不讲道德。 无论是你杀了宋诚安,还是今日你去邱公馆,都是因为你自身不够强大。前者你靠赌,后者你靠我给你的枪,哪样是全靠你的本事和算计?” 下巴很疼。 林清也的眼睛迅速眨着,想躲开他的手。 大手禁锢住,她没法逃脱。 “做您的女人……难道就是强大吗?那是自甘堕落……”下巴被扣着,她说的艰难。 时惟樾冷嗤一声:“你倒是会痴心妄想。” 林清也:? 时惟樾着重强调:“我需要一个女人在身边,不是让你做我的女人。” “……在别人看来有区别吗?” “有没有区别又如何。” 时惟樾微微偏头,狭长的眼睛染上淡淡揶揄,“你和宋诚安男未婚女未嫁,他一死,你在别人口中,不一样成了他的寡妇? 还有你,不也上赶着‘守孝’?” 林清也:好恶毒的一张嘴。 她愤愤:“你也知道我在‘守孝’!” 又说,“我装柔弱,不是为了博男人同情,是这世道女人生存本就艰难!我顺着外面的风言风语,放出这个消息,是我要为自己打算! 你是军阀,过的都是什么刀尖舔血的日子?我跟在你身边,做你的间谍,就是个光明正大的靶子,哪日命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 我为自己打算,就是想好好活着,不是为了送命!” 时惟樾低头,莫名笑起来。 笑容很淡,在他脸上转瞬即逝,只在眼底留下痕迹。 “林清也,你以为我是宋诚安?” 又说,“跟在我身边,没人敢觊觎你,摆脱你眼下困境。你跟着我出去,没人敢对你下手。我给你面子,自身强大是你的里子,能不能充实这具空壳,看你的交际和本事。” 充实这具空壳? 她有些怔愣:“您想培养我?” 时惟樾说:“我没时间培养你。机会有,想做兵还是参谋,取决你自己。” “为什么是我?” “合适。这次的事,办的不错。” 他松开了手。 下巴终于摆脱桎梏,她猛地松了口气。 手背蹭了蹭下巴。再抬眸时,时惟樾已经退了回去,和她保持距离。 这才是他暂且对她留情的目的。 他在试探她。 他早有这个打算,或许在物色人选。 妥善办好了,通过他的试探。办不好,他无需在意林家的清白,生死由他。 林清也问:“少帅,您要留在阳城?” “阳城军队正在整编,到时汇入我的军队,统一编入临城第三师,我担任第三师的师长。”时惟樾说。 阳城以后,就是他的地盘。 “时师座。”她改了称呼。 语气没有刚刚的强决果断,而是松软下来,“我之前和宋诚安关系匪浅,如今和您,怕是也要连累您遭人诟病。” 她有点想法。 尽管知道跟着时惟樾,是与虎谋皮,但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时惟樾给的面子,就算是个空壳,也足以震慑。 她不用小心翼翼。 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借力打力也是立身之本。 “我没这个道德。”时惟樾说,“要让别人畏惧你,而不是你去畏惧别人。” 这句话,砸在她的心坎上。 林清也不得不承认。时惟樾这个人,不仅头脑聪明,行事果决,在拿捏人心这一块也颇有造诣。 他每一句话,都拿捏住她的命脉。 这是林家处在不尴不尬的地位的给予,也是她身为女性的渴望。 林清也骤然看向时惟樾。 视线对上,时惟樾看清她的脸。在这昏暗的车厢内,她的眸子异常明亮,仿佛闪烁着光,灼灼的看着他。 “我……”她准备应下。 时惟樾眉头微蹙。 锋利的刀突然抵上她的脖颈。 林清也:“……” 这是闹哪出? “林清也,收起你的目光。” 时惟樾压着嗓子警告她,“老子觉得你合适,不是只有你合适。你要再怀有其他心思,越了线,想要爬上老子的床,上次和你说的生不如死,还作数。” 林清也差点自己贴着刀送上去。 时惟樾太阴晴不定了! 上一秒还算和颜悦色,下一秒动刀子动枪! 什么跟着他的想法再次烟消云散,只觉得比起自己小心翼翼,跟着他更是性命难保。 跟着他,别人不会对她下手,他难道不会吗? 林清也反手扣上门把手。 她慌不择路的想要下车,人也起了一半的身,刚拉开一条缝隙,时惟樾眼疾手快的将她扯了回来。 她重重的跌在座椅上。 门外守着的谭耀林听到声响,回头看了眼。 下一秒,瞪大了眼睛。 林小姐……怎么扑到了少帅的身上? 从他的角度,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两人的身形似乎叠在一起。 他将车门关上。 外面的人看不到,林清也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唇上的温热。 被时惟樾撤回来,她重心不稳,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撞进他的怀里。 坚硬的胸膛,撞得她生疼。 牙齿磕到牙齿,听到清脆撞击。 “痛……”她低吟。 紧接着,人被无情推开。 猝不及防,后背撞上车门,发出沉闷声响。 钝痛从后背蔓延。 “滚!”迎接她的,是滔天怒火。 第13章 挑个懂事的女人 时惟樾的脸上,都是不耐。 他去捡落在地上的刀,想要了结她的性命,却捞了个空。手摸向腰间,抽出枪想要开枪,却发现扳机被死死扣住。 他用力按了两下。 林清也看见,惊恐爬满整张脸。 顾不上后背的疼痛,仓皇逃下车,踉跄地几乎摔倒在地。 她跑进林公馆。 时惟樾突然扔了枪。 他真是被这个女人气糊涂了,竟然忘了打开枪的保险! “少帅,现在可是回去?”副官谭耀森在车外问。 “回。” 副官上车。 车内气压低的可怕。 副官谭耀森透过后视镜去看,只能看见时惟樾乌云密布的脸,黑的可怕。 谭耀林关了后车门,才上了副驾驶。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跟着时惟樾多年,自会察言观色。 少帅很少有大发雷霆的时候。 就算动怒,眼底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什么都掌控在他手中。他运筹帷幄,几乎没有事情能让他失态。 车开出半路,时惟樾才捡起落在地上的枪。 时惟樾说:“明日去军营里挑个懂事的女人出来。” 谭耀林快言快语:“少帅,您不是说找林小姐……” 他回头,对上时惟樾阴沉的脸,后半句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属下明日去办。” 林清也一路跑进主楼。 她吓得不轻。 时惟樾眼底的杀意,她刚刚看到了,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往后看了几眼,没有人跟上来,她才稍稍松气。 进了主楼后,灯火通明才让她有了真实感。 林清也的手,无力的撑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清也?”有人在唤她。 林清也抬头。 不远处的沙发上,背对着她的两个人站起来。 看清那两个人时,林清也的眼睛突然朦胧。 恐惧和惊喜交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她冲上前去大声嚎啕:“阿爸!阿妈!” 他们回来了。 家人团聚,抱着哭了许久。 他们在城外,没有经历什么波折。 阳城动乱,宋家军战败,一个接一个的消息让他们忧心忡忡。 林宣阳和虞姝日夜牵挂,担心独自在家的女儿。 “你一个人,可还好?”虞姝上下检查她。 林清也泣不成声,不断点头。 父母在身边,她卸下所有坚强。 到底只有十七岁。 许久,眼泪才止住,一家三口坐在沙发上促膝长谈。 林宣阳爱怜的看了眼女儿,犹豫片刻才开口:“我听程管事说,你和宋家那孩子……” 一开口,她就知道阿爸要说什么。 “嗯。”林清也点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遍。 “他怎么能这样!”虞姝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又气又心疼。 想到逝者已矣,叹了口气,又道,“诚安这孩子,性格不算太差,待你也算不错。年轻人没见过那么大的风浪,害怕也是常理,只是不该……” 虞姝没说下去。 人已经走了,宋家不复存在,没必要再说什么。 她握着林清也的手,安抚的拍了几下。 林清也讲起邱伟:“阿爸,邱督察被军政府的人带走了。” “怎么回事?” 林清也说了,林宣阳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他给我介绍那些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是走私贩子?!”林宣阳不可置信。 他经商二十载,一直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亏心事。 没想到不知不觉中,被人扯进贩私盐的漩涡中。 他和那些所谓的“朋友”,做过生意,出入的钱财不少,没成想暗中都被邱伟洗成贩私盐所得的赃款。 林宣阳丝毫不知情。 “阿爸不用担心,我已经和时少帅解释清楚,他知道阿爸是清白的。”林清也说。 提到时惟樾,她想起车内一幕。 那个短暂的吻,并没有让她心底起任何涟漪。 她甚至完全想不起来。 林清也只能想到,时惟樾充斥着杀意的眼神,还有那个黑黢黢的枪口,直指她的眉心。 她的弱小,在那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清也?”虞姝的声音将走神的她唤回。 她嗔了她一眼,“你这孩子,阿妈问你话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清也问:“阿妈,怎么了?” “你和那时少帅 ,是怎么回事?”虞姝问出心底疑惑。 他们在城外饭店,是几名军官将他们接回来的。 军官话不多,只说是时少帅的安排,其他的一概不回答。 回到林公馆,没看见林清也。 问过程管事才知道,他们的女儿去给时少帅办事去了。 “宋诚安那事,他注意到我,让我替他办事。” 林清也迟疑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刚刚时少帅把我送回来,我好像惹怒了他……” 怕阿爸阿妈担心。她没把时惟樾想杀她这事说出来。 时惟樾没跟上来,想必不会再秋后算账。 说出来,阿爸阿妈徒增担心。 “……是我和你阿爸不对,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这些时日,你肯定害怕极了。”虞姝摸着她的脸,擦掉她脸上的泪痕。 林清也用力摇头。 又说了会话,林清也才上楼。 推开门想要躺在床上,抬眼看见墙壁上的弹孔,瞳孔情不自禁收缩。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左耳。 踉跄着往后退一步,关上门。 自从宋诚安死在她的房间,她便搬了出来,换到对面的房间住。 她从未走错过。 在时惟樾那里受了惊吓,心仍悬在半空。 她有些浑浑噩噩。 林清也回到房间,将自己甩在床上。 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中,屏住呼吸久久都没有松懈,才在即将窒息的边缘找到一丝安宁。 都说新时代,解放女性,事实差强人意,并不理想。 以前有君王,现在有军阀,百姓始终困顿。 时惟樾的存在,让她倍感压力。 今晚的事…… 想到他的深邃阴冷的眼神,林清也害怕的同时又有些庆幸。 应该不会再找她了吧? 慢慢静下来,才感觉到嘴里有淡淡的腥味。 是血的味道。 林清也这才想起那个意外的吻。 时惟樾这人冰冷,嘴唇却意外的柔软,还带着热意。 第14章 噩梦 转眼到了年关。 临近过年,林清也的父母忙碌起来。 林宣阳和虞姝是白手起家。 两人从中药铺子的伙计开始,慢慢做起了药材生意,成了药商。 年前,父母还要出去采购药材。 “……我和你母亲明日要去杭州,约莫七八日才会回来。”吃过晚饭后,林宣阳将三张船票给林清也。 林清也接过:“阿爸,这是什么?” “你这些时日一直精神不济、郁郁寡欢,我和你母亲虽没多说,却是一直瞧在眼里。” 林宣阳说,“这艘船目的地就是杭州。让陈远陈望跟着,你去散散心,或许心情会开阔许多。等到了杭州,我们也差不多忙完,到时再一起回来。” “谢谢阿爸。”林清也没有拒绝。 她刚好想走走。 只是怕阿爸阿妈担心,她一直佯装无事,没想到父母都看在眼里。 林宣阳不善言辞,多的话也说不出口,笑了笑便走了。 船是明日下午开,林清也回房收拾行李。 第二日,司机将他们送到三号码头。 这船不是从阳城出发,而是从北平来的。 船要进行燃料补给,便停靠在阳城三号码头。 从阳城上船的人并不多。 轮船很大,从外面看有三层。 进去后,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楼是酒吧,二楼是餐厅和舞厅,三楼才是客房。 林宣阳担心女儿安危,给陈远陈望也买了一等舱的船票,就在林清也的隔壁。 陈远检查床铺后,陈望才将行李提进去。 安置妥当后,林清也说:“我想休息一会,吃晚饭的时候再叫我。” 两人应下,带上门。 林清也有些累。 昨天晚上没睡好,今日又早起送阿爸阿妈去火车站,头始终昏沉沉。 原本想休息会,程管事又来和她沟通过年采买事宜。 一聊,就到了中午。 林清也脱下大衣,挂在旁边的架子上,人躺上床。 船已经开了。 船在水面上,有轻微的晃动。 她在船上,躺在那儿,仿佛一片浮萍,也是晃晃荡荡。 这是很好的催眠剂。 她睡着了。 不知多久,林清也突然从床上弹起,额上已经沁出一层热汗。 大喘着气,目光空洞的望着木制门板许久,心跳才渐渐趋于平静。 她又做噩梦了。 林清也慌乱找着手袋,将里面的枪拿出来。 黑色的枪身,不知被摩挲了多少次,黑得发亮。 宋家还在时,阳城管控枪支弹药。 有枪在身的,都是有军政府或者帮派背景。 林清也的枪和子弹,都是宋诚安送过来的。他爱屋及乌,还让她带着陈远和陈望一起去练枪。 弹药在这个世道,是稀缺而昂贵的。 宋诚安从来不计较,都是让她真枪实弹的练。 这样的梦,缠绕她一个多月了。 她的梦里,总是梦到他们的过往,美好而又真挚。梦里的宋诚安和她,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温柔的注视对方。 只是她,无情的举起了枪,扣下扳机。 梦到最后,都是被黑红的血液充斥。 她浑身浴血。 外面响起敲门声。 沉闷的声调,将她唤回。 “小姐。”是陈望的声音。 “怎么了?” “到用餐时间了。” 陈望在门外说,“今日船上人多热闹。属下刚去二楼瞧过,很多人到了,去晚了可能会没位置。小姐若是喜静,不想被打扰,属下让侍者将吃食送过来。” “不用。” 林清也将手中的枪塞回手袋,从床上起来,“阿爸阿妈想让我出来散心,若我还是闷在船舱内,是浪费他们的苦心。” 又说,“你在外稍等片刻。” 她去拿大衣。 坐在化妆台前补妆时,才发现脸颊两侧都是泪痕。 拿了帽子戴上,黑色的网纱遮住眉眼,也掩住眼底的红。 二楼不比三楼清净。 人还在楼梯转角处,就听见二楼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还有舒缓流畅的钢琴曲。 陈远找侍者留了位置。 还未到跟前,陈远正对着他们,蹙眉和人说话。 “……你别跟我在这胡搅蛮缠。人人都要吃饭,就你小姐最金贵需要等着?我来了就是我先吃,哪有你这样占着茅坑不拉屎?”一个穿得雍容华贵的女子,指着陈远唾沫横飞。 陈远说:“二楼餐厅可以预定,经理已经解释过。” 经理连连颔首:“是啊。这位小姐,这位先生已经预定过。您如果饿了,我可以让侍者将吃食送到您包房去。” “我人都来了,还在包房吃什么?” 女人不耐烦道,“她人不是还没来么?更何况,她一个女人能吃什么?我们几个人的生意不做,做一个人的生意,会不会算账?” 经理道:“这不是做多少人的生意的问题,是这位先生已经预定了……” 女人抬手打断他。 “我不想听了!我现在就要这张桌子!开个价,多少钱?”女人从手袋中,拿出一根大黄鱼,放在桌上。 围观的人唏嘘了声。 船上的人,都来自五湖四海。二楼餐厅也分区域,能来这里吃饭的人,多少都有点钱财。 一根大黄鱼,大约八百块,这是很重的分量。 还只是为了要个位子。 陈远沉着脸,压着一股怒火。 他没说话。 林清也在旁边看了会。 女人听着围观人的唏嘘声,扬着下巴高傲的看着陈远,脸上尽是得意。 “怎么着?一根大黄鱼,你给你家小姐,她会高兴。” 见陈远没有反应,她又从手袋中拿出一根大黄鱼,用力放在桌上,“不够是吧,两根行不行?” 这样财大气粗,位置远一些的客人也侧目看过来。 甚至还有人放下碗筷或刀叉,围观看戏。 林清也上前,在众目睽睽中坐下。 女子看见她,愣了下。 随即柳眉一竖,顿时勃然大怒:“你又是谁?这位子我已经买下来了!要吃饭去别的地方!” 林清也没理她,自顾自斟了杯茶。 女人尖锐嗓音和咄咄逼人的姿态并未影响她,她始终面色恬静。 接连几句话都没得到应答,女人火冒三丈。 她蹬着高跟鞋,气冲冲走到她面前。 林清也这才扬眸笑道:“我预定的位子,为什么不能坐?” 第15章 偶遇 “你预……”女人的怒火,突然泄下来,有些错愕。 下一秒,怒气再次涌上来,“你预定的又如何?我已经说过了,两根大黄鱼,这位置给我!” “两根大黄鱼?” “对。” “挺多的。” 林清也轻笑了下,收回目光,“不给。” “你!”女人说,“你可看清楚了,这可是两根大黄鱼!不是两块钱!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隔着网纱,她看不真切林清也的面容。 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圈,而后审视她的穿着打扮。 看过后,不屑的撇了撇嘴,很是轻蔑,“瞧你这身装扮,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嘛,装什么清高?现在把钱拿走,你面子上也好看些。” “我不拿呢?” 林清也微扬头,红唇也跟着扬起弧度。 女人话里话外的瞧不起,并没有惹怒她。 林清也喝下一口茶,这才放下茶杯,不紧不慢道,“我若是不拿,这么多人瞧着,你的面子是不是不好看?” “你!”女人再次被她噎了下。 下巴抖了好几次,说不出一句话。 林清也托腮,笑吟吟的望着眼前女子。 不得不说,眼前女子生的是极好看的。 头发盘起来,堪堪用一支簪子固定住。没有多少装饰,在人群间也是气质夺人。 唇红齿白,眼眸也微微挑起,像只妖媚的狐狸。一张脸或嗔或怒,都不显得厌烦。 若只看脸,她作为女子都生不起气来。 只是这性格不讨喜,很是盛气凌人。 女人硬着声音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关我何事?” 林清也拿过桌上的菜单,漫不经心道,“这船从北平开出,一直到杭州。上船下船的人络绎不绝,每天都是不同的人。就算认识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下了船谁还认识谁? 我只知道,坐在餐厅吃饭,看看舞厅的表演,景致是最怡人的。若是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今日表演。” 她没有让步。 林清也说完,直接忽视了女人,叫来经理。 “经理,现在可以点餐吗?” “可以,可以的。” 林清也四两拨千斤,将此事略过,周围看好戏的人也散开。 女人站在原地,被彻底忽视。 客人都回到座位上,吃喝看戏,女人却感觉如芒在背。 林清也不买她的账,她面子丢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女人紧咬下唇。 太过用力,红唇被咬出清晰痕迹。 一张精致好看的脸略显扭曲狰狞,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知不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你惹得起吗?” 林清也没抬头,淡淡问:“是谁?” 女人被冲昏头脑:“他们是……” “邓茹。”低沉的男声打断她。 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清也余光瞥了眼,发现女子身体一顿,扭曲狰狞的脸闪过一丝慌乱,而后端起知心可人的笑意。 她扭着腰肢,走到中年男人身边,挽住他的胳膊:“杨督……” 男人冷光一扫,女人立刻噤了声,娇滴滴道,“杨先生,您怎么就下来了?” 她夹着嗓子,和刚刚的气焰嚣张判若两人。 杨先生严厉的看了她眼。 声音微重,不怒自威:“让你下来寻个位置,你在这大呼小叫什么?” “不是的。” 邓茹解释,身子几乎要贴到中年男人身上,“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餐厅好多人。我看到有个空桌子,经理却告诉我被预定了。这不,我正在和那位小姐沟通协商呢。” 纤纤玉指一点,落在林清也身上。 被点到,林清也这才抬头。 邓茹身边,站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 林清也一改镇静,仓促而起。 她抚着左耳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失态,桌上的杯碟叮当作响。 隔着黑色的网纱,林清也看到中年男人身边的那个年轻男子。 他站在那儿,身体就是笔挺的。 面色一如既往的疏离冷淡,目光促狭而慵懒。 他微偏头,和挽着他的女郎说话。在邓茹指向林清也时,不经意抬头,顺着邓茹手指的方向,随意落在她的身上。 看见她时,眼底也划过一丝惊讶,而后收敛。 “师……”她喉头一紧。 又改了口,“时先生。” 邓茹震惊瞪大眸子,中年男人也微讶:“时先生,您认识她?” “不认识,见过。”时惟樾言简意赅。 “时先生‘认识’的女郎,当真是多,船上也能偶遇!”中年男人一脸了然。 脸上挂上暧昧的笑容,说话间也着重强调认识二字,“相逢不如偶遇。我看这位小姐独身一人,不如咱们凑凑,一起吃个饭?” 时惟樾没说话。 林清也踟躇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她没那个胆子。 和时惟樾在一起的人,定然不是等闲之辈。 想起刚刚邓茹戛然而止的话语,还有中年男人警告的眼神,想必这位中年男人,是哪里的督军。 餐桌两边是皮质沙发,本是四人座。 沙发很长,坐上六个人也绰绰有余。 时惟樾一行六个人,三男三女结伴而行,位置刚刚好。 林清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不尴不尬,想要一走了之。 她很局促。 散什么心? 这个时候,躲回包厢吃饭也不是不行! 经理一直在一旁,很有眼力见的让侍者添了一张椅子。 林清也更是不上不下。 额外添的一张座椅,她不坐下,不给其他人面子。坐下了,就成了多余的人。 原本是没什么的。 桌上都是大人物,她惹不起,坐在旁边理所当然。 只是刚刚众目睽睽下将邓茹怼得无话可说,如今自己坐在一角,助长邓茹气势让她再次扳回一城。 林清也就落了下风。 邓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挑衅的看了她一眼。 她款款坐下,抱着杨先生的胳膊撒娇:“杨先生,我想吃昨天的烤鸭~” 时惟樾和他的女伴,越过林清也,也落了座。 他瞥了她一眼。 看到她的局促,没有开口,和身边的女伴低声说话。 两人贴得很近,几乎耳鬓厮磨,惹得女郎阵阵发笑。 林清也斟酌言词。 这座就算坐下,也要坐的体面。 肩膀突然被人搂了下。 第16章 敬仰时师座 林清也吓一跳,转眼看见一个斯文儒雅的男人冲她笑。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自如放下,仿佛只是提醒:“哪有让女士独坐的道理?既然是时先生的旧识,不如就坐在时先生身边。” 又和身边的女郎说,“佳儿,你陪杨先生坐着。” 佳儿嗯了声,坐在杨先生身边。 看着林清也入座,杨先生爽朗笑道:“成泽,你这是成了时先生的齐人之福啊!” 成泽坐下:“那里是我成的?这是时先生的缘分。” 这话说的很体面。 林清也忐忑不安。 一月前在车上的事情历历在目,时惟樾想杀了她的眼神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还不如单独坐着! 落下风就落下风,总比没命好! 时惟樾一个不高兴,一枪毙了她怎么办? 好在,时惟樾没有动作。 他把她当空气。 林清也放松下来,才将头上的帽子摘下。 没了宽大网面的遮掩,她的容貌清晰出现在几个人面前。 杨先生坐在对面,最先看见,眼底划过一丝赞许。 成泽瞧见,由衷说:“时先生好福气。” “有什么好福气的?”邓茹瞧见了,面色落下。 隔着网纱,她看不太真切,却也知道林清也是个好看的女人。 自己的相貌,她有自信,想着再怎样也越不过自己。 没想到帽檐下的脸,是这样妍姿艳质。 “时先生身边已经有新人了,哪里还惦记着不认识的旧人?”邓茹尖酸刻薄道。 杨先生说:“如此倾国倾城容貌,时先生念念不忘也说不准。时先生,您说是不是?” 时惟樾这才抬头,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女人不过衣服,穿个新鲜罢了。” 杨先生和成泽哈哈大笑。 再看向林清也时,两人的目光少了尊重,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林清也佯装不知。 她这下也大概明了,这些男人身边的女人,都是拿来玩乐的。 时惟樾身边的呢? 一月前,他让她跟着他。 他身边的女郎,莫非是他新物色的对象,替他打听消息的女人? 吃饭时,林清也不怎么开口。 她自顾自的吃饭,话题却时不时围着她展开,轻佻的视线若有若无落在她的身上。 “……林小姐独自一人出行,可会无聊乏闷?”成泽问她。 林清也有些坐不下去。 这两个男人,心思都写在脸上。 她今天没这么好离开。 解释和时惟樾的关系,破坏了时惟樾的计划,他会一枪毙了她。不解释,另外两个人认定她曾是时惟樾的女人,是个随便的,人尽可夫的女人。 若他们开口要了,时惟樾不会为她说一句话。 林清也起身:“我去趟卫生间。” 她捏紧包袋,走得很慢,思考对策。 想要走,不被打扰,还是要时惟樾为她开这个口。 他凭什么帮她? 林清也心中一阵悲哀。 正如那日时惟樾告诉她,她再怎么有本事和算计,最终还是要依靠别人。 她从来不是因着自身强大拯救自己。 另外两人比时惟樾年长许多,却对时惟樾很是客气,他们都要看时惟樾的脸色行事。 时惟樾自身强大。 “……不要以为自己好看,就想爬上杨先生和成先生的床。”林清也洗手时,邓茹突然出现在她身边。 她看着镜子里的林清也,趾高气扬道,“时先生都不要你了,还舔着脸坐在他的旁边。你看他正眼瞧你一下么?” 林清也不声不响的洗完手。 她心中有了主意。 擦干手后,她直起身,含笑看向邓茹:“我说杨先生怎么总是和我说话,原来是看上了我。若是今日看上了我,你又何去何从?” “什么叫看上了你!你异想天开!”邓茹声音陡然尖锐。 她心性不佳,三言两语就被激怒,露出原本面貌。 林清也淡淡道:“若是我异想天开,你激动什么。” 邓茹:“……” 她一阵语塞。 “其实我还是很敬仰时师座的。” 林清也话锋一转,语气也哀哀戚戚,“华夏这样大,哪有这么容易偶遇?我是打听到师座在这条船上,特意买了船票,想给自己制造机会。 只是他身边有了新的女郎,我不好说些什么。邓小姐,我也能看出来你是真心爱慕杨先生……咱们都有自己的目标,若你能帮我一把,打消杨先生的念头,你我不都皆大欢喜么?” “你疯啦?” 邓茹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师座的行程,也是你能打听的?他们这次谈论的可是军机要事!” “我只是打听他的行程,又不是打听军机要事。” 林清也殷切的握住邓茹的手,一脸诚恳,“邓小姐,你能理解我的吧?你特意过来和我说这些,不也是不想分走杨先生的心么? 若他执意要我,像我们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和师座一起的人,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若是能得了垂怜,倒是没什么,只是你到时候怎么办?” 这话半真半假,邓茹也陷入深思。 她才傍上杨先生,享受了几日风光日子,可不想被林清也横插一脚。 成先生也是想要林清也的。 邓茹常跟这些军阀政客打交道,男人的心思她看得清清楚楚。 杨先生开口了,成先生不会夺人所好。 权力是无上的荣耀。 她总得为自己打算。 邓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心中有千百种念想划过。 看着林清也期待的目光,想到她刚刚在众人面前让她下不了台,一个计划悄然在她心中形成。 帮她? 她才不会让林清也这样好过! 一副狐媚子模样,还想着勾搭这个勾搭那个? 这蠢东西,还敢打听师座的行程! 一会她把这件事抖出去,任她有再盛的容貌,也抵不住窥探军机的死罪。 能让杨先生打消心思,又能除了她,这是一石二鸟。 邓茹微微一笑,反手拍拍她的手:“林小姐,我理解你。你若不肖想杨先生,我自然也愿意帮你一把。咱们女人之间,也要互帮互助。” “那就多谢邓小姐了。”林清也更是感动。 邓茹先一步离开。 林清也站在原地,看着邓茹远去的背影,狡黠一笑。 第17章 林清也道高一筹 她重新洗了手。 回到座位上时,林清也不再坐立不安。 她气定神闲。 这次回来,她主动许多。 和两个男人说话,甚至主动找话题,还有心思逗趣说笑。 邓茹坐在对面,气歪了脸。 怎么和刚刚说的完全不一样? 这个贱女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刚刚还在楚楚可怜说心中只有时师座,转眼又勾搭另外两个男人! 邓茹藏在桌下的手,倏然攥紧。 杨先生别有深意的看了时惟樾一眼:“时先生,这样可人的女郎,我瞧着都欢喜,你倒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杨先生,您总和时先生提林小姐,我可怎么办?”时惟樾旁边的女郎,终于开口。 她贴着时惟樾的胳膊,似嗔似怪,“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在时先生面前,也要说说我的好话呀……” 杨先生哈哈大笑:“好好好,不说不说。美人儿都生气了,再说下去可不好喽。” 他又看了时惟樾一眼。 见他确实没有反应,话也大胆许多:“林小姐,饭吃的差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去甲板走一走?” 他主动邀约。 邓茹咬唇:“杨先生,那我呢?” “你去陪陪成先生。”杨先生没看她一眼。 有林清也这样的绝色在面前,他对邓茹失了兴致。 成泽对林清也有意,他也看出来了。 他并不生气。 美好的事物谁都喜欢,女人于他们而言就是玩物,做不得真。 邓茹给成泽,和佳儿换着玩,也是安抚。 两女共陪,更是乐事。 佳儿听了这话,眸子只是闪了下,没有多说什么。 林清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吃饭时她就察觉到了,这个佳儿比邓茹更聪明。 她知道审时夺度,看得清形势,不会争风吃醋。 成泽让她陪杨先生坐着,言下之意明显。她立刻就坐下,没有不愿意的。 林清也看了邓茹一眼,微微一笑:“既是杨先生盛情邀请,那我就恭敬不如……” 她说的缓慢。 邓茹猛地站起来:“不行!” 想到什么,她又坐下来,低声道,“林小姐居心叵测,杨先生万万不能将她留在身边!时先生,您是不知道,今日船上偶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她打听了您的动向!”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冷凝。 杨先生面色一沉,成泽的脸色也变了。 他们的目光,多了探寻和警惕,不太友善。 只有时惟樾,扬了扬唇。 “哦?是吗?”他目光淡淡的看向林清也,多了几分讥诮。 真正关系,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或许还多一个,时惟樾身边的女郎也知晓。 她知道,却不会说。 时惟樾知道,也不会说。他一开始没有否认他们的关系,就不会在这个时候否认。 他带着目的来,自然不会为了她打乱计划。 林清也说:“自然不是。” “你说谎!”邓茹指控道,“你刚刚在卫生间和我说,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挽回时先生的心,特地打听了他的动向!” “我什么时候说这些话了?”林清也茫然看向邓茹。 慌乱和委屈恰到好处的展现在脸上,明亮的眸子也染上雾气,很是委屈和无辜,“我不过一个商户的女儿,无权无势,哪里能打听到时先生这样人物的行踪? 邓小姐,在座的几位先生什么身份,你我都心知肚明。试问,这样不要命的事情我怎么敢做。就算是做了,又怎么敢与你说? 我在卫生间遇到你,不过说了句欣赏杨先生幽默风趣,你就说这些话污蔑我!是不是前面我不让你位置,你一直记恨着我?我以为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早已冰释前嫌,没想到竟是我自作多情。” 林清也撇开脸,眼泪跟着掉下来。 她抹去脸上的泪痕,手臂撑着掩在鼻下,不看任何人。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无辜中又适时表现出倔强,让人心疼。 这架势,一点也没为此心虚。 “胡说八道!你刚刚根本不是这样讲的!” 邓茹挽住杨先生的胳膊,“杨先生,她真的说了这些话!” 见杨先生愠怒看了她一眼,邓茹脸上的血色消失大半,慌乱的为自己争辩,“杨先生,我真的没有撒谎。她刚刚就是这样和我说的……” “够了。”杨先生低喝。 这场闹剧,他不想再看。 邓茹没看清局势,满脑子都是控诉林清也。 她急急道:“林小姐,你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刚刚是谁在我面前摇尾乞怜,现在倒打一耙了是不是?说调查时先生行踪的是不是你?” “倒打一耙的是我吗?”林清也转过头。 目光直直看向邓茹,“邓小姐,你在卫生间是这样和我说的吗?你明明和我说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怎么现在往我身上泼这样一盆脏水?” 眼神柔软委屈,任谁看了都会起保护欲,偏偏邓茹背后生凉。 刚要说什么,林清也突然起了身。 她泫泫欲泣:“时先生视我为陌生人,邓小姐也容不下我,那我不如自己一个人罢了!” 抓紧手袋,抹着眼睛跑了。 陈远陈望跟在身后。 邓茹瞠目结舌。 旁边的人站起来,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男人力气很大,甩在脸上火辣辣的疼。脸被打偏,瞬间就肿起来。 邓茹瞬间清醒:“杨先生……我,我不是……” 她顿时手足无措。 杨先生面色阴沉,一副要吃人的姿态:“滚。” 他抬手示意,隐藏在人群中的副官突然上前,将邓茹从里面抓出来。 她甚至还来不及惊呼,没有惊动附近的客人,就被人无情带走。 坐在位置上的两个女人,一动不动,冷眼旁观着。 邓茹的结局,她们并不在意。 和军阀政客交际,这种事情太过常见,她们更懂如何生存。 杨先生坐下,拿湿毛巾擦手。 他脸上的怒气平息,很快恢复笑容:“时先生,你这个女人很聪明。” 女人之间的斗争,男人都乐于看戏。 他们桌上的女人,原本就是戏子。 林清也和邓茹的这场戏,几个男人都看得明白。 女人为男人争风吃醋,助长的是男人的虚荣心,也是他们身边总要跟着漂亮女人的缘由。 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杨先生带来的女伴,代表的是他的颜面。 邓茹略输一筹,杨先生面上挂不住。 时惟樾举杯:“没什么眼力见的,别扰了二位兴致才是。” 又说,“船上时间漫长。我身边这个,不如就送给杨先生,就当时某赔罪了。” 他拍了拍身边女郎后背,示意她过去。 女郎没有犹豫,起身坐到杨先生身边。 时惟樾一贯含笑的眼睛,随着喝酒的动作微阖,将那点冷凝掩住,不露一分。 第18章 给过机会 这样的安抚,是极有效的。 不是因为女人,而是时惟樾恰到好处的将他的面子找了回来。 成泽问:“时先生,不如让佳儿陪你?” “不了。”时惟樾起身,“旧衣服偶尔穿一下,说不准也别有滋味。” 杨先生和成泽皆了然。 时惟樾一动作,附近的谭耀林和谭耀森也跟着起身。 “去查,林清也在哪个船舱。”他低声吩咐。 副官谭耀森回头看了眼,诧异问道:“师座,咱们从军营里精心选出来的女人,就这样送给杨督军了?” “给过她机会。”时惟樾淡淡道,“不争气的东西,留着也无用。” 两名副官顿感莫名。 什么机会? 他们全程就在附近,莫非错过了什么? 打了胜仗,林清也心情很好。 这次,她没靠任何人,自己打了场胜仗。 一连哭了两次,脸上的妆再补也无济于事。 避免再生是非,她也不准备出门。索性坐在镜前,一点点的将妆容擦去。 “你倒是会躲清闲。”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清也手上动作一顿,忙转过头。 看到倚在门框上的男人,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眸子,声音都跟着颤:“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起身想去走廊看。 时惟樾拦住她,反手关上门:“别找了,我的副官在和他们叙旧。” 他们,指的是陈远陈望。 林清也:“……” 时惟樾进来的这样悄无声息,她不仅没察觉到,还将她身边的保镖给制服了。 那门呢,门是怎么打开的? 时惟樾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手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根铁丝落在她脚边。 铁丝落在木质地板上,很是清脆。 她往后退了两步。 船上的房间不比家里,几步就退到头。 林清也靠在墙上,警惕问:“师座是来杀人灭口吗?” “杀人灭口,用得着我亲自来?” 时惟樾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漫不经心道,“既在船上,直接将你扔进去喂鱼不是更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痛苦与绝望并存,你说呢。” 杀人灭口的方式,他说的轻飘飘。 仿佛他们聊的,只是稀疏平常的小事。 林清也:“……我不想说。” 又说,“师座大驾光临,总不是和我叙旧。刚刚在餐厅,师座可没说认识我。” “委屈了?”时惟樾唇角微勾。 他的眼里是显而易见的笑意,带着些许恶劣和促狭。 关心没有一分一毫,更多的是调侃。 林清也想说,这次又是无妄之灾。 她当然委屈。 若不是撞见时惟樾,她大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反正他们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表露身份。 不表露,就是普通船客。 亦或者,时惟樾替她开口解释,说她是正经人家女儿,他们也不至于用那种目光看她。 坐在他们面前,像被扒了衣服,浑身赤裸。 林清也也知道,时惟樾不会为她开口。 “多管闲事不是我的风格。为你开口,你受到的关注越多。”时惟樾突然说。 林清也眼睛眨眨。 略一迟疑,她才问:“师座在解释吗?” 为自己的行为解释,也不像时惟樾的风格。 她觉得奇怪。 时惟樾跑到她的房间,总不是专程为了和她解释。 他的形象,在她心底早已根深蒂固。以至于她每次看到他,条件反射的去摸左耳。 那一枪着实震慑了她。 给她八百个胆子,都不敢想。 时惟樾嗯了声:“林清也,船上时间漫长。你那点浅薄的算计躲过今晚,有没有想过,明晚又该如何。” 林清也微怔。 她还没想到那个后果。 她以为,躲过了今日,明日他们就不会再找她。 时惟樾的话,提醒了她。 他都能无声无息进入她的房间,那两个人也可以。 时惟樾眯着眼睛,目光里带着玩味和探究,观察着她的表情。 打量了许久,见她唇瓣不自觉的咬合,才若有若无的笑道:“现在知道摆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了?刚刚算计的不是挺厉害,多能哭啊。” 林清也:“……” 时惟樾说:“我上次说的话,还有效。” “什么?”林清也愣住。 “待在我身边。” 时惟樾侧头,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托你的福,你算计的那个女人,已经尝过了喂鱼滋味。若不待在我身边,下一个就是你,这是你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林清也一时说不出话。 她以为这一次,她没靠任何人。 时惟樾的话,一点点将她心中的喜悦浇灭。 那盆凉水,将她浇得遍体生凉,哆嗦不止。 事实上,她只是小孩的伎俩。 看似获得胜利,实则后患无穷。 她更没想到,这个计策会让邓茹丧命。 她怕了。 见到时惟樾的每一次,她都不安全。 仿佛从他攻下阳城那一天起,她平静的生活就全部被他打乱。步步走在钢丝之上,摇摇欲坠。 林清也问:“您身边不是已经有了女伴么。” 时惟樾:“你的表现,幼稚却也可圈可点。我给了她机会,她没把握住,你比她更合适。” 林清也不解看向他。 “她是我从军营里选出来的女人。跟在我身边,一开始就目的清晰,为我遮掩,为我办事。” 时惟樾语气很淡,“我让她去陪杨督军。她直接去了,所以她错失了机会。” 林清也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时惟樾这人,太恐怖。 “她只是服从你!”林清也浑身都在抖,话差点都说不完整,“你选出来的人,性命就这样漠然置之吗?” “服从我是没错,但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 “跟在我身边,不需要服从其他人。” 时惟樾走近她,强大的压迫让她喘不过气。 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掐住了她的肩骨,一点点收拢。 力道之大,大到能把她生生捏碎。 疼痛,让她的恐惧达到了最顶端。 他的眼睛,冷芒如冰,带着嗜血的杀意。 “林清也,你该庆幸。若她悟到这一点,巧舌如簧的让我收回那句话,被漠然置之的,就是你的性命。” 第19章 没有龙门,有黄泉之门 林清也很后悔。 她是出来散心,不是出来送命。 才想方设法从餐厅逃出来,又跑进另外一个魔窟,令人窒息。 她算计邓茹,是为了有理由离开餐厅。 不是为了重新入时惟樾的眼,让他重新审视她是否有利用的可能。 之前林清也还期待过。 跟着时惟樾,在这段维持表象的日子里,只要她帮他做好事,他会给足她面子。 狐假虎威也好,用于人脉交际也罢,只要有朝一日能够自身强大,她就可以不用再畏首畏尾,真正做她自己。 现实又给她沉重一击。 她翻不出时惟樾的掌心。 她以为她逃脱了,其实她是井底之蛙,只看到自以为是的那片天。 她以为自己强大了,其实还是时惟樾手中的蝼蚁,他轻而易举就能捏死她。 林清也疼得眼泪直冒。 时惟樾握住她肩膀的手,没有松。 隔着模糊的视线,她看见时惟樾冷漠的眼,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林清也想叫,忍住没有开口。 痛在肩膀,却蔓延到四肢百骸,仿佛全身都要碎裂。 她撇头,重重咬在他的手腕上。 时惟樾没料到她张口咬她。 手微微松懈了下,林清也却发了狠劲,咬住他的手腕不撒手。 时惟樾低头看她。 她的发丝微乱。因为疼痛,额头上沁出汗水,垂在额前和耳边的发丝都都被汗湿,脸色苍白不已。 那双眼睛蒙着雾气,却异常坚定。 害怕,却仍是不想认输。 他的力气,他心知肚明,可她没有开口求饶。 时惟樾突然改了想法。 他原本,是想让她从外到内都怕他、畏惧他,想要她因为恐惧而绝对服从他,如今却不想了。 这份勇气难得珍贵,很多男人都不曾有。 她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若真心跟着他,她不会背叛他。 这比因畏惧而服从更管用。 时惟樾松开手。 手腕上有清晰的牙印,淡淡的红色从她的齿间溢出。 他受过很多伤,枪子刀子都挨过。 不过是咬他一口,对他来说隔靴搔痒,没什么感觉。 林清也牙齿都酸了。 唇齿间的血腥味,带着铁锈的气息,几乎充斥她整个口腔。 “师座想送我去喂鱼就送,就当给江里的鱼送点养分,也算是我做了贡献。”林清也没看他一眼,自顾自蹲在地上。 咬都咬了,她也不想跟他辩解什么。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面对时惟樾这样的人,认怂未必有效。 她小心触碰肩膀。 肩膀倒没真碎,疼是真的疼。 “晚饭没吃饱,准备喝点血补补精气么。” 时惟樾脚步移动,走到化妆台前。 随手拿了桌上的帕子,擦掉手腕上的湿濡,冷冷道,“你这样大的胆子,不把你送去喂鱼真是可惜了。它们吃了你的胆子,说不准明天河里还能多几条龙。” 林清也:“……” 刚刚还怒气滔天,转眼还有心情和她玩笑。 这人当真是阴晴不定。 传闻几分真,几分假,她已经不想揣测。 时惟樾站在她面前,她都看不透。 “……那也要有龙门让它跳。” 林清也心中有怨气,忍不住道,“师座在这里,看见龙门的可能性不大,黄泉之门倒是会打开。” 时惟樾笑了下。 “你这点心性,送到阎王那去,阎王都得摇头。”他说。 拉过化妆台旁边的软凳坐下,手臂撑在大腿上,倾身去看她,“你安心替我办事,不要再发生上次的事,脑袋就会好好的挂在你脖子上。” 林清也腹诽:“还不是你拉扯我。” 时惟樾眉头一挑:“嗯?” 他眼神危险。 一不小心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林清也抿紧唇没讲话。 时惟樾说:“别装死。” 抬手敲在她的头顶,吩咐她,“收拾东西,今晚去我房间。” 林清也抗拒:“我没答应。” 呆在他身边,才是命悬一线。 “给你十分钟,收拾东西。”时惟樾说。 林清也咬牙:“师座,我没答应,你为何要强人所难!”她觉得时惟樾简直无法理喻。 哪有人这样? “强人所难?” 时惟樾冷哼一声,“老子给你十分钟收拾遗物,已经是大发慈悲。不要这个机会,现在去甲板,自己跳下去。” 林清也:“……” 她年纪轻轻,收拾什么遗物。 摆在她面前,就这两条选择吗? 林清也不想选,时惟樾起了身,已经往门的方向走。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林清也忍住肩上疼痛站起身,叫住了他。 “……师座,我可以替您办事。” 林清也靠着墙,认真道,“您说得对,我自身不够强大,心思算计都不够全面。您窥探人性,知晓我的本性和野心,我想自身强大。 按照您的话,我们算是互相帮助,互有目的,在别人面前我是您的人,私下我不算您的兵。师座您高高在上,我自知渺小,恕我斗胆一句。 若我们达成共识,您不要再对我威逼利诱。今天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明日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不想每日提心吊胆。若达不成共识,我自己去跳江也无妨。” 机会微乎其微,她也想争取一下。 总归只有两个选择。 时惟樾回头看。 轮廓分明的侧颜,染上丝丝笑意。 那些冷淡疏离在他的脸上融化开,连带着眉梢都增添了温和气息,他饶有兴趣的看向她的方向。 “都敢咬我了,还好意思说斗胆。”时惟樾轻啧。 抬起手,竖起的两根手指随意的朝他自己的方向动了动。 唤小狗儿似的,随意而又慵懒。 “林清也,想和别人谈条件,前提是你有和人谈条件的资本。” 时惟樾说,“我觉得你合适,你也要告诉我你合适。什么都没做,就要为自己争取地位,这是空手套白狼,在我这里没这个可能。 你办好事,再来和我谈条件也不迟。今日这话我会记得,等你有底气和我聊这件事,我会给你机会。” 第20章 师座,您没谈过恋爱吗? 他转身出了房间门。 很快,隔壁传来声响,陈远和陈望跑进房间。 “小姐,您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 林清也摇头:“没事。替我收拾东西,今日我住到师座那边。” 陈远目瞪口呆:“小姐,这不可啊!” 担心隔墙有耳,他压低声音,“您众目睽睽下住到时师座那里去,对您清誉有损,这不可行。” 陈远陈望是林清也的保镖,但相处多年,林清也早已把他们当成家人。 时惟樾想让她替他做事,他们二人也知道。 副官将他们堵在隔壁包厢,说师座要和林清也单独谈话,他们就猜到了缘由。 “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陈望心情不爽,“哪有这样欺负人的?师座又如何,总不能逼着别人做事!南边最大军阀的儿子,就是这样的气度吗?” 林清也啼笑皆非:“拿什么拼?” 又说,“阳城上下都说我是宋家的寡妇,我自己也对外说‘守孝’三年,这点清誉早就不复存在。他时惟樾都不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我又何必在意?” 陈远说:“时师座是男人,您是女人,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我们是普通人,就要做好普通人的觉悟。就算不是时师座,也会被别人鱼肉。”林清也说。 她已经想通了。 时惟樾刚刚的话,教会了她。 他脾气不好,看起来没什么耐性,又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不是个好人。 在某些方面,他又格外有耐心。 至少,他没有一味的否定。 她为自己争取,他没有耻笑她的天真和幼稚,也没有冷酷无情的回绝,告诉她不可能。 他告诉了她缘由,甚至还表示会记住她的要求。 刚刚的争取,她也是将寄希望于他微乎其微的善心当中,他却告诉她要先有底气,再去和人谈条件。 时惟樾就算答应,也不是她的成长。 这样看,时惟樾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人。 门外有人敲门。 陈望去开门,谭耀森站在门口。 “你来做什么?”陈望没好气道。 谭耀森看向林清也,恭敬道:“林小姐,师座让属下把这瓶药膏给您。这是军医调制的药膏,活血祛瘀最有效果。” “替我谢过师座。”林清也示意陈望接过来。 谭绍森说客气了。 他没多说什么,贴心带上门。 这件事板上钉钉,陈远陈望也没再多说什么。 谭耀林在门口等他们。 收拾好东西,谭耀林将她带到时惟樾的房间。 林清也原本还有些局促。 就算是逢场作戏,时惟樾不近女色,房间内到底只有一张床。 和异性同床共枕,这是第一次。 进房间后,看到地上铺好的被褥,她错愕了下,随后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 还好不要同床共枕。 和时惟樾睡一张床,与其担心身边躺了个异性,她更担心她乱动一下,他一个不耐烦就扭断她的脖子。 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时惟樾半靠在床边,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怎么,很失望吗。” 林清也没懂:“什么?” “林清也,你的前科可不少。” 时惟樾长腿交叠,懒洋洋的斜倚在床板上,“你要是胆敢半夜爬上我的床,到时候你就知道,让你去喂鱼都算是你的福气了。” 林清也:“……” 他到底是为什么一直在觉得她在肖想他? 她脖子是不要了吗? 左肩差点被他碾碎,她还想霍霍自己的右肩吗? “……师座,我真的没有那个心思。” 眼皮跳了好几下,林清也还是忍不住直言道,“每次遇到您,您不是要我的命就是言语威胁。我没有受虐倾向,不会肖想您。” 时惟樾:“哦?” 他随口问道,“你这张嘴老实吗?” 林清也:“师座,我没撒谎。” “当真?” 时惟樾放下报纸,眼里的戏谑更多,“那你在餐厅,哭哭啼啼的说你欣赏杨督军,也没撒谎?” 林清也:“……” 她硬着头皮道,“师座,一码归一码。餐厅我要让邓茹吃醋,让她按照我的剧本走,那是迫不得已的说辞。您的情况不一样,我只是想打消您的疑虑。” “所以,到我这里不是迫不得已。” “是……啊,不、不是……那个……”她不知怎么回答。 说她迫不得已,时惟樾要生气。说她不是迫不得已,好像方才在房间是她欲擒故纵的说辞,又印证他的想法。 她不上不下。 时惟樾斜睨了她一眼,眼神不善:“平时伶牙俐齿,回答问题很难?” 林清也很是无奈。 和时惟樾见过几次,她能感觉到他的本事和能力。 每一次,她以为她大获全胜,实际这些小伎俩都被他看在眼里,甚至还毫无知觉的踩进他的圈套之中。 这些能力,不是因着他的权势,而是他有这个气魄。 这件事,他反倒不清白。 “……师座,您没谈过恋爱吗?”林清也问的小心翼翼。 下一秒,冰冷锋利的眼刀直接甩了过来:“你过来。” 他的声音,冷如冰窖。 林清也心中警铃大作,拔腿就跑。 时惟樾翻身下床想抓她,她这次跑的比兔子还快,躲进房间内的卫生间,锁上了门。 “师座,我、我要擦药了!”林清也在里面喊。 时惟樾站在门前,忍住想要一脚踹开门的冲动,寒声道:“林清也,你胆子是越来越肥,敢来揣测我了。” “不敢,我哪敢揣测您。”林清也背靠着门,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担心时惟樾踹门。 时惟樾双手环胸,冷哼道:“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时候?” “我就是好奇问问。”林清也很心虚。 又听了下动静,小心开口,“师座,您这方面和传闻不太一样。您身为军阀,不仅有谋略,还洁身自好,我很是佩服。”她原本想恭维他,理顺他的毛。 话说到后半句,还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她以为时惟樾只是不近女色,原来他是根本没有过女人。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时惟樾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 很新奇,也很不一样。 笑声很轻,时惟樾耳朵尖,听到了。 他踢了门一脚,脸上布满寒霜,声音从齿缝中挤出:“林清也,你最好祈祷你在里面呆一辈子!” “师座,我错了。”林清也适时认怂。 又可怜兮兮卖惨,“师座,我左肩疼的厉害。您要是再动手,明日怎么出现在杨督军和成先生面前?” 时惟樾冷漠以对:“我身边女人众多,有点怪癖不足为奇。” 林清也一哽:“师座,您这样不心疼女人,没有女人会喜欢您!” 第21章 想要我心疼你? “林清也,你皮是真的痒了!”时惟樾眉心剧烈跳动。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让他彻底失去耐心。 手扣住门把手,身体顺势撞上去。 哐当一声,门把手掉落在地。卫生间内反锁的门闩,也被他撞得铁钉脱落,门就这样被他无情撞开。 林清也吓一跳,忙往里面钻。 卫生间不算宽敞,甚至有些憋仄,很快被他堵在角落。 林清也背对着时惟樾,想把自己埋进墙内。 时惟樾立在她身后。 卫生间内昏黄的光,映出两人的影子。 男人原本就身形高大,昏黄的光将他映衬的更大只,将她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中。 时惟樾提起她的后领:“转过来。” “……师座,我错了。”林清也不敢回头。 肩膀小幅度的扭动,努力摆脱他的桎梏。 “刚刚说的不是挺欢?” 男人手攥紧几分,勒住她的脖颈,不让她动弹。 动作粗鲁,彰显着他内心的不爽快。 只是声音,一贯的平静冷冽,“把你刚刚的话,重复一遍,我仔细听听。”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清也:“……” 她哪敢? 再重复一遍,她小命还保吗? 林清也觉得,她在时惟樾面前,失态这回事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现在的她,扒着墙,毫无形象。 “师座……”她弱弱出声。 时惟樾惜字如金:“说。” 林清也:“……师座,我刚刚就是说,说您这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大人物,女人见了您都会喜欢。” 后面的人一静。 “林清也,你浑身上下就这张嘴最厉害。”半晌,身后的人才开口。 “师座,这是真心实意。” “真心实意?” 时惟樾不屑冷哼,声音更是薄凉,“林清也,你是觉得我记性不好,忘了你刚刚说了什么,还是觉得我好糊弄?” 逃不了了! 林清也懊恼不已。 时惟樾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她怎么能壮着胆子去笑他? 她说:“师座,我问您是否谈恋爱,那是说您洁身自好。您的外貌自然不是我添油加醋,女人定然喜欢。只是提个小小建议……“ 林清也回头. 看着他的脸色,她斟酌再三,才谨慎的比了个小指甲盖大小,“就小小的建议,要是懂得心疼女人就更好了。” “想要我心疼你?”时惟樾眼睛微眯。 林清也小声嘀咕:“心疼倒谈不上,要是师座能松开我的领子就好了。” 这样提着她的领子,她好像个犯人。 背对着他,她总惴惴不安。 “松开你?心疼你好让你喜欢我吗。”时惟樾轻而易举将她提起来。 左右手交替,她被他提溜着转了个身。 林清也差点没断了气:“……” 好在冬日添的衣服多,她穿了件高领毛衣,很是柔软。 她只是让他松开她,不是让他更粗鲁的对待她。 时惟樾说:“编排我的时候,怎么没想逞口舌之快的后果。现在这样舌灿莲花,不让你去唱戏真是可惜。明日舞厅节目,就由你来演如何。” “……错了。” “除了这两个字,是没别的话说了?” “师座,我肩膀好疼。”脖子被勒住,林清也有点喘不过气。 她仰着头,双手握住时惟樾的手腕,可怜兮兮道,“真的,要是再不上药,明日肩膀就动不了了。” 手腕一凉,时惟樾视线顺势落下来。 “手。” 林清也低头一看,忙撒开。 手局促地放在身体两侧,揪着衣摆。 “你是右利手,左肩受伤不影响。”时惟樾的手,还是松开。 呼吸顿时顺畅。 如鹰般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圈,而后道,“擦完药在这里待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滚回你的房间。” “啊?为什么?”林清也没反应过来。 时惟樾冷眼以对。 那眼神仿佛在说,再多问一句,现在就废掉她的右手。 林清也不再多问:“知道了。” 老虎的心思,猜了也白猜。 总算逃过一劫,林清也巴不得在卫生间里耗上两个小时,不再和时惟樾碰面。 时惟樾出了卫生间。 坐在床上,他莫名有些烦躁。 拿起报纸,上面的字一个也看不进,余光又落在那扇门上。 门闩被他撞掉,关不紧门,露出一条缝隙。 里面传来悉悉簌簌拖拽凳子的声音,而后那点缝隙被堵住。 门关上了。 时惟樾也不知道为什么跟她为这几句话置气。 只觉得她这张嘴烦人的很,想把她的舌头拔了。 两个小时后,林清也高高兴兴离开房间。 副官谭耀林进来,时惟樾正好起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 他准备洗澡。 谭耀林诧异问:“师座,林小姐怎么走了?” “警告她几次,还贼心不改。”时惟樾解着衬衫的纽扣。 解到一半时,低头看到手腕上的牙印。 她咬的很狠,牙印到现在都清晰可见。 “林小姐肖想师座您吗?”谭耀林困惑的挠了挠头,“师座,属下看林小姐好像没那个心思,她怕您都来不及。” “你懂什么。” 时惟樾斜睨了他一眼,“这女人胆大的很。她刚刚在卫生间,就抓我的手,还让我心疼她。一个女子,竟然说这样孟浪的话。” 谭耀林震惊瞪大眼。 这这这……林小姐看不出来是这样的人啊! 他不假思索道:“师座,要像以前那样处理掉吗?” “回去再说,事还没办完。”时惟樾说。 谭耀林哦了声。 等时惟樾进卫生间洗澡,他将地上的被褥收起来,又将换下的脏衣服抱走送洗。 谭耀森在门口值守。 谭耀林回来时,神秘兮兮的凑到谭耀森耳边:“你知道吗?林小姐竟然肖想师座!”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 谭耀森说他大惊小怪,“师座智勇双全,有权有势,女人喜欢他不足为奇。” “可是以前蓄意勾引师座的女人,不都……”谭耀林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在这一方面,时惟樾从不手下留情。 谭耀森:“师座不是嗜杀的人。若不是做得过分,他不会动手。” “我当然知道!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谭耀林左右看了两眼,才凑到他耳边:“上次在车上,林小姐扑到师座身上,意图侵犯师座,你不是也看到了?当时师座多大的火啊,竟然还放林小姐走了! 这次林小姐借着和师座独处的机会,竟然将师座拽进卫生间,还主动牵师座的手,柔情似水的让师座心疼心疼她!” 谭耀森:“……”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师座放过林小姐了?” “可不嘛?” 谭耀林指了指走廊,“刚刚咱俩不都在门口值守?林小姐那可是当着咱们的面,完完整整的从房间里出来了,一根手指头都没少,还笑得那样开心!” “林小姐笑得开心,莫不是因为师座?”谭耀森陷入沉思。 谭耀林说:“不然呢?不都说,女人喜欢男人,看见他就会心花怒放吗?林小姐肖想师座,又有机会与他独处一室,可不得喜笑颜开?” 谭耀森问:“那师座放过林小姐,不会也喜欢林小姐……” 第22章 无意还是有意 “绝无可能!”谭耀林语气坚定,“师座说,留下林小姐尚有大用。待师座事成,林小姐怕是也难逃一死。” 谭耀森却不这么认为。 之前师座选定林清也,最终不还是从军营中另选了一名女子吗? 如此看来,林小姐对于师座而言,并无特别之处,只是相对而言,比其他人稍稍聪明一些罢了。 谭耀森道:“没有师座解决不了的事情,无需非得依靠林小姐。师座若想杀她,随时都可以动手。” “我可是亲口询问过师座,岂会有假?”谭耀林不以为然。 两名副官,皆陷入沉思。 如林小姐这般胆大的女子,以往也不是没有。 那些女人,但凡稍有僭越之心,连师座的手指头都还没碰到,就被扔了出去。 为何独独林小姐如此与众不同? 林清也根本不知道有人在编排她。 没有时惟樾,她睡了个好觉。 药很管用。 一夜过去,她的左肩松快许多,不做大动作几乎没什么感觉。 才刚起床,有人敲门。 陈远在门外道:“小姐,王小姐来了。” “王小姐?”林清也没有印象。 她昨日才上船,还未和任何人交际,不认识什么王小姐。 林清也披上外衣,带着疑问开门。 入目,是一张恬静淡雅的脸。 “林小姐,可是打扰了你?”女人主动开口。 是佳儿。 林清也刚睡醒还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原来是你。” 她心底划过疑问,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笑着,“原也是起来了,自是不打扰。刚听说是王小姐,还有些纳闷,不记得认识什么王小姐。” 林清也将佳儿请进来。 陈远搬了凳子。 两人相对而坐,陈远将门关上退出房间。 林清也沉默不语,等着佳儿主动开口。 她主动询问什么事,和佳儿主动说明来意,虽结果相同,实则是两码事。 她们表面上,皆是那些位高权重男人的陪衬,谈不上交情。 今日身边是佳儿,明日身边就是可儿、丽儿。 佳儿一大早上门,总归是带着目的而来。 昨日一同用过餐,林清也对佳儿已有初步了解,深知她心性过人,不像邓茹那般好糊弄。 若她急于开口,便意味着佳儿掌握思考权。 掌握思考权,也就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佳儿等了片刻。 见林清也并未开口询问来意,便主动开口:“林小姐……” “哎呀,你瞧我,把重要的事忘了。”她一开口,就被林清也打断了。 林清也突然站起身,拍了拍额头,抱歉地对她笑道,“昨晚睡得太迟,还有些困乏,竟忘了给你倒杯茶,让你干坐在这儿。” 佳儿喉咙一紧。 林清也这一打断,将她原本要说的话搅成了一盘散沙。 话在嘴边打了个转,佳儿收回去。 她不露痕迹的笑道:“不碍事的,你我不用如此客套。”一句话,不动声色将两人的关系拉近。 “茶还是要喝的。” 林清也没有接她的话茬,自顾自道,“船上不比家里,喝口茶水还要找侍者。这茶水是昨晚剩下的,王小姐不要介意才是。” 她倒了茶,将杯子递给她。 佳儿将暖手炉放在腿上,接过杯子。 茶水放了一夜,已然冰凉,温不热陶瓷杯。 如今是冬日,气温严寒。 此刻又在船上,海上的风比地面上更大,气温更是低上许多。 佳儿捧着茶杯。 不过几秒,被暖手炉热过的手,只剩下刺骨凉意。 她想放下,旁边没有茶几。 只能握着,不上不下。 佳儿问:“林小姐不喝?” “我不喝了。” 林清也笑了下,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羞涩,“昨日去了师座房间,回来后嗓子有些嘶哑,这冷茶万万是喝不得的。” 佳儿的脸,略微有些僵硬。 她喝了口茶,冰冷的茶水顺着她的喉咙滚下去,冷的彻底。 就连身体,都止不住哆嗦了下。 看着林清也亲切且毫无防备的笑容,佳儿一时拿不定主意。 不知眼前笑靥如花的女人,到底是无意还是有意? 若说无意,昨晚她兵不血刃的解决了邓茹,又让时师座抛下身边的女人,重新对她起了兴趣,甚至勾得喜欢女人主动的时师座扔下一桌人主动去寻她。 可见城府极深,不会做这样没脑子的事。 若说有意,林清也将这杯冷茶给她,太过于刻意。 就算探寻到她的来意,也会不动声色,而不是上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 两种可能性,佳儿拿不准。 佳儿斟酌了说辞,才开口:“林小姐,你可知道你走后,杨督军让人教训了邓茹?” 林清也并没有惊讶,甚至理所当然:“邓小姐言语张狂,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 佳儿没料到她这样爽快:“所以,林小姐是故意的?” “对啊。”林清也点头,“她是杨督军的女伴,一言一行皆要注意分寸,否则怎么陪伴杨督军左右?” 佳儿微愣。 林清也注意到她的神色,关切询问:“怎么了?” 佳儿摇了摇头。 顿了下,她才问:“邓茹死了,林小姐不知吗?” 第23章 试探时惟樾的态度 “死了?”林清也身体猛的一颤,陡然僵硬在原地。 她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和不可思议。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来,试探性的询问,“她……真死了?王小姐,你莫不是同我开玩笑吧?” “我同你开玩笑做什么?” 佳儿轻轻叹息,“你离开后,杨督军就派人把邓茹带走了。她造谣你,又这样不识大体、毫无分寸,让杨督军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杨督军一怒之下,命人将她扔进江中。” 说到后面,她有些情难自控。 林清也面色,突然变得惨白如纸。 “因为我?” 林清也被吓了一跳,顿时坐立不安。 她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我就是看她太过于嚣张跋扈,不仅抢我位置,还在洗手间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讥讽我,就故意在她面前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想让她心生嫉妒,在众人面前出言不逊……我,我真没想到她竟然那样攀污我……” 她呼吸急促,肩膀也不停的耸动。 她是真的害怕,脸色苍白而又痛苦,大颗大颗的泪水流下来。 她说话时,佳儿一直在观察她。 林清也说的话,和昨天对得上,不像撒谎。 佳儿没有全信。 她们这些女人,都善于伪装。 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表面上看起来温柔善良,人畜无害,实则心怀鬼胎、阴险狡诈。 勾心斗角的事情佳儿见过太多了,稍有不慎就会丧命。 愚蠢的人和良善之辈,活不长久。 心中如此想,佳儿面上却柳眉微蹙,关心切切。 她起身,借着拿纸的动作,将杯子放在桌上。 再次坐下时,她欲言又止:“我还以为……你是故意的。” “要说我故意,那也有故意的成分。”林清也接过她递来的纸,擦拭眼泪。 佳儿的问题,她没有一味否认。 林清也知道,佳儿不信任她,才会一句句试探。 这个时候,她也约莫猜到佳儿的来意。 大抵是来探她的深浅,旁敲侧击打听消息。 她若一味否认,反而会让佳儿生疑,只有半真半假,装得理直气壮些,讲的真情实意些,才会让佳儿放松警惕。 “王小姐,你没有邓小姐那般趾高气扬,我对你是还是颇有好感的。我不妨和你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林清也小声啜泣着,带着丝丝鼻音,“我去杭州寻我阿爸阿妈,没成想在船上偶遇师座。你当时也在场,知道他有多冷漠,竟说不认识我! 被留下来一起用餐,我心中高兴极了,想着有没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挽回师座。可一顿饭吃下来,师座正眼都没瞧过我,反倒让杨督军对我有了想法。咱们这些女人,面对权势哪有选择?可我不能跟着他走啊!” 她没有提成泽。 佳儿心知肚明,成泽也看上了林清也。 不过,她没有说,只是顺着林清也的话问:“为什么?杨先生也是人中龙凤。” “就算是人中龙凤,我也不能跟他走。”林清也说。 佳儿不解。 林清也便大致说了些。 时惟樾攻下阳城,她和宋家的关系。 除了她和时惟樾的关系有了变动,其他都是实话,佳儿不疑有他。 这种事情,随便都能查到。 佳儿来得太早,昨天她又招惹了时惟樾,导致两人来不及沟通,还没告诉她此行的目的。 这个时间来,属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林清也只能靠猜。 提到四川,又提到川陕边境,有什么呼之欲出。 “……林家想要在阳城谋生,全要仰仗师座。我时刻担心师座觉得林家有异心,整日吃不好睡不好。” 林清也微微舒缓气息。 拍了拍胸脯,一脸劫后重生的庆幸,“这下好了。多亏这次船上偶遇,师座说他信任我。” 又说,“你知道的,男人总会说些好听的话哄女人开心。上次师座说喜欢我,昨日就说他不认识我,中间不过月余。 一开始,我还有点惴惴不安,担心师座花言巧语哄骗我。后来,他和我说了这次来意,你知道的,男人都不会和我们说他们的事……愿意同我说,大约是放心我。” 佳儿握着暖手炉的动作一紧。 林清也毫无防备的,踩中她关心的地方。 “师座他说了什么?”她不动声色。 “就说了杨先生和成先生。” 林清也左右看了眼,这才压低嗓子道,“军阀那些事情,我都不敢听,要人命的!只记得杨先生和成先生是……”她想了半天,还是没回忆起来。 她困扰的笑了下,“当真是害怕极了,连哪儿的军阀都忘了。” 佳儿立即道:“杨先生是川陕边境军阀,成先生则是四川那边的军阀。” 她期待的看着林清也,希望她记起什么。 “对,好像就是说的西南军阀。”林清也恍然大悟,跟着应和。 她擦了擦眼泪。 掩藏在纸巾下的眼眸闪过一丝精光,随着眨眼悄然消逝。 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 和宋家的关系,她对这些军阀也有了解。 四川那边军阀众多,每年都有十几次军阀混战。 连年混战,防区割据,导致四川那边经济萧条,农产量逐年锐减,苦不堪言。 有人弃暗投明。 林清也大胆猜测,杨先生和成先生此次前来,大约是不堪连年混战,想易帜改编,承认南京政府。 南边,就属时家地盘最多。 他们想试探时惟樾的态度。 时惟樾呢,是想试探他们的态度吗? 林清也还记得,宋诚安曾经和她说过,西南那些军阀,都在设立关卡,不愿输诚。 难道那两个人,别有心思? 佳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林清也心中警铃大作,打起了精神。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于要说到正事了。 佳儿:“今日与林小姐说了许多心窝子的话,没成想竟与我同病相怜。” “王小姐此话怎讲?” 佳儿突然伸手,殷切的握住林清也的。 “成先生昨晚,想把我送给杨先生。你当时在场,也瞧见了。我们女人,特别是贫寒人家出生的女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悲哀,是这个世道的牺牲品。”佳儿说。 第24章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这番话,言辞切切,是有真心实意在其中。 佳儿不如邓茹缺根筋,说话做事不浮躁,一开口也是真真假假让人瞧不真切。 林清也知道。 只是听了,还是忍不住走了神。 她再次想起宋诚安。 说实话,她怨他说了那些话,心中的情意还是割舍不了。 她心中有认知,就算宋诚安还活着,她也不会再与他如从前那般。 佳儿这番说辞,却让她想到更多。 宋诚安的提议,她最终还是会弃之如敝履。 照时惟樾昨夜随手将女伴送了人,她以后也会沦为男人们的玩物。 林清也心有同感。 佳儿看她一眼,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林小姐,我心中实在慌乱不已。” 又说,“西南现在乱得很,我也是依附着成先生才得以苟活。可我昨晚偷听到成先生和副官说话,他想要向师座投诚,担心师座不愿意。 林小姐,你能不能帮我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师座的想法? 他们男人对我们,能有几分情谊?不过是今日这个,明日那个。我们女人也不能留太多情在他们身上。若是成先生靠不住,我得尽快另找下家。我可不想坐等成先生失势,转眼成了军营里面的军妓,到那时候就是生不如死!” 她以自己的名义求到林清也面前。 时惟樾的名声在外,爱美色这个形象根深蒂固。 谁也想不到时惟樾身边的女人,只是他的“兵”。 佳儿也不例外。 一旦认定林清也也是这种女人,佳儿自认这番真情实感的言词,定能引起同为女人的林清也的共鸣。 这一招很高。 兵行险路,就算事后林清也将此事告诉时惟樾,也不过是女人家为自己谋后路的心思罢了。 “王小姐,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另有所图。”林清也突然说。 佳儿一愣,眼角噙着泪花,目光闪烁。 她面上不显,心中却重重一沉,有些慌乱。 她不知林清也的意图。 难道,发现了她的心思,来拆穿她? “林小姐……”她声音拖得很长,思考应对之策。 “你说的事,我不是不知它的轻重。你愿意同我说,说明你是真心拿我当朋友。” 林清也说,“我刚刚和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有件事我没和你说。师座攻下阳城时,我将宋少爷藏了起来,被师座发现,所以他防备我。” “这你都敢藏?”佳儿不禁抬高声音。 下一秒,她压低嗓子,“林小姐,你不要命啦?时师座那样厉害,你竟然把他要杀的人藏起来,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 林清也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王小姐说的女人艰难,我是深有体会。宋家不复存在,外面传我是宋家的寡妇,可我与他男未婚女未嫁,哪里能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以前有宋家做靠山,没人敢轻薄我。靠山没了,我想了个蠢法子,说给宋家守孝。但总有人没什么道德,我想要自保,便主动送上师座的门。 有这么多渊源牵涉其中,王小姐应该懂我的无奈。除非师座主动告诉我,不然我是不敢问的。” 两人推心置腹的一段话,佳儿心中那仅剩的防备,如薄纱般消失不见。 她不再疑心林清也。 甚至,她觉得林清也可怜,对她心生怜悯。 “这一个多月,想必很难捱吧?”佳儿轻声问。 这次是真心实意,没有虚情假意,也不带任何目的而来。 林清也摇了摇头。 看着佳儿关切的神色,终是鼻头一酸,还是忍不住委屈点头:“怎么不难捱?此次乘船,就是阿爸阿妈看我郁郁寡欢,让我去散散心。要是有好的出路,谁想过这样的日子?” 佳儿拥抱她。 许久,林清也才继续说道:“王小姐,这事你去问问师座带在身边的女伴,她或许知道的更多。” “张小姐?”佳儿摇头,“张小姐昨夜跟了杨先生,心思都不知道在哪边了。” “什么意思?” 佳儿这时候,已经彻底放松戒备。 来时的目的,她记在心上。 更多的是,她深感自己和林清也“同病相怜”,她将她们两个,放在同一阵线。 她是替成泽打探消息而来。 同样的,她也记得自己的身份。 作为女人,她也要为自己筹谋打算。 佳儿心思微转,坦然以告:“我们从北平上船,在船上已经几日。不瞒你说,杨先生和成先生此次前来,是想输诚。 成先生是真心实意。四川军阀众多,危机四伏,成先生想投靠南京政府添一层保障。只是,杨先生生了异心。 杨先生是川陕边境军阀,地理位置独特。他占着好的位置,自然不愿意易帜。” “他不愿,此行又是为了什么?” 佳儿摇了摇头。 林清也说:“军阀之事我确实不了解。恕我愚昧,既然成先生有心投诚,王小姐又何必担心?” “杨先生和成先生交情不浅,在时师座看来,他们是一体的。我不敢多听,只听了个大概……杨先生有异心,成先生似乎也是昨日才意外得知。”佳儿说。 林清也面色凝重。 几经思考,她才犹豫道:“佳儿,你若是看不清局势,不如趁早抽身?我自身难保,当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清也为佳儿着想。 佳儿睫毛颤抖着,扑棱了许久,最终闭上了眼。 “……我需要想想,我也无处可去。”佳儿说。 林清也点头。 两人又说了会旁的话,待情绪彻底整理好,佳儿才起身告辞。 门关上,将两个人隔绝在不同世界。 房间内的林清也,面上的忧心惆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寒霜般的冷漠。 走在走廊的佳儿,擦掉了眼底泪水。 被雾化的眼眸瞬间变得清澈明亮,看不见一丝悲伤的痕迹。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噙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 她回到房间。 成泽正在吃早餐。 见她回来,大手一揽便将她拥入怀里,手也顺势摸上她的胸脯,用力揉捏。 “怎么样?” “那个林小姐,是个聪明人。”佳儿依偎在他的怀中,几下就被他弄得喘气。 她声音娇软,“她表面看着与我感同身受,实则油盐不进。” 成泽有些愠怒:“这点事都办不好?让你打探消息,去了这么久,什么都没问到!” “您别急。” “怎么能不急?杨毅会把老子害死!” “人再聪明,也是有弱点的。” 佳儿伏在成泽身上,软若无骨的手已经摸上男人的皮带,“重要的事情,我已经告诉她了。您放心,她急着让时师座相信她,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第2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林清也去找了时惟樾。 房间敲门无人应,她刚准备回去,隔壁的门先一步打开,谭耀林从里面出来。 “林小姐。”谭耀林叫住她,“师座说了,若是您来了,就去甲板找他。” 林清也困惑蹙眉:“师座在甲板上?外面不是……” 她没将剩下的话说完。 停顿了下,她冲谭耀林颔首,“那我过去瞧瞧。” 谭耀林便关了门。 林清也往船舱外走。 陈远陈望跟在身后,落后半步。 陈望说:“小姐,天气寒凉,甲板上风大。先去取了伞和风麾,再去找师座也不迟。” “你替我去拿吧。”林清也说。 陈望说是。 从船舱内出去,上个旋转楼梯,就到了甲板上。 外面下雨,甲板不对外开放,一块提示牌立在楼梯旁。 陈远帮她拿开,林清也便踏上阶梯。 甲板不比船舱,四面八方的风呼啸而来,将身上的大衣吹的鼓起,也吹的脸生疼。 时惟樾就坐在那里。 外面下着毛毛雨,伴着江风的气息。 空气清新,刺骨寒冷,雨尽数铺洒在脸上、身上,衣服上很快沾染上薄薄水汽。 时惟樾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 谭耀森先看到她,冲她微微颔首,而后道:“师座,林小姐来了。” 时惟樾没说话。 林清也走到时惟樾身边,他才淡淡开口:“坐。” 他靠在椅子上,双手交握闲散的放在小腹之上,静静的看着江面,看着江水一波波此起彼伏。 他旁边,有一张椅子。 椅子上挂了一块雨布,隔挡外面的雨水。许是在这里坐了许久,雨布的褶皱处凝聚一小团水。 陈远将雨布拿下,林清也坐上去。 谭耀森示意陈远一起去旁边,只留他们两个人。 “师座。” 时惟樾嗯了声:“成泽身边的那个女人来找你了?” “什么?”林清也没听清。 甲板上的风很大,呼啸着落在耳边,吹得她头疼。 浪花拍打在船身,声音很大,林清也听不清他说话。 时惟樾又重复了遍。 林清也还是没听清。 想了想,她起身将椅子往时惟樾的方向挪动了些,离得更近。 刚坐下,抬眼对上时惟樾凌厉的眼神。 “这么冷的风是吹不醒你,还是不凑这么近你说不了话。”时惟樾冷声道。 林清也一头雾水。 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又误会了,便解释说:“师座,风太大,我听不清您说话。” 时惟樾斜睨了她眼。 船上风大,声音是听不太真切。 对于时惟樾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最终还是默认了。 陈望拿了伞和风麾上楼时,被谭耀森拦下。 陈远说:“甲板风这样大,又下着雨。小姐不比师座是男人,身子骨强。” 谭耀森不为所动:“师座有自己的安排。” “师座只是和我们小姐说话,不是在审囚犯。” 陈望见直说说不通,换了个方式道,“船上路程还有几日,师座还需小姐替他办事。若她染上风寒,别说事情办不了,师座天天和小姐接触,被传染如何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 此话一出,谭耀森陷入沉思。 师座确实还需要林小姐替他办事。 只是师座也吩咐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后面的动静,引起时惟樾的注意。 他单手撑在椅背上,人转过头,幽幽的视线落在几人身上:“衣服拿过来,人滚下去。” 林清也也跟着回头。 她只听到狂风大作,听时惟樾说话尚且困难,更别说身后几个人还在压着嗓子说话了。 陈望将风麾给林清也。 林清也披上,陈远陈望先一步下去。 谭耀森仍站在原地。 时惟樾冷脸看着他:“怎么,你比林清也还体弱一些,吹个风把你吹僵了?还立在这里做什么。” 谭耀森:“……” 还以为,滚下去的人里面并不包括他。 林清也披上风麾,将自己裹进去,才感觉稍微暖和一些。 她垂着头听时惟樾说话,心中腹诽不已。 时惟樾还真是毒舌。 甲板上清静下来,时惟樾再次开口:“成泽身边那个女人来找你了?” 林清也刚想回答,他又说,“老子已经问了三遍了。你要是还没听清,耳朵给有需要的人用用。” 林清也:“……” 还好她刚刚警醒,又凑得足够近,听清了。 “一早就来了。” 她主动交代,“成先生和杨先生此行目的是为了投诚。成先生真心实意,昨晚却意外得知杨先生有异心。成先生惶恐不安,生怕殃及池鱼,故而想让王小姐求我来试探师座您的态度。” “你怎么看。” “……我不敢说。” “说说看。”时惟樾轻描淡写,“你不是想和我谈条件,我看看你的本事。” 林清也有些紧张。 这种军事上的事,她听过,却从未真正的去分析过。 她知道王小姐来者不善,也猜对了王小姐来的目的。 只是对于王小姐说的话,她不敢乱加揣测,怕里面有圈套,她理解错误。 时惟樾静静等着她开口。 “……我觉得,王小姐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重要部分被她换了。” 林清也抬眸,严肃而认真的看了眼时惟樾的侧颜,才鼓起勇气道,“有异心的其实是成先生,杨先生是真心实意投诚。” 话音刚落,她的手下意识揪起来。 藏在风麾下面的手指,几乎被自己搅成了麻花。 牙齿也在轻轻打颤。 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又或是两者都有。 她观察时惟樾的神色。 时惟樾交握的手微微收紧,而后松开,右手食指在大腿上点了几下。 眼底的森寒渐渐淡去,浮起笑意。 “继续,说说你的依据。”时惟樾说。 林清也的心,也渐渐放松了。 时惟樾的反应,说明她没有想错。 她直起身,大胆表达自己的想法:“我听过西南那些军阀。四川军阀众多,连年战乱,很多人不愿承认南京政府。他们求到师座面前,是想寻求庇佑。 杨先生是川陕边境军阀,自成一体,独霸一方。他若有异心,大可不必前来。他们两个都无法动摇您什么,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26章 投怀送抱 时惟樾一直在看江水,看着远处波澜起伏的山峦。 听到这里,才将目光挪到林清也的脸上。 他这才正视她。 林清也鼓起勇气:“四川那边军阀都有数十位,对成先生来说苦不堪言,明面上看他确实是最需要帮助的。 他起异心,对您能做什么?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只有这样想才顺理成章,王小姐的话没有任何漏洞。 但我转念一想,他也许和我一样,是想借力打力。越是不可能的,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王小姐不是一个蠢人,她就算被我唬过去,也不会彻底信任我。” 王小姐说,若是局势不利,她好寻找下一家。 可她和王小姐只有一面之缘,且下了船后再无交集,怎么都求不到她头上来。 时惟樾的性格,她清楚,外面那些军阀更清楚。 他们打听消息,无所不用其极。 “师座若是知道,杨先生此行是有异心,照师座您的性格,定是杀之而后快,成先生便可坐享渔翁之利。”林清也说。 她直直对上他的眼神。 时惟樾的眼神,荡漾着一圈圈的波澜,深邃而又绵长。 他凝视着她,嘴角挂着笑意。 “不错。”时惟樾终是开口。 又说,“你果然比她更有脑子,一次谈话就看出玄机。” 林清也有些懵。 她,她是谁? 甲板上的风吹的呼呼作响,林清也缓慢起身,活动手脚。 手脚冰凉,有些僵硬,还有些发麻。 大脑活络过后,林清也才知道时惟樾口中的她,是昨日跟在他身边的女郎。 时惟樾的考验,是一环接一环。 见识过几次,这次她眉眼都没动一分,已经不足为奇。 这次上船的几个人,心思各异,时惟樾早就将他们看透。 他带着女郎的目的,纯属考验。 林清也的出现,将这场考验提前。留给女郎的考验,自然而然落在林清也头上。 她无形之中,又进了时惟樾的圈套。 难怪。 佳儿早上来找她时,她还觉得是佳儿来得太早,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 是啊,时惟樾心思一向缜密,做事一环接着一环,怎么可能会忘记告诉她此行目的? 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的。 林清也冷漠以对:“师座,这次是最后一次考验了吗?” “最后一次。”时惟樾也起身。 林清也不知该气还是该恼。 一次又一次,她觉得自己一直在被当猴耍,每次都毫不知情。 她是被他摆弄的那个玩具。 可转念一想,到底是自己不如时惟樾。他总能将她算计进去,而她却始终猜不透他的想法。 她不如他。 不管是权力,还是地位,甚至谋略。 她悻悻然。 时惟樾低头看她。 他以为,这次她又要恼怒。 没成想,她只是垂着脑袋,一脸的落寞,和以往大不一样。 “师座。”她突然叫他。 时惟樾没应,看着她的脸。 林清也仰头。 在雨中说了那么久的话,她的头发和脸上都沾上了水汽,将她的脸衬得有些朦胧。 “师座,我承认您很厉害。” 林清也说,“我以前生气,是我心性不佳。您做的事总是出乎我的意料,因为我从来没有考虑到。我想,跟着您,能学会很多东西。” 她说的很认真。 不是昧着良心,不是畏惧他,而是真诚、发自肺腑的话。 甲板上的风,带着水的雾气,视线也跟着变朦胧。 时惟樾去看她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眼睛黑的发亮,像颗宝石,闪着盈盈的光。 “昨晚我和你说,你办好事,再来和我谈条件也不迟。” 时惟樾说,“我记着,现在也给你机会。如今达成共识,刀不会架在你脖子上,枪也不会指着你的头。” 林清也心下一喜。 她以为,和他谈条件是很久以后的事。 没成想只过了一天,他松了口。 她急急补充:“……也不能故意让我吹风淋雨!” 时惟樾倏然笑了。 “还知道我故意让你吹风淋雨。”他说,“多吹吹,脑子清醒一点。时刻清楚自己身处的境地,对你不算坏事。” 林清也:“……” 她已经够清楚了。 她连时惟樾的五指山都翻不出来,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境地吗? 雨下得大了些。 刚刚还是毛毛雨,转眼成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 “走吧。” 时惟樾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声音在风中慢慢悠悠的传到她的耳里,“晚上,还是这里,请你看一场表演。” “什么表演?”林清也跟上。 时惟樾没说。 他背对着她,双手插着口袋信步闲庭走在前面,在雨中漫步。 林清也落后他几步,不敢与他并肩同行。 她手脚全部都僵硬了,一张脸,被风吹得完全没了知觉。 十几步路的距离,雨倾盆而下。 林清也担心浑身湿透,下楼梯走的很急。 最后几个台阶时,她脚底一个打滑。 抬手急急忙忙想去扶栏杆,摸到一手的水,没有抓稳,人直直的往下栽。 走在前面的时惟樾不耐烦的回头:“你又干什……” 回过身,一个人栽进他怀中。 时惟樾手还在口袋中,没有抽出来,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两步,才伸手扶住了她。 林清也心跳的厉害。 还以为时惟樾会见死不救,冷眼旁观,没成想他还是扶了她一把。 她心中感激万分:“谢……” 下一秒,人就被无情甩在地上。 林清也:“……” 时惟樾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张脸简直臭到不行:“林清也,你谈过恋爱。你谈恋爱的本事就是告诉你对男人投怀送抱吗?” “不是……”林清也想开口解释。 “不是?挨着我坐是听不清,投怀送抱是什么,你想说你脚打滑了,没站稳吗?”时惟樾质问她。 林清也:“……” 她还真是脚底打滑。 这样解释,时惟樾肯定不信。 见她一声不吭,时惟樾只当猜中她的心思,愤愤拂袖而去。 第27章 想看表演了? 林清也已经习惯时惟樾的阴晴不定。 好在,他没有下狠劲,她穿的衣服也多,并没什么痛感。 尽管是毛毛雨,在雨中站了这么久,外衣也湿透了。 林清也泡了个热水澡。 之后,她一直没出门。 一直到晚上八点左右,时惟樾身边的副官谭耀林过来,请她去甲板。 去之前,林清也一直不知时惟樾口中的表演是什么。 从旋转楼梯上去,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上面的人,她才明白。 这场表演,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林清也低头,看着自己白色毛皮大衣里面的旗袍,还有那双黑色的高跟鞋,尴尬的想要回去。 只一回头,楼梯口的谭耀森先看见她。 “林小姐。”他一出声,林清也步伐停滞。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 此时,一切还风平浪静。 几个人坐在上面,推杯换盏,欢声笑语,还有散在风中的钢琴声。 林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去。 她的装扮并不突兀。 男士都穿着马甲西装,女士都是长裙和毛皮大衣,很是正式。 佳儿更是不怕冷,长裙外只披了一个黑色坎肩。一抬腿,裙子上去半截,纤细的小腿上包裹着玻璃丝袜,更是风情十足。 林清也坐在时惟樾身边,对上他探寻的目光。 “师座,我来晚了~”林清也凑近他,贴上他的胳膊。 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亲昵,她还有点紧张。 她也不曾与人这样亲密过。 林清也的余光落在眼前两位女郎身上,学着她们的姿态,抬手环住时惟樾的手臂。 时惟樾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他深深凝视着她,一脸不耐:“不捏着嗓子是不能好好说话吗?” 林清也:“……” 她面色一僵,差点破功。 时惟樾这是整哪出? 不是让她做他身边的女人? 别的女人都是这样夹着嗓子说话,昨晚他身边的女郎亦是如此,怎么到她这里开口就是嫌弃? “……昨晚师座还说好听,今天就不喜欢了吗?”林清也委屈咬唇。 她的手,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掐了时惟樾一下。 再拆穿她,她是真的演不下去。 这一掐,时惟樾陡然反应过来。 这种场合,他一向保持绝对清醒。林清也那一嗓子,让他忘了他们伪装的身份,不由自主脱口而出。 娇滴滴甜腻腻,像是含了一块蜜糖。 从她嘴里出来,好听是好听,他却不喜欢。 对面几个人,饶有兴致看过来。 时惟樾面色不变。 抬手懒懒的将她圈入怀中,大手在她胳膊上揉捏两下,似惩罚又像调情:“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你要是甲板和床不分,我不介意你今晚就躺这儿。” “您真讨厌,说这样的话。”林清也眉目含情,轻轻的在他胸口上捶了下。 手放下时,垂着眸羞赧的笑了下。 对面几个人,探寻的目光瞬间转变为戏谑。 时惟樾性子本就冷淡,没几个能从他的毒舌下逃脱,这样说话并不奇怪。 他从容不迫的圆回来。 杨先生哈哈大笑,先开口:“师座好福气!昨晚草草一见,还以为林小姐是个清冷的美人儿,没成想在师座面前,这样的柔情似水!” 时惟樾哼笑了声:“杨先生这话说的,是嫌我送你的女伴不行?” “自然是个可人的。”杨先生哈哈大笑。 成泽在旁边说:“佳儿,你可要好好学学林小姐。” “成先生这是嫌佳儿伺候的不够好么?” 佳儿伏下身,当着众人的面在他脸颊上亲了口,“成先生说的让我心都冷了,不信您摸摸?” 她主动拿起成泽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成泽没有抗拒,竟直接揉捏起她的胸脯,后者则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林清也未经人事,说那些话都是依葫芦画瓢。 让她亲眼看,亲耳听,当真是脸红耳赤。 林清也立即叉了一块水果,借着喂时惟樾的动作,想避开活色春香的一幕。 水果送到唇边,时惟樾愣了下。 他低下头,怀中的女子仰着头眼巴巴的看他。 她侧着身子,几乎整个身体都埋进了他的怀里。 她知晓分寸,还保持着距离。 时惟樾的手,还保持着最开始的动作。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看见她红透的耳朵。 眸光闪烁着,带着求救的信号。 她一向不服软。 难得看到她面红耳赤又吃瘪的模样,时惟樾竟觉好笑。 他戏谑的看了她眼,低头咬住了那块水果,慢条斯理的咀嚼,却没有做声。 林清也愣住。 吃了她的水果,竟然不开口阻止的吗? 她一瞬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身后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两人是要闹怎样,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如此有伤风化! 甲板上不止是他们几个人。 除了他们,还有随行的副官,为他们服务的侍者,还有在弹钢琴的钢琴家。 时惟樾淡淡垂眸,对眼前的事充耳不闻。 衣角突然被人拽了下。 “师座。”林清也突然开口,“不是说,要看表演吗?” 她的话,打断身后两人。 大家这才记起,他们今晚来甲板,是时惟樾说准备了一场表演。 时惟樾眼底闪过笑意:“想看表演了?” “想看了。”林清也说。 她知道,这场表演意味着什么。 她主动开口,又意味着什么。 这场表演,不会因为她而停止。 她再不开口打断,她怕自己会先落荒而逃。 “既如此,那就先看表演。”时惟樾说。 他松开揽着她的手,抬手在空中打了个响指。 很快,在旁边伺候的侍者突然扔掉手中托盘,藏在托盘下面的刀露出来,分别站在杨先生和成先生身后。 动作迅速,几个人皆没反应过来。 再有动作时,刀已经抵上两个人的喉咙。 旁边的女郎也没料想到气氛瞬间转凝。 突如其来的变故,佳儿吓得花容失色,抱头滚下椅子。杨先生身边的女伴,也佯装慌乱的躲在一旁。 与此同时,舒缓的钢琴曲突然调转,敲下几个重音。 这个声音,穿越甲板上呼啸的风声,穿越江水的波浪声,砸在每个人的心房之上。 林清也跟着老师学过钢琴。 这首歌,她学习过。 几个重音,她就知道了钢琴家弹奏的钢琴—— 命运交响曲。 第28章 过河拆桥 一旁的陈远陈望见状,想要上来保护林清也,却被谭耀林和谭耀森拦了下来。 谭耀森说:“师座在那里,林小姐不会有事。” 林清也坐在时惟樾旁边,没有动。 她踏上甲板,看到他们在这里,就知道今晚的表演。 杀人。 时惟樾早就知道他们此行目的。 没有第一时间动手,没有选择拆穿,只不过是将它当成了一个考题。 考题结束,自然无需浪费时间。 杨先生脸色大变,顿时怒气冲天:“时惟樾,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时惟樾嘴角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杨先生这问题问得好。你什么心思上的这条船,你不清楚?” “我能什么心思?!”杨先生瞋目切齿。 时惟樾只是道:“听说,你不是真心投诚。” “时惟樾,老子堂堂川陕边境督军。我这个位置,就算是自成一体也行!” 杨先生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老子和你老子年轻时有交情,又知你的性子,此行就带四名副官在身边!老子不想投诚,上这条船做什么?现在给老子玩这一出,是想过河拆桥,要了川陕边境?” 时惟樾笑而不语。 他抬眸看向一声不吭的成泽:“成先生怎么想。” “我自是心甘情愿。”成泽道。 他一开始,还很紧张。 听到时惟樾和杨毅的对话,心中的那点紧张顿时烟消云散,暗道佳儿这次表现的非常好,当真是算无遗策。 杨毅被怀疑,今晚就是他的死期。 现在表达投诚意愿,等下了船,依旧可以倒戈。 等他兵不血刃接手川陕边境这块绝佳的地盘,拥有上好的地理位置,养精蓄锐慢慢收拾那些四川的小军阀也不迟。 投诚?投诚是什么? 他要做这西南的王! 成泽敛去眼底的野心,表达忠诚:“时家是南边最大的军阀,我此次前来,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出路,唯时家马首是瞻。” 林清也一瞬不瞬的看着这一切。 她知晓缘由,也知道真正有异心的人是谁。 一开始,她不知道时惟樾为何这样浪费时间。 已经知道谁是存有异心的人,直接处理掉就行,为何非要拐着弯子? 几句下来,她突然明白遛兔子的乐趣。 林清也看向抱头躲在旁边的佳儿。 她面色逐渐从惊恐变为平静,缓慢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乱掉的头发。 林清也的目光,就是这个时候对上佳儿的目光。 佳儿看着她,露出怡然自得的微笑。 林清也看到了,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移开了目光。 佳儿微愣。 她怎么感觉,有一瞬间,在林清也眼中看到了转瞬而逝的讥讽? 甲板上灯光太暗。 再想看时,林清也早就别开了目光。 时惟樾起身,示意人松开抵着成泽喉咙的刀。 杨先生在旁边,已经气的浑身发抖。 他怒气填胸。 几个人架着他,走到甲板边缘。 佳儿过去挽着成泽,跟着时惟樾一起走到甲板边缘。 夜晚的江面,没有一点光亮。 漆黑不见底,只能凭耳朵去感受,听到它猛烈拍打的声音。 单是站在甲板边缘,心就怦怦直跳。 林清也夜里看不见人。 从楼梯上来,一直到餐桌旁,都有灯光。 越走到边缘处,越看不真切,她已经是两眼摸黑在走路。 她跟在旁边,小心挪动着脚。 钢琴的音乐声已经到了最激昂的时候,和猛烈的江水拍打声遥相呼应,竟意外的合拍。 林清也抓住时惟樾的衣摆。 时惟樾撇头看她,林清也看不清,却能感觉到他的动作:“师座,我夜里看不见。”她声音很小。 生怕他拒绝,手更加抓紧了他的衣摆。 风很大。 杨先生一直在骂。 时惟樾问:“杨先生,您身边的那个女伴怎么死的?” “你要把我扔下去?” 杨先生没有害怕,反而是狠狠的啐了口,“时惟樾,你别和老子装傻充愣!” 他说,“老子的心思,你不可能不懂!你要是想拿走川陕边境的地盘,别和老子在这里拐弯抹角,老子的命已经在你手上,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当老子看错了人!” “那行,不墨迹。”时惟樾说。 他抬步刚要往旁边走,却突然感觉到微小的力度。 林清也的手,还拽着他的衣摆。 知道他要走,林清也犹豫着松开他的衣摆。 她有些慌张。 看不见的恐惧,弥漫着她。 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温热的大手贴上她被风吹得冰凉的手腕,抓着她往他的方向带。 时惟樾抓着她的手腕,往旁边走了两步。 “成先生,既然要表忠诚,不如由你来动手。”时惟樾走到成泽身边。 成泽愣了下,而后讪笑:“师座……这,虽然他有异心,但我和杨先生的交情,实在是下不了手啊……” 时惟樾冷冷道:“下不了手?那你也去陪他。” 甲板上,都是时惟樾的人,他们逃不出去。 成泽心下窃喜,面上却仍是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杨毅,咱们十几年的交情,走到这一步,我实在无力回天。” 成泽走到杨毅身边,假惺惺道,“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想要投诚,没成想……哎,你怎么能这么做?兄弟今天,真是要对不住你了啊……” “老子没做!”杨毅怒喝。 面子话说的差不多,成泽抬手欲将杨毅推下去。 刚抬手,听到一声尖叫。 是佳儿的尖叫声。 他刚要回头,身后一只大掌猛地推向他,将他推得重心不稳。又有人抓住他的脚往上使力,人就翻过了栏杆。 音乐声仍没有停。 江水波涛汹涌,成泽扔下去时,甚至没有砸出一点水花。 江水声没过了水花声,钢琴声也没过了。 一曲终了。 杨先生红着眼,哼哧哼哧的喘着气。 他刚刚差点被带下去。 肩膀的手被人用力摁住,才免去这一遭。 平复心情后,杨先生才转头,几乎是怒瞪着时惟樾。 “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29章 不喜欢你这样的男人 “清理真正有异心的人。” 时惟樾已经走到灯下。 他回过脸,一张脸半明半暗,暖黄色的光也压不住他眼底湛湛寒意,“杨先生,您和我父亲一样的年纪,更该懂得反思自己的错误。到您这个位置,一旦出错就是要命。” 杨毅的身体,倾斜了下。 垂在两侧的拳头紧紧握起,痛苦在自己胸口用力重锤。 成泽的死,意味着他才是那个有异心的人。 他们十几年交情,却没看明白兄弟的诡计。 也没想到人到中年,竟被毛头小子教育了一番。 林清也跟着时惟樾回到船舱。 甲板上的纷乱,留在上面的佳儿,有人会去处理。 她扬起头颅看他。 时惟樾自顾自的往前走,目不斜视。从她的角度,只看到他完美的下颌线和微微挑起的唇角。 就像她第一次见他,他眼底的促狭,所有事他都掌控于心。 林清也由衷佩服时惟樾。 每跟着他见过一次事,她都会推翻之前的改观。 以前,他觉得时惟樾喜欢遛兔子很恶毒,如今却不尽然。 遛兔子的手段,不仅清理掉成泽这个害虫,也算是一记闷棍,狠狠的敲打了杨毅。 杨毅是川陕边境军阀,能自成体系。 这次敲打,是提醒他日后也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这种权力之术,他驾驭的很好。 “表演看完了,你还准备跟着我回房间吗?”时惟樾突然停下脚步。 林清也没止住步伐,撞上了他。 “啊?”她捂头,茫然看向时惟樾,“没有啊。”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时惟樾的眼神淡淡落在她的身后,“需要我提醒你么,你的房间已经走过了。” 再看向她时,眼底浮现淡淡不爽。 方才还翘起的唇角,如今紧紧压下,整个脸色都很不耐。 林清也解释:“师座,是您一直抓着我。” 她低头,时惟樾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落,看到两人交握的手。 交握也不准确,是他一直抓着她的手腕。 时惟樾松开了。 他唇瓣紧紧抿着,一双眸子看向她更是犀利,深不可测。 他没有表情,却不动声色透露出危险气息。 林清也想跑。 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征兆。 右脚刚动,衣领又被他狠狠拽住。 林清也脖颈一紧:“……” 这熟悉的窒息感。 时惟樾扫了她一眼,面色冷然:“你说你怕黑,看不见。这么多人在场,我给你面子。从甲板上下来,灯火明亮,没有自觉吗。” “……师座您也没松手啊。”林清也小声辩解。 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何况他走得很快,又抓着她,她哪敢出言打断他。 下一秒,冷光扫射过来,一双锐目紧攥住她。 林清也止住话茬。 船舱上偶有人经过。 木质地板,能清晰听到高跟鞋踩过的哒哒声,还有皮鞋落在地板上清脆的声音。 有人路过,皆侧目看过来。 时惟樾揪着她的后衣领,直接就近原则,保持这样的姿势将她推进她的房间。 林清也觉得自己像个小猫。 她和时惟樾体型上有着很大的差距。 他这样提溜着她,她无所适从。 一直到门关上,他推着她转了个圈,直接将她压在门板上。 “师座,我真的对您没有非分之想。你总这样揣测我,我实在很难办事啊。”林清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聪明睿智的时惟樾,怎么在这一点上总是扭不过弯? 时惟樾盯着她的后脑勺:“别人怎么没你这么多事,不是搂胳膊就是夹着嗓子说话。怎么,和宋诚安谈恋爱学来的经验?” “我和宋诚安关系是亲近了些,却从来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 林清也微微侧头,用脸颊贴在门板上。 她抬头,抓住自己的衣领往外扯了点,以求呼吸顺畅。 “师座,您这样多少有些针对我。那两件事,我都是跟着之前坐在您身边的那名女郎学的,她不也搂着您的胳膊和您这样说话?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肖想您呢?”林清也据理力争。 她今日穿的旗袍,是半高领设计。 盘扣一直从胸口扣到脖颈,尺寸刚刚好。 不松不紧,最是舒适得当。如今被时惟樾揪着,呼吸都不畅快。 这样一长段话,她说的艰难,几次大喘气。 时惟樾充耳不闻。 他说:“人家心思比你端正。” 林清也好气又好笑:“……您怎么就知道我的心思不端正?” “质疑我?”时惟樾手上更用力。 林清也的脖子,变相的被他遏住,让她难以喘息。 她用力的扯住自己衣领,给自己腾一小块舒适的地方,也忍不住发脾气:“时惟樾,说好不对我威逼利诱!” “威逼利诱?你心思不正,还不能对你有惩罚?” 时惟樾冷声质问,“和我谈判成功一次,就是你的挡箭牌吗?什么心思该有,什么心思不该有,看了成泽的下场,你还不清楚?” “我清楚什么?对你就没有那个心思!”林清也很生气。 脖子被衣服面料挤压,她的呼吸变得沉重而又吃力,胸口也像是被火焰灼烧,痛苦不堪。 林清也的额头,也沁出冷汗。 她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襟。 “别的女人或许会喜欢你,但我不会!” 林清也困难的扭过头来,怒视着身后的男人,“你性格阴晴不定,野蛮暴力,对女人也是粗鲁不堪,我根本就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时惟樾,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你的身份地位!我林清也不会!” 她铆足劲,用力的踩了他一脚。 高跟鞋的细跟,就这样踩在他的鞋面。 时惟樾仍旧岿然不动,这点疼痛奈何不了她任何。 他说:“说得好听。我提醒你几次了?还是你林清也的生活就这样丰富多彩,每天都有意外发生?” “我是有受虐倾向吗?”痛苦让她不自禁掉眼泪。 她发了狠,用力一扯自己的衣襟,后脖颈摩擦出一片火辣辣的疼。 时惟樾的手,没料到她如此反抗,脱了力。 林清也愤然转过身来,用力一巴掌甩在时惟樾的脸上,“你提醒我这么多次,我还上赶着让你来威胁恐吓我?你又没有喜欢过人,你拿什么懂女人,又凭什么觉得所有女人都会围着你转!” 第30章 这也是意外吗 她用尽力气说话。 声音很大,这次门外也听到他们的争执声。 陈远陈望暗道不好,对视一眼过后,立刻要上前敲门。 谭耀林和谭耀森拦住了他们。 这次,两人没有再任由他们阻挡,陈望抬手就是一拳,以一己之力拖住两个人的步伐,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他们是保镖,身手不如训练有素的军官。 只是陈望有心拖延,也为陈远争了几秒的时间。 陈远冲到门前砸门:“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里面没有回应。 他用耳朵贴近门,没听见里面传出声音,扭动着门把手就要破门而入。 门内的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这一巴掌下去的瞬间,林清也就后悔了。 心中旺盛的怒火,促使她不管不顾的打了下去。 手上火辣辣的疼痛,仿佛一盆冷水倾泻而下,只剩下发泄后的畏惧。 她畏惧,身子都在打颤,却咬着牙不服输的看着他。 时惟樾也没料到。 他的头被打偏,当时也懵了下,而后轻抵腮帮子,神色慢慢沉下去。 “好样的,林清也。”他对上她的眼睛,和她的目光相撞。 他微微俯下身体,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微微用力,“胆子不是很大吗?敢扇老子一巴掌,现在又在抖什么?” 林清也狠狠咬着腮帮子。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心中的怒火逐渐被恐惧冲走,只剩下无止尽的委屈。 林清也想哭,却哭不出来。 到底才十七岁,一直是被父母宠爱大的女儿。 就算有些聪明,也没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没见过多少阴暗面。 时惟樾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阴暗的地方,最恐怖的存在。 她时而讨厌他,时而畏惧他,时而又佩服他。 她敬佩他的思维,也憎恶他的思维。 时惟樾看着她,目光顺着她的脸往下落,突然怔了下。 他目光微凝,而后重新回到她脸上。 身后的门,被人用力撞了下。 门被撞开一条缝隙,林清也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又栽进时惟樾的胸膛之中。 “小姐!”她听到陈远的声音。 人刚从缝隙中探出一个头,就被人无情推了回去,门再次被紧紧摁住。 时惟樾抬头压着门板,压抑着怒气:“滚。” 门外传来打斗的声音。 很快,门外逐渐平静。 林清也心中一片荒凉:“陈远陈望只是担心我,没必要让你的副官那样欺负他们。” “欺负?你还知道欺负?” 时惟樾冷哼一声,“你身边的保镖本事大点,能打过我的副官,你还会说欺负?自己没本事,却爱把问题归咎于别人太强大,冠上恃强凌弱的名头。” “你只是有个好阿爸!”林清也道。 时惟樾淡淡反问:“你父亲不好?” “我阿爸自然最好,他是世上最好的阿爸!” “所以呢,你话的意思是什么。” 时惟樾松开她,转过了身子不看她,“我父亲如今的地位,也是他一点点拼搏出来的。我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是有我父亲打下的基础没错,我却不是什么都没付出。 林清也,你该知道,有钱人家养个纨绔,可以让他坐吃山空。像我这种家庭,若是出了个纨绔,就不是散尽家财这样简单,而是任人鱼肉,你以为你现在被威胁两下,就是任人鱼肉了?” 难道不是吗? 林清也想问。 但思及他的话,又想到宋家的结局,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房间内陡然安静下来。 气氛凝重,一呼一吸都能清楚听见。 最后,还是林清也先打破了这份安静。 她看着时惟樾的背影:“总之,该说的我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时惟樾:“怎么,打我一巴掌不说了?” 又说,“我野蛮暴力,粗鲁不堪,性格阴晴不定。现在是不是该杀了你,才好坐实你说出来的话?” 林清也知道他会秋后算账。 总归怎么都是一刀,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不用你坐实,你就是这样!” 那点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来。 时惟樾在这里,她满心的委屈无处发泄,拉开门想要出去透气。 谁知,时惟樾的动作比她更快。 她的身体才离开门板,拉开门的缝隙,就被时惟樾扯回来,重新按上了门。 “干什么,现在连透口气都不让了吗?”她气得发抖,“时惟樾,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你当我是好善乐施,杀你前还和你聊几句真心话?” 时惟樾不屑的冷嗤一声,抬手直接抓住了她的衣领,这才正视她,“你要是有暴露癖,我不拦着你。大门在那,你自己走出去。” 林清也:“……” 噙着泪花的眼睛,低下头去看,才发现自己胸口处冰冷一片。 眼泪砸在时惟樾的手背上。 时惟樾一怔。 低头看着手背上那颗晶莹的泪珠,满心的讥讽莫名说不出口。 他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领口上方。 这件旗袍,从胸口到领口都是盘口设计。许是刚刚挣脱时用力过猛,盘扣全部从扣绳中掉落。 所以,刚刚陈远要推门而入,他阻止是因为这个? 似乎好像也是那时候,他突然转过身去,不看她。 一时间,尴尬充斥着她。 林清也轻咳了声,贴着他的手从下攥紧自己的衣领,转过身。 她手忙脚乱的扣着盘扣。 有两个绳扣,已经松散,扣不紧扣子。 林清也有些手足无措。 时惟樾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垂着头系扣子,凉凉道:“林清也,这也是你今天的意外吗?” “……还不是你抓着我!”看着最下面两颗怎么也扣不上的扣子,林清也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 从她的角度,都能看见隐隐露出来的沟壑。 时惟樾比她高,肯定什么都看去了! 林清也很是恼怒。 “我出去,你换衣服。”时惟樾说,“我就站在门口,换好衣服叫我,我再离开。” 林清也愣了下,没想到时惟樾有这样好心。 她回头,警惕的看了他一眼。 时惟樾立刻不爽:“你这是什么眼神?” 林清也:“……” 她尴尬的挪开一点步伐。 时惟樾也没和她计较,越过她出了门,而后从外拉紧了门。 第31章 交情 三日后,船停靠在杭州银杏树码头。 林清也在杭州玩了一日,才与父母在火车站碰头,一起回了阳城。 程管事将家里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临近过年,四处张灯结彩。街上摊贩的吆喝声都比往常响亮许多,公馆门口也挂了几盏新的红灯笼。 林清也跟着父母,去送了节礼。 这是阳城易主后,林清也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大家对此事避而不谈。 原督军府的主人家,全被灭了口。府内做事的佣人也全部遣散,现督军府都是时惟樾身边人,连佣人都是从临城带过来的。 那时,许多人都担心林家被殃及池鱼,无人上门慰问。 一开始,还能说林清也的父母不在家。 偌大林公馆只有一个林清也,前来探望确实不合礼数。 后来林宣阳和虞姝回来,一众朋友中只有康家和周家来过。 林宣阳是商人,称兄道弟的朋友众多,平时应酬交际几乎没有停过。只有两户人家来访,实在是人走茶凉。 借着此事,林宣阳也看清了许多人。 令人意外的是,东街的秦家竟然也登门拜访。 秦家和林家没有交情,甚至从未来往过。 秦家家主携一家老少登门拜访时,林宣阳和虞姝着实愣了许久,还以为程管事说岔了。 呆坐许久,还是林清也提醒,二人才反应过来亲自迎接,请人进屋喝茶。 林清也却知道,他们是为她来的。 秦家家主秦陶安是督察处次长。 这次能够一举拿下那批私盐,是她告诉秦陶安这个消息,让他亲自检举。 他上门,林清并不意外。 她信任他的人品。 当时,林清也差人上门送拜帖时,还有些惴惴不安,担心秦家不愿见她。 那时候谁都不想和林家沾边。 以防万一,拜帖中并未表明来意。 秦次长当日差人回帖,接待了她。 秦次长在这种时候上门拜访,是用最直接明了的方式表达真挚感谢。 其他再无登门拜访。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林清也在这次中也看明白了。 以前,她有许多朋友。 事出后,那些人别说登门拜访了,就连电话也没有一个。 只有周绮烟打过几次电话。 电话中,她比林清也哭得还惨。 她想来林家。 当时正值清扫战场,外面不太安全。何况,宋诚安还藏在她家,林清也思虑再三,还是没让她来。 康家的康幻巧也是林清也的闺中密友。 每个人心中对交情都有杆秤。康家和周家会上门,在林宣阳和虞姝的意料之中。 这是从父辈就有的交情。 康家的康幻巧也是林清也的闺中密友。 林清也、周绮烟、康幻巧三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常在一处玩。 康家登门时她还高兴许久。 可康幻巧见到她,几乎全程耷拉着脸。不仅不如以往亲近,甚至有些避着她。 长辈之间的交情还在,孩子之间却生分了。 后来,大家观望了一个月。 发现林家安然无恙,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登门拜访。 林宣阳是商人。 就算是人情薄如纸,面子功夫依旧要做,毕竟人脉也是商人的立世之本。 感念周、康、秦家的情谊,他们准备了丰厚的节礼。 在周家时,父母在楼下说话,林清也跟着周绮烟进了房间。 林清也坐下后,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 “怎么了?”周绮烟注意到她的情绪。 她从佣人手中接过托盘,将热好的牛乳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林清也拿起杯子,双手捧住杯身。 “……绮烟,有些事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她几次咬唇,有些挣扎。 “关于什么的?” “关于……幻巧。” 周绮烟听到康幻巧的名字,眼睛飞速眨了两下,而后也和林清也一样,紧紧的咬住下唇,没有接话。 林清也抬眸看她,发现她并不意外。 “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林清也试探性的问她。 周绮烟犹豫好一会,才有些忐忑的点了下头:“应该是知道。” 林清也的心,一下子坠入谷底。 心中的摇摆不定,随着心的坠落,也停了下来。 周绮烟说:“之前,宋家出事,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让我不要去。” “我思前想去,还是放心不下你,便给幻巧打了电话,想和她结伴同去。她听到是为这件事,立刻说她忙,挂断了电话。 我又和我阿妈说来看你,阿妈说这几天外面不太平,让我过几日再出门。结果,正巧碰上你给宋诚安办后事。那几日,打电话都是程管事接的,说你想要自己静一静,便又耽搁了。 后来,我准备来看你时,又给幻巧打了次电话,她连电话都没来接,是管事告诉我她最近在忙。就是当天晚上,我阿爸得到你阿爸阿妈回城的消息,便让我第二日同他们一起上门拜访。” 周绮烟伸手,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林清也的手,握在温热的杯子上,她却还是触到一片冰凉。 林清也轻声问:“你怎么没和我说?” “怎么和你说?” 周绮烟鼻尖一酸,差点红了眼,“清也,那段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只是阳城换了个主人,其他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你来说,却大不一样。宋诚安死了,你阿爸阿妈还在城外不知何时才能归家,所有事情都是你独自承受,我不想让你再多伤心事。” 她掩住鼻子,难过的别过眼。 朋友遭受苦难,周绮烟心里一样不好受,终日担心不已。 林清也知道。 宋诚安死的那三天,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不吃不喝。 一直到下葬那天,她才从房间里出来。 林清也说:“……康伯父康伯母待我们家是极好的。你们刚走,他们就来了,我瞧见幻巧也很高兴,只是她不怎么理我。 我一开始,以为是阳城一下子变化太多,她心情不好。中途却发现康伯母好几次悄悄瞪她,在提醒她,我才知道幻巧其实不愿意来我家。 绮烟,你知道的,宋家出事,林家很大概率会被连坐,所以很多人对我们避如蛇蝎,别说登门拜访了,连电话都没一个。 还是过了一个月后,才有人陆陆续续上门。幻巧也是这个时候,开始给我打电话,和以往一样热情。可是,我却有些捡不回那些热情了。” 第32章 猜灯谜 周绮烟很理解。 别说林清也心中膈应,就连她,都觉得幻巧这事做得过分。 当然,周绮烟也没立场指责她。 趋利避害,这是人性。 可她从没想过,趋利避害这件事会发生在她们三个人之间。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说,是最要好的关系。 遇上别人家出事,周绮烟尚且会思虑一番。 可这是林清也。 事情发生后,周绮烟从来都是担心她,从未思考过该不该去,也从未思考过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的阿爸阿妈,也担心林清也。 甚至于她阿妈,还主动提起让她多给林清也打电话,多关心关心林清也。 “我前几日坐船去了杭州,遇到了一些有权有势的男人,看着他们分享自己身边的女伴。” 林清也说,“这让我想到了宋诚安。之前我知道他不对,杀了他,却还是一直想着他,甚至频繁做噩梦。 那一天我却突然想明白了。我可以把他放在心里最隐秘的地方,因为他确实待我很好,也是第一个除我阿爸以外,待我最好的男人。但他不值得我念念不忘,我的念念不忘,只会让我奇差踏错,成为下一个饭桌上的女郎。 幻巧,也是如此。我总是摇摆不定,想着我们十几年的交情。可是绮烟,就算我这次重新对她敞开心扉,可芥蒂已经产生,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宋诚安的事,她和周绮烟说过。 没有一点隐瞒。 这段时间,林清也反复提起宋诚安,反复想起宋诚安,是根本没有忘记这个人。 船上的那一幕,才让她彻底清醒。 她可以不忘记,但不能时时刻刻惦记。 “别说你了,前几天幻巧给我打电话,我也有膈应。” 周绮烟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很是惆怅,“倘若哪日我家出了事,她不也是如此?她心思如此,我也容不得沙子。” “你不担心我也如此?”林清也问她。 “你怎么会?” 周绮烟回答的毫不犹豫,“这种关头你还敢藏宋诚安,甚至还出头为宋诚安那混蛋料理身后事,怎么可能会弃朋友于不顾?” 她对林清也毫不怀疑。 患难见真情,这点她还是看得明白。 周绮烟又说:“幻巧这事,我实在不知怎么办。” 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和林清也说。 说出来,怕林清也难过。不说出来,又怕林清也太过交付真心。 “难不成不来往?可是……咱们两家和康伯父康伯母关系也是极好的。”林清也犹豫不决。 这是她苦恼的地方。 若康家不好,父母自会慢慢淡了这份交情。 只是康幻巧一人如此。 她们不能拿孩子的一时意气,说给顾全大局的父母听。 周绮烟也想到这一点,更是苦恼不堪。 两个十七岁的女孩,坐在房间里,为这件事冥思苦想许久,也没有个答案。 最终,她们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们避免不了和康家人来往,也避免不了康幻巧。 不如还是和从前那般,再给她一次机会。 重要的私事,不再说与她听。 只是没想到,这个决定才做下没多久,就出现了变故。 康幻巧亲手打破她们最后的善意。 从周家送完节礼后,林清也跟着父母去了康家。 既说好再给一次机会,林清也便摒弃前嫌,和往常无异。 康幻巧邀请她和周绮烟正月十五一起去看花灯。 林清也应下,还叫上了秦家兄妹。 秦家兄长叫秦致远,妹妹叫秦芮瑾。 私盐一事,秦陶安立了大功。 南京调令已经下来,秦陶安接替邱伟的职位,成了督察处处长。 他们一行五人,正月十五吃过晚饭后,便去街上看花灯。 街上人很多。 正月十五这日,夜晚比往常更加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无论是路边的摊贩,还是沿街的商铺,都悬灯结彩,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还有一波高出一波的起哄声,有人在叫好。 她们今晚的目的,就是去西街看表演。 那边有许多杂技表演,还有正月十五才有的灯展。 路上,遇上猜灯谜的地方,秦芮瑾挪不动脚。 她今年十四岁,是几个人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孩子气的一个。 “哥哥,我想要那个兔子灯!” 秦芮瑾揪着秦致远的衣服,指着挂的最高的那个兔子灯道,“哥哥,我们猜灯谜,把那个兔子灯拿下来!” 摊贩瞧了,立刻笑道:“这位小姐,兔子灯可是我这的大奖!若您十道题一题不错,便可拿走这盏兔子灯。” 秦致远拗不过她。 他疼爱妹妹,又不算无理要求,便抱歉的冲林清也她们笑了下:“舍妹贪玩,耽误你们一点时间,一会我们再去前面看表演如何?” 林清也和周绮烟没有意见。 “猜灯谜蛮有意思,我们也想看看。”林清也道。 康幻巧却有些烦闷。 她看了好几次手表,眼看时间就要到了,语气略有些焦躁:“这兔子灯街上到处都是,买一个就完了,非要猜灯谜做什么?这样浪费时间!” 此话一出,几人都有些尴尬。 秦芮瑾和她不熟,便直接怼了回去:“这会离表演还有二十分钟,猜十个灯谜能费几个时间?这里离西街中心不过几百步路,转个弯就到了,还会耽误你看表演吗? 今儿是正月十五,猜灯谜看花灯才是最有意思的事!若人人随便想着买了个兔子灯去,还要这猜灯谜做什么?” 她几句话,把康幻巧弄得一阵语塞。 康幻巧面色极差。 林清也瞧见了,拉住康幻巧的手,打圆场:“幻巧,致远大哥替芮瑾妹妹猜灯谜,我们几个不参加的,也在旁边比比看,谁猜中的灯谜更多?” 她给了康幻巧台阶下。 康幻巧含糊的嗯了声,没再做声。 秦致远感激的看了林清也一眼,这才和老板说参加游戏。 老板准备出谜题。 “等一下!”有人出声打断老板。 第33章 寡妇 众人循着声音回过头。 只见几个人高举着手,挤进人群,走到最前面。 “老板,我也要来挑战一下!”为首的男人说。 老板“这……”了声,为难道,“先生,这兔子灯只有一个。”他指了指旁边的秦致远,“这位先生先说要参加的。” 男人侧眸看过来。 林清也看到来人,暗道冤家路窄。 男人也看到林清也,当即轻佻的吹了个口哨:“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宋家的小寡妇!你不在家里守孝,出来抛头露脸做什么?” 周绮烟当即面色一变,将林清也护在身后:“孙康,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嘴巴怎么不干净了?” 孙康看到周绮烟,笑容更是灿烂,“周绮烟,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和寡妇玩在一起,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你自己不要清白,还不让人说了不成?” 孙康身边的几个公子哥,跟着起哄。 他和林清也她们早就不对付。 以前,她们三个去跑马场玩时,孙康来调戏过林清也。 跟在孙康身边的,也是这几个公子哥。 当时她们还小,十三四岁。 她们几个,从小也算是娇生惯养长大,何曾听说过这样粗俗的话? 被孙康说几句轻挑话,心中想了千百种骂回去的话,却不能像孙康一样张口即来。 憋了半天,才重复说了几声“你放肆”。 后来,还是宋诚安出手,让人教训了孙康一顿。 孙康这才不敢造次。 甚至之后再遇见,他也是绕道走。 孙康和他那些狐朋狗友,都是一丘之貉,常出入那些春花秋月场所。 宋家倒台,孙康最是兴奋。 当年的仇他一直记得,终于等到一雪前耻的时候。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皆是议论纷纷。 林家小姐是宋家的寡妇,这事早在阳城上下传遍。 又有风声出来,说林小姐要守孝三年。这个消息一出,一时间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 大家只知道这个人,见过林清也的却少之又少。 周围的人,毫不避讳的对着林清也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议论的人多了,那些话不绝于耳。 林清也背挺得笔直,不被周围议论影响分毫。 她脸上漾起浅笑:“孙先生可是读过书的文化人?” “自然是。”孙康毫不犹豫。 周绮烟一听,蓦地偷笑了下。 她和林清也自小相识,最知她的性子。 此话一出,她就知道林清也接下来要做什么。 “孙先生既是文化人,那怎么连寡妇这两个字都学不明白?” 林清也唇角轻扬,眼神中透着一股嘲弄的戏谑,“嫁了人,丈夫死了才叫寡妇,请问我嫁过人吗?孙先生张口就是诬告,我是可以去警察厅报警告你污蔑的。” 话音刚落,周围有人反应过来。 “对,对啊,林小姐可没嫁给那家啊。” “是没嫁,林家和那家婚都没订。两家都是大户人家,若是订婚肯定有消息传出来,没人听说过吧?” “没听过啊。” “我也没听过,那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这孙家的那个,不是文化人,怎么不懂寡妇的意思?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就算了,他这种上了学明事理的,怎么也污蔑人家小姑娘?” “他哪有什么文化?我就在茶室做工,他就是附什么风雅,总之说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话,都是奉承罢了。” 周围的议论,一时将矛头全部指向孙康。 孙康知道自己中计,更是气急:“你!” 他走上前,想指着林清也的鼻子,却被秦致远挡住。 秦致远是真正的文人。 他相貌儒雅,颇有风度:“孙先生,如此和女士说话,可不是君子的做派。” 语气温和,却也不失凌厉。 “你又是谁?”孙康被人捏住手,想挣脱。 眼前男人看着文质彬彬,身体纤弱,没想到如此有力量,他几次挣脱都挣脱不开。 “你这个泼皮无赖,配知道我大哥的名字吗?”秦芮瑾叉着腰,在旁边怒视他。 她年纪小,却颇受父母还有兄长宠爱,养成了无拘无束的性格。 看似无法无天,却不会不通人情世故。 孙康转眼一看,刚要破口大骂,没成想是个稚嫩小孩。 “你大哥是吧?你大哥看上一个寡妇,你这个做妹妹的不知道规劝,怎么还帮着这个寡妇说话?你家里人知道她林清也是个寡妇吗?”孙康道。 秦芮瑾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林姐姐刚刚说的话你听不见?你是聋子吗?” 孙康身边的公子哥立刻道:“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听这种话也不害臊?跟林清也一样想男人了?” 秦致远脸色一变。 林清也将秦芮瑾拉到自己身边:“几个大男人,这样说一个小女孩,是你们父母给的家教吗?” “林清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干你……啊!”孙康刚要骂出口,手指被人用力折了下。 他大声痛呼。 秦致远将他的手,狠狠甩开。 “折你一根手指,是你对我妹妹言词不敬,又对其他几位小姐不尊重的惩罚!”秦致远面色不快。 林清也说:“孙康,现在是新时代了,你怎么还有旧时封建思想?” 又问,“不说这寡妇的名头是否正确。我只请问你,是哪条律法规定,寡妇不能上街,不能结交朋友?又有哪条律法告诉你,和寡妇结交朋友是不要清白?” “是啊,哪有这样说话的?”旁边又有人应和。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孙先生也没说错啊,外面确实都在传林小姐是寡妇,总不能空穴来风吧!她还给宋家那位下葬,亲自证实了啊!” “下葬就是证实?” 围观人之中,也有许多明事理的人,“说句不该说的话,现在阳城都姓时了,林小姐还能顶着这份压力给宋家那位下葬已经很不错了。小小女子有这样的情义,怎么还要给人家姑娘家冠这样的头衔?” 不同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周围的人都噤了声。 孙康见没人站在他那边,更是破口大骂,什么污言秽语都跑出来了。 他的叔父,是阳城市长。 而他自己家,则是阳城数一数二的富户。 就算别人说些什么,对他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他是男人,流言蜚语于他而言并不重要,女人仍是纷至沓来,他在阳城照样能横着走。 林清也她们什么家底,他再熟悉不过。 就算另外一男一女他不认识,也知道越不过他。 哪有他不认识的大人物? 第34章 现在的阳城,姓时 他大放厥词:“林清也,你十四岁就勾引老子,现在在这装什么清高?以前傍上宋家那位,现在又傍上你旁边这位,你不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吗? 总是要爬上男人的床,不如你跟着老子,老子还能给你一个姨太太的身份!不然就凭你这残花败柳,哪家的男人能要你,你以为你旁边的男人能把你娶回家做太太?别人的身份,还能高过我不成?” 孙康还是很垂涎林清也的容貌。 林清也十三四岁时,就出落的很好。 如今十七岁,容貌更是倾国倾城,比堂子里的女人不知漂亮多少倍。 周绮烟看着她猥琐的模样,忍不住道:“孙康,就凭你?你这种破烂货,哪个女人跟了你都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周绮烟,你说谁呢?” “说的就是你!” 两人大眼瞪小眼,孙康气不打一处来。 他右手食指被折,疼得厉害,龇牙咧嘴道:“周绮烟,这样和老子说话,老子明天就让我叔父撤了你父亲的职位! 后面还有个谁,啊,康幻巧是吧?你们三个人从小就混在一块,都不是什么好鸟,怎么,你也想和林清也学学什么叫做下贱吗?” 他叉着腰,很是盛气凌人。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猜谜的老板也悄然退到了一边,他们几个人被围在了圈内。 一直没做声的康幻桥被点了名。 她缩着肩膀,一直在当个透明人。 见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集到她身上,有善意也有恶意,她顿时惊恐万分,支吾了半天没有做声。 眼睛提溜转了好几圈,想要躲避。 孙康见她不如林清也和周绮烟强势,立马抓着她不放。 他高喝:“康幻巧,和这几个人在一起丢不丢人啊?” 旁边的几个公子哥也起哄:“丢死人了!真是丢死人了!” 他们嬉笑怒骂,康幻巧恨不得钻进地里。 林清也回头看了康幻巧一眼,准备替她出声。 “……我就是出来看花灯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康幻巧埋着头,飞快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跑。 周绮烟蹙眉,跟着喊了声:“幻巧……” 康幻巧穿过人群,头也不回。 她退缩了。 她的行为,围观人方才还是窃窃私语,顿时变成了高谈论阔,大多数人看向林清也的目光,充斥着不善。 一瞬间,嘲讽和耻笑,甚至还有下作的眼神,包裹住了她。 林清也站在原地。 周围有很多人,她却觉得所有人都离她远去,只剩下人声在她耳边徘徊。 “不应该给她机会的。”心中的声音这样告诉她。 林清也没想到,康幻巧的背叛来的这样快。 才刚认识的秦家兄妹尚且会为她出头,她和康幻巧十几年的交情,却不愿意在众人面前维护她一次。 不止是她。 康幻巧一跑,又将绮烟还有秦家兄妹置于何地? 秦致远说了声“失礼”,抓过林清也的手腕,想要把她带出人群。 孙康这样不依不饶,他们就算能说过孙康,终究对林清也的名声不好听。 今日正月十五,街上的人非常多。 在这里耗的时间越久,对林清也的影响更大。 周绮烟也知道,抓着林清也的另一只手,不想理会孙康。 只是,他们都没拉动林清也。 “林小姐?” “清也?” 两人异口同声问她。 林清也看着眼前小人得志的孙康,从手袋中拿出了手枪。 她抬手,指向孙康。 “枪!有枪!”有人立马喊。 围观的百姓,见到枪就害怕,一时间有些混乱。 阳城禁枪,一般人手上都弄不到枪。 枪有价无市。 有枪的人,都是军政府或者帮派,亦是有相关背景的人。 孙康见过枪,却没用过枪。 “你他妈拿把枪就想吓唬老子?”孙康不觉得林清也会有一把真枪,人还走到林清也面前,主动用额头抵住枪口。 他指着自己脑袋,阴阳怪气道,“来,对着老子开枪!老子倒要看看,你这枪里面有没有子弹!林清也,你当过家家呢,拿把假枪吓唬谁?” 林清也粲然一笑:“是吗?” 她抬起手,从他的额头移开。 枪口向上,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砰—— 枪声和附近放烟花的声音交和,异常清晰。 枪口很烫,冒着白烟。 林清也放下枪,将滚烫的枪口对准孙康,让他感受热度后才微微移开:“孙康,你说我仗着谁的势?你那个市长叔父,他敢为你逞一时之快,动我林家吗?” 孙康惊了。 他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他身边的朋友,也是如此。 见到真枪,后面几个软脚虾瞬间软了腿,瘫坐在地上,有人甚至直接跑了。 孙康的额头被烫伤了,他愣在原地,抖成了筛子。 “军、军政府?!”孙康不可置信。 “不然呢?”林清也淡淡反问。 林清也清楚的知道,她今日虽然能让孙康吃瘪,可孙康也会气急败坏,日后还是要找她的茬。 孙康若是算计她,她还能算计回去。 但孙康比小人还不如,他是下作。 他知道女人弱点,想要用流言蜚语去毁掉一个人。 孙康有个市长叔父。 周家和秦家都有职位,最禁不住穿小鞋,她不能连累他们。 她现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身边的人。 她只能借力打力。 这点上,她有自知之明。 时惟樾说过,他会给足她面子。 左右都是流言蜚语,不如流言蜚语停在时惟樾这里,反正总是要停在他那里。 时惟樾的地位,至高无上。 他表面好美色,实则不然。就算外面有其他流言蜚语,也是假的,她不会难堪。 给足她面子,别人就算有想法,也不敢置喙。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有军政府的关系了?宋、宋家人不是全死了吗?”孙康话都说不清楚。 周绮烟和秦致远也有些惊讶。 他们有许多问题想问。 但这个时候,他们只能压下心中好奇。 “前面不是说了吗?” 枪口,再往前一寸,重新抵在孙康的额头上。 她一字一顿, “现在的阳城,姓时。” 第35章 他配吗 孙康差点要跪下来。 “怎、怎么可能?!”他下巴颤抖,一双腿弯曲着,站不稳,“你怎么可能傍上他?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孙康根本不相信。 时惟樾亲手杀了宋家人,还将头颅悬挂在城门之外,怎么可能对宋诚安用过的女人感兴趣? 这不可能! 他抬手,想要挥掉抵在额上的枪。 手贴上枪身,猛地缩了回去,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把枪,刚刚实打实的放了一枪。 是真枪实弹。 “林清也,你可是宋诚安的女人!” 孙康害怕,仍然壮着胆子想要诋毁林清也的名声,“你这样狼心狗肺,竟然跟了时少帅!林清也,怎么有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 人群也一阵唏嘘。 任谁也想不到,林家小姐竟然跟时师座有关系。 时惟樾在阳城百姓中的名声很好。 一方督军是谁,百姓根本不在乎。 他们都是讨生活的人,能过好安生日子才最重要。 时惟樾攻下阳城,没有影响百姓生计。 不过一周,他又带头剿清盘桓在阳明山多年的山匪,让周围的百姓不再受这些地头蛇压榨。同时,他还减轻田地税收,减缓阳城农户压力。 许多人叫好。 只是,时惟樾杀了原来的督军一家。 林清也和他们,有非常深厚的关系。和谁有牵扯,也不该和时惟樾有瓜葛。 不关围观人的事,他们仍颇有微词。 周绮烟在旁边,忧心忡忡。 林清也和时惟樾的事,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震惊之余,更多是担心。 她知道,宋诚安并不是时师座杀的,而是林清也亲手杀的。 这事和时师座没有直接关系。 周绮烟不知林清也亲手杀了宋诚安前,还在家里担心过她,和父母说过这件事。 她担心,林清也会恨时师座,想要为宋诚安报仇。 饭桌上,她阿爸告诉她:“清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她不会记恨时少帅。华夏军阀割据严重,不是任人宰割就是鱼肉他人。这些军阀,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说话。” 只是女人处世艰难,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 林清也却不吃这一套。 她以前小心谨慎,在外人面前一向柔弱,如今撕开这层面具,她不会被其他人三言两语所影响。 “请问,我曾和谁公开过关系?又曾和谁订过婚?” 林清也唇角微翘,“如果有,你可以指责我薄情寡义。若没有,我和谁在一起,又与你何干?” 孙康说:“你不要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你和宋诚安的关系,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和你的杀夫仇人在一起,就是下贱!”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会杀了你。”林清也说。 又一字一顿道,“孙康,向我朋友道歉!” 孙康却不信她敢真正对他开枪。 他害怕,是害怕这把枪抵在他的额头上,怕擦枪走火。 心中却笃定,林清也不敢伤他分毫。 “我叔父是阳城市长,我父亲是阳城最有钱的人,你敢动我?” 孙康言辞更是激烈。“我就说了怎么着?林清也,你这个婊子,人尽可夫的贱人!你乖乖的脱了衣服爬到老子身下,伺候好老子,老子还能大发慈悲的原谅你!” 林清也确实不会对他动手。 时惟樾给她面子,她却不知这面子有多大。 正如孙康所说,他叔父是市长,他阿爸是阳城数一数二的富商,他可以在阳城横着走。 林清也只是想震慑他。 没成想,孙康害怕归害怕,没到糊涂的地步。 他的背景,让他有足够的底气。 这是林清也没有的底气。 林清也很想开这一枪。 孙康的嘴脸,实在令人作呕。 理智告诉她不行。 这一枪开出去,带来的后果不是她能想象的。 这让林清也更加无力。 她不能保护好自己,也不能保护为自己出头的朋友,甚至还要连累他们。 今日没有震慑到孙康,明日他会更加变本加厉。 林清也心中想了许多。 这一场闹剧,比正月十五的灯会和表演更加有趣,许多人站在原地都不舍得离开。 人群之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 有人上了副驾驶。 “师座,是孙市长的侄子孙康在闹事。” 副官谭耀森犹豫了下,又说,“在他对面的是……林小姐。” 他看了眼后排男人的脸色。 后座的车窗上拉了遮光帘,只有前面的光能够透进来,将男人的脸勾勒出来。 男人原本在闭目养神。 听到林清也的名字,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双手抱胸,仍是保持着靠着座背的慵懒姿势:“为了什么?” “听围观的百姓说,林小姐和朋友猜灯谜,遇到孙家那小子。他看见是林小姐,用不堪入耳的话侮辱她,甚至还让林小姐跟着他,做他的姨太太。”谭耀森说。 时惟樾神色一凛。 那双沉静的眼睛,射出凌厉的寒光。 “姨太太?”他问。 “是。” “他配吗?”时惟樾冷笑一声。 车内骤然下降的温度,谭耀森下意识摸了下胳膊。 他点头:“宋家出事,阳城上下对林小姐的言论颇多。孙康不依不饶,还牵连了林小姐的朋友。林小姐便拿了枪,说是师座……您的人。不过,孙康这小子仗着家里的背景,不怕。” “我的人?” 时惟樾重复了一遍,不咸不淡道,“我不在阳城这些天,她倒是胆大妄为,四处散播谣言,说是我的女人。” 他刚从临城回来。 开到一半,前面拥堵吵闹,副官才下车查看情况。 时惟樾没想到,刚回来就碰上林清也。 谭耀森以为时惟樾动怒了。 他刚刚下车,零零碎碎的听了些,知道不全然是林清也的错。 沉默了下,才解释说:“师座,林小姐如今被众矢之的,朋友也跟着受牵连,想必是无奈之举,不是有意为之。” 时惟樾扫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谭耀森:“……” 第36章 师座对林小姐有意思? 他怎么觉得,刚刚师座还没有生气,他替林小姐解释过后,师座才剜了他一眼? 再想确认时,时惟樾的眼神平静如常。 “……师座,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谭耀森有点摸不清师座的脾气,试探性问,“孙家这小子仗着他叔父的身份,在阳城一直横行霸道。林小姐的地位处境,怕是不好处理。” 时惟樾:“她不好处理关我什么事?” 谭耀森一阵语塞,没吭声。 前面围观的人群,蓦地又发出一阵唏嘘声。 汽车的车窗紧闭,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时惟樾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周身却隐约有了怒气。 车厢内的温度,再次降下。 谭耀森跟着时惟樾多年,最是机警。 察觉到时惟樾的不快,他斟酌着开口:“师座,林小姐以后要跟着您,替您办事。若今日落了下风,这孙康打的不仅是林小姐的脸,还打了师座您的脸。” 时惟樾冷哼:“他有这个胆子?” “孙康自然没有这个胆子和您叫板。” 谭耀森说,“可林小姐,已经将是您的人这话说出口。大庭广众之下,若是不让人信服,林小姐的面子就丢尽了。” “她手上的枪是摆设?”时惟樾不屑一词。 “她手上的枪,不是您给她的。” “她有胆子拿出来,没胆子开枪?让她跟着我,是让她给我做事,不是我去给她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按照往常,谭耀森是不会再继续说。 一般时惟樾话说到这个地步,是铁了心。 时惟樾一向说一不二。 只是,谭耀森却觉得,师座是想听他说下去。 副官谭耀森说:“林小姐这枪不好开,也开不得。孙家不是她能惹得起的,她那几个朋友,也惹不起。” 又说,“属下以为,林小姐这次处理不了。” 时惟樾没接话。 外面的唏嘘声一波接一波,时惟樾透过挡风玻璃往外看,不知在想什么。 “她今日不敢开这一枪,我就算帮了她,明日她照样被人骑在头上。”半晌,时惟樾才开口。 “师座,林小姐这枪不好开……”谭耀森还欲说些什么。 时惟樾却笃定:“她会开。” 他放下手,垂眼看着手背。 大拇指在手背上缓慢摩挲,想起林清也掉落在上面的眼泪。 林清也怕他,却犟得很。 她是个有主意的人。 林清也清楚的知道,这枪她不敢开也得开。 她有自己的家人,身后还有为她说话的朋友。她若是不开这一枪,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还得罪了人。 开枪也得罪,不开也得罪。 不如开了,先震慑住孙康,震慑住孙家人。 就算得罪,孙家人也要掂量再三,不敢上门找茬。 迟迟没有动静。 副官谭耀森摇下车窗,频频往外看。 他说:“师座,林小姐这样的人家,竟然会用枪,属下真是大开眼界。她手上这把枪,是宋诚安给她的吧? 属下还记得,上次在海边,林小姐杀山匪毫不手软,真是风姿绰绰,想必宋诚安以前对林小姐也是很好,只是可惜……” 时惟樾打断他:“可惜什么。” “可惜……”谭耀森刚要继续说,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噤了声。 时惟樾凉凉道:“你要是可惜,不如去陪陪宋诚安,让他也送你把枪。” “那倒不用。”谭耀森勉强挤出几声笑,“属下还是喜欢师座给的枪,手感最好。” 回应他的,又是淡淡冷哼。 砰—— 时惟樾耳朵动了下,人跟着坐直。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周围人群也跟着倒吸一口气。 有人从里面跑出来,边跑边喊:“杀!杀人了!” 人群顿时一片混乱。 谭耀森不可置信:“林小姐还真开枪了?” 时惟樾却翘起唇角,眉眼之间都是欣慰。 他拿过手边的大衣,兴致颇高的开门下车:“走吧,瞧个热闹。” 谭耀森更震惊了。 师座不是说不关他的事,也不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那现在下去是做什么? 谭耀森跟在时惟樾后面,百思不得其解。 走着走着,有什么东西突然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师座他……不会对林小姐有意思吧? 上次师座说林小姐几次三番勾引他,却没有处理林小姐,他还觉得奇怪。 这不像师座的作风。 还是大林义正言辞的告诉他,师座另有安排他才暂且打消疑虑。 今日这一出,他却觉得师座好像真有这个心思! 孙康让林小姐做他姨太太时,师座怎么回答的? 师座反问了一句“他也配”? 林小姐开这一枪,实际是给师座添了麻烦,可师座不但没有不高兴,似乎还有些骄傲的欣慰? 谭耀森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不会吧? 师座他,真的春心萌动了? 时惟樾停下脚步,斜睨了身后的谭耀森一眼:“大森,来阳城之后,你是不是事情变少人也清闲了。” 谭耀森愣住:“没有吧?” 他每天跟着师座,师座去哪他就去哪,都在替师座办事。 不管是在临城还是阳城,亦或是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 他和谭耀林,就是时惟樾的左膀右臂。 时惟樾不紧不慢说:“我以为你事情少,还有时间来揣测我。” 谭耀森:“……” 围观的人群,散开了很多,却还是有很多胆大的人在围观。 孙康跪在了地上。 他的小腿被打中,站不住脚,半跪在地上。 跟着他的几个公子哥,如今只剩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孙康身下,流了一大摊的血。 他从小到大,被父母宠爱,捧在手里怕碎含在嘴里怕化,几乎没受过苦难,更没人敢对他舞刀弄枪。 他没想到,林清也真冲他开了一枪。 孙康不是被吓大的。 他虽是纨绔,但家族里的长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他怕枪,也不至于是个怂包。 他打定主意,林清也不敢。 林清也站在他面前,枪仍是指着他:“孙康,你不仅对我出言不逊,还对我朋友多般侮辱。我再说一遍,向我朋友道歉。” 孙康痛的说不出话。 旁边的公子哥道:“林清也,你这是做什么?说你几句是让你掉块肉还是怎样?” “林清也,枪拿在手上这样玩是么。”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37章 说错一句,开一枪 林清也身形微怔。 这个声音,她很熟悉。 时惟樾的声音。 自上次杭州一别,两人又有大半个月没有见面。 怎么就碰到他了? 她还想,今天她处理完这件事,就算传到时惟樾耳中,只要他不出言否认,对她就是最好的助力。 他不否认,就是默认。 他出现在这里,她心中慌乱,生怕他当众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让时惟樾默认还算简单。 可让他在人前公然承认,那不仅仅是给她面子,而是替她撑腰,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刚刚说的,枪拿在手上这样玩,是什么意思? 林清也不知道。 她的慌乱,尽数落在时惟樾的眼底。 时惟樾眼底闪过淡淡促狭。 怕他当众否认么。 “师座。”她叫他,声音低如蚊蝇。 时惟樾的到来,她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 很快,一群配着长枪的军官冲进来,围成一个圈,拦住围观百姓。 时惟樾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林清也放下枪,走到他身边。 周绮烟和秦家兄妹都愣住。 比起刚刚听到的信息,见到时惟樾本人对他们产生更大的冲击。 孙康却是见过时惟樾的。 他叔父膝下无子,便把宠爱都给了他这个侄子。 阳城被攻下没多久,他叔父带着他去了督军府,登门拜访时惟樾。 看到时惟樾,他一张脸更是煞白。 但是,他仍不相信时惟樾会替林清也出头,觉得是林清也狐假虎威。 更何况,刚刚时惟樾那句话,就是在指责林清也! 孙康心下大喜。 他忙示意身边人扶他起来,拖着受伤的腿吃力走到时惟樾面前,又跪了下去。 “师座,林清也这女人打着您的旗号在外面为虎作伥,还打了我的小腿!” 孙康跪在时惟樾面前,忍着剧痛道,“您不知道,她十三四岁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几年前,她傍上宋诚安还不安分,竟妄想勾引我。勾引我不成,便恼羞成怒让宋诚安教训我! 今晚,她和这个男人当众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我就说了她两句,她便大放厥词说是您的人,还拿枪随便打人,说她仗的是您的势,杀了我也是做得的!” 时惟樾顺着孙康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旁边的秦致远。 眉眼间染上淡淡不快:“是这样么。” 他看着秦致远,却是在问林清也。 “不是,我从没有勾引他。”林清也解释。 “你喜欢这样的男人?” 时惟樾啧了声,上下扫了秦致远一眼,“看着这样羸弱,没有一点男子气概。林清也,你眼睛是长到屁股后面去了?” 秦致远:“……” 他怎么觉得,时师座对他非常不友善? 林清也:“……” 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林清也说:“没有,我和秦大哥……” 时惟樾挑眉,这才收回目光,斜了林清也一眼:“秦大哥?” 林清也后背一凉。 她立刻改口:“……我和秦家兄妹还有绮烟一起出来看灯会表演。秦家妹妹想要猜灯谜,遇上了孙先生。他抓着我们不放,不依不饶,说了许多难以入耳的话。” “说说看。” 林清也说不出口。 秦芮瑾人小鬼大,眼底滴溜溜转了几圈,立刻扬声道:“师座!他想要林姐姐做他姨太太!” “哦,是吗。”时惟樾低头。 孙康嗫嚅:“我,我也就开开玩笑。” “开玩笑?”时惟樾的军靴,踩在他的手背上,用力的辗转碾压,“你是什么胆子开玩笑让林清也做你的姨太太?还是,你觉得我适合当外面的小白脸?” 孙康一下没反应过来。 林清也虽低着头,却一直在竖着耳朵听。 话音刚落,她猛地抬起头,错愕的看向时惟樾。 这是,替她撑腰了? 他时惟樾,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替她撑腰了? 时惟樾的默认,对于她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她原本就不敢奢求太多,甚至觉得时惟樾出现在这里,是觉得她给他带来了麻烦,会当众否定他们的关系。 她开那一枪,是鼓足勇气,卯足劲的。 不管后续如何,今天她不能让她的朋友受到孙康的侮辱,让阳城百姓对他们指指点点。 孙康一脸懵逼:“师座,我怎么敢有这个意思?您不知道林清也她……” 时惟樾摸出了枪。 银色的勃朗宁手枪,随意在手中把玩。 他看向林清也:“手。” 林清也不知所以,老实伸出手。 冰凉的枪被塞进她的掌心,而后时惟樾身形微动,走到她的身后,从后将她圈入怀中,大手握紧了她的手。 时惟樾的手,调整着她手指的位置。 “别这么僵硬,像个死人一样。”他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有些不耐烦。 林清也:“……” 众目睽睽之下,他这样从后面抱着她,她不僵硬才怪。 林清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下一秒,手腕一痛。 枪的后座力让她下意识收了手肘,却被时惟樾稳稳握住,又开了一枪。 一枪打在孙康的小腹上,一枪打在大腿上。 枪枪避开要害,却让他疼得满地打滚。 时惟樾说:“枪不是你那样玩的。有人出言不逊,说错一句话,就开一枪,这样才公平。” 他问,“他骂了你几句。” 林清也:“……” 她一时心中不是滋味。 时惟樾的话,已经超出她预期太多,她有些受宠若惊。 撇开他性格阴晴不定,又粗鲁暴力,他当真是言出必行,给足她面子。 “够了。”她说。 林清也鼻头发酸。 她站在这里,被人围观了许久。 一直努力保持镇定,害怕自己松懈一点,就让身后的朋友陷入非议。 她塌下身子,整个后背贴上时惟樾的胸膛。 跟着孙康的两位公子哥,看着时惟樾亲自动手,吓得魂飞魄散。 不敢再与孙康有任何瓜葛,两人忙不迭的跑了。 时惟樾收了枪,转而揽住她的肩膀。 他看了眼谭耀森,谭耀森心领神会点头。 他走到周绮烟和秦家兄妹面前:“几位请,属下让人送您几位回去。” 周绮烟不放心的看了林清也一眼。 想到时惟樾刚刚替林清也出头,应是不会欺负她,便跟着谭耀森叫来的军官走了。 谭耀森留下来处理孙康。 时惟樾则带着林清也上车。 “多谢师座。”上了车,林清也立刻将自己缩靠在车门旁。 时惟樾坐在另一边,凝视着她。 “林清也,你过河拆桥的本事真是一绝。” 第38章 长久关系 时惟樾略带讥讽,“人前要你过来就过来,乖得像只小兽。利用完了,转眼当我是洪水猛兽么。” 林清也:“……我怕我靠近点,你又说我肖想你。” “你当着那么多人面,说是我女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小心谨慎。” 时惟樾不屑的嗤了声,“我当什么事堵了半天过不去。这么点事,也值得你花时间磨蹭么。” “孙康他揪着不放,我走不了。” 从那个环境逃离,林清也放松不少。 她咬着唇,替自己辩解,“官高压一头,更何况他叔父是阳城市长,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我拿枪震慑他,他就算是个纨绔,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何况,我也要为替我说话的朋友考虑。” 说到朋友,她想到逃离的康幻巧。 没想到那个当口,康幻巧跑了,头也不回。 尽管之前已有预兆,看清了这个人,她跑的那一刻林清也还是如坠冰窖。 想来,绮烟应该和她一样的想法。 时惟樾敏锐察觉她的落寞。 他坐得笔直的身体,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些,头枕在椅背上偏头看她:“脾气大了,说你一句还不乐意了。” “不是。”林清也闷闷道。 时惟樾等着她说。 林清也本来不想说。 但不知怎么的,倾诉欲突然涌上,她说了康幻巧的事。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她会当众说这样蹩脚的谎言。”林清也垂头丧气,心中万般苦涩。 “人一旦长大,纯粹的关系会变少,这是人之常情,你要学会接受。” 时惟樾的目光,静静的停在她的脸上,“等你成长,你就会发现,维持利益才能保证关系的长久。” 林清也问:“我该理解她?” “有的时候,掺杂利益的交情不算是坏事,关键是站位。” 时惟樾道,“她和你之间没有纯粹的情感,也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利益,你无需理解她。你做错了一件事,不该给她机会。导致你难堪的不是她,是你的优柔寡断。” 林清也沉默。 过了好一会,她才开了口。 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近乎于呢喃,时惟樾没有听清。 林清也转过身子,头贴在车窗上,眼睛毫无焦距。 双手置于胸前,想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一身沉重。 一颗心,像是浸泡在水里,沉重不堪。 “……师座,我今天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她又开口问他。 “不算麻烦。”时惟樾言简意赅。 “师座……”她又叫他。 时惟樾不喜欢她这样的声音,当即皱着眉头问她:“林清也,你这样气若游丝,是在叫魂?” 她静了一瞬,又开了口:“时惟樾……” 这次是叫他的名字。 时惟樾实在不喜欢她这样没有一点朝气的样子。 刚要伸手将她提着甩两下,林清也却突然看向他,对上他的眸子。 她突然掉了眼泪,带着挣扎和痛苦:“时惟樾,是不是我足够强大,幻巧今日就不会这样决绝的离开了?是因为我不够强大对不对?” 时惟樾的不爽,全化在了空气中。 他觉得她不是看不开的人。 之前的几次接触,他一直认为林清也是有慧根,一点就通的女人。 她有点小聪明,是可塑之才。 可没想到,她钻了牛角尖。 眼泪簌簌而下,林清也再也保持不了以往的沉静。不管此时身在何方,只想发泄自己。 她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 时惟樾拍了拍前座,司机下了车。 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两人各靠在车门一处,时惟樾后背贴在车门上,看着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哭的不能自已。 他的心仿佛也有一双无形大手,悄然揪紧。 接二连三被亲近之人背叛,林清也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委屈。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副官谭耀森处理好事情,准备上车。 司机将他拦下。 他无声的指了指车内。 林清也哭了很久。 从放声大哭,到低声啜泣,终于将这两个多月的委屈痛苦发泄出来,心情也好受许多。 清醒过来,才想起还在时惟樾的车上。 他还在她对面。 小心的看了眼时惟樾,见他脸色不算太差,一颗心也悄然落地。 时惟樾扯了纸给她。 “谢谢师座。”她擦拭眼泪,心中感动。 “吵死了,听得我头疼。”时惟樾说。 林清也:“……” 那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时惟樾靠在车门,闭目养神。 他的眉头蹙成了川字,似乎真的被她吵得头疼。 林清也偷偷瞧了他好几眼,试探性的问:“师座,你头疼吗?” 时惟樾嗯了声。 “……我给你按按?”她试探性问。 毕竟自己是罪魁祸首。 何况,时惟樾前面帮了她,替她撑了腰,她对时惟樾很感激。 他的救场,让她后顾无忧。 她的朋友,也不会被孙家刁难。 时惟樾缓缓睁眼,一双眸子深邃望不到底:“你会?” “会一点点,我给我阿爸按过。” 时惟樾调整了姿势,背对着她。 林清也擤了擤鼻子,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些。 手指微凉,贴在他的太阳穴上。 “师座,这个力度可以吗?”林清也低头问他。 她哭了许久,声音有点哑。 为了不打搅他,她还刻意的压低声音,想让他感觉更舒适。 时惟樾却微不可闻的蹙了蹙眉。 “林清也,别捏着嗓子说话。” 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后,他顿了下,又说,“别在我耳边吹气。老实点,不然剁了你的手。” 林清也低头看了眼:“……我的手很老实。” 时惟樾:“你心思不老实。” 林清也:“……” 林清也不想和他多说话。 时惟樾这张嘴,三言两语就能成功将她心里的感激抹灭。 她坐直身体,尽量远离时惟樾。 她担心时惟樾一个不爽,要把她心挖了。 时惟樾却坐不住。 第39章 目标只有一个 林清也没有靠着他,她身上的味道却若有若无传递过来。 逐渐温热的指尖贴在他的太阳穴上,轻缓有规律的按着。似乎又不单单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心中都有些犯痒。 “够了。”时惟樾突然拉下她的手。 他声音冷硬。 落在林清也的耳里,以为他不高兴了。 她有些茫然:“是不舒服吗?” 听着她小心翼翼的声音,时惟樾沉了口气,才说:“已经好很多了。” 林清也哦了声。 “林清也。”时惟樾出声叫她。 “啊?” “你的想法错了。” “什么想法?” “就算你足够强大,纯粹的感情开始掺杂利益,是人都会失望。” 林清也愣了下。 她抬眸去看时惟樾。 他单手解了领口的扣子,闭着眼缓慢捏着眉心,仿佛那句话只是他的随口一说。 对于她来说,却不是简单的安抚。 接二连三被亲近的人伤,她心中很是茫然,甚至自我怀疑,藏着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往上涂药,伤口只是表面愈合。 下一次再受创击,伤口还是会狠狠裂开,比上一次还要痛。 他告诉她道理,让她明白人际关系的复杂,驱走她心底的茫然。 能明白道理,就能自我愈合。 暖意在心中漾开,林清也脸上也绽放开一个明媚笑容:“谢谢师座,我明白了。” 时惟樾听到她声音的笑意。 瞥了眼,神色一暗。 他这才发现,林清也笑起来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林清也没在他面前笑得这样灿烂过。 时惟樾凉凉道:“原来你还会笑。我以为你生来就是个小老太婆,只会瘪着嘴吊油瓶。” 林清也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哪有这样形容她的? 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师座,你猜我为什么不笑?” 时惟樾:“我该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吗。” 林清也:“……” 她被时惟樾堵得胸口烦闷,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一个冰凉的东西突然塞进她的手里。 “下次直接开枪,不用和他磨叽,被人当猴子看。” 时惟樾说,“动手他会恼羞成怒,讲道理他会得意忘形。对付无赖,你若做不到比他还无赖,手段就要果断。” 林清也低头,银色的勃朗宁落在她手中。 上面有个时字。 是时惟樾的配枪。 林清也迟疑:“师座,这把枪……” “给你的。”时惟樾说,“你四处散播谣言,说是我的女人,总不能在外面丢了我的面子。” 林清也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上次时惟樾给她这把枪,她心中清楚的知道,那是一座空心的靠山,一碰就塌。 她靠不了。 这次却不一样。 时惟樾当众给了她面子,又给了她倚仗,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她。 再给她枪,这座空心的山被充实了。 真的,可以靠着吗? 林清也承认,她心中有些窃喜,这对于她乃至整个林家都有裨益。窃喜只是一瞬间,紧接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 时惟樾是利益为上者。 他嘴上说是要她在身边,实则考验她就考验了好几次。 这把枪的价值,沉甸甸。 她真的能给他带来同等的价值吗? 林家在阳城的地位,不上不下。 林清也有自知之明,不敢高看自己。她以前不敢冒头,害怕物极必反,只因为权势地位在这个世道才是最有话语权的东西。 她在时惟樾面前,太过渺小。 “这把枪,能用吗?”她问他。 时惟樾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愣了下,才怪异的看了她眼:“你说呢?” “……我就是想确认一下。” 林清也摸着枪身,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很轻,“上次师座给我,它就是一把开不了火的枪。我总是捉摸不透你,得你一个准信总是好的。” “别拿枪指着我,它就能用。”时惟樾说。 不知想到什么,又意味深长得看了她眼,“宋诚安给你你感激涕零,用得比谁都欢。老子给你枪,你不感动?” “……不敢动。” 时惟樾一记眼刀甩过来。 那个表情,仿佛她再多说一句不如他意的话,就能用眼神杀死她。 林清也认真说:“师座,你嘴太毒了。我每次刚被你感动,就被你的嘴说得七零八碎。” “林清也,都敢当我面编排我了。”时惟樾嗤笑了声。 两人不像刚才,各居一侧车门。手臂离的很近,他稍稍一抬手,反手用手指的关节对准她的脑门来了下。 他下手不轻。 林清也吃痛。 时惟樾敲了敲车窗,谭耀森和司机才上车。 谭耀森说:“师座,已经处理好了。” 时惟樾嗯了声。 车子起步。 “明日上午,和我去一趟南京。”时惟樾突然开口。 “南京?” “大森。”时惟樾叫前面的副官。 谭耀森转过头,将一张照片递给林清也。 林清也接过。 照片上是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妇女。她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眼神极为犀利,一看就不好相与。 “南京梨花园会来一个戏曲班子,我们去听戏。” 时惟樾的手伸过来,指尖在照片上点了点,“会来很多人。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这个女人,陆海英。” 林清也问:“她是什么身份?” “她的先生,以前是泰城督军。” 时惟樾说,“陆文奇是奇才,可惜英年早逝,死在一场大病上。他死之前,将军火库还有布防图都给了陆海英。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各地军阀虎视眈眈,想要拿到军火库和泰城的布防图。 没等别人出手,陆海英转身嫁给广城督军,自愿做他的姨太太。她的嫁妆,是整个泰城,能够兵不血刃得到一座城池,还能得到一个绝色美人,广城督军自然无有不应。” “丈夫走了,她知道自己性命不保,所以寻求庇护?” 林清也猜到陆海英的目的,却仍有疑惑,“那她嫁给广城督军,若广城督军也有那个心思,岂不是羊入虎口?” 毕竟是军火库。 枪支弹药是非常昂贵的东西,有价无市,谁都想要。 各地军阀占山为王,谁不想扩大自己的地盘? 第40章 接近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厉害之处。” 时惟樾说,“陆文奇死后没多久,我收到一封密信,里面有一把钥匙。 你应该猜到了,这把钥匙就是开启军火库的钥匙。只是,想要打开军火库,需要两把钥匙。另一把钥匙,她给了姚督军。而她,把标有军火库位置的图纸烧掉了。” 林清也听了,很佩服陆海英的思维。 她转身嫁给广城姚督军,是寻求庇护,别的军阀不敢对她下手。 人人肖想的军火库,她没有紧握在自己手上,也没有完全给出去,而是让三个人互相制衡,保证她绝对的安全。 这把钥匙,给到时惟樾,是她精心选择过后的结果。 南边没人敢和时家叫板。 她的先生才死。 陆海英能在短时间内能把这些事想明白,每一步还走的巧妙,可见她的智谋不容小觑。 “师座需要我做什么?” “军火库的位置。” 林清也:“……” 这么多人都拿不到的位置,让她从陆海英的口中问出来。 光听时惟樾描述,她都觉得陆海英是个难搞定的女人。 这样会算计的人,她能算计得过吗? “林清也,别让我失望。”时惟樾说。 短短一句话,像一座大山压了下来,把林清也压得喘不过气。 她没有把握。 西街离林公馆不远,很快到了地方。 林清也下车,心事重重回了房。 她坐在床边,盯着照片看了许久。 没见到陆海英本人,从未了解过她,光靠一张照片没法想到破局的方法。 “果然,这把勃朗宁不是这么好拿的。” 林清也看着手边的银色手枪,自言自语道,“还真以为时惟樾安了什么好心,原来是要拿分量更重的东西压我。” 这一夜,她没睡好。 第二日时惟樾来接她时,一眼就瞧见了她眼底的乌青。 他的眼底,闪过淡淡促狭:“你别告诉我,这么点事让你愁了一整晚?” “上次邱伟的事都让我冥思苦想了两天。这件事更加棘手,怎么能不愁?”林清也不想在他的面前说大话。 这么大的担子,不是靠说大话就能揽下。 时惟樾说:“你不要听到军火库,就觉得难。” 林清也觉得他说了废话。 她靠着椅背,没有回答他。 阳城到南京要开几个小时的车。 车子在路上颠簸,她有些昏昏欲睡。 到梨花园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林清也跟着时惟樾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包厢。 里面坐了许多人。 他们两个,算是姗姗来迟。 路上,时惟樾告诉她,这次是南京政府的人请各地军阀吃饭,他代替他父亲过来。 这里面的人,都是各个地盘的主人。 时惟樾是这群人中最年轻的,往那一坐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林清也环视一圈。 很快,她看到了陆海英。 她比照片看起来更清冷,坐在下手的位置,和旁边的男人说话。 这种场合,吃饭听曲只是表面。 吃过饭后,她们这些女人就被安排出去听戏,男人们留在包厢谈事。 听戏时,林清也特意坐在陆海英身边。 陆海英看了她眼,没有和她搭话。 只是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场戏,唱的是《穆柯寨》。 林清也注意到,前面的戏,陆海英看得兴致缺缺,唯独这场戏她听的认真。 她喜欢这台戏。 喜欢一部戏,说明戏中有什么吸引她。 林清也一直在找机会,想要不经意间和陆海英说上话。 她戏听得不多,但看过《杨家将演义》,对这场戏的人物都有所了解。 旁边有人看不懂,低声窃窃私语时,她不动声色的插话,解释一二。 一来二去,有人主动问她。 遇到不知道的,她也没有胡乱回答,如实告诉她们,她只是有所涉猎,并不精通。 陆海英将这些尽收耳底。 到后来,小厮来看茶时,林清也“顺手”将杯盏放在陆海英面前,她和林清也料想的一样,主动搭了话。 陆海英问她:“你是跟着时师座来的?” 她一开口,林清也就感觉到了气势。 陆海英做了许久的督军夫人。 就算现在屈身做了姚督军的姨太太,她骨子里的气质与她早已浑然一体,不会消逝。 “是。”林清也微微一笑,主动和她握手,“久仰陆夫人大名,我叫林清也。” 陆海英眼神微斜,保持着向下瞟的姿势,看着她伸出来的手:“林小姐好福气,得了时师座的青睐。”她没有回握。 借着喝茶的动作,避开了她。 林清也讪讪收回手,面上却仍是挂着得体的笑。 陆海英瞧不起她。 她的话像是恭维,却说的随意轻佻。 她把林清也当成那些随便的女人。 好福气是得了青睐。至于旁的,时惟樾花名在外,这种福气能有几天,就不得而知了。 两人一时间没有说话。 旁边有人问林清也:“林小姐,这穆桂英,是怎样的人?” “她是巾帼英雄。” 林清也说,“她年过半百挂帅出征,浴血奋战后保卫了大宋江山,是位值得称颂的人。” “所以,她是有家国大义的人?”那人又问。 林清也笑着点头:“是啊。” 她说完,突然愣了下。 那人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关心的问了句:“林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林清也回过神。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出戏唱完,陆海英起身去卫生间,林清也跟上去。 陆海英的心思缜密,她没有离很近,走得缓慢。 刚过了拐角,寒光从眼前闪过。 林清也提早防范,毫不犹豫出手,手刀劈向对方的手腕。 叮当一声,一把锋利的小刀落在地上。 陆海英沉着脸站在她面前。 林清也不会功夫。 这些,她只学了个半吊子。 若是遇上时惟樾,就算她提早防范,也比不上时惟樾的速度。 显而易见,陆海英也不擅长这些,才能让她反过来占据上风。 “林小姐一直想要吸引我的注意,是为什么?” 陆海英没有大惊失色,而是淡定的掸了掸衣袖,“我和林小姐初见,林小姐自然不会图我什么。” 她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直射而出, “时师座想要我先生留下的军火库?” 第41章 交换秘密 她一眼看透林清也的来意。 陆海英心中不耻。 时惟樾派这样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话,是有多瞧不起她? 还是个风花秋月来的女人。 小小年纪就知道用身体傍住男人,能有什么好心思? 她心中的不耻,随着想法的起伏逐渐浮现在脸上。 陆海英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林清也佯装看不见。 陆海英是尊贵出身,她的高傲与生俱来。就算身陷囹圄,她也迅速找到了应对之策,不失往日的意气风发。 林清也昨晚就知道陆海英聪明,这一点她早有准备。 来意被拆穿,她面色没有任何起伏,甚至面对她的鄙夷也波澜不惊,陆海英都被她的沉着惊讶了一瞬。 年轻女人。不,可以说是女孩。 她的儿子比她都大。 年轻人很少有她这份心性。 “师座确实想要军火库的位置。”林清也没有隐瞒。 许多军阀对军火库虎视眈眈,时惟樾要没有这个心思,才奇怪。 她原本想过算计。 陆海英年近四十,阅历比她多,见过的阴谋诡计更多,不简单。 连时惟樾都说她聪明。 林清也不居高自傲,她算计不过陆海英。她若真上赶着去算计陆海英,只会遍体鳞伤。 她的坦然,反而让陆海英拿不准。 陆海英冷笑,讥讽道:“你倒是实诚!” “陆夫人,您知道军火库不可能一直握在您手里,交出去是必然结果。” 林清也站在她对面,不卑不亢道,“既然一定要交给一个人,您肯定想择优而选。不如您给我点时间,我和您娓娓道来。” 陆海英上下扫视她:“凭你?” “对,凭我。”林清也点头,“陆夫人,我想试试。” 又说,“您把钥匙给师座,是您深谋远虑的结果。说明比起其他人,您更信任他。今日这场合,动不了武力,没人会强行留住您,师座只是想让我和您聊聊——听听又何妨?” 陆海英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 好一会,她才转身,带她上楼去了天台。 天台空旷,一目了然,是个谈事的好地方。唯一的入口,是一道厚重的铁门,上面缠着铁链,推动就有声响。 陆海英自顾自坐下:“说吧。” 林清也坐在她对面。 “陆夫人,陆督军能把这些东西给您,可见您二人伉俪情深。”林清也说。 陆海英抬手,冷漠打断:“奉承的话不必多说。” 林清也微微一笑:“不是奉承,这是实话。陆夫人,您已嫁给姚督军,却仍称陆督军为先生,说明在您心里,他才是您唯一的丈夫。” 陆海英面色微讪。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成自然,一时改不了口。 “您是一个女人,无需背负这么多。只要将手上这两样东西撒了,没人会要你的性命,因为您没有利用价值。可是您忍辱负重,转身嫁给了姚督军。” “你怎知我是忍辱负重?” “陆夫人,恕我冒昧。吃饭时,我一直在注意您。” 林清也如实以告,“您也知道,我这次是带着目的来的,我需要了解您。我注意到,您和姚督军看似亲密,耳鬓厮磨,实则您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抗拒他。” 陆海英凑在姚督军耳边说话时,身体却离他很远。 真正亲近的人,会不由自主的贴合。 陆海英沉下脸:“你说错了,我没有忍辱负重。我刚死了丈夫,不适宜在人前过分张扬。” 林清也只是笑。 她的笑容比刚刚更深,仿佛洞察人心。 她说,“您不需要这样做,您却做了。您不希望这个军火库落在别人手上,所以想出三方制衡的法子。 您喜欢穆桂英,是因为她是一位爱国的巾帼英雄吗?您看得专注,是想到了自己,还是想到了陆督军? 师座说陆督军是个奇才,可惜一场大病带走了他。您是否如戏中的穆桂英一般,也是一位爱国人士,希望华夏统一,不愿战乱再发生在华夏这篇土地?您的丈夫陆督军,是否也是如此?” 陆海英的心,剧烈的颤抖。 林清也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的耳里,打在她的心上,让她惊讶的说不出话。 仓促间,她慌慌忙忙的站起来,小腿绊倒了矮凳。 顾不上扶正,她呆立良久。 她的反应太过明显,林清也说中她的心思。 陆海英急于找下家,甘愿做姚督军的姨太太,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这批军火不落在不合适的人手中。 她在物色人选。 晚清的覆灭,各地军阀占山为王,只想扩大自己的地盘,但也不乏有很多希望南北统一的爱国人士。 她的先生,就是其中一个。 陆海英很快冷静下来。 她靠近林清也,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很紧:“这些话,你还说给谁听了?” 动作很粗鲁,语气也咄咄逼人,夹杂着警告,“林小姐,我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件事她瞒的很好。 别人都以为,她是贪生怕死。 将军火库攥在手中,是希望自己有价值,稳固自己的地位。 陆海英便将计就计,让他们的想法根深蒂固。 没有人起疑。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是看戏时才知道。” 林清也忍着手上的痛,继续道,“陆夫人,您已经演的很好了。在某些方面,我和您是同一类人,所以我能注意到。” “某些方面?” “我愿意和您交换秘密。”林清也说。 陆海英手上的动作微顿,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她在斟酌,是否该相信眼前女人。 比起相信,她更想处理掉林清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也只有这样,秘密才能永远是秘密。 “若我把您的心思说出去,会惹怒包厢里的很多人。您应该知道,没几个人愿意拥护统一,他们都习惯了自由的滋味。” 林清也目光清澈。 没有任何威胁意味,而是阐述事实,“您现在心里应该在想,怎么悄无声息的将我处理掉,还能在时惟樾这里全身而退——您真这样做,我算计不过您。” “什么秘密?”陆海英问她。 “我不是师座的女人。”林清也一字一顿。 第42章 先发制人 陆海英的瞳孔微微放大,惊诧从其中倾泄而出。 这是个大秘密。 不是时惟樾的女人,还跟在他身边,就是他放在身边的幌子,用来蒙蔽其他人的工具。 陆海英恍神的瞬间,林清也的手腕从她掌心挣脱。 她保持安全距离。 陆海英:“你诓我?” 林清也揉捏着手腕,不紧不慢道:“陆夫人,我刚刚说,我们在某些方面是同一类人——我们都不是别人看到的样子。” 陆海英定定的看着她。 “您把东西给他,说明您早打听过、了解过他,至少在您先生走之前,您就知道。” 林清也说,“时师座一向吃人不吐骨头,到他手里的东西,他不会再拿出来,这点众所周知。您把钥匙给他的原因,不妨我来猜一下? ……大约,就算师座凶残暴戾,但他攻下一座城池,都会尽最大可能保证城内百姓的安全,不会影响百姓正常生活,甚至真正的为百姓谋福祉。 或许,时师座虽恶名在外,却也是有家国大义的人。” 这也是她方才才想通的。 之前没见到陆海英,林清也脑子一团浆糊。 或许是和陆海英算是同样处境,她更能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她的“不由已”。 一旦发现,所有东西都如抽丝剥茧,豁然开朗了。 陆海英微微一笑,仍是保持端庄姿态:“林小姐,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 她话锋一转,淡漠的眼神多了几分尖锐,“你这样的年轻人,走错路还有机会回头,但我不一样。我一旦走错了,前面就是万丈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她已经有了决心,也有了主意。 身后传来锁链声响。 林清也回头。 看见来人,心下一沉。 是姚督军。 姚督军看见林清也,面色闪过警惕和不善,随意被笑容掩盖。 他笑着走向她们:“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原来是躲在这里说话。聊什么呢?”他的语气稀疏平常,问的随意。 林清也却知道,他特意找上来。 姚督军知道另一把钥匙在时惟樾手上,他防着时惟樾。 又有人进来。 悠哉悠哉走在他身后的,是时惟樾。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外套随意的搭在右肩上,面上难得染上几分笑意,像个翩翩贵公子。 时惟樾笑:“天台上的风景是更好看?” “我也是这样想,瞧了发现也就这样。” 姚督军揽过陆海英的腰肢,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和警惕,“你们在聊什么有趣的事?让我和时师座也听听?” 陆海英准备开口。 她见过的大场面多,这种时候也临危不乱,不露端倪。 “我们在聊军火库。” 在场三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微微落下。 这话是林清也说的。 她抢在陆海英面前,先开了口。 林清也不动声色的将衣袖往下拉,遮住手腕上的红痕。 姚督军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一瞬间有些扭曲。 时惟樾眼底的促狭更深,仿佛并不意外。 “聊军火库?”姚督军不动声色。 “是啊,我问夫人为什么要把军火库的钥匙给师座呢!” 林清也脸上露出笑容,一派天真浪漫,“师座,您今天过来,不也是为了这件事?您没和姚督军说吗?” 她看起来人畜无害。 时惟樾朝她勾了勾手,她便乖顺的走到他旁边,挽着他的胳膊。 他嘴角噙着浅笑,没有回答。 不说话,更显得深沉难以揣摩。 姚督军心中早已警铃大作,如今更是拿不准时惟樾的心思。 “为了这件事,是为了什么?”姚督军笑得牵强。 他回头看了陆海英一眼,眼神中带着愠怒。 陆海英挺直脊背,站在一旁。 好一招先发制人! 她原本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秘密见不得光才不会受人掣肘。 林清也先开口,把话摊在阳光下,让它见了光。 见了光的秘密,就会诱发疑窦。 她再否认,再反击也无用。那颗种子先一步种下,发出来的芽也连着从种子中钻出来的根茎。 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 几人相对而站,各怀鬼胎。 “师座说,夫人送了一份用不上的礼物。” 林清也恍若未觉,仍是笑道,“军火库的钥匙固然重要,可师座手上只有一把啊。师座觉得,夫人不是真心实意想要送的。我就说怎么会呢,夫人既然给了师座,那就是真心实意,夫人不像是这样的人。 师座说,另一把钥匙在姚督军您的手上,您是夫人的丈夫。既是夫妻,师座便想借着南京这边请各位军阀友好会晤的时候,把这把钥匙物归原主,也算是全了今日的来意。姚督军,您觉得好不好?” 陆海英脸色微变。 姚督军背对着陆海英,没看到她的脸色,对面的时惟樾和林清也却尽收眼底。 时惟樾眉头轻挑。 他最擅长察言观色,一个眼神动作,他明白林清也成了一半。 短短几个小时,她找到了陆海英的命脉。 没让他失望。 这话一经出口,姚督军已经喜不自胜。 泰城送给了他,他却憋了一肚子火。 布防图不在他手上,泰城明面是他的地盘,实则由陆文奇手下亲信文参谋代为管理。 婚前,陆海英给了他一把钥匙。 姚督军二话不说答应了,想着先应付她,到时再把另一把钥匙和军火库位置问过来。 他知道陆海英心中还有陆文奇。 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等陆海英成了他的人,会认清现状,知道如今他才是她的依靠,荣华富贵也是他们共同享受,定会将东西交出来。 可把人娶进门才知道,另一把钥匙,在时惟樾手上。 姚督军被摆了一道,却拿陆海英没办法。 好在,陆海英乖顺体贴,其他事从不忤逆他。 她身上有和别的姨太太不一样的气质,带出去也格外有面子,这件事上姚督军还算满意。 他还是惦记着布防图和军火库。 情爱于男人来说只是附加,女人只是解决生理的工具,地盘才是男人毕生追求的梦想。 没想到,时惟樾竟想归还钥匙。 踏破铁鞋无觅处! 平白得了便宜,姚督军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师座今日可是将钥匙带来了?” “自不会空手而来。”时惟樾说。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但姚督军此刻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以为时惟樾回答的,就是他的问题。 陆海英开口:“老爷。” 第43章 把自己逼到绝路 姚督军回头,便看见她犹豫的脸。 陆海英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顿时没好气道:“别说让我扫兴的话!” “夫人不愿意?” 不等陆海英海口,林清也微微讶异的掩住了唇,不经思考便脱口而出,“夫人嫁与姚督军,我还以为您二位是同心同德,没成想……” 她戛然而止。 时惟樾揽过她的肩膀,大手在她肩头不轻不重的捏了下:“清也,莫要快言快语。” 快言快语用的精妙。不是指责她说胡话,而是让她先思而行。 他只是阻止了她,没有道歉。 时惟樾的地位,在这些人之上。 只有别人迎合奉承他的份,没有他向人低头的时候。 林清也一唱一和,打乱了陆海英的阵脚。 她骑虎难下。 陆海英想要完成陆文奇的遗愿,甘愿嫁与姚督军做姨太太。如此忍辱负重之事她都能接受,又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前功尽弃? 她不会! “我一个妇道人家,只知道以丈夫为天,自然是同心同德。” 陆海英说,“钥匙给时师座,是我见识浅薄。不怕林小姐笑话,我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想在这世道中求生存不易,所以想了个蠢法子。 如今我嫁与老爷有段时间,老爷待我自是极好,我时常夜里愧疚,后悔当时做了这件蠢事。原在想如何向时师座开口,没想到时师座竟愿主动归还,这再好不过了。” 姚督军面上有光。 陆海英一番话,说得很是妥帖,将他捧起来。 “时师座年轻有为,比起我们是青出于蓝啊!”姚督军笑着说客套话。 时惟樾言简意赅:“一会,我让人送来。” “好,好!”姚督军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笑得合不拢嘴。 意外之喜,让姚督军得意忘形。 他没管呆立在旁边的陆海英,吆喝着为了时惟樾的仗义,定要和他多喝两杯酒。 两人下去。 时惟樾转过身体时,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有很多复杂情绪。 信任,安抚,怀疑,更多的是警告。 天台上,再次剩下林清也和陆海英。 “林小姐,我才说你年轻有回头路,你却把自己也逼到绝路。” 陆海英左手抚着右手胳膊,冷笑道,“年轻人好赌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不答应,时师座能让你活过今晚?” “陆夫人,您会答应。” 林清也说,“一把钥匙,师座留着没什么用。就算今晚给了姚督军,大不了以后再把军火库抢过来。他可以这样做,但他没做——或许师座说陆督军是奇才,是敬佩他的家国大义,他不想对和陆督军同样想法的您动手。” 陆海英冷哼:“你怎么知道?” 又说,“军火库若成了姚督军的,他要是敢抢,那要上军事法庭!” “南京那边的权力又有多大?别的军阀尚且不看在眼里,时家这种遮南边半边天的军阀,又如何会看在眼里。”林清也说。 陆海英微微错愕:“军事,你如何懂?” 这在她意料之外。 林清也柔声说:“陆夫人知道,只是害怕。毕竟陆督军走了,您要慎之又慎。” 陆海英看了她许久。 林清也说的没错,时惟樾是她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陆文奇还在世时,他们夫妻二人聊过时家这个独子,她先生对他赞誉有加。 “林小姐明白,就知道我处境艰难。我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身上除了庞大的家产,还有军火库和泰城布防图。” 陆海英看了她一眼,拢了拢身上的皮草,走到天台的栏杆处。 她背对着林清也,眺望远方,看着南京灯火通明,“我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文奇走了,他手下的人也会撑起来,辅佐我们的儿子能够接下他父亲的重担。 只是树倒猢狲散,势力倒塌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我不求那些人扶一把,但人性之恶,他们专攻弱处,为免祸及孩子,还有真正关心文奇的亲信,我只能另寻他路。 你句句知道我处境艰难,做这些是忍辱负重,又何必咄咄逼人,逼我现在做出抉择?” 几句话,道出她的无奈。 林清也站在她的身后,看到她落寞的背影。 从她踏进梨花园的包厢开始,她只看到一个气质脱俗的中年女人。她往那里一坐,就是端庄自如,游刃有余的人。 这个女人,突然展现了自己的脆弱。 自从丈夫死后,陆海英从不敢向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脆弱。 她一个人,背负了她和她先生共同的期愿。 她一个人,是三个孩子的依靠。 陆海英抬手,似是被风迷了眼睛,又或是她哭了,她背着她在脸上抚了一把。 而后,再转过头时,又是典雅精致的模样。 “师座的诚意,我要看到。” 陆海英说,“姚督军手上的钥匙,需要他亲自去拿,我不参与。他要帮我脱离姚家,替我将泰城拿回来,出兵保护我和我的孩子。不仅如此,他要保证泰城还是我陆家的地盘,日后他时惟樾是我陆家的盟友。” 这个要求,是狮子大开口。 别的不说,让时惟樾做陆家的盟友,那就是一个永久的倚仗。 时家是南边最大的军阀。 对于陆海英来说,这个倚仗的价值,比一个军火库可高太多了。 精明之处就在于,一个条件就能考验时惟樾。 从条件看,是狮子大开口。 从家国大义看,若时惟樾和他们夫妻二人抱有同样想法,就很简单。 哪日时惟樾想要华夏统一,泰城第一个赞同。 目光放得长远,就是好事。 “……好,我答应您。”林清也应下。 陆海英望着她笑:“林小姐,你能替他做主吗?”这次,她撇去高傲,不带讥讽,只是对此好奇。 “我不能替师座做主,但他会的。”林清也很肯定。 顿了顿,又说,“陆夫人,若陆督军还在,他一定不希望您为了他委曲求全。但您撑起了这一切,我是真的敬佩您的勇气。” 陆海英看着林清也的面容,终是露出一个友善的笑意。 她将军火库的位置告诉林清也。 两人离开天台。 陆海英拉着她的手,真挚道:“林小姐,我为一开始轻视你感到抱歉。” “我能理解。” 林清也反手握住她,“您现在的地位很尴尬。在外人看来,您贪生怕死,实则您比谁都果敢坚强。您比谁都清楚,面子和里子是两码事。若丢了清高的里子,心中的坚守与坚持也会随之消失。” 这是人下意识的表现。 陆海英不想迷失自己。 第44章 还没睡觉开始做梦? 从楼梯上下来,陆海英先去了卫生间,林清也则回到大厅。 楼上包厢紧闭,他们还未结束。 一直到凌晨两点,才终于散场。 林清也不动声色的冲陆海英点了点头,才去搀扶从楼梯上下来的时惟樾,和他一起出了梨花园的门。 时惟樾似乎喝多了,整个身体都压在她身上。 他走得踉跄。 喝醉的人,身体沉重,林清也抗不住他。 她咬牙拖着他在走。 时惟樾的头,贴在她的脖颈处,湿热的呼吸全部落在她的肩颈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时师座!您怎么就走了?”姚督军从后面跑上来。 他满脸涨红,也喝高了。 比起林清也拖着时惟樾走得艰难,他是健步如飞,几步就窜到他们面前。 外人瞧着是陆海英在搀扶他,实则是他在拽着陆海英走。 他一双眼睛迷迷瞪瞪,带着醉意朦胧。 喝多了,他也惦记着军火库的钥匙。 时惟樾靠着林清也,没作声。 他喝酒不上脸,仿佛只是靠着她睡了。 “姚督军,实在不好意思,师座喝多了。”林清也抱歉的冲他笑了下。 左右看了两眼,见没人看过来,才低声道,“您的事,师座记着。姚督军,大家今晚都宿在南京,这里人多眼杂,别现在扰了师座才好。” 姚督军也跟着看了两眼,恍然笑道:“我懂,我懂!” 林清也颔首示意。 刚要起步,姚督军又叫住了她。 林清也的面色有些僵硬。 只是一瞬,她恢复如常,笑着转身。 “姚督军,还有事吗?” “林小姐,不知师座今晚宿哪家饭店?姚某与他一见如故,明日还想和师座多喝几杯酒。”姚督军说。 他说的客气。 林清也捕捉到他眼底划过的精光,越过那道光,又看到陆海英担忧的面庞。 她不动声色:“我不太清楚,这要问过师座的副官。” 又看了眼压在她身上的时惟樾,主动道,“姚督军不如给我留个饭店名字。等师座醒了,让他联系您。” “这自然好。”姚督军叫住梨花园的小厮,写了饭店名。 林清也仔细收好。 姚督军看着她的动作,心中的警惕消散一些。 他们这些军阀都知道,想从时惟樾手中拿东西,不容易。 到他手里的就是他的。 时惟樾松口,他若在这个时候还步步紧逼,说不定连指甲缝散出来的这点都要收回去。 姚督军不敢搏。 他没再出声留人,让他们走了。 出了梨花园的大门,两位副官已经在门口等着,扶着时惟樾上车。 林清也站在原地,掌心蹭了蹭自己的大衣。 手底汗湿一片。 刚刚被姚督军叫住,她唯恐姚督军步步紧逼。 “林小姐!”谭耀林出声叫她。 后门的车门开着,副官谭耀林手握在门把上没动,在等她上车。 林清也钻进了车。 车门关上,很快车缓缓开动。 汽车在路上行驶,很快转了个弯,融入黑暗之中。 旁边瘫的东倒西歪的男人,突然坐了起来。 他靠在椅背上,几乎是半躺半坐,大腿随意打开。 膝盖向外,硬挺的西裤面料不经意蹭到林清也穿着玻璃丝袜的大腿。他没有注意到,只是抬头捏着眉心,染上几分倦怠。 林清也吓一跳:“你、你没喝醉?” “喝醉?”时惟樾冷哼一声。 他喝了酒,声音比往常沙哑几分,尾音也懒洋洋的拖长,“让你办事,还让老子跟你演戏,以后还要给你多请几个演员?” 林清也啊了声:“师座,你装醉是躲姚督军问你要钥匙?” 时惟樾懒懒的昂了声。 “事情办得如何。”他问。 “办好了。”林清也看了他眼,屁股诚实的往另一头挪,“陆夫人提了点条件,我替你答应了。” 她飞快说了陆海英的条件。 捏眉心的手一顿。 凌厉的目光突然扫过来,林清也一阵心虚,下意识撇头躲避。 车子猛地急刹车。 林清也往前一栽,头直愣愣撞上副驾驶椅背。 谭耀林看了眼后视镜,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好意思,师座,林小姐,属下一时脚滑。” 时惟樾冷冷扫了他眼:“你是跳进油里了吗,踩着刹车也能滑。不如你现在下车,一路滑回阳城。” “……”谭耀林选择沉默。 他是被林小姐给吓着了。 到底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擅自替师座做主? 别人在师座面前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活命,林小姐却天天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上次勾引师座,师座看在有用的份上暂且饶了她,这次竟干了票更大的! 陆夫人狮子大开口,林小姐竟然还满口答应? 她身上是长了几百个胆子? 莫非……林小姐这是爱师座爱得死去活来,已经出现幻想,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了? 妾有情郎无意啊! 谭耀林开着车,心中却在为林清也默哀。 林清也活着,在他眼里和死已经差不多了。 一旁的谭耀森,气定神闲的坐着,很是淡定。 他现在,可是比师座还要懂师座的心。 时惟樾阴沉着脸,凝视着紧贴着车门的女人:“林清也,是你为我办事,还是我为你办事?” 林清也毫不犹豫:“当然是我为你办事。” 时惟樾哦了声。 “我怎么没瞧出来?” 他的指骨,不紧不慢的敲着腿,“你让我配合你演戏,还要代替我答应别人的条件,不如本座替你做事得了……林师座?” 林清也心中一个咯噔。 她讪笑着:“师座,结果是好的就行。” “达到目的就可以?” 时惟樾冷哼一声,“达到目的,留下一堆烂摊子,还要我给你擦屁股。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还不困。” “打你两下就困了,坐过来。” 林清也不敢。 打两下就打困了,怎么可能? 那是要把她打昏! 第45章 心跳 她扒拉着车门,指甲几乎要在门上扣出洞来:“师座,陆夫人的要求听起来过分,实际对您并没有坏处。 您现在付出的心力是会多一点,确实超越一个军火库的价值。可您后续得到的回报更多,这是个只赚不亏的买卖!” 时惟樾心中有家国大义,日后泰城就是时家的助力。 他有这个心,别的小军阀闻风而来,也会心甘情愿投诚。 许多小军阀之所以不愿意投诚,是因为他们想要绝对的自由和地位,不想屈居人之下。 时惟樾开了这个先河,既让他们独立,又给了他们依靠,日后若是真能促使南北统一,后人会给他们每个人留下浓厚的一笔,何乐而不为? 林清也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她敢答应,不是不管不顾,是相信时惟樾会答应。 他不是只看眼前的人。 时惟樾眸光一闪,抓住重点:“你一天到晚都在琢磨我怎么想吗。” “对啊。”林清也点头,不假思索道,“我替师座你办事,肯定要知道你怎么想的,才能做好事啊。” “这么说,为我着想?” 林清也愣了下,而后说:“为你着想。” 时惟樾笑声从唇角溢出。 浮现在脸上,却不达眼底:“真的?不是为自己着想?” 声音陡然沉下来,林清也一个激灵。 她那点小心思和把戏,对时惟樾来说不值一提。 他洞察一切。 她在别人面前尚且有伪装,在他面前如同赤裸,他将她浑身上下都看个明白。 林清也不太自在。 她抿唇,手无措的捏着自己的裙边:“师座说过,没时间教我,充实空壳看我的本事。陆夫人聪明睿智,我敬佩她,想要结交她。” 时惟樾说给她面子。 她在陆海英面前,能够代时惟樾答应这么大的条件,别人会高看她一眼。 这个条件,时惟樾会答应的。 一旦答应,陆海英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她的儿子历炼出来,就会接替他父亲的位置,成为泰城督军。 林清也游说她交出军火库,也是帮了她。 以陆海英的为人,会记得这份情。 这是很好的人脉。 这些话时惟樾说过,可她仍是怕他动怒,紧张的揪着裙边,被她捏的很皱。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往上滑。 时惟樾的目光,顺理成章的落到她的手腕之上。 他看到她左手上的红痕。 眸光顿时幽暗几分:“林清也,你去打架吗。” 林清也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其实不疼。 陆夫人抓的用力,只是在皮肤上留下印记,如今瞧着有些可怖。 他拉过她的手,猛地将她拽过来。 她撞上他的胳膊。 时惟樾低头看着她的手腕,迟疑了下,捏住她的手腕。 “疼!”林清也低呼。 “还知道疼。”时惟樾头也没抬,毫不留情道,“天台这么大个地,还能让别人碰到你,出息。” 林清也一哽。 时惟樾瞥了她眼。见她欲言又止,淡淡问:“怎么,不服气?” “……师座,是你抓得我疼。” 时惟樾:“……” 他甩开她的手,重新坐直,不看她一眼。 林清也坐在旁边,又揉头又按手,这回是真疼了。 汽车在城内转了一圈,停在南京饭店门口。 谭耀林去停车,林清也跟着时惟樾进了饭店,谭耀森跟在他们身边。 上了二楼,谭耀森走在前面,敲响一个房间的门。 “里面有人?”林清也低声问。 谭耀森敲门时,有节奏,清脆而短促。 时惟樾没说话,慢条斯理穿上挂在手臂上的大衣。 很快,有人开门。 “师座。”有人出声。 声音很小,却不止一个人的声音,至少有四五个人。 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林清也下意识摸到墙壁,伸手想去开灯,却被时惟樾先一步攥住手:“别开灯。” 动作停下,时惟樾松开手。 他往前面走,几乎没有什么声息,若不是感觉手边空荡荡,林清也都不知道他离开自己身边。 时惟樾催促她:“跟上。” “师座,我看不见。”林清也站在原地,很无措。 她不敢乱动。 尽管知道,这个房间里有其他人。 但他们都善于隐藏自己,直接将自己隐入黑暗之中,一呼一吸都察觉不到,甚至感觉不到有人在动。 他们像黑暗中的猎豹,无声无息。 林清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看不见,让她心神紧张,冬日沁出一手的汗。 很快,手再次被人握住。 这是时惟樾第一次牵她的手,并非攥着手腕。 他的手很干燥,还很热,将她微微湿润的手包在他的大手之中。 时惟樾牵着她,在夜色中也不慌不乱,如履平地,将她带到窗边。 林清也心跳如雷。 “牵你一下,心跳呼吸这么快。” 时惟樾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林清也,我站在旁边,都听到你在打鼓。” “啊,有吗?”她摸上胸口。 她听不到心跳声,却能感觉到胸口的节奏。 确实跳的厉害。 林清也面色一赧,“师座,你听我解释。” “听你解释还是听你狡辩。” 时惟樾不咸不淡的开口,“精神高度紧张和剧烈运动过后,会让人心跳加快,你想说你从爬一层楼是剧烈运动吗?” “……那倒不是。” “不是剧烈运动,那是什么?” “……是紧张。”林清也心仍是跳的很快。 可这紧张不是他以为的紧张啊! 心跳得快,不是因为时惟樾牵了她的手——他牵着她的手,她只会在黑暗中更加安心,其他没什么感觉。 时惟樾牵着她,在她眼里和拽着没区别。 她心跳剧烈,是因为看不见让她恐惧。 尽管时惟樾牵着她,就在她身边,也知道房间里还有很多人,但未知的恐惧还是萦绕着她。 这无法控制。 时惟樾说:“林清也,房间里可不止我们两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样放肆,你就不会控制点吗。” 当着这么多人说这话,也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林清也心中腹诽。 抓狂的同时也倍感尴尬,但也不想他误会,急急道:“师座,心跳控制不住,何况……” 时惟樾冷哼一声,直截了当的打断她:“怎么,你是想说你现在喜欢我喜欢到连心跳都控制不住了?” 林清也:“……” 第46章 跳过楼吗 她的沉默,时惟樾对此更加肯定。 “戳穿心思,说不出话?” 哪是说不出话,那是不想说话! 林清也循着他的声音,偏头朝向他的方向:“师座,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恋?” 怎么这么能幻想? 时惟樾扬声:“我自恋吗?” “没有,师座!”旁边响起人的声音,一个接一个都是否认。 林清也:“……” 哪有人当场问的? 她想死遁。 “看来是没有。”时惟樾反问她,“你觉得我自恋?” “好像有……” “嗯?” 林清也肩膀一缩,立马改口:“……倒也没有。” 她欲哭无泪。 她是真摸不清时惟樾这个人。 时惟樾的脸,总是带着冷漠疏离,让人觉得他高不可攀。可他的眼睛,时常带着促狭,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林清也看到他,下意识会觉得他惜字如金。 恰恰相反,他长了一张很毒的嘴,一张口总能让人无话可说。 可是,时惟樾不是说,对他有想法的女人都会死吗? 几次三番,他都容忍了她。 她好奇问:“师座,你认定我对你有非分之想,为什么还要留着我?”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沉默半晌,久到林清也以为时惟樾悄无声息离开了他,她摸黑往旁边探了下。 “师座,你还在吗?” 手碰到衣料,林清也悬着的心放下来,“你在旁边,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走了。”她小心抱怨,紧接着手腕再次被人攥紧。 时惟樾问:“你很想死吗?” 林清也慌忙偏头。 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却能感觉到时惟樾正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能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 “不想啊。”谁会想死? 时惟樾又问:“跳过楼吗?” 林清也猛地往后退一步:“……师座,我就随口一问,不是在提醒你杀了我。” 时惟樾:“跳下去。” 林清也:? 跳楼这事,他竟然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时、时惟樾,杀人还要这样大费周章吗?” 林清也懵了,呆立在原地,“亲手杀人已经满足不了你吗,竟然想出让我在你面前自杀这种残忍的法子!” “谁让你自杀了?” “这还不是自杀?”林清也简直要崩溃,“不让我自杀你让我跳楼?” 她跟着他跑来南京,替他办事,吃力不讨好就算了,转身就让她跳楼! 他带她来饭店,不是为了休息,就是给她腾个跳楼的地方吗? 她才不想死在南京! 话音刚落,身后有悉簌声。 林清也刚转过头——这回她看清了——几个军官将枪背在身后,一个接一个的跳了下去。 他们训练有素,跳下去几乎没发出声响。 林清也错愕的瞪大眼睛。 不是,这些人听时惟樾的命令已经到不顾性命的地步了吗?他让跳下去,这些人就一个接一个的蹦下去了? 这可是二楼! 摔不死,那也要落个残废啊! 林清也扶着窗框往下看,什么都看不到。 她一阵心惊。 “姚督军派人跟踪我们,就守在饭店门口。你现在不走,是等着他明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要钥匙吗。”时惟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啊,不是让我自杀?” “……”一阵沉默过后,时惟樾不耐烦道,“林清也,我闲的无聊看你自杀?有这个功夫看你墨迹,把你推下去更爽快。” 林清也:“……” 她再次向外看了眼。 这里应该朝向的后花园,路灯没有开,漆黑见不到底,更是恐怖。 她忍不住强调:“师座,这是二楼。我一个普通人,那不叫跳下去,叫摔下去。” “出息。”时惟樾冷哼一声。 他将她挤到一边,翻身跳了下去。 林清也目瞪口呆。 就……这样跳了? 时惟樾在下面叫她:“林清也,跳下来。”声音不大,却能清晰的传到她耳里。 林清也想也没想:“我不要!” “那你留在房间里。” 时惟樾说,“等天亮,姚督军找上门,你去应付他。那时我人已经不在南京,你叫破嗓子都没人来救你。” 林清也扶住窗框,身子愠怒的往下探:“时惟樾,你威胁我!” “不是你惹出来的?” 细碎的笑声从他的唇角溢出,声音也夹杂着淡淡的笑意,“怎么,希望我留在这里,明天再当着他面演一场出尔反尔?” “你这样走不也是出尔反尔吗?” “大林留在这里,他会帮我处理。” 林清也问:“我腿会不会断掉?” “不会。” “手呢?” “不会。” “真的不会死吗?” “……” 长久的沉默。 窗台下面的人,突然深吸了口气,失了耐性:“林清也,你再多问一句,我会亲手把你的手脚弄断。” 下一秒,林清也手脚麻利的爬上窗台,一鼓作气的跳了下去。 她闭紧眼睛。 想象中的断胳膊断腿没有,她被稳稳接住,落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林清也紧张极了。 一两秒的功夫,也足以让她心快从嗓子眼跳出来,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侧。 “太恐怖了……”她快要哭出来。 时惟樾的手一顿。 林清也的声音,落在他的耳里,软软的像是呢喃,又有点撒娇的意味。 托着她后背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林清也没有察觉,她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之中,下意识扒紧时惟樾,腿也用力夹着他的腰。 还好,到底没让她真正的跳。 沉重急促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在这寒冷的夜里更加清晰,热度也节节攀升。 心中似乎聚集了一团火。 那团火,让他口干舌燥,有逐渐向下的趋势。 又很莫名,时惟樾想到之前在车内的吻。 林清也的唇,和她现在的声音一样,很软。 这女人…… 这个时候还不忘勾引他。 第47章 不明之火 谭耀森轻咳一声:“师座,林小姐,我们该走了。” 他的声音,将时惟樾的思绪唤回来。 时惟樾心下一惊。 他刚刚走神了? 林清也这些小动作,他早就识破,甚至不予理会。 太多女人如此。 一次又一次放过林清也,让她胆大妄为到现在这样肆无忌惮的肖想他,勾引他,难不成他还真被她的这点小伎俩勾住了? 蹩脚到令人一眼看透。 都是些从哪学来的勾引男人的技巧! 宋诚安那里吗? 想到宋诚安的名字,时惟樾这才想起林清也和宋诚安以前可谓是青梅竹马,差点结婚的情分! 难不成,她以前就是这样对宋诚安的? 抱着他,伏在他肩上撒娇? 想到她以前和宋诚安也是如此相处,时惟樾的心里又凝聚了一团不明之火。 这团火,和刚刚的火完全不一样。 他心中有惊涛骇浪,面上却如常,将她放下来。 林清也被惊醒。 谭耀森出声,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刚刚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时惟樾的胳膊不撒手! 环顾四周,先看到谭耀森。 他站在不远处,只有两三个身位的距离,冲她露出一个善意的笑意。 他身后,还有六名军官,都微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慌乱去看时惟樾,却发现他也在看她。 那个眼神,意味深长。 “师……”她刚一出声,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她怎么突然能看清他们了? 林清也抬头一看。 头顶的那扇窗,里面亮起了灯,还有人影映在窗上。 有人在里面走动。 这是时惟樾的安排小林副官做的事? 不,林清也总觉得有奇怪之处。 她一时想不起来,几名军官已经在前面带路。 从后花园转出去,有一扇小铁门在那。 拉开铁栓出去,一辆小汽车不知从哪出来,无声无息停在面前。 他们上了车。 开车的军官下来去了副驾驶,换了谭耀森开车。 车开了约莫二十分钟,林清也终于意识到奇怪的地方在哪。 “这是怎么回事?”林清也偏头去看时惟樾。 时惟樾正在闭眼小憩。 他背靠在车门上,以一个慵懒的斜姿半坐半躺着。 驼色的大衣搭在他的腿上,衣摆垂到地上。他的手交叠置在衣服上,听到她的声音也没动,只是懒懒的“嗯?”了声。 “窗户!”林清也道,“窗户到地面没有这么高,你故意吓我!” 她确定他们从正门进去,是上了二楼。 只是跳下来再去看窗户,她发现窗户和地面的高度似乎比她想象的要矮许多。 像是一楼。 他们从后花园绕出去,一直到铁门,是一个不明显的下坡路。 南京饭店的大堂和后花园,并不在一个高度。 他有此计划,肯定事先知道。 还故意说让她跳楼。 “我让你跳楼,没说多高,是你以为很高。” 时惟樾睁开眼,眼底还有些未散去的倦意,慢慢才染上笑意,“我亲手设的局,怎么会狼狈的从二楼跳下去?” 他只是换个地方离开,不是被逼无奈。 林清也:“……” 知道是一楼,那他为什么要接住她? 这么点高度,她自己也能跳下来。 只是太黑,她看不清,又确信自己是进了二楼房间,才会真以为自己从二楼一跃而下。 时惟樾是知道的啊。 林清也狐疑的看了时惟樾一眼,欲言又止。 时惟樾眼皮耷拉着,淡淡开口:“你什么眼神。” 林清也的眸子闪了下。 不是,这男人眼睛是长在头顶上吗?他明明没有抬头,怎么能看见她的眼神? “师座,你接住我,是故意看我出糗吗。”林清也突然问。 时惟樾交叠的手微动,食指在手背处打了几下。 他没做声。 他不说话,林清也以为他默认,更是振振有词:“你知道是一楼,我跳下来肯定平稳落地。你故意接住我,看我紧张害怕,心里偷偷嘲笑我。” 敲打手背的动作戛然停止。 弯起的唇角,也瞬间凝固。 好一会儿,时惟樾才掀起眼皮,眼神古怪。 他紧绷着脸,声音微冷:“才夸了你几句聪明,就洋洋得意到忘乎所以。脑子里别的不装,全塞满了麦麸是吗。” 林清也怔了下:“麦麸?” 时惟樾没理她。 他板着脸,将不爽快写在脸上。 林清也想不通,又追问:“师座,塞麦麸是什么意思?” “林小姐。”谭耀森开口。 他看了眼后视镜,吞吐了下才道,“林小姐从小在城里长大可能不清楚……猪最喜欢吃麦麸。” 林清也懵懵开口:“……我是猪脑子?” 她瞪大眸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 话音刚落,车厢内陡然安静。 时惟樾莫名轻笑了声。 他的眼底,染上几分愉快唇角也有淡淡的弧度。 他开了个头,前排的两个人也没忍住,都跟着笑起来。 林清也后知后觉,脸上一阵燥热。 她慌乱无措的坐着,面红耳赤,想要躲起来。 笑声萦绕在车厢内,林清也藏无可藏,最终扑过去,抬手去拍他的腿:“时惟樾,你故意吓我,现在还骂我!你说话不算数!” 她尴尬的无以复加。 脸几乎快埋进座椅。她头垂得极低,手一阵乱挥。 “你只让我不要对你威逼利诱,别偷换概念。”时惟樾笑容更深。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反手将她乱挥的手推回去,“哪有闲心天天看你出糗,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快坐好。” 他哪有好心? 林清也认识时惟樾这么些日子,他的好心她几乎都看不见。 就算有好心,也是为了接下来的算计。 别人是打一巴掌给颗甜枣,他倒好,是给个甜枣立马敲一棒槌。 林清也鼓着腮帮子,不吭声。 她看向窗外,不看时惟樾一眼。 南京回阳城不算近,等到地方,至少要中午。 车内安静没人说话,不过一会困意涌上头。 林清也头靠着车窗,手抓着座椅边缘睡过去。 时惟樾瞥了她一眼。 路上颠簸,车随时会震一下,她的头也跟着车子的颠簸,偶尔砸在车窗上。 幅度不大,惊不醒她。 只是这样的坐姿睡觉不太舒服,她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也不断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时惟樾看了会,还是收回目光,没理会她。 第48章 喂混蛋吃东西 谭耀森反复看了几次后视镜。 注意到时惟樾时不时看林清也,眉头一次比一次紧蹙,贴心提醒道:“师座,夜里气温低,林小姐这样睡会着凉。” “嗯。”时惟樾闷闷应了声。 只是应声,没有动作。 谭耀森便没开口。 师座想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林小姐已经动心了。 或许在师座眼里,还当林小姐和其他女人一样,都在肖想他,实则是自己一点点的栽了进去。 看到师座伸手去接林小姐,他心里都狠狠的震惊了下。 师座哪有这样好心? 对别的女人,师座向来冷酷无情,说心狠手辣也不为过。 就算是留林小姐有用,给了她一些特别,也不至于让师座亲力亲为,还主动伸手去抱住林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时惟樾肩头一重。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推开,手触及发丝的时候愣了下,僵在原地。 他保持着这个动作。 身体抵触的想要推开,心里却又不忍。 他的喉咙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滚动,两股力量在他的脑海中涌动,克制让他面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最终,他低头去看。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林清也的头顶,还有她小巧的鼻子,一点点白皙光滑的侧脸。 她一直靠在椅背上,头顶着车窗,盘好的头发被蹭散乱。 青丝垂在她的脸颊上,将她衬得愈发的白,也柔软许多。 时惟樾常看她睁着眼的样子。 她眼睛明亮,仿佛有光,一张小脸在他面前,始终有着一股坚韧的气势。 如今闭着眼,倒温柔许多——她相貌原本就偏向柔弱温婉的,只是她的性格和她的样貌实在不搭,只有看她的睡颜时,才发觉浑然一体。 掌心贴着她的发丝,随着车子的颠簸时不时刮挠着他。 时惟樾手指僵硬的厉害。 活动手指,才试探的将掌心覆在她的头顶上,缓慢的摩挲了两下。 最终还是没推开她。 时惟樾收回手,原本有些松散的身体坐的笔直,想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林清也还是不安稳,在他肩膀上蹭了好几下。 随着她的动作,脸露出一半,显露憨态。 时惟樾看着她恬静的脸,莫名有些烦闷。 他低低的冷哼道:“对男人这么不设防,也是从宋诚安那里学来的么。什么东西,教你这些玩意。” 坐在前排的两个人,都不敢吭声。 谭耀森透过后视镜,再次看向时惟樾,才发现他顶着一张臭到不行的脸,还是轻手轻脚的将林清也放在自己腿上。 腿上的大衣被他抽开,披在林清也身上。 他的脸,很阴沉。 只是看久了,眉目渐渐柔和下来。 林清也睡了个安稳的觉。 她醒来时,车还在路上行驶,只是光晃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眯着眼睛去看,才发现天色已经大亮。 “到哪了?”她打了个哈欠。 “哈欠都打上了,看来昨晚睡得挺香。”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清也动了下身体,仰头就对上一张冷漠的脸。 时惟樾低着头在看她。 “……”林清也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她怎么睡时惟樾腿上去了? 她不是靠着车窗上睡的吗? 林清也不断回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当即将自己缩进角落,“师座……” 时惟樾的唇,抿得像把凌厉的刀。 他目光冷冽的扫过她,眸子里沉着压抑许久的风暴:“面上怂的时候叫师座,睡觉骂起来就叫时惟樾。林清也,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有两副面孔。” 林清也一愣:“……我骂你、您了?” 回应她的,是重重冷哼:“你心里怎么想的,还要我来替你回答吗。” 林清也:“……” 后面的时间,时惟樾再也没理过她。 他神色难看。 路上遇到卖包子的摊贩,谭耀森下去买早点。 林清也借口透透风,溜到谭耀森身边。 她趁机问:“小森副官,我睡觉时骂师座什么了,脸怎么这么黑?” “林小姐,您睡觉时说,‘时惟樾是混蛋’。” “混蛋?”林清也啊了声,“就这一句?他就气了一个早上?” 之前,她和他争执时,说的话更重,也没见他气的不理她。 谭耀森欲言又止。 “小森副官,我是不是还说什么了?”林清也心瞬间揪紧。 她下意识以为自己说了更重的话,只是谭耀森不好启齿,心下一横,“你说,我能承受得住。” “不是,林小姐只说了这句话。” 谭耀森看了眼车内的时惟樾,还是开口提醒,“林小姐,师座他嘴巴是毒了点,可对身边的人很好。昨晚您睡得不舒服,靠在师座肩上,还是师座让您枕着他的腿睡的,自己一晚上没睡。 属下不是说您的意思。林小姐,您说,您要是顾着师座让他好好休息,结果还听到师座骂您,您心里会怎么想?” 会不高兴。 林清也当即有了答案。 只是心中意外,神色迷茫:“师座他,让我枕着他的腿睡了一晚上?” 心中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 意外,惊愕,总是都是不可置信。 “是,师座他……” 不远处的车窗被摇下,时惟樾阴沉的脸露出来:“买个早点在那里窃窃私语做什么?喜欢聊,你俩不如留在这里慢慢聊。” 说话被打断。 谭耀森迅速买了早点,上了车。 “师座,您吃包子还是油饼?”林清也打开纸袋,将包子和油饼拿出来。 时惟樾没料到她这样殷勤。 刚刚他不理她,她也不做声,买个早点就性情大变? 时惟樾没拿,只是凝视着她,半晌,才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林清也被他看的发毛:“师座,我脸上有什么吗?” “嗯。” “有什么?”她下意识想去摸脸。 只是左手右手都拿了东西,她腾不开手。 “心口不一。” 时惟樾薄唇轻启,开口就是阴阳怪气,“林小姐跟着我真是忍辱负重了,还能亲自喂混蛋吃东西。” 林清也:“……” 要不要这么小心眼? 第49章 明哲保身 到家时,已是中午。 林宣阳和虞姝正在吃饭,听到佣人通报,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迎出来。 他们都知道林清也在给时惟樾办事。 具体办什么事,林清也没说。 “……总算是回来了!”虞姝提心吊胆一整晚。 见到自家女儿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泪像断弦的珍珠一颗颗往下落。 “孩子都回来了,别哭了。”林宣阳安抚着妻子。 嘴上这样说,还是忍不住关切的看了林清也好几眼,“这两天,没什么事吧?师座他……可好相处?” 不好相处。 五分钟前,时惟樾还让军官把车停在路口,让她自己走进来。 谭耀森原本准备拐弯,硬生生被时惟樾阻止,车子急刹车,以一个奇怪的姿势斜在路口。 时惟樾那张脸,从她睡醒就没有好脸色,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林清也大气都不敢喘。 一听下车,立马提着皮箱就跑,连车门都忘了关。 紧跟在身后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他是真生气。 林清也吓得一个激灵,跑得更快了,生怕时惟樾变成洪水猛兽,几个箭步冲过来提溜起她。 望着阿爸阿妈担忧的面庞,林清也还是强撑起笑容,违心说:“……挺好相处的。” 虞姝松口气:“那就好,阿妈还担心师座因为那件事耿耿于怀……” 她拍着胸脯,将心放回肚子里。 “师座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 林清也打断她,挽着虞姝的手进屋,笑着岔开话题,“阿爸阿妈,我都闻到饭菜的香气了,你们是不是在吃午饭?我好饿啊。” 她靠着虞姝的肩膀,撒着娇。 她表现的没有漏洞,虞姝不疑有他,立刻拉着她去餐厅。 程管事让人重新热了菜。 林宣阳经商二十余载,平时和药材打交道,和人交际也是靠心。 老实憨厚,也不是完全不懂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 跟着时惟樾做事,那些事定然比商场上的勾心斗角更复杂。 “你跟着师座做事,外面风言风语太多,阿爸最近也听了许多。”吃饭时,林宣阳提到外面传的事。 “清也,你自小聪明,比阿爸脑子好使。” 他说,“宋家孩子那事,原本外面对你议论颇多,再多一个和此事有关系的师座,更是沸沸扬扬。加上元宵那晚让孙家那小子一闹,更是把你推向风口浪尖。 我和你阿妈知道事情原委,到底不能和外人说,就算以后你不替师座办事,那些人还以为你曾经……你自己虽不在意,但世道对女子太过苛刻,众口铄金,我和你阿妈也不希望你被人指指点点。” 林清也问:“阿爸的意思是?” 林宣阳还没回答,虞姝便迫不及待问:“师座可说让你替他做多久的事?” 林清也愣了下。 这她倒是没问过。 除了时惟樾性格时好时坏,她几次后悔跟着他做事,真正替他做事后,也从未想过这件事。 时惟樾从一开始,就说了给她面子,她可以自己去充实里子。 林清也想成长,也知道督军给了时惟樾师长的身份,他会留在阳城。 做多久?她没有想过。 看着父母的面庞,知道这件事他们私下讨论过。 “……未曾问过。我跟着师座,能学到很多,才刚刚开始。”林清也如实说。 虞姝微微叹了口气,拿起勺子给她舀汤。 胳膊肘,悄悄推了自己丈夫一把。 林宣阳说:“之前阳城出事时,你让程管事把家里能动的钱财全存到汇丰银行,其余的换成了金条。这几天,剩下的钱阿爸也存到了汇丰银行,只留下一些生意上活动的钱。 你虽是女孩,阿爸不觉得你比男人差,你想要跟着师座学习,我和你阿妈无有不同意。只是宋家和时家的谣言加在你身上,你阿妈还是担心对你不便。 我和你阿妈商量,等你替师座办完事,咱们就换个地方生活。都说学以致用,学到了真本事,就算去哪,你也不会吃亏的。” 他们没有直接反对此事。 上次他们从城外回来,林清也就和他们说了此事,他们稍作犹豫便答应了。 林宣阳和虞姝是白手起家,两个人都没什么文化。 他们的女儿,自是极尽宠爱。 送她去学校,也请先生教琴棋书画,从未落下她的教育。 阳城做生意的人很多,有钱人也多,林家中规中矩,但教出来的孩子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 他们都知道,女儿是有主见的人。 说什么事都是有商有量。 就算他们心中有了想法,也会问林清也的意见。 林清也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菜吃掉,才说:“阿爸阿妈说的有理。若哪日不跟着师座,咱们一家换个地方生活也是好事。” “是啊!”虞姝松了口气,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她给林清也夹了许多菜,脸上也浮现欣喜笑意,“清也,我和你阿爸不求你此生大富大贵,只要能平安幸福就是极好的。 那些军阀,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你跟着师座,也要处处小心翼翼,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咱们和那些军阀攀不上关系,就算有什么关系……” 虞姝说到一半,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了林清也一眼,见她脸色如常,又看了自家丈夫一眼,不知如何是好。 林宣阳使了眼色,又在桌下比划了两下,示意她坐下,别再说。 虞姝讪笑着坐下。 他们都不是能言善道的人,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来救场,只得挤出一些笑声,试图打破沉闷的气氛。 林清也埋头吃了口饭。 “我知道的。”她突然说。 林宣阳和虞姝异口同声:“啊?” “我知道,真出了什么事,没人会保我。” 宋诚安尚且如此,时惟樾和她非亲非故,更不会保她。 时惟樾没说,林清也却心知肚明。 他给她面子,是让她在和别人交际时不被人看轻,让她有底气。 这些虚有其表。 他许诺的,只是她存在价值时才给到他的。若她真犯了错,还有千千万万个所谓“他的女人”出现。 就像去杭州的那艘船,跟在他身边的女郎。 林清也自知不是特别的那个。 别人前仆后继,她要明哲保身。 第50章 赏花宴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吃过饭后,程管事将许多请帖给了她。 “小姐,这两天收到许多请帖,钱老太太六十大寿,刘太太的茶会,市长夫人的赏花宴……” 他挨个说,有厚厚一摞。 发出邀请的人家,都是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官员就是富商,林家和他们来往甚少。 以前有宋诚安的关系,也没有如此盛况。 毕竟是时家。 时惟樾在西街冲冠一怒为红颜,打了孙康两枪,给的倚仗让人震撼,很快传进他们的耳里。 他们鼻子尖,很快闻风而来。 “市长夫人的赏花宴?”林清也对其他兴致缺缺,赏花宴倒引起她的注意。 她将请帖打开,看过上面的内容才笑,“孙市长膝下无子,拿孙康当亲儿子。孙家恨我都来不及,市长夫人竟请我看赏花宴。” 这封请帖,还是特意为她而写。 信上内容,言辞恳切,市长夫人亲自为孙康当街羞辱她一事道歉。 最后提及来意,邀请她来参加赏花宴。 程管事说:“小姐,孙家人来者不善,还是推掉的好。” 林清也问:“阿爸阿妈看过吗?” “看过了。”程管事说,“这是鸿门宴,老爷和夫人担心您。他们知道您有主见,便还是让我拿来,让您自己决定。” 林清也当机立断:“那就去。” 程管事想说什么,林清也已经将手上的请帖还给了程管事,只留下这一张请帖。 “程伯,替我回帖给市长夫人,就说我会去。” 程管事颔首。 林清也上楼,睡了个午觉。 昨天早上出门,一直到今天中午回来,大半时间都在路上,也是筋疲力尽。 躺在床上,浑身的疲惫才得以缓解。 她做了个梦。 梦里,时惟樾还是那张臭脸,提着她的衣领让她一遍遍的夸他。 她缩在角落,绞尽脑汁搜刮了脑袋里所有能夸人的词语,欲哭无泪。 实在夸不出来,她就醒了。 林清也坐在床上愣了半晌,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衣领还是很重,时惟樾的脸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仿佛一个魔咒。 “是个噩梦。”林清也告诉自己。 能在时惟樾身边苟活一天,都是她福大命大。 时间很快到赏花宴那天。 开春了,气温稍微回暖了一些,后花园凋谢的花朵,终于从土壤中钻出了新的嫩芽,焕发了新的生机。 林清也褪下厚重的皮毛大衣。 她换了件水湖蓝色的夹棉旗袍。 这身旗袍,原本是准备入冬时穿的。 请裁缝定做旗袍时,原本做的是高开叉。后来成衣出来时,林清也觉得高开叉与旗袍的颜色花纹不搭,有些画蛇添足的意味。 旗袍重改,便过了季节,这会才穿上。 宴会是在下午。 秦致远的父亲,刚升了警察厅督察处总长,也在被邀请的行列。 他给林清也打了电话,他们兄妹会跟着父母过去。 那晚的事,或许是怕她尴尬,也或许是知晓她的性子,大家心照不宣的没有提及。 他们约好赏花宴一起。 收拾妥当,陈远开车送她去孙公馆。 他在外面等她。 林清也将请帖递给门口的小厮,小厮检查过后,立刻将她请进去。 这场赏花宴来了许多人。 许多人她认识,叫得出名字,但是不熟。 还未走到正厅,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清也停下脚步,回头去看,便看见两位烫着时兴卷发,打扮时髦的小姐。 她目光一定。 站在最边上的,还有康幻巧。 元宵灯会那晚后,康幻巧没有再联系过林清也。 康伯父打过一次电话。 他是第二日上午打的电话,林清也已经去了南京,回来后才听说这件事。 “……你去南京那天上午,康伯父给你阿爸打了电话,说幻巧临阵逃脱,实在对不住你。” 这样的事情,虞姝有些无奈. 孩子们之间的事情,长辈置喙过多也不好,何况那种事情也不好讲,毕竟外面风言风语传的太厉害。 康幻巧是女孩子,面子薄也正常。 跑了情有可原,只是撇清关系,确实是令人心寒。 虞姝说,“你阿爸没说什么……清也,你也别怪你阿爸,那个时候康伯父愿意来咱们家,那是雪中送炭的情谊,至少康家长辈是明事理的,只是没想到幻巧这孩子……” 林家遭此事,都看透了人情冷暖。 他们不强求林清也为着长辈之间的交情去虚与委蛇,只希望她们顺其自然,不要反目成仇才好。 林清也明白这道理。 时惟樾说得对,人一旦长大,纯粹的关系会变少,这是人之常情,她要学会接受。 她不应该再给康幻巧机会。 她给过一次,换来的是更重的创击。 心中有了打算,只是再看到康幻巧,心中还是忍不住轻轻叹息。 才几日的功夫,康幻巧就找到了新朋友。 这两个女人,林清也认识。 以前,她们没少在林清也面前说些尖酸刻薄的话。 她们两个,家里有钱的有钱,有权的有权。 林家康家这样家庭,在她们眼里就是小门小户,不足挂齿。 她们嫉妒林清也的容貌,也嫉妒她能攀上督军府,以前常对她言辞刻薄,冷嘲热讽。 那时林清也谨记不冒尖出风头,不与人争执,对她们的话充耳不闻,等她们自己说的没趣味了。 这样一想,好像那个时候,康幻巧就没替她说过话。 “我当是谁呢?原来咱们阳城的交际花啊。”说话的是齐翘。 她站在不远处,故意扬了嗓子说话。 林清也微微一笑:“齐小姐怎么空口白牙冤枉人?” “冤枉?” 齐翘扭着腰肢走上来。 仰着下巴,鄙夷的眼神在林清也身上扫视一圈,才撇撇嘴笑道,“林清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好生厉害,勾完一个少帅不说,又勾引另一个少帅?” “齐姐姐莫理她,哪有交际花会承认自己是交际花?林清也,我以前怎么没在孙公馆见过你啊。这次出现在市长夫人宴会上……” 黄婷婷轻掩鼻下,蓦地笑了下, “和师座睡了几次才求来的?” 第51章 站队 林清也打开手袋,拿出请帖。 翻开递到两人眼前:“市长夫人邀请的。她为孙康的的言辞不当道歉,邀我看场赏花宴又有什么问题?” 齐翘一听,立刻将请帖抢过来,仔细看了几眼。 确实是单独写的。 和她们手中的邀请函,都不一样。 “就算这次市长夫人邀请你来又怎样?” 齐翘当即变脸,将请帖扔到地上,气愤踩上几脚,“你勾引时师座的事人尽皆知,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爬上师座的床!” 她声音之大,吸引了很多人侧目。 赏花宴还未开始,为保持神秘,客人暂且都留在前院。 不是在大厅坐着喝茶,就是在外面闲逛聊天,总之三三两两聚集一处。 有人指指点点。 有孙康的事在先,围观人都不敢大肆讨论,都在窃窃私语。 林清也很镇定,不慌不忙道:“齐小姐,我怎么听说,你最近常去督军府?” 齐翘面色一变,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知……” 意识到说错话,她立马改口,“我去督军府,那是有事情要办!不像你那样下贱,只想着爬床!” “什么事情,需要齐小姐单独和师座面谈?” “关你什么事?” “倒是不关我事。只是齐小姐提起来了,我便好奇多问一句。”林清也笑容更深,眼底闪过精光。 齐翘顿觉不妙。 她怀疑一切都在林清也掌控之中,她故意引导自己说出那些话。 果不其然,林清也唇角微勾,面上都是讥诮和揶揄,“既有要事相谈,值守军官怎么将你拒之门外?” 这件事她还是听绮烟说的。 周绮烟去酒楼吃饭,正巧听到齐翘和黄婷婷说话,抱怨时惟樾不见她。 话音刚落,周围死一般寂静。 赏花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许多人私下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 齐小姐父亲在南京交通部做事。 虽是秘书长,在阳城这块土地也是显赫人家,毕竟是南京的官。 一般人不会惹她。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嘀咕了声:“齐翘以前不也常去督军府吗?两次都让林清也比下去,还没看清自己什么德性?” “谁?!”齐翘立马回头。 她的脸,红一块白一块。 没人吭声,也没人出来。 有人想吐槽,却不敢当面说,藏在人群中当乌龟。 齐翘心中有气,却抓不到说话的那个人,将气全撒在林清也身上。 她气急败坏:“你别空口白牙冤枉人!” “冤枉?” 林清也气定神闲的撩了下垂落在肩头的长发,而后粲然一笑,“黄小姐不是说了么。心怀不轨的人怎么会承认自己心怀不轨?” “你!”齐翘气闷。 她指着林清也,一阵语塞。 回头立马瞪了一眼身边的黄婷婷,“说的都是什么话?” 黄婷婷一阵委屈。 她说那话是骂林清也的啊,谁知道齐翘她自己中了招,让林清也不动声色的骂了回来? 齐翘是她惹不起的人。 黄婷婷家里有钱,可在齐翘身边也只是个小跟班,嗫嚅了下也没辩解。 “废物!”齐翘见黄婷婷没说话,又骂了句。 他们人多势众,却被林清也反败为胜。 “齐姐姐别生气。”黄婷婷哄着她。 见齐翘脸色很差,她立刻转头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康幻巧,“康幻巧,你以前不是林清也的好姐妹么?你说说看,她平时都是怎么勾引男人的?” 她脸上的狰狞,吓到康幻巧。 康幻巧没想到在这个场合会遇到林清也。 在她印象中,林清也和周绮烟都够不到这些阶级,不担心会遇到她们。 看见林清也,她脑子着实轰了下,愧疚油然而生。 毕竟玩了这么久。 只是她原本地位就不高,没法和那些太太小姐平起平坐,她一直想争口气。 林家出事,她担心林清也会拖累自己。 林清也被人指指点点,她不想跟着被人指责。 元宵灯会那晚回去,她心中愧疚。只是第二日,齐翘和黄婷婷同时向她抛来橄榄枝,请她去舞厅玩,喜悦顿时冲刷了那些愧疚。 她竟然能结交到那样的人物! 这些天,她天天跟着齐翘黄婷婷去玩,见识了很多新奇的事物。 就算她们两个时常吩咐她做事,她也乐此不疲。能和她们结交,证明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入了上层阶级。 只是对林清也,她时常愧疚。 这些愧疚浮于表面,很快又被新的快乐冲掉。 就好像一时糊涂一时清醒,她只是偶尔糊涂。 “我……”被点到名,康幻巧的手指几乎扭在一起。 她垂着脑袋,小心的看了眼面前的林清也,很快心虚避开了目光。 林清也目光沉沉的看着她。 “我不知道。”康幻巧的声音,低如蚊蝇,很是含糊。 “你不知道?”黄婷婷抬高声音,怒不可遏,“你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当着我们的面你和林清也闹掰,当着她的面又小姐妹上了?” 康幻巧不是强硬的性子。 被黄婷婷凶了两句,她吓得连连后退,几乎要哭出来:“我、我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齐翘一把推开黄婷婷,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噔噔作响,一巴掌甩在康幻巧脸上。 这么多人在场,她刚被林清也将了一军,势必要找回自己的面子。 康幻巧就是她的突破口。 她抓住康幻巧肩膀的衣服,几乎是连拖带拽的将康幻巧提到林清也面前,“说!林清也是怎样的人!前两天怎么和我们说的,现在就怎么说!” 康幻巧下巴在抖。 被人打了一巴掌,她都不敢还嘴。 齐翘和黄婷婷,她一个都惹不起。 林清也看着这一幕,牙关忍不住咬紧。 她实在做不到完全狠心,眼睁睁看着康幻巧被人这样羞辱,只是犹豫的瞬间,时惟樾说过的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遏制住她。 她生生站在原地。 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想让自己强大,就不能让自己一直处于被动局面。 “林姐姐!”有人飞扑出来,扑到林清也身上。 力气很大,几乎是撞到她胳膊上,林清也低头,秦芮瑾就紧紧的扒住了她的胳膊。 “芮瑾?”林清也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看到秦致远,他冲自己友善的点点头。 他旁边,还站着秦总长和他夫人。 他们面带笑意,是默许女儿过来。 康幻巧看看林清也,又看看齐翘和黄婷婷,仿佛在油锅里炸。 许多人听着动静,从大厅出来瞧热闹,康幻巧无地自容。 这个时候,她一定要站队。 第52章 是你的朋友? 她在林清也和齐翘之间反复横跳,最终还是咬牙道:“林清也……她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她一直在伪装自己!” 康幻巧做出选择。 人群一阵唏嘘。 林家是生意人,虽然不如他们有地位,却也有所接触。 林清也以前和宋诚安关系匪浅,遇上了他们也会和她客套寒暄几句,一直觉得林清也是个典型的知书达理的乖乖女。 “你好会胡说八道!” 秦芮瑾性格虎,天不怕地不怕,立刻叉着腰反唇相讥, “你一边和林姐姐做朋友,一边和别人说她的坏话!上次邀请林姐姐去看灯会的也是你,转身说不认识的也是你!你才是两面三刀,伪装自己的人!” 康幻巧咬着下唇,没作声。 齐翘听着康幻巧的话,心满意足。 康幻巧的反水,她一扫刚刚的不快,顿时又高傲的扬起下巴:“你怕是也被她骗了吧?你还小,可得让你父母管着你,别跟着林清也学坏了。” 林清也拉过秦芮瑾,让她站在自己身后。 “我伪装自己,是不想和你这种人辩驳,省事。” 林清也眉眼平和,脸上是云淡风轻的浅笑,“至于我和谁一起,是我自己的事,从没碍着任何人。那齐小姐呢?” “我什么?” “齐小姐明知我和师座一起,频频登督军府的门……” 林清也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也更深,隐约带着恶劣的讥诮,“难道是上赶着给督军府做妾?” “你!”齐翘站不住。 她气愤的在原地跺脚,“什么做妾!你还真当自己能当嫁给师座,成为他的太太吗?” “我能不能谁又知道。”林清也说,“只是齐小姐现在的行为,确实难看不是吗?” “你这个贱人,我要打死你!”齐翘冲上来,想要如法炮制,扇林清也一巴掌。 她大步上前,抬手挥下来。 “林姐姐小心!”秦芮瑾在旁边喊。 林清也单手将秦芮瑾护在身后,右手轻轻松松接住了齐翘抬起的右手。 齐翘动了两下,挣脱不开。 见林清也两只手都没空闲,立刻抬起左手要打人。 林清也眸光一闪,比她动作更快的推开她,反手扇了齐翘一巴掌。 齐翘的头被打偏,人有点懵。 黄婷婷见状,惊呼了一声,立马冲上来扶住齐翘:“齐姐姐!” 又扭头看林清也,“林清也,你竟然当众打人!” “我和谁一起,对方都未结婚也未有女朋友。” 林清也走上前,俯视着齐翘,“新时代提倡自由恋爱,齐小姐却还在这里裹小脚。既然要裹小脚,那我也不怕当众和齐小姐论论行为廉耻——是我自由恋爱下贱,还是齐小姐横插一脚下贱?” “林清也,你这个贱人!”齐翘气昏了头,什么都说不出口。 黄婷婷在旁边不断安抚她。 齐翘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黄婷婷,红着眼道,“是不是你说的?这事只有你知道,是不是你说出去的?”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说出去呢?” “不是你还有谁?” “齐姐姐,真不是我啊!” 黄婷婷大呼委屈,“我一直为你着想的啊!你看不惯林清也,是我出主意带上康幻巧一起,从她口中套话,又怎么可能把你去督军府的事告诉林清也这个贱人呢?” 她控诉委屈,抖了个一干二净。 藏在人群中的那个人又开口了:“原来林小姐没有污蔑人,齐翘确实去督军府找师座。主动送上门,师座却看不上她。” 有人发出哄笑。 “是谁,到底是谁?”齐翘瞪大眼睛。 没人说话。 齐翘气得浑身哆嗦。 “齐姐姐……”黄婷婷拉了她一下。 她这一拉,齐翘彻底崩溃:“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众人面前出丑的怒气,全部撒在黄婷婷身上,接连甩了好几个巴掌。 她恶毒咒骂。 黄婷婷被打得摔在地上,哭的不省人事。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市长夫人端着酒杯匆匆从里面出来,让人拉开了她们。 孙夫人姗姗来迟。 整个过程,林清也出奇的镇定,好似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孙夫人打着圆场,说孩子之间闹着玩,让大家别放在心上。 她请大家移步后花园。 “林小姐,你没事吧?”人走后,孙夫人拉着林清也一阵嘘寒问暖。 林清也摇头:“无事。” 孙夫人端详着林清也的脸,透过她这看似柔弱乖张的脸,想要看清她的内皮。 林清也感受到她在观察自己,不动声色。 她知道,孙夫人姗姗来迟,是为了看她的笑话。 今日的赏花宴,原本就是鸿门宴。 齐翘和黄婷婷刻意刁难,是插曲。 市长夫人自然乐见其成,便待在大厅佯装不知外面的热闹,仍在招呼着客人。 就算有佣人汇报,只当是小孩子打闹敷衍过去。 “市长夫人,今日是您的赏花宴,却不想闹了些不快,还请您担待。”孙夫人不露痕迹,林清也也暂时不和她撕破脸。 她在观望。 “什么话?”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嗔了她眼,“林小姐是我请来的贵客,没想到还让你受委屈,是我这个主人家不是。” 林清也笑了笑。 她抬头,越过孙夫人,看了眼独自站在后面的康幻巧。 齐翘和黄婷婷被孙夫人安排去客房休息,唯独她这个没什么地位的人被忽略,如今只是一颗被利用完的棋子。 孙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回头看去。 “林小姐,这位是你朋友?”她问。 康幻巧听到朋友二字,眼睫微颤,看过来。 她眼底有点期待,欲言又止。 这一次,林清也心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 第53章 需要帮忙吗 康幻巧的眸子,顿时黯淡了。 林清也拉着秦芮瑾毫不犹豫转头,去了后花园。 这次赏花宴,市长夫人下了很多功夫。 才是初春,林家后花园那些花花草草开的甚少,大多都是新钻出来的幼芽,放眼一看大多都是贫瘠。 至少还要过一个月,才会好看。 孙公馆的后花园,却百花齐放,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后花园布了许多桌台,放了许多种类不一的茶点,还有稀奇的奶油蛋糕。 奶油蛋糕是国外吹进来的风,价格昂贵,阳城仅有一家。 今日来了许多客人,市长夫人需要招待,将她引到这里就离开了。 林清也顺着她离开的方向看。 秦芮瑾站在她旁边,跟着她远眺:“林姐姐,你看什么呢?” “我在看市长夫人。” “唔。”秦芮瑾说,“市长夫人在和管事说话吧?今天赏花宴请了这么多人,别说佣人管事忙的脚不着地了,市长夫人也是忙前忙后。” 林清也意味深长的应了声:“是啊,挺忙的。” 她深深的看了眼孙夫人,很快转移了目光,和秦芮瑾一起去找秦致远。 秦致远和秦总长在一起。 “秦总长,秦大哥。”林清也抱歉的笑了下,“让你们看笑话了。” 秦总长背着手,闻言立刻摆了摆手:“害,什么笑话不笑话的?你那日找到我,我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外面那些都是闲言碎语,都是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罢了。” 他这话寥寥带过,秦家兄妹都没反觉异样。 他们只觉得是安抚。 林清也却讶异的看了秦总长一眼。 秦总长一双眼,饱含时光沧桑,却带着睿智的光。 “秦总长,借一步说话?”林清也突然开口。 两人走到旁边。 “……你找上门那天,我就知道,你跟着时师座做事。”秦总长开门见山。 他说,“说句不好听的话,当时你林家陷于危难,都在猜测宋家倒台是否会殃及池鱼。邱伟贩卖私盐一事,若是你林家发现,这事该是你林家去邀功。 你把这个功劳给我,说明你已破了林家目前局面。决定你林家安危,能够知道邱伟贩卖私盐一事,只有时师座。” 林清也微怔,而后笑道:“秦总长这样睿智,怎么……” 她觉得不好,便没说下面的话。 “怎么被邱伟压着?” 秦总长不介意这个话题,哈哈大笑道,“我确实被他压了许多年!这有什么?人活一世,地位重要,人品也重要!我若和他一样耍些下作手段,和他就是同一类人,还怎么教好我一双儿女,树立榜样?” 林清也笑了下,由衷道:“秦总长有高见,我敬佩您这样的人。”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就不必说了。” 秦总长满脸慈爱,是真挚的善意,“眼睛看到的比流言蜚语更为真实。你出身不如今日出席的这些人,未免以后不是这些人里面的一位? 林小姐,披襟斩棘是难事,保持自我也是难事。咱们做人,就应该迎难而上,切勿随波逐流。” “秦总长说的话,清也受教了。”林清也笑道。 秦总长拍了拍她的肩膀。 有人叫他,他举杯应了下。 “秦总长先去忙吧。”林清也说。 “自从升职,应酬都多了,远没有以前清闲。以前秦公馆的门,都没几个人来跨,更别说跨进孙公馆的门。” 秦总长同她擦肩而过时,意味深长道,“孙公馆的门不好进,不是人情世故,就是鸿门宴啊。” 他略过她,又是一扬手,和其他人交际去了。 林清也眸子微闪。 秦总长第一句话,就印证了他登上林家的门,是利益换来的交情。 这是时惟樾告诉她的,掺杂利益的交情不算坏事,关键是站位。维持利益才能保证关系的长久。 林清也帮了他,他猜到她背后是时惟樾,一是回报她,二是站位。 秦总长站在林清也这边。 他被邱伟压迫许多年,不是他不争不抢,而是他不屑用肮脏下作的手段。 自从阳城变天,林清也才发现—— 阳城这个地方,当真是卧虎藏龙。 有侍者经过她的身边:“小姐,红酒和果汁需要吗?” 林清也看着托盘上颜色缤纷的果汁和红白葡萄酒,随便拿了一杯,转身去和秦家兄妹说话。 今日场合,林清也是话题中心人物。 许多人在前院停留,关心的微乎其微,更多人和市长夫人一样,都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很多人想看林清也出糗。 只是结果出乎意料。 齐家这个蛮横的,竟然斗不过林清也,让林清也占了上风。 没有出糗,反而占尽风头。 和秦家兄妹没说几句话,时不时有人凑上来和她说话。 一直到人离开,秦致远才和她碰了下杯:“没想到和这些人交际,你游刃有余,倒让我刮目相看。” “可别寒碜我了。” 林清也挺直的背瞬间放松下来,就差叫苦连天,“秦大哥,你是不知道,我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生怕它断掉。” “林姐姐,师座是什么意思?” 秦芮瑾在旁边听了半晌,好奇问她,“我一直听到他们在说师座师座。不都是团长旅长师长军长吗?上面有督军,师座是督军的儿子,难道不应该叫少帅吗?” “是少帅。” 林清也和她解释,“师座就是师长的尊称,他手下的兵全部汇入第三师,他现在就是师长。” 秦芮瑾似懂非懂点头。 她还小,对这些只知皮毛,不是很懂。 秦致远左右看了两眼,才低声问她:“我父亲,可和你说了?” 林清也愣了下,明白他的意思:“说了。” 秦芮瑾懵懂问:“阿爸说什么了?” “你阿爸工作上的事。” 林清也摸摸她的头,不想让她这么小卷入这些勾心斗角之中,“芮瑾,你去帮我拿块蛋糕好吗?那边人多,我怕又被拉着说话了。” “林姐姐,你想和我大哥说话,故意支开我吧。”秦芮瑾人小鬼大,冲她做了个鬼脸。 不过,她还是放下手中的果汁,“好吧,那就让你和我大哥说会悄悄话。你们可快点说,我会回来的很快的!” “好。”林清也笑着应下。 秦芮瑾一溜烟跑了。 两人看着秦芮瑾离开的方向,见她融入人群中,才收回目光。 秦致远:“清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我不太确定。” 第54章 中招 林清也抿了口酒,思忖片刻才开口,“市长夫人邀请我,是鸿门宴没错,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在后花园也待了许久,她一直在和人交际,并未刻意和我接触……难道真是我想太多,孙家是真心实意为孙康的事和我道歉?” 她还不知道市长夫人的用意。 原本想见招拆招,这么久没有动静,林清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只有一个人觉得是鸿门宴,可能是猜错。若很多人都这么觉得,那就八九不离十,你还是要小心谨慎为好。”秦致远说。 程伯告诉她,是鸿门宴。她收到请帖就觉不对劲,今日秦总长也特意提醒了她。 林清也确信。 只是将她引过来,到现在什么都不做,市长夫人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她又准备借什么事对付她? 到底会怎样对付她? 林清也不知。 又或者,是不是已经下手了? 林清也想到,市长夫人和她分开,和管事说了几句话。 这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事。 在未知面前,林清也对任何事情都存疑。 林清也说:“秦大哥,这里我只相信你们了。” “我知道。”秦致远面色严肃许多,慎重道,“林小姐,交情不论时间长短。我知你人品贵重,自然真心以待。” 林清也心中微暖。 冲着秦家兄妹两次都站出来为她出头,她也明白他们很好。 林清也蓦地觉得一阵晕眩。 好端端的,腿突然就软了,差点跌落在地。 手上的酒杯不受控制脱落了出去,砸在地上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桌上的刀叉,劈里啪啦的落了一地。 红葡萄酒沾上她湖水蓝色旗袍,染红一片,蜿蜒出一条红色的酒渍。 林清也想扶住桌子,手也软了。 这一幕发生的迅速,有些措手不及。还好秦致远眼疾手快拉住她,才免了她在众人面前跌倒。 秦致远反应很快,立刻问:“林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没拿稳,你没事吧?” 他以为林清也手滑。 不想让女士丢脸,他揽下问题,给了林清也体面。 林清也想要思考,大脑却一片混沌,还有热气涌上:“没事……” 她蹲下身。 秦致远一愣。 林清也的声音,很飘,很虚浮。 愣神的瞬间,秦致远感觉自己的手被人反手握住。 他低头,更是错愕不已。 这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她却抬起那只被他抓住的手,去扯他另一只手的手腕。 林清也蓦地喟叹了下:“好凉……” 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这是怎么了?”市长夫人从不远处,匆匆走过来。 秦致远又是一愣。 他突然想到什么,低头看了眼林清也,又看了眼快步走过来的孙夫人,不好的猜测从心底浮起。 莫非是下了药? 看着林清也白皙的脸庞迅速染上潮红,他更确定几分。 他面色严肃。 中招了! 秦致远左顾右盼,想着应对之策。 撇头看见地上的玻璃碎片,想要塞进林清也掌心,却发现她的右手紧紧攥住,藏在了衣袖之下。 他怔愣,孙夫人已经走到跟前。 脚步声、讨论声嘈杂,秦致远不动声色将手中的玻璃碎片扔掉。 孙夫人一脸关切:“这是怎么了?” 她从秦致远手中接过林清也,扶住她的肩膀,“林小姐,林小姐?” “孙夫人。” 秦致远站直身体,面露歉意,“是这样的,我刚刚和林小姐聊天,讲到志同道合处,一时没注意挥落了桌上酒杯,弄脏了林小姐的衣服。” “那怎么是这样的脸色?”孙夫人问。 秦芮瑾想过来,被人拽住了。 她回头一看,是她阿妈,冲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别人看不出,他们却知道不对劲。 秦总长站在旁边,低声感慨了一句:“要下雨了啊。” “约莫是一地碎片惊扰了林小姐,是秦某不是。” 秦致远拱了拱手,礼貌询问,“不知是否有客房可以让林小姐歇息一下?” “有的,有的。”孙夫人心下一笑,正如她意。 原本,她想让林清也当众出丑。 只是这样,很容易看出破绽,孙家洗不清嫌疑。 林清也在客房做些什么,那就不是她能预料到的,到时候孙家完全可以说,不知道林清也竟如此急切,在孙公馆就做些下作之事。 孙夫人急忙叫来几个佣人。 在外人面前,她做的好看,找了几个女佣扶她。 林清也脚步虚浮,呼吸却急促。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好像不是被吓着了,倒像是生病了?” “谁知道呢。”没人在意。 市长夫人向其他人道歉,说的很体面,大家很快忽略了这个小插曲,继续聊天赏花。 孙夫人的视线,落到秦致远的衣服上。 她笑着说:“你是秦总长的儿子吧?我瞧着你的衬衫也弄脏了,不如让人处理一下?”她眉眼温婉,瞧不出端倪。 秦致远婉言拒绝:“沾了几滴而已,没什么关系,就不麻烦市长夫人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来参加赏花宴的都是我孙家的贵客,自然不能怠慢。” 没等秦致远再次拒绝,孙夫人不由分的叫来一个佣人,直接吩咐道,“小蔡,你带秦少爷去客房,将他的衬衫处理一下。” 小蔡说是。 他恭谦欠身:“秦公子,请。” 秦致远觉得有诈。 只是孙夫人话说到这份上,他当众拒绝在别人眼中是拂了市长夫人的面子,不接受她的善意。 骑虎难下,只得跟了上去。 小蔡带着他,上了三楼,将他带进最里的一间客房。 他打开门,里面没有声息:“秦公子,请。” 秦致远站在门外,没有动。 第55章 孙夫人的计谋 他往来时的路看了一眼,走廊寂静不已,安静到一路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没有人,又在最里面。 “秦公子?”佣人唤了他一句。 秦致远回头,对上小蔡警惕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后者则躲闪性的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警惕和怀疑,眨眼间又是一脸恭敬。 他弯着身子,保持着弯腰姿势。 秦致远想到在后花园那一幕。 他掸了掸衬衫,没有立马进去,随意问:“我这衣服怎么处理?” 他蹙着眉,很是苦恼。 小蔡看见他面上的苦恼,放松警惕。 他将秦致远的犹豫,当成是他在担心逗留太久,引起不便。 “回秦公子,小的先着人替您清洗一下。若污渍实难处理,夫人也有给客人准备了一些替换的衣衫。” “自然再好不过。” 秦致远这才踏进房门。 小蔡站在门口,没有跟进去。 秦致远环顾一圈,没看到任何异常。 房间整理的很是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不像有人来过。 事情串在一起,那些盘错的细枝末节也逐渐清晰——他原来也在孙夫人计划中,是关键的一环。 想抓他们一个现行? 那为什么不给他也下药? 有一个人清醒,才能显出他们是你情我愿,从而意乱情迷? 秦致远知道,自己现在是羊入虎口,送上门的靶子。 他不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 顺着孙夫人的计谋走,等于将希望全部放在林清也身上,看她是否有应对之策。 他大可以现在走,不入这个局。 他不用搅进这摊浑水。 孙夫人的目的,是让林清也身败名裂。她如果和其他男人有染,时惟樾定然不会再要她,到时候一个林家,不成气候。 还不任孙家搓扁揉圆? 对于秦致远,一个男人,不过多添一桩风流韵事。 秦家刚升上来,孙家和秦家没有交情。 就算师座的怒火降下来,也是降在秦家,孙家摘得干净。 一男一女饥渴难耐跑到别人家里颠鸾倒凤,他们对外何尝不是受害者? 这种手段太下作。 拿女子的清白做文章,孙家从根就烂透了。 秦致远不该入这个局。 哪一步走错,牵扯其中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整个家族。 只是,他不入局,孙夫人还会让其他人入局。 若林清也有应对之策,他至少能配合她,和她一唱一和。 换了其他人,她需要考虑的更多。 秦致远做了决定。 他将西装搭在旁边的椅背上,脱下来的衬衫给了小蔡。 小蔡接过,贴心关上门。 “林小姐?”秦致远尝试呼唤。 “这里。” 旁边的衣柜发出声响,林清也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秦大哥,我抓了一块碎片在手上,你过来拿……屋里有迷香,你要保持清醒。” “好。”秦致远快步走到衣柜面前。 里面刚推开一条缝,他突然想到什么,反手按住了门。 秦致远背过身,不敢看衣柜里面,“林小姐,你可……还好?” “还好。”林清也顿了下。 想到什么,她又补充了句,“我一直握着玻璃,没事了。” 秦致远这才拉开衣柜的门缝,接过林清也递过来的玻璃。 门敞开时空气流通,关上门不过分钟,秦致远头一阵昏沉。 他一狠心,用力握紧玻璃。 刺痛让他清醒许多。 “秦大哥,你快看看房间布局。” 林清也倚在衣柜上,说话很是艰难,“我想,孙家的佣人等你被迷晕,肯定要把我们两个搬到床上,再去通知孙夫人。到时,孙夫人便会找个由头领着客人过来,将我们捉奸在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用玻璃让自己清醒,是疼痛的刺激。 孙夫人让人下的是媚药,药性在四肢百骸中流淌,她要不断让自己感受疼痛,才能短暂的压住自己的热意。 她重重的喘着粗气,浑身都是汗。 秦致远在外面说话,她已经听不清了。 他就站在外面,声音离她很远。 有人敲衣柜门。 林清也的眼皮,很沉重。 “林小姐?你还好吗?”秦致远的声音忽远忽近。 “还好。”她说的很缓慢。 “得罪了。”很快,衣柜门被拉开缝隙,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手中握住半截玻璃。 他徒手掰断玻璃。 “……我已经好很多了。” 林清也握着玻璃,秦致远的声音才清晰许多,“房间只有一扇窗户,被锁死了。” 林清也并不意外:“她是打定主意将我们留在这里。” 她缩在角落,蜷着腿释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门外有动静。 佣人在外面敲门。 确定迷香的效果上来,才打开门。 不出所料,秦致远赤着上身躺在地上,毫无知觉。 “成了。”小蔡很是高兴。 他迅速吩咐身后几个戴了面罩的佣人上来,“把人从柜子里拖出来,一起搬到床上。” 又指挥另外一个人,“快把香撤了,处理干净,不要让人发现。” …… 市长夫人和人畅谈时,小蔡跑过来。 他跑的很急,几乎是连滚带爬,面色惶恐不安。 孙夫人看了他一眼,面露不悦,呵斥道:“你干什么,冒冒失失的,没看见我在招待客人吗?” “夫、夫人!”小蔡更是紧张,擦了擦额头的汗,“小的,小的有话禀告!” “什么事?” “这……”小蔡犹豫了下。 孙夫人更是不悦。 “磨磨唧唧的做什么?我忙的很,没什么就下去。”她语气平缓,尽量心平气和说话,只是眉眼间带着愠怒。 “不、不是,夫人……” 小蔡见孙夫人又和旁边的客人聊起来,急了,猛地一拍大腿道,“夫人,秦公子不见了!” 孙夫人一顿。 她震惊回眸:“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是让你们送他去客房清理衬衫,好端端的怎么不见了?” 小蔡欲言又止。 孙夫人看他表情,觉得不对,立刻让他到一旁说话。 刚刚的动静,已经惊扰了附近的人。 再看他们鬼鬼祟祟走到一旁,说着悄悄话,孙夫人面上的表情也从震惊到凝固,都猜测着应是出了什么大事。 很快,孙夫人让人去请秦夫人。 她没有喊秦总长,而是直接请了秦夫人来,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有好事者问:“孙夫人,这是发生什么了?” 第56章 捉奸 “没什么事,你们吃好喝好。”孙夫人尽可能露出笑容。 只是泛白的唇和牵强的嘴角出卖了她。 很快,秦夫人闻讯前来,两人交谈了一会,秦夫人的面色也严肃起来。 两人往主楼走。 小蔡还留在原地。 有人叫来小蔡:“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小蔡回避目光,语焉不详。 众人更觉不对劲。 有人去问秦总长:“秦总长,您儿子不见了,夫人又被叫走了,是怎么了?” 秦总长说不知道。 他脸上端着笑,却望向了主楼的方向,心中隐隐不安。 几个好事的太太,还在逼问小蔡。 小蔡招架不住,很快跪下来交代了一清二楚:“小的送秦公子去客房,帮他清理衬衫,结果清理完没看见人了!然、然后,有佣人去看林小姐,发现林小姐也不见了……这、这小的也不知道啊!” 众人面色一变, 秦总长也跟着一沉,抿着唇半晌没有作声。 小蔡又说:“可能是巧合也说不准……” 这样欲盖弥彰的话,众人心中的猜想更确定了几分,觉得他们已经暗中苟且在一起。 “胡说八道!”秦总长猛地一拍桌子。 小蔡吓得哆嗦,不敢说话。 “去瞧瞧,别冤枉了林小姐才是。”有人突然开口。 这一开口,好事的太太们醍醐灌顶,立刻张罗着跟去主楼看:“是,咱们也去找找。咱们这么多人听到了,总得知道是什么个情况,别冤枉了林小姐和秦公子才是。” 她们连忙跟了上去。 男人不便去,便留在原地。 秦芮瑾也要去,秦总长拉住了她。 他捏紧手中的酒杯,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很是担心那两个孩子。 他一个男人,心中也七上八下。 孙夫人上楼,立刻有女佣冲上来:“夫人,最里面的房间……推不开……” “推不开是怎么回事?” 孙夫人想到什么,脸色更是不好,“别是门锁坏了,把人困在里面了,快去看看。” 佣人说是。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最里面冲。 秦夫人心中早有准备。 身后跟上来看戏的人,还有一直装着忧心忡忡的孙夫人,她也料到了打开门会是什么场景。 把她儿子也算计进去了! 还有,林家到底是清白人家,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女子? 十七岁的女子,引着乌泱泱一大群人来看戏,这以后可怎么生活? 秦夫人后背火烧火燎。 心中有股怒火,烧的旺盛。 门后面是什么场景,她不知道。未知让她提心吊胆,耳边一阵嗡鸣,许多种复杂的情感凝聚在一起,她脸上笑容僵硬。 牵扯自己的孩子,她装不出来。 一直到门前,孙夫人让人开门,秦夫人才出声叫停。 “……市长夫人,里面不知道什么情景。”秦夫人说,“这么多人瞧着,是不是不太好?” 孙夫人一愣,后知后觉倒吸口气:“瞧我,担心糊涂了!” 她立刻请尾随而来的太太回去后花园,一边不动声色的暗示其中一位太太。 那人立马会意:“有什么不好的?大家都是女人,若真有什么,也是还林小姐和秦少爷一个清白不是?” 秦夫人眼神骤冷,反口质问:“你怎么就确定他们做了什么?” “两人都消失了,一扇门又关着,还能是什么?” 那位太太满不在乎道,“在市长家私会,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还不让人说了不成?你说不是就不是?着急赶我们走,是想让市长夫人掩藏事实,为那对狗男女开脱吗?” “您这话说的太重了,还是确认情况的好。” 有明事理的太太说,“林小姐是女孩子,咱们不能随便污了人家清白。不过秦夫人,大家心中都有疑问,若没什么事,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也能还林小姐和秦公子清白不是? 众口铄金,林小姐和时师座有关系,您儿子若被人说插上一脚,到时候解释不清的。” 秦夫人面色难看。 孙夫人为难说:“秦夫人,你看……” “那开吧。”秦夫人松了口。 她知道开门是必然。 让这么多人来看,也是孙夫人的套,她只是想为孩子们拖点时间罢了。 佣人撞开了门。 孙夫人一马当先。 进门正对就是一张床。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来,动静很大,惊醒了床上的人。 秦致远从床上窜起,匆匆拉过被子挡住自己赤裸的上半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们做什么?” 他的手,不断的在拽被子。 太太们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倒吸一口气。 还真瞧了个热闹! 孙夫人看着秦致远身边的那个鼓包,心里都快笑出声来。 她按捺住喜悦的心情,面上却装的快要昏厥:“天,秦少爷……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秦致远一脸莫名其妙,“我还奇怪,你们在做什么?” “下人说没看见你……”孙夫人道。 “什么叫没看见我?” 秦致远打断了孙夫人的话,抢先道,“市长夫人,您家小厮拿走我的衬衫一直不回来,我左等右等没瞧见他,怎么到他恶人先告状! 我这副样子也不能出门,索性就休息一下,没成想您带着一群人过来…… 您虽是市长夫人,难道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 市长夫人脸色一僵。 秦致远先发制人,矛头直指孙家待客不周。 “可能是下面的人做事粗心,弄岔了。” 孙夫人笑了下,转眼落在那团鼓包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心,“秦少爷,林小姐不见了,你可有看到她?” “什么意思?我一直在这里睡觉,怎么会看到林小姐?”秦致远眼底划过紧张。 孙夫人敏锐捕捉到他的紧张。 她这事一环接一环,房间也是她提前安排好的。 这个房间,唯一能逃出去的就是那扇窗户,她早已命人堵住,任他们插翅也难飞。 这是她精心准备的“瓮中捉鳖”。 “秦少爷,我们也只是担心林小姐。” 孙夫人一脸真诚,“你不如让我们看看,床上是否还有其他人……不在你这里,我们也好去其他地方找找。” 秦致远面色一变:“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为了你和林小姐的名誉好。”孙夫人假惺惺道。 “什么事是为了我好?” 松软无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惊动了屋内所有人。 孙夫人后背顿时爬上凉意,她骤然回头,门口站着一个人。 林清也手扶着门框,皮肤苍白无血色。整个人像是风中的树叶,摇摇欲坠,虚弱无力。 “林小姐?” 第57章 拆穿 孙夫人看到在门口的林清也,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怎么会? 她明明让人关紧了门,还封闭了窗户,她是怎么出去的? 可她确实是从外面来的! 这么多人在屋内,不可能在她们眼皮底下偷偷溜出去,又返回来。 “你...你怎么在这里?”孙夫人惊愕不已。 她一时没控制住,表情很是扭曲。 林清也扬头,冲她露出一抹笑容:“市长夫人以为,我应该在哪里?” 这个笑容,在孙夫人看来是索命的恶魔。局势已经调转,已经不在孙夫人的掌控之中。 “在……”孙夫人回头,指了下秦致远身边的鼓包。 那团隆起的鼓包是怎么回事? 有人不动声色推了她一下。 这一推,孙夫人瞬间清醒冷静下来。 她端起笑容,假情假意说,“林小姐,你可让我们好找。佣人说你不见了,我们在找你呢。” “找我?找到秦大哥这里了吗?”林清也目露天真。 这下,屋内所有的太太都噤了声。 十几个人,愣是一片死寂。 小姑娘好端端的就在门外,她们十几个人一副来抓奸的架势,确实很损颜面。 “我都说了人不在我这里!” 秦致远猛地一掀被子,怒气冲冲的恰到好处,“你们非要我证明床上没有林小姐,到底是何居心!” 众夫人回头一看,秦致远身边只是一个枕头,哪有什么女人? “床上找我?” 林清也的面色本是苍白,如今更是惨白,唇上的血色也消失殆尽。 手抓住门框,艰难的站直身体,“各位夫人是什么意思?找我不来夫人给我准备的客房找,找到秦大哥这里,难道孙夫人给我们安排的是同一个客房吗?” 孙夫人:“……” 她一下哑口无言。 她脸色难看的看向旁边的佣人,佣人接到她的目光,立刻跪下来:“夫人,冤枉!小的仔细去林小姐住的客房寻了,确实没看到人啊!” “你真去寻了?”林清也眼波流转,饶有深意问,“不如你带个路,我看看你去哪里找我的?孙公馆太大,客房也多,别是你寻错了。” “这……”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她这了好几次,后背冷汗淋漓。 佣人求救的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怕露馅,当即一巴掌甩过去:“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林小姐在房间,非要说找不到她!” 现在哪里找客房? 她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将他们两个弄到这个房间,根本没有准备其他的客房! 现在去寻,去哪里寻? 这不是自打脸? 秦夫人笑道:“既是佣人粗心误会,那便散了吧。” 孙夫人微讶,没想到秦夫人竟然这个时候给她台阶下。 “佣人办事不利,让各位太太看笑话了。我们下去吧,楼下还在等着。”孙夫人立刻扬起微笑,顺坡下驴。 几人往外走了几步。 “差点忘了!” 秦夫人一拍脑门,停下脚步,“市长夫人,我儿子这样也不方便。刚刚佣人说清理好衬衫了,不如现在拿过来让他穿上,总不能一直这样躺在客房里,不礼貌。” 孙夫人面上笑容微僵。 她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 原来是故意的。 在这里等着她。 孙夫人不好发怒,只得笑道:“我这就让人去拿。咱们都是女人,待在这里秦少爷也不好换衣服,一会他就下来了。” 她朝佣人递了个眼色。 佣人会意,从地上爬起,想要去拿衣服。 这点时间差,刚好可以争分夺秒。 “不用了,我路上遇到佣人,替秦大哥送来了。”林清也说。 众人这才注意到,她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后。 她将藏在身后的衣服拿出来。 随意的掸开,白色衬衣上的红色酒渍仍然清晰可见。 “这,是秦少爷的衣服?”有太太下意识问。 她撇头,瞧见孙夫人阴沉下来的脸,不敢再作声。 没人想和孙家撕破脸。 何况是为了普普通通的林家和秦家。 就算林清也在师座那里长脸,毕竟不是长久富贵,都清楚师座换女人换衣服。 今日身边女子姓林,明日也可以姓赵钱孙李。 孙家在阳城的地位,不一样。 这些太太,都是高门大户,腌臜的事情见多了。 原本有人来时心中就有疑问,只是看戏的心压过了这些疑虑。 林清也提出去客房,佣人支支吾吾语焉不详。秦致远应该被清理的衣服,佣人并未处理。 件件桩桩摆在面前,是孙夫人的计策。 孙夫人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呼不出来,一口气紧紧的绷在胸口。 好一个林清也! 不仅使了法子离开房间,还把衣服拿到了! 她的计划,只要把他们关死在这间房,再来个抓奸在床,如此鸡飞狗跳的场面,谁还能注意到旁的? 林清也可是中了她下的媚药! 对,媚药! 她中了她的媚药,在后花园就已经失态,如今怎么能完好无损? 孙夫人死死盯着林清也,想把她看穿。 林清也将衬衫扔在地上。 众人这才看清,她的右手已经沾满了鲜血。 掌心,还有一枚玻璃碎片。 抓住衬衫的那一块地方,也已经被血浸湿。 有太太惊呼:“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受伤了?” “这就要问孙夫人了。”林清也笑道。 秦夫人瞧了,立刻上前,将地上的衬衫捡起来,临时用作包扎伤口的绷带,将她的手裹起来。 她满眼心疼:“可怜孩子……” 从林清也打破杯子开始,一直到现在的鲜血,她彻底想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哪是想污蔑一个孩子的清白,是想真正坏了一个孩子的清白! 孙夫人一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林清也。 她想质问,却不好质问。 质问出口,是当众承认自己做了这些事。 她不说,别人心里清楚,也会佯装不知,面上总说得过去。 孙夫人佯装不知。 她假模假样问:“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不准备承认。 少了玻璃的刺激,林清也无力的靠着秦夫人,说不出话。 那股热意,再一次涌上来。 秦夫人反手握住她,给她力量。 她无声冲林清也点头,让她放心。 “市长夫人,林小姐今日是独自前来。她阿爸阿妈不在身边,我便托大点替她做主说些话。” 第58章 听一个杀一个 秦夫人转过身,对上孙夫人,“您是市长夫人,我秦家和林家自比不上孙家的地位。今日不管什么结果,两人都少不了流言蜚语。 您特意让我们过来,抓了个现行板上钉钉我秦家和林家也无话可说。可如今瞧着,似乎不是您所说的两个孩子做了什么,而是您做了什么。 说客房找不到两个孩子的是佣人,说这间屋子打不开的是佣人,不敢对峙客房的也是佣人,带人清理衬衫结果衬衫还是原样也是佣人做的……请问市长夫人,堂堂孙公馆的下人,做事就是这样毛手毛脚? 我秦家是小门小户,手底下的佣人也断断不会犯这样的错。赏花宴这样的事情,佣人手忙脚乱也情有可原,只是带客人来清理衣服,也就只有我儿子需要,怎么佣人连洗没洗都能忘记呢? 您不是说,是送衣服的时候找不到人吗?” 秦夫人直截了当的把话摊开讲。 十几名太太还在旁边听着,纷纷都看向了孙夫人。 孙夫人咬紧后槽牙,脸色很是难看。 她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眼神阴恻恻的,似乎要将眼前的人吃了。 配合孙夫人的那名太太见状,忍不住嘀咕了声:“这不是误会吗?斤斤计较什么?几个佣人不老实,以讹传讹,还能赖在我们主人家的头上?” “闭嘴!”孙夫人想到什么,呵斥住她。 那名太太不明所以,委屈的往后退了一步。 靠着秦夫人的林清也,倏然抬起头。 “我……记得你。” 孙夫人眉心一跳。 “我们出去说,别一直在这里说话。” 孙夫人强扯出笑容,打岔道,“上来这么久了,都在等着呢。秦少爷还要换衣服,咱们一直杵着算什么?” 她打岔的很突兀。 她想跳过这件事。 别的太太,还是往外走。 孙夫人悄然给那名太太使眼色,示意她快点走。 那名太太越过人,走在最前面。 “秦、秦夫人,帮……帮我。”林清也伸手,将挂在肘间的手袋伸过去。 秦夫人不明其意,将手袋从她肘间拿下来,打开了手袋。 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吓了一跳。 “这……”她没碰过这种东西,根本不敢拿。 林清也点了点头,让她拿出来。 她贴着秦夫人,额头上沁满了汗珠,用尽全部力气攀着秦夫人的身体,才不至于摔下去。 秦夫人犹豫了半晌。 见人都要离开,她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的将手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都不能走!”秦夫人重声道。 太太们停下脚步。 孙夫人也回头,看到她手中的枪。 她脸色大变:“林清也,你什么意思,想在孙公馆动枪?” “市长夫人,做了这样的事,您还想心安理得的离开,当无事发生吗?”林清也问。 她抬手。 手掌被衣服缠住,抬手时众人才看到,血再次渗透了衬衫。 孙夫人站得笔直,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婉的笑意:“林小姐,这只是一个误会。佣人办事不利,赏花宴过后我自会处理,给林小姐一个交代。 不知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惹得林小姐不快,非要咄咄逼人。不仅要将这个罪行揽在我头上,还要在我孙公馆动枪? 秦夫人,您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更应该知道孰轻孰重。怎么还跟着孩子一起胡闹?” 她三两句话,就把这件事变成林清也胡搅蛮缠。 还点了秦夫人一把。 别为了一时意气,后悔终身。 秦致远虽在她计划中一环,如今无事发生,不如重拿轻放,靠拢孙家。 她不跟着一唱一和,两个孩子能搅出什么风浪? “市长夫人,您错了,秦夫人不是胡闹。”林清也先一步开口。 她保持着抬手的动作,只是方向改变,移到一个人前。 是帮腔的太太。 “我记得你,记得你的声音。” 林清也说,“齐小姐和黄小姐在前院抓着我不放时,是你一直在旁边替我说话,怎么这会却不为我说一句话呢?” 那名太太一听,顿时慌了。 她左右看了两眼,往后退了几步,疯狂摆手:“我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林清也说,“今天这一出,大家想必都清楚,原因为何。 你能说出就事论事,那我也能揣测,你假意帮我,实则火上浇油,故意激起她们的怒火,想让我在众人面前难看!” “我、我没有!”那名太太吓一跳。 孙夫人暗暗瞪了她一眼。 没用的东西! “我知道,大家清楚原委,大家也讳莫如深。” 林清也说,“市长夫人以权压人,我不妨也用用师座的权力。这把枪,是师座给我的,他自己的配枪,意味什么不言而喻。你们……” 她突然停下,腿软得跌坐在地上。 太太们看着林清也这样,心中不是滋味。 有些人只是看热闹,并不是没有良知。 一个小姑娘,靠自残的方式保持清醒,掌心血肉模糊,额头都是汗水,一张脸更是白到可怕,想必药性强烈。 得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坚持! 秦夫人慌忙想要扶起林清也,却被她拒绝。 她从秦夫人手中接过枪。 “你们,我一个个问。” 林清也说,“是替市长夫人遮掩,还是下去还原事实。你们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答案不让我满意,听一个杀一个。” 有太太被吓到:“林小姐,你这是滥用私刑!军政府可是禁枪的!” 又有人去拉孙夫人,“市长夫人,林小姐这样,您想想办法啊!她这样做,您让您丈夫来处理一下?” 只是手刚碰到孙夫人的胳膊,又吓得缩回来。 孙夫人浑身都在抖。 “原本就是要讲公道的。” 也有太太说,“孙夫人,您拿这种手段对待一个小女孩,和您的身份实不匹配。这我实在无法苟同。” “林清也,你只是时师座女人中的一个。” 孙夫人努力维持镇定,警告她,“他今日捧着你,明日就会丢了你!孙家在阳城深耕几十年,还怕我没时间教育你吗?” “不怕。” “今日让您得手,我还能活着走出孙公馆吗?” 林清也笑起来,惨白的脸在此刻终于有了些许红丝。 “您没得手,让我逃过去,说明我命不该绝。我命不该绝,自然……” 她举起手中的枪,一字一顿, “来索你的命。” 第59章 她想让你死 “你敢!”孙夫人沉声道。 太太们也吓得不轻,纷纷交头接耳,不知如何是好。 市长夫人都敢杀,还有什么是林清也不敢做的? 选择就在她们面前,这是硬着头皮都得选了! 她手上可是时师座的枪! 上面明晃晃的“时”字,她们看得一清二楚,谁敢去抢她手上的枪? 这是给了很大的权力。 就算这是泡沫,很快消散,可又如何? 现在摆在面前的,是要不要自己的性命! “我说!”胆小怕事的太太,先认了怂。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开口,都愿意还原事实。 最后只剩下孙夫人。 孙夫人牙齿都在打颤,下巴不断的抽动着,面目扭曲,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完全失了平日端庄仪态。 她的恶毒,一点点体现出来。 一下子,所有人都站在了林清也那一边。 林清也这才收了枪,放她们走。 枪没再指着她们,太太们纷纷松了口气,都跑了。 没人看孙夫人一眼。 只留下孙夫人和那名太太,还呆站在原地。 “算你狠!”半晌,孙夫人才挤出这几个字,扭头离开。 走廊一瞬间,只剩下秦夫人和林清也。 房间里的秦致远,匆匆将西装外套披在身上,跑了出来。 林清也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没有玻璃的刺激,她浑身都是热的。像是浸在热水里,浑身沉重不堪。 “秦大哥,帮、帮我,我要冷水……”她抬头看见秦致远,每一个字都说的足够吃力。 林清也再也绷不住,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中滚落。 她张着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 秦致远用力点头,转身去找水。 “她、她这是想让你死啊!”秦夫人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哭了。 她是一个母亲,也有女儿,看到这一幕实在是不忍心。 一颗心揪得紧紧。 秦夫人蹲下身,将林清也抱在怀里,“这么冷的天,泡在冷水里,少不了要了半条命!你一个姑娘家,哪里遭得了这样的罪!” 林清也死死咬着下唇。 很快,秦致远去而复返,将一盆冷水泼到林清也身上。 冰冷的水让她缓解了些许。 秦夫人将客房的被褥收出来,将林清也卷了进去。 “致远,送她去医院!”秦夫人说,“这样治不了根本!去医院,医生肯定有法子!” 秦致远点头,将林清也抱起来。 林清也缩在棉被里,牙齿都在打架。 冷和热不断的冲刷着她,她很是难受。 秦致远身上的热意,穿着西装裸露在外的肌肤,对她来说都尤为致命,她忍不住想要贴近他。 很难控制。 “秦大哥,玻璃,还在吗?”林清也轻声问。 秦致远跑得飞快。 “不在。”秦致远低头看她。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还有咬破的嘴唇,也忍不住哽咽了下,“你忍忍,我送你去医院!” 林清也闭着眼,泪水从眼尾滑落。 一台汽车停在孙公馆附近。 “师座,好像结束了,有人从里面出来。”谭耀林站在车旁,看着孙公馆的动静。 下一秒,他站直身体,“师座,好像不对劲。” 时惟樾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阖着眼不紧不慢问:“什么不对?” “有个男人跑出来了。”谭耀森粗粗看了几眼,“咦,好像是警察厅督察处秦总长的儿子,他手中抱了什么……” 他定睛一看,不可置信,“棉被?” 时惟樾这才微微睁眼,偏头往车窗外看了眼。 他只是随意一瞥。 “你真是闲的。”时惟樾懒懒收回目光。 谭耀林嘿嘿一笑,挠了挠头:“师座,这不是等林小姐……” “师座,那个好像……”谭耀森跟着开口。 身后的车门突然被打开,打断了他们的话。 谭耀林没防备,被撞了一个趔趄。 时惟樾从车上下来,目光微凝,快步朝秦致远的方向走。 他走得急,不像平时不紧不慢。 谭耀森跟上去。 谭耀林目瞪口呆,愣了两秒才追上去:“师座,您比我还闲!秦家儿子抱棉被,您还要上去凑个热闹!” “眼睛干什么吃的?”谭耀森给他后脑勺来了下,“光看棉被去了,没看见别的吗?” 谭耀林没反应过来。 他仔细去看,赫然发现有一只手垂落下来,上面握着一把银色的手枪。 “师座的枪!”谭耀林惊呼。 这秦家的小子,哪里是抱的棉被,抱的是林小姐! 秦致远正准备钻进车门,一只手拦住他。 他弯腰的动作一顿,随即直起身来,偏头去看。 “师座,您怎么在这里?”秦致远倒吃一惊。 时惟樾没吭声,只是盯着他手中的棉被。 他鼻子敏锐,闻到血的味道。 秦致远一路跑出来,被子也乱了大半,将林清也的头挡住。 时惟樾抬手,掀开一角。 看见里面的脸,他眼眸森然,如刀般的眼神瞬间扫向秦致远,眼底似是有风暴聚集,深沉近墨。 他的手背,探到她的额上。 一直闭着眼的人,突然动了下,脸主动往他手的方向蹭了蹭。 时惟樾手一僵,骨节凸起,下颌线也紧紧绷着。 这副样子,他哪能不明白? “谁做的?”他一开口,嗓音中压抑着怒气。 秦致远回过神,这才想起林清也是时惟樾的人。 他面上大喜,忙将棉被塞进时惟樾的怀里:“师座,林小姐她中了媚药,当务之急是将她送去医院!” 时惟樾低头看了林清也眼,眼神又在秦致远的脸上逡巡了一圈,落在他的西装上。 秦致远西装的扣子被蹭掉,大喇喇的敞开,里面不着一物。 时惟樾深深看了他眼。 眼下情况紧急,林清也的状态并不好,他没多说什么,抱着林清也大步回到车上。 “大林,回宅邸。” 时惟樾钻进车内,有条不紊的吩咐,“大森,找林清也的车,叫几个军医过来。” 谭耀森颔首。 谭耀林迅速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 时惟樾看怀中人的脸。 她头发凌乱,浑身都沾着水,头发根根分明的贴在脸颊两侧。唇瓣被媚药烧得干裂,有血丝从中沁出,下巴一直在颤抖。 这药下的不轻。 第60章 我想亲你 一盆冷水浇下来,刺骨的寒凉和身体的热度不断交错,林清也有些神志不清。 她的唇,一直在动。 声音很小,像小猫的呢喃,听不清。 时惟樾的手向下,隔着棉被找着她手的位置,想抽出她手上握着的枪,却摸了一手的湿润。 他猛的掀开被子,这才发现她的右手早已血肉模糊。 掌心上,还有很多玻璃渣,混合着深红色的血。 时惟樾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少了棉被的束缚,林清也的呓语也逐渐清晰:“难受……嗯,好难受……” 她一直在他的怀里扭动。 手也伸出来,搂住了时惟樾的腰,脸也贴上他的小腹。 “林清也,你在做什么?”时惟樾嘶了声,想要拉开她的手。 那双手却异常难缠,紧紧的缠住了他的腰。 她满足的喟叹,唇还在动。 时惟樾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最终还是没狠下心甩开她的手。 他低头,去听她说了什么。 下一秒,他的心一沉,面色陡然寒冷。 林清也抱着他,仍在呓语着:“宋诚安,我好难受……” 开车的谭耀林,后背猛地一凉。 他看了眼后视镜,却发现时惟樾低头看着林清也,神色很是冷峻,眉眼间比往常更为锋利,带着戾气。 因为林小姐动怒? 是林小姐抱着他,师座不高兴了? 谭耀林开口:“师座,林小姐被下药,现在肯定神志不清,不知道抱的人是谁。您莫要生气。” “闭嘴!”时惟樾呵斥。 眉眼间的锋利,更深一倍。 不知道抱的人是谁么? 谁都可以抱,心里想的却是宋诚安? 还指望着宋诚安帮她解药吗? 腰间的手,不断收紧,贴着他后背乱动,已经有探入他衣摆的趋势。 时惟樾心中的不爽,泛滥成汪洋大海。 他凝视着林清也,浑身爬满了躁意。 愤怒压得他心胸烦闷,几乎喘不过气,叫嚣着要冲破胸口。 不知是为着她的胆大妄为,抱着她作乱的手生气,还是为着她神志不清时口中还念叨的那个名字。 车停在督军府门口。 时惟樾抱着林清也往里走。 “军医来了,立刻带到我房里。” “您房里?”谭耀林愣了下。 想到师座平日最讨厌女人进他房间,府中留用的全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便贴心提醒,“师座,府里有收拾好的客房。不如让林小姐去那里?” 时惟樾突然停下脚步。 他回头,直勾勾的看着谭耀林,看得他发毛。 “大林,你今天话多了。”时惟樾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谭耀林一愣,不敢再多说话。 他垂着头,看着时惟樾脚步匆匆,立在原地不动。 师座鲜少动怒。 他和大森,跟着时惟樾许久,是师座捡回来的。他们从小兵蛋子一路上来,如今是时惟樾的左膀右臂。 师座不喜欢笑,性格算是冷然,平时显露出来的模样总是淡漠又矜贵。 什么事情在他面前,他都能临危不乱,运筹帷幄。 就算有怒气,也能不露山水。 对他们,一直宽泛。 这一次,他却能清晰感受到时惟樾压抑的怒火。 时惟樾扯掉林清也身上的棉被,将她扔进水里。 刺骨的冰凉,林清也的理智,缓慢收拢。 她呛了好大口水,伏在浴缸边咳嗽。 半晌,她才抬头,看清了站在旁边的男人。 “师座……”她声音干涩。 又问,“您怎么在这里?” “现在知道我是谁了?”时惟樾语气不好。 他看着水中的林清也,呼吸凝滞,似是忍了又忍。 林清也不明所以:“什么?”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秦致远带着她往外跑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在车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时惟樾没有做声。 “冷……”林清也又开口。 冰冷的水贴在她的身上,浸泡着她,她浑身哆嗦。 时惟樾说:“孙家的赏花宴是这么好参加的?这么重的药量,打定主意要抓你和秦致远的现行,脑子顶在你头上,还蠢得中药!” 林清也咬唇:“……我没想到她会众目睽睽下用这样下作的法子。” 这确实是她的失误。 见过的世面有限,没想到孙夫人会用这样的手段。 她抱着胳膊,浑身都在颤抖。 时惟樾站在她面前,都能听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 他心中烦躁。 “军医怎么还不来?”他低声咒骂了声。 将她扔在冷水里,确实能缓解她体内的不适,只是这样的天气,没死也要折腾掉半条命。 时惟樾最终还是将她从水里捞起。 府内没有女人的衣服。 时惟樾拿了一件毛衣和裤子扔给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 想到她身上中的药,他再三提醒她,“换好衣服不要乱动,呆在里面别出去,直到军医来。” 林清也点头。 时惟樾便出了浴室。 他带上门,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也湿了大半。 林清也身上的旗袍,是夹棉的。从水里捞起一身厚重,水全滴在他的身上。 他拿了衣服换。 坐在凳子上准备穿裤子时,后颈突然被人环住。 一双柔软的手揽住了他的脖颈,脸也贴上了他的颈侧。微湿的头发随着她不断的蹭,垂落在他的胸膛前。 她赤着脚来,走得悄无声息。 “林清也,不是让你……”时惟樾眉心跳动。 他抓住她的手,转过身想要教训她几句。 头才刚偏过,她比他更快,直接凑过来吻住他的唇。 时惟樾:“……”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她浑身被火点燃,毫无章法的去亲吻他,几乎是啃着他的嘴唇,想要获取更多。 时惟樾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陡然想到林清也在车上叫着宋诚安的名字。 把他当成宋诚安了吗? 这种时候,他还要去当别人的替身? 心中无名火窜上,时惟樾抬手摁住林清也的肩膀,要推开她。 林清也握住他的手。 “好舒服。” 她咬着他的唇,低声呢喃着,“时惟樾,我想亲你……” 第61章 林清也的工具 时惟樾愣住了。 他听到了,他的名字? 心中不知什么滋味,总之复杂到他有点迷惘,林清也在他唇上又咬又啃,也弄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紧接汹涌而出的,是烦闷的怒气。 这个女人竟然同时在想两个男人! 死去的老相好用不了,就来用他吗? 他现在是她林清也泄欲的工具吗? 时惟樾越想,那股火烧的越旺盛,抬手就要推开她:“林清也,你……” 一开口,柔软的舌缠上来。 她紧紧贴着他,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刚换好的衣服又湿润了一片,也沾湿了他的衣服。 时惟樾想穿上裤子,林清也却大胆的坐上他的腿。 裤子挂在他的小腿处,显得滑稽不堪。 时惟樾面色很是难看。 这么多年没有女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偏偏林清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扑到他的身上,还真的占了他的便宜! 喊个名字,他还排在她死去的老相好的后面。 时惟樾的脑子里根本没有风花雪月。 他想推开她,她却像只泥鳅一样,滑的不行,又能死死的缠住他的手。 “好热……”她在他耳边呼气纳兰。 林清也只知道自己浑身不舒服,凭着本能在他身上不断扭动,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很是无措。 难受让她眼眶中泛着泪花,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药性不断冲刷着她的身体,一波接一波的浪潮袭击而来。她睁大了眼,却看不清眼前的男人。 他的面容,很是模糊。 是谁? 林清也恍惚的想。 她双眸圆睁,想要看清,仍是看不清。 总有片雾气挡在她的眼前,她凑的很近,才能依稀能看见男人紧蹙的眉心。 时惟樾吧? 她记得,时惟樾将她扔在水里。 也只有时惟樾,看到女人能够坐怀不乱,还总是这样怒气沉沉的盯着她。 把她从水里捞出来,又不管她! 军医还没来! “送……” 她想说送我去医院。 只是刚开了个头,嘴唇就被人堵住。 林清也在难捱的痛苦中重新被注入了一些舒服,她一下子什么都忘了,直接坠入这感官的深渊之中。 时惟樾报复性的咬着她的唇。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一个女人而已,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随便都能甩开。 只是对上她闪烁着泪花的眸子,又狠不下心。 一边觉得她蠢到被人下药,一边又因为她受了伤而生气,一边又为她神志不清时叫着宋诚安的名字而心烦意乱。 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 他自认沉稳,遇事一向临危不乱。就算是子弹打在他身上,他也能不吭一声,面不改色。 偏偏遇上林清也总是要动怒。 那种怒气,是一种束手无策的怒气——是真的生气了,却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不是拿她没办法,是他没想好该怎么办。 听到她喊出“宋”字,他的心条件反射的一跳,不希望她说出后面的内容。 坐在他的身上,占着他的便宜,喊着宋诚安的名字? 没这么好的事! 他宋诚安都是个死人了,他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过他吗? 时惟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宋诚安比。 总之,这一刻,他冲动的用亲吻的方式堵住了林清也的唇,甚至不管不顾的更深一步去探索。 他在这点怒气中,终于找到了风花雪月的滋味。 怀里女孩的嘤咛,乌黑明亮的眼睛,还有她乱动的手,都在撩拨起那点陌生的快感。 他本是清醒,仿佛也热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木质门发出的沉闷声响,惊醒了时惟樾。 他动作一顿,林清也却再次缠了上来,想要索吻。 这让她很舒服。 不够,但能缓解她体内的热意。 “师座,军医来了。”谭耀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时惟樾用力的沉了口气,握住林清也的肩膀,将她推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 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才将裤子穿起来。 时惟樾将林清也扛到床上,用被子将她紧紧裹住。 他去开门。 军医提着药箱,垂着头进来,不敢乱看。 听到师座屋里有个女人,还是个中了媚药的女人,他差点没跌个跟头! “师座,听闻是中了媚药,配药耽搁了些功夫。” 军医说,“待我替林小姐仔细把脉查看,斟酌一下药材的用量,便可命人去熬煮了。” 时惟樾坐在床边,看了眼在被子里不断乱动的人,蹙眉问:“熬煮?那还要多久?她已经捱了很久,别到时候气血逆流死了!” “师座,这媚药不是轻易能解的,一般都是要男女欢合才行。”军医将药箱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个布袋。 铺开,上面整整一排粗细不一的银针。 “我给林小姐施针,暂且可以压制住,时间不长,等药熬好还是绰绰有余。”军医说。 “扎哪里?” “胳膊就行。” 时惟樾这才摸索着,从棉被里将她的手抽出来。 军医这才抬头去看。 看到血肉模糊的手,军医也被吓了一跳。 “……轻一点的剂量,泡在冷水里和疼痛刺激都能让药性失效。” 军医替她把脉,眉心随着手的动作一点点蹙了起来,“林小姐脉象不平稳,有受寒之兆,掌心又都是玻璃碎渣,想必这两种方法都试过,那人是下了死手。” 他收回手,又看了眼林清也,视线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她面色苍白,红肿的唇尤其明显。 “林小姐能坚持这么久,意志力很强。幸好她知道用自残和泡冷水的方式缓解,还有师座您……”军医说到这儿,抬头看了眼时惟樾。 后者察觉出他心中所想,立刻危险的眯起眼眸,无声警告他。 军医尴尬的轻咳了声,跳过了这句话,“幸好有所措施,不然林小姐这会已经气血逆流而亡了。” 第62章 爬上我的床 军医写了药方,将带来的药和方子一并给了谭耀森。 谭耀森让人去熬煮,军医则给林清也施针。 时惟樾坐在床边,脸上的神情很是凝重,久久没有松懈。 施针完,林清也陷入昏迷。 军医关门出去。 谭耀林和谭耀森守在门外。 见军医出来,立马问:“胡军医,林小姐怎样了?” “暂且无事,我去看看药煎得如何。” 两人点头。 胡军医离开后,谭耀林和谭耀森说:“今天师座好生奇怪。” “怎么了?” “师座冲我发了两次火。” 谭耀林挠了挠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林小姐被下了药,总非礼师座。我怕师座将林小姐丢下车,便安抚了两句,师座就生气了。” 谭耀森拍裤子的手一顿。 他撇头看他:“你安抚什么了?” “林小姐抱着师座,师座脸色很不好。我就说林小姐被下药,现在神志不清,不知道自己抱着谁,让师座不要生气,他就生气了。” “另一次呢?你不是说两次?” “就刚刚啊,师座要把林小姐抱回房。我提醒师座有收拾好的客房,他又生气了。” 谭耀林垂头丧气,觉得自己很冤枉,“你说,我这不是好心吗?师座最不喜欢女人靠近他了,林小姐抱着他他脸色都阴沉沉的,若是睡了师座的床,师座岂不是要雷霆大怒?” 谭耀森:“……” 半晌等不到答复,谭耀林转头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谭耀森没好气:“你是活该。” 谭耀林:? “师座不喜欢林小姐靠近他,为什么还要去抱林小姐?” 谭耀森猛地甩了个栗子在谭耀林头上,“整个督军府都是师座的,他难道不知道督军府有客房,你当他为什么要把林小姐抱进去?” “啊?”谭耀林没反应过来。 他一脸懵,保持着张嘴的姿势。 谭耀森恨铁不成钢的看了谭耀林一眼。 他道:“咱们好歹是双生子,脑子是全给我了吗?” 谭耀林:“……” 他怎么还没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他哥怎么还对他人身攻击上了? 谭耀森见他不开窍,直截了当道:“师座他喜欢林小姐。” “什么?”谭耀林顿时蹦的三尺高。 他不可思议,声音都太高许多。 谭耀森见状,立刻捂住他的嘴,将他扯到一边。 离门有一段距离,才松开。 “不、不可能啊!” 谭耀林根本不信,坚决果断道,“师座都说了,是林小姐总贴着他!我虽觉得林小姐人不错,但她对师座动手动脚是事实!” “……师座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喜欢林小姐了。” 谭耀森说,“照我看,林小姐怕师座还来不及,哪里还喜欢师座?师座鲜少和女人接触,怕是误解了林小姐的一些行为和话。” 谭耀林突然面色严肃。 “你干什么?”谭耀森问他。 “林小姐竟敢不喜欢师座!” 谭耀林崇拜时惟樾,对此义愤填膺,“咱们师座那是人中龙凤,哪个女人不喜欢他?林小姐什么眼光?” 谭耀森:“……” 有时候,他是真的很怀疑自己和大林是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怎么只有蛮力,没有脑力? 半小时后,药终于煎好。 谭耀林端着药,准备去喂林清也喝药,被谭耀森拉住。 他眼神示意。 谭耀林看了眼自家大哥,终于是反应过来,将碗递给时惟樾:“师座,药煎好了。” 时惟樾嗯了声。 他目光没有离开林清也,抬手接过药碗,不置一词。 谭耀林大吃一惊。 师座竟然亲力亲为做这件事! 他要喂林小姐喝药! 谭耀林脸上瞬间闪过许多种不同的表情,最后差点捶胸顿足—— 他的少帅啊,怎么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谭耀森将一脸悲伤的谭耀林拽下去。 林清也再次清醒时,手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了。纱布将她的手裹成一团球,只剩下几根手指在外头。 时惟樾坐在旁边的躺椅上。 “师座……”林清也叫他。 听到她的声音,时惟樾睁开眼。 他没有动。 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幽深而又绵长,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清也看着他冷漠疏离的模样,心中发怵。 她知道时惟樾救了她。 神志不清时,那些记忆都留不住。 她不记得怎么从浴室出来,却记得她坐在时惟樾的腿上,抱着他亲吻。 林清也的目光,下移,落在时惟樾的裤子上。 时惟樾一直在看她。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见状,他冷哼一声:“好,还知道你非礼了我!林清也,你是长了几个胆子竟然往我腿上坐?” 林清也哽了下。 她就知道,一醒来就要收到时惟樾的质问。 “……师座,我不是故意的。”林清也缩在被子里,小声辩解道,“我那时候神志不清,什么都不知道……” 这几个字,仿佛触动了时惟樾心中的某道机关。 他倏然起身逼近她的身边,手指捏紧她的下巴,恶狠狠的问她:“什么都不知道?你当你亲的人是宋诚安?” 林清也:“……” 她不明所以,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好端端的,怎么提到宋诚安? 她不做声,时惟樾心中愈发沉闷。 想到她不清醒的时候叫了宋诚安的名字,总有一团乌云积在他的胸口。 “也是,你做梦都在叫宋诚安!”时惟樾喘了口粗气,用力甩开捏着她下巴的手,站起身。 他往前走了几步,背对着她。 林清也知道他生气了。 时惟樾总是提醒她,不要肖想他。 她霸王硬上弓,他想杀了她的心都有。偏偏她占他便宜时还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更是挑战他的尊严。 “师座,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亲近你,也很抱歉神志不清的时候亲了你。” 林清也拖着发软的身子坐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我和宋诚安十几年的交情。受了伤,会想到他无可厚非,梦中叫他也是正常。总不能他人走了,就可以代表什么事情都可以磨灭掉,当他在我的生活中没存在过。 今天这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导致的。若下次再遇到,师座不用管我,把我扔在医院就好,这样我就不会占你便宜了。” 她自知理亏。 她做了那样无法无天的事,时惟樾还救了她,帮她包扎伤口。 “好一个磨灭不掉!”时惟樾蓦地冷笑出声。 他倏然回头,眼底闪出暴怒的寒光,“既然磨灭不掉,不如遵从你死去未婚夫的临终遗言,爬上我的床?” 第63章 时惟樾的解释 林清也的眼底,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她没想到这话从时惟樾口中说出。 她被下了药,神志不清的时候做了这些举动,何至于让他说出这样过分的话? 爬上他的床? 在他眼里,她就是想要爬上他的床吗? 林清也眼睛发酸。 她咬着下唇,干裂的唇瓣因为她的用力又冒出血来,口腔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 “我磨灭得掉,磨灭不掉,关你什么事?” 林清也浑身都在抖,却一字一顿的努力保持自己的镇定。 她看着时惟樾,愤怒和失望不断的涌上心头,“时惟樾,你当时告诉我,能不能强大看我的本事。我跟着你,也是为了不想任人鱼肉,我也一直在为此做着努力。 我敬佩你。就算你没有这样的出身和家世,你处理问题的手段和你的头脑也足够让你在这乱世生存,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这些都让我足够仰慕。 时惟樾,是你找上我,让我替你做事。也是你先许下承诺,告诉我我安心替你做事,你会给我面子。 这些话激发了我的渴望,让我觉得有朝一日我可以独立,我是有前途的。尽管你性格阴晴不定,我也能够接受,因为我知道我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所以呢,现在你告诉我,其实你一开始就觉得我就是要爬上你的床,我就是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你认定了这件事,所以你告诉我的那些都是你的谎言是吗,我内心的渴望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一大段话,她努力保持心平气和。 她没有发怒,也没有发狂,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转过许多情绪。 在之前,她的靠近他总说她肖想她。 林清时无奈过,也为此生气过,更多的是觉得时惟樾有点自恋。 他不好美色,和女人鲜少接触。 他不是只爱玩乐的纨绔子弟,是雷霆手段的人物。 像他这样的身份,大多数时间都是和男人混在军营里。 身边的女人,或多或少对他有那些意思,他会误会她的用意也正常。 只是有些自恋而已。 可时惟樾刚刚的那句话,却让她觉得,他就是如此想她。 嘴上说着让她强大,给她面子。 看着她的时候呢?是不是心里都是讥讽,想着她是为了爬上他的床的下贱女人。 时惟樾定定的看着她。 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林清也扬了扬唇,自顾自的叹息一口,两行清泪随着她的叹息落下。 她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释然一笑。 她刚刚,竟然还期待着他的解释。 不知为何,她还真的期待过时惟樾的回答。 期待他说,他没这样想过。 可他无动于衷。 他只是看着她,漠视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林清也想要离开。 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声的羞辱。 她掀开被子,困难的想要从床上起来,双腿落地的瞬间疲软无力,无助的跌倒在地上。 时惟樾的手,紧了紧。 他下意识想迈出去一步,骨子里的骄傲却让他低不下这个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和她纠结什么。 尚且不知道自己在烦闷什么,更不知林清也为何会将他的话理解成这样。 只是提起宋诚安,听到她亲口承认忘不了他,时惟樾的心百转千回,愤怒和不满充斥了她,仿佛理智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荒唐至极,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他心中还在纠结,林清也却再次摔倒在地。 胡军医离开前说过,药的后劲会有一段时间没有力气,多休息多喝水,不是问题。 时惟樾看着她用一只手努力支撑起自己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上前。 他重新将她抱上了床。 “我不要你帮忙!” 仿佛触动了林清也的逆鳞,她浑身都是抗拒,甚至别过眼不去看他,“等下你又倒打一耙,说是我贴上你!” “老实点。”时惟樾摁住她。 林清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很快,她被他重新塞进被子里。 林清也背对着他。 她一直在哭,无声的哭泣,只有呼吸的时候才能听到浅浅的鼻音。 时惟樾坐在床边,看了她半晌。 最终,他还是抬起手,在她的后脑勺上僵硬的摸了两下:“我知道你要强,从没有那样看你。” 林清也没说话。 只是擤鼻子的声音变重,她听进去了。 得不到回应,时惟樾眉眼间又有些不耐:“说话。” 他去解释,已经是放下脸面,她还胆子大到不回应他。 林清也仍是没有说话。 摸着她脑袋的手,逐渐用力,换成了拍打。 几次下来,手的主人彻底失去了耐性,直接将她的脸掰了过来:“让你说话当哑巴。林清也,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浑身上下哪点值得我骗?” 林清也:“……” 她瘪着嘴,哇的一声就哭了。 门外的谭耀林和谭耀森也听到了,面面相觑。 这一嗓子,把时惟樾也整不会了。 “你干什么?”他手足无措。 时惟樾手段果断,不拖泥带水,那都是用在军事上。 他从未应付过女人,也不需要花心思应付女人,林清也这样不管不顾的嚎叫,他束手无策。 不知怎么办,也不知道安慰什么,声音不由自主的僵硬。 这点僵硬,是他的木讷。 在林清也耳朵里,却是凶神恶煞。 “有你这样解释的吗?”林清也听懂他的解释。 让时惟樾这种人亲自向她解释,不容易。 但她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便多耍了点性子,想要他多说点低声下气的话。 可时惟樾的耐心就这么点! 他的心眼比芝麻还小,和他的耐心相比,也是半斤八两。 “时惟樾,你混蛋!” 林清也哭的稀里哗啦,“我不要你的面子了!一会我就回去,以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谁都不认识谁!” 时惟樾听着她的话,不怒反笑。 他蓦地笑出声,握住她不断挥舞的手:“你这个时候,倒有点十七岁的样子了。” 第64章 那你亲回来 林清也一直表现出超出年纪的成熟。 她对她的现状,她的未来看得明白透彻,很少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娇俏与风采。 她甚至很少笑。 这句,倒像是小孩子闹脾气,叉着腰气呼呼说出来的话。 林清也一哽,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在这里泣不成声,他还有心思打趣她。 “好了。” 时惟樾拍了拍她的脑门,“没那样想你,放心吧。别哭哭啼啼了,外面的人听了还以为我们在里面做什么。” 林清也的声音,瞬间收住。 她眨巴着眼,愣愣的反应了半晌,脸才一寸寸涨红,红到了耳后根:“时惟樾,你混蛋!” 抬手想打他,浑身又没劲,像挠痒痒似的。 “今天骂了我几遍了?”时惟樾问她。 林清也一愣,以为时惟樾在提醒她。 他的话,让她骤然清醒。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似乎僭越了。 林清也缓慢的收回自己的手,垂眸不敢看他,咬住了唇。 “对不起,师座。”她低声道,“是我……”僭越了。 “以后就叫我名字吧。”时惟樾先一步打断她。 紧接着,唇上有根手指压上来。 他的拇指,落在她的下唇边缘,往下拨弄了下,让她的唇瓣远离牙齿。 林清也怔怔地看着他,情不自禁道:“僭越了……” 时惟樾不耐的皱眉:“没人说你僭越。” “……我是说你僭越了。” 时惟樾:“……” 落在她下唇的拇指使力,摁得她下巴疼。 “你真是出息,参加赏花宴差点把命给弄没。” 时惟樾毫不留情的嘲讽她,“右手差点废了,嘴巴都咬破,现在躺在这里走都走不了一步。老子救了你一命,好心好意让你别咬,还好意思说我僭越了。” “那你提醒我,非要碰我干嘛?” 时惟樾一哽。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心情。 平复是不可能平复的。 最终,狂风暴雨还是落下:“林清也,你他妈亲老子的时候怎么不说僭越?” 他逼近她,几乎咬牙切齿,“老子是不是要和你好好算算,你亲了老子多久,这两只手又占了老子多少便宜? 要不是看你中药,九条命都不够你使!还给你包扎,把你手砍了都算轻!” 林清也被吓得一抖一抖。 这不是典型州官放火,不让百姓点灯吗? 他做点事情她还不能置喙两句不成? 林清也觉得,倒不如神志不清算了,起码神志不清时时惟樾冲她发脾气她也不知道,他也不会和她计较。 一醒来,天都变了。 在时惟樾面前,她被迫拥有了许多喜怒哀乐。 这颗心,总能在短时间内跌宕起伏。 与其说跟着时惟樾能让自己变强大,不如说跟着时惟樾能锻炼她那颗弱小的心脏。 林清也果断认错:“师座,我错了。” “错哪了?” “不该轻薄你。” “还有呢?” “不该碰你。” “还有呢?” “没了。”林清也抬头对上时惟樾危险的眸子,立刻改了口,“还、还有,不该骂你……” 时惟樾冷哼一声,斜睨了她眼:“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 态度? 要什么态度? 她轻薄了他,难不成还让他轻薄回来不成?她骂了他,难不成还让他骂回来? 敢想不敢说。 时惟樾嗓音很懒:“嗯?” “……那你亲回来?”林清也试探性地问。 时惟樾目光停滞,落在她脸上。 他突然想起那一幕。 林清也没有印象,他是唯一清醒的那个人,知道后面的亲吻是他主动的。 亲吻,他很陌生。 他不得要领,她的热情让他很快找到方法。 “你很会亲?”时惟樾突然问她,“你以前和宋诚安,经常接吻?” 林清也的脸,再次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粉红。 “我哪里……我又没和他谈恋爱,亲、亲什么?” 讲到这种事情,她有些口吃,结结巴巴半天都说不明白,“师座您,我不清醒,都没什么印象、会不会师座,不、不知吗?” 到底是女孩子。 时惟樾看着她飘忽不定的眼神,害羞到想把自己埋起来的模样,想起了她攀着他的脖子,发出小猫似的嘤咛。 那种消散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他莫名紧绷。 与之而来的,是自己也发觉不出的窃喜——这一点宋诚安没有排在他前面。 这点意识,让他莫名骄傲。 “师座。”林清也疑惑不解,“你今天怎么总围着宋诚安说话?” “我围着死人说什么话?” 时惟樾轻咳了声,调整坐姿。唇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带着傲娇的嗤之以鼻,“他什么东西,能和我比么。” 他的心情,突然转好。 时惟樾的阴晴不定,林清也早已习惯,也见怪不怪。 “以后叫我名字。”他又说。 他起身,“我还有些军务要办,你就在这里休息。林清也……” “嗯?” “你果然还是肖想我。” 林清也:? 时惟樾眉眼微弯,淡淡的愉悦浮现在他的脸上:“让你有点认错的态度,还想出这种方式来占我便宜,你当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么。” 林清也:“……” 时惟樾信步闲庭离开房间。 两名副官守在门口。 时惟樾出来,谭耀森立刻朝旁边值守的军官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守在门口。 他们跟在时惟樾后面。 “大森,把收集到的孙忠利贪污的证据送到各个报社,明天一早我要看到这件事传遍阳城大街小巷。”时惟樾吩咐道。 “师座,这些证据不是要送到南京?” 谭耀森提醒道,“把消息散播出去,谁都知道是师座您的手笔,会惊动其他人。阳城地头蛇太多,怕是不好抓。” “不好抓?还有老子抓不到的人?” 时惟樾冷笑一声,手指的骨节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不给他们点教训,明天都敢骑到我头上来。” 谭耀森呃了声。 “有话说话。”时惟樾瞥他眼。 “……师座,您不给他们教训,也没人敢骑到您头上来。” 谭耀森说,“您就是看林小姐被欺负了,想要替她出口气,让孙家也感受一下被人指指点点的滋味。” “行啊你。”时惟樾道。 谭耀森笑了下,刚要说话,后背一阵凉嗖嗖。 时惟樾嘴上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你们一个两个跟林清也一样出息了,上赶着揣测我。怎么,为林清也报仇这几个字是写在我脸上了?” “……不敢。”谭耀森道。 谭耀林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他就说,师座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 他不喜欢林小姐! 第65章 他有名字 林清也睡醒后,已经是后半夜。 推开门出门,门口站着两名值守的军官。 军官听到动静,冲她颔首:“林小姐。” 林清也点头。 她环顾四周。 这还是阳城失守后,她第一次来督军府。 以前偌大一个督军府内,除了书房,林清也哪里都可以去,逛督军府和自己家一般。 如今物是人非,别说人了,里面的景致都不一样。 “师座呢?”她问。 她刚刚起来,才有心思去看房间布局,有人居住的痕迹。 这是时惟樾的房间。 军官说:“师座还在处理军务。” 又问,“林小姐可是饿了?厨房有热着的吃食,属下命人送过来。” 军官提起,林清也才觉着饿。 “那就有劳您了。”林清也笑道。 “林小姐客气了。”军官憨厚的笑了下,而后吹了个口哨,有人从夜色中走出。 他让人接替他的位置,而后才离开。 林清也看着眼前这一幕,好奇问:“你们每次离开,都需要有人接替才过来吗?” “是,林小姐。” “别的地方的人补过来,那边不也会少人?” “看位置是否离得了人。”军官道,“师座说了,不管在哪里,只要是重要的地方,有事离开必须有人接替,否则不能擅离职守。” 林清也点头。 擅离职守,很容易给人可乘之机。 这是个很浅显的道理。 浅显,就容易被人忽视。 林清也想到以前来督军府时,宋诚安有什么事要吩咐人办,都是见到谁就让谁去。 当然,至少保证一个人在。 她以前就在旁边看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是没有人,还是有人留在原地值守。 时惟樾手下的人,接替时有条不紊,显然他们已经习惯如此。 林家只是商户。 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家里都会养几个打手,林家也不例外。 林清也对于这些,并不了解,从未在意过。 甚至于她觉得像时惟樾这样的军人,都是些不拘小节的人。 没想到他却如此缜密,在这种容易被忽略的小细节上下了功夫。 很快,军官回来。 林清也饿了,胃口却不是很好,简单的吃了些。 刚吃完,时惟樾回来了。 他应是出去了一趟,换上了军装。军靴包裹住他的小腿,显得整个人笔直修长,很是板正。 军帽夹在腋下,头发被风吹的凌乱。 他没有打理,只是进屋时随便拨弄了几下,给他凌厉的面容多了几分不羁。 看到她,解着大麾的手微不可见的顿了下。 眼底划过一丝错愕,好像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林清也从凳子上起来,局促的解释道:“军官说你在忙,我想着等你忙完和你打个招呼再回去。” “我是看你,穿这么点不冷吗。”时惟樾脱下大麾,将衣服挂在旁边的架子上。 “……衣服都湿了。”林清也说,“房间里烧了地龙,不是很冷。” 她只穿着一件毛衣。 这件毛衣,是时惟樾的。 很是宽大,袖子都要卷上好几圈,像小孩穿大人衣服似的。 时惟樾哦了声,而后又问:“柜子里很多衣服,自己不知道拿吗?” “啊,那个。”林清也尴尬的摸了摸头,“你不在,我不好乱动你的东西,而且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了。” “我竟不知你还挺有边界感!”时惟樾冷嗤了声。 林清也:“……”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阴阳怪气呢? “师座,车上的东西拿来了。”谭耀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时惟樾过去开门,将东西提进来。 门重新关上。 两个纸袋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去换上。” “什么?”林清也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女人的衣裳,“给我的?”她不可置信的指向自己。 时惟樾抬眸看她,眼神很是无语,仿佛在问她不然呢。 他冷冷道:“你是觉得我有什么收集女人衣服的癖好,还是觉得我平时没事就想穿点女人的衣服自娱自乐一下?” 林清也:“……” 她倒没有这么想。 只是没想到时惟樾会这么好心,给她准备衣服。 她去里间换了衣服。 出来时,时惟樾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师座,我要回去了。”林清也说。 时惟樾嗯了声:“你身边的那个小保镖,就在府里。” “陈远?他等多久了?”林清也有些意外。 她以为陈远已经回去了。 “不久。” 林清也恍然:“可能是阿爸阿妈看我一直没有回去,担心我。我得快点回去,不然他们觉都睡不好。” 她去浴室拿衣服。 时惟樾看着她的背影,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将剩下的话说出口:“军医来的时候就在了。” 林清也一个踉跄:“……” 她停下脚步,满脸黑线,“师座,是我抢了你的话,还是你特意提醒我我阿爸阿妈并没有惦记着我?” “你觉得呢。”时惟樾玩味一笑。 他耸了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林清也心中腹诽他讨厌,转身进了浴室。 时惟樾起身,慢悠悠踱步到了浴室门口,懒洋洋倚靠在门框处,看着她收拾浴室的一片狼藉。 “你身边那两个小保镖,什么时候跟着你的?”时惟樾嗓音慵懒。 “很久了。”林清也说,“他们四五岁就被卖进林家。以前在家里做事,后来就成了我的保镖。” “你身边留保镖做什么?”时惟樾问。 林清也的身份不算尊贵,身边根本用不着保镖。 没有多大的用途。 保镖在身边,她的地位也惹不起别人。反之,地位尊贵了,也没人敢惹她。 他又问,“你那个死去的老相好说的?” “师座,他有名字。”林清也有些不悦。 不知怎么,她总觉得时惟樾对宋诚安有敌意,连带对她也时常冷嘲热讽。 他都已经拿下阳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人都走了,为何提起都要揪着不放? 时惟樾冷哼了声,脸顿时臭了:“怎么,还得我连名带姓,和你一起供着他?行,赶明儿我去海边给他烧三炷香,看看他有没有胆子受着。” 林清也:“……” 第66章 你给我的底气 时惟樾几次三番阴阳怪气,林清也也有些烦躁。 她扔了手中的衣服,仰头不耐烦看他:“你今天怎么提起宋诚安就跟吃枪子一样?” 时惟樾顿时说不出话。 为什么? 他也不知道。 提起宋诚安,他就烦闷,甚至听到林清也维护宋诚安,更是火大。 这股气来势汹汹,压都压不住。 什么原因,时惟樾不想深思。 只是觉得林清也这个女人有点死心眼,人死了还惦记着。 林清也见他没说话,重新将衣服折了放进袋子。 她说:“他说要留两名副官在我身边。我不习惯别人,陈远陈望也愿意学习,我就让他们和家里的打手学功夫。” 两人算是赶鸭子上架。 陈远陈望十二三岁时才开始学习功夫,前两年才去校场练枪。 时惟樾这才哦了声。 “除了不干人事,其他时候对你还是不错,难怪你念念不忘。”时惟樾总算给了一个中肯评价。 林清也会枪,是宋诚安带她去校场练的。 她身边的保镖,也是宋诚安未雨绸缪。 至少,他以前是真心实意,希望她能有自保的法子,而不是希望林清也一辈子碌碌无为,充当一个花瓶摆设。 这一刻,时惟樾心中的不爽,消散许多。 随之而来的,胸口又是一阵阵酸胀。 林清也这样清醒的人,知道宋诚安心思已变,可以毫不留情的开枪杀了他。 若不是宋诚安真的待她好,她又怎么会和他一直有交集? “你身边是要换两个得力的人。” 时惟樾突然说,“我本来想换两个我的人过去,如今看来没有必要。他们跟着你这么多年,肯定比我的人更了解你的心思。 不过,他们的身手太差,连我身边副官两招都受不下来。让他们跟外面那些半吊子功夫的人打打还行,真有什么大事,他们保不了你。” “师座的意思是?” “把他们扔军营里,历练一段时间。” 时惟樾斩钉截铁,不容她拒绝,“你要不习惯别人,我派几名暗卫跟着你。你在孙家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穷途末路的人可不会瞻前顾后。” 林清也拿枪威胁那些太太说真相,时惟樾没想到。 谭耀森还没来得及去送消息,下面就有人来报,说市长夫人给林小姐下药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他还没大张旗鼓的闹,戏自己开唱了。 时惟樾听到这个消息,很意外,随之而来的是骄傲。 他倏然笑了:“她胆子大,不怕得罪人,像我!” 他们想到一处,都要让孙家尝尝被人指指点点,被舆论攻击的滋味。 一棍子打死有什么意思?慢慢折磨才是趣味。 孙家在阳城享尽了阿谀奉承,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这样的落差才是在他们心中剜肉。 “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林清也惴惴不安问。 “不会,他们该死。”时惟樾说,“本来我也准备收拾他们。”只是这件事发生前,他不准备打草惊蛇。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眼神,他下意识将这件事隐瞒。 不管她做不做,这件事都会发生。 她做了,时惟樾高兴,认为她有长进。 起码她迈出了第一步,没有再在那些权贵面前,小心谨慎,摆脱了她以前的影子。 林清也松了口气。 “师座,是你给我的底气。” 她站起身,望着时惟樾认真说,“没有你给我的底气,就算我今日拆穿了孙夫人,这件事也会随着赏花宴结束而被人刻意淡忘,没人会声张这件事。” 时惟樾好心情的勾唇:“知道是我给你的底气,以后听话点。” 林清也不满控诉:“我已经很听话了。” 明明是他太凶。 这话她不敢说,只能憋在肚子里。 “听话?”时惟樾上下睨了她一眼,“你浑身上下一身反骨,每天都要和我对着干,哪只眼睛都没看见你听话。” 他顿了下,语气倏然转凉,没好气道,“林清也,只有骂我混蛋的时候才记得我叫什么?” 林清也这才想起,时惟樾让她以后叫他名字。 她咬唇:“……我就是觉得奇怪。” “奇怪你才要习惯。” 时惟樾说,“你在别人面前,是我的女人。时间短,你这样称呼无可厚非。时间长了称呼很重要,我在你旁边你还叫我师座,别人会起疑。” 林清也似懂非懂点头。 时惟樾说完,环在胸前的手放下,转身往外走。 “时惟樾。”林清也小跑跟上他的脚步,“明天,我能去拜访那些太太吗?” “被你拿枪指着的那些人?” 林清也点头。 她说:“有些太太只是过来看戏,心思并不坏。其中还有太太替我说了话,觉得孙夫人手段下作。我拿枪指着她们,到底是威胁她们,也是我不对。” 他问:“只拜访那些你认为心思好的太太?” 林清也嗯了声。 时惟樾打开门,示意谭耀林去叫陈远。 他带着她往府外走,两人一前一后。 谭耀森识趣的和他们保持距离。 “要去,就都要去。” “为什么?” 时惟樾突然停下脚步。 林清也退后两步,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问了个蠢问题?” 时惟樾没作声,只是转身,微微歪着头看着她。 两人之间,隔了几个身位。 “晚上不是看不见吗。” “啊?”林清也没反应过来。 怔了半晌,她才老实说,“不是晚上看不见,太黑才看不见。这里到处都有灯,我看得清。” 时惟樾抿唇。 他又看了她半晌,没作声。 心中的不爽,已经写在脸上,看得林清也一阵莫名其妙。 站在不远处的谭耀森,恨不得冲上去替师座开这个口。 这样拐着弯子,林小姐怎么听得明白? 不过,他的担心多余。 就算时惟樾不开这个口,他也会付诸行动。 时惟樾伸出手,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到自己身边,抓着她和他并排走。 谭耀森暗自捏了一把汗:“……好粗鲁。” 林清也懵懵的被他拉着走。 等到她跟上他的步伐,时惟樾才松开手。 “确实是个蠢问题。” 第67章 师座只是不会表达 时惟樾双手插兜,信步闲庭。 他说,“我之前和你说的,利益维持的交情不算坏事,心思好自然也不代表不会算计你。只去个别几家,目的性太强,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 你先把想要结交的心思写在脸上,意味着你把主动权送给别人。你在别人眼里,是靠着我才有机会和她们结交,事实也是如此,你要认清这一点。 时间久了,别人不会看到你这个人,只会看到你背后的我,这不是你的立身之本。 你若真想成长,明天上门的目的,不是示好,只是为了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 时惟樾嗯了声:“急功近利,会遭到反噬。” 林清也听了,豁然开朗。 她确实急着想要成长。 林清也总觉得自己太弱小,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自己强大。 殊不知,只有稳扎稳打才能让自己的脊背挺得更直。 根基打不稳,别人只会在后面戳她的脊梁骨。 时惟樾察觉到旁边火热的目光。 略微偏头向下,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在这夜色里也熠熠生辉。 她仰头看他,眉下眼波流动,眼里有了异样的光。 时常有女人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以往,时惟樾不为所动,冷眼忽略。 这种崇拜的眼神出现在林清也的眼睛里,像是挂在天空中的那轮弯月,将他浑身的血液点亮,加速流淌。 这种感觉很好,时惟樾并不排斥。 他喜欢林清也看着他时,有不同的情绪,甚至喜欢看她上蹿下跳,气恼的模样。 他心中愉悦,唇角也不自觉噙起淡淡笑容。 “什么眼神。”时惟樾轻笑了下,抬手覆在她脸上,遮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的光被遮住,林清也走了两步停下。 拨不动她的手,脑袋不断向后仰,想要躲开。 时惟樾的手,跟着覆下来,不给她机会。 躲着躲着,身体一个失重,就要往下栽。 林清也吓一跳,手在空中不断挥舞,想要抓住什么。 她右手被纱布缠着,根本无法动弹,只能靠左手抓。 有人比她更快。 看着她栽倒,时惟樾心中猛地咯噔一下,脚步微动,下意识伸手揽住她。 他动作迅速。 失重的后座力让她栽进他的怀里。 他的胸膛坚硬,撞得她头疼,一阵眼冒金星。 不远处的谭耀森,看到突然拥抱的两个人,懂事的转了身。 他看着旁边的石榴树,心想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树上。 林清也被他拽进怀里,挂在胳膊上的纸袋应声而落。 她顾不上。 眼前,只有时惟樾近在咫尺的脸庞。 她想说点什么。 只是猛地吞咽了几口口水,还是紧张的说不出话。 她这会也理解外面的传闻,女人为什么会争先恐后的投怀送抱。 撇开时惟樾的家世和脾气,这张脸也足以让女人心动,当小白脸定然也吃香。 这样近距离看,特别是他垂着眸看她,一脸专注,眼底只有她,甚至让她产生他专情的错觉。 她不自觉屏住呼吸。 时惟樾眼底含笑:“药性是不是没了。” 林清也木讷点头。 “既然没了,你怎么还这么奇怪。” 时惟樾眼底的笑意,转而变成揶揄,“林清也,你也不是一次两次占我便宜了。看在你被下了药的份上,我大发慈悲原谅你亲我一事。你现在还蹬鼻子上脸,堂而皇之的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还投怀送抱。” 林清也瞬间满脸黑线。 她到底是为什么会产生时惟樾专情的错觉! “……是你拉住我。”她用力强调。 时惟樾脸不红心不跳:“让我看着你摔?” “看着我摔也不是一次两次,你还把我扔在地上。”林清也如实道。 时惟樾也想到船上那件事。 他冷哼一声,撒开了手:“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大步往前走,直接将林清也甩在身后。 林清也捡起地上的纸袋,重新跟上他的步伐。 “时惟樾,我刚就是觉得你有耐心的时候还是蛮有魅力的。你教会我好多东西,这是笔珍贵财富。”林清也说。 时惟樾唇角轻翘:“要你说。” “真的。”林清也眼神真挚,“只要你脾气好一点,不那么自恋,我还是很崇拜你的。” 时惟樾:“……” 翘起的唇角一瞬间被抹平,成了一条直线。 “你的意思是,我很自恋?” “是……有点吧?”林清也本想说是。对上时惟樾危险的目光,嘴里的话立刻来了个大转弯,硬生生多加了三个字。 回应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时惟樾又生气了。 他停下脚步,不动了,直接叫来谭耀森,让她送她出去。 他原路返回。 林清也看着时惟樾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声叹了口气,有些不明显的落寞浮上心头。 他们两个,怎么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林清也想不通。 谭耀森:“林小姐,走吧。” 林清也嗯了声。 谭耀森看着她闷闷不乐,笑着说道:“林小姐可是为着师座不高兴?” “倒也不是不高兴,就是觉得摸不透他的性格。” 林清也好奇问,“小森副官,你和小林副官跟着时惟樾,他是不是也经常上一秒高兴下一秒发火?” 谭耀森说:“没有,师座情绪一向平稳,很少有这样的时候。” “是吗?”林清也不大信。 “林小姐,师座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您表达情绪。” 谭耀森说,“师座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军营里,身边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如林小姐心思细腻。 师座今天才回城,听到您去了孙公馆,便过来接您。您被孙夫人下药,师座嘴上虽没说什么,但也不是就让您这样任人欺负了。孙夫人身边的那位太太,还有给您下药的佣人,师座都处理掉了。至于其他的,您明日睡醒自然就明白了。” 林清也不可置信:“他今天是来接我的?” 她还以为,他也收到了孙公馆的请帖,只是姗姗来迟,正巧遇见了她。 谭耀森点头。 用师座当时的原话是:“林清也现在还是个小绵羊,把她扔进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里,就是自找死路。” 第68章 弱肉强食 谭耀森知道师座是在担心林小姐。 于是,他便问要不要去瞧瞧。 “瞧什么,她自己送上门去的。”时惟樾冷哼一声。 谭耀森就说:“师座,您还要林小姐办事。要是被孙家吃了,哪里这么快再找一个合您心意的人?” 时惟樾不屑道:“你看她哪点合我心意?” 只是下一秒,他又说,“再找一个确实麻烦,去看看也罢。” 当然,这些话谭耀森肯定不会说。 总归,师座是担心林小姐。 只是话说出来并不好听,又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承认,需要有个人给他台阶,让他顺坡下驴。 “……他去处理那些人,都没和我说。”林清也说。 难怪他大半夜穿着军装回来。 林清也下意识认为他是忙军务去了,没想到他是去为她报仇。 在她心里,只要他能给她面子,默认她做的事就足够了,没想到他次次都在背后为她撑腰。 孙康的事是这样,孙公馆的事也是如此。 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到目前为止,林清也真不觉得自己为他带来了多少用处,反而一直是她借着他的势。 她索取的更多。 她有些失神,喃喃自语:“小森副官,您不和我说,我从不知道师座还做了这些。” 时惟樾总是凶巴巴,让她害怕,但他实实在在为她做了很多。 甚至,他格外有耐心,教会她很多。 “师座身边没什么女人,他不懂表达,就摸索着用自己的方式,所以您会觉得师座总是阴晴不定,他或许自己都不明白。” 谭耀森顿了下,又道,“林小姐,恕属下说句僭越的话。” “您说。” “以往肖想师座的女人,下场都不好过。可您不一直好端端的吗?” 林清也呃了声:“可我没有肖想师座啊。” 转念一想,她又否定了。 时惟樾已经认定了,她肖想他,这话他说过无数遍。 谭耀森提醒,林清也才后知后觉,时惟樾似乎一直在容忍她。 最开始,他还会提溜着她的领子威胁她。到现在,他只是凶巴巴的说上几句,阴阳怪气两句,没了下文。 上一次她误打误撞亲他,只是蜻蜓点水,他都气得都差点要杀了她。 这次她坐在他的身上,抱着他亲,他轻拿轻放。 为什么? 林清也不知道。 她其实也没接触太多的男人。 她以前的生活中,身边就只有宋诚安,两人从不是这样相处。 宋诚安和时惟樾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可能是我对师座有用?”林清也想不到其他。 谭耀森听了,但笑不语。 师座还不明白自己对林小姐的感情,林小姐亦然不懂。两人还未明白心思时就拆穿,反倒会让他们提前生触。 “属下不知。”谭耀森说,“不过林小姐对师座来说,是特别的。” 他停下脚步,提醒她:“林小姐,到了。” 两人已经走到督军府外。 陈远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 林清也带着满心的疑惑,上了车。 她原本在想事。 陈远担心她,一直在问东问西,分散了她的心思。 很快,她将这件事丢到一边。 回到家时,主楼的灯还亮着,林宣阳和虞姝整夜没睡。 听到汽车的声音,两人立即下楼瞧她。 他们昨天下午就接到了秦家的电话。 秦致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最后告诉他们时师座将人接走了,还让手下人去请了军医。 接过电话后,他们一直坐立不安。 尽管知道请了军医,心中担心牵挂止不住。 他们想去督军府问,想去看自己的孩子,又知道去了也见不到人,毕竟孩子中的是媚药。 一想到孙家给自己女儿下药,林宣阳当即红了眼,杀了孙家的心都有! 多么龌龊肮脏的事! 他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督军府看看。 就算见不着,知道女儿什么情况也好,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临出门时,接到督军府的电话。 军官说:“师座说了,等林小姐药效过了,便将她送回来。军医已经来了,您二位请放心。” 他们便没过去。 心中还是忐忑不安。 见到女儿右手包成了粽子,他们老泪纵横。 拉着她一通问,知道身体没有问题后,一颗心终于落到原地。 这种事情,林宣阳作为一个男人不好和女儿说。 确认她没事,便上了楼。 上楼前,他和妻子说:“我们商量的事,你好好和清也说。” 虞姝点头。 林清也问:“阿爸阿妈,你们商量了什么事?” 虞姝摇了摇头。 等林宣阳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心疼的抱了抱林清也。 她担心她,又气又心疼:“孙家那小子没道理在先,他孙家不仅不觉得丢人,还好意思报复!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欺负一个小女孩,一家人一个路数!” 虞姝很少说这样重的话。 林清也的阿妈,是典型的南方女人,吴侬软语,说话声音都轻。 担惊受怕一天,女儿坐在自己面前,她都觉得不真实,说了两句又流了泪。 她摸摸她的胳膊,又摸摸她的脸。 “清也,咱不去掺和那些事了!”虞姝说。 她说,“这些都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人物!孙家在阳城这么多年,根基深厚,一点流言蜚语怎么能打倒他们?等他们缓过气,指不定又要拿你开刀!” 林清也说:“阿妈……” “阿妈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有师座在,孙家不敢再动手吗?外面那些人,就是以为你和师座关系匪浅,不敢直接动你,便想了这种下作的法子,想让师座厌弃你,从而好对你再次下手! 你替师座做事,又能做多久,他又能保你多久?他现在需要你,会保着你,哪一天他不需要你做事了,那谁还保着你。 那些都是镜花水月,终究一场空,咱们林家能斗得过孙家?” 虞姝握住林清也的左手,眼含热泪:“清也,阿妈知道你要强,想跟着师座学习变强大。可现实就是弱肉强食,他们有想不尽的下作手段…… 比起那些,我和你阿爸更希望你简单幸福一些,你知道吗?” 第69章 林清也的迷茫 洗过澡时,天色已大亮。 许是昨天睡过了,她不困。又或者是和阿妈那些推心置腹的话,让她睡不着。 林清也翻来覆去,心中难受。 被子被她掖在胸口,用腿翻过紧紧压着,才能扼住胸口的酸胀。 阿妈说的有理。 今日得罪的是市长一家,她就算成长了,强大了,怎么能越得过他们? 身份阶级地位,早已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只是希望自己更有底气一点。 难道新时代了,还是旧时代的把戏,永远都逃脱不了现实的束缚吗? 孙家的赏花宴,她不算失败。 孙夫人想算计她,她没有被她算计到,甚至反将了孙夫人一军,让她这个主人家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 除了中药,她算是大获全胜。 这场胜利的背后,带来的后患也无穷。 孙家只要不倒,仍有卷土重来的时候,她有把握再次反败为胜吗? 亦或者,孙家愿意蛰伏,愿意忍耐,一直到时惟樾“厌弃”她的那一天,她真的能如自己所期待的那般,真正的变强大吗? 再强大,她能压得住市长吗? 没有把握,不确定,压不住。 现实再次给了她沉重一击。 林清也紧紧攥着被角,心如死灰的想:“难道这一生注定要小心谨慎度过吗?” 她爱自己的阿爸阿妈,从不觉得自己的家庭出身不好。 像她这样的人,是不是永远无法冲破这层阻碍? 以前宋诚安在时,人人都说林家傍着宋家。 只有林清也自己清楚,她从未用宋诚安获取什么。 纵然有宋诚安,她照样是小心翼翼生活,不会去惹那些有权有势的人,以至于在别人眼里她都是一个乖巧的人。 前十七年里,她大部分时间都戴着面具。 时惟樾的提议,她心动了。 她愿意跟着时惟樾,不就是不想再小心度日了吗? 想到这儿,又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大抵,是她的不甘心。 一个女人,一个普通出身的女人,一个普通出身但容貌绝佳的女人。 在这乱世,该怎么好好生存? 她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过去,她不想小心翼翼度日,不想永远看人眼色行事,她想张扬,放肆的活着。 要是男人就好了。 是男人,可以上阵杀敌,可以守固后方,还有机会为自己挣取功名。 是男人,远远少了这些烦恼。 无论是旧时代,还是所谓的新时代,女人身上依旧有厚重的枷锁,依旧是男人的附属品。 她现在,不也是附属品吗? 想要强大,想要有立身之本,不也是靠着时惟樾给她带来的倚靠吗? 她自己,又能做些什么? 就凭那点小智慧? 这世间有大智慧的人多了去了,她不是出彩的那一个。 甚至于因为她是个女人,没有倚仗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大展身手,要将这些智慧藏起来。 若她不听阿爸阿妈的…… 若她一意孤行,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会不会有人调转枪口对付他们? 到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能护父母周全吗? 阿爸阿妈的生意,若有人诚心为难,她又能做些什么,又能帮他们什么? 林清也陷入迷惘。 在此刻,她仿佛身处一团迷雾之中,看不清,也走不出去。 太过于异想天开! 眼前的一切,都是海市蜃楼。 她又想到了时惟樾。 小森副官和她说,师座为她做了很多。 时惟樾是嘴硬心软。 若她此刻退缩了,选择和父母离开阳城,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会不会辜负他为他出的头? 孙康欺负她,时惟樾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开了两枪。 孙夫人让人给她下药,他去处理经手的人,也是为她报仇。 她甚至还没为他做些什么。 换个地方生活,就能摆脱阶级吗? 似乎摆脱不了。 黄家,阳城排得上名号的富商,黄婷婷不也是要做齐翘的小跟班吗? 今日去赏花宴那些人,哪个在阳城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到了孙家,不也还是以孙家为首? 林清也深感无力。 她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心潮起伏,清晨的光都驱散不了她心中的阴霾。 她睡不着。 到后面,她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将她从小到大能记住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 没有结果。 林清也躺在床上,一直到中午才起来。 她一直没睡。 下楼时,遇上程管事行色匆匆从外面进来。 他看见林清也,拿起手中的报纸冲她挥舞:“小姐,今儿外面好热闹!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孙家贪污!” “孙家贪污?”林清也重复一遍。 她一路小跑下楼,从程管事手中接过报纸。 她一份份看。 这几份报纸,出自阳城几家不同的报社。相同的是,报纸最醒目的位置,都是孙家贪污一事。 程管事高兴说:“小姐,孙家贪污的消息这个时候爆出来,是好事啊!” “确实是好事。”林清也喃喃自语。 孙家贪污,南京势必会查。这事若是板上钉钉,南京新的调任就要下达,会有新的人接替市长这个位置。 孙家虎落平阳,定然会从阳城销声匿迹。 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昨日她才被孙家算计,今日孙家就遭此大劫,简直是天助林家。 谁又敢惹孙家? 就算有人将孙家贪污的证据送到报社,哪家报社敢报道? 能开报社,或多或少背后都有些势力。 军政府、帮会、政治盘根错节,一般人不会轻易打破这些和谐。 林清也想到一个人。 时惟樾。 只有时惟樾,才能鼓动多家报社一起报道。也只有他,早就想肃清阳城的风气。 可他不是不愿意大张旗鼓? 督察处邱伟贩私盐一事,他甚至都没露面,就是不想惊动其他人。 这样大的动作,为什么? 为了她? 心中一旦产生了这个想法,林清也愈发觉得可能。 贪污被爆出的时间节点太敏感,每份报纸上报道的内容也不相同,仿佛就是想一次性把孙家整死。 小森副官送到她到督军府门口的路上,他也说了,其他的等明日睡醒就知道。 这种可能性在心中逐渐扩大,甚至变为肯定,林清也突然为自己一整晚的动摇而感到难堪。 她何德何能? 得了时惟樾的青睐,认为她有能力,在她几乎没付出的时候,让他帮她做了这么多事? 林清也胸口酸涩,眼睛酸涩。 她捏着报纸,轻声道:“是时师座。” 第70章 这个贱人 “师座?”程管事惊讶。 很快,他欣慰而笑,“师座真是为百姓做事的人。才几个月,又清理山匪,又减轻农民的田税,如今还接二连三的整顿阳城的风气,连市长都没放过。” 他对时惟樾颇有赞誉。 林清也无声的笑了下:“是啊,他确实很好。” 旁人只以为时惟樾是在为百姓谋福,只有她自己知道,若不是出了昨天这件事,孙家贪污一事不会以这样的形式曝光。 时惟樾帮她,她又怎么能言而无信? 林宣阳和虞姝睡醒时,林清也去找了他们。 “阿爸阿妈,我不想退缩。” 林清也神情严肃,郑重说,“有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想努力尝试,而不是遇到困难就害怕。我知道你们希望我平安顺遂…… 可华夏之大,如今哪里有可以幸免战争的地方?我们每个人,又怎么能保证一辈子都遇不到挫折?” 林宣阳和虞姝对视一眼,两人重重叹气。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是了解。 这样的结局,他们早已预料到。 已经体验过以真实面貌出现在众人面前,真正的活在阳光之下,又怎么愿意重新戴上面具生活呢? 他们默许了。 林清也心情豁然开朗。 她走路都带风。 再去看外面的景致时,阳光终于照在了她的身上,驱走了她心中的阴霾,她浑身轻松。 林清也准备去拜访那些太太。 她重新包扎了右手的伤口。 临出门时,康家打来电话。 佣人接了告诉她,对面是康太太。 阿爸阿妈出门不在家,林清也纠结再三,接了电话。 康太太听到林清也的声音,愣了有足足半分钟。 沉默过后,康太太先开口:“……昨日幻巧在众人面前污蔑你的事,我和你伯父也是刚刚才知道。孩子,委屈你了,是伯母没教好她,让她成了这样的性子。” 林清也没作声。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和康幻巧的事,是她们两人之间,不该上升到两家之间的交情,也不该由康伯母替她道歉。 对面是长辈,林清也也说不出狠心的话。 康太太也知道。 等了一会见那边没有回应,便又道,“我和你伯父,准备送她出去。她以前在学校学了护理,去国外深造两年也不错。” 林清也捏紧了话筒。 好一会,她才说:“伯母,不用这样的。我不想因为我,让幻巧……” “不是因为你。”康伯母打断了她。 她说,“我和你伯父,从来不是这样教育孩子。康家的孩子,也不应该是这样。她阿爸说,让她独自历练两年,吃吃苦更容易明事理。她若一直留在我们身边,永远开不了窍,没办法做到将心比心。” 林清也嗯了一声。 不管康幻巧如何,林清也都不想再多说什么。 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 两边再次陷入沉默。 康伯母找了个由头,先挂断了电话。 那边已经没有声音,林清也握着话筒站了许久,一直到手累了才放下。 拜访太太时,没有什么阻碍。 门房汇报过后,主人家一听是林清也亲自上门拜访,恭恭敬敬将她迎了进去。 孙家出了这档子事,大家心中都隐有预感。 这个节骨眼,怕是师座一怒为红颜。 林清也将时惟樾说的牢记心里,只是为了表达歉意,别的都不提。 就算是太太们有意拉拢,她也是笑而不语。 太太们见她一直迂回拉扯,拿不定主意,更探不清林清也的城府,悻悻然歇了心思。 最后去的是何太太家。 已经是晚上七点。 两人在客厅喝茶说话时,楼上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声音很大,打断了两人的话。 林清也抬眸看了眼,刚想询问,眼尖的注意到何太太脸上一闪而过的愤怒。 她没问,佯装没听见。 何太太吩咐佣人去看,而后笑着问林清也:“……刚刚我们说到哪了?” “说到您……” 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楼上再次传来声响,比刚刚更大,似有重物倒下。 还伴随着女人的骂声:“你们想死是吧,拿些过时的衣服搪塞我!” 何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皲裂。 脸色瞬间拉下,很是难看。 被何太太叫上去的佣人,惊慌失措跑下来。 “夫人……”佣人附耳在何太太耳边说了什么。 何太太的脸色,更是阴沉。 她目露凶狠,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 林清也见状,便知楼上那位,应该是家里的姨太太。 三妻四妾的人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立刻起身:“看来何太太有事要忙。今日我便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何太太听到她的声音,脸色缓和了些。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何太太强撑笑意。 她请佣人送她出去。 林清也刚走到门口,楼梯口突然传来噔噔噔下楼的声音。 动静很大,惹得她好奇回头。 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穿着高跟鞋脚步飞快,径直走到何太太面前。 “大太太,你让人送来的都是什么衣裳?这么些破料子,就是这样糟践我的?”女人一开口,就换了副委屈的面容。 何太太蹙眉。 跟在何太太身边的佣人提醒:“三姨太,对大太太说话尊重点。”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对大太太不尊重?” 三姨太听到这话,更是委屈至极,“我一个怀孕的人,不过是想要些时兴好看的衣裳,怎么就惹到太太了?几件衣服大太太都不情不愿,等我生下儿子,岂不是更不能容下我——” 她话锋一转,语气哀戚,“我知太太膝下无子,又听大夫说我肚子里是个男孩,心中颇有怨怼,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呀? 太太,这个孩子,是咱们何家唯一的一个男丁,老爷欢喜的不得了,您再容忍不了也要为了何家的子嗣着想……大夫说了,我得保持心情愉悦,不然对孩子不好。太太故意那些过时的衣服寒碜我…… 难道是怕我抢了你太太的位置? 第71章 掺和家事 何太太面上愠怒。 三姨太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戳在她的心上。 这个女人,成天惺惺作态,暗地趾高气扬,在老爷面前又装出楚楚可怜的姿态,何太太心中早就不快。 这女人太过嚣张跋扈! 谁家姨太太爬到正房太太头上? 何太太喉咙滚动,想要发怒。 碍于她肚子里的孩子,最终还是忍下:“三姨太,这些已经是最时兴的料子。你若是不喜欢,也寻不到更好的了。” 三姨太说:“怎么没有更好的?大太太的娘家,前两日不是刚送了两匹上好的布料吗?” 何太太面色一变:“你也知道是我娘家送来的!” “大太太,我肚子里可是何家唯一的男丁,您给我又怎么了?” 三姨太不以为意,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老爷都说了,家里现在什么都要紧着我先用,怎么到您这里就推三阻四了?” 她早就看中了那两匹布料。 那两匹布料是从苏城带回来的,触肌生凉,很是珍贵。 何太太心中窝火,拳头紧紧攥起。 好一会儿,她才闭眼沉了口气:“去拿给她。” 佣人说是,去取布料。 三姨太得逞,摸着自己的肚子娇笑道:“多谢大太太了~” 她踩着高跟鞋,心满意足上楼。 “林小姐,我们走吧。”旁边的佣人提醒她。 林清也回过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没想到阴差阳错,看了一场闹剧。 也没想到何太太一个正房太太,在外如此尊贵体面,在家却被一个姨太太踩在头上,甚至还不了口。 这是别人的家事,林清也不好掺和。 “走吧。”她说。 刚走了两步,突然有什么东西摔下来。 伴随着哎哟一声,林清也回头看,却发现三姨太摔倒在楼梯中央。 她抓住了楼梯的扶手,才不至于摔下楼梯。 骤然摔在台阶上,三姨太肚子一阵坠痛,叫得凄惨。 何太太站在楼下,也没料到有如此意外,被吓着了。 很快,她反应过来,急急准备冲上台阶,去查看三姨太的情况。 林清也见状,顾不上自己是个外人,立刻冲上前拉住了何太太。 “不能去!”林清也拽住欲上楼的何太太,“何太太,您不能上去,让佣人去看。” “为什么?”何太太不解。 林清也拽着她,她也走不动,楼梯那头的三姨太又叫的撕心裂肺。 她站在原地着急。 有佣人进来主楼,她立刻吩咐佣人去扶三姨太。 又让人去请大夫,通知老爷回来。 何太太看着三姨太脸色惨白,叫的痛苦不堪的样子,吓得不轻,手脚都冰凉了。 她几次想上前查看,却被林清也死死拽住。 一直到佣人将三姨太扶进房间,林清也才松开她。 何太太一直拍着胸脯,顺着呼吸。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不悦的看向林清也:“林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上去?” “何太太,您家三姨太穿着高跟鞋。” 林清也说,“她摔倒,是她穿高跟鞋扭了脚。孩子要是没事,大家相安无事,若孩子有事,大厅没有佣人,上去扶孩子的您……” 她没将下面的话说出口。 何太太却懂了。 事情紧急,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没想到这么多。 如今林清也提醒,她一阵后怕。 她和林清也说话,屏退了大厅的佣人,只留下自己的心腹。 一个送林清也出去,一个被她派去取布匹,若林清也没插上一手,大厅里确实没人能为她作证。 她要真上去扶了一把,三姨太这个小贱人还真有可能反咬她一口! 孩子要出了事,她怎么敢说是自己穿了高跟鞋? “早就让她不要穿高跟鞋!” 何太太气愤不已,“老爷在家时乖顺的像个小猫咪,老爷不在家时尽整幺蛾子,每天在我面前显摆!” 又说,“自从把她纳了进来,何家就没有安生过!” 话音刚落,佣人出现在楼梯口。 佣人无措的举着手,几乎快哭出来:“大太太,三姨太流血了!” 她的手上都是血。 何太太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林清也扶住她。 何太太反手抓住她,仿佛抓紧了救命稻草,死死不撒手。 隔着衣服,林清也都能感觉到她指尖的颤抖。 “你们到底在叫唤什么?”不耐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有女人从另一头出来,弄着自己盘好的发髻,“三姨太,你每天除了大喊大叫是不是没事做了?每天就听见你……” 她抬头,看见站在楼梯口满手是血的佣人,猛地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血!怎么这么多血!”她尖叫着往后退。 身后的佣人扶住她,才稳住她。 女人惊魂未定,余光突然瞥见楼下的何太太,不可思议询问,“大太太,您不会命人把三姨太杀了吧?” “二姨太,莫要胡言乱语!”何太太疾言厉色,瞪了她一眼。 二姨太支吾了声,没作声了。 佣人解释道:“二姨太,是三姨太摔了一跤。我去扶三姨太,摸到了一手的血。” 女佣不知怎么办。 大夫还没来,没人会处理这件事。 她求助的看向何太太。 何太太深吸口气,知道不管前面是豺狼虎穴,她都得去三姨太房里一趟。 她是当家太太,不可能就杵在楼下,不问世事。 心中再不喜三姨太,她肚子里还有个何家的孩子,若她不上去瞧,也是失了太太的宽容,落人话柄。 “林小姐,不如你陪我上去看看我家三姨太吧?”何太太说。 林清也和何太太不熟,不想掺和这种家宅私密之事。 她出手拉何太太,只是提醒她一下,并没有完全掺和进去。 可何太太看似镇定,实则魂不守舍,现在俨然把她当成救命稻草。 似乎林清也在旁边,她就安心许多。 孩子没事还好。 孩子有事,她这个太太也难辞其咎。 要是再被三姨太攀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林清也陪着她上楼,二姨太这时也回过神来,忙不迭的跟在她们身后。 二姨太是个话痨,一直在后面问东问西。 “好端端的怎么摔了?不会出事吧?孩子怎么样了?孩子不会没了吧?老爷回来会不会生咱们的气啊?”她问了许多问题。 第72章 分辩 何太太本就心烦意乱,听到她一连串的问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知道!”她回眸严厉的看了二姨太一眼,“你这么担心,怎么不替她受着!” 二姨太脸上讪讪,嘟囔了句:“我哪是担心啊。” 林清也也看出来,这二姨太也和三姨太不对付。 她不是担心,是害怕。 害怕出了事,祸水东引,何先生的怒气会发泄在她们身上。 不过这二姨太,比三姨太老实许多,她畏惧何太太。 林清也看了眼何太太的侧颜。 她面上还算端庄镇定,起码没人瞧得出她面上有慌乱的痕迹。只是话赶话,说话急促,将心中焦急体现出来。 三姨太已经流了很多血。 她没有滚下楼梯,但崴脚时肚子撞到了边缘,疼的她大叫。 几个佣人手忙脚乱用干净的布擦着,想要止血,始终止不住。 干净的水换了一盆盆,触目惊人,大夫才姗姗来迟。 何先生也回来了。 医生让他们离开房间,他们到楼下等。 何先生那双眼睛,很是锐利,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没一个人敢吭声。 他的目光落在林清也身上,顿了下。 他面色不快:“林小姐,家中事多繁杂,不如你先回去?”这话颇有逐客的意味,他觉得林清也不懂规矩,语气也不好。 这场面确实尴尬。 林清也想要避嫌,奈何何太太一直抓着她,她不好出言拂了何太太的面子。 何先生开口,她心中也松了口气。 林清也说:“实在不好意思,那我便……”她准备告辞。 “老爷!”何太太打断,又拉住她,主动道,“老爷,林小姐一直在这里,想必也能中肯说说当时情况。” 何先生脸色很不好。 有外人在场,他不便发作,只是眼神沉沉的看了何太太一眼。 何太太垂眸,当作没看见。 她不想被三姨太踩在头上,只得死死抓住林清也这根浮木,让她帮自己洗脱嫌疑。 林清也很无奈,尴尬的看了何先生眼。 何先生没再作声。 很快,大夫出来,说孩子保不住。 众人脸色大变,一瞬间客厅气氛压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佣人下来,说三姨太醒了。 几人上楼。 一进门,三姨太哭哭啼啼,几乎要扑下床:“老爷!” “什么情况?”何先生坐在床边,扶住她。 三姨太伏在他的怀里,哭着说:“我和太太说话,不知什么惹得太太不痛快,她推了我一把!” 何太太当即脸色一变,手倏然揪紧。 林清也没多少意外。 孩子没了,她能想到三姨太会反咬一口。 三姨太自己穿了高跟鞋,就是错误。怕何先生大发雷霆,她不想担这个责。 “你说。”何先生问何太太。 “……三姨太穿着高跟鞋上楼时脚崴了下,自己摔倒了。”何太太说。 三姨太心中一紧,立刻道:“大太太,您怎么能胡乱冤枉人呢?我大着肚子,穿什么高跟鞋?” 她的声音,原本就是娇滴滴的。 如今刚小产,身体虚弱,更是听了就让人爱怜不已。 何先生望了她一眼。 三姨太接收到他严厉的目光,嗫嚅了唇,哼哼唧唧哭着。 “芳芳。”芳芳是二姨太。 二姨太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她讨厌三姨太,巴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听到她小产的消息简直大快人心。 她想向着大太太说话,一次将三姨太踩死,让她彻底失了宠。 只是,想着老爷平时纵容三姨太的样子,她又退缩了。 不清楚局势前,不想招惹是非,便道:“老爷,我不太清楚呢。我在屋里洗澡,听见外面好大动静,想说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就听说三姨太摔倒了。” 何先生冷哼一声:“你洗澡时倒也知道打扮!” “……”二姨太脸上一僵,讪讪摸摸头发。 确实是很蹩脚的谎言。 她只是不想让老爷知道她为了和三姨太拌嘴才出来,便随便扯了个谎。 “你们谁看到了?”何先生扫视后面的佣人。 “回老爷,我们不知。” 佣人道,“太太和林小姐说话,我们都在楼外,是听了动静才进来的。三姨太倒在楼梯中央,太太和林小姐站在楼梯下面。” 三姨太说:“太太就是趁我上楼,从我背后推了我一把,导致我跌坐在地,撞到了肚子!” 她哎哟的叫了声,“老爷,我肚子好疼啊!老爷!” 何太太捏紧了手:“三姨太,你莫要胡乱攀咬。孰是孰非,林小姐这个客人,可在旁边看得一清二楚!” 所有人齐齐看向林清也。 林清也心中微叹口气。 她若要解释,定要讲出个道理来。 何太太不是三姨太的对手。 她管不住三姨太,才让三姨太平日如此胡闹。自己又没什么主见,这种时候寄希望于她一个旁观者身上,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人。 这等家事,让她这个初次到访的人参与其中,也没什么城府。 难怪被三姨太吃住。 她这时候,若是还和三姨太一样解释苍白,到时候还让她这个到访的客人难做。 这一刻,她觉得时惟樾说的太对。 心思好的,并不代表不会算计,也并不代表值得交际。 “我确实是听了两嘴。” 林清也说,“何先生何太太,原本这是家事,我不应该掺和其中,只是恰好目击了此事经过,要是说错了听岔了,还请大家多多担待。” 她先表明态度,没有偏颇任何人。 如果有问题,随时可以指出,她只是说自己看到的东西。 何先生面色缓和了些。 林清也是客人,他自然不会将气撒在她的身上。 他说:“林小姐,这种内宅之事还让你一个年轻姑娘帮忙分辩,说出去我一张脸都无处放!丢脸的事你都瞧了,但说无妨。” “确实是三姨太穿高跟鞋,自己扭了脚。”林清也说。 三姨太立刻反驳:“撒谎!” 第73章 好自为之 “你和大太太是一伙的!我都说了,我大着肚子怎么可能穿高跟鞋?”她声音尖锐,转过身时又软下来,“老爷,您什么时候见过我穿高跟鞋?” “闭嘴。”何先生不怒自威,“还有没有规矩?让林小姐把话说完。” 三姨太哭啼啼的嗯了声。 她表面摆出恭敬的态度,却在何先生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了林清也一眼。 林清也说:“我和何太太喝茶时,楼上时不时传来动静,声音很大。三姨太下来说何太太给的布料不行,想要何太太娘家送来的那两匹布料,何太太便让人去取了。 三姨太要到了面料,便上楼了,也就是那时候崴脚摔倒。何太太担心,想要上前查看,我拉住了她——何先生,这一点,请恕我鲁莽不懂事。 只是当时大厅没有其他人,我担心说不清,便阻止了想要上前的何太太。” 何先生听了,环顾屋内一周。 他这才转头去看三姨太,沉声问:“林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不是真的。”三姨太学乖了。 她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一脸委屈,“林小姐,你没有怀过孩子,怎么能懂我作为母亲的心情?我肚子里的孩子,大夫说已经五个月了,我比任何人都期待他到来,怎么会穿着高跟鞋上下楼梯? 你说这些话,不就是拿刀子割我的心吗? 难道就因为我是个姨太太,不如大太太风光,所以您就向着她?也是,在以前,咱们这些当姨太太的人,连下人都不如,林小姐又如何会把我放在眼里,去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呢?” 她不再大声辩解,反而是自怨自艾。 这话说出口,任凭谁都会觉得,三姨太很可怜。 林清也这个年纪的女人,若脸皮子薄点的,肯定会被她说的羞愧难当。 她一个还未出嫁的年轻姑娘,哪里能和别人讨论这种为人父母的事? “您做母亲的心情我暂时无法理解。” 林清也面色不变,坦然道,“您失了孩子,我很抱歉,也觉得可惜。只是您自己尚且对孩子没有愧疚之,又谈何让我理解您的心情?” 三姨太哭声停顿,而后嚎啕大哭,更大声了。 她用哭声掩饰自己的紧张。 林清也说:“何先生,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你家三姨太对何太太不尊重,想必不是这一日半日才有。 家中这么多佣人,不妨都拉出来问问,总能问出三姨太是不是平日在家穿高跟鞋,对大太太是否时常出言不逊,也能知道大太太平时都是如何对待三姨太的。” “……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大太太做主,佣人肯定都向着太太说话啊。”三姨太眼底闪过慌乱,委屈道。 二姨太趁势说:“家里做事的佣人又没有身契,有人权的,民主的很。大太太要是恐吓虐待佣人,那可以去警备厅告太太的呢。” 她煽风点火,知道这事能够找到三姨太错处。 三姨太一哽。 林清也面色镇定:“大夫还没走,不如让大夫看看三姨太的脚腕,看看有没有扭伤。” 三姨太说:“大太太推我的时候扭到了!”她一口咬定。 当时没有人在旁边,她随便编故事。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推你了?”何太太愠怒。 她说,“你平时无理取闹,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平时在老爷面前撒娇耍赖,我也对你多有包容!如今你在家穿高跟鞋摔倒,还赖在我身上,谁给你的胆子?” 林清也暗道不好。 果然,三姨太立刻揪住何太太的话,顺势问道:“我只是怀着孩子心情敏感些,怎么到太太这里就是无理取闹了? 太太,莫不是您早就瞧我不顺眼,怕我生了儿子老爷对我关注更多,故意弄掉我的孩子?您好狠的心!” “你!我什么时候说这样的话了!”大太太气急。 她虽然看不惯三姨太,也嫉恨三姨太肚子里有个儿子,但也惦念着这个孩子是何家唯一的男丁,便什么都容忍了。 毕竟老爷四十出头,也算是老来得子。 “您说何太太从背后推您,就是为了弄掉您的孩子,何太太想必用劲力气。” 林清也说,“既然是用尽力气,那您应该是向前栽倒,扑在楼梯上。您说佣人会替何太太说话,不如也请大夫检查一下,看看您主要撞击在哪如何?” 三姨太哑口无言。 好一会,她才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撒谎呢?你和大太太是一伙的,都来冤枉我!” “闭嘴!” 何先生转过头,怒视着她,眼睛快要喷火,“大太太污蔑你,林小姐污蔑你,佣人说谎,大夫也说谎,你想说所有人全部都被收买了?我眼睛还没瞎!” 他一吼,房间悄然安静。 没人敢说话,三姨太也不敢哭了。 何先生踢了踢一地凌乱的衣服:“你当家里没有我的人?我就是想听听你这张嘴,到底说的怎样天花乱坠!” 他怒气冲冲起身。 三姨太扑上来,想要抓住他:“老爷!” “你好自为之。”何先生甩开她的手,出了房门。 何先生一走,二姨太先笑了。 “活该!” 她斜睨了一眼床上如丧家之犬一般的三姨太,根本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自己把自己孩子玩没了,老爷也不信你这个狐媚子,看你还怎么趾高气扬!” 何太太也松了口气。 她快步走出去,去找何先生。 林清也慢了几步。 准备下楼时,听到何先生的低喝:“你以为你没有错?你是大太太,就要拿出大太太的威风,竟然连两个姨太太都管不住! 这点事都解决不了,还拉着人林小姐为你分辩,丢不丢人?林小姐过来拜访你,你倒是一点不避讳,死命拽着留着,让一个未出嫁的小姑娘掺和家事,得亏她不和你计较!” “老爷,三姨太嚣张惯了,我不是怕她污蔑我,说不明白?”何太太说。 “那林小姐怎么分辨明白了?她能想到的事,你想不到吗?” 何先生不耐烦道,“难道还让我一个男人,天天掺和你们女人之间的事,在家里当查案官?那我干脆去开警察厅,就处理你们这些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得了!” 第74章 敲打 何太太噤了声。 林清也没听到动静,这才下楼。 何先生脸黑得像锅底。 看见林清也下楼,他用力吐了口气,这才走上来。 “林小姐,借一步说话。”他说。 林清也颔首,同他走到屋外。 何先生说:“林小姐,今日家中丑事,让你看笑话了。我太太她性格如此,没什么城府,也不是有意为之,还望你多多担待。” 林清也:“不会。” “冒昧问一下林小姐……你现在是跟在师座身边?”何先生问。 跟在男人身边的女人,交际花都算是好听的,难听点还有人叫妓女。 当面问出口,确实冒昧。 林清也不觉有它,反而大方承认:“是。” 何先生恍然。 “我平时事情繁忙,没那么多时间了解外面的事,林小姐的名字倒是如雷贯耳。”何先生笑道。 他没有露出任何鄙夷之意,也没有任何轻视。 他说:“今日阴差阳错遇见,没想到林小姐小小年纪如此聪慧。昨日孙公馆一事我也有所耳闻,还以为故意夸大其词。今日看你头脑清晰,说话条条有理,看来是确有其事!” 林清也笑了下:“何先生也是聪明人。” “哦?”何先生扬眉,来了兴致。 林清也说:“何先生一开始就知道何太太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女人家的事,您知道您不可能一直搅在其中,便假意让她们分辩。 不管我参与与否,结果都是如此。您一边警告了三姨太,一边又借此事敲打了大太太,让她不能如此步步退让,要树起太太的款。” 何太太人不坏。 就是性格有些优柔寡断,没有主见,才让三姨太骑在头上。 没有什么大事,一个人的性格改变不了。 何先生提醒三姨太不要嚣张,可他不会日日在家,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三姨太。 提醒何太太,她听进去,记住,下次还是会步步退让。 只有大太太自己能制衡三姨太,才有用。 这种时候敲打,大太太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林清也一开始也不知道。 是何先生说家里有他的人时,她才知道这种事何先生是早就知晓,是故意不过问。又听到他和何太太的对话,才明白他的用意。 何先生双脚并拢,缓慢的站直身体。他那双眼,饱经时光的洗礼,没有年轻人的锐利,多了沉着,却仍是如同利刃一般。 之前的话,半真半假,寒暄客套,只有自己清楚。 这一刻,他才正眼瞧林清也。 “你年纪轻轻,令我刮目相看。”他笑了下。 “多谢何先生夸奖。”林清也不卑不亢。 她提出告辞,“何先生,今晚的事,您节哀。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我阿妈该担心,不打扰您和何太太了。” 何先生点头。 没了一个儿子,他心情确实不佳,也不想再说什么客套话。 何先生着人送她出去。 离开何公馆时,已经过了十二点。 没想到上门拜访各家太太,也能遇到这样的事情。 自己阿爸阿妈恩爱和睦,看其他人家,总觉复杂。 还好何先生没有宠妾灭妻,是个明白人。不然照何太太的性格,根本招架不住那两个姨太太。 何公馆必要鸡飞狗跳。 林清也不想过这样子的日子。 她结婚,定是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若让她同其他女人共享自己的丈夫,她宁愿这辈子都不嫁人。 回去路上,陈远说起两人在外面等她时发生的事。 “……何公馆对门有一棵好大的树,我们俩在树上定了个点,看谁刀子扔的准。陈望这小子耍赖,趁我捡刀子的时候竟然往前偷跑了几步,我一抬头,人都快飞出去了……” 陈望笑道:“你自己不专心,赖谁?” “那也不是你耍赖的道理啊!” 陈远看了眼后视镜,怂恿林清也,“小姐,你说是不是?陈望每次跟我比赛,都喜欢耍赖,哪有这样的道理?你得说说他,这不老实!” 林清也笑:“陈望那是让着你。要是他不耍赖赢了你,你得拉着他比一晚上。” “小姐,你怎么和陈望一伙呢?”陈远哭丧着脸。 一旁的陈望,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说到飞刀,林清也想起时惟樾的提议。 正巧他们都在。 林清也问:“师座说,让你们去军营学习,你们可愿意?” 方才还欢声笑语的两个人,瞬间沉默下来。 “嗯?怎么了?”林清也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反应。 平时陈远陈望都喜欢跟着家里的打手比试,他们热衷这件事。 林清也以为他们乐意至极。 她抬头去看后视镜,看到陈远不悦的眉眼。 陈远开着车,默不作声。 “陈远,你不愿意?”林清也问副驾驶的陈望,“你呢,也不愿意?” 陈望沉吟了下,才问:“小姐,你让我们去师座的军营,是不需要我们跟着您了吗?” “是啊,小姐,您不需要我和陈望了吗?”陈远也跟着问,声音闷闷。 他们跟着林清也许久,都舍不得。 “啊?”林清也一听,更是二丈摸不着头脑。 看着两个人一瞬间垮下来的脸,她后知后觉他们不开心的原因。 林清也哭笑不得,“什么啊,不是不要你们跟着我的意思。” 又说,“之前在船上,你们和小林小森副官交过手,还记得吗?师座说你们的身手还需要精进一下。家里打手能教的有限,想让你们去军营里训练一番。等你们回来,还是在我身边。” “真的?” “骗你们干什么?”林清也说,“要不要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平时喜欢和别人切磋功夫,到时候有的你们切磋的。” “去去去!”陈远终于来了劲。 他嘿嘿笑道,“小姐,咱们去了军营,能混个什么基层职务吗?” “去,就想着职务。” 陈望也放松下来,开玩笑道,“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先接住人家两招再说吧,指不定送过去还不够让人打的呢。” 陈远想打陈望。 他开着车,动不了手。 这事定下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林清也没出过门。 家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第75章 反客为主 这些时日,阳城最热闹的话题就是孙市长贪污一事。 也常有人提起林清也。 自从阳城被攻下,这个名字时不时出现在百姓茶余饭后的聊天中,也常出现在上流权贵的口中,大家对她好奇。 一个女人,和前阳城少帅牵扯颇深的情况下,又如何迅速攀上了时师座? 有人说她心机深重。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既然这个女子心机深重,又如何会中市长夫人的计? 众说纷纭,好坏都有。 后来,市长夫人带着众夫人“抓奸”一事不知怎么被人传播出去,讲得头头是道,仿佛亲临现场。 林清也听程管事说了些,对她过多神化。 不过也因为此,原先被人嘲笑的“寡妇”形象随着流言蜚语一点点扭转,大家都敬佩这个坚强有毅力的女子。 对她的赞誉越多,孙家背负的骂名就越多。 以至于孙市长亲自登林公馆的门,出乎林清也意料之外。 这日,父母不在家。 陈远陈望去了军营,也不在林清也身边。 程管事说:“小姐,孙市长来者不善。老爷夫人不在家,咱们还是推脱说身体不适,不见的好。” 上次去孙家一事,大家仍心有余悸。 孙家最近处于风口浪尖,南京已经派人下来查贪污之事,孙家的命途岌岌可危。 连带牵连的,还有孙康一家。 他们生意能做这么大,很大一部分仰仗孙市长。 人人都想攀上市长的关系,故而给了孙康家很大的便利,什么好生意都送到孙康家,并且把利润压到最低。 孙市长地位不保,树倒猢狲散,都迫不及待撇清关系。 生意也不敢做了,生怕被牵连。 孙市长穷途末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林清也坐在秋千上,身体随着秋千的摆动一上一下,万千青丝随风轻轻飘扬。 她抓住绳索,脚尖点地,停住秋千。 “孙市长亲自上门,是打定主意要见我。” 林清也松开抓着绳索的右手,摊在自己面前。 视线垂落,右手前些日一看就可怖狰狞的伤口已然好得差不多,长出了软嫩白肉。 “新肉长出来,并不代表事情就过去了。” 林清也的唇角,露出一抹浅笑,“孙市长找上门,总不能是他大彻大悟,想要向我道歉。” 程管事问:“小姐,那您?” “程伯,请孙市长去会客厅吧。” 林清也说,“他一日是市长,我们就没有怠慢的道理。他亲自登门,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除非他想给他声名狼藉上再添一笔。” 他们孙家,已经伤害过林清也一次。 若孙市长上门,再伤害她一次,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林清也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她回房换衣服。 走在青石板路上,一路从后门上楼,她都在思索孙市长来的用意。 为什么要来? 孙市长肯定不是来道歉的。 这件事情都过去七八天了,要道歉早就来了。就算是假惺惺,一旦过了时间也会变得刻意。 道歉,也该孙夫人道歉。 孙家的赏花宴,孙市长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这是市长夫人自己办的宴会。 来伤害她,更不可能。 气急败坏后的穷途末路,也不可能让人看见他和林清也有任何接触,太显眼。 哪有人蠢到这样做? 都不是,孙市长此番上门是为了什么? 林清也心中隐有不安。 她猜不出缘由,值得走一步看一步,听听孙市长怎么说。 林清也到会客厅外时,程管事已经候着了。 “已经到了?”她问。 “小姐,里面那位确实来者不善。” 程管事迎上来,面露忧色,“刚佣人给他沏茶,他颐指气使,嫌弃茶水不好喝,没有什么好脸色,还点名要上好的大红袍。” 林清也抬眸看他。 程管事继续说:“我便让人给他换了大红袍。刚喝了一口,便问您什么时候过来,说您怠慢客人。” 确实行为张扬。 事情没发生前,孙市长在别人口中名声极佳,他表面功夫做的很好。 来林公馆,是装也不愿意装,直接摘下他伪善的面具。 “还有心情挑拣,不像是虎落平阳。” 林清也眨了眨眼,好似明白什么,倏然一笑,“倒像是东山再起。” 程管事:“东山再起?” 林清也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下。 她说:“程伯,您留在这里就行,让会客厅伺候的佣人都下去。” 程管事面色一肃。 他应下,林清也进了会客厅。 孙市长此番独自前来,身边没有任何人。 他没有客人的自觉,直接坐在上座,还是主人家坐的位置,怡然自得的喝着茶,听到动静头也没抬。 俨然是反客为主。 林清也不动声色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孙市长。”她开口。 她出声,孙市长才恍若刚刚察觉,这才偏过头:“你来了。” 又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喝茶,上好的大红袍。” 孙市长的姿态,完全把自己当成主人。 林清也没有在意。 她没有端起茶盏,正坐在椅子上。 孙市长喝着茶,等着林清也开口说话。 半盏茶喝下,迟迟没等到林清也问自己今日上门的原因。 孙市长心中疑惑,一撇头,余光看见她在旁若无人的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有你这样待客的?”孙市长心中不悦,将茶盏重重的放在几案上,茶水都溅出些许。 他道,“客人登门拜访,你作为主人家让客人等了那么久,不仅没有一句抱歉,还一句话都不说,有没有礼节?” 林清也啊了声,面露迷茫。 很快,她无辜的笑道:“孙市长,我看您坐在主位上,以为您此次不是作为客人前来。想着您既是以市长的身份来下达指示,便一直等着您开口。” 孙市长:“……” 林清也一开口,就让孙市长吃了瘪。 他脸上一沉,屁股如同着了火似的,如坐针毡。 此时此刻,站起来更没道理。 何况他是长辈,何必在一个小女孩面前露怯,还听她说什么不成? 是他小瞧了林清也。 他来之前,夫人告诉他林清也这个丫头不简单,他不以为意。 一个十几岁的丫头,能有什么心思? 林家在他眼中就是个普通门户,小门小户教出来的女儿,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靠着一点姿色傍着男人罢了! 孙市长冷哼一声:“你倒是伶牙俐齿!把我侄子弄的残疾,以后只能跛脚走路。又四处传播消息,让我孙家陷入流言蜚语!” “怎么是我?” 第76章 峰回路转 林清也更是无辜,笑得人畜无害,“孙市长,您夫人我都是上次赏花宴才见过一次,更何况我和您今日第一次见。我怎么能知道您贪污呢?” “别跟我装疯卖傻!”看到林清也一脸的无辜相,孙市长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身后有个时师座!” “孙市长这话说得更奇怪了。” 林清也喝了口茶,才看向旁边的孙市长,“师座平时做什么,我向来不知道也不过问。别说我一个女人哪里能掺和男人的事情,就算师座让我听,我也不敢听啊。军机要事,哪是我一介普通女子听得的?” 孙市长看着她的面容。 眼前的林清也面容恬静,不露端倪。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甚至还迎了上来,露出一个尴尬而又局促的笑容,而后垂下眸子。 她双手捧着茶杯,置在腿上,不知在想什么。 孙市长却知道,这是她的伪装。 他在官场浸淫这么多年,和什么人都打过交道,自然了解林清也这种人。 有些女人,喜欢把自己伪装成小白兔。 看似无害,实则浑身都是刺。 他明知故问:“这么说,你不知道这事是师座传出来的?” “孙市长,你不会想说师座冲冠一怒为红颜吧?”林清也蓦地笑了下。 她一笑,孙市长跟着愣了一下。 他仔细看过林清也的脸。 不得不说,林家这个独女容貌确实姣好。 不是美艳型,也不算温婉,初看甚至觉得有些弱不禁风,但这副模子是越看越耐看,甚至越发觉得有味道。 只是漂亮的女人,有很多。 林清也不是独一份。 宋诚安那小子可能会为美人折腰,时惟樾却不会。 要说时师座冲冠一怒为红颜,不如说他看中了这个时机——表面上为林清也出气,实则早就想对付他。 时惟樾这次,已经打草惊蛇。 孙市长沉吟过后,才道:“自然不会。” “那就是了。”林清也说,“不管这事是不是师座做的,孙市长找我都找错了。我和您家,只有孙夫人那一件事的恩怨,不是吗?” 又说,“我以为孙市长此次前来,想给我一个解释。” 她佯装无意说出。 孙市长冷笑:“林小姐是真的有些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你这样的女人,爬上男人的床是家常便饭,又何必在这里装清高?” 还想要他解释? 她伤了他侄儿的腿,又让他们家成为别人的笑柄,还有脸要他们道歉? 荒唐至极! 林清也只是笑。 她自顾自的斟了杯茶,又抿了口。 很快,她拿过帕子,将嘴里的茶水吐了出来。 “程管事。”她放下茶盏。 程管事上前:“小姐,有什么吩咐?” “大红袍我实属喝不惯,换上我常喝的西湖龙井吧。”林清也旁若无人道。 她一开口,孙市长的脸黑了一半。 林清也就坐着,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孙市长的脸色。 直到程管事退下,她才笑意盈盈说:“我说这茶怎么不对味,喝了一盏才发现不是我惯爱喝的茶。 下人们许是看我年轻好欺负,做事愈发不严谨,连主人家的喜好都忘记。孙市长,您见识广博,我想请教请教您,您是怎么处理这些没规矩的下人?” 不说还好,一说孙市长就想起,他家莫名死的几个佣人。 那几个佣人,刚好经手了这件事。 包括和他太太一唱一和的那个夫人,阳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这样一夜暴毙,说是突然心梗死亡。 几个佣人的死,他们藏的严严实实。 家里的人,全部敲打一遍,一丝风声都没传出去。 生怕有心人嗅到不对劲,将两件事串在一起。 林清也这是在提醒他。 就算时惟樾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她身后还是有撑腰的人。 落在腿边的手,悄然握紧。 不知想到了什么,孙市长脸上的表情突然放松,一瞬间和煦春风,笑得爽朗。 “没有规矩的下人,教训便教训了,有什么值得林小姐为难?” 他和颜悦色,而后维持着那副笑脸,“只是有件事林小姐或许还不知道,不妨我提前知会你一声,以免打得你措手不及。” 林清也抬眸:“孙市长说。” “林小姐,你确实太年轻了。” 孙市长双手放在腿上,很是从容,“我在阳城的根基,不是随便就能动摇的。外面那些非议,过些日子就会被人遗忘,得罪我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清也说:“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孙市长,还请孙市长明示。”她不承认。 只是平静的心,确实被激起了一阵阵浪花。 这次孙家贪污被告发,是出自时惟樾之手,何况南京派来人查,她以为这事板上钉钉。 没想到,这事竟然还有转机。 孙市长稳如泰山,如此笃定,这事定然会峰回路转。 他怎么做到? 孙市长的人脉根基竟如此之广,连时惟樾亲自出手都不能一次根除? 林清也心中震惊不已。 她的猜测,变成现实。 她之前的担忧,也变成了现有的问题。 “这次你侥幸逃过,下次呢?林小姐是否还有这样的好运气?又或者,林小姐觉得,时师座对你的新鲜感还有多久?” 孙市长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林清也,眼神和唇角都带着讥讽,“林小姐,做人要现实一点,一味攀权富贵有什么用?我坐在这个位置,可以慢慢等,可林小姐呢,又能等多久?” 林清也沉默良久。 她沉默的时候,孙市长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他自信满满。 他认定林清也怕了。 “多谢孙市长的教诲。”半晌,林清也才开口,声音平平。 她跟着站起身。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言笑晏晏的对上孙市长的眸子,笑容潋滟。 “孙市长,您能摆脱困局,当真是可喜可贺,我也真心替您高兴。咱们阳城百姓的幸福安康,可都靠您了。”她笑容真切,说的真心实意。 孙市长神色一凝。 眼睛微微眯起,想要探寻林清也心中的想法。 林清也的镇定,出乎他的意料。 十七岁的女孩,心性真有如此平稳?还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真当自己得了一辈子的垂怜? 和林清也的几句交锋,孙市长否定了后面的想法。 这个丫头,不容小觑。 他心中思绪万千,很快,他有了主意。 “林小姐,过几日百乐门有个舞会,你来玩玩吧。” 第77章 谁的错 孙市长走后,林清也在会客厅坐了很久。 孙家在这种境地,南京已经派人来查的情况下,还能置死地而后生,是她没想到的。 另一个没想通的地方,是时惟樾没动手。 这很奇怪。 时惟樾雷霆手段,就算不愿打草惊蛇,他一出手也是快狠准。 林清也心中奇怪。 她问程管事:“程伯,这几天没看见可疑的人吗?” 程管事摇头:“没有。” 林清也沉吟时,程管事忍不住问,“小姐,师座真的派人在您身边吗?这几日我总留心着,没发现您身边有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林清也说。 时惟樾说陈远陈望不在时,会派两个暗卫跟着她。 陈远陈望,是谭耀林上来带走的。 至于暗卫,有没有安排在身边,无从知晓。 林清也这几日好奇,让程管事留心看看,两人一无所获,甚至察觉不到有人在看着自己。 悄无声息,和鬼魅一样。 以至于林清也怀疑,根本没有人。 时惟樾在诓她。 手肘搭在几案上,林清也托着腮很是无奈:“看都看不见,需要的时候怎么用得上?” 她现在就需要他们。 程管事抬头看了看会客厅外,又望了望房顶,也是一无所知。 “这些人能藏在哪呢?” 程管事摸了摸头,倒吸口气,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要是在屋顶上,一眼就能瞧见。躲在家里,佣人也该发现了……小姐,不如您试试走到偏僻的地方,看看他们会不会出来?” “偏僻的地方?”林清也来了精神。 “是啊,师座派人跟着您,应该也有法子叫出来吧?”程管事猜测。 他也不确定。 说做就做,林清也立刻从凳子上起来,往后花园的方向跑。 后花园连接小楼,小楼后面有一条多出来的窄道,四面都是墙壁。 除了打扫,鲜少有人去。 林清也站在那里,环顾四周。 等了几分钟,除了墙外大树上的鸟叫声,四周寂静一片,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她有些悻悻然。 又等了两分钟不见人,她转身回主楼,迎面撞一堵肉墙。 “痛。”林清也惊呼一声,刚要仰头去看来人是谁,来人先往后退了一步。 他退了一大步。 阳光从后照过来,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斑驳的光影映照在来人的脸上,将他的脸氤氲的模糊不清。 春日阳光晃得她刺眼,她眯着眼睛去瞧,看到墨绿色的军装。 “时惟樾?”她凑近去看。 有手指贴上她的额头,来人抬头阻挡她进攻的头,语气不爽:“林清也,你的脸皮呢?我一来,你就投怀送抱!” 林清也大呼冤枉:“我又不知道你来了!” 时惟樾冷哼一声:“这么大的声音都听不到,还得我跺着脚走路?”他抬起腿,军靴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林清也:“……” 好一个事实胜于雄辩。 “听见了听见了。”林清也小声道。 “蹩脚的谎言!”又是一声冷嗤。 林清也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生无可恋。 几日不见,时惟樾自恋的功夫再次飞升,她无从辩解。 她已经有所免疫。 “你怎么来了?”她转移话题。 “路过。”时惟樾的眼睛,若有若无扫过她的右手。 他双手插兜,眼神很快转到她背后的墙壁,淡淡问,“你杵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做什么,面壁思过?” “什么啊。”林清也嘟囔了声,如实道,“我在找你安排的暗卫。” “在这里找暗卫?”时惟樾眸光动了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林清也点头:“对啊。话本上不是说,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等一会,跟在身边的暗卫就会出现?” 时惟樾的面色,有一瞬间僵硬:“……” 很快,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也闪过一抹玩味,像是在嘲笑林清也的愚钝和无知。 不是好像,就是。 林清也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什么眼神?” “你说呢?”时惟樾的语气微扬,转身往外走。 嗓音清冽,卷着浓浓笑意。 林清也从后面看,都能看见他的肩膀在不明显的颤抖,“林清也,你当暗卫有轻功,真有飞天遁地之术?他们怎么可能会在你家里?” 他终是闷闷笑出声。 林清也:“……” 顾不上窘迫,她快步跟上他,追问道,“不在家里,那在哪里?” “在外面。” 时惟樾抽出右手,顺手将她提溜到自己身边,“与其在家里面壁思过,去外面面壁思过可能真能唤来神灵的眷顾,你说呢。” 林清也懂了。 那些暗卫不进她家。 真要找他们,就要出去。 林清也想到刚刚自己在角落傻站了半刻钟,还被时惟樾看到,脸上火辣辣的烧。 从窄道出去,两名副官站在不远处。 见他们出来,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身后。 时惟樾说:“这两天南京那边会放出消息,孙忠利贪污一事纯属捏造,他仍是阳城市长。” “我已经知道了。”林清也说。 时惟樾脚步一停,低头看她。 “他倒是迫不及待。”时惟樾轻笑了下,并不意外。 人慢悠悠走,声音也不紧不慢,带着淡淡调侃,“南京的消息才下来,他急着上门挑衅。看来你在孙公馆惹出的闹剧,让他们恨极你——你麻烦了。” 林清也:“又不是我的错。” “是吗?”时惟樾说,“孙忠利没有儿子,特别宝贝他那个侄儿。你当街开枪伤了他,怎么能不找你麻烦?” 林清也一哽:“你也开了枪!” “他敢找我麻烦吗?”时惟樾反问。 “……不敢。” 手上有一个师的兵力,又是南边最大军阀的儿子,谁敢招惹他? 上次去南京,他们姗姗来迟,最首位的位置空在那儿,显然是留给他。 他是众军阀中年纪最轻的,却径直靠近那个位子,一句寒暄客套都不需要,理所当然的坐下来。 他地位尊贵。 不是纯靠他父亲的威名,也靠他自己打下的威严。 时惟樾似笑非笑,眼底的促狭之意更深:“谁的错?” 第78章 嗯,你好看 他故意逗弄她,她知道。 上次小森副官的话,让她稍微能够摸清时惟樾的脾气。 他看似咄咄逼人,却不会完全放任她不管。 不知从哪来的底气。这一瞬间,林清也非常肯定,时惟樾过来找她,是提醒她,也是一种变相的关心。 她低低的哼了声,好一会才硬着嗓子道:“你非要这样说,那就是美丽的错。” 时惟樾脚步停滞。 人转过身来,和她面对面站着。 他若有所思看着她,很快俯下身子,脸与她齐平,几乎要与她鼻尖抵上鼻尖。 那双眸子,收了往日的促狭。 他看着她的脸,很是专注,观察的细致而又认真。 林清也看着放大的面庞,下意识屏住呼吸,心也忍不住一悸:“做、做什么?” 她缩着手,想往后退,远离他。 “别动。”时惟樾声音沉下,按住她的肩膀。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就这样看着她。 空旷的后花园,四处都是青草绿叶的清香,还有盛开绽放的花香,这一刻全部都消散,她的感官全部消失。 耳朵,听不见周遭的声音。鼻子,闻不到香味。嘴巴,一时间噤了声—— 只有她的眼睛,能看见眼前的人。 这是要做什么? 那双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对上仿佛就要将她吸进去。 林清也的眼神飘忽不定,四处乱瞟,落在他的唇上。 说话那么刻薄,唇形怎么这么好看? “你怎么这么紧张?” 时惟樾突然开口,唇角微微上扬,“凑你近一点,你就原形毕露,盯着我的嘴看个不停?还想亲我?” 他这样说,林清也忍不住又看了眼他的唇。 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她坐在他的腿上,缠着他。 其实不太记得亲吻的滋味。 “胡说!”她回答迅速。 眼神闪烁了下,避开了。 这话落在旁人耳里,倒像是急于狡辩。 细碎散漫的笑声从他的唇角溢出。声音不大,却仿佛敲进她的心房,洞察到她内心的想法。 他直起身,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的头:“林清也,你顶着这张脸怎么大言不惭说自己好看的,靠你的自恋吗?” 林清也瞬间炸毛:“我哪里不好看了?” 时惟樾只是笑,不理她。 林清也满心的火气,发泄在春日的风中,随着时惟樾的沉默消散不见。 她气得原地跺脚。 时惟樾走到秋千旁。 他抬手握住秋千的绳索,往下拽了拽,回头看她:“你平时坐这个?” 林清也嗯了声。 她垂着眸,不太想搭理他,应的敷衍。 时惟樾拍了拍板子,示意她坐上去。 林清也坐上去,抬手拽住绳索。时惟樾的右手,就落在她的左手上方。 “干嘛,闹脾气呢?” 时惟樾察觉到她的闷闷不乐,偏头看了她一眼,戏谑调侃道,“这嘴又要吊油瓶了,小老太婆。” “没闹脾气。”她还是不看他。 时惟樾就笑:“想听人夸你?” “不想。” “口是心非。”时惟樾愉悦的声线里,倏然多了几分轻快的跳跃,“行,偶尔也能满足你一下。” 林清也:? 满足她? 他要夸她? 林清也眼珠子转了两下,想要问他。又想着自己还在生气,便咬着下唇不做声。 “大林。”时惟樾叫副官谭耀林。 两名副官就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的方向。 闻言,谭耀林立刻小跑靠近他们。 “师座有什么吩咐?”谭耀林问。 “你说,林清也好不好看?”话是问谭耀林,眼睛却是看着林清也。 林清也一听,顿时坐不住了,忍不住开口:“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谭耀林,耿直道:“好看。” 时惟樾唇角仍勾着笑,嗓音懒洋洋:“声音这么小,没吃饭吗?” “回师座!林小姐好看!”这一嗓子,谭耀林是卖了力的。 他双手紧紧贴着身体,目光澄澄的直视前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庄重和严峻,声音沉着有力,好似此刻站在练兵现场。 这气势,磅礴宏大。 林清也:“……” 她现在不想遁地,想把自己埋了。 时惟樾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等谭耀林雄赳赳气昂昂离开后,他才问她:“满意了?” 她几乎抓狂,耳根子都要滴出血来:“时惟樾,你无不无聊?” “不是想让人夸你?”时惟樾说,“你怎么这么难哄?” 林清也下意识反驳:“什么叫难哄,是你说我大言不惭,又不是小林副官说。你这一出不尴尬……” 时惟樾自然接话:“嗯,你好看。” 林清也倏然安静。 后面的话,随着喉咙滚动咽下去。 她有些发怔。 “傻了?”时惟樾的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 “你……”林清也愣了半晌,眨了眨眼,试探性问,“你让小林副官说那些话,就是为了……” 她不敢说下面的话。 林清也想说,他是故意让她恼羞成怒,做足了铺垫。 又怕话说出口,是自己自作多情,时惟樾又要狠狠的嘲讽她一番,让她不要肖想他。 “为了什么?”时惟樾随口问。 他问的随意,好似并不在意这件事,只是他闲得无聊随口的乐趣。 林清也瞬间清醒。 她敛眸,声音比刚刚更低了几分:“没什么。” 时惟樾深深看了她眼,没有接话。 他转移了话题:“秋千好玩么。我还没坐过,你下去推我。” “啊。”林清也愣了下,准备下来。 不远处的谭耀森,看见他们的动作,一个激灵就窜上来:“师座,林小姐,属下帮你们推!” “你?”时惟樾狐疑的看了谭耀森一眼。 谭耀森说:“师座放心,属下很擅长推秋千!” 林清也眉心一跳:“……小森副官,推秋千需要什么技术吗?” “要的!” 谭耀森站得笔直,一板一眼道,“师座,林小姐,推秋千讲究时机和力度。推动的时机可以让秋千摆动的更高,力度要时刻保持平稳。用力过少体验感减少,用力过猛会不安全……” 林清也目瞪口呆。 时惟樾睨了他一眼,冷冷打断他:“你今天是犯什么病,从大林那耳濡目染了?” 谭耀森:“……” 师座脑子里完全没有情爱这根弦。 他这样为师座着想,给他和林小姐创造机会,师座竟然没有察觉到。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不解风情的师座啊(⊙︿⊙) 第79章 军帽 两人还是坐上秋千。 林清也只有小时候和阿爸阿妈一起坐过,从没和其他人一起过,还是跟时惟樾这样有压迫感的男人。 他身形高大,并不消瘦。 两人共坐一个秋千,手臂贴着手臂。 林清也有些局促。 嘴唇有些发干,她不自觉的舔了舔下唇,偷偷看了时惟樾一眼。 时惟樾察觉到她的目光。 “偷偷看我做什么。” 他嫌弃的捻开她的手臂,让她放在腿上,“平时也没见你这样小心翼翼。林清也,你什么时候也开始长脸皮了?” 林清也不解:“长脸皮?” 时惟樾嗯了声:“旁边有人,还知道避讳了。” 林清也:“……” 她哪是避讳,她是身边坐了一尊大佛,心里惴惴不安。 这尊大佛丝毫没有意识到,悠闲的坐在秋千板上。一双修长的腿自然舒展落下,无处安放。 谭耀森在后面推。 起初,他推的力度不大。 时惟樾敷衍的将腿抬起来,每次到最低点,他那双腿自觉当起了刹车,总是来一个戛然而止。 几次下来,林清也不觉得他们在坐秋千。 “时惟樾,你的腿能不能屈起来?”她很是无奈。 时惟樾斜睨了她眼,不爽的冷哼了声:“还有你教育我的时候?” 林清也起身:“那我不玩了。” 人才往前走一步,衣服被人拽住,她被迫往后退了两步,重新被时惟樾按在秋千板上。 秋千随着她的动作,大幅晃动。 林清也一个踉跄,差点随着秋千的晃动从后面翻下去。 那声惊呼还来不及出口,时惟樾眼疾手快从后环住她的腰,握紧另一边的绳索,稳住秋千。 他的手,刚好覆在她的手上。 时惟樾的心,莫名缩了下。 猛烈的皱缩,不知是心惊她要摔倒,还是被掌心下的触感所悸动。 掌心下的手,微凉,却异常柔软。 他下意识想握紧点,那只手像只泥鳅一样已经从他的掌下钻出,往下握了一截。 时惟樾的手,顿时空落落。 他顿了下,而后神色自然松了手。 差点从秋千上摔下,林清也惊魂未定,不断拍着自己的胸脯。 “哪有你这样强人所难?” 她心中怨言颇多,忍不住道,“要玩秋千的也是你,不好好玩的也是你,不让走的还是你!我又不是你的兵,你天天给我下命令!” “让你玩个秋千还为难你了?” 时惟樾啧了声,不以为意道,“动不动就不玩了。你这样的当我的兵,每天都要多操练几个小时。” 林清也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乖一点。”时惟樾摘下头上的军帽,压在她的头上,“老实坐着,怎么没见你听话的时候?” 林清也更烦躁了:“你给我戴它干什么?”她抬手就要摘掉。 她盘好的头发,被他这样一弄,差点要散掉。 副官谭耀森在后面说:“林小姐戴军帽也好看,特别英姿飒爽,像花木兰呢!” 他一夸,林清也手一顿。 时惟樾的眼神,也转过来。 他给她戴军帽没什么心思,只是随手一放。墨绿色的军帽和她身上木槿紫色的旗袍并不算协调,甚至有些突兀。 军帽不如太太小姐们常戴的宽帽,军帽的帽檐遮不住她的眉眼。 林清也的脸,乍一看总会让人产生错觉,认为她是个娇弱楚楚可怜的女子。 这顶军帽给她的柔软添了几分坚硬,她弯弯的柳叶眉被渲染,眉宇间多了几分英气,那双眼睛也黢黑明亮,让他眼前一亮。 柔软和坚硬的碰撞,莫名顺眼。 时惟樾笑了下:“还挺合适。” 林清也错愕的看了他眼,脱口而出:“还有你主动夸人的时候!” 空气一静。 这句话,摸到老虎胡子。 时惟樾眼神一凛,脸上的表情收放自如。 很快,他再次恢复生人勿近的淡漠疏离,冷冷道:“夸你也不行,不夸你也不行,你倒是挑上了。林清也,我还得顺你心意说话?” 林清也:“……” 谭耀森立刻插话:“师座,林小姐,我来给你们推秋千。” “不玩了。”“不玩了。”两人同时开口。 紧接着,两人默契的站起身。 林清也拿下手中的帽子,塞进时惟樾的怀里,气鼓鼓离开后花园。 时惟樾看着她的背影,嗤了声:“看见没,脾气比我还大!都敢撂下我先走!” 谭耀林听到,小跑过来:“师座,林小姐对你可是大不敬!” “你也看出来了?”时惟樾凉凉道。 “是啊,师座,林小姐总是给您脸色看。” 谭耀林说,“依属下看,咱们军营里培养的女人更乖巧听话。师座只想要个办事的女人在身边,林小姐这样以下犯上并不合适。” 旁边的谭耀森一听,后背发凉。 他悄悄的用胳膊肘撞了谭耀林一下,示意他别说了。 谭耀林却不为所动。 上次大森还说师座喜欢林小姐,他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师座多嫌弃林小姐靠近他! 时惟樾听完,突然笑起来。 “你说得对。” 他重新将军帽戴上,往主楼的方向走,兴致盎然道,“走吧,去教育一下这个小辣椒,让她以后乖一点。” “是!”谭耀林应下,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啊?教育?” 他一头雾水抬头,时惟樾已经走出一段距离。 留下他在原地,二丈摸不着头脑。 他有些捉摸不定:“师座说教育林小姐,让她以后乖一点,是还要留着林小姐?” 他是建议师座换掉林小姐,怎么师座看起来如此有闲情逸致? 好像他的提议,只是给了师座一个教育林小姐的机会。 师座不像去找林小姐麻烦,有点……宠溺? 谭耀林不敢想,“大森,师座这是什么意思啊?” “你觉得呢?我不是早就告诉你师座喜欢林小姐?” 谭耀森没好气在他后脑勺拍了下,“你是觉得林小姐不好?” “没有啊,我觉得林小姐好啊。” 谭耀林说,“我就是没看出师座喜欢林小姐。他一会对林小姐笑,一会又凶林小姐,怎么也不像喜欢。” “你看师座什么时候对女人笑了,又什么时候有心情凶女人了?” 谭耀森恨铁不成钢,手指在他脑门上重重戳了几下,“你以后要是有喜欢的女人,肯定和师座一样,朽木不可雕!” 谭耀林沉吟了下。 确实,别的女人上赶着来,师座都是毫不留情扔出去,或者直接要命。 林小姐在师座面前,确实蹦跶太久。 “师座真的喜欢林小姐!”他心中又肯定了。 有了这个认知,他惊叹不已,甚至大跌眼镜,“大森,这种时喜时怒,就是喜欢的样子?” 谭耀森不想理这个蠢货。 第80章 女人不比男人懦弱 两人跟在时惟樾后面,进了主楼。 林清也正在和程管事说话。 见时惟樾进来,说话声戛然而止,扭头坐在沙发上,不看他一眼。 程管事恭敬道:“师座,您请坐。” 又说,“我让人取一些点心来。师座,您喜欢喝茶还是牛乳?” “茶就好。” 程管事应下,时惟樾同他擦肩而过,坐在林清也的对面。 上一次进来林公馆,他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时惟樾靠在沙发上,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不是?”他笑。 “什么滋味,你在这里开枪打死我林家一个佣人吗?”她开口带刺。 时惟樾听了,不以为意:“你有胆子在林公馆杀人,开枪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进来杀个人又怎么了。” 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耳垂上。 当时在房里,他开了枪。 子弹擦过她的耳垂,流了血,也是他故意为之。 “师座没什么事,回您的督军府,林公馆这座小庙容不下你。”林清也说。 时惟樾啧了声:“叫上师座了,还给我下逐客令。整个阳城都是我的,区区林公馆我还来不得?” 林清也表情一怔:“……” 她没想到这茬,一下子被时惟樾堵得哑口无言,懵懵的表情甚是可爱。 佣人上了茶点。 时惟樾放下腿。 他身子前倾,去拿桌上的茶盏。 捻着盖子划过茶沫,轻轻了吹了口气,动作优雅的像个贵公子。 不看他这身军装,他身上没多少兵痞的样。 喝了口茶,时惟樾才说:“孙忠利过来找你,是不是邀请你参加五日后的舞会?” “你怎么知道?”林清也面上划过惊讶。 她只是提了孙市长来找她,他怎么能猜到意图? 很快,她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这次并不能让孙市长落马?孙家如今境地,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时惟樾眼底闪过促狭笑意:“还不算蠢笨。” 林清也彻底凌乱。 她自然知道时惟樾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来找她,肯定是有事。 林清也问:“你有什么计划?” 时惟樾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林清也问出口,也发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他的计划,怎么会告诉她? 时惟樾下了很大一盘棋。 林清也以为,时惟樾顾不上打草惊蛇,将孙忠利贪污一事爆出,多少是为了她。 帮她是有的,占了多少是未知数。 时惟樾借着她的事顺水推舟,她也是这盘棋里的一颗关键棋子。 她不过是替他办事的人。 除此之外,时惟樾不信任她,不会将他的计划告诉她,这些都是机密。 林清也没有不高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定位。 “……抱歉,我多问了。” 时惟樾没有计较。 “五日后的舞会,会来很多人,你的目标只有一个男人。” 时惟樾说,“他有封密信贴身携带,就放在西装的口袋里。你拿到后记住上面的内容,再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林清也问:“是谁?有照片吗?” 时惟樾说:“南京的一个官员。照片没有,那天我会告诉你。他有个弱点……”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她。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快到让人捕捉不到。 林清也没注意到。 “什么弱点?”她问。 “好色。” 林清也一愣:“……让我去勾引他?” 时惟樾甩了一记冷刀子给她:“你跟着我去舞会,还勾引别的男人,是你眼睛瞎还是不想活了?” “也是。”林清也放下心。 跟着时惟樾的女人,哪里敢去勾引别的男人? 除非时惟樾亲手将身边人送出去,不然别的男人也不敢真的觊觎。 这个弱点,大抵是要她找个机会拉扯。 时惟樾不知想到什么,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你要下得去嘴,我也没什么意见。” 林清也:“……”她有种不祥预感。 时惟樾没打算细说。 他从口袋摸出一封信和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往林清也的方向推。 “什么东西?”林清也接过。 “自己看。” 林清也翻看了眼信封。 上面的烫金印章封口,这封信没有拆开。 小心撕开封口,她将信拿出来—— 林小姐,见信如唔。 南京一别,已半月有余。 想起半月前,犹如做梦一般,没料到世事变幻如此之快,如今我和孩子已离开广城,重回泰城这片土地之上。 我先生这一世,以华夏统一为自己的目标。我曾笑他痴心妄想,却也在无数个夜晚听他诉说理想抱负,也逐渐以他的目标成为我的目标。 未曾想一场大病,带走了他这样的爱国忠良之辈,我实感悲痛。 人走了,理想抱负仍在。 我,还有我和我先生的孩子们,都明白他阿爸戎马一生,也明白这份理想抱负的重量。他们万分敬仰,也想继续做他们阿爸做的事,替他的阿爸看看未来华夏盛世繁华。 忍辱负重不是我之愿,也实在委屈我的孩子们。但走投无路之下,人总要做出决定,也要选择牺牲什么,才能获得更好的前途和未来。 在广城的几个月,是噩梦,也是光明未来。 时师座言而有信,不过半月从姚督军手中拿回泰城交还与我,并出兵保护。我先生曾说后生可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也实实在在印证,师座年纪轻轻也有如此家国大义。 还有你,林小姐。 在场这么多人,看戏的人也很多,只有你参悟到了这个道理。能看到家国大义的人,心中定然也有家国大义。 世俗时而苛待女人,咱们女人却不比男人懦弱。 林小姐,是你开解了我,也是你帮助了我,我心中感激不已。如今泰城事多繁杂,暂时不便当面致谢,仅此书信以表感谢。 陆孟海英。 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七日 第81章 凶巴巴,不讨喜 是陆夫人的信。 林清也一直以为,陆夫人同陆督军一样姓陆。 如今看了落款,才知道她一直是冠夫姓。 林清也看过后,很是动容:“陆夫人和她孩子安然无舆回去了?” 时惟樾嗯了声:“我今日刚从泰城回来,她托我把信和礼物带给你。她那个儿子,还算成器,不至于给他父亲丢人。” “那就好。”林清也笑了下,她替陆夫人高兴。 她想要结交陆夫人,带了自己的目的。 撇开这层目的,更多的是敬佩陆夫人的勇气,她也想成为陆夫人这样的女人。 林清也收好信,拿起桌上的盒子。 里面是一副钻石打的首饰,样式正好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女子。 “真好看。” 林清也将项链拿起来,看到上面硕大的一颗粉钻,顿时爱不释手,“陆夫人送我这样贵重的东西,我都不知道还什么礼给她了。” 钻石昂贵,名媛太太们都以佩戴钻石首饰彰显地位。 陆夫人大手笔,送了一整套,用料也不精简。 “瞧你那点出息,这点东西就把你的魂勾过去了?”看她难得露出些小女孩的娇俏,时惟樾忍不住嗤了声。 林清也听不得他这样冷嘲热讽,当即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很快,笑容重新在她脸上浮现,她满心满眼的都是盒子里的那些首饰。 拿手链,戴耳钉,她的手没停过。 时惟樾坐在旁边,将她欣喜的表情尽收眼底。 女孩子喜欢这些东西,很正常。 偏偏他看她的笑容,觉得刺眼,看的他满心烦躁。 他双手环胸,仰靠在椅背上,凉凉道:“林清也,你要是听话点,老子给你一套比这个更大的。” “不要你给的。”林清也一口回绝。 时惟樾气结,差点要掀翻茶几上的盒子:“怎么,陆夫人给你你就要,老子给你的你不要?” 林清也头也没抬:“陆夫人送我这些,是感谢。你给我的,叫不劳而获。” “行。”时惟樾冷哼。 他脸色很臭,全程板着脸坐在林清也的对面,对面的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直接将他晾在一边。 好一会儿,林清也才心满意足放下手中的东西。 对上时惟樾的脸,她微不可见的愣了下,而后困惑的眨了眨眼:“你怎么还在这,还有什么事吗?” 时惟樾:“……” 他的脸,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时惟樾蹭的起身,大步出了林公馆。 他走后,林清也将茶几上的东西首饰收起来,捧着盒子准备上楼。 程管事从外面进来:“小姐,师座走了?” 林清也嗯了声:“走了。” 她看了眼他手上的剪刀,“程伯,您要去后花园剪花枝?” 程伯点头:“是啊,前些天刚移栽了一些花草到后花园。我瞧着好看,还有开的时候呢,便想着剪下几支插在花瓶里。” 林清也来了兴致:“那您等等,我和您一起。” 她回房放了东西,和程伯一起去后花园。 佣人拿了工具给她。 程伯平时喜欢侍弄花草,对养护移栽这些很是擅长。 他站在旁边,教林清也剪花枝。他说的细致,告诉她从哪里下剪刀,才不会伤害花草。 林清也只会插花。 剪下来的花枝她会修剪,却还没亲手剪过后花园的花草。 她学的认真。 程伯看着林清也长大,比她阿爸阿妈的年纪都大。林清也一直很尊敬他,将他视作自己的长辈。 “小姐,师座好像和上次不一样,没那样凶残暴戾。”程伯突然说。 林清也嗯了声:“那是对外人的。我刚开始跟着他时,他动不动就有暴力倾向,我怕他又讨厌他。时间长了,发现他就是嘴巴毒一点,凶起来……” 她想了半天,才找到形容词,“像纸老虎。” 说完,蓦地又笑了下。 说时惟樾是纸老虎,他肯定要气得跳脚。 他的形象,和纸老虎完全不搭边。 他们认识五月有余,从一开始的怕他畏惧他——当然,现在她也会怕他——但她发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能忍受他的毒舌,他其实没那么吓人。 “看来小姐对师座印象不错。” “哪里印象好了?”林清也嘟囔了声,“凶巴巴的,不讨喜。” 她依葫芦画瓢,想着时惟樾的表情,也紧绷着脸,“林清也,你是不是活腻了?你要是不想活,收拾东西自己从船上跳下去!” 她压着嗓子,学着他嗓音低沉。 程管事听得一愣一愣。 而后,他爽朗的笑起来:“小姐学的有七八分像了。” “是吧?”林清也笑,“他平时就是这样,可讨人厌,刚有点好印象就败掉了。” 程管事说:“师座年纪不大吧?” 林清也唔了声:“不知道他多大,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程管事嗯了声。 他眼尖的注意到她下错剪子,立马指点她。 “这剪花,也是有学问的。剪掉花苗,能够减轻根苗的压力,还能避免营养浪费,来年花季开的更加繁茂。” 程管事剪下带着花苞的枝条,递给了林清也。 他说,“方才您和师座在荡秋千,我远远瞧了会。您在师座面前,喜怒哀乐都有,是愿意将您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示出来,想必师座为人定不会差。 您以前就和这些花苞一样,太压着自己了。如今才是到了您的花期,完美的绽放盛开了,我看着也很欣慰。” 她这个花骨朵,绽放了? 林清也一直以为,自己在时惟樾面前算是小心翼翼,没想到在程伯眼里,她展露了全部的情绪。 她不困惑,却有些恐慌。 为什么在时惟樾面前,她轻易展示自己?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是她自己,而不是面具下的自己。 程管事的话,给她笼罩上一层迷雾,让她身在其中,难以分辨方向。 剪花枝的手一抖,剪刀下到错处。 林清也回过神,看着掉在她鞋上的花枝,手足无措:“我失误了……” “没事。”程伯捡起地上的花枝。 他笑的慈祥,帮她修剪被剪坏的枝条,宽慰她,“小姐有心事,不算坏事。这支花做出了它的用途。” 林清也尴尬的嗯了声。 她一直在注意被剪坏的枝条,没有深思程管事的话。 第82章 该给她见见世面 从林公馆出去,时惟樾没有立刻回督军府,而是去了军政府大牢。 车上气氛冷凝。 坐在前排的谭耀林和谭耀森,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师座这是…… 想要给林小姐送礼物被拒绝,又被林小姐赶出来了? 谭耀森开车,看了眼后视镜,立刻缩回来。 黑,这脸太黑了。 只是,他们还有问题要问。 两人眼神交流了半天,没人敢先开这个口。 “你们俩忸忸怩怩的在做什么?”阴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身体一僵。 谭耀林回头,看见时惟樾面无表情的脸,眼里还闪着寒光。 他身体缩了下。 咽了咽口水,才小心谨慎开口:“师座,我们就是想问您,百乐门的舞会,是确定带林小姐去吗?” “林清也?”提到林清也的名字,时惟樾冷笑一声,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想着她为了几个指甲盖大的钻石忽略了他,满心怒气无处可去。 蹙着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冷嗤道:“你看她有想跟我去的样子?看着几颗破钻石就高兴的找不着北,和她那几颗破钻石跳舞得了!” 谭耀林:“……” 师座回答的,怎么和他问的不一样? 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没有回答。 林小姐不是说去吗?怎么为了几颗钻石,又不跟师座去了? 谭耀林一脸懵逼,看着时惟樾森寒的表情又不敢多问,求助的看向谭耀森。 谭耀森说:“师座,钻石您不是多的是?等舞会那天,您给林小姐送更大的,她肯定高兴。” 时惟樾冷哼:“她说那是不劳而获!” “那晚您不是让林小姐做事吗?”谭耀森说,“等林小姐办好事,您就说是奖励,林小姐自然就不会推脱了。” 时惟樾抬眸,面色缓和了些:“你倒是有主意。” 他话锋一转,不咸不淡道,“可我为什么要给她送钻石?闲的吗?” “……”谭耀森心中猛叹气。 师座如此傲娇,他身为一名副官,承受的太多了。 谭耀林在旁边,灵机一动:“师座,林小姐看陆夫人送的这点东西都高兴,万一以后别人打主意送东西收买林小姐呢?咱们先送好东西过去,旁的林小姐自然看都不看一眼!” “麻烦。”时惟樾嫌弃的吐出两个字。 他毫不掩饰的蹙眉,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 看了眼车外,又说,“是该给她见见世面。一点小恩小惠就被人勾了去,到时候别人卖了她还帮人数钱。” “是,师座英明!:谭耀林道。 时惟樾的眉眼稍稍舒展。 他松了手,换了个姿势坐着。 姿态懒散,耷拉着眼皮,心情看上去不错。 谭耀森惊讶的看了眼谭耀林,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他这个不开窍的双胞胎弟弟,也有脑子如此灵光的时候! 他趁势问:“师座,属下是否还要安排秀秀?” 秀秀是军营里培养的女人。 原本,时惟樾准备带秀秀去。 一则,他本就花名在外,只有林清也一个不现实。二则,目标是个好色的男人,让林清也去不合适。 “我不带她,孙忠利也要邀请她,她最终还是要去。” 时惟樾说,“与其让她自己去,不如让她跟在我的身边。秀秀先留着,等舞会结束后再说。” 谭耀森说是。 车子停在军政府大楼外。 军政府除了在郊区有个大牢,军政府里面也有一个不小的地牢。 时惟樾从车上下来,有军官开门。 “怎么样?”时惟樾问。 “回师座,他这张嘴紧的很,撬不开。”军官说。 时惟樾将军帽摘下递给旁边的军官,不屑道:“只要人还活着,这世上就没有问不出来的话。” 军官讪讪低头。 几人进了军政府地牢。 粗壮的木架子立在那里,分别绑了几个人。 几人身上都是鞭打和用刑的痕迹。血肉翻开,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两名军官在审问犯人。 时惟樾进来,两名军官停下手中动作,恭敬道:“师座。” 时惟樾嗯了声。 他脱掉身上的外套,随意将衬衫的袖子挽到小手臂上,懒洋洋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吭声。 时惟樾解了领口的扣子,不怒反笑。 从腰间抽出枪,头都没偏,动作麻利的左右各开一枪,精准的打在靠边的两人胸口,当然没了性命。 “是我看起来脾气太好,你们觉得我很有耐心?” 时惟樾将手中的枪扔在桌上,脸上噙着危险的笑意,“这条命,进了我这里,生死可由不得自己。趁我好说话的时候,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我们不知道!”一个男人开口。 “不知道?好,我暂且信你!”时惟樾抬手,冲谭耀森比了个手势。 谭耀森心领神会,立刻招呼另外两名军官跟他走。 很快,他们去而复返。 两名军官在前,搬着一个半人高的桶进来,里面装满泥土。 谭耀森则跟在后面,手里提了一个小桶,里面装满了黑色的液体。 时惟樾靠在铺满刑具的桌台前,耷拉着眼皮道:“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试过就一清二楚。我这里最讲究民主,不能冤枉一个人。” 两名军官立刻上前,将刚刚说话的男人弄了下来。 他们将他塞进土地。 男人经历过刑法,浑身没什么力气,很快被塞进去,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 他问:“你想做什么?” 时惟樾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扔给谭耀林。 谭耀林上前,站在犯人身后,从他的后脑勺处划开一条口子。 谭耀森提着小桶,顺着那道划开的口子,将桶里的东西倒进去。 很快,男人发出一声惨叫。 灼热的水银从那块被割开的地方源源不断的倒进去,男人挣扎的想要躲开,身体却已经被土牢牢的控制住,几乎没有动弹的余地。 他的惨叫,响彻在整个军政府地牢。 他叫了整整五分钟。 等到结束时,男人还苟延残喘着。 只是军官将他从土里拽出来时,他浑身的皮突然脱落,只剩下血淋淋的身体。 剩下三名被绑的人,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 这样的状态下,他竟然还活着! 这时,时惟樾不紧不慢的开口:“说吧,谁派你们来的?”他的声音,如地狱索魂的人一般,缠上了每个人的后背。 恐惧爬满了每个人的心。 有一个男人,终于招架不住:“是姚督军!是姚督军!” 第83章 这次酒里没东西吧? 百乐门是阳城新开的舞厅。 阳城帮会众多,以青帮和洪门为主。 在之前,两大帮会的重心并不在这里。青帮龙头老大盛先生常活跃在临城,只有几个堂主在这里坐镇。 正因如此,很多小帮会可以翘头。 早之前这幢三层大楼被人买下时,就有小道消息说,盛先生要来阳城小住。 今日百乐门开业,更是印证了这个消息。 阳城繁华,却不如临城。 盛先生在阳城小住的消息传开,总有人在揣测他的来意,一时众说纷纭,一夜之间就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 林清也却不关心这些。 林家做生意和帮会偶有交集,交情不深,都是利益关系。 最常接触的,也只是青帮的副堂主,连堂主的面都没见过。 今晚的百乐门,门庭若市。 前几日各大报社澄清孙市长贪污一事,说此事纯属污蔑。警备厅还抓到一名男子,说他就是此次事件的造谣者,是他制造了那么多的伪证。 孙市长在此时,也发布了声明。 今天百乐门的宴会,声势浩大,宴请了很多阳城权贵,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政要名流。 林清也没跟时惟樾一起。 时惟樾平日神龙不见尾,今日副官上门,她才知道他前两日又离开了阳城,暂时还没回来。 副官说:“师座要晚点到,嘱咐属下送您去百乐门。” 林清也习惯了时惟樾的忙碌。 时惟樾这样的人物,不管南京政要宴请所有南边军阀,还是今日这样的大宴,他只要来了,就是给人面子。 大家只期待他来,没人会在意他的礼节。 他也不需要这些礼节。 副官将她送到门口,没有跟进去。 林清也将请帖交给侍者,侍者请她进去。 孙市长和孙夫人在舞厅一楼,与人寒暄客套,就站在进门处不远。 两人看到她。 视线对上的瞬间,孙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殆尽,倏然僵硬下来。 她的眼神像是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盯着林清也,仿佛要将她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赏花宴那次,林清也让孙夫人成了名流权贵间的笑柄。 高门显赫人家,都有不干不净的事,也有数不尽肮脏手段,硬要说起来都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家心里默认,那也是关起门来的事情,不会宣扬出去。 名流权贵,最需要外面的体面。 孙家此次有惊无险,那些人自发选择遗忘,孙夫人在今晚重新找到曾经高高在上的骄傲。 看见林清也,那一幕又浮现在她面前,将她心里的恨意勾出来。 孙市长注意到妻子不对,揽住她的肩膀。 手不动声色的在她肩上捏了下。 孙夫人恍若从梦中惊醒,这才注意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沉了脸,吓到旁边的客人。 她立刻赔笑,举着高脚杯与人喝了口酒,含糊过去。 林清也的出现,许多人瞧见,小声议论。 闹出这么大的事,他们都没想到林清也还会出现在孙市长的宴会中。 林清也也知道,孙市长邀请她的目的。 她不动声色。 孙市长揽着孙夫人,主动上前。 “林小姐,上次的误会我和夫人一直心里愧疚难安。今日你能来参加宴会,实属我和夫人的荣幸。”他伸出右手,笑着同林清也握手。 “孙市长盛情邀请,自是要来。至于上次的误会……”她停顿,转头看向旁边的孙夫人。 孙市长的笑容微僵。 上次他在林公馆见识了林清也的厉害,保不准她在这种场合下还会让他们夫妻二人下不了台。 当然,下不了台,他也有对策。 只是相安无事更好,以免添更多口舌。 孙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一点点龟裂。 林清也的停顿,卖足了关子。 所有人的心提起来。 围观者噤了声,闹哄哄的舞厅门口,除了一楼的音乐声,其他人都屏住呼吸想听林清也的回答。 很快,林清也眼波流转,脸上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孙市长前些日子亲自登门解释,我自然是没计较的,就怕孙夫人还记着这件事呢。” “怎么会?”孙夫人心中松了口气,脸上强撑起笑意,“误会解释清楚就好,就怕因着误会影响我们之间的情谊呢。” 她话说的客套,林清也也没拂她的面子,笑容更深。 孙市长叫住侍者,拿了杯酒给林清也。 林清也接过酒杯。 看着高脚杯里的红葡萄酒,她轻轻的摇晃了下,歪着头笑问:“孙夫人,这次酒里没东西吧?” “酒里怎么会有东西?”孙夫人捏紧酒杯,仍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好端端的林小姐怎么说这种话?你若是不信,我让人给你换一杯便是。” “我自然信任孙夫人。”林清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小姐好酒量!”孙市长看她一饮而尽,笑声朗朗。 想起什么似的,他困惑的诶了声,“师座今日也说要来,林小姐没和师座一起?”他往她身后看,看的故意。 “孙市长也请了师座?” 林清也大吃一惊,佯装不知,“他这几日不在阳城,我实在不清楚。早知您也请了师座,我便和他一起来了。” 她的解释,在孙市长和孙夫人的耳里很是苍白。 什么叫早知道? 这种场合,男人都会带女伴。 时师座若对林清也还新鲜着,就算人不在阳城,也会让副官去通知一声。 别说邀请,她连师座会来都不知道! 看来是已经被抛弃,在这里强撑颜面罢了。 孙市长笑容很深:“师座军务繁忙,想必不愿让林小姐干等着。今日准备了许多活动,你先过来瞧瞧也好。” “多谢孙市长和孙夫人。”林清也颔首。 她将孙市长和孙夫人眼底的讥讽尽收眼底。 孙市长和孙夫人还有其他的客人要招待,林清也先告辞,往舞厅的另一边走。 转身时,她的眼尾跟着轻扬,悄然浮现一闪而过的揶揄。 今日这场合,不适合让孙市长和孙夫人难堪。 林清也已经知道,孙家此次没有倒台,在时惟樾的计划内,她不会去打搅他的计划。 她和孙家表面越不睦,牵扯的事情越多。 林清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第84章 交杯酒 她在孙公馆,让那些太太说出真相。时惟樾放出贪污的证明,刊登在各个报社传播得沸沸扬扬。 这两件事,让孙家半个月都被人指指点点,已经足够。 孙家倒台是必然,只是时间长短,她只要耐心等待就行。 更何况,她今日有要事要办。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焦点。 林清也寻了个位置坐下。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因利益而来,也因利益而去。 因着时惟樾的关系,之前赏花宴还有许多人上来寒暄客套。今日师座会出现的场合,林清也独自前来,许多人心中立刻有了计算。 林清也被抛弃了。 师座的新鲜劲过了,他们对林清也的客气也随之散去,没人理会她。 林清也乐得轻松。 时惟樾今晚会来,她不担心孙市长和孙夫人会对她不利。 八点一刻,时惟樾姗姗来迟。 他一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周围安静了一瞬,而后有人交头接耳,说是师座来了。 林清也坐在角落,看不到大门,只看见孙市长脚步飞快的朝外走。 很快,时惟樾进来。 和平时的军装不同,他今日穿了一身手工定制的西装。里面是白色衬衫配上咖色的西装马甲,外套则随意的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头发也精心打理过。额前的刘海抹了油,工工整整的梳在脑后。 孙市长走在前面,请他去上座。 时惟樾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孙市长注意到:“师座,怎么了?” 时惟樾没有理他。 他的视线在舞厅内逡巡了一圈,很快落在角落的林清也身上,目光淡淡。 孙市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林清也。 他心中一跳。 什么情况?师座还没玩腻她? “我不在,孙市长就是这样怠慢人?” 时惟樾突然开口,眼神掠过孙市长时带起一阵森寒,“还是孙市长觉得,我应该坐到那边去?” 孙市长惊出一声冷汗,而后脸上讪笑着:“师座误会了!今日宴会事多繁杂,没空注意这么多,想必下面的人疏忽了,我这就让人请林小姐。” 他叫来侍者,让他去请林清也。 侍者走后,他请时惟樾先去上座。 时惟樾站在原地没动,俨然要等林清也过来。 孙市长心惊肉跳,没想到时惟樾上来就警告他。 他心中诧异,林清也那女人到底给师座下了什么迷魂汤,这么久了还没有腻味,竟然还让师座亲自替她讨公道! 林清也很快过来。 时惟樾看了她一眼,林清也立刻乖顺的挽住了他的手臂,贴着他站着。 孙市长擦了擦额头,尴尬的笑着:“林小姐怎么坐到角落去了?” 林清也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时惟樾。 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会心一笑:“我素日喜静,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想着师座还没来,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着,清净一些。” 她的话,恰到好处的给了孙市长台阶下。 时惟樾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看来是我误会了孙市长。” 孙市长笑着请他们入座。 舞厅一楼音乐声很大,除了他们几个人,周围的客人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在客人眼里,几人相处甚是和谐。 孙家和林清也的误会解开,师座也没有迁怒孙家,看来是冰释前嫌。 落座后,林清也看到何先生。 何先生坐在他们对面,见林清也看过来,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林清也,你倒是厉害。嘴上说去拜访太太,结交了个男人回来。”时惟樾突然凑上来,在她耳边说话。 别人没注意到何先生细微的动作,但时惟樾眼神如炬,什么都逃不了他的眼睛。 “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清也用手肘推了他一下。 时惟樾在旁边冷哼。 林清也压低嗓子道:“你刚刚故意在孙市长面前替我撑腰,我心中感激,不要在我这么感激你的时候让我立刻倒胃口。” 时惟樾:“……” 他偏过头来,凝视着她。 眼神如墨,浓稠的看不出情绪。 半晌,他才开口:“你倒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连‘倒胃口’这三个字都敢蹦到我脸上来了。” 林清也没理他。 他们两个的互动,全部落在一个男人眼里。 男人端着酒杯起身,越过桌子走到时惟樾的身边,笑道:“什么风把时师座吹过来了?上次见您时,还是去年。您艳福不浅,身边的女郎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他那双眼睛,笑眯起来,只看到一条线。 脸上的横肉,也随着他的笑容抖动着,带着肥硕的油腻。 时惟樾坐着没动,抬手握住高脚杯。 杯子底部,没有离开桌面。 “钟龙头,确实是好久不见。” 林清也看到眼前的男人,就知道这个人是今天的目标。 那个男人,虽说在和时惟樾交际,可她总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大喇喇的在她身上上下移动,甚至肆无忌惮的在她胸口处游离。 他好色到张狂。 时惟樾在这里,他也不知收敛。 钟龙头说:“师座,上次见面时的娱乐我可记忆犹新,想想都浑身亢奋。不知今日可还有机会再体验一次?” 他的手,往后一指,落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是他带来的女伴。 时惟樾掀起眼皮,看了那个女郎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蒲柳之姿。”他薄唇轻启,带着淡淡的不屑,“钟龙头,这么久不见,你的眼光倒是不如从前。” “哈哈!哪有师座这样的艳福?” 钟龙头往前走了一步,弯下腰来眯着眼凑近去看林清也,“是!师座的女人,自然个个娇嫩好看!” 时惟樾坐在旁边,没动。 钟龙头的好色,他早就给她打过预防针。 林清也端起桌上的酒杯,倏然站起来躲过他凑近的身体:“钟龙头,久仰大名!我敬您!” 她的起身,窈窕的身形完整的出现在钟龙头眼前。 “哈哈,这样一看更好看了!”钟龙头的眯着眼睛,色胆迷天,“你敬酒,我自然要喝的!” 他话锋一转, “不过师座,让她陪我喝个交杯酒如何?” 第85章 老子没给你 “那我做不了主。” 时惟樾眼神微动,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别看她柔弱,实际是个倔脾气,我说话有时都不听。还交杯酒,还真得看她的意思。” 钟龙头不以为意:“师座说笑了!您要什么女人没有,什么时候还要听小娘子的话了?” 又举着杯子凑近,“交杯酒而已。只要您时师座开口,这酒也喝得,觉也睡得,有什么不行?” 他伸手,就要揽林清也的肩膀。 林清也偏身,肩膀躲过他的手。 “钟龙头,还请您放尊重点。”她道。 “尊重?” 钟龙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嗤笑着上下扫视着她,下流轻佻的眼神中带着蔑视,“你们这些女人,双腿一叉躺在男人床上时怎么不提尊重?” 他说话毫不客气。 在场的人,目光纷纷落在时惟樾身上。 林清也坐在这张桌子上,和桌上的人原本就是格格不入。 没有地位,没有权力,只有时惟樾这个倚仗。 她说的话,没有任何分量,甚至人微言轻。下不下的台,全靠时惟樾会说什么。 孙市长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他作为宴会的主人,理应从中调和这事,但他巴不得看林清也的笑话,便坐在一旁没做声。 一个是师座,一个是龙头,他不开口也在理。 更何况,一个女人而已,时师座难不成下钟龙头的脸子,去帮林清也这个小丫头? 在场的男人都习以为常。 身边带着的女郎,除了有明确身份定位,其他的在他们眼里都是货物。 今日是你的,明日就是旁人的。 钟龙头污秽的言辞,没激起时惟樾任何反应。 他耷拉着眼皮,拿过桌上的毛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不置一词。 他没有说话。 钟龙头以为默认。 “我就说嘛,一个女人而已,师座不会如此小气。” 钟龙头笑眯眯道,“您今天这样客气,等宴会结束,我送几个女人去您那儿,您想怎么玩怎么玩!” 时惟樾淡笑了声。 何先生坐在对面,有些于心不忍。 他端着酒杯起身,替林清也说话:“钟龙头,今天是孙市长的宴会,咱们不要喧宾夺主。旁的事情,不如您和师座宴会结束后再说也不迟。” 钟龙头不快的摆手:“何先生,这儿没你的事!” “所以呢。”清脆的碗碟碰撞声响起。 众人侧目一看,时惟樾抬手扔了手中的毛巾,桌上的碗碟随着动作哗啦啦掉在地上。 时惟樾下巴稍扬,姿态懒懒散散的靠在椅背上,眉目平淡。 他抬手绕过林清也的腰际,搭在她腰后的椅背上,掀起眼皮看旁边的人,却没留一点余光落在他脸上。 “要女人要到老子头上了?” 时惟樾唇角漾起弧度,声音闲散,“钟龙头,你怕是老了人也糊涂了。老子没给你的东西,你是怎么敢要到我头上?嗯?” 他揽过林清也的腰,让她坐下。 闲散的姿态,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是在与人说笑,钟龙头脊背却猛地一凉。 他骤然看向时惟樾的脸。 时惟樾却已经自如收回手,抬手示意侍者重新上一副碗筷。 他没看身后的钟龙头一眼。 钟龙头站在原地,一时下不来台。 “钟龙头,咱们来喝酒!”孙市长立刻起身走到钟龙头身边,笑着将他劝回座位上。 孙市长敬了钟龙头几杯,很快将刚刚的小插曲跳过去,气氛重新转好。 林清也藏在桌下的手,拽了拽时惟樾。 时惟樾揽过她,借着拥抱的姿势不动声色附耳过来。 “你们什么娱乐?”林清也问。 “谈过几次生意,送了他几个女人,他什么德性你也看到了。” “看出来了。” 林清也说,“我也知道孙市长今天不准备对付我,他就是想让我难堪。不管你今天带的是女伴还是我,结果都一样。” “他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是有能耐的。”时惟樾说。 他想了想,又说,“本来安排了其他人,没想到他把你叫来了,你自己长点心。要是实在不行……” 他顿住,脸上表情莫名复杂。 林清也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问:“你想说什么?” 以为有什么不方便说,她特意更凑近了些。 时惟樾偏头,林清也的侧脸近在咫尺。 她几乎整个人在他怀里。 乌黑而长的发丝,散在他的手臂上,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头,似乎将喉间的酒灼烧。睫毛长而浓密,轻轻的颤抖着——他的视线下移。 眼神刚往下移,他突然对上了她的眼睛——她转过了头。 时惟樾注意到,她吃了东西,唇上的口脂被蹭掉了许多。 他眼神一暗,想起那日在房间内,那个唇齿交错的吻。 林清也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时惟樾最终没开口。 他面色自如的松开口,坐直了身体,掩饰了心口的那一下悸动。 宴会到一半时,钟龙头起身。 林清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拿过湿毛巾擦了擦嘴角,跟了上去。 时惟樾听到身边的动静,没动。 他什么话都没有。 有些事,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林清也林清也从侍者的托盘中,拿了两杯红酒,跟在钟龙头的身后。 看着他走进卫生间,她便站在门口等。 听到门内传出水声,她端着酒杯算准时间迎上去,“一个不小心”撞到来人身上。 “对、对不起!”林清也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洗手池上,拿起帕子帮他擦拭着衣服。 “你他妈的眼睛瞎是不是?”钟龙头一声咒骂,用力甩开林清也的手。 他猛的抬头,看到来人愣了一下,“妈的,怎么是你?” 他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的席面上,孙市长给了他顺坡下驴的机会,只是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 时惟樾身边的女人,哪个他要不来? 他们以前谈了多少次生意,次次合作愉快,要时惟樾身边的女人无有不应。 钟龙头有这个自信,才敢当众去要人。 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的灰。 这口气,钟龙头咽不下,又不敢撒在时惟樾的身上——他比时惟樾年长一辈,论起手段却比不上时惟樾狠厉。 看到林清也,他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第86章 他在意林清也了 “钟龙头,真的对不起!” 林清也眼泪汪汪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要哭出来,“刚刚在席面上,我实在不想冒犯您,可我今日跟着师座来的,师座没发话,我也不敢让师座没了面子不是? 我看您来了卫生间,便想着借这个机会解释一下,还拿了两杯酒想和您喝上一杯,也算是我和您赔礼道歉。只是没想到我这样笨手笨脚的……竟然将酒全部撒到您的身上!”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钟龙头好色,看到女人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转头,看到洗手池上确实放着两个酒杯,信了她的说辞。 这样的小美人,竟然专程来和自己喝交杯酒! 满心的怒气瞬间化为了淫欲,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钟龙头淫笑着:“没想到你有这份心!” “龙头没怪我才好。” 林清也看着他的衣服,咬着下唇委屈道,“可是我好心办了坏事,没成想弄脏了龙头的西装和衬衫,要不……” 她左右看了两眼,见没有人来,才下定决心道,“要不龙头把衣服脱下来,我帮您处理下衬衫?” 钟龙头低头。 看着她的手紧张的搅在一起,脑子里顿时浮现连篇——她柔弱无骨的手搭在自己的身上,抚弄着自己。 光是想着,就让他畅快淋漓。 钟龙头不疑有他,当即将西装脱了下来。 身上的酒渍,确实要处理。 林清也接过他的西装,不露痕迹的狡黠一笑。 …… 另一边的时惟樾,却有些烦躁。 他靠在椅背上,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他神情阴郁。 钟龙头他盯了很久。 孙市长能洗清污名,钟龙头能在短短几年内扩大自己的势力,皆因为他们身后是同一个人。 那个人潜伏在暗处,时惟樾还没查到。 钟龙头手上的密信,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作为中间人明日要转递出去,最后到暗处之人手中。 钟龙头好色,关键事情上却不马虎,密信一直贴身存放。 他可以抢过来,但会打草惊蛇,所以他选择让女人去做。 这意味着会出卖色相。 时惟樾知道,一开始就没想让林清也来。 林清也是张白纸,这种人招架不住,他一开始留她在旁边也不是让她去出卖色相。 出卖色相,军营里培养了太多这样的女人。 那些女人,送到各个有名望的男人床上,就是为了窃取机密信息。 对付好色的男人,就要对症下药。 他早就准备好女人,让她去做那个诱饵。 孙忠利却把林清也请来。 发生变动,时惟樾便改了主意,将林清也放在自己身边。 他虽一开始留林清也不是让她出卖色相,但他的初衷就是想林清也替他做事。 他没有隐瞒,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告诉她,他只会给她面子,其他的都要靠她自己挣。 孙市长不理会她,他开口警告。 钟龙头让她难堪,他也开口了。 面子他给了。 作为商人,相应的,林清也就要替他拿到密信。 时惟樾明白自己,只是想要结果。 过程不重要,他只看结果——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林清也怎么拿到那封密信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她拿到这封信,按理来说爬到钟龙头的床上去他都不在乎。 可偏偏钟龙头只是轻薄了她几句,他便生了暂时放下去拿密信的事。 总归钟龙头,明天下午才送密信。 他还有时间。 所以,他说:“要是实在不行……” 要是实在不行,今天就算了——他本来想这样说——但他没开口。 他的内心,在那一刻突然产生了迷茫和挣扎。 替他办事的女人那么多,他从没心疼过任何一个女人,她们在他眼里不过是方便的工具罢了。 他为什么要说那样子的话,为什么要去替林清也着想? 为什么?又或者是,凭什么? 时惟樾想不通。 他素来清醒,这种矛盾和挣扎在他脑子里只停留了几秒,很快就被理智替代,他最终没开这个口。 他和林清也,是银货两讫。 准确来说,到今天为止,他带给林清也的比她带给自己的多更多。 她应该给自己带来价值。 他身边从来都不留没能力,没价值的人,林清也今晚不管用什么手段,就算是爬上床,也应该拿到那封密信,原封不动的再还回去。 想到这儿,一种潜伏在他心中难以言明的焦虑不断呼啸的想要窜上来。 他心烦意乱,那颗不安的心也在不断翻滚,让他倍感压抑,胸口也一阵阵发闷。 都已经告诉她钟龙头好色,就不知道拒绝吗? 想着她毫不犹豫跟上去的步伐,时惟樾焦躁的同时更多的是气闷。 别人给她下药还知道自残保持清醒,这会知道别人下流好色,怎么不知道保全自己,屁颠颠的跟上去? 每天肖想他,找准机会就要占他便宜,怎么这时候不知道和他撒个娇,说自己不想做这件事? 时惟樾更是烦躁。 他不抽烟,如今也想抽根烟。 时惟樾垂着眸,看着旁边空荡荡的位置。 他心思复杂,那颗心七上八下的起伏着,却又留了一块地方,在不断的提醒他,林清也离开了多久。 他有些坐不住。 这种情绪很复杂,时惟樾从未有过。 就算从未有过他也知道,他那些想要躲避的心思正在一点点消失。 他在意林清也了。 他那颗心,林清也闯了进来。 不是今天才意识到那点在意,是那日她在房间抱着他,毫无章法的亲吻他,他没推开她甚至还没头没脑的回吻了回去,就已经清楚了。 只是,他忽略那点在意,认为是报复。 林清也把他错认成其他男人的报复。 时惟樾震撼不已,却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无形之中给了林清也太多太多次特殊。 一个女人,本不该在他这里特殊。 他给了,甚至还动摇了不让她去拿这封密信的念头——明明这封密信对他很重要,他盯了好几个月。 时惟樾那颗心,沉甸甸的。 他突然站起身。 第87章 碰了哪里 林清也从拐角转出来,衣领被人拽住。 她吓一跳,差点摔了手中的两个杯子。 见到来人,她松了口气。紧接着,那口气又提上来,反手用胳膊肘推着时惟樾:“快走快走!” 身后有脚步声。 时惟樾耳朵一动,动作迅速将她推进旁边的房间,悄无声息的关上房门。 他透过门锁上的小洞往外看。 很快,钟龙头大摇大摆的经过走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他走后,时惟樾才打开灯。 灯光骤亮,晃得林清也睁不开眼,她抬手挡住眼睛,等到适应才放下手。 手中的杯子被抽走,时惟樾将杯子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林清也眯着眼环顾四周,这里是个杂物间。 时惟樾抿唇看她:“你去做什么了?” “去拿东西啊,不是你让我去拿的吗?” 林清也一头雾水,不知时惟樾怎么会来这里,“你把我推进来做什么?” 她想出去。 时惟樾将她拉回来。 “站好。”他语气淡淡。 他一出声,林清也便不动了。 她站在他对面,小心翼翼抬眸去看眼前男人,却发现他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她问。 时惟樾问:“你去找钟龙头,做了什么?” 他的脑海里,想起刚刚透过门洞看到的那一幕,心中很是不爽。 两人前后脚从里面出来,她一脸做贼心虚,钟龙头满面红光,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他的心更加沉重。 他心底的犹豫和挣扎,让他坐在原地消磨了很长的时间,以至于他想阻止也来不及,林清也已经撞上钟龙头。 显而易见,林清也已经办完事出来。 她做了什么,让钟龙头如此高兴? 钟龙头这样的色胚,若不是让他得了好处,哪里会这样好心情? 时惟樾越想,越不敢深想。 他有些气闷,更多的是懊恼。 就算他带女伴过来,将林清也扔在一旁让她难堪,也不至于让她去做那样的事! 他紧抿唇瓣,浑身紧绷,下颌线条清晰展现出来。眼睛漆黑,翻滚着铺天盖地的浓烈情绪。 林清也看着他的表情,有些发怵。 她往后退了两步,不明所以:“你是不是酒喝多了?我去找钟龙头,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办你交代的事。” 又说,“那封信没有文字,只有数字,我记得可难了。” “我是问你,去找他,做了什么。” 他强调做这个字,眼神逐渐阴郁,“林清也,一开始就和你说了他好色,你难道你不知道让你去做这件事你要做什么?” 他咬牙,“你还真去了!” “你是说了啊,可是不去怎么拿那封密信?”林清也一头雾水。 她看着他脸上翻腾的怒气,心中莫名也有一股火窜上来。 声调忍不住提高,“时惟樾,不是你让我去的?我又不是没办好事,你为什么这样生气?” 林清也满腹疑问。 她刚从卫生间出来,时惟樾就将她提进这里,黑沉着脸劈头盖脸的将她训了一顿。 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时惟樾怒火翻腾,不知是在气她,还是在气自己。 或许都有。 他气自己没有弄明白自己的想法,将这件事交给她办。又气她明知要从一个好色男人的贴身口袋中拿出密信,她还欣然应允,真去拿了。 时惟樾心中窝火,却不知道怎么撒这股气。 他扯过她的胳膊,烦闷问:“他碰了你哪里?” 他动作蛮横,大手桎梏着她的手臂,扯得她生疼。 “什么碰了我哪里?”林清也甩开他的手,抗拒的往后退,“你喝酒喝昏头了吧,我怎么可能让他那样一个大腹便便的老色鬼碰我?” 时惟樾手一顿。 他目露错愕:“没有?”他下意识追问。 林清也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她不耐烦的声音,渐渐将他从暴怒的边缘拉回,趋于平静。 时惟樾目光怔然。 林清也揉着自己的手臂,柳眉轻轻蹙起,自顾自的抱怨着时惟樾的粗鲁。 “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才过多久就冲我撒气,你这样的脾气谁受得了?”林清也低声腹诽。 时惟樾定定看着她。 良久,唇角才轻轻勾起。 “让你跟着我,不是让你去出卖色相。” 时惟樾拉过她的手,就着刚刚抓过的地方揉捏了两下,“我怕你脑子糊涂,只想着替我办事,被钟龙头占了便宜也不吭声。” “哪有那样糊涂?” 林清也听他说的话,感觉不对劲,狐疑问,“你刚刚来找我,又说那么多讨厌的话,是来关心我的?” 时惟樾眉毛一挑:“讨厌的话?” 他一挑眉,多少有些威胁的意味。 林清也当机立断改口:“……倒也没有。真的,我还能能勉强察觉到你的关心。” 时惟樾冷哼一声。 他心情松弛下来,这才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心中在意,他丧失一贯的清醒,理智全被抛在脑后。 他忘了林清也从来都是有想法的人,不会甘于隐忍。 她替他办事,把事情办好的同时还知道为自己谋好处;她被孙夫人算计,还知道拿枪威胁其他太太,将所有人一起拉下水。 理智散去,他只担心她会吃亏。 时惟樾暗暗吃惊,同时有些后怕。 短短半年,林清也不仅走进他的心,甚至还让他丧失清醒,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要走的路,不允许他有弱点。 时惟樾心中矛盾,陷入两难境地。 刚刚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却又发现这份心意带来的危险重重,林清也不该被提到这个位置。 她是他的弱点,受伤的不是他,而是她。 林清也现在,尚且为自己的前途迷茫,又怎么可能为他的前途操劳? 时惟樾的情窦初开,在这点思量中悄然淡去。 在意林清也,让他多了优柔寡断。他不想因着自己的一己私欲,将无辜的她拉入这样的沼泽之中。 时惟樾的喉咙紧了紧。 他松开她的手臂,恢复一贯的冷淡疏离:“拿到了?” 第88章 你在控制我 “拿到了。”林清也从手袋中翻出一条白色的帕子递给他,“他那张纸上只有一些数字,我怕我忘记了,便记下了。” 时惟樾将叠好的帕子打开。 内容是用口脂写的。上面是一串数字,三个数字一组。 林清也凑过来,在旁边问:“这就是密信?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其中名堂,上面说了什么?” “不知道。”时惟樾收起手帕,塞进口袋,“这种有对应的密码本。找到密码本,就能读出上面的内容。” 他扫了她一眼,眉头微蹙,“别离我这么近。” 林清也抬头,将他脸上的抗拒尽收眼底。 她哦了声。 这样的时惟樾,是她熟悉的,更让她自在。可看到他脸上的抗拒和嫌弃,心底没由来又有点闷闷不乐。 “你干什么?”时惟樾声音响起。 林清也回神,时惟樾拧着眉,不悦的看着她,“魂没了?问你话也没反应。” “我觉得你在控制我。” “什么?”林清也没头没脑的话,时惟樾没反应过来。 林清也说:“你一会凶我,一会又对我很有耐心。一会和我相处自然,一会又嫌弃我靠近你。你一会一个样,日积月累下来,让我为你偶尔的耐心高兴,一时的嫌弃烦闷,不是控制我是什么?” 时惟樾:“……” 他低头去看林清也,发现她满脸不高兴。 “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时惟樾问。 “你刚刚。”林清也认真道。 时惟樾想了想,才想到刚刚让她别离他这么近。 他失笑:“我只是……” 声音一顿,接下来的话他没说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敛去。 林清也问他:“只是什么?” 他只是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却不想将无辜的她拉进来,让她本该顺畅的生活添更多的曲折。 她的靠近,会让他更在意。 时惟樾不想那么在意。 林清也成为他的弱点,展示在所有人面前,所有的靶子都会对准她,他没有办法让她承受如此苦痛。 时惟樾思定过后,脸上染上丝丝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清也:“你为什么要在意我怎么对你?你自己不在意,我什么情绪于你又有什么起伏?” 林清也一张脸涨红:“……” 他轻飘飘的反问,让她脑子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要烦闷?为什么要心情起伏?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在时惟樾面前,她有很多情绪,都是她以往不曾有的。 好在,时惟樾没有纠结。 他转移话题:“你怎么拿到的密信?” 林清也和他讲了事情来龙去脉。 她进卫生间前,把提前准备好的纸塞进衣袖,又从侍者那边拿了两杯酒。 “我算着他出来,故意把酒撒得他西装和衬衫到处都是,再借口帮他清理衣服。他很警觉,一直盯着我看,我没办法下手。” 林清也说,“我清理污渍时,摸到了纸条,藏在他左边口袋。他好色,我冲他笑两下他就控制不住。我注意他的动向,他过来时假装摔倒,将密信从口袋中拿出来藏在袖口。” 林清也笃定,钟龙头不敢在她面前将密信拿出来。 钟龙头爱美色,却不是浑然为了美色昏聩的人。 时惟樾不悦,三言两语让他下不了台。他心中怒气旺盛,却不敢发怒,显然是个会审时夺度的人。 林清也是时惟樾带来的女人,他好色,也警惕她。 随身携带的密信很重要,他不会轻而易举在她面前拿出来,表现出他紧张这封信。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钟龙头捡起西装时,不动声色摸了下西装口袋,确认里面有没有东西。 她替换了纸,不拿出来看根本无法分辨。 他也不敢拿出来。 林清也摔了跤,借口整理自己,看了那封信。发现是数字,立刻用口脂将数字誊抄在帕子上。 后来,她借着帮钟龙头穿西装,绕到他身后时,迅速将纸替换回来。 整个过程,钟龙头都没察觉到异常。 时惟樾问出关键:“他为什么高兴?” “……我哪里知道?他这样好色,随便吹捧两句就洋洋自得,不是很正常么?” 时惟樾冷哼一声:“也要你吹捧才行!” 想到她对着钟龙头那个老男人露出憨笑,又软言软语的吹捧着别的男人,心中不满又迅速蔓延开。 怎么平时也没见她冲他笑两下? “你发神经。”林清也毫不留情吐槽。 时惟樾没忍住,抬手在她头上敲了下。 他打开门,往外走。 “走了。” 林清也跟上。 时惟樾双手插着口袋,目不斜视。 他的余光,却悄然落在旁边的林清也身上。 他每次看着她的脸,总会觉得她柔弱不堪。 他了解她,又知道她面孔下的倔强,还有小小身体里能够迸发出的力量。 林清也不是个软弱的人。 时惟樾沉吟了下,提起宋诚安:“你将宋诚安藏在林公馆,有没有想过被找出来,连累你?” 林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他找上门时,我没有想过。” 林清也说,“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他一直待我很好,所以他逃到我这里,我觉得他信任我。宋伯伯走了,我是他最后的依靠,自是愿意倾尽全力豁出去帮他一把,让他活着逃出阳城。” “不怕?” “怕。” 提起宋诚安,林清也有些恍惚。 她放缓了脚步,人也陷入了沉思。 “我害怕阿爸阿妈被我牵连。” 她说,“我将他藏着的那些日子,害怕被发现牵连父母。我让程伯将家里能活动的资金全部存到汇丰银行,东窗事发便让程伯去接应阿爸阿妈,让他们离开南边。我安排好了家中佣人的去处,程伯会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离开林公馆生活。” 时惟樾问她:“那你自己呢?” 他听她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却从没提起过她自己。 林清也倏然沉默。 她停住脚步。 两人停住的地方,一面是热闹喧嚣的舞厅,一面是安静到鲜有人过的过道。 他们站在热闹和安静的分界线上。 一面是旋律激昂的音乐声,还有觥筹交错的声音。一面是安静沉默的两个人,周遭声音远处,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时惟樾,其实我不怕困难,也不怕死。” 林清也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一直都知道,将他藏起来一个不慎就会危及性命,但我仍是不会在那种时候和他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只是怕…… 我只怕他和我设想的不一样,他不值得我为他做这么多。” 时惟樾定定的看着她。 林清也的话,给他内心带来不小的震撼。 时惟樾问她这个问题,是带了私心。 第89章 谁待见我 他对她有意,理智告诉他不能将她扯进这个旋涡。又想试探她的心思,不愿意过早将这份心意夭折。 林清也的想法,在他意料之中,也在他意料之外。 “你说得对,你不是个怕困难的人。”时惟樾说。 林清也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那件事情结局并不美好。越是在别人面前强调自己不怕困难,越衬托出宋诚安当时的胆小怯懦。 她曾满腔热忱,却被放弃过。 时惟樾的心,有了细微的起伏。 林清也不怕困难,只怕对方不是她预想的那个人。 她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人。 时惟樾是上位者,决策做多了,习惯分析利弊后给一件事下结论。林清也不是他擅长的军事,他应该听听她的想法。 他不应该一开始就替她打算。 之前,他说她没时间培养她,因为没必要。 现在他想培养她了——他身边的女人,应该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身后,他不希望女人是自己的附属品。 而林清也,也希望自己强大。 至于自己是不是她预想的那个? 时惟樾毫不怀疑,他就是。 林清也动不动就贴着他,想要占他便宜,甚至主动说要亲他,成天到晚都肖想他,还不是喜欢他? 至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死去的老相好…… 人都死了,他跟他计较什么? 时惟樾不满林清也记挂宋诚安,却也不得不承认,宋诚安一开始也和他的想法一般,不希望林清也成为一个花瓶,希望她是独立自主的人。 在这一点上,他做的正确。 至于错的,自是庆幸宋诚安做错了。 等他亲手杀了她的老相好,她还不得恨死他? 情窦初开的感觉太好,时惟樾发觉自己四肢百骸都畅通舒爽,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看着她,眼底闪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旁边人心中闪过一场大戏,林清也浑然不觉。 目的已达到,时惟樾无心参加这种无聊的宴会,直接带她离开。 林清也往后看:“不用打招呼吗?” “打什么招呼。” 时惟樾摁着她的头,迫使她转过来,“你当你今天过来真是孙忠利的座上宾,还是我今天风尘仆仆赶回来就为了专程做他孙忠利宴会的客人?” 林清也:“……” 又忍不住道,“你这样说,搞得我挺不受人待见似的。” 这两次宴会,次次都是鸿门宴,没有一次是真心实意邀请她。 “你也知道!”时惟樾冷哼一声。 林清也一听,瞬间炸了毛,立刻跳到一边:“时惟樾,你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时惟樾睨了她一眼。 大手一伸,又将她拽回来:“行吧,也是有人待见你的。” “谁?” 时惟樾眸光动了动。不知想到什么,眉头略略上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林清也问:“你是说今天这场宴会上?” 时惟樾嗯了声。 “何先生?”林清也说,“何先生替我说了话,他是个好人。” 时惟樾眼神微凝:“再想。” “你不是说何先生?”林清也沉吟了下。 宴会上的人,有些人的面孔她都有印象,却不熟悉。 到场的人都是高门显赫人家,大多都是林家交际不上,顶多有过几面之缘。 要说待见,她实在想不到谁会待见她。 “啊!我想到了!”林清也恍然,兴奋的转过来。 她唇角扬起,眼底闪过笑意。那双弯起的瞳孔仿佛被灯光照过的湖面,在夜色中波光粼粼。 时惟樾透过她乌黑明亮的眼睛,看到自己。 他心中一动,唇角也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想到什么?”他声音难得温柔。 “你是说秦总长和秦大哥是吧?” 林清也兴奋道,“昨天我和秦大哥打电话,他说他和秦总长也会参加宴会,不过今天还没来得及碰上。咦,你怎么知道他们来了?” 她说的激动。 没注意在她开口的那一刹那,时惟樾的瞳孔猛地骤缩,眼神也跟着一暗。 他的脸色,随着她的话一寸寸沉下,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 他沉着嗓子问:“你们平时还打电话?” “秦大哥偶尔会给我打电话,主要是芮瑾妹妹想和我说话。” 林清也没有察觉他的异常,自顾自说,“秦总长一家人很好。之前孙公馆的事若不是秦大哥以身犯险,我还不一定那么顺利。” 时惟樾冷哼一声。 不提他都差点忘了,上次秦家那小子衣服都没穿,套这个西装就出来了! 什么以身犯险,光着个膀子叫以身犯险吗? 细胳膊细腿,还不够他操练的! 想着两人握着电话谈笑风生,他的眼中倏然闪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时惟樾心中不爽,不屑的冷嗤道:“他妹妹想和你说话,他接什么电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懂什么?秦大哥为人最是谦和,他是讲礼节的人,不像你……”林清也一转头,突然看见时惟樾的眼神。 还在高谈阔论时喉咙突然一哽,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嗝,硬生生转了个折:“……也不是他们?” 榆木脑袋! 时惟樾想掰开她的头看看,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浆糊。 他这么大个人站在她面前,想一圈想不到他身上? “亏你曾经还有个老相好!”时惟樾重声道。 林清也懵了:“关宋诚安什么事?” 时惟樾不言语。 他大步往前走,钻进车。 关宋诚安什么事?当然关他事了。 他二十四岁情窦初开脑子都转的比她这个猪脑子快,亏她还有个老相好,竟然想不到这层上? 一天到晚只知道肖想他,怎么不钻研钻研他的想法? 照她这样做事,能走进他心里真是误打误撞! 林清也跟在身后上车,颇为无奈:“你怎么又发脾气了?” 时惟樾偏头,犀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次,最后移开了目光。 林清也又问:“你刚刚说待见我,到底是谁待见我?” 第90章 心口不一时师座 “钟龙头。” 林清也僵在那里:“啊?” “怎么,有那么不可置信?” 时惟樾双手环胸,冷冷道,“才刚见面就巴不得和你喝交杯酒,还想把你要了去,难道他不是最待见你的人?” 林清也:“……”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你,你又发神经!”林清也气恼不已。 她气呼呼的开门下车。 坐在前排的副官谭耀林见状,立刻问:“师座,林小姐下去了!” 时惟樾冷声道:“我有眼睛。” “……”谭耀林静默了一瞬,低声问,“那师座,要不要把林小姐请回来?” “她喜欢走,就让她走。”时惟樾坐在后排,稳如泰山,“开车。” 谭耀森听了,心中为师座默哀。 师座啊师座,您这样追女孩子怎么能行? 林小姐可不像别的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林小姐可是有脾气的。 他提醒道:“师座,今天是副官送林小姐过来的。您这样让林小姐下车,一会可没人送她。” 时惟樾一抹冷光直射过去:“人都上车了你不开车。我还没说你年纪轻轻手脚不麻利,你倒是先发制人怪我没张口。” 谭耀森:“……” 两兄弟对视一眼,只得发动汽车。 林清也站在路边,身边突然窜过一阵凌厉的风。 她看过去,只看见时惟樾的那台黑色小汽车的背影,还有小汽车留下的尾气。 “什么人啊。”林清也忍不住腹诽。 话音刚落,消失在拐角的小汽车突然又出现在她的视线当中,倒车停在她的面前。 后排的车窗摇下,露出时惟樾那张冷脸, “上车。” 林清也看着他冷淡的脸,心中也憋着气:“不上,我自己坐黄包车回去。” “你坐黄包车回去我没什么意见,你骂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又骂你了?” 林清也莫名其妙,弯下腰一张脸几乎要伸进车里。“时惟樾你成心吵架是不是?我好端端的站在路边,你坐在车里,怎么就能听到我骂你了?” “我刚拐了个弯,就打了两个喷嚏。”时惟樾理直气壮,“你敢说你没骂我?” 林清也一哽:“我就算骂你影响你离开吗?” 时惟樾面无表情:“有那么多闲话?” 林清也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冲着他笑起来,眼眸散着水光。 “笑什么。”时惟樾嫌弃的看了她眼,身子往里面挪了些,语气生硬,“快滚上来。” “笑你幼稚。”林清也高高兴兴上车。 她凑上去说,“我发现你很爱心口不一。时惟樾,你怎么和我刚认识你时两模两样?” 前排的谭耀森目不斜视,心中却也忍不住吐槽:“可不是幼稚么?” 他和大林轮番劝说都没劝动,结果车刚开过拐角,冷不丁的让人倒回来,还找了这样蹩脚的借口。 时惟樾在外人面前,一向是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 没想到喜欢上林小姐后,内里是如此幼稚不堪。 任他怎么去看,也无法将现在的师座和前几日用水银活剥人皮的师座串在一块。 时惟樾没理她。 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之后的时间,时惟樾没和她说一句话。 将她送到林公馆后,汽车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清也回到家。 程管事听到外面的动静,迎出来:“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林清也一愣。 看到程伯脸上的表情,她心下一沉,“程伯,发生什么事了?是阿爸阿妈吗?” 阿爸阿妈出去走货已经七八日,还未归家。 “不,不是,是……”程伯话还没说完,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屋内跑出。 “清也,清也!”带着哭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林清也定睛一看,慌忙迎了上去,“绮烟?” 周绮烟扑进林清也怀里,像是感受到主心骨似的,哇的一下嚎啕大哭出声。 林清也安抚着她:“绮烟,发生什么了?” 她低声询问,周绮烟只是一直哭,泣不成声。 林清也不明缘由。看向旁边的程管事,眼神询问他,程管事只是摇头。 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 周绮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出来的话也是磕磕绊绊,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林清也将浑身虚软的周绮烟扶回屋里。 喝了几口热茶,周绮烟才止住了哭声,但仍是小声啜泣。 “我阿爸被抓了。” “什么?”这话如平地惊雷,吓到林清也。 周绮烟握紧茶杯,泪水从眼眶中滚滚而落,全部滴入茶水之中。 林清也问:“周伯父被抓了?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周绮烟哭着摇头,“晚上吃过晚饭,突然来了一群人,把我阿爸抓了。任凭我和我阿妈怎么问,他们都不说,还推我阿妈!清也,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她慌了阵脚,放下手中的茶杯,抓着林清也的衣服不撒手。 “你别急。”林清也安抚她。 她又问,“周伯父性格温和,平日都是和颜悦色,同人脸红都不曾,应该不会与人结怨。你可有看清,来的这些人可是穿的什么衣服?是警备厅的还是军政府的?” 周绮烟仍是摇头:“都不是。他们穿的便衣,不知道是什么人。” 距离她阿爸被抓走已经好几个小时,她心急如焚,“清也,你说怎么办?我阿妈就是个内宅妇人,她素来喜静,没什么事都不喜欢出门与人交际的。阿爸突然出事,我阿妈比我还六神无主,可我哪里认识什么人? 那些人什么都不说,也分辨不出哪里来的人,我都不知道去找谁打听!” 林清也顺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怎么想?”周绮烟完全没有思绪。 她担心阿爸的安危,又牵挂着家中的阿妈,根本没办法分出精力去思考别的事情。 林清也柔声说:“绮烟,你要冷静。周伯父是你阿爸,他平时的事只有你了解,你若是失了阵脚,咱们怎么找他可能被谁带走的线索?” 周绮烟一听,立刻止住声音。 “你问。” “军政府和警备厅抓人,定然会穿军装或者警服。你说来人穿着便衣,可见你父亲定然不是工作上犯了什么错。” “那是什么?” “私因。” 第91章 帮会纹身 林清也说,“周伯父是交通部门道路管理的主任,职能虽不大,但平时工作打交道的人很多,有没有可能是不小心牵扯到了谁的利益?又或者平时他在家,可有提过和谁有些什么争执,闹红过脸?” “不可能。”周绮烟想也没想,“我阿爸性格温和,纵然为着什么事和人有了几句争执,也从来不会闹红脸,怎么会有人记恨他?” “你问问你阿妈。” 林清也说,“有些事情他们不会和孩子讲。周伯父和周伯母素来恩爱,若有什么事,他定然会和你阿妈说。” “对对对,我现在回去问!”周绮烟一抹眼睛,撒腿就要跑。 林清也眼疾手快拉住她:“打电话就好了。” “我都糊涂了!”周绮烟拉着林清也,一颗心上窜下跳,“清也,我现在满脑子空白!” 她们给周公馆去了电话。 周伯母很快接了电话。 事情一出,她也是无头苍蝇,打电话给周伯父交好的几个朋友,让他们帮忙打探消息。 可这样无头无尾的,人家也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周伯父的关系很简单,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会出事。 周绮烟说话紧张,握着电话半天说不清楚事情。 林清也站在旁边替她着急,拍了拍她的后背,从她手中接过了电话。 “伯母,我是清也。” 林清也开门见山,“伯父最近可得罪了什么人?” “好孩子,这么晚还打搅你。” 电话那头的周伯母鼻音很重。 听到林清也的声音,放缓了声调,“你周伯父最近没什么事,照例上下班,工作也顺利,没听他说旁的事。没得罪人这点伯母能肯定,他这些事情,从不对我隐瞒。” “没有吗?” “没有。”周伯母想了下,再次道,“肯定没有。” 林清也柳眉轻蹙,很是不解。 不是工作上的问题,也不是私怨,那还有什么可能? 若是绑了人想要赎金,几个小时怎么也该收到绑匪的勒索信了,可周伯母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 谁绑人,会这样光明正大冲进别人家里? 那些人,一看就是穷凶恶极之徒,这种事情想必是做多了。 “可能是帮会。” 林清也心中有了猜测,“阳城大大小小帮会很多。那些下九流的小帮会,没什么仁义道德,打家劫舍和山匪一样的做派。” 周伯母不解:“可你周伯父,平时更是接触不到那些人啊!” 这是实话。 周伯父是道路管理主任,打交道的人群固化,不需要和帮会打交道。 “周伯母,您再想想,有什么漏了的细节?” “我再想想……”电话那头陷入安静。 一旁的周绮烟,听到她的话,也在努力回忆她阿爸被带走发生的所有事。 很快,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 “清也,你说帮会,我突然想起看到的一个东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提供线索……” 周绮烟说,“我阿妈和其中一个人拉扯时,那个人衣袖被拉上去。那个男人的小手臂中央有个纹身,像……十字架?我不确定,旁边的人看到他纹身露出来了,好像有点紧张,还提醒了他动作快点……” “对,帮会都有纹身。”林清也说,“你说的像十字架的纹身,应该就是某个帮会的纹身。” “真是帮会?” 周伯母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顿时有些坐不住,慌乱道,“这,怎么会惹到帮会的人呢?” 她惴惴不安,心情急切,语速也很快,“他的性子,怎么可能惹什么人?就算是工作,他那点权力哪里能挡到什么人的财路,都是听上面人的差遣,也是个受苦受累的活!帮会的人怎么会找上他?” 林清也也不知道。 若是帮会,那就麻烦了。 军政府和警备厅,尚且还能打听一二,总有办法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被帮会的人抓了,那些人还讲什么道理? “……伯母真是想不起什么,你伯父最近确实没发生什么事。”周伯母心力交瘁。 紧张了这么久,她头疼的厉害,“你伯父除了必要的交际,平时就喜欢和几个朋友下棋玩鸟,没什么其他的爱好。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他私下和我说有可能要升官。 他最近得副部长青睐,常叫他去下棋。下棋时副部长无意间透露了口风,你伯父上头的次长不日要调职,他有可能顶替次长的位置。” “副部长是怎样的人?” “不清楚。” 林清也见实在问不出别的内容,让周绮烟安慰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她让程管事拿了纸笔,让周绮烟将她看到的图案画下来。 周绮烟看的不真切,只能画出个大概。 拿了纸张,林清也牵着周绮烟出了林公馆大门。 “清也,我们要去哪里?”周绮烟问她。 “哪里也不去。”林清也带着她往旁边走,走到一个窄巷之中。 窄巷漆黑一片,外面灯光没有透进来,伸手不见五指。 周绮烟抓着林清也的手臂,害怕的哆嗦:“清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要找我阿爸吗?” “就是找周伯父。” 周绮烟啊了声,没懂。 两人在窄巷中站了没多久,很快有两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们身后:“林小姐。”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周绮烟吓了一跳。 她紧抓了林清也的手臂。 林清也回过身。 在他们身后,有两个穿着黑衣的暗卫,与夜色融为一体。 “你们叫什么?”林清也问。 她第一次见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属下叶璃。”“属下江北。” “辛苦你们。” 林清也说,“原本跟在师座身边做事可以施展手脚,如今要每天守着我一个女子,定是无聊繁琐。” 两人愣了下,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很快,他们拱手道:“林小姐,属下皆听师座吩咐!” 林清也笑了下。 时惟樾派过来跟着她的暗卫,不会随便选,定是他身边的得力人手。 这样的人,派来保护她的安全,实在是大材小用,想来心中颇有怨言。 林清也心中不好意思。 好在,陈远陈望不会去军营太久。 等他们回来,她再和时惟樾开口,让他将几名轮班的暗卫调回去。 周绮烟听着他们的对话,目瞪口呆。 “清、清也,师座还给你安排了……暗卫啊?” 第92章 初露眉目 周绮烟看着横空出现的两个男人,还是害怕。 她抱着林清也胳膊,结结巴巴问,“我还是第一次见过真正的暗卫!清也,你身边不是有陈远陈望两名保镖吗?” “他们最近不在阳城。”林清也言简意赅。 周绮烟哦了声。 她有些发懵,瑟瑟看眼前两个男人。 “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林清也将手中的纸递给叶璃,“你们帮我查查,这个图案是哪个帮会的?我猜测帮会规模应该不小,找起来应该比较简单。” 那个男人身上的图案暴露,旁边的男人紧张,显然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帮会喜欢纹身,一是彰显自己的勇气,二是表达对帮会的忠诚,这是团体的标志。 他们不会掩饰纹身,它能起到一定的威慑力。 如此着急忙慌的想要藏起纹身,显然是出来接私活的小喽啰。 规模大一点的帮会都有自己的秩序,皆不会允许下面的人接私活。 一经发现,被赶出去都算轻的,重则会活活打死。 旁边的江北一听,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火折子。 火折子亮起微弱的光,叶璃打开纸凑过去,两人仔细查看了上面的图案。 “林小姐,是青帮。” “青帮?”林清也诧异,“你确定没看错?青帮这么大个帮会,底下的人会这么不守规矩?” “没错,就是青帮。” 江北仔细看过,肯定说,“青帮这么大,主要据点都在临城,其他地方肯定不是处处都能管束得到。下面总有人会为了钱财,愿意铤而走险。” 叶璃问:“林小姐,您问这个做什么?” “这是我朋友周绮烟。” 林清也说,“今天一群人去她家,把她阿爸带走了。其中有一人,手臂上有这样的图案。” 周绮烟在旁边,欲言又止。 林清也注意到:“绮烟,你是又想到什么?” “不是,我就是担心。” 周绮烟又快要哭出来,“真的是帮会!清也,那些帮会的人都好无赖!我阿爸会不会出什么事?” 叶璃说:“这位小姐放心。这些人若要杀您父亲,当场就动手了。” 周绮烟追问:“那,会不会折磨我父亲?” 叶璃和江北同时沉默。 被帮会的人带走,肯定是要吃点苦。 林清也左看看右看看,安慰说:“既然知道周伯父是被青帮得人抓走,我们现在也有些眉目了,有眉目就是好事。” 她问两名暗卫:“你们可有路子,能够联系到青帮的人?” “青帮有个赌场,高堂主每晚都会去玩,去那边可以找到人。”江北说。 他顿了下,又说,“林小姐,青帮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不如属下禀告师座,等师座定夺。” 林清也说:“这是私事,不用麻烦师座。” 她回过头,和周绮烟说,“绮烟,我去一趟赌场。你先回去,陪着伯母让她放宽心。” “啊,你自己去?” 周绮烟紧张的抓住她,“清也,我和你一起去!这是我阿爸的事,怎么能让你自己去,不行!” “他们底下的喽啰接私活,本就是大罪。我只是去找高堂主谈判,不会有事。” 她拉着她往回走,解释道,“你紧张周伯父,六神无主没什么思绪。万一人家就是看你紧张,故意狮子大开口,吊着咱们怎么办?” 周绮烟脑子确实混乱。 听到林清也这样说,她信了林清也的说辞。 含糊点了点头,应下来。 江北叶璃跟在后面,自是知道林清也这些话,只是为了劝慰人。 帮会纪律严明,那也是关起门来只有自己人说,哪有对外做出惩罚的道理? 林小姐过去,谈判怕是难。 赌场人多手杂,青帮人数众多,进去了轻而易举。想要出贼窝,就没那么简单了。 林清也看着周绮烟上车,才回主楼拿手袋。 “你们可会开车?”林清也问。 “属下会开车。”两人异口同声。 程管事跟在旁边,很是担心。 刚刚周绮烟在,他不好开口。 程管事说:“小姐,老爷夫人不在家,您这样去赌场……” “程伯,之前我们家遭遇困难,周家没有担心被牵连,那种时候还登门拜访,足以见周家情谊。” 林清也打断他,“阿妈一直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如今周伯父遇难,若阿爸阿妈在家,定然也会同意我去。” 程管事长吸一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仍是担心。 “您早点休息,别等着我。”林清也说。 她上了车。 叶璃开车,江北坐在副驾驶。 他们有些跃跃欲试。 跟着林清也有有一段时间,每天都蹲守在林公馆附近,属实枯燥无味。 没有怨言是假。 倒不是对师座和林清也有什么抱怨——他们一向听从时惟樾的任何吩咐——只是他们习惯了有事可做,不习惯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 江北问:“林小姐,你可有想法?” 他们是时惟樾的亲信,知道林清也和时惟樾的关系。 时惟樾认可林清也的能力,他们也尊重她。 “我没接触过帮会,对他们不了解。”林清也想到什么,“你们跟着师座,可还了解青帮龙头盛先生?” “盛先生是个斯文人,也重情义。”江北说,“不过若论手段,盛先生和师座可能……不相上下。” 林清也扯了扯嘴角:“……” 手段和时惟樾不相上下,怎么能是个斯文人? 第93章 中计 “最近阳城有人在传,说青帮龙头盛先生要来阳城小住,不知传言是否为真。” 林清也询问他们的意见,“若此事为真,高堂主定会警告下面的人最近一段时间不要生事。拿这件事和高堂主谈判,你们觉得是否有可能?” “林小姐,高堂主毕竟是阳城地头蛇。您和高堂主谈判,他要有心压下,盛先生也不会管到这等小事。” 叶璃说,“闹大能传到盛先生耳里,只是您要救的那位……人毕竟在他们手上,杀人灭口对于青帮人来说,不是难事。” “那你们觉得如何?”林清也问。 又说,“我听你们这样说,心里不安。总觉得贸然前去,可能会得不偿失,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她改了主意,不想直接去赌场。 她现在什么都不了解,跑过去实在莽撞。 “林小姐的思虑不无道理。” 江北说,“人被抓走而不是当场杀死,肯定有所图,安危暂且不用担心。知道他为什么被抓,才更有筹算。林小姐要是打算直接去赌场,属下也同意,咱们擒贼先擒王,先抓了高堂主!” 他们都是时惟樾的得力亲信,功夫自然不在话下。 对付那些小喽啰,他们有把握。 “再想想,肯定有什么漏了的事情。”她垂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思考对策。 她心中担忧周伯父。 周伯父被抓,就算没死,想必也受了苦。 他性格温和,断不会和人结下仇怨。他也不喜欢趋炎附势的做派,一个主任的岗位,也不会影响任何人的利益。 抓周伯父,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对,利益…… 林清也突然道:“交通部副部长!” 她差点忘了这个人物! 周伯母在电话中说,最近周伯父和交通部副部长走得很近,常去他家下棋,并且也是在他口中得知,自己有可能要晋升职位。 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只能从交通部副部长那边找。 可眼下,没时间让他们去查了。 林清也沉吟片刻,做了决定:“如果让你们去把交通部副部长绑过来,能做到吗?” 江北和叶璃毫不犹豫:“可以。” 林清也看了眼表,晚上十点。 交通部副部长官职高,想必这会还在宴会之上。 看来,他们又要回一趟百乐门了。 “去百乐门。”林清也说。 叶璃应下。 立刻调转车头,往百乐门的方向开。 车子停在百乐门门口。 如林清也所料,孙市长这场宴会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几乎没有人离开。 “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林清也说。 “林小姐莫要担心,属下有法子。” 叶璃犹豫道,“林小姐,里面人太多了。若要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将人绑出来,我和江北要互相打配合,只是您……” “无事,我就在车上等。”林清也说,“你们快去快回。” 叶璃和江北也知道事情紧急,没有过多犹豫。 他们勘察百乐门的位置,将车停在合适的方向才离开。 不过一刻钟,两人去而复返。 他们成功将人绑出,扔在后备箱中。 两人上车。 林清也这才看清两人的装束。短短一刻钟的功夫,两人竟换了身侍者的衣服,还没有引起任何动乱。 不过,那些人迟早要发现。 叶璃一上车,立刻发动汽车,离开了百乐门。 出去绑了趟人,江北精神比方才高了许多:“这孙子喝多了,刚好给了我们方便!他说要回去,我和叶璃当着别人的面大摇大摆的将这孙子带了出来!” 林清也没有开口,往后看了眼。 叶璃从后视镜中看到她的动作,开口说:“您放心,我们把他打昏了。” “那就好。”林清也不想让副部长知道她的身份。 她说,“叶璃,你把车开到没人的地方。你们去审问他,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事。”她把周伯父的名字告诉他们。 叶璃说是。 江北说:“林小姐,之前我们兄弟被师座派过来跟着您,大森说您胆子很大。属下当时还想,一个女人胆子能大到哪里去?” 他笑,冲林清也竖起大拇指,用力的啧了声,“您让我们去绑副部长,我们信了!” 林清也无奈笑道:“哪里叫胆子大?” 周伯父生死未卜,多拖一时危险就多一分。 那些人若真是想从伯父口中问些什么,周伯父又知道。 等他被人问出来,那些人肯定也会杀人灭口。 时不等人,她只能出此下策。 叶璃将车开到一处无人僻静处,两人将副部长从后备箱拖出来。 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副部长很快就醒了。 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酒醒了大半。 “你,你们是谁?”他没有太惊恐,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醉酒后疼得厉害的头。 “曹部长,你可认识周华?” “周华?”曹部长听到周华的名字,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你们问他做什么?” 林清也倚靠车窗,透过汽车打出的光,去看曹部长的表情。 他听到周华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的波动,不像做贼心虚。 没有躲避眼神,只是警惕的看着叶璃和江北。 不像是紧张。 江北和叶璃显然也是意识到这一点,默契的看了眼对方,两人得到一致的想法后,叶璃才重新开口:“周华被人绑了。” “什么?被人绑了?”曹部长愣了下。 喝酒让他的反应慢了一些,想了一会才转过来,知道眼前两人找他的目的,“你们是周家派来的人?他被绑了不去找人,找我做什么?” 江北反问:“你说呢?” 曹部长长吸口气:“周家怀疑我绑了他?我绑他做什么?” 他没有动怒,眸子缓慢的转动,视线落在眼前的汽车上。 身体逐渐站直,一双眼睛也恢复清明,“车上还有一位,是谁?” 他自顾自道,“周华和我说过,他的太太贤良淑德,蚂蚁都不敢捏死,她的性子应是做不出这样的事。至于周小姐……稍微有点可能,不过要是她,她找他阿爸,定然和我当面锣对锣鼓对鼓……车里是谁?” 林清也坐在车内没动。 她知道,曹部长除非贴紧车窗,否则无法看清车内的人。 只是他没想到,曹部长这样聪明。 同时,曹部长也透露出一个讯息,周伯父和他交情尚可。 若不是有点交情,周伯父断断不会同外人聊自己的妻女。 林清也想从曹部长的脸上,找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可眼前的人,被抓也处变不惊,一脸坦然,仿佛对此事浑然不知情。 不是曹部长吗? 若不是他,又是谁? 林清也闭着眼,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细细思索了一遍。 她敲了敲车窗。 江北走过来,待车窗摇下后立刻俯下身,林清也附耳说了句话。 江北将这句话复述给曹部长。 曹部长一听,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惊恐的痕迹。 林清也倏然开门下车: “曹部长,我们都中计了!” 第94章 推翻 曹部长上车时,还没有恍过神。 林清也换到前座,看着后面发愣的曹部长。 “回百乐门。”林清也说。 “你是……”曹部长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眯着眼端详着坐在前排的林清也,一双眼透出睿智的光,“你是林宣阳的女儿,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 林清也颔首:“您知道我阿爸?” “认识。十三年前我家母生病,有方药材难寻,是你阿爸专程去了趟云南给我找来。” 曹部长说,“我应是见过你的。你那时候还小,跟在你阿爸身边……你阿爸就你一个女儿吧?” “是。”林清也有些意外。 她没想过阿爸和曹部长竟然有交集。 在她印象中,阿爸从未提起过曹部长,甚至没讲过这段事。 曹部长问:“林小姐,你说我们中计了……是什么意思?”他面色凝重。 周华被绑,他被人绑架,已是无妄之灾。 曹部长从政这么多年,见过的风雨太多。他早已学会宠辱不惊,心底却仍是有些烦闷,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他能体谅家人心急如焚的心情。 没想到,一个绑架事件,竟然将自己也牵扯进去。 中计,他好端端的,中什么计? “曹部长,很抱歉今天抓了您。我朋友阿爸被绑,大家心急如焚,只能病急乱投医。” 林清也看了眼时间,“您从百乐门出来到现在,不过二十分钟。您如果相信我,你假装无事重新回到舞厅。 明日,警察厅会来人,您尽管请他们进来,来多少次也不打紧。最好和交通部告几天假,表示您不堪其扰,心力交瘁。” 曹部长一愣:“你不会想说……” 他好似有写明了。 “是,就是您想的那样。”林清也斩钉截铁道,“曹部长,您刚刚害怕,不也是想到这一点?” “不,我只是没想到你有如此猜测。” 曹部长胸口,凝聚着一团雾气,让他有些支撑不开。 他长吁口气,才委婉开口,“林小姐,你年纪轻轻,看过的东西有多少……是否将人想得太坏了些?” 林清也说:“曹部长,周伯父人际关系简单,您作为他的上司、作为他的棋友,不应该更了解他不会树敌吗?” 曹部长沉吟,半晌没有说话。 林清也将他送回百乐门。 江北下车,先去查看里面的动静。 很快,他去而复返:“曹部长,刚刚我们打晕了两个人,看样子还没醒。您只管回去,剩下的我们会处理。” 曹部长看了林清也一眼,没有作声。 他还是对她持有怀疑。 不过做场戏,他也乐于看看。 等上几天又何妨? 曹部长下车时,还是语重心长的叮嘱林清也:“林小姐,我自是愿意配合你……只是周主任被绑不是小事,你还是花重心在寻找人上面,别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 “我明白的,曹部长,我会和周伯母说。”林清也道。 曹部长深深的看了她眼,下了车。 目送曹部长进百乐门舞厅,江北和叶璃重新去处理了那两个被打晕的侍者。 林清也说:“去赌场吧。” 叶璃问:“林小姐,您有想法了?” “有了。” 林清也的脸上露出一抹笃定的笑容,“我们顺理成章的想下来,就算发现不对劲,也是从一开始既定的事实中思考。有时候思考问题,要把之前的一切都推翻,才能得到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江北是时惟樾的亲信,脑子转的也快。 他很快懂了:“既如此,为何还要去赌场?” “现成的力气,不用白不用。”林清也说。 其实线索已经明了。 她可以不用跑这一趟,安心演完这一出戏,自然能在没有打草惊蛇的情况下问出周伯父的位置。 只是,她想卖高堂主一个人情。 林清也问曹部长的问题很简单,就是次长的位置是不是还另有人竞选,只是他更中意周华。 曹部长当时的表情,是联想到周华的事情,想到了问题背后的含义。 他不信任林清也。 林清也的想法,于他来说是无稽之谈。 只是他年长一辈,不屑与她这种年轻人计较。 林清也也知道,曹部长最后那句话,是点到为止。他在告诉她,不要因为自己的盲目自信,而错过了找人的最佳时机。 不过,林清也比他更了解周伯父。 周伯父这个人,不可能与人脸红脖子粗。他的工作也不会损害任何人的利益,唯一的牵扯,只有可能是此次的升职。 周伯母也说了,这段时间没有不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约是周伯父有可能会升次长一职。 曹部长的反应,恰恰证明竞选次长一职的人不止周伯父一个,还有别人。 林清也记得邱伟一事。 秦伯父当时和她说,他被邱伟打压很多年,不是他不争不抢,而是他不屑用肮脏下作的手段。 有人不屑用,总有人会用。 曹部长欣赏周伯父,最近常约他去家中下棋,这种事情不是秘密,自然不胫而走。 那人自然也知道。 绑了周伯父,周家想到最后只能想到曹部长身上。 别人大概会和她一开始的想法一般,周伯父大概知道了什么东西,别人想从他口中问出来。 其他人也会想,曹部长可能有什么秘密,无意中被周伯父知道,所以他才让人绑了他。 曹部长自然身陷囹圄。 那人再出来,找到一无所知的周伯父,再将曹部长身上的一堆脏泥洗涮干净,能获得两个人的感激。 此次次长之位,全凭曹部长。 曹部长感激他,会将次长之位给他。靠着这份恩情,以后他的晋升之路也会一路顺利。 至于绑架周伯父的人? 那些都是青帮的人,谁敢去惹? 警察厅不敢惹,这事闹不到军政府。 就算闹到了军政府,军政府又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交通部副部长,和青帮敌对? 这事只会不了了之。 人平平安安回来,谁又会在意周华为什么被绑架? 他做一件事,得到曹家和周家两家的感激,还能得到一个好的名声。 这种感激长久,有益而无一害。 第95章 想玩青帮的男人? 林清也是第一次去赌场。 她想象中的赌场,是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还有剩饭剩菜和烟草熏出来的难闻气息,加上萎靡到软了身子骨的人。 这家赌场,环境干净,空气里甚至还萦绕着淡淡的香小气。 赌桌分布整齐,除了吵一些,里面都是衣冠楚楚的男人女人。 乍一看,不像是个赌场。 林清也进去。 一进门,有小厮迎上来。 他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转,迅速扫过林清也,通过衣物判断来人的富贵。 衣料一般,身后却跟了两名保镖。 小厮见过的人多,以为是不露山水之人,脸上多了几分恭敬:“这位小姐,来玩还是找人?” 林清也:“我找高堂主。” “高堂主?” 小厮愣了下,而后谄笑道,“这位小姐,今儿没赶巧了不是?高堂主今晚有客人,您想要找他,得等明天了。” “明天?明天不行。” 林清也将从手袋里拿出一根小黄鱼,给了面前的小厮,“一根小黄鱼,帮我带句话,高堂主会愿意见我。” 小厮看了眼手中的小黄鱼,狐疑的咬了口。 确定是真金白银,他立刻眉开眼笑。 一根小黄鱼价值七八十块,对于他来说是笔大钱。 只是,高堂主今晚见的是贵客,特意吩咐闲杂人等一概不得打扰。 他没有昏头。 为了一根小黄鱼丢掉工作,不划算。 来这里玩的都是有钱人,不比那些肮脏杂乱的地下赌场,都是些来自贫民窟,抠抠搜搜的穷人。 赢了钱的先生小姐高兴了,手头总能漏个两三块。 漏出来的数,比他们工作赚的多。 “这位小姐,高堂主今日确实见的是贵客,小的确实不能随便通报。”小厮手脚麻利的将小黄鱼收进袋子里,露出为难的表情。 林清也看着他的动作,不动声色的笑了下。 钱收了,事情不办,好风气。 “你帮我带句话就行。” 林清也从手袋中又拿出一根小黄鱼,“高堂主不见我,这根也是你的,你稳赚不赔。见了我,我再多给你一根。” 小厮一听,笑逐颜开的从她手中接过小黄鱼:“小姐您可真大方,我……” 他突然止住话茬。 腰间抵上的分量,他知道那是什么。 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林清也拿出了手袋中的枪。借着衣服和身位的遮挡,悄无声息抵在他的腰间。 “小姐这是做什么?”小厮颤颤巍巍问。 他看林清也柔弱,没想到一出手就这样狠。 “别跟我耍嘴皮子!今日这话你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 林清也压低嗓子,枪口更紧贴他一些,“你就问高堂主,有人冒充青帮兄弟到处惹事生非,他管还是不管?” 小厮害怕的发抖。 高堂主的场子,一般人不敢动手。 这儿到处都有保镖,只要她敢动手,下一秒保镖也会闻讯赶来。 他就是想赚几个钱财,没想到林清也竟然有枪! 林清也眼神凌厉:“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小的这就去!”小厮道。 林清也这才收了枪,保镖看过来的时候,她脸上又恢复自如淡漠的表情,不露端倪。 小厮几乎是冲进去。 林清也喝了盏茶,有人请她进内室。 江北和叶璃,被拦下来。 两人负责保护林清也的安全,自是不肯。 眼看就要起争执,林清也将他们叫到一边,安抚道:“没关系,我自己进去。若是半个小时没出来,你们自行安排。” 江北犹豫:“林小姐,师座说了……” “师座让你们保护我,我知道。自然,你们跟着我的时候,也要听我的吩咐,不是吗?” 江北不说话了。 叶璃说:“林小姐,您注意安全。” 林清也点头,她进了内室。 内室里面有许多人,大多都是保镖,只有两个人坐着。 一个年轻男子,坐在上位。 另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下位,整个身体朝向年轻男人。 林清也的视线在两人中间逡巡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年轻男人脸上,不卑不亢的叫了声:“盛先生。” 又唤中年男人:“高堂主。” 在场的两名男子,皆是一愣。 很快,为首的男人这才伴着抽烟的动作慢悠悠抬眸看她,目光不明。 “时师座的女人,竟然跑到我这里。” 盛淙川指尖的香烟,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暗。 烟雾的吞吐之间,也将他的脸模糊的不清晰,连带笑容也意味不明,“是军政府的男人不好玩,想玩玩青帮的男人?” 轻佻的话语,带着慵懒的漫不经心。 林清也没料到在这里,能看到青帮龙头盛淙川。 她一眼看到男人,就知道他是盛先生。 小厮告诉她,高堂主在接待贵客。贵客,要么两人同坐上位,要么客人的身份比他尊贵。 中年男人是高堂主,是确定的。 而江北说过,盛淙川是个斯文人。 眼前的男人,面目清俊。一身灰蓝色的长衫,确实有些老派人的姿态。 “盛先生,我是为私事而来,和师座无关。” 林清也说,“我好友的父亲被人绑走,他们手臂中间有类似十字架的纹身,青帮就是这样的纹身。 外面都在传,盛先生要来阳城小住,我想下面的就算有接私活的人,定然不敢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有人打着青帮的名字在外面行绑架之事,青帮一次不管不打紧,若是纵容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去犯,那些小帮会的人,以后可尽情打着青帮的名义做流氓事了。” “哦,那又如何?” 盛淙川无所谓的笑了下,“我们这些人本就是流氓。流氓不做流氓事,难道还做正经事?” 他饶有意味,林清也也没恼,露出一抹浅笑:“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盛先生在阳城尚且都不把帮规当回事,下面的人又如何信服?” “放肆!” 旁边的高堂主,猛地一拍桌子。人跟着站起来,一只手直指林清也,“什么胆子在盛先生面前大呼小叫?” 林清也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高堂主气什么。” 林清也看了他一眼,声音沉静,“这事难道不是您管理不当,就是您手段不强么?” “你!”高堂主气急。 盛淙川突然发出一声哂笑。 他起身,走到林清也面前: “时惟樾知道你嘴巴这么厉害么?” 第96章 私事 他示意屋内的人都出去。 很快,连同高堂主在内,所有人都离开房间。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淙川背着手,在她身边转了一圈。 林清也立在原地,感觉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她的身上。 他在她身后停住,一张脸突然从后靠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从后圈住了她:“时惟樾这个和尚,身边也会有女人么?” 林清也身体一僵,而后细碎的笑声从身后人唇角溢出。 “紧张什么?” 他保持着放荡轻浮的姿势,偏过头看她,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只有我们两个人,怕我会吃了你。还是我说时惟樾是和尚,你清楚?” 林清也往前走了几步,躲过了他。 她眼神防备。 林清也想,盛淙川和时惟樾的关系不简单。 外面人都知时惟樾好美色,他张口闭口说他是和尚,显然是非常了解时惟樾。或者,他们两人关系匪浅。 她心中千思万绪,转了很多想法,不敢随便接话。 盛淙川也不恼,站直了身子,双手仍是置于身后。 他比很多男人都要白。 唇角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若不是刚刚听他说了些吊儿郎当的话,还真会产生他是个斯文人的错觉。 他只是看着像,言行举止样样不像。 “盛先生,既谈不拢,我就先告辞了。”林清也抓着手袋要走。 “林小姐来了这么会,是要和我谈什么?” 盛淙川抓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间摩挲了两下,“你不说谈什么,怎知谈不拢?” 林清也甩开他的手。 心中多了几分怒气,脸上也有愠色:“盛先生,还请您自重!” “自重?” 盛淙川一听,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扑哧笑出声,“和我讲自重,林小姐对我是有什么误解?” 林清也沉默。 她没想到,青帮的龙头是这样年轻一个男人。更没想到,这个男人竟如此轻口轻舌。 盛淙川不让她走,她干脆坐下。 “盛先生,实话告诉你,我只是想借青帮的力量快点找出我要找的人。” 林清也说,“青帮有帮规,下面人不得接私活,轻则赶出帮会重则处死。青帮若纵容外面的人假冒青帮,也无法服众。 我把这消息带过来,你们帮我找到我想找的人,抓你们想要抓的人,树立你们的威信威严,这是一举两得。” “如果我不呢?”盛淙川在屋内踱步。 停下脚步,懒散的斜躺在角落的躺椅上,一双长腿交叠置在矮凳上。 手放在小腹上,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林清也,“林小姐,我虽是第一次见你,可我了解你比你了解自己还要多。 你找人找到我们青帮赌场,嘴上说着找人却一点都不着急,显然你已胜券在握。胜券在握还来这一遭……不如我猜猜你来的目的?” 林清也藏在手袋下的手,一紧。 她的初衷,只是想卖个人情给高堂主。最近盛先生要来阳城小住的消息愈传愈烈,定不是空穴来风。 有这层压力在,林清也算准,高堂主定然会满口答应,立刻着人去处理这件事。 在这里遇到盛淙川,是意外。 上位者的能力和本事,她丝毫不怀疑。 盛淙川身为青帮龙头,没有高堂主的压力。 林清也更没把握拿着对于青帮龙头来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卖一个人情——青帮势力遍布华夏,若都要他一个龙头去处理,下面的人干脆别吃饭了。 她坦然道:“我不说,高堂主还不知道这群人的存在,所以找他要个人情有问题么?” 盛淙川笑容更深:“你都有堂堂时师座这个大人物做倚仗,还要区区一个堂主的人情?” “怎么不需要?” 林清也不慌不忙道,“盛先生做到青帮龙头这个位置,已经是俯瞰众生了,不也需要交际吗?” 盛淙川意味深长的看了她眼。 而后,他耳朵微动,突然看向门口的位置:“唔,狼来了?” 他的语气有些意外,“找你的?” 狼来了? 什么意思? 林清也不理解,只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口。 很快,门被推开。 时惟樾从外面进来,顺手关了门。 林清也站起来:“你怎么来了?” “不得了,我这破庙还能看见时师座大驾光临!” 一旁的盛淙川还是维持着懒洋洋的姿态,“怎么,督军府装不下你这尊如来佛,跑来我这里阿弥陀佛?” 时惟樾冷眸扫向他:“盛淙川,你再多说一句话,我让你连夜滚回临城。” “得。”盛淙川抬起手,面上摆出一副求饶的姿态。 他坐起身,又说,“你都不在临城了,我在那儿还有什么乐子?” 时惟樾哼了声,没理他。 林清也站在旁边,左看看右看看,心中更加确信。 他们不是萍水之交,而是私交甚密。 他拉过林清也的手,直接将她带出赌场。 身后的盛淙川,目光短暂的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停留,饶有意味的勾起唇角。 两人上车。 林清也问他:“你怎么来了?” “他们发了信号,了望台值守的人看见了。”时惟樾问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有伙人冒充青帮的人,把绮烟她阿爸抓了。” 林清也将来意托盘而出,“我过来找高堂主,想卖个人情并找到周伯父,没曾想遇到盛先生。” “这点小事,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这是私事。” “私事?”时惟樾咬过这两个字,冷哼了声。 林清也眨眼:“不然是什么?” 她的反问,时惟樾的脸,陡然阴沉。 一股无名火从胸口蔓延开。 不然是什么,什么叫不然是什么? 她的事是私事,难道她和他的事,是公事? “是什么?” 时惟樾冷嗤道,“用我手下的人当你的人力,让他们去绑曹部长。拿着我给你的枪去威胁赌场小厮,那些时候你怎么没想着是私事用你自己的东西?现在跟我讲私事?” 第97章 我没想你分那么清楚 “那些不是你给我的吗?” 林清也莫名其妙,也有些委屈,“不是你说陈远陈望功夫不好,送他们去历练,派两个人跟着我,还告诉我怎么找他们?这把枪,也是你给我让我狐假虎威的呀? 弄走我身边的人是你,怎么现在怪我没找身边的人也是你?你给我这些东西,就是一些摆设吗?” 时惟樾不解:“什么叫摆设?老子给你的,还能是摆设?” “那你说那些话做什么?”林清也撇过身去,看向窗外。 她不看他。 时惟樾愣了下。 他哪是那个意思? 前排的两名副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两人同时看向后视镜。 看着后面跟着的汽车,心中对车上的叶璃和江北流露羡慕之情。 不如他们也去当林小姐的暗卫,当什么师座的副官啊? “停车。”时惟樾突然开口。 谭耀林停下车。 时惟樾沉了口气,声音很淡:“下去。” 林清也身子一僵,更是委屈,推门下车。 一天赶她两回! 她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几乎没停过,奔波了一个晚上,他一来又把她给扔在路边! 哪有这样的人? 林清也下了车,转身往后面走,准备上她家的车。 “你要去哪?”后领被人拽住,一双大手将她扯回来。 因着惯性,她的后背贴上他的胸膛。 时惟樾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拽着她,反手关上车门,“林清也,你胆子倒肥。我还没让你走,你倒是耍起脾气先跑!” “不是你让我下车?”林清也闷声道。 时惟樾松开手,没好气道:“……老子是让你下车吃东西!” 林清也:“……” 她顺着时惟樾手指的方向,看到街对面的摊子。 一对夫妇夜里忙碌。 大妈有条不紊的煮着馄饨,大爷在旁边擀面皮包馄饨,配合很是默契。 谭耀林去要了六碗馄饨。 林清也和时惟樾坐在桌上吃,副官们抱着碗去了一旁。 林清也心情不好。 她埋着头,自顾自的吃。 “林清也,你脑子怎么长的?”时惟樾冷不丁开口。 林清也:“?” “我给你的人要是摆设,你当他们会听你的话?” 时惟樾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用你的猪脑子想想,我有必要费这些力搞些没用的给你?都是摆设,我大半夜从督军府跑过来,是闲的专程来找你吃碗馄饨?” 自然不是。 林清也知道,时惟樾忙的很,哪有那么多时间天天去守着她。 何况她刚把那封密信给了他,他肯定在找身边的亲信连夜讨论,破解那封密信的内容。 “什么叫我是猪脑子?” 林清也心中清楚,却仍有怨气,“你自己说话有多难听你不知道?” 时惟樾哼了声:“我说话难听?你又说什么了?私事!” 他不屑的嗤了声。 林清也低头,用勺子搅着碗中的馄饨。 她说:“你有事没事都要冲我发一通火,我又做错了什么?你日理万机,难不成这点小事你也会来帮我不成? 就算你来帮我,可我就是个替你做事的人,总有一天你不需要我替你做事。到那一天,我还是要学着自己做事。我一开始跟着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林清也一开始的目的,就很明确。 她现在倚仗时惟樾,却不能寄希望于他,指望着在他手底下讨生活。 时惟樾迟早要走。 他现在坐在她面前,和她吃着一碗馄饨,看似离她很近,可林清也却心知肚明,不是这样。 时惟樾是南边最大军阀时督军的独子,他是一方少帅。他手下有上万名士兵,刚被任命师长。 他前途无量。 他的前途无量,是广袤的天空,是整个华夏,他有自己的信念。 而她自己的前途,只在阳城。 她没有他那样宏远的志向。就算有,也不是她能做到的。 “师座,我和您不一样。”林清也的肩膀下沉。 她抬眸,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声音充斥着无力,“您是男人,有好的家世地位,也有才能谋略,你生来就可以在这个世道横着走,可我什么都没有……” 她顿了下,自嘲的笑了下,“我还是个女人。” 时惟樾定定的看着她。 看着她嘲弄的苦笑,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他没想说话难听。 只是听到她说私事,那两个字,像是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将他们两人划开。 时惟樾的嗓子紧了紧:“林清也,我没想你分那么清楚。” “怎么能不分清楚?” 林清也认真道,“所有事都靠您,我终日无所事事,哪日您拍拍屁股走人,我怎么办?又或者,您现在愿意帮我,一桩桩一件件压上来,您难道不会烦吗? 人活一辈子,不能总指望着别人活一辈子,我总是要生活的啊。” 她没太理解时惟樾的想法。 他总是一会一个样。一边让她少靠近他,一边又质问她为什么遇事不找他。 林清也自认不是蠢笨之才,可遇到时惟樾,她时常糊涂。 时惟樾不按常理出牌。 他的思路,和她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 难道男人就是如此,总是喜欢在女人面前展现自己的大义,丝毫不考虑每句话背后带来的后果吗? 她找他,能一辈子找他吗? 他那么讨厌她的靠近,还能让她一辈子缠着他不成? 她又不是他的谁!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时惟樾将手中的勺子扔进碗里。 他身体前倾,一张脸几乎快凑到她面前。 “你不知道我生什么气?” 他眉眼间充斥着不满,声音几乎咬牙切齿,“林清也,你成天到晚肖想我的人,怎么不能花点心思猜猜我在想什么?” 林清也愣在原地:“可我没有肖想你啊!” “口是心非。”时惟樾显然不信,“你刚刚说那些话,不就是想说怕我有天会走,怕我有一天会离开你?” “是啊,可我没……” 话被打断,时惟樾的手臂贴在桌面上,身体更前倾一分,有种步步紧逼的意味:“你不肖想我,又怎么会担心我离开你?” 林清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话又让时惟樾误解。 她担心时惟樾离开,是考虑自己的后路。 怎么在他口中却变成了她肖想他,终日提心吊胆担心他不在自己身边? 林清也一时不知说什么。 时惟樾又问:“林清也,你是不是说过,你为了喜欢的人,不怕困难,只怕对方不是你所想的样子?” “是啊,可我现在没有喜……” 话音未落,后脖颈突然被人压住。 林清也不受控制前倾。 时惟樾下巴微仰,突然凑上来。 隔着一张桌子,吻住了她的唇。 第98章 你在害怕什么 哐当一声—— 勺子掉在碗中。 林清也吓一跳,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还没反应过来,相触的唇瓣分开,时惟樾已经泰然自若的直起身,低头吃着馄饨。 他面色如常,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清也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手还保持着握着勺子的姿势,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的时惟樾。 “吃东西,看我做什么?”时惟樾抬眸看她。 他的淡定,林清也反倒踌躇不已,不知道问什么:“你……” “我什么?”时惟樾唇角轻翘,心情显然很好。 他低头,突然瞥见她手背上的红点。 “烫到了?” 时惟樾自然的拉过她的手腕,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一惊一乍做什么?小心点。” 他说的自然。 再一次的肌肤相触,还有指腹摩挲时带来的痒意,林清也终于找回自己的理智,猛地缩回手,将手藏在桌下。 时惟樾看着她的反应,略微不满的蹙了蹙眉。 林清也没有心情观察他。 她的心,扑通扑通在跳。 桌下的手,紧紧的揪在一起,指尖泛白。 头一次,心跳如此厉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搏动剧烈的心跳让她紧张,她想要仓皇逃离。 林清也坐立不安,眼神胡乱瞟。 她看见旁边准备收摊的夫妇,看见站在不远处值守的几名副官,手脚无法安放。 他竟然大庭广众之下亲她! 她坐正,头几乎快埋进面前的馄饨碗里,脸后知后觉的烧起来:“你刚刚在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注意不到的娇嗔。 “显而易见不是吗?” 时惟樾唇角又扬起一抹弧度,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倒是你,扭扭妮妮做什么?少了你亲我的时候?” “那是意外啊,可你现在……”林清也指了指时惟樾,又指了指自己,支吾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那个亲字难以开口,几乎化在了她的嗓音之中。 时惟樾放下勺子,清了清嗓子道:“我给你肖想我的机会。” “什么?”林清也错愕。 她发愣,整个人呆若木鸡。 什么叫做给她肖想他的机会? 她从来没有肖想过他啊! 时惟樾将她的木讷看在眼里,眼底带着淡淡促狭:“怎么,让你不要肖想我的时候你铆足劲往我身上扑,现在又不行了?” “不……” 林清也抬起手,指节碰着自己的唇瓣,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刚刚亲我……不是你发神经?” 时惟樾眼神微动,凌厉的光扫向她:“你是觉得我很无聊?” 他的嗓音压下几分,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林清也不敢说话。 浅尝辄止的吻,没有多少体验,却仿佛在她唇上扎了根,总能感受到那点若有若无的触感。 时惟樾的唇,很软。 林清也小心瞥了眼前男人一眼。 两次意外的吻,已经让她匪夷所思。 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吻。 没有发生意外,没有人糊涂,是一个主动的亲吻。 “你喜欢……”林清也想问他,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马行空。 这个问题单单在她脑海中掠过,都能让她从心底产生一种自卑感。 她怎么能有那样的想法? 以前宋诚安是少帅,但他手上没什么职权。 他撇开那层身份,就是个贵公子,没多少威慑力。 这样的男人捧着她,她尚且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又自知没有背景,家底单薄,一直小心翼翼生活,不想添任何麻烦。 时惟樾又是怎样的人物?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他的才华谋略,他的宏图志向,他的前途无量,每一样都是她无法企及的东西。 撇开他父亲时督军的身份,他时惟樾在南边照样是响当当的人物。 抛开他性格古怪,偶尔自恋,他几乎没有多少缺点。 林清也自知自己有花瓶般的容貌,别无所长。 若想谋个富贵,她这样的不一定能够在家世品性都好的男人中博得另眼相看,嫁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尚有出路,只是得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门当户对很重要。 若不是门当户对,除非男人有开明的父母。 那些林清也尚且敢想,只是高门大户,说破天了也就是一些妻妾之事。 时惟樾不一样。 “我喜欢?”时惟樾托着腮,眉眼专注的看着她,“我喜欢什么?” 他的尾音轻扬,勾着她的心房,仿佛在循循善诱。 林清也不知所措。 她抓起包想跑,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差点掀掉桌上的碗。 顾不上身后的狼藉,林清也迅速跑到自己的车旁,拉开门上车。 车内安静,静到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林清也大口大口喘气。 手摁在自己胸口,呼吸没有随着离开而平稳,甚至愈发急促。她难以招架,几乎要溢出胸膛,额上也沁出细细的汗。 她很是狼狈。 车门突然被拉开,晚风从外灌进来。 林清也心中咯噔了一下,循着声音望过去,只看到笔直修长的双腿。 时惟樾俯下身去看,对上林清也惊恐的双眼。 林清也这样没头没脑的跑开,他心中气恼,又不解。 他这样直白宣之于口,她没有表现出一点开心,甚至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这样跑了。 欲擒故纵么? 时惟樾是这样想的。 他带着这样的想法而来,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双眼睛。 压在心口淡淡的气恼,一瞬间散了。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 时惟樾压低头,人坐进车内。 车门关上,林清也粗重的呼吸声在不断放大。时惟樾不用看她,都能感觉到她的局促不安。 “你在害怕什么?”时惟樾问她。 他目光沉沉,视线在昏暗的车厢内牢牢锁住她的脸,胸腔在肆虐激荡。 林清也咬紧唇,没有回答。 搁在腿上的手突然被握住。 林清也瑟缩了下,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时惟樾强势的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之中。 他靠近她,呼吸几乎要喷洒在她的面颊上:“林清也,你在害怕什么?” 第99章 欲拒还迎 “我……”林清也开了口。 被时惟樾握住的手仿佛着了火,掌心微湿,手背也燥的很,像是有什么在上面爬。 所有的感官,放大在右手之上。 林清也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一下下揪的紧,“你喜欢……” 她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发现自己每一个字都说的吃力,“师座,您喜欢我,是想玩玩我吗?” 时惟樾沉下声音:“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清也说不上来。 时惟樾喜欢她。这个想法第一次在她脑海中掠过时,说不窃喜是假的。 半年时间,他给了她在外的面子和底气,也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这样如天神般神勇威武的男人,林清也时常仰望。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能被这样的男人喜欢上,尽管她并不喜欢他,她却仍是止不住的心中窃喜,面上有光。 这种喜悦,让人昏头。 林清也却清醒。 她一直清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够得到什么。 时惟樾的喜欢,她配不上,也无法拥有。 或许时惟樾也不知道他自己的喜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不好美色,身边没有过女人。 刚好她在身边,又刚好他们有过一点亲密接触,他又一直觉得她肖想他,以至于让他产生了错觉。 “林清也,我没和你开玩笑。”时惟樾道。 “我也没和你开玩笑。” 林清也不敢看他一眼,“师座,您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您怎么能确定是喜欢我,而不是从未体验过情感,想玩玩我呢?” “林清也,我告诉过你,叫我名字。” 林清也沉默了下,仍是固执开口:“……师座。” 时惟樾深吸口气。 他没想到,他向她表达心意,却无形将他们推得更远。 是哪里错了? 时惟樾不清楚。 在刚刚之前,他一直很笃定,他们是心悦彼此。 时惟樾想,林清也作为女人,几次三番主动贴上来,示好之心昭然若知。他作为男人,应当将这个话挑明,不应该等着她来开口。 他理所当然的想,开口了这事就成了。 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现在却在他意料之外。 “叫我名字。”时惟樾再次重复。 “师座。” “事不过三,林清也。” “师……唔!”林清也才刚开了个头,时惟樾猛地将她推靠在车门上,人跟着欺身而上,偏头堵住了这张让他烦心的唇。 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他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肢,和她的身体严丝合缝。 呼吸急促而浓烈,熟门熟路的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发狠似的汲取着她的呼吸,而后才微微松开,唇向下移,含住了她的下唇。 唇齿间的触碰,仿佛将他心中的火瞬间点燃,连带呼吸都变得滚烫。 他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提起,放在他的腿上。 时惟樾靠在椅背上,微仰着头,大手压着林清也的后脑勺,让她主动亲吻自己。 林清也无法招架。 想要推开他的手,逐渐贴在他的胸膛上,攥紧了他胸口的衣服。 她整个人,几乎攀在他的身上。 感受到怀里人的顺从,时惟樾轻叹一声,在她唇角轻轻的啄了下,半哄半诱道:“叫我惟樾。” 他的声音,瞬间唤醒了她的清明。 林清也没有推搡他,唇齿间还残留着他清冽的气息,却怎么也无法再让她跟着他的一呼一吸沉陷其中。 她清醒的可怕。 时惟樾亲吻着,感受到怀中女子逐渐僵硬的身体。 他一愣,睁开眼看她。 她坐在他的身上,是俯视他的。 那双眼睛黝黑而又空洞,没有起一丝波澜涟漪,映出他那双被情充斥的眼。 时惟樾握住她的腰,没松手。 “我没有要玩你。” 时惟樾嗓音沙哑,“我要玩女人,有很多女人可以玩。好看的女人有很多,顺从我的更多,没必要选你这样不听话的。 至于确定是喜欢你,我不止花了今天一天。我早在之前,就已经在考虑这件事,只是我刻意忽略,也从未往喜欢的方面想。今天宴会上,我彻底想明白了这件事,所以我去找你。” 林清也说:“我不喜欢您。” “你不喜欢我,又害怕什么?”时惟樾问。 他一语中的,“你不喜欢我,可以拒绝我,像现在这样告诉我。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露出害怕的眼神?” 林清也喉咙一哽。 她对上他的眼睛。 她在夜色中,不太能看得清东西,只能借着外面的光看见时惟樾面部轮廓。但她知道,他能将她看得清清楚楚。 “……我想下去。”这样的姿势,让她难堪。 他身上暖烘烘的,一身热气源源不断的传递给她,存在感很是强烈。 时惟樾松开手,让她坐在一旁。 他往她的方向坐,两人的手臂仍是贴在一起。 “师座,我不信您喜欢我。”林清也声音很低,如蚊蝇般,“就算您真的喜欢我,我这样的条件,也配不上您。” “怕配不上我?”时惟樾的唇角,倏然溢出一丝笑意,“林清也,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一笑,林清也很是尴尬,她急急道:“我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说真的!” “我这样的身份地位,谁配得上我?” 时惟樾一开口,很是狂妄,“我不需要婚姻为我助力,什么家世的女人配我都是高嫁,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我没打算让你做花瓶,我会培养你,带你去见识广阔的世界。有句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林清也,你总被家世拘束自己,那是你的心魔,要什么时候才能领略到这句话的奥义?” 林清也喉咙发紧。 “英雄不问……出处吗?”她艰难的咀嚼着这几个字。 林清也心情复杂,没想到时惟樾心中已有打算,解了她的害怕恐惧。 “至于不信我喜欢你。” 时惟樾抬手掰过她的身体,认真道,“林清也,我父亲是正规军校出身,祖上三代追溯都堂堂正正,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发家。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也是名军人。你应该知道,军人最注重誓言。” 林清也心慌意乱。 她更没想到,时惟樾话竟然能说到这个地步! 要说刚刚还是害怕,这会就像是一阵晴天霹雳,直接将她劈得晕头转向。 来……来真的? 林清也看着时惟樾的脸,快要哭出来:“可我、可我不喜欢你啊!” 时惟樾一愣:“……” 他自认为,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怎么也该打消林清也的疑虑。 疑虑打消了,还瞻前顾后什么? 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听到这样的答复。 他怔怔的盯着林清也,眼睛一动不动,想要在她脸上探寻到一丝一毫的端倪,可偏偏找不到任何。 时惟樾脸颊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在颤抖着。 他的脸瞬间黑下来:“林清也,你真是好样的!老子他妈第一次和女人说这样的话,你竟然还在和老子欲拒还迎!” 他恶狠狠丢下这句话,径直下了车。 他用力甩上车门。 第100章 好戏开场 林清也到家时,程管事还没睡。 听到汽车的动静,他匆匆披了件外衫就出来:“小姐!” 林清也一直在想事。 她失魂落魄,没听到程管事的声音,人跑到跟前才回过神来。 “程伯,您怎么还没睡?” “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呀!” 程管事见她安然无恙,下巴如释重负的颤抖着,“小姐人没事就好!我一直让人热着水,您泡个澡休息会吧。” “程伯,我还有点事,要打两个电话。” 林清也拉着他的胳膊往主楼走,劝道,“您年纪大了,先去歇着吧。那些事情有佣人做,您不要太操劳。” 程伯诶了声。 他亲自去泡了壶热茶让她暖身子,才放心回了房。 林清也给秦公馆去了电话。 佣人接的电话:“这里秦公馆,您哪位?” “你好,我是林公馆的林清也。我有些事要找秦大哥,麻烦你和他说一声。”林清也道。 佣人道:“林小姐,已经凌晨两点,少爷已经睡下了。” 林清也说:“实在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找他。” 佣人让她稍等。 约莫等了几分钟,电话那头才有了声音。 “清也?”秦致远的声音出现在那头。 他十二点才从百乐门回来,刚睡下不久就被叫醒,声音带着困倦的朦胧。 他还没醒。 林清也抱歉说:“秦大哥,半夜三更叨扰你实在不好意思,只是眼下有件事需要秦伯父帮忙。” “什么事?” “绮烟的阿爸被一伙人绑架了,我大约知道是谁绑了她。” 林清也说,“我想秦伯父若方便,调几名警察配合我演一出戏,让躲在背后那人乖乖现出原形。” “周小姐父亲被绑架了?”秦致远清醒几分。 事情严肃,他没有犹豫,满口答应下来,“这没问题,一会我和我父亲说。除了配合演戏,还需要做什么么?” 林清也说:“这就够了。” 时间很晚,两人没有多聊,很快挂断电话。 林清也又给周公馆打了个电话。 周伯父被绑,周伯母和周绮烟根本没有心思睡觉。加上知道林清也去了赌场,心中又担心朋友安危,更是惴惴不安。 两人等着消息,一直坐在大厅,守在电话旁边。 电话一响,周绮烟立刻飞扑过去,接起电话。 “喂,喂?”周绮烟急切应声。 一旁的周伯母,也跟了过来,站在旁边听。 “绮烟,是我。” “清也?”周绮烟听到她的声音,心中闷着的那口气倏然松懈,立刻就哭了出来,“清也,我吓死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林清也说,“我知道周伯父被谁绑了。” “真的?清也,你知道我阿爸被谁绑了?”这话如平地惊雷,周绮烟不可置信的抬高了声音。 她看了眼自己的阿妈。 周伯母接收到她的目光,眼底也露出希冀。她抓住周绮烟的手臂,耳朵贴了上来,迫切的想要听林清也的声音。 “是,我知道。”林清也说,“绮烟,接下来我要和你说的事,你要认真听,并且一会完整的转告周伯母,知道吗?” 周绮烟立刻应下:“好,好,什么事?” “明天天一亮,你和周伯母就去警察厅报案,并咬定是曹部长找人绑了周伯父。” 林清也说,“多跑几次警备厅,最好还去曹部长家闹一场,闹得动静越大越好。只要你闹得越大,警察频繁去曹公馆问话,背后的人会坐不住的。” “是谁,谁绑了我阿爸?”周绮烟问。 “绮烟,你和伯母现在不知道为好。”林清也说,“伯父现在还在对方手上,多一个人知道伯父多一分危险,我们要小心打草惊蛇。 那人找的不是青帮人,是冒充青帮的小混混,估摸是些小帮会的。咱们只有将他钓出来,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伯父的位置。” 赌场的谈判,林清也不确定盛淙川会不会帮忙。 若他不行动,她更要小心翼翼。戏就要演的够足,背后之人才会彻底放松警惕。 周伯母贴着话筒,已经听到林清也的话。 “清也,你放心,我和绮烟就按照你说的做!”周伯母说,“清也,真是谢谢你。我听绮烟说了,还要你帮我们家这样跑一趟,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她说着说着,又痛哭出声。 她们在家等了一晚上,什么消息也没等到。 找人帮忙根本无处查起,全都像无头苍蝇,线索石沉大海,每接一个电话都伤心一次。 林清也的电话,着实宽慰了他们。 林清也说:“伯母,有什么话等找到伯父再说。您和绮烟当务之急,是好好的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周伯母连连应下。 事情安排好,林清也放松下来。 揉了揉酸痛的后颈,她上了楼。 第二日一早,周家人就去了警察厅报案,说周伯父丢了。 警察一通询问,最后嫌疑人锁定在曹部长身上,几名警察一起去曹公馆问话。 周伯母和周绮烟在曹公馆大闹一场。 闹得很大,曹部长一家人不堪其扰,曹部长甚至直接向交通部告了假。 事情在林清也的计划当中,按部就班进行。 林清也打听着曹公馆的动静,唇角露出笑容:“都是些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戏,就要开场了。” 魏林到曹公馆时,看到的就是这样鸡飞狗跳的场面。 第101章 找到周主任 “曹部长,这是怎么了?” 魏林看着警察的背影,诧异挠头,“怎么这么多警察?他们来做什么?” 曹部长叹了口气。 他送走警察后,才将魏林请进客厅。 “你应该听说过,周主任被人绑架,如今下落不明。” 曹部长身体陷进沙发内,双手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周家去警察厅报案,怀疑是我绑架了他。这不,警察上门来询问,今天一天都来了三次!” “这……”魏林愣了下,“周主任被人绑了,和您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这样想啊!”曹部长一拍大腿,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被周家人和警察厅的人闹了一整天,他头疼不已。 他摆了摆手,不愿多说。 魏林一头雾水。 他说:“我还以为您生病了,下班赶紧过来看看您……没成想是这样的事……” 他看了眼放在脚边的礼物,有些尴尬。 这种时候带东西上门慰问,实在有些不合礼节。 “老爷没病,也要被烦出病了。” 旁边的管事适时说,“魏先生,您是不知,从今儿早上起,周家母女和警察连番来,老爷连饭都没吃好!” “周家人怎么能这样?” 魏林一听,义愤填膺道,“曹部长有什么理由绑了周主任?她们母女不想着去找周主任,反而是赖在曹部长这里,不也错过寻找周主任最佳时机?” 他看了眼曹部长,曹部长捏着眉心不做声。 魏林放低了声音,安慰道:“曹部长,您也不要担心,我肯定相信您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相信我有什么用?得要她周家母女还有警察厅那些人相信才行!” 曹部长突然站起身,烦闷的在茶几旁走来走去,“周家母女找人心切我也就不跟她们计较了,警察厅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凭他周华平时没有结仇,又没什么人际来往,恰好我最近和他接触多一些,就要定我的罪?我这段时间总叫他下棋是做什么,是我想把……” 他戛然而止,没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 魏林垂着头听,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查部长叉着腰,又呼出一口浊气。 他指了指茶几,“喝茶。” “是,曹部长,别想这些烦心事了。” 魏林立刻起身将曹部长拉下来,安慰道,“我一会也准备去周家瞧瞧,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早点把周主任找回来,也早日帮您洗除嫌疑。” 曹部长心情舒缓许多。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个有心的。” 魏林笑了下。 两人聊了会,魏林便起身告辞。 从曹公馆出来,他没有立刻拦黄包车,而是回头看了眼曹公馆的大门。 他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 那点波动越裂越大,嘴角也不断上扬,脸上的笑容可怖而又狰狞。 他去了周公馆。 周家母女在家以泪洗面,不过一天一夜,两人显而易见的憔悴许多。 “你是?”周太太看到魏林,脸上露出茫然。 她没见过魏林。 “周太太,我是周主任的同事魏林。” 魏林一脸沉重,“周主任平易近人,没想到遭此劫难,我心感悲痛,便想上门看看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周太太一听,眼底闪过泪花:“魏先生,真是多谢您!” 她将魏林请进去。 魏林开门见山:“周太太,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帮忙,事情经过我就不问了。您可还记得,那伙绑匪长什么样,身上有什么印记?” “印记?我当时太急了,又去拉人,根本没心思去看那些人什么模样。” 周太太掩面低声啜泣道,“我女儿在旁边,她说是看到了什么十字架一样的纹身!这些都告诉警察了,警察到现在也没找到人!” “十字架的纹身?”魏林蹙眉,沉吟了半晌。 周太太看着他的表情,急切问道:“魏先生,你可是有什么思路?” “说不上什么思路。” 魏林没有把话说圆,只是道,“我平时广交友,好像听朋友说过这个纹身,只是不太确定。周太太,你且放宽心,周主任平时对我很好,我定会留心这件事。” 周太太的脸上,顿时露出失望。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感谢他。 得到想要的讯息,魏林起身告辞。 坐上黄包车时,他终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他心中高兴! 事情按照他所计划那样发展! 不过一天,曹部长就被周家母女和警察厅闹得焦头烂额,他还得好好晾上几天,才能让曹部长对他的感激之心达到顶峰! 而周家……等他得到次长之位,周华低他一个头,他也无需下属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带着帮助周家的名声,也能让他官声好听。 曹部长感激他,有什么好事定然会想到他,他也能顺顺利利往上爬。 “愚蠢的东西!” 他止不住的笑,笑声刺耳,“我一个秘书,好不容易熬到次长走了,这个位置怎么可能拱手让给他人?” 魏林特意等了三天。 第三天,他给那边的人打了电话。 魏林确定周华的情况,才吩咐电话那头的人:“你们的人现在离开,事成之后我将剩下的钱给你们老大。” 那边应下。 做好这件事后,他去了曹公馆。 “曹部长!” 他特意在一里之外下车,一路跑到曹公馆,佯装出着急上心的模样,“曹部长!我找到周主任了!” 曹部长闻言,脸上的肌肉动了几下。 他问:“找到了?在哪里?” “在一处废弃的厂房里面!” 魏林大喘着气,“那日我去周公馆,周太太和我说她女儿看到绑匪手上有十字架的纹身,我着人打听,发现那是青帮的纹身!这几日我托朋友找,终于发现一点线索,周主任被人关在城郊的废弃厂房!” “废弃厂房?”曹部长抬眸看他,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魏林没有太在意。 只当是曹部长心情太过激动,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是,在废弃厂房!” 魏林道,“我一收到这个消息,立马过来找您!曹部长,找到周主任,您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那我真是多谢你。”曹部长坐下来。 第102章 请君入瓮 看着他坐下来,魏林一瞬间有些错愕。 怎么回事? 曹部长听到人找到了,不应该立刻去城郊找人洗涮冤屈吗? 怎么这样不慌不忙? “曹部长,您这是?”他问,“咱们不去找周主任吗?” “魏林,你找到周主任,找我做什么?” 曹部长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无所谓的笑道,“你不应该找周太太吗?她们母女俩才是最担心周主任的人啊!” 魏林一下子说不出话:“我这是……” “是什么?” 魏林站在原地,有些拿捏不定曹部长的心思。 他早就算好,曹部长这几日不堪受扰,肯定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迫不及待的想撇清自己的嫌疑。 他只要说找到周华,他定会马不停蹄的出发。 至于他先找谁,曹部长根本不会深思。 先把这个好消息带给曹部长,是想让曹部长知道自己的上心。 他来找谁,代表他是先向着哪边,他自然不会先去找周家。 魏林讪笑了下:“曹部长,咱们先找人要紧啊!” “找什么人?”曹部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朋友告诉你周华在城郊厂房后,你立刻就来我这里告诉我了?” “是啊。” “那怎么……”曹部长停顿了下,视线若有若无的看向魏林的身后,“周主任在我家呢?” “啊?”魏林没反应过来。 他顺着曹部长的视线,张皇的回过头,却看见周家人站在他的身后。 不止是周家母女,而是一家三口。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周主任?”魏林看到周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假思索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还是我不该在这里,应该在城郊废弃厂房?”周华已经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魏林没什么好脸色。 他冷哼一声,“魏秘书,我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次长之位,竟然谋划这起绑架案!” “什么绑架案?”魏林看到眼前这一幕,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曹部长不急不忙,原来他早就知道周华回来了。 周华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明明出门前打电话,还确定了周华在城郊! 难道那些人骗他? 不,那些人拿钱办事,断断不会做这样的手脚,难不成他的计谋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今日这一出,是请君入瓮? 魏林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决定装傻到底。 “周主任,你活着回来就好!” 魏林一脸庆幸,“看来我是关心则乱,打听到了错误的消息,还望你莫见怪才是!”他上去想要拍拍周华的手臂,却被他躲过。 手落了空,他尴尬的收回。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曹部长突然厉喝。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直接摔了个稀碎。 魏林吓一跳。 他回过头,曹部长对他怒目而视,手指颤抖的指向魏林,“魏秘书!你竟然为了一个次长之位,做了个局绑架周主任!你的心思怎么如此歹毒? 你以为你绑了周主任,解了我的困局,就会调你这样德不配位的人去次长之位?” “怎么不能?”魏林知晓自己的计划落空,也不装了。 他的面容阴郁而扭曲,一双眼珠子几乎快瞪出来,“曹部长,这些马后炮的话谁不会说?你现在说我德不配位?要是我的计划顺利,你还会说我德不配位?怕是要对我感激涕零吧?” 他身子陡然转过来,手直勾勾的指向周华,“你被绑,要怪就要怪曹部长!他若不是有意提拔你,要把次长之位给你,你也不会遭受此罪!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他曹现的错!” 曹部长面色沉沉的看着他:“你自己做错事,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提拔之事不是我一人而定,你要是有能力,迟早也会往上升!” 这一句话,触动魏林的神经。 他大步走到曹部长面前,伸手就要拽他的衣领。 一旁的佣人见状,立刻拉住魏林,不让他往前一步。 “我怎么没能力?”他的脸上被怨恨充斥,扭曲的令人触目惊心。 他自嘲的笑了声,而后笑声越来越大,变成狞笑,“我这么多年当牛做马的伺候你们每一个人!但凡有什么事情要做就想到我这个秘书,升官发财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我这个秘书? 我魏林,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来伺候你们这些人吗?我求的就是一个晋升!难不成让我在秘书这个位置老死吗? 我做了这么多,他周华凭什么?” “你身为秘书,就是辅佐配合,怎么能混为一谈?” 曹部长一甩手,简直无法理喻,“外面那么多做苦力的人,他们做的事比我们更累更多!照你这样说,人人都能当总统!” 外面突然进来一些人。 为首的是秦次长,他身后跟了几名警察。 几名警察上前,擒住魏林,将他带走。 魏林这一事,落下帷幕。 一旁的林清也这才开口:“秦次长,这几日麻烦您了。” 秦致远道:“客气。” 他看向曹部长,“曹部长,初次见面。您不用担心,警察厅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这件事不会外传,对您名声不会有任何干扰。” “多谢您,秦督察。”曹部长感激的同他握手。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秦致远冲曹部长点头。 离开前,他又和林清也说,“林小姐,家中小女总是念叨你,改日来家里喝茶。” 林清也:“好。” 待人走后,几人在沙发上落座。 曹部长真诚道:“林小姐,这次多谢你。要不是你提前知道早做准备,这件事指不定要怎么宣扬出去。虽然我也是受害者,但这话说出去总归难听。” 他一开始并不信任林清也。 在他看来,就是年轻人太过自信,做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一个次长之位,魏林不至于犯下如此恶行。 没想到,事实诚如林清也猜测这般。 周家也感激林清也。 “好孩子,让你为伯父操心了。”周华道。 一旁的周绮烟,握紧林清也的手,也是一脸感动。 林清也说:“您客气了,我只是略尽绵力。” 周华是第二日上午被送回来的。 林清也头天睡得很晚,便懒了床。 程管事匆匆过来敲门,说有一辆汽车停在门口,车上的人打开后车门,将一个麻袋扔在门口。 第103章 人情 程管事看麻袋在动,瞧着像装了人,便着人将麻袋搬进前院。 他去叫林清也。 林清也过来后,让守着的两名佣人打开麻袋,发现里面是周华。 周华身上没伤,只是被关了一晚上,浑身狼狈,还有些虚弱。 他担惊受怕,一整晚没敢入睡。 “清也,我被人救下时,那人塞了一张纸条在我口袋中,让我转交给你。”周伯父拿出一张纸条,递给林清也。 林清也接过:“那人长什么样?” “不知道。”周华说,“我一到那里,就被人蒙住眼堵住口,还绑住了手脚,一直看不见东西。” 林清也打开纸条看—— 你的人情我收下了,现场也安排妥当。不过我一般还女人的人情,都是在床上,欢迎林小姐来拿。 后面跟着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盛字。 林清也脸色微变,猛地攥紧手中的纸。 好一个放荡轻浮的流氓! 这盛淙川,不仅举止轻浮,写张纸条也这样流里流气! 周伯父注意到她面色不好,不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你救伯父可会带来什么麻烦?” “和伯父无关。” 林清也笑了下,避重就轻道,“抓您那伙人假冒青帮人,我便去找青帮的管事卖了个人情。 青帮帮规严明,原本就要抓这些顶替身份的流氓地痞,我想着请他们找定然事半功倍。果不其然,才几个小时他们就找到了您,还将您送回来。” 周华看她脸色无异,不疑有他。 “我突然被绑,你伯母和绮烟定然担心挂念我,我得回去了。”周华归心似箭,不准备久留。 “伯父,您还不能回去。” 周华脚步一停,诧异问:“为什么?” 林清也将来龙去脉和他解释了一遍:“……无论是周公馆还是曹公馆,定然有眼睛随时注意那边的动向。咱们现在把戏演足,才能请君入瓮。” 周华听过,脸上仿佛罩上一层淡淡的寒霜。他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拧成一个川字,显得神色凝重。 他一晚上,不停在想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想破头也没想出来。 更没想到,有人会为了一个职位费尽手段:“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周华也想看这场戏。 他给家里打了电话报平安,暂住在林公馆。 林清也的父母不在家,他住主楼不便,便由程管事安排住在后院小楼。 直至今天,林清也等到暗卫告知魏林出门,他们才一起过来曹公馆,打魏林一个措手不及。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曹现看着周华,面带抱歉,“提拔你的事,不是我一人所定。杨次长调任,他亲自写信举荐了你。道路管理看起来是个闲差,实则任重道远,马部长委我充分评估你,我便常约你下棋,没想到给你惹了如此祸端。” “曹部长,此事与您无关。”周华立即道,“这是魏林的贪念所致,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这次事情,也算妥善解决。 周伯母和周绮烟一进警察厅,就被秦总长的人请了进去,没有惊动警察厅其他人。 来曹部长家,周家母女从来都是进门闹。只是看着架势大,周围邻居无人知晓。 至于警察时常出入曹公馆,林清也也替秦总长想好了说辞。 前几日百乐门两名侍者被打晕扔在杂物间,身上只着单衣。有人看见,曹部长刚好被两名眼生的侍者扶出去醒酒,例行询问罢了。 总归,魏林已经被抓。 那两名侍者因何被打晕,已经不重要。 事情告一段落,周华一家起身告辞。 林清也准备和他们一起走。 “林小姐,请留步。”曹现叫住了她。 林清也脚步微滞。 看了眼曹现,又看了眼周华。 周华眼观于心,笑道:“清也,我和你伯母她们先回去了。” 林清也说好。 曹现有话单独和林清也说,将她请进书房。 “你最近和孙家人闹得很僵?” 关上门,曹现开门见山,“恕我冒昧,林小姐,若不是亲眼见识你,我差点也要从别人口中认识你了。” 这个别人,自是指孙市长。 曹现能参加孙市长在百乐门的宴请,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清也好奇问:“他们怎么说的?” 她自然知道,孙家此次回血,肯定要将自己洗白,要找些理由解释。 大家信不信不重要,孙家面子上总要说得过去。 曹现道:“你在元宵灯会上辱骂孙康,并开枪打他,还仗时师座的势,让孙康父母不敢找茬。市长夫人心疼侄子,便想教训一下你。 你倒打一耙,说市长夫人给你下的是媚药,为了装的却有其事还不惜伤害自己,还拿枪威胁各位太太。” 林清也哦了声。 她垂眸,浅笑道:“这个理由倒是通顺。媚不媚药的,现在也是死无对证。有人怀疑也无所谓,孙家如今仍是阳城一把手,大家只会相信。” 曹现眸光微闪:“你不在意?” “不在意。”林清也说,“自从阳城变成时家的,我身上的谣言就没停过。我没想惹别人,别人却总来招惹我。孙康一个常在勾栏瓦舍活动的人,什么德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还用得着我奔向告知?” 孙家如今不过是仗着得势,便肆意将黑的说成白的。 孙市长贪污被查的那些日子,不照样是兔死狗烹? 如今的和乐融融,都是些利益驱使的假象罢了。 逐利而来,利尽而散。 林清也直言道:“曹部长,您特意将我留下来,不只是为了打听谣言的真实性吧?” “你是有巧思的。” 曹现爽朗一笑,没有单枪直入,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林小姐,你可知道交通部是做什么的?” 林清也愣了下。 “交通部?”她没懂曹现问这个问题的含义。 她猜测道,“……交通部应是管理铁路、道路这些吧?” “是这些,但也不是这些。”曹现从抽屉中拿出一个文件夹,放在桌面上。 手指关节轻扣文件夹,他道,“交通部管辖范围太多。铁路和道路是一回事,信件和电报也属交通部管辖范畴。” 第104章 督军府配不上你的身份 “信件和电报?”林清也心中一动。 她问,“曹部长,可是孙家有异常?” 曹部长又轻点了一下文件夹。 “林小姐,你这次帮了我,我自是要报答你。” 曹现将文件夹推到林清也面前,语重心长道,“这里面的东西,若和你没有关系,自然最好。若是和你有关系,希望能提前给你提个醒,早做防备。” 林清也翻开文件夹。 “这是?”林清也问。 里面是一些电报回执。 曹部长说:“电报按字收费,价值不菲。除非重要之事,一般人不会用到电报。最多使用电报的,往往是军阀,电报和报纸的结合,能让他们迅速发布消息。” 林清也仔细翻看每一张电报,发现发电报的人都不相同。 有一处,却被频繁标注。 通报地点:泰城。 “泰城?”林清也太阳穴猛的跳了下。 泰城,是陆家的地盘。 难道是时惟樾派人发的电报? 不,时惟樾要做的事,不需要和陆夫人多有沟通。更何况,他前些日子刚从泰城回来,还带来了陆夫人的亲笔书信。 他心思缜密,不会做这样显眼的事。 “等等。” 林清也突然想到什么,“曹部长,您给我这些,是想说孙家?你怎么知道这些电报是孙家派人去电报局发的?” “我那日去电报局,有电报员随口提了句最近很多发往泰城的电报。” 曹现道,“三日前在百乐门,孙前伟,也就是孙康他父亲就坐在我旁边。他旁敲侧击问起我电报局统一几点拍电报,我告诉他晚上九点。 林小姐,也许是我多疑。毕竟报纸报道过,泰城这几月发生太多事,许多人挂念那边的亲人也不一定。” 他说着,也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 孙家就算和泰城有什么联系,又和林清也有什么关系? 林清也可一直在阳城。 “不,曹部长,您有可能帮了我大忙。”林清也突然道。 “什么?” 林清也波澜不惊的神色里起了一丝涟漪,笑容慢慢的淡了下去,面色也逐渐严峻:“如果是泰城,或许真的和我有关系。” 林清也从曹公馆离开。 以免给曹现留下麻烦,她没带走电报回执。 “去督军府。”林清也道。 曹公馆离督军府并不远,不过几分钟的路程。 一路上,林清也看着不断倒退的街道景色,有些出神。 孙家为何会和泰城有所联系? 孙家联系的人,会是陆夫人吗? 可陆夫人,明明已经和时惟樾达成了一致。 时惟樾不仅将陆夫人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还出兵保护泰城,陆夫人为何又私下和孙家有所联系? 其中有什么隐情? 林清也不知道。 尽管和陆夫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心里总有疑虑,不相信陆夫人是这样两面三刀的人。 可绞尽脑汁,泰城能让孙家频繁联系的,大抵也只有陆家。 这次阳城所有报社发布孙市长贪污的消息和证据,都是时惟樾让人散播出去,孙市长是知道的。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孙市长知道时惟樾要对他下手,所以孙市长想先下手为强,对时惟樾不利? 不。 林清也很快否定这个想法。 孙市长上次来林公馆,笃定这件事是时惟樾所为,是因为贪污一事暴露的节点太过敏感,刚好是赏花宴过后。 他以为时惟樾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但时惟樾向来是快狠准,不会让孙市长这样轻易逃脱。 这是时惟樾的局。 孙市长此次不会被打死,也在他的计划当中。 既然一切都是时惟樾的计划,孙市长身在局中,没理由去对付时惟樾。 陆夫人有什么理由和孙家勾结? 这些疑问,在林清也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忧心忡忡。 汽车很快停在督军府门口。 自从那晚两人不欢而散,林清也以为她和时惟樾不会有交集。 时惟樾说喜欢她,她是不信的。 在她看来,他的喜欢就是他从未体验过女人滋味。因为她常在旁边,让他产生错觉,突然想体验一下女人滋味。 他的喜欢狂妄自大。 就算她明确果断的拒绝了他,他还以为她喜欢他,在欲拒还迎。 他都分辨不清她拒绝是真情假意,又怎么能分辨自己的喜欢的真实性呢? 林清也在门口,让军官去叫副官谭耀森。 她还没做好准备面对时惟樾。 很快,谭耀森出来。 “林小姐,您怎么来了?”谭耀森看见她,脸上露出憨厚笑容,忙请她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 林清也将他叫到一边,低声道,“小森副官,孙家最近频繁去电报局发电报到泰城,我担心孙家要对师座不利。” 谭耀森一听,面色严峻:“林小姐,您说的是真的?” “拍电报的人不同,但应该是孙家没错。总之,你让师座多留心,小心他们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林清也说。 话带到,她准备上车。 谭耀森见她要走,急急叫住她。 林清也问:“怎么了?” “林小姐,您不进去坐坐?” 谭耀森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道,“下面人通报时,师座正好在旁边,他知道您来了。” 军官通报时,他们正在开会。 会开了一上午。 当时,几个参谋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可开交。时惟樾满脸烦躁的靠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军官说林清也在门外时,时惟樾捏眉心的手倏然停住,而后直起身。 他的脸上,罕见的浮现了一些愉悦之色。 只是下一秒,听见军官说林清也找副官谭耀森,那张脸陡然沉了下来,黑的可怕,整个书房瞬间坠入冰窖。 谭耀森仍然记得那个眼神。 师座看他时,恨不得要凌迟他。 谭耀森眼神转了转,佯装无奈道:“林小姐,这么重要的线索还是您亲自和师座说,属下怕有些传达不到位……” “小森副官,你是师座的心腹,这点本事肯定有的。” 林清也婉言拒绝:“我就不去了。最近事多繁杂,家中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 谭耀森哎了声,还想挽留。 林清也已经打开车门要上车。 森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清也,如今督军府的门都配不上你的身份吗,连踏都踏不得了?” 第105章 心意不一致 林清也猫下身的动作一僵。 她扶着门框直起身,调整情绪才转过身,讪笑道:“师座,您怎么来了?” 时惟樾听着她的称呼,不悦蹙眉。 “几天没见,你是去哪里进修了你的尊卑礼节,敬辞一个个往外蹦。” 时惟樾朝她勾了勾手,“进来。” “师座,我家里还有事。”林清也抓住门框,不愿挪动。 她实在不知怎么和时惟樾相处。 时惟樾说喜欢她,她不相信,但他毕竟也说过喜欢她。 他还和她说军人诺言,讲得煞有其事,显然在他内心,已经把这种误会理解成一种既定事实。 和他独处一室,她倍感压力。 想到那个主动的吻,林清也忙不迭想跑。 “你这几天在家招待客人时不说有事,客人走了你有事了?” 时惟樾下颌紧绷,冷嘲热讽道,“林清也,你现在长本事,比本座还忙。本座叫你都叫不动。” 林清也腿下一软。 时惟樾一向用我,如今用“本座”自称,她差点原地栽个跟头。 “师座,我一想,家里好像也没那么多要紧事。” 林清也当即认怂,反手用力关上车门,站的端正笔直,“您要是不嫌麻烦,我和您讨杯茶喝!” “还想喝督军府的茶,美得你。” 时惟樾转过身,语气平平听不出起伏,“趁我心情还好,用你那两条腿走进来,不然我打断你的腿,让人把你抬进来。” 林清也:“……” 她是真没感觉到时惟樾的心情还好。 她跟上去。 时惟樾双手插在口袋中,健步如飞,不一会林清也就落下他一大段。 林清也跟在后面,几乎要跑起来。 “师座,您走这么快,我怎么跟得上?”她在后面喊。 走在前面的人身形一滞,走得更快了。 林清也:“……” 她不知道哪里又招惹了他,转身问跟在身后的谭耀森,“小森副官,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师座脾气这样大?” 谭耀森讪笑了下。 不是师座脾气大,好吧,师座脾气确实不小。 “……林小姐,您有没有想过,师座是因为您不高兴?”谭耀森弱弱提醒。 “不能吧?”林清也说,“我就过来传个信,也没招他惹他啊。” 前面的时惟樾倏然停住脚步。 “林清也,老子脾气大不大,是你在背后编排的?”时惟樾不客气道。 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语气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善。 林清也看着两人的距离,瞠目结舌。 时惟樾是千里耳吗?这怎么听到的? “那还不是你走太快了!” 林清也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时惟樾,是你说让我走进来,又没让我跑进来!” “咬文嚼字!”时惟樾听到她的称呼,心情莫名舒爽许多。 他神情微微舒展,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调也没有刚才那般紧绷,而是慵懒闲散,“谁让你小胳膊小腿?快滚过来。” 林清也心中腹诽,却也是小跑到他身边。 这次时惟樾在原地没动,倒真是耐心的等她过来。 走过廊门,几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从里面出来,迎面碰上他们。 “师座。”他们叫人。 目光却齐刷刷落在林清也身上,不动声色观察她。 时惟樾嗯了声。 这些人,都是时惟樾从临城带来的参谋,他没有避讳。 林清也冲他们微微颔首。 打过照面后,几位参谋告辞。 林清也回头看了眼他们的背影,问时惟樾:“你在和参谋开会?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已经讨论一上午了。”时惟樾说。 又问,“你过来是有什么事?” 林清也指了指身后的谭耀森:“我已经和小森副官说过了。” “是吗?” 时惟樾轻笑一声,目光森森的看向谭耀森,“说了什么,我听听。” 凉薄的声音带着寒意,谭耀森身子缩了下。 “师座,我瞧着时间不早,不如留林小姐用饭。” 谭耀森仰头看天,顾左右而言他,“我得去吩咐厨房,做点林小姐爱吃的菜!” 他自言自语,转身就走。 时惟樾赞许的挑了挑眉。 果然是他的副官,是个有眼力见的! 眼底含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面上却没多大波动:“他有事要忙,你说。” 林清也不由咦了声,问道:“……小森副官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吗?” “知道。” “哦。”林清也应了声。 惊觉不对,又一迟疑,她又扬声道,“不对啊,我什么时候说了要留下来吃饭,我没说要留下来啊!” 她张着嘴,指着谭耀森离开的背影。 她想叫谭耀森回来。 谭耀森原本在走,听到她的声音,直接开跑,恨不得溜之大吉。 后衣领被人拽住。 时惟樾轻而易举将她调了个头,大手向上,毫无阻挡的包住了她的后脖颈:“看路。” 林清也错愕看他,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眸子。 她心中颤了下。 仿佛有一根弦在心底拉扯着她,她好像悟到了什么。 林清也猛地低下头,脸上一阵烧热,很不自然。 面上不自然,心中也很别扭。 不是吧,时惟樾这是想要和她单独相处? 都过去几天了,他还没有清醒? 林清也走的僵硬,甚至同手同脚,整个人都被时惟樾带着走。 “你紧张什么。” 耳朵没有她聒噪的声音,时惟樾还不习惯。 大手转而摁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他抿唇道,“你这样别别扭扭,我又不会吃掉你。” 林清也:“……” 她心思沉浮,仍是紧绷。 两人去了湖心凉亭。 督军府很大,有一处人工湖。 两人从木桥上过。往下看,水清澈见底,红色的鱼在里面游得欢快。 有军官拿来鱼食,给时惟樾。 时惟樾接过碗,给了林清也。 林清也抓了一小把鱼食扔进湖中。刚刚还在湖中闲散游玩的鱼儿突然聚集到一处,争先恐后吃着鱼食。 有鱼从水中跳出,溅起一点水花。 林清也低头看着,却想着其他事。 时惟樾背靠在桥上的栏杆处,双手手肘搭在栏杆上,偏头看着她的侧颜。 “我也不想别别扭扭。” 林清也纠结许久,还是决定坦然以告,“你那晚和我说了那样的话,我无法控制总想着。时惟樾,我们的心意不是一回事,我没办法回答你。” 第106章 第四个人 她又往水里撒了一把鱼食。 鱼儿聚到一起,声音很是嘈杂,细细密密仿佛钻上心。 时惟樾问她:“什么心意不一致?” 风吹起来,将裙摆吹得飞扬,三千青丝也被风吹乱。 时惟樾抬手欲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 林清也躲了下,自己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她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的传到时惟樾的耳中。 时惟樾静了一瞬。 他直起身,突然转过来看她。 “你不喜欢我?”他问。 林清也嗯了声。 “喜欢宋诚安吗?”他突然俯下身,视线与她齐平。 “和他没有关系。” 林清也别开眼,躲开他的视线,“我就是讲我们之间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并不喜欢……” “好,那就讲我们之间的事。” 时惟樾打断她,更凑近她一些,“就说你喜不喜欢我这件事,你真的不喜欢我?” 他抬手扣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自己。 林清也睫毛轻颤,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唇瓣。 这样近的距离,他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面颊之上,在凉风之中带着微微的热意。 心蓦地漏了一拍。 林清也匆匆别过脸,从他禁锢的手中逃脱,下意识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唇。 两声轻笑,吹进她的耳里。 “我都没有要做什么,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时惟樾拉开她的手,从容的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之中,“林清也,你的身体比你嘴巴诚实,不那么口是心非。” 林清也耳尖微红:“我没有!” 谁让他凑这么近? 她想解释,注意力全被交握的手吸引了去。 想挣脱,却挣脱不得。 任凭时惟樾牵着她到湖心的凉亭。 坐下时,他才松开她。 “你不想讲,就暂且不讲。” 时惟樾在她对面坐下,“我也没和女人相处过,你现在别扭的姿态比以前还拘束,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真的?”林清也问他。 还没松口气,紧接着时惟樾话锋一转,“不过我耐心有限,你要是矫情过头,我不介意直接把你绑到督军府来。” 林清也:“……” 得,这时师座,现在还觉得她喜欢他! 她有口难辩。 总归从一开始认识时惟樾,就被他误会了,也安安稳稳的度过半年。 他松口不和她探讨喜欢与否的问题,也是轻松。 时惟樾道:“说正事吧。” “曹部长和我说,孙家最近频繁去电报局发电报去往泰城。” 林清也道,“泰城是陆家的地盘,孙家频繁联系,我担心孙家想要对您不利。” 时惟樾眉毛微挑:“孙家?” “是。名字不同,但应该八九不离十。”林清也道。 “不奇怪,孙家联系的是姚督军。” 时惟樾眼底染上促狭,随意道,“孙忠利背后突然有靠山,我还在静观其变,等他露出马脚,没想到耗子出在这里。” “什么意思?”林清也下意识问。 话音刚落,她又讪讪的接话,“我不该问那么多。” 这些都是军事机密。 需要她做什么事时,他从来是只告诉她能说的信息和线索。不能告诉她的,他一向避而不谈。 林清也去摆弄桌上的茶盏,显得自己很忙。 探听军事机密是重罪,她不想让时惟樾误会她,尴尬的想略过这件事。 “孙忠利背后有人。” 时惟樾说,“报纸揭发贪污是我扔出去的烟雾弹,想要打探虚实。我准备将他后面的人连根拔起,孙家发出去的电报、钟龙头身上的密信……背后有张大网。” 林清也愕然:“你和我说?” “不然?”时惟樾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下一秒又要动怒。 他心中烦躁,没想到轻而易举将这些隐秘军机告诉了她。 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准备培养林清也。 这些事情,她应该提早接触。比起无法预知的凶险,这些事情都在他的筹划之中,刚好给她练手。 他想让她和自己比肩而立。这样就意味着,有朝一日后背就要毫无防备的交给她。 林清也心中大为震撼。 她实在没想到,时惟樾竟然告诉她这些。 这是他第一次,解答了她的疑惑。 军事机密,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事情连身边人都不会完全托盘而出,他却告诉了她这样一个外人。 他们两个,说难听点,不过是银货两讫的关系。 难道他是认真的? 林清也小心翼翼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时惟樾。 “不该这样想!”脑海中的声音告诉自己。 她晃头,摒除脑海中那些不该有的思想,“就算他喜欢我又如何?我又不喜欢他!就算真的喜欢,他的喜欢又能有多长久? 等他全身而退之时,他堂堂时师座不过时添了一桩风流韵事,我受到的伤害才是无法估量的!他这样优秀的人,又洁身自好,除了性格不好,女人很难不喜欢他!” 林清也不敢陷进去。 她走过一次路,不敢再走错第二次路。 军阀无情,不是她这种人能承受得起,她连试都不想尝试。 林清也放平心态,才问:“钟龙头身上的密信,又和孙市长、姚督军有什么关系?” “我攻下阳城没多久,姚译文已经和孙忠利搭上线。” 时惟樾说,“那把钥匙,是我在临城时收到的。姚译文当时娶陆海英,就为了陆督军留下的军火库,他对我有想法。 钟龙头最近动作不断,兵不血刃收了很多规模不一的帮会,都在广城一带,我怀疑是姚译文和钟龙头里应外合。 这次,钟龙头又是孙市长座上宾。 他们三个没有交集的人串在一起,实在耐人寻味。” “确实耐人寻味。” 林清也细细琢磨,“孙市长和姚督军联系上,是在你攻下阳城时,那时候你对孙家没有动作,孙市长和你并没有任何仇怨。 钟龙头是帮会,帮会和军政府相辅相成,他轻易不会惹军政府,更不敢去惹你……他们三个怎么会凑到一起?” 事出蹊跷。 时惟樾示意她继续说。 林清也却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那封密信……是给第四个人? 第107章 哪有你这样哄人 时惟樾眸光微闪,赞许的看了她一眼。 军官泡好茶,谭耀林送过来。 “赏你一口督军府的茶。”时惟樾将茶盏推到她面前。 他心情颇好,调侃道,“我这里的茶轻易喝不到。林清也,你得记着点。” “我还得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倒不用。” 两人坐的是石凳,没有靠背的地方。时惟樾便偏过身体,手肘落在桌上,懒洋洋的靠着,翘起二郎腿,“你这样喜欢用敬语,展现一下你的对我的尊敬就行。” 林清也:“……你怎么这样记仇!” “什么叫记仇?”时惟樾说。 他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要说记仇,能说的实在太多。我记性好,不如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说起。” 他张口,一副要和她算账的样子。 林清也:“……” “这哪里是喜欢我的姿态?他简直是仇家!”林清也心中腹诽。 她瞪了他一眼,也学着他的样子,转过身不瞅他一眼。 时惟樾长臂一伸,直接越过石桌,在她手臂上敲了两下:“林清也,你现在本事多大啊,动不动冲我发脾气,以前乖的跟小猫似的。” 常年用刀枪,他的手指和掌心都有茧,落在她胳膊上酥酥麻麻。 林清也缩了手臂:“我什么时候乖的跟小猫似的。” 她躲着他的手。 嘴上没停,碎碎念的嘟囔着,“以前还不是你动不动有暴力倾向,还威胁我,张口闭口都是杀人放火。” “现在我看着不凶了?” “你哪里不凶?”林清也颇有抱怨,用力强调,“刚还说要打断我的腿!” 时惟樾不怒反笑。 “那现在怎么不乖了?”他饶有兴致。 林清也哽了下。 她端过茶盏,闷闷的喝了口茶:“不知道。” 她心底,也划过惊诧。 回首细想,才惊觉自己确实不如以往小心翼翼。 上次程伯和她说,她在时惟樾面前,也放肆展现所有的情绪。 是为什么呢? 心绪纷杂,划过涟漪,她捧着茶盏没动。 大约是相处久了,她发现时惟樾大多时候只是一只面上凶狠残暴的老虎,他不是真正的咬人。 手中茶杯突然被人拿走。 “你在想什么?”时惟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越过石桌拉她的手。 他拉的自然,仿佛理所当然。 翻开她的掌心,看到掌心通红,时惟樾很是不满,“在老子面前还走神!林清也,你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那还不是……”她下意识反驳。 “还不是什么?” “没什么。” 时惟樾甩开她的手,冷哼一声:“养不熟的白眼狼!打断你的腿还老实些!” “你又要打断我的腿!” 林清也噌地站起身,瞬间炸毛,“时惟樾,你非要我进来的!好端端的你三番两次要打断我的腿!小林副官在旁边可都听到了!” 时惟樾冷嗤一声:“他能听到什么?” “他怎么没听到?” “他是我的副官。我说他没听见,他就听不见。” 林清也:“……你无耻!” “嗯,我知道。”时惟樾脸不红心不跳。 “你……”林清也没料到他的回答。 她一张脸肉眼可见涨红,憋了半天又道,“你无理取闹!” “谁无理取闹?” 时惟樾眼睛一斜,眉宇经不住上挑,“老子好心让你别捧着滚烫的茶杯,你倒是先在老子头上蹦跶了!” 林清也:“……” 她说不过他,愤愤的转过身,“我和你说什么?” 又一字一顿道,“我要回去了!” 她拎起手袋就走。 时惟樾轻咂舌,指着她的背影,凉凉道:“你看,说两句又发脾气。她要是不想要这条命,我替她收了也无妨!” 谭耀林在旁边仰天长啸。 他威风凛凛的师座啊,怎么在林小姐面前如此幼稚霸道? 两人说两句正事,又开始拌嘴了! “你怎么也不说话?”时惟樾斜睨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你也耳濡目染,学了林清也的怪脾气?” 谭耀林:“……师座,您是想杀了林小姐吗?” 时惟樾没吭声,视线落在人工湖对面。 林清也已经下桥,走到对岸。 谭耀森正好过来。 “林小姐,您这是去哪?”谭耀森问她。 “我准备回去。” “回去?” 谭耀森察言观色,立即道,“您不是要留下来吃饭?厨房已经准备好饭菜,属下正准备叫您和师座吃饭。” 林清也:“……”差点忘记吃饭这茬! 她站在原地,回头看了眼凉亭上的人。 谭耀森适时道:“林小姐,您和师座事情谈完了?” “……还没。” 他一提醒,林清也才想到两人戛然而止的话题,烦闷道,“走吧,去饭厅。” “林小姐,那您等一下,属下去叫师座。”谭耀森说。 “那我先过去。”她熟门熟路,直接抄近路,从旁边穿过。 谭耀森愣了下,想开口的心收回。 时惟樾将那一幕看在眼里。 他的脸上,蓦地浮现丝丝笑容:“说她喜欢我嘴硬得厉害,饭还是想和我吃。大林,她那条小命还挺硬的!” 谭耀林欲哭无泪—— 师座这样会自圆其说,他还能说什么? 吃饭时,两人没有说话。 林清也没剩多少气了。 时惟樾的这张嘴实在讨厌,每次都让她上蹿下跳。 两人一直不说话,她也不想主动开口,埋着头默默扒饭。 一只虾落在她的碗中。 林清也握着筷子的手一停。 抬眸去看,时惟樾面色自如的又从盘里夹了一块肉到她碗中:“多吃点,小胳膊小腿,几两肉在这里一直吃蔬菜。” “要你管。”林清也道。 时惟樾冷哼:“老子亲自给你夹菜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还和老子大呼小叫!行,你厉害!” 像是和她置气般,他手没停,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菜。 很快,她的碗堆成一座小山。 林清也目瞪口呆,却也幡然醒悟:“……哪有你这样哄人的!” 又道,“你堂堂一个师座,一点都不沉稳!你好幼稚!时惟樾,你多大了!” 第108章 糖衣炮弹 时惟樾这样,显然是想打破僵局。 他给她夹菜,想和她冰释前嫌。 “二十四,怎么了?”时惟樾面上难得闪过一丝局促。 他第一次,借着吃饭的动作回避了林清也的视线,语气不善,“知道老子哄你,你不赶紧下来,还顺着杆子往上爬是吧?” 林清也愣了下。 反应过来后,又好气又好笑。 哪有人哄人,表现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语气还这样强硬蛮横? 不过,能让时师座开口哄人,也算是破天荒。 “你二十四啊?”林清也问。 她主动开口,时惟樾的面色才缓和许多:“你以为我多大?” 林清也:“……三十。” 时惟樾眉毛一挑:“老子看起来这么老?”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的才谋手段,不该这么年轻。”这是实话。 林清也说,“我以为你是长的年轻。” 时惟樾翘起唇角:“就当你夸我了。” 又说,“还好你没有猜我三十几。我要是结婚早,都能生出一个你了!” 林清也:“……” 狗嘴吐不出象牙。 和时惟樾接触越多,她越能发现时惟樾冷漠外表下幼稚的一面。 “我前面猜,还有第四个人,是这样吗?”她转移话题。 时惟樾嗯了声:“那封密信,收信人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林清也吃惊道,“不是吧?他们和日本人合作?” “日本人的走狗太多了。” 时惟樾说,“南方看似太平,没有像北方常年战争,外敌却不停的渗入进来。有些人想要金钱,想要权力,势必会为此疯狂,丢了民族气节。” 林清也对此不解:“为什么要相信日本人?他们难道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们入侵,还真的会分他们一杯羹?” 时惟樾蓦地笑了下。 “你笑什么?” “笑你天真!”他的语气,没有嘲弄。 林清也看着他,还是不懂。 “要是人人都如你这样明事理,南北早就统一了,哪还需要我们这些人前赴后继?” 林清也讷讷问:“时惟樾,你还真想要南北统一?” 南京那次,她早有预感时惟樾有如此抱负。 只是,听到他正面回应,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如今时局这样紧张,北边可从来没有承认南京政府,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登天很简单。”时惟樾说。 “登天很简单?”林清也更是一头雾水。 她觉得,时惟樾的话晦涩难懂,她听不懂。 时惟樾兀自一笑,没打算现在为她解惑。 他转回话题:“如果不愿意被同化,还想保持自己的本心,最终会变成什么?” “什么?” “异类。” 林清也好奇:“异类?” 他说的深奥,林清也听不懂。 她的见识跟不上他,很多东西只是略懂皮毛。 和不懂的人可以故作深奥,卖弄几句,和行家几句话的功夫就会被看穿。 她的深浅,时惟樾一清二楚。 她无需和他做表面功夫。 时惟樾说起这些,格外有耐心。 “异类不受欢迎。要么被消灭,要么被边缘化。华夏军阀割据,谁不想要权力?一旦选择和日本人合作,同化是必然趋势。 很多人和日本人合作,都自作聪明。以为能算计过他们,等事成一脚踢开,实则不然。他们狡诈的很,会先放权,让你先享受权力的快感,然后再一点点让你成为傀儡。 等到被彻底架空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早已无权无势,这就是……” 林清也率先一步:“温水煮青蛙?” “你还会抢答了。”时惟樾哼笑一声。 他看着她,眉眼柔和许多,“对,温水煮青蛙。所以你以后要小心别人的糖衣炮弹,除了我的。” 林清也喉咙一噎,猛地咳嗽。 喉咙的米饭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来,呛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 时惟樾着急起身。 椅子被他摔倒在地,发出沉重的声音。 他快步走到她旁边,顺着她的后背,将桌上的水递给她。 林清也喝了一大口水,才将喉咙的饭咽下。 一张脸涨红,早已找不到原来的白皙。 她推搡着时惟樾,喉咙沙哑的厉害:“时惟樾,你为什么要谋害我!” 时惟樾:“?” 他很快反应过来,脸立刻沉下来,“林清也,你怎么一点都不解风情?你每天到底在肖想我什么?” “我肖想你?神……”她忍不住要骂他。 一开口,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时惟樾黑着脸给她喂水。 他站在旁边,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林清也,你小小年纪一天到晚脑袋里在想什么?” “我又想什么了?” “就说你怎么一点都揣摩不透老子的心!” 时惟樾一脸复杂,差点将人不可貌相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你每天肖想老子的身体,不是扑到老子身上就是亲老子,不往正途上走!” 林清也:“……” 她心力交瘁,“你不是说我是蒲柳之姿,爬上你的床是妄想?我怎么敢肖想你的身体?” 时惟樾听见她的话,愣了几秒,悻悻的摸了下鼻子。 “看久了也顺眼了。” 他语气不怎么好,甚至有些别扭的傲慢,“还有你不敢的?你非要肖想老子的身体,老子也不能阻止你去想。” 林清也认真道:“你能阻止。” 时惟樾:“?” “要是以前,你会威胁我,说把我头拧下来,我就没法想了。”林清也说。 时惟樾:“……” 这顿饭吃的很是艰难。 后面的时间,时惟樾没给她一点好脸色看。 林清也表面淡定,心中却乐开了花。 只有她被他说的张口结舌的份,没想到有一天还有她让他噤了声的时候。 饭后,时惟樾才打破沉默:“过两天,和我去一趟广城。” “广城?” 广城是姚督军的地盘。 时惟樾对姚督军做了什么,她不是事事详尽,甚至一知半解,也知道姚督军心中定然恨他恨得牙痒痒。 “你去广城,不怕姚督军杀你啊?”她直白问。 “你怕吗?” 时惟樾翘着嘴角,恶劣的笑了下,“就怕他沉得住气,不杀我。” 第109章 杨先生 四月底,天气变热。 林宣阳和虞姝这次走了很久,回来时林清也正准备出发。 提着皮箱下楼时,看到风尘仆仆的父母,林清也立刻放了手上的皮箱,飞奔着扑进虞姝怀里。 “阿爸阿妈!”她很惊喜。 虞姝有段时间没见到女儿,立刻拥住她:“清也,你自己在家可好?” 林清也埋在她怀中,用力点头。 她又去抱林宣阳,“阿爸!” “好孩子。”林宣阳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他注意到楼梯口的皮箱,问她,“你这是要出门?” “师座让我和他出去一趟。”林清也一笔带过。 她拉着他们,坐在沙发上,问道,“阿爸阿妈,你们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原本没这么久。有一味药材,贵州没货了,我们便往上去了西南。” 林宣阳说,“刚到西南时还好,没成想第二天就打起来了。开始是一小波一小波打,我和你阿妈以为没什么事,没想到后来城门都关了。” 说起这次出去,他们仍是一阵心惊。 林清也听了,紧张问道:“你们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们就在城里。”虞姝温柔笑笑,示意她安心,“我们住的饭店,戒备森严,倒也没什么事。” 林清也稍稍放心。 只是没想到,阿爸阿妈竟然出去一趟,就遇到了战乱。 他们这些常要出去的商人,遇到这种事是常有的。 华夏分割,如今并不太平。 送货时可能遇到山匪,收药时可能遇到战乱,有时候还会遇到极端恶劣天气。 天有不测风云。 每次出门前,他们都要去庙里拜拜,以求平安。 每每这种时候,林清也都希望华夏没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父母收货或出货,也不必这样提心吊胆。 “下次还是别去西南了。” 林清也说,“四川那边小军阀太多,隔三岔五就要打起来,不安全。就算警备森严,现在都有炮弹,防不胜防。” “是啊。” 林宣阳顿了下,突然道,“……对了,我和你阿妈,原本没有这么快回来,是得了一人帮助,将我们送出城。” “是,他说认识你。” 虞姝想起这件事,关切问她,“清也,你什么时候认识西南的人了?” “认识我?”这回轮到林清也诧异了。 她冥思苦想,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西南的人。 她连西南都没去过。 “那人叫什么?”她问。 “叫什么不清楚,只知道姓杨。”林宣阳说。 “是他?”林清也有些怔愣,还有些困惑。 她没想到,船上一次见面,杨先生还记得她。 以为是萍水相逢,不特意提起她都忘了。没成想这么久过去,自己阿爸阿妈还能和他有所交集。 “那人是川陕边境的督军。” 林清也告诉他们,“之前我坐船去杭州,偶遇师座。那位杨先生和师座同行,他们一起吃饭。阿爸,您和阿妈怎么遇上他的?” “那几日,我和你阿妈在饭店没出去过。有一天外面动静好大,我们好奇打听了下,外面的军官到处寻药,要盘尼西林。 原本,我和你阿妈不准备掺和这些事。后来转念一想,到底是条人命,都到我们眼前了,不救我们也于心不安,便送了一支盘尼西林过去。” 这世道,最昂贵的几样东西,莫过于烟、酒还有盘尼西林。 这些东西,甚至可以和黄金一样的硬通货在市面上流通。 盘尼西林紧缺,西医院都备不上这些药物。 有人从欧洲走私,在黑市上卖盘尼西林。就算货物充足时,一支盘尼西林也要卖到一根小黄鱼。 更别提连年战争,盘尼西林这样东西,简直是可遇不可求。 林清也的父母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才囤了几支,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呢?” “第二日,有几名军官敲门,说他们先生要感谢我们。” 林宣阳说,“他请我们吃了饭。吃饭时,他一直在看你阿妈,我们觉得奇怪,却也没敢多问。别人都叫他先生,可他身边都是军官,一瞧就是军政府大人物,咱们惹不起。 吃过饭后,他才问你阿妈,和你是什么关系。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一直看你阿妈,是你和你阿妈长得像。” 林清也恍然。 没想到阿爸阿妈阴差阳错,也算救了杨督军。 林清也问:“杨督军伤势可还好?” “伤的挺重的,身上扎了厚厚绷带。”林宣阳说,“不过他身子底子好,第二日就能请我们吃饭,想必恢复的快。” “那就好。” 林宣阳问:“你这会就要走了?” “不着急,阿爸阿妈回来了,和你们说说话,晚一会出门也无妨。”林清也说。 虞姝拉着林清也的手,叮嘱道:“你出去,要注意安全。” 叹了口气,又道,“咱们南边,多亏了时督军,才有一方安宁日子。” 虞姝经历了这一遭,感慨不已。 她说,“我们住的饭店那块虽安宁,三更半夜还是能听见炮仗的声音,甚是吓人。其他贫民区,简直是苦不堪言,没人把他们当人看。 以前总觉得军阀可恶,一打仗就要到乡下避难。那些大兵来了,女人都要躲起来。亲身经历几次,才发现时师座和他们,那真是高下立见,果然父子骁勇。” 这话不假。 南边的平静,离不开时家的功劳。 他们固守在这边,从不鱼肉百姓,才得以富饶顺遂。 听到时惟樾的名字,林清也笑了下。 “是,师座确实与其他军阀不一样。”她说。 “林清也,你磨磨唧唧的做什么?” 懒洋洋夹杂的不悦的声音由远至近,“我和你说十点,你能给我迟到二十分钟。你架子倒是大啊,还得让我等着你,你有几条命让我杀。” 林清也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过头。 时惟樾视线随意瞥到餐厅时,就看到林清也在沙发后冒出的一个头,还有两张面面相觑的脸。 时惟樾脚步一停:“……” 林清也:“……” 林宣阳、虞姝:“……” 第110章 我在追林清也 气氛一瞬间结成了冰。 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师座,一瞬间站在原地像是扎了根,挪不动脚。 还是程管事端了茶水来,打破僵局。 时惟樾很快恢复如常。 他处变不惊,仿佛刚刚只是错觉。脸上的表情泰然自若,径直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 虞姝表情复杂。 她看了眼身边的女儿,几次欲言又止。 这,怎么和她印象中的师座不一样? 之前虽说在她家杀了个佣人,但当时情况特殊,家中藏了个对于时惟樾来说不该藏的人,也是情有可原。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让他们改观。 只是…… 她的宝贝女儿天天在时师座身边这样艰难生存? 这师座,看起来脾气很差,不好惹。动不动把杀人挂在嘴边,定是杀人如麻。 林宣阳也不知道说什么。 林清也埋着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家三口心思各异,偏偏时惟樾却大大方方,坐在他们对面喝茶喝的好不快活。 “咳。”时惟樾咳了声。 这一声,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一动不动的几个人,突然有了动作。 林宣阳脸上挂起笑容,他半直起身子,恭敬道:“师座大驾光临,喝茶,喝茶。” 此话一出,时惟樾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阿爸,他已经喝了半盏茶了。”林清也很是无奈。 林宣阳假笑了声。 他们都很局促。 时惟樾气场强大,光是坐在那里,就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让人无法阻挡。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压迫。 那从容不迫的模样,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伯父伯母不必客气。你们是长辈,随意点就好。”时惟樾终于开了金口。 “是,是。”林宣阳和虞姝勉强笑了下。 两人低垂着眉,交握的手不断揉搓着,很是紧张。 他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两个主人家,如今像个客人。 时惟樾坐在那里,反客为主,像是主人家。 他耷拉着眼皮,丝毫没有察觉自己无形之中给别人带来了压力。 林清也看着这场局面,扶额叹息。 “你要不要先出去?”她开口问。 林宣阳和虞姝一静,扭头看向自己的女儿。 心随着动作,瞬间吊到嗓子眼,浑身血液逆流。眼睛瞪得巨大,甚至怀疑自己错听,这话竟然从自己女儿嘴巴里蹦出来。 虞姝心中紧张,使劲给林清也使眼色。 “干嘛。”时惟樾抬眸看她。 语气有些不爽,却没多大反应。 林清也说:“你招呼都没打,这样冒冒失失走进来,吓到我阿爸阿妈了。你先出去等一会,我很快出来。” “我长得很吓人吗?”时惟樾不以为然,目光淡淡的扫过旁边两人。 “没有,没有。”虞姝牵强的笑道,“师座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听到没?” 时惟樾睨了她一眼,心安理得的喝了口茶,还催促她,“你快去收拾东西,我留在这里陪伯父伯母喝茶就行。” 林清也:“……” 她怕她一走,场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时惟樾不肯出去,她阿爸阿妈又不好离开轻慢了客人,林清也只能去拿东西。 时惟樾看着她上楼,这才放下手中茶杯。 “……不瞒伯父伯母,我现在在追林清也。”他道。 “是,我们知道。”夫妇俩下意识的应和。 下一秒,两人同时一僵,不可置信抬眸,“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两人噌的站起了身。 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时惟樾稳如泰山:“她跟着我出去,你们放心。” 林宣阳:“……” 虞姝:“……” 原本跟着出去他们很放心,只是现在,不太放心了。 让女儿跟着他出远门,岂不是羊入虎口? 林宣阳是一家之主。 再三斟酌过后,他委婉开口道:“师座,我们家小门小户,配不上督军府。当然,您可能没想这些,就图个新鲜。 我们做父母的,虽没有多少文化,只会做些简单的生意,但断断是不会让自己女儿走这条路……您……” 时惟樾风评极差,他们听说过。 他给百姓做了实事,大局来看他是个正义之人。 但历代君王,也不乏很多成大事者,甚至为后代谋福之人,个人生活也尽是萎靡,一塌涂地。 虞姝在旁边点头。 “图个新鲜,我还追她做什么?”时惟樾不紧不慢道。 他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尴尬。 说起这件事,他大大方方。 两人愣了下。 时惟樾突然放下腿,站起身。 他略过他们,同他们擦肩而过,大步走到林清也面前。 旁边的副官跟上去,立刻接过林清也手中的皮箱,先一步往外走。 “收拾好了?”时惟樾微蹙着眉,有些不耐烦的问道,“这么小个箱子,值得你收拾这么久?” “我还拿掉了一些东西。” 林清也理所当然道,“又不知道要去多久,肯定要收拾妥当了,不然好麻烦的。” “麻烦死了。”时惟樾薄唇轻启,很是嫌弃。 又说,“那你眼睛得看仔细点,别走了一半的路发现少了东西,在车上鬼哭狼嚎。” “你才鬼哭狼嚎!”林清也反驳。 时惟樾淡淡的哼了声。 林清也想发作,余光看见不远处的父母,冷静下来。 林宣阳和虞姝的震惊,已经达到顶峰。 女儿和师座相处的态度,和师座说的那几句话,像是闷雷在头顶炸开,打得他们七零八落。 林清也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还在发怔。 在西南的那些日子,已经足够心惊肉跳。没成想回来之后,那颗心就没有在它该在的地方停留过。 “阿爸阿妈,我跟着师座出去一段时间。”林清也说,“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们照顾好自己。” 林宣阳先反应过来。 “好,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他叮嘱她。 又看了眼身后的时惟樾,动了动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虞姝摸了摸林清也的脸,温柔嘱咐道:“外面很乱,你跟着师座,不要到处乱跑,知道吗?” 林清也点头。 她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和父母道别。 直到坐上车,看不到阿爸阿妈的身影,林清也才收回目光。 “又不是不回去,别搞得像生离死别。” 时惟樾幽幽道,“我每次出门,你知道我父亲都和我说什么?” 林清也带着鼻音问:“说什么?” 时惟樾面色不改,用最平静的语气吐出最令人沉默的话:“滚,有口气回来就行。” 林清也:“……” 第111章 不想给你丢人 父母在西南偶遇杨督军一事,林清也告诉时惟樾。 “杨督军的地盘,位置独特,那些小军阀打起来,怎么能伤得了他?”林清也问。 “有句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时惟樾说,“眼红的人多了,这些人就愿意团结一心。先抢了地盘,之后如何分,各凭本事。” “杨先生不是投诚了吗?” “嗯,我父亲已经派军队过去了。” 提到时督军,林清也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杨督军曾说,他和你父亲以前有交情,也知道你的性子。你们家和他很熟悉?” 时惟樾说:“我父亲和他一个军校出来,这些年也有联系。就算他没有投诚,我父亲也不会弃之于不顾。” “难怪。”林清也恍然。 有这层交情,时惟樾一开始就知道杨督军是真心实意投诚。 也难怪,杨督军投诚,不是向南京,而是向时家。 与其说是投诚,不如说是做出选择,选择和时家站在同一条战线。 汽车停在火车站。 林清也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眼:“咱们坐火车去广城?” “阳城到广城的铁路没有修建,先坐火车去临城。”时惟樾说。 林清也愣了下:“临城?” “我回临城还有些事要办。” “……你回临城,我跟过去会不会不太好?”林清也问他。 时家的军政府,就在临城。 南边这么多地盘,临城可以说是占尽了地理优势,是时家的大本营。 时督军在那里。 时惟樾二十四岁就如此风貌,想必时督军更是高大威猛,气概非凡。 想到此,林清也有些发怵。 “你跟着我,没什么不好。”时惟樾说。 看出她的顾虑,他轻啧了声,抬手在她额头上扣了下,“你背后仗的是我的势,就算是我老子,也不会说什么。” “那也是手握江南三省的人。”林清也说。 江南三省都在时家手中,更别提还有一些投诚的地方。 像阳城,不在三省之内,如今也是时家地盘。像阳城这样的城市,很多。 他们的版图很大,不断向外扩张。 林清也没见过这么大的世面。 从阳城去临城,和乡下人进城没多大区别,她很局促。 这种局促,是由心底而发的。 她坐在时惟樾身边,想着去临城,那种自卑油然而生,控制不住。 见识不能一蹴而就。 她没见过多少世面,见识都是书本上的,和现实南辕北辙,区别甚大。 时惟樾在旁边说:“你去临城,会发现那边的人都是人精。孙家那几个人的把戏,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说的随意,她心中更是慌乱。 上火车时,时惟樾先上车。 转身去拉她时,才发现她手很凉。 “你越怕,心中的弯弯绕绕更多,事情简单也会变得棘手。”时惟樾说。 他抓着她,借力让她踏上踏板,上了车也没松开。 大手很热,包裹着她,却暖不热她的手。 两人进了包厢,关上门后,时惟樾捏了捏她的手指,“再聪明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你畏手畏脚,别人会先一步发现你的弱点。” “我怕我做不好。” 林清也无意识的拽着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掌心,“时惟樾,这些超越我的初衷,我没那么大的理想。” 时惟樾吩咐她做的事,她都完成。 完成了,却不能增长她的自信。或许是增长了,这点自信只局限于阳城这片土地上。 外面的世界,开阔,宏伟,她的眼睛难以丈量。 眼睛难以丈量,她也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不如,你从军营里找一个。” 林清也小声说,“之前钟龙头那件事,你不是找了一个吗?你对外是爱美色,刚好不让人生疑。”她心中退缩。 时惟樾猛地攥紧她的手。 林清也眉头微皱。 不痛,手被捏的发胀。 时惟樾仿佛浑然不觉,脸上毫无笑容,显得沉闷而压抑,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清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嗓音低沉,在压抑怒气。 “……知道。” 林清也抬眸看了他眼,心中挣扎,声音比刚刚更低,“时惟樾,别的地方我不怕去,但是临城不一样。” 时惟樾耐着性子问:“有什么不一样?” 林清也说:“临城是你的大本营,我不想给你丢人。” 她也说不清心中的情绪。 去南京,去广城,她都不怕。 偏偏去临城,她害怕,止不住的害怕。 还没到地方,手脚已经不由自己,她很怕自己那点小聪明,那点浅薄的见识,让人贻笑大方。 怕她在临城,被人瞧不起,给时惟樾丢脸。 下巴被人扣住。 时惟樾脑子开窍,有些事情比林清也更活络,他一下读懂她的心事。 他的心趋于平静。 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克制住内心的雀跃,他浑身紧绷,涌起一股暖流:“你把自己当成替我办事的人,还是当成我的人?” 林清也下意识回答:“当然是替你办事的人。” “真的?” 时惟樾仍是将她的手紧攥在自己掌心,眼底却染上促狭笑意。 他将她的心思看得明白透彻,“只是替我办事的人,我都不怕你丢人,你怕什么?你都敢拿枪指我,还怕其他妖魔鬼怪?” 林清也一阵语塞。 只是简单的询问,她却觉得他在咄咄逼人,让她难以开口。 她撇过头:“我没有!” “不承认也没关系,你嘴硬惯了。”时惟樾哼笑了声,没打算非问个水落石出。 他松了手,漫不经心道,“林清也,你这点情窍还不如我,你以前真喜欢过宋诚安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清也的心,莫名像被针扎了下。 她和宋诚安,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两人一切都顺理成章。 她喜欢和宋诚安待在一起,也想过和宋诚安结婚。 喜欢宋诚安这件事,毋庸置疑。 偏偏时惟樾不经意说起,她心猛地揪了下,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上来。 明明心千疮百孔,她却觉得心闷。 林清也没吭声。 时惟樾说:“林清也,你的目标不在阳城,也不在临城。你不要怕丢人,这些只是你的历练,只要你不怕困难,我会告诉你。” “那我的目标在哪?”林清也问他。 第112章 男女授受不亲 “整个华夏。” “……你想当整个华夏的主人?” “你想当女主人?”时惟樾揶揄看向她。 “我没有!”林清也的脸立刻红成一片,带着恼羞成怒的急切,“是你说我的目标是整个华夏!” 时惟樾饶有意味的看着她。 林清也感受到他的目光,为自己的脱口而出感到羞耻,她想钻进地里。 她脸上火辣辣的烧。 时惟樾的目标,她早就知道,是华夏统一。 怎么偏偏自己脑子一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让他手中又握了她一个笑柄。 “林清也,你这样还挺可爱!”时惟樾突然凑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下。 她差点弹起来。 “你你你,你干什么?”她有些结巴。 起身离开床,她走到另一边,紧贴墙壁。 “我们都接过吻了,不止三次。” 时惟樾偏着头看着,眼底染着星星笑意,“林清也,你害羞什么?你就在我身边,无动于衷才奇怪。” 林清也愕然:“什么时候不止三次?” “你中药那次,神志不清的抱着我乱啃。” 时惟樾脸不红心不跳道,“你糊涂那么久,以为占我一次便宜就能满足你?”他说的理所当然。 林清也丝毫没有印象。 她的记忆,只有断断续续的片段,也不真切。 她说:“我那时候不省人事,你又不是!我们男女授受不亲!” “行。”时惟樾应得爽快。 他说,“两个小时才到临城,你准备一直杵在那里?过来坐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自然不现实。 林清也半信半疑的坐回来。 她警惕他,一直注意他的动作。 再警惕,她也快不过他。 屁股才刚贴上床,时惟樾突然欺身而上,她面上大骇,跑都跑不及。 “和老子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时惟樾将她压在身下,大掌扣住她的手臂,轻轻的啄了下她的唇瓣,“林清也,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老子最不讲道理!” “你无耻!”林清也咬牙。 “嗯,我知道。”他笑着应下。 这个时候,他展示着他的猖狂。 不再满足于轻啄她的唇瓣,他的唇舌探了进来,与她唇齿交缠。 林清也的话,尽数被他吞下,只剩下还未开口的呜咽。 火车摇摇晃晃,床也在晃,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有了摩擦。 时惟樾的吻,逐渐不满足于简单亲吻。 这种事完全凭借本能。 湿润的吻,落在她的耳畔,而后含住了她的耳垂。 林清也缩了下,攥紧他的衣袖。 她有些陷进去。 “林清也,你这时候尤其乖!”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炸开。 他突然停下来。 漆黑的眸子蕴藏情意,像是用尽全力忍耐,才控制自己再深入的想法。 他低眸看着她,看着她和他一样深陷其中,含着水光湿漉漉的眸子,满足从心中迸发而出。 他很是自豪。 比他打了一场胜仗还要自豪。 林清也却突然偏过头,在他手臂上用力咬了一口。 她咬的用力,下了狠口。 “嘶。”时惟樾倒吸口气,眼底清明许多。 “才刚刚说你乖,这会就咬人了!” 时惟樾没有动怒,反而笑得开心,“上次在我手上留个牙印,这次又咬一个!你哪里属猫?林清也,你属小狗!” 林清也推开他。 他顺势起身,将她从床上拉起来。 盘好的头发散了,时惟樾将她发间的簪子抽出,长发散落下来。 “该去军营训练的应该是我!” 林清也恶狠狠的瞪着他,“我应该学些拳脚功夫,才能对付你这样的色痞!时惟樾,早知你这样耍流氓,我就不会跟着你!” “嗯,早知道会喜欢你,半年前就该这么做。”他道。 林清也仍是瞪着他。 时惟樾抬手,虚虚捂住她的眼睛。 他有些耍赖似的,和她嬉皮笑脸:“好了,是我耍流氓。你要是还气着,你亲回来。” “我才没有你这样无赖!” 林清也拉下他的手,置气般甩开,“当时说好,我假装是你女伴,实际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你下次再这样,就当我们没这笔交易。” 时惟樾歪头看着她。 林清也将他们的关系划得这样清楚,他心中不快。 却也知道,急不得。 林清也看着软绵绵,没多少招架力,实则犟得很。要是把她惹急了,她是真的能说到做到。 偏偏亲吻时,她不抗拒他。 若她不喜欢他的亲吻,她会挣扎,可她没有。 时惟樾偶感困惑。 他对自己自信,确信林清也喜欢他,却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和女人谈情爱,他从未经历过。这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他暂时无法参透。 无法参透,他不准备步步紧逼。 她在他身边,没有离开,迟早是他的人。 时惟樾善于捕猎,喜欢遛兔子,他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他有足够的耐心。 “你好别扭。”时惟樾说。 又说,“没什么威慑力还学别人当老虎。林清也,别自己立下规矩,到时候又由你亲手打破。” 林清也喉咙一紧:“我不会!” 时惟樾噗嗤一笑。 他一笑,仿佛再次看穿她的心事,有些坏气的笑。 火车很快到站。 从火车站出去,有两台车停在他们面前。 车窗摇下,盛淙川那张脸映入眼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听说师座回临城,特意来接。” 他目光微转,落在林清也身上。 “女人也带回来了?” 他眯着眼调侃,“和尚开了荤就是不一样,离不开女人。榆木脑袋一开窍,还敲什么木鱼?” “嘴巴干净点。”时惟樾冷冷看了他一眼。 从谭耀林手中拿过皮箱,毫不客气的贴着他的脸门从车窗扔进去。 盛淙川反应很快,立刻往后挪了一大块,伸手接住了皮箱。 才刚抱稳,时惟樾开了车门,先坐了进去,而后示意林清也上车。 两名副官,上了后面的车。 “辛苦你替我们拿箱子。”时惟樾嗤笑了下,“堂堂青帮龙头在这当小弟,也是我们的福气。” “妈的,老子就不该来接你!”盛淙川脸色难看。 他摸着发疼的鼻子,“老子睡的女人不胜其数,哪像你这种童子……我要什么干净?” 时惟樾不理他,转头和林清也说:“盛淙川,你上次见过。” “盛龙头,上次得罪了。”林清也冲他颔首,“没想到青帮龙头这样年轻。” “年轻吧?你是不知道,他差点英年早逝!”时惟樾说。 林清也懵了下:“啊?” 第113章 无知少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帮会亦是如此。” 盛淙川身体向前倾,笑着凑上来,“清也,你要是想了解,不如晚上来我房间,我和你讲讲青帮的故事,总比时惟樾那些无聊冗杂的军事有趣。” 他熟稔的叫着她的名字。 时惟樾推开他的脸。 他斜眼瞥向盛淙川,眼底射出冷冽的寒光:“你那点悲惨故事,添油加醋都不够拿出来显摆,也就骗骗那些无知少女。” 他的眼神,一般人看了都发怵。 盛淙川和他交情不一般,根本不怕他。 “能骗少女就对了!” 盛淙川笑嘻嘻躲开他的手,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服,“清也这眼神,看着就清澈,不也是无知少女?” “什么无知少女?”林清也没听懂,有些发愣。 车厢一静。 林清也茫然以对,不知说错了什么。 盛淙川玩味的看了眼沉着脸的时惟樾,噗嗤笑出声。 笑声在安静的环境中尤为清晰。 而后,笑声变密,他捧腹大笑。 “闭嘴。”时惟樾眼神微眯,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 又和满脸茫然的林清也说,“他狗嘴吐不出象牙,说不了几句正经话。你不用理他,权当没他不存在。” 林清也:“……” 这么大个人杵在这里,怎么能当他不存在? 旁边的盛淙川,笑得更欢了。 时惟樾的警告,他全当耳旁风,甚至在旁边拱火:“干什么?怕我带坏小朋友?” 小朋友,明眼人都知道说的是她。 无知少女、小朋友,林清也听着他的笑声,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的耳根子倏然泛红。 这哪是在说无知少女,这是在说…… 盛淙川这样的人,说斯文都侮辱了斯文这两个字。 他简直道貌岸然。 林清也的手心紧贴大腿,局促问:“你们平时,都是这样说话吗?” 她知道,盛淙川不是专门针对她说。 盛淙川说时惟樾,也丝毫不客气。时惟樾看似脸色沉沉,风雨欲来,却没真生气。 他嘴上说着轻浮下作的话,眼神却不淫邪。 大抵是好的相貌给他添了一层模糊的光,让人觉得他亦正亦邪。 “差不多,习惯就好。”时惟樾言简意赅。 林清也哦了声。 “你们平时这么生分?” 盛淙川闲不住,在一旁笑道,“清也,以他和我的交情,怎么着也得从我这里学个一星半点!你说说,他怎么光从我这取经了,却没有实战经验?” 林清也静了一瞬:“……我哪里知道?” “你跟在他身边,怎么不知道?” 盛淙川显然不打算放过她,非要她给出一个回答。 他不让她含糊过去。 盛淙川说时惟樾是和尚,又说他是童子,对时惟樾知之甚深。 她和时惟樾的关系,是明知故问。 林清也咬唇,很是尴尬。 她瞥了一眼时惟樾,向他求救。 盛淙川注意到她的眼神,啧了声:“这样简单的问题,让他自己回答就没意思了。” 林清也:“……” 盛淙川目光灼灼。 时惟樾看着前方,看似不在意,心也紧绷着。 他在想她会怎么说。 “……盛先生,你那是些耍流氓的话。” 半晌,林清也才开口,“他有样貌气度,不需要学这些,就能俘获女孩子的芳心。” “哦?”盛淙川饶有意味,“俘获你了?” 林清也:“……” 这次,她不说话了。 她撇过头,看窗外的风景。 时惟樾偏头看她。 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唇悄然上扬,眼底多了以往不曾有的柔情。 汽车停在酒楼门口。 下车后,林清也仰头看招牌——福安酒楼。 盛淙川打点妥当,下车就有经理亲自来接,将他们迎上二楼包厢。 他吊儿郎当的走在前面。 林清也跟在时惟樾旁边,落后几步。 “他以前藏拙,十六岁开始就混迹在各种烟花场所内,整整十年。” 时惟樾压低嗓子和她解释,“青帮很乱,内部明争暗斗。他父亲以前是青帮龙头,前年遭到二帮主暗算,死于非命。正因为他十年如一日佯装纨绔,才逃过一劫。” “那他怎么坐到青帮龙头这个位置上?”林清也问。 父亲被暗算,二帮主篡位成功,定然要成为新的龙头。 青帮是帮派,不讲究正统,只讲究强者为大。 盛淙川怎么在这些人中杀出一条活路? “他找了我。” 时惟樾说,“约莫两年前,我还不认识他。他求到我面前,让我帮他。” 林清也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们之间,是这样的渊源。 难怪时惟樾说,盛淙川差点英年早逝。 这些事情,讲起来太过复杂,时惟樾一笔带过,没有过多赘述。 “十几年都是如此,他这张嘴改不了。” 时惟樾说,“他不像我,可以伪装。他以前,身边眼睛太多,防不胜防,都是真枪实弹的演。” 他在和林清也解释。 他没帮腔,是他知道盛淙川的本性。 盛淙川说话随便,别的女人听了像是调情,林清也却会觉得冒犯。 “我知道的。” 林清也点头,表示理解,“这是盛先生的面具。他要伪装,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 何况,十几年的伪装,早已在身上形成烙印。 这些东西,是条件反射,一时半会难以更改。 盛淙川现在的处境,依旧是前有狼后有虎。他才接手青帮一年多,根基不稳,还是要维持如今面貌。 林清也心中的不快被抹去。 她有了新的感悟。 她总觉得自己渺小,他们这些上位者强大。 殊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也曾落魄无助,甚至比她耗费的精力更多。 他们面对的是真正的战场。 这个时候她才理解,当初时惟樾告诉她,他们这种人里面若是出了个纨绔,那就只能任人鱼肉,甚至死无葬身之地的含义。 再和盛淙川说话时,林清也自然许多。 她没有那么浮躁。 简单的表情和对话,盛淙川便看穿一切。 他不动声色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时惟樾,心底的讶异掩盖不住。 这些事情,是他和时惟樾的秘密。 他们私下达成共识。 第114章 你要送给我? 外人看来,时惟樾和他只有生意上的交集,没有任何私交。 帮会和军政府相辅相成,有些军政府明面上无法出手的事情,帮会可以。 反之亦然。 没有私交,才能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互相帮对方打点事情。 盛淙川知道林清也特别一点,却没想到她如此特别。 “你这次回临城,是为了今晚的宴会?”盛淙川问他。 “为了那批货。” 时惟樾抬眸看了他眼,“不过,我会去宴会露个脸。她不跟我走,留在那里,你照应着点。” 盛淙川的试探,得到了答案。 他自然知道,时惟樾是为了那批货回来,他帮他盯了很久。 他开口问,只想确定林清也的重要性。 说正事,时惟樾不避讳林清也。 “啊?”林清也听到自己,疑惑问道,“什么宴会?” “不重要的宴会。” 时惟樾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的碟子里,“你待在那里,我办完事会回来。你是我带过去的,不用怕任何人。若是应付不来,盛淙川会在那里。” 林清也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需要。” 林清也更懵了。 既不要她做事,他人不在那里,她待在那里做什么? 临城的人,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她不懂时惟樾的用意。 “老子今晚的女人还没着落,还想着宴会上勾搭一个女人!” 盛淙川啧了声,懒洋洋的抱怨道,“你让老子去看着你的女人,哪有时间去管别的女人,我还成了你俩的兵了不成?” “那不正好。”时惟樾淡淡道,“清心寡欲一天,修身养性。” 他交换了桌上的碟子,将一盘绿油油的蔬菜放在他面前。 盛淙川挑眉。 他看着盘里的蔬菜,直接站起身来,筷子直指时惟樾手边的碟子。 越过整张桌子,夹起碟中的肉送进嘴里,意有所指道:“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老子不吃素!” 两人聊起那批货。 时惟樾把林清也当自己人,盛淙川便敞开了聊,没有遮掩。 林清也没有插话,默默在一旁吃东西。 时惟樾没有忽略她,偶尔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 他们谈事情,这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 吃过饭,盛淙川先离开酒楼。 林清也问时惟樾:“不需要我做事,为什么要把我单独留在宴会上?” “你迟早要认识那些人。” 时惟樾说,“我在那里,没人敢对你怎么样,你看不清那些人的面目。只有我不在,他们才会原形毕露。把那些人的嘴脸看清,你心里也有数。” 迟早要认识那些人? 林清也心中一动,蓦地想到他在火车上和她说的话。 他和她说的,是真的。 时惟樾口头上的话付诸实践,远比她想象的要快。 不知什么心思,她这次没有拒绝。 两名副官等在酒楼外。 他们上了车。 汽车缓缓行驶在路上,林清也这次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心境。 她问:“我们现在去哪?” “去别馆。” 林清也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别馆,不是回督军府。 她可不想时惟樾行动如此迅速,直接将她带进督军府。 “你不用这样紧张。” 时惟樾看出她心中的担忧,揶揄的看了她一眼,“就算去了督军府,你也见不到他的人,他不在临城。何况,我也没准备这么早带你回去。” “那就好。”就算去了,她也不知以什么身份自处。 在时家人看来,想来非常怪异。 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别馆门口。 别馆不如他在阳城的督军府,里里外外都有军官值守,这里非常安静,仿佛只是一幢普通房子。 看来,这是时惟樾的私人别馆,不被外人知晓。 谭耀森下车,去拉了铁门。 谭耀林将车开进去。 林清也跟着时惟樾下车进屋,却发现里面一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打扫这里。 “这边没人值守,不怕不安全吗?”林清也环顾四周。 “不会不安全。” 时惟樾带着她上楼,“你没看到,并不代表眼睛不存在。这边若是有人来,暗卫三分钟内能赶到。” 他打开一扇门。 里面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加上一张桌子。 他又说,“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你先在这里休息。” “你要出门吗?” “不出去,就在书房。” “师座,林小姐。”谭耀林在背后叫他们。 林清也回头,看见谭耀林抱着盒子和纸袋。 谭耀林将东西放在桌子上,憨厚的笑道:“林小姐,这个是师座为您准备的衣服和首饰。” “衣服和首饰?” 林清也上前,打开了桌上的那个盒子。 才看见里面的东西,她动作迅速的又盖上了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这,这是给我准备的?” 时惟樾咳了声:“晚上宴会。” 林清也:“……” 晚上宴会,也不至于这样大的手笔。 里面是一整套钻石首饰。 这些钻石很大,单放在盒子里都能感觉到它的光芒熠熠生辉,根本无法想象戴在身上会有多么好看。 林清也是女人,喜欢首饰无可厚非。 只是时惟樾给的这一套,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惊喜,只剩下惊吓:“这太贵重了!一场宴会,我又不是主角,哪里戴得了这样贵重的首饰?” 她拿起盒子,就要塞回去。 谭耀林站在旁边,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时惟樾挡住了林清也的手,语气别扭:“陆夫人给你你就要,我给你的就不要?我给你的,你收着就是!” 他动作有些强硬,从她手中拿过盒子,重重放在桌上。 听到他提起陆夫人,林清也后知后觉:“……你要送给我?” 时惟樾面色有一瞬间不自然。 这套首饰,他早就准备好了。 没送过女人东西,他很不自然,不知找个什么借口给林清也。 他很少有犹豫挣扎的时候,偏偏在林清也这里,他总是拿不定主意。 这次宴会,刚好给了她理由。 谁知道林清也不愿意要! “不能送吗?” 心思被拆穿,时惟樾脸色不自然到有些僵硬,“林清也,老子第一次给女人送东西。你要是原封不动的还给老子,明天老子给林公馆塞一屋子的首饰!” 第115章 第一次成了别人的猎物 林清也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错愕:“……哪有你这样威逼利诱送东西的?” “总之,老子给你的,你就老实收着。”时惟樾语气强硬,不容许她拒绝。 不等她再次开口,他转身出了房间。 谭耀林冲她颔首,也跟着出去,贴心关上房门。 房间只剩下林清也。 她站在原地,看着桌上的纸袋和首饰盒,总觉得时惟樾织了一张巨大的网,等着她主动钻进去。 他哪里是不开窍的样子? 他太开窍了! 时惟樾总说她喜欢他,她觉得他这件事不清白。 现在她怀疑,他那点自恋,也是他的把戏。 他简直无师自通。 可他的别扭,又很真实——时惟樾从不是个别扭的人。 林清也难以捉摸,又不敢相信时惟樾真的喜欢她。 若都是他的把戏,未免也太来势汹汹。 她仰躺在床上。 时惟樾的喜欢,似乎是真实存在。 他的圈套,还是他的把戏,不管是哪一种,他将不为人知的军事机密告诉她,甚至毫无隐瞒,就已经是强有力的佐证。 为什么喜欢她? 林清也不敢想,也想不到。 时惟樾的来势汹汹,迟早会吞没她,但吞没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心。 她回应不了他。 这点林清也心知肚明,甚至坦然。 不是她下意识的逃避,也不是她给自己找寻的借口,而是她明确自己的心。 自从她亲手杀了宋诚安后,她心中早已竖起一块坚硬的城墙,谁也不能撼动分毫。 “我应该和他保持距离。”林清也想,“等这次回去,我就和他说不替他做事。我们的关系已经超过了最初的约定,这不正确,他会放过我。” 时惟樾的脾气,会放过她吗? 答案毋庸置疑。 这种行为,无异于挑战时惟樾的底线。一旦惹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这条路走不通。 “那我悄无声息的走。”她又想,“我和阿爸阿妈早就说好,换个地方生活。他不常在阳城,等他不在阳城,我们一家立刻动身去北边,他没法找到我。” 林清也心中转了好多念想。 这么多念想,没有一条是蠢蠢欲动,想和时惟樾在一起。 她困了。 林清也睡了一觉。 时惟樾处理完军务进来时,就看到她缩在床边,很小一只。 乌黑的发丝铺陈在枕头之上,将她那张脸衬得更加白皙。 她睡得安稳,眉头舒展,一张小嘴儿微微张开,偶尔还咂吧两下,仿佛梦中有珍馐美味。 时惟樾以前不觉得林清也好看。 看到林清也的第一眼,他只看到一个苍白柔弱的女人。那种一辈子软着骨头娇滴滴撒娇,靠着男人呵护的女人。 他朝她开枪,故意擦着她的耳朵,想要震慑她。 他擅于观察,眼力惊人,站在对面就看到她隐忍克制的身体。她在颤抖,她确实害怕了。 害怕,却没有崩溃,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于是,他让她开枪。 时惟樾一贯喜欢如此,他享受捕猎的快乐,他喜欢看着别人在他面前逐渐崩溃,而不是不堪一击。 那样没意思。 出乎他的意料,林清也没崩溃。 她不仅没崩溃,她甚至握紧了枪,打在与他眉心齐平的地方。 他很讶异,她有一手好枪法,甚至比很多人都有骨气。 邱伟走私私盐一事,他查到她父亲牵扯其中。是参与其中还是被人顶包的蠢货,他不打算查。 他原本准备一锅端。 这些事情,宁可错杀,也不能有漏网之鱼。 结果他在剿最后一波山匪时,遇上了林清也。 看着她和山匪对峙临危不惧面不改色的样子,他改了主意。 就是这一次改了主意,也改写了他的人生。 他的人生中多出一个林清也,他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一发不可收拾。 时惟樾坐在床边,看着她恬静的面庞,伸手将落在她脸颊的头发捋到耳后,大拇指指腹在她脸颊上摩挲。 一个女人,在他的别馆,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情。 他以前总觉得女人麻烦,懦弱。 林清也也会胆小,也会有麻烦的时候,他却不讨厌。 时惟樾一边嫌弃,一边享受,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捧着自己的心送到林清也那里,她的美也刻在他的心底。 多有意思的事情。 他一直在享受捕猎的过程,第一次成了别人的猎物。 指腹在她的脸颊上不断的刮蹭,最后落在她软嫩粉红的唇瓣上,缓慢的在她唇角处游离。 时惟樾停下动作。 他站起身,轻手轻脚的关上门。 谭耀林在门口。 “让她再睡一会,半个小时后再叫醒她。”时惟樾吩咐。 “是,师座。” 林清也是自己醒的。 她开门,站在二楼栏杆处往下看:“小林副官,哪里有镜子?” 早上出门时,以为是去广城,要坐很久的汽车,她没有梳妆打扮。 谭耀林愣了下:“镜子?” “是,我要化妆,房间里没有镜子。”林清也说。 这个要求难倒了谭耀林。 这是师座的私人别馆,从未有过女人踏足,更别说有女人梳妆打扮的镜子。 他挠了挠头:“林小姐,您稍等下,属下去问过师座。” 林清也颔首。 她回到房间。 过了一会,谭耀林来敲门。 “林小姐,我帮你把东西拿过去。” 得到允许后,谭耀林才进房。 他提起她的皮箱,才道,“林小姐,别馆除了师座房间,没有地方有镜子。师座吩咐了,您去那儿梳妆打扮。 “好,多谢小林副官。” 林清也跟在谭耀林身后,去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卧室。 谭耀林站在门口,叩了门。 “进。”里面传来低沉男声。 林清也错愕了下。 她以为时惟樾还在书房,没成想他就在房间休息。 谭耀林将她东西放进去,便关门离开。 林清也环顾四周,一眼看到半躺在床上的时惟樾。 他在看报纸。 他脱了外套,只着衬衫西裤。衬衫的袖口被他挽到小手臂上,领口的扣子也解开几颗,隐约露出精壮胸膛。 人靠在床头,西裤下那双修长笔直的腿交叠平摊在床上,姿态闲散。 “……师座。”林清也小声叫他。 闻言,时惟樾才抬眼看她,带着淡淡的不悦:“又这样称呼我?” 第116章 是我女朋友 “……时惟樾。”这三个字,难以启齿,有些尴尬。 她没有直接叫过他名字的时候。 每次都是气不打一处来,或者烦闷委屈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 平白无故的叫他名字,是头一回。 她叫过,匆匆躲过他的眼神,捞了凳子坐在镜子面前。 他的房间,也没有化妆镜。 不过,有个红色酸枝木全身镜,也能凑合使用。 她整理皮箱,将她需要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一抬头,在镜中看见时惟樾。 他站在她身后,不知多久。 “你干嘛?”林清也吓一跳,拍着胸脯多有抱怨,“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你是要吓死谁?” 时惟樾不以为然:“你不做贼心虚,又怎么会被吓到?” “我没事干嘛做贼心虚?” “谁知道。” 时惟樾重新捞了张凳子放在她旁边,将她归整出来的东西放在凳子上,“你呆在我的房间里,对我浮想联翩也是正常。” 林清也:“……你真是好大一张脸。” “嗯?”时惟樾眉毛微挑。 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他微微俯下身,带着危险的眸子与她在镜子中对视,“给你次重新开口的机会,不然小心你的舌头。” “那你割了吧。”林清也道。 时惟樾:“……” 他沉默了一瞬,脸上略过复杂的表情,而后回归平常。 他偏头,覆在她的耳边,佯装恶狠狠道,“林清也,知道老子喜欢你,你便无法无天了是吧?”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 林清也耸肩,躲过他的脸。 “你怎么这么闲,总和我说些有的没的?”她不耐烦推开他,“我忙得很,没空和你说话。” “你的意思是,老子很多余?”时惟樾问。 林清也这次,直接不理他,自顾自化妆。 时惟樾站在一旁,彻底成了多余的人。 他环胸而立,冷着脸看着镜子中的她。 一直到出门,他都没给她一点好脸色。 谭耀森和谭耀林坐在前面,后背一阵寒凉,不知师座和林小姐又发生了什么不快。 他们两个闹脾气,非要牵连他们两个不可吗? 林清也打破沉默:“时惟樾,你在宴会呆多久?” “老子很闲,想待多久待多久。”他冷哼一声,“你这样的大忙人,还有空操心老子的事?” 林清也:“……” “还生气呢?”她问。 又解释说,“你总在我旁边念叨,我没法集中注意力化妆。今晚宴会邀请的是你,我作为你的女伴,肯定要好好打扮,不能给你丢人。” “这么说,你还为了老子?” “不然呢?” 时惟樾啧了声,不太买账。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把烦躁写在脸上。 林清也心中无声的叹了口气。 时惟樾这样一个心思沉稳的男人,怎么也这样幼稚? 她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道:“你送给我这么好看的旗袍和首饰,我自然想要好好打扮一番。” 时惟樾耳朵微动。 他斜睨了她一眼,面色缓和几分:“你还有这点良心?” 听到他放缓的声音,林清也知道这次马屁拍对了。她唇角扬起,笑靥如花的看着时惟樾,展示着脖子上的钻石项链,“好不好看?” 时惟樾的目光,淡淡扫过她。 白色的旗袍尺寸恰到好处裹着她纤细的身躯,将她曼妙的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显得婀娜多姿。 花纹是他特意请绣娘做的。 上面是暗纹,寻常看不清晰,在灯光的照耀下才会显示绽放出它的面目,将那份温婉和优雅描绘出来。 林清也适合旗袍。 特别是她一张典型的江南脸,素净的旗袍更能将她的柔情和韵味结合在一起。 时惟樾的目光,逐渐变得浓烈而炙热。 他凑近她,大手掐在她的腰上,哑着嗓子说话:“林清也,你还知道拿捏我了?” 声音低沉,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气是没了,火气上来了。 滚烫的视线,也烫的她面红耳赤。 她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拨开,小声道:“时惟樾,副官都在,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时惟樾低低的哼了声。 他平复心情,松开了她。 “我待不了多久。”时惟樾看了眼表,“差不多一刻钟。” 林清也哦了声。 汽车停在仙乐斯舞厅门口。 下车后,他们就出现在临城上流人物的视线当中,林清也挽住时惟樾的手臂。 时惟樾附在她耳边,借着亲昵的动作与她耳语:“这是青帮的地盘,到处都是盛淙川的人,他今晚也会来。” 林清也点头。 还未进门,光看外形她就能感受到舞厅的奢靡。屋顶上那个巨大的霓虹灯球,向外闪烁着暗彩色的光。 风花雪月,上流社会,花天酒地这些词,在这一刻全部集中。 林清也不知道,她认识这些人的意义何在。 但她知道,时惟樾离开后。她不会形单影只,很多人会好奇她的存在。 时惟樾离开,她却还留在这里。 一个留在现场的女伴,总能令人多有遐想。 两人进了舞厅。 他们一进门,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这些人的面孔无一不是陌生,带着探寻和议论,说不紧张是假的。 挽着时惟樾胳膊的手,微微发汗。 时惟樾似是察觉到,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少帅来了,当真是蓬荜生辉!”一个男人,远远而来,同时惟樾握手。 又说,“瞧我,又给忘了,您现在是师长,如今该尊称您为师座了!”他满脸笑容,语气奉承又不露痕迹。 “严市长亲自邀请,自是要来。”时惟樾同他握手。 严市长笑着说他客气。 目光在林清也身上停了下。 “这位……”严市长眼神深邃而沉静,在她脸上转了两圈,而后舒展了眉笑问,“这位有些面生,是哪家的千金?” 他的眼睛敏锐。 林清也的气质,不像男人的床上客。 她眼神清澈,出落得干净纯洁。 “林清也,阳城林家的独女。”时惟樾说。 严市长恍然的哦了声,刚要说什么,时惟樾又开口了。 “是我女朋友。”他掷地有声。 第117章 像师座的性子 林清也下意识看了时惟樾一眼。 时惟樾很高,她抬头,只能看见他锋利的下颌线。 在外人面前,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他介绍她,不是说女伴,而是说女朋友。 这是一份底气。 女伴这个词,如何理解都做得数,女朋友却不一样。 尽管他们并非如此关系,却也让她初来临城,有了站稳脚跟的身份。 时惟樾给她的,都很实在。 说没有触动是假的,就算这层身份不真。 严市长一听,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探寻的视线再次落在林清也脸上。 这点诧异一闪而过,很快恢复如常,他处变不惊的笑道:“林小姐,欢迎你来临城玩。” 他再次伸出手,“我是严安桓。” “清也,这是严市长。”时惟樾抬手揽着林清也的腰,动作自然熟稔、 林清也伸手回握,不卑不亢:“严市长好。” 打过招呼,严安桓说:“师座,林小姐,请。” 仙乐斯和百乐门舞厅皆出自于青帮之手,一样气派,无论里面的装饰装潢,还是灯光设备,都让林清也应接不暇。 到底是临城,一个繁华的城市。 这里比阳城受了更多洋文化的熏陶。男人大多都是西装小马甲,头发油亮板正;女人则是一身洋装,烫着时兴的发型。 林清也一身白色旗袍,在人群中尤为突兀。 所到之处,引人侧目。 林清也低声问时惟樾:“今日宴会,是严市长办的吗?” “他夫人喜欢交际,常办这样的宴会。”时惟樾说。 他突然抬眸,林清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脸上的妆容精致,穿着深紫色礼服,一张红唇甚是耀眼夺目。裙摆明暗交叠着花边,用花纹塑造出裙摆的褶皱,更衬得她身形凹凸有致,风韵犹存。 她款款上前,露出得体的笑容:“贵客啊,师座百忙之中还能抽空前来,实是我和先生的荣幸。” 时惟樾微微颔首。 和女人交际,他一向敷衍,不怎么说话。 严夫人习以为常,目光转到林清也脸上。 严市长介绍:“这位是师座的女朋友林小姐,从阳城过来。” “阳城?”严夫人笑道,“我记得师座如今自立门户,就在阳城。阳城的风水当真是养人,有林小姐这样标志的美人儿,时师座自是魂也留在那了。” “严夫人客气了,叫我清也就好。”林清也说。 她客气寒暄,没有回夸。 她没有奉承,表现的落落大方,没有局促,严夫人笑容更亲切了几分。 严夫人的身份,身边不乏阿谀奉承之人。 赞美话女人都喜欢听,但不是谁说出口都受用。 阳城虽也繁华,但远不及临城。林清也在这些人眼中,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物极必反,多说多错。 严夫人问她:“林小姐家中做什么生意?” “父母是药商,做些药材买卖。”林清也说。 “挺好。”严夫人道。 有人过来和时惟樾打招呼,顺道想打听林清也的身份。 听到是女朋友,而非女伴,所有人脸上一致的闪过惊讶,都高看林清也一眼。 这点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舞厅内人尽皆知。 林清也站在那里,视线就停在哪里。 如芒在背,都在议论她。 差不多时间,谭耀森从外面进来。 只稍一个眼神,时惟樾便道:“我还有军务在身,便不久留。清清初来乍到,烦请严夫人照顾一二。” 严夫人微愣。 师座人走,却将女朋友留在这里? 她目光划过林清也。 林清也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丝毫不怯场。 “时师座是想让她认识临城这些人。”严夫人心中有了答案。 这份考量,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要说一开始只是高看林清也一眼,如今却是不得不正视她。 父母不从政,还是没什么名目的商人,融入阳城上流权贵都难,更别提临城。 小门小户的女人,眼界和见识就只有那么些,一眼望不到天。 时惟樾却亲自带来。 严夫人心思微转,不免有些担心,“时师座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不怕她应付不来?” 这是她办的宴会,她不想搞砸。 何况,林清也若是搞砸了,丢的可是时师座的颜面。 林清也初来乍到,若在她的宴会上闹了不愉快,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严夫人不能拂了时惟樾的话。 那不是请求,是通知。 “军务要紧,林小姐就放心交给我。”严夫人笑容不变,亲切的拉过林清也。 时惟樾摸了摸林清也的头:“好好玩,忙完来接你。” “好。” 时惟樾走了。 他走了,没带走林清也,又闹出不小的动静。 “林小姐和师座怎么认识的?”严夫人拿了杯酒递给她,主动打开话题。 “不是什么美好的开头。” 林清也垂眸笑了下,“第一次见师座,他拿枪指着我,差点要杀了我。”她言简意赅,只说部分。 “这样吓人?”严夫人没料到,吃了一惊。 林清也半真半假道:“是啊,他脾气不好,一言不合就拿枪指人。我当时想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军阀,自是有多远跑多远。”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俏皮的眨了眨眼。 又说,“跑着跑着,没想到跑上贼船,下不来了。” 她打趣的话,惹得严夫人扑哧笑出声。 严夫人说:“这倒像师座的性子。” 林清也适当展示娇俏可爱,几句话拉近两人距离。 严夫人不是难相处的人。 她是市长夫人,一言一行代表自己丈夫。时惟樾的交代,不管情愿与否,她面子上都会做好。 严夫人观察林清也时,林清也也在观察她。 目前看来,不是另一个孙夫人。 就算不是虚与委蛇,也要打起十足的精神,不能松懈。 “你初来临城,人生地不熟,想来很多人都未曾见过。” 严夫人说,“今日凑巧,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多谢严夫人。” 还未主动去,已经有人先走过来。 “这位就是师座的女朋友?” 第118章 人畜无害的林清也 开口的是一位妇人,瞧着和严夫人差不多年纪。 她长得富态,一张脸笑起来很是和善,“师座以前带出来的女人,都是女伴。能让师座亲口承认身份的,林小姐是头一份。想来阳城是特别些,师座在那自立门户,以后也要在那儿成家。” 林清也笑了下:“阳城临海,在江南一带确实特别一些。” “是啊。”妇人眼尾的褶皱更深。 严夫人看了林清也一眼,见她笑容寻常,一副不谙人事的模样,心中的担忧更是多了一层。 这个宴会,怕是要搞砸了。 这样浅显的话都不明白,就算师座有心,也是无力回天。 林清也不知道,严夫人和她没什么交情,秉着多一事少一事的原则,也不会多开口。 人家糊涂着,点醒又有什么用? 难道还要她手把手去教? “清也,这位是朱太太。” 严夫人想定,和林清也介绍,“朱太太家中做军火生意,她先生是南边最大的买办。旁边的,是她的女儿曼妮。” “朱太太,朱小姐。”林清也道。 “林小姐,你好啊。”朱曼妮自来熟,抬起手上的酒杯,和林清也碰了下。 她和她母亲不一样,身材纤细长得很是标致。 她眉眼深邃,有些像西方洋人,笑容潋滟。 “刚刚听师座带了女朋友来,我还大吃一惊,想是哪家的千金,怎么一点苗头都没冒出来?” 她和她母亲一样,都很热情,“后来才知道,林小姐是从阳城来的。师座一去,当真是爱情事业双丰收,羡煞旁人了,林小姐是有福之人。” 这些话无异常,甚至有些吹捧林清也。 她的到来,受到她们的欢迎和礼遇。 林清也垂眸,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不动声色的掩去眼底的情绪。 和这些人交际,总要话里找话。 时惟樾说,临城的人是人精。 女人之间说话,招数差不多,但朱太太和朱小姐更胜一筹。 她们看似吹捧,实则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去俯视林清也,都在暗讽她小地方来的,手段就是不一般,攀上最高的权贵。 只是画说的圆满,不露端倪。 少听一个字,少点警惕,都察觉不出。 两人笑里藏刀,见林清也实在听不懂,心中暗自发笑。 严夫人对林清也印象不差。 起码她没胆怯,仪态得体,不小家子气。 说话可以是一门艺术,也可以是一把利刃,拿不准其中诀窍,就是愚蠢。 只觉得时师座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一场宴会下来,林清也得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严夫人有些拿不准,怀疑师座故意为之。 难道她会错了意,师座并非想要带她结交临城的人,而是想要让她清楚自己的身份,好知难而退? “朱小姐说得对,我确实是有福之人。”林清也道。 严夫人一听,一颗心突然沉了下来。 挖了坑,看不明白没关系,起码面上平和。 自己主动跳进去,是送上门的笑料。 前者可以说是傻人有傻福,后者则是蠢而不自知。 朱太太和朱小姐听了,目光交错了下,面上笑容更深:“是啊,没人有林小姐这样的福气!” 严夫人不太忍心,打着圆场:“好了,林小姐和你们已经认识了。她初来乍到,我还想带她去闲转一下……” 林清也打断她:“不过,朱太太有句话似乎说的不太对。” “什么话?”朱太太笑问。 三两句话,她试探出林清也没什么脑子。 她没将林清也放在心上。 小门小户的女人没什么廉耻,仗着好看就学些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手段,只能短暂俘获男人的心。 这种人,哪里配融入她们,和她们站在一起? 朱太太眼高于顶,表面和善宽容,心中却嗤之以鼻。 “阳城特别,是因师座攻下阳城后,阳城军队整编,统一汇入师座的军队。时督军任他为第三师的师长,这是师座自立门户的开始。” 林清也笑道,“江南三省皆在时家手中,除此外还有许多城市,时家地盘这么大,师座的起点又怎么会是终点? 督军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让师座留在阳城只是历练,未来的路长远的很。倘若我真是那个有福之人,自是跟随惟樾,不会拘在阳城这一座城池之中…… 朱太太和朱小姐觉得呢?” 她笑意盈盈,柔弱的面庞是很好的伪装,看不出她的攻击性。 “什么?”林清也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们笑容微僵,来不及整理。 “没什么。” 林清也微微一笑,“只是和朱太太和朱小姐一眼投缘,探讨些想法罢了。我年纪小,都是些不成熟的想法,要是说不对,还望朱太太朱小姐多担待。” 朱太太这下,唇角彻底耷拉下去。 她想强撑起笑容,唇角却有千斤重。 严夫人眼前一亮。 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林清也一眼,压在头顶的愁闷一扫而空。 抛出烟雾弹,放松敌人警惕,连她也被这小姑娘人畜无害的模样欺瞒了过去。 欲扬先抑这一套,小小年纪就玩的明白。 朱家母女现在说她思想成熟,就是承认自己说错了话。说她不成熟,那就仍坚守观点,师座的终点就在阳城。 进退两难,怎么说都错。 朱太太扬唇笑:“我也觉得与林小姐甚是投缘。” 又说,“你说得对,师座年轻有为,以后定有大抱负。咱们在坐所有人,不都是靠时家的庇佑? 瞧我,光顾着羡慕咱们女人间的好福气,竟忘了他们男人志在四方,前途不可限量。我先生总说爱人要爱自己,倒让我一下子疏漏了。” 林清也听过她的话,眼底滑过淡淡揶揄。 朱太太轻描淡写,化解了她的尴尬。 女人家的心思,又得丈夫疼爱,也不算出错。 “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谈何疏漏呢?”林清也笑着带过。 朱曼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松了口气笑道:“我阿爸阿妈,自然是恩爱无比。” 严夫人适时开口:“朱太太,朱小姐,我带林小姐去逛逛。” 朱太太颔首。 等她们走后,朱太太收敛起脸上的笑容。 “真想把她的嘴撕了!” 朱曼妮看着林清也婀娜的背影,一双眼都要喷出火来,“什么穷乡僻壤来的女人,竟然还舔着脸说和我们朱家攀上眼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旁边有人打招呼,她转眼变了脸色,冲来人颔首微笑。 等人走过时,再次拉下脸,愤愤的跺了跺脚。 “阿妈,我可是早就心悦于时师座,您得帮我。”朱曼妮道。 第119章 首饰 “你急什么?”朱太太嗔了她一眼。 “我怎么能不急?” 朱曼妮面上挂着笑,心中早已焦躁不安,“阿妈,时惟樾身边有再多女人我都不怕,总归都是玩玩罢了。可她不一样,时惟樾亲自承认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那又如何?只是女朋友。只要没结婚,未婚妻也做不得数。”朱太太道。 她目露呵斥,重重的点了下朱曼妮的额头,“你啊,一点都不沉稳。刚刚阿妈若是不在,你可知道如何化解她那些指桑骂槐?” “阿妈,我和她能一样吗?”朱曼妮满不在乎,“我是高门贵女,她这样小门小户出身的,督军府还能要她进门?” 朱太太反问:“你既知如此,还气什么?” “阿妈!”她挽住朱太太的胳膊,很是委屈。 “好了好了,说你两句就回归本性。” 朱太太反手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曼妮,阿妈说的话你要记着,时刻警着神,不让人挑了错处,才能成大事。 凭咱们朱家的地位,多出些嫁妆,与督军府结亲也结得。你的身份地位,和阳城小地方来的女人一般见识做什么?” “我就是气不过,这样的土包子也能做时惟樾的女朋友!”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你这样没有容人之量,以后怎么做少帅夫人?还是你觉得他时惟樾的心可能在一个人那儿?” 朱太太语重心长道,“曼妮,你要记住,男人的心在哪里不重要,稳住地位才是实打实的。这女人脑子聪明着,如今师座宠着她,你若事事计较,得不偿失。” “阿妈的意思是?” “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 朱太太说,“你别管她是女伴还是女朋友,总之都不会长久。你的事,我和你阿爸会替你操心着,如今是要体现你的大度。” 这是让她别计较。 朱太太刚刚是想试试林清也的深浅。 被她摆了一道,她知林清也非池中之物。 自己女儿几斤几两,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 真撞上了,吃亏的只是自己的女儿。 朱曼妮一听,立刻不干了:“怎么?她不过一个普通药商之女,只有她给我提鞋的份,还得我让着她?” “她再是普通商户的女儿,你看——” 朱太太身体微转,示意她去看不远处那抹倩丽的白色身影,“市长夫人,不也放下身段,亲自领着她去结交人脉吗?” 朱曼妮一看,噤了声。 她心有怨怼,看林清也怎么都不顺眼。 “好了,咱们朱家,市长夫人都要礼让三分,谁还能比你更有资格嫁进督军府?”朱太太拽了下朱曼妮。 她提醒她,让她不要在这里失了分寸。 “是,阿妈说得对。” 朱曼妮眼尾上挑几分,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发髻,“时家若是要娶媳妇,总统的女儿都娶得,还能娶小地方的商户之女?” 身份地位生来决定一切,一切早有安排。 不管林清也这个女人有多少狐媚子手段,也只能拿捏住男人的身体,对他的前途没有任何帮助。 朱家,能出钱,也能出武器炮弹。 时惟樾这样野心勃勃的人,难道不会找一个对自己有裨益的女人吗? 朱曼妮生的漂亮,男人看了都会心动;家族有背景,能够辅佐丈夫。 对内对外她都有底气。 男人权衡轻重,都会有正确的决断,何况这个男人还是时惟樾。 这点朱曼妮很自信。 林清也也能感觉到,朱曼妮对自己的敌意。 她初来临城,她早就预料到今晚宴会,这些人会看不起自己,对自己轻视。 要说敌意,还不足够。 一个女人对另外一个女人有敌意,一是嫉妒她比自己貌美,二是嫉妒她的家庭背景,三是喜欢同一个男人。 论相貌,朱曼妮生的极为美丽。她的美妖娆放肆,和林清也截然不同。 家庭背景更不用说。 非要说,那就是朱曼妮喜欢时惟樾。 这很正常。 时惟樾是大军阀的独子,仪表堂堂,女人很难不喜欢他。 只是很可惜,朱曼妮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她不喜欢时惟樾。 以后,她不会跟着时惟樾,也不会生活在临城。 “林小姐,听说你从阳城来,可觉得阳城与临城有什么差别?”有人问林清也。 与其说严夫人带她去认识人,不如说大多人都是主动过来。 他们对她好奇,态度也算客气。 “阳城依山傍水,是个风清水秀之地,没有临城繁华。” 应对这些人,林清也从容不迫,“我今天才第一次来临城,只在车上看了些大概。临城有太多西式建筑,大家穿的更多的也是洋装,我们那边受西方文化的熏陶不多,没有你们这样时髦。” 她娓娓道来,镇定自若。 阳城和临城的差距,是显而易见。 她心中自卑——自卑眼界和见识,自卑家世——不是在这些人面前自卑,只是怕给时惟樾丢人。 站在这些人面前,她游刃有余。说起自己的家乡,她不觉难堪。 阳城也是华夏的一部分,她爱自己的家乡。 “林小姐穿旗袍也是极好看的。”说话的是许太太。 又说,“林小姐的相貌和身段,穿旗袍很有咱们江南女人的韵味。搭配上这套钻石首饰,真真是锦上添花,好看的不得了。” 有小姐凑近看她的首饰。 饶是富家太太,也被她这套首饰吸引目光。 “样式看着简单,这样大的钻石可是少见。” 旁边一名小姐过来,盯着她脖子上的项链瞧了会,又去看她手腕上的手链, “林小姐,你这套首饰是一颗钻石打出来的吧?瞧着好通透,一点瑕疵都没有,光泽度也好,真是不可多得……原本那颗得有多大?” “我不太清楚,惟樾送我的。”林清也说。 她抬手,将头发捋到耳后。 另一名小姐顺着她的动作,看到她耳朵上的耳环。 第120章 这里是临城! “这不是一套吧?” 她说,“你耳朵上的,好像是粉钻。这钻石的成色也逊色了些,和师座送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她停了下,特意扬起声音,“林小姐,这是你自己的?” 此话一出,周围安静一瞬,而后多了些细碎的议论声。 大家对她客气只是表面,许多人还是瞧不上她。林清也在她们看来,就是乡下来了个穷亲戚,打秋风一般。 林清也含笑道:“不是。” “总不能师座送的吧?”那位小姐不信。 抓到林清也的错处,她换了一副嘴脸,不依不饶道,“师座出手阔绰,送你这样一套首饰,怎么可能再送你那样成色的粉钻? 林小姐,你既然跟了师座,一言一行皆代表师座。今日这场合,把这些不值几个钱的粉钻拿出来戴未免有些太小家子气了。” 她看似苦口婆心,却一直在提醒林清也的身份地位。 师座送她一套首饰,定然是想让她好好打点自己,谁知这个女人如此上不了台面,还舍不得自己那点碎钻? 说出去,不是给师座丢面吗? 严夫人神色微沉,有些不悦。 要说的隐晦,大家充耳不闻当作没听见倒算了。 她主人家还在这里,竟如此挑衅怠慢她的客人,实在是不知礼节。 严夫人瞧了朱家的热闹,知晓林清也的本事,也知道她四两拨千斤,总有法子不会让自己吃亏。 谢小姐若步步紧逼,吃亏的只会是她自己。 在场谁都是她的客人,她不想闹得难堪。 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是好事。 严夫人身为市长夫人,是身居高位,却不会带头为难谁,刁难谁,自然也不会向着谁,偏帮谁。 她的地位,更要求公正。 “谢小姐,首饰物件这些,自己喜欢就行,没多大讲究。”严夫人语气克制,话语下隐隐的不满和责问之意呼之欲出。 谢小姐反驳:“怎么会没有讲究?市长夫人您这一身不也是和您的首饰配套?” 她浑然不觉严夫人在提醒她。 谢小姐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又摆弄自己的指甲,“咱们在场的各位,发型、衣裳、首饰,甚至指甲上的丹蔻,谁不是有讲究的? 要我说,林小姐既然来了临城,跟了师座,就该尽早摆脱你那点小家子气。师座给你大的钻石,你偏要戴碎钻,故意下师座的面子不是?” “谢小姐你这话说的也有些偏颇。” 有人小声说,“林小姐这副耳坠,和她这身衣裳也很配。她年纪还小,粉钻适合她,耳饰用不着如此夸张。” 谢小姐不以为然:“她也不看看今天这是什么场合?这里是临城,可不是阳城!” 又洋洋得意道,“怎么,你们刚刚没听见?我问她耳饰的来历,她还不承认是自己的!她自己死要面子,我还不能教她一些咱们临城的规矩?” 她想让林清也下不来台。 一个不请自来的人,没有任何家底,凭什么进来和她们站在一起? 这是无法动摇的阶级。 “谢小姐,今日是什么场合?”林清也笑盈盈开口。 这番话,若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早已倍感羞辱,很是难堪。 林清也却不为所动。 许太太顾全大局,张口欲说话,严夫人突然拽了她一下。 她瞥眼过去,有些嗔怪的看了严夫人一眼。 她反手拉过严夫人,往旁边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道:“林小姐是师座带来的人,就算不帮腔,也不能让她太难堪啊。 甭管哪里来的人,小门小户又如何?我们这些有多少真正是从小富庶生活过来的人,还不是吃苦打拼才有了现在生活?严姐姐,你怎么这会又拎不清了?” “你稍安勿躁。”严夫人说。 总归今天这宴会,是砸了。 林清也和谢乐妍之间,总要选出一个出洋相的人。 这个人,出不在林清也头上。 时惟樾亲自把人交给她,她要是让人在她的席面上受了委屈,怒火降下不是她能担待的起的。 许太太心中狐疑。 严夫人没有动作,她也瞧上一二。 朱曼妮也听到动静,想过来瞧热闹。 朱太太想拉她,没拉住,只能跟着她去。 谢乐妍道:“今天是严夫人——临城市长夫人的宴会。”她着重强调,每个字都铿锵有力。 “是,我也知道这是市长夫人的宴会。” 林清也笑道,“我来之前,师座虽和我说没什么要求,我也还是慎之又慎。今日打扮,师座没说一句不对,宴会主人严夫人也没说不对,怎么偏偏谢小姐说不对?” “有什么对的?” 谢乐妍义正言辞,“项链和手链还有你的发簪头饰,哪样不是用的师座送你的?就连你身上这身旗袍,面料上的暗纹也极其讲究,一匹布料值千金还有价无市—— 这样一身穿在你身上给你撑撑场面,你偏要小家子气戴自己的破玩意,难道不让人笑掉大牙?” 朱曼妮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声音小点。”朱太太嗔了她一眼。 “阿妈,她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朱曼妮掩住唇,还是止不住的笑意,“师座这些都送她了,难道会忘了耳环?她偏要戴着自己的东西出来……怕不是那副耳坠子是她的宝贝吧? 小地方来的人,掩不住的寒酸气!” 朱太太再次拽了她下:“少说点。” 朱曼妮这才闭嘴。 总归,瞧不起林清也的人那么多,她在旁边看笑话也爽。 谢乐妍见林清也不说话,更是趾高气扬。 “我说了要教教你临城的规矩,自然不是空口白话。” 她摘了耳环,走到林清也面前,强硬的想要扯掉她的,“你是初来临城的客人,我们肯定要拿出待客之道,不如我这副钻石耳环送给你,也让你瞧瞧什么叫做得体!” 谢乐妍的耳环,是一颗圆润的钻石,有小拇指那么大。 她突然拉扯,局势有些混乱。 严夫人见状不对,还以为林清也这次没了辄,着急想要上去。 谁知,林清也先一步推开了谢乐妍。 谢乐妍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 围观人没料到这一出,发出低呼。 “谢小姐,你教我临城的规矩,你的礼仪规矩就代表着临城的礼仪规矩?” 林清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停在她面前,“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客人,对我拉拉扯扯又是什么家教作风?” “林清也你疯了!你竟然敢推我!”谢乐妍道。 她双目通红,想起身打林清也。 喀哒一声,冰凉的枪口突然抵上谢乐妍的额头。 保险打开了。 第121章 枪打出头鸟 谢乐妍浑身僵住,不敢动。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林清也,声音立马沉下来。 气焰不如刚刚那般嚣张,但仍是强硬:“林清也,你一个阳城来的小商户之女,竟然拿枪指我?” “为什么不敢?”林清也冷着一张脸,眼底隐含一股犀利的锋芒,“你要再多说一句,枪也开得。” 严夫人这回,还真是站不住了。 这真要意气用事开枪了,别说谢家不好交代,师座那里也不好交代啊。 再宠爱一个女人,还真让她开枪杀人不成? 临城严禁枪支,谁出门手袋中装枪? 换许太太拉住她。 “你自己不也是觉得丢人?” 谢乐妍仰着头,看着林清也清冷面容,不服气说,“我问你耳环是不是你的,你还矢口否认!眼下恼羞成怒,还想在这里杀人灭口了不成?” “我说了不是,自然不是。” “还能是谁的?不是你的,不是师座送的,你外面还有野男人送你吗?” 有人骇然,出口制止:“谢小姐,这话不能乱说!” 哪有人敢胡乱给师座戴绿帽子? 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风言风语。 不论真假,这话说出口,都是在给师座脸上抹黑! 谁不知时惟樾的手段? 林清也掷地有声:“这副耳环,是泰城督军夫人陆夫人送给我的。” “什么?”有人震惊。 有人不解:“泰城督军?泰城督军不是去世了吗?” “去世了。陆夫人一向自视清高,当时她做姚督军的姨太太时,多少人嘲笑她?” “你是不知内情。陆夫人给广城督军做姨太太是忍辱负重,为保陆督军留下来的产业。” 有人了解内情,“后来还是师座派兵去谈,将陆夫人一家接回来。那是师座去了阳城后的事,林小姐见过陆夫人也不一定。” “那她如此清高,怎么会送林小姐首饰?” “谁知道呢?林小姐首饰本身没有搭配错,只是相比起师座送的无论是大小还是色泽都没有那么好,是谢小姐有些小题大做。” “这下好了,林小姐的耳环是陆夫人送的。师座送的是贵重,陆夫人送的是合适,对比之下在谢小姐口中变成糟粕。” “就是看林小姐从阳城来。” “谁说不是呢?这种品质的粉钻,平时谁会说寒酸?”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声变大。 有人说:“陆夫人自视清高,还能送林小姐首饰,想必林小姐有过人之处。” 风向一下子调转,谢乐妍措手不及。 一开始,许多人听闻林清也家境普通,却成了师座亲口承认的女朋友,不大瞧得起她。 瞧不起,但是客气。 谢乐妍找茬,他们不至于如此做,却也想瞧个热闹。 她仗着这一点,才肆无忌惮。 怎么会是泰城督军夫人送的? 谢乐妍一颗心沉了又沉,在指指点点中感受到胸口的急速跳动,她慌了。 不该是这样。 林清也才是那个被嘲笑的对象,怎么局势逆转,她成了众矢之的? 不该是这样! 她心中呐喊,却一个字也喊不出。那把枪抵在她的额头上,她突然感受到冰冷的绝望。 林清也说:“谢小姐,我再问你一遍,你代表临城的规矩吗?” “林、林清也……你是阳城人,还、还想在我们临、临城撒野吗?”谢乐妍不停吞咽口水,张口结舌。 “你当我手上这把枪哪来?”手腕轻巧翻转,覆在上面的指尖往旁边挪了一些,枪身上的“时”字清晰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人眼尖:“师座的枪!”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更是对林清也刮目相看。 不管林清也出身如何,她的能耐确实不容小觑。 “……”谢乐妍不敢说话。 枪口,再次往前推,谢乐妍的头被迫往后仰。 看着她手指微动,谢乐妍吓得发抖,忙举起手大喊:“别别、别开枪!我错了,错了!”眼泪一瞬间决堤而出,她嗓音尖锐。 这一声尖叫,高过舞厅内的音乐。 宴会上的男客,也在注意这边的动静,闻言皆神色微凝。 女人之间的事,男人不便掺和。 有人和严市长说:“严市长,师座这小女朋友未免也太猖狂了些,竟拿枪威胁谢家小姐?” “什么是猖狂?”严市长笑问他,“你以为她真是拿师座的枪去压人?” “不然呢?” “这小丫头不露山水,哪里是被谢小姐找茬?” 男人一听,顿悟了,了然一笑:“严市长,能让师座亲口承认的女人,咱们还真不能以貌取人!” 站在三楼的盛淙川,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时惟樾担心过头了。” 盛淙川靠在栏杆上,目光慵懒,饶有意味的咂了咂舌,“让我看着,还把人交给严夫人,都不及她一个小丫头心思多。” 她一个人能招架住。 震慑到谢乐妍,林清也收了枪。 “谢小姐若是真心教我,我定然虚心受教。若是没事找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林清也拉上手袋的拉链,不紧不慢道,“我是个粗人,大道理不懂,只会用蛮力,还请谢小姐不要介意,多多担待了。” 众人:“……” 这场闹剧到此,看明白的不少。 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庆幸,枪打出头鸟,还好这只鸟不是自己。 要说她是个粗人,谢乐妍是什么? 严夫人笑着上前,示意人将谢乐妍先带去休息。 而后,拉过林清也的手:“林小姐,今晚宴会我准备了很多节目,还请了歌星秀月演唱,不如我们一同去欣赏欣赏?” “好,多谢严夫人。”林清也颔首。 许太太也在一旁。 两位主人公一走,人群也散了开。 朱曼妮冷哼一声:“谢乐妍这个蠢货,这么好的局被她下的一团糟!要是我,绝对让她好看!” “别胡说!”朱太太看清形势。 听到自己女儿的话,她惊出一身冷汗,低声警告,“你别动这种心思!刚刚阿妈和你说的话,你要时刻记在身上,别去招惹她!” 朱曼妮不以为然:“阿妈,您这么怕她干嘛?” 见阿妈又要生气,敷衍道,“好了好了,我听您的就是了。这样一个女人,我还不屑和她置气呢。” 朱太太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件事,聪明人心中都有杆秤。 第122章 宴会好玩吗 许太太和严太太对视一眼,没有人开口提这件事,权当不知道。 有时候,就该装傻充愣。 她们都是过来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之间,有些事情大家心领神会就好,不必宣之于口。 不过,她们佩服林清也。 小小年纪就有此心机城府,再多历练几年,她的出身地位又怎么能局限住她? 明珠蒙尘,是时惟樾慧眼识珠。 严夫人想:“师座将她留在这里,是让她这只小鹰历练。老鹰想让小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站稳脚跟,第一步就要让小鹰在临城上流圈中学会独立。” 为什么如此? “难道师座想和她结婚?”这个想法一出,她心中震撼。 她不免多看了林清也几眼。 一旁的许太太,对林清也有诸多好奇。 她问:“林小姐会用枪?” 许太太是临城总参谋的夫人。 光看林清也给枪上膛的速度和握枪的姿势,都知道她不仅会用枪,还擅长用枪。 “会用。”林清也没有隐瞒,“以前常去校场练枪,用枪比用刀熟练。” “原来如此。”许太太满眼都是赞赏。 又问严夫人,“严姐姐,今晚怎么不见娇娇?她和林小姐年纪一般大,性子又活泼,想必和林小姐合得来。” “娇娇是谁?”林清也问。 “是我女儿。” 严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她就是个泼皮猴,在家里都安静不下来,别说到舞厅玩,不知道又窜到哪……哎?” 有人突然从后扑过来,手臂圈住了严夫人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动静,不仅吓了严夫人一跳,连带林清也和许太太也转过身子,目露震惊。 一回头,看到一张笑嘻嘻的脸。 “阿妈,我一不在,您又说我坏话!”她声音清脆,带着笑意。 又甜甜道,“许伯母好!” 严夫人笑得无奈:“你啊,一会不看着你就没个影,又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 她抬手拽住她的胳膊,“站好,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看呗,又不是见不得人。”女孩嘟囔了下。 眼珠咕噜噜转了两圈,落在林清也的身上,好奇的凑上来,“就是你刚刚把谢乐妍教育了一顿?” 她眼睛很大,好奇观察林清也时眼睛睁得更大,圆圆的很是可爱。 林清也笑了下,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胡闹,哪有你这样说话的?”严夫人嗔了她一眼。 又和林清也介绍,“林小姐,这是我女儿,严梦娇。娇娇,这位是师座的女朋友,林清也林小姐。” “你好,严小姐。” “什么严小姐林小姐的,你跟我阿妈一样叫我娇娇就可以了!” 严梦娇很自来熟,直接挤进严太太和林清也之间,热情握住了林清也的手,“清也,只要你和谢乐妍势不两立,你就是我朋友!” 林清也不是自来熟的人,遇上热情性格跳脱的严梦娇,一瞬间有些怔然。 她招架不住。 严夫人想要拉开自己女儿,却束手无策。 她有些尴尬。 她和先生二人性格都不是如此,偏偏生了个女儿,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常让他们夫妻二人头疼。 性子直来直去,没什么弯弯绕绕,总是得罪人。 严夫人担心林清也心有芥蒂。 她提起一颗心。 林清也怔愣了下,随即笑了开:“好,娇娇。” 严梦娇心无城府,听到她叫自己的小名,立刻打开了话匣子,和林清也讲着自己和谢乐妍的恩怨。 她说个没停,严夫人和许太太在旁边,一句话也插不进。 她们起身离开,让她们两个说话。 林清也是个听客。 歌星秀月唱了什么,林清也一句没听清,耳朵里全是严梦娇叽叽喳喳的声音。 时惟樾回来接林清也时,恰巧看到她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 舞厅内的音乐声很大,两人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拉着手再次笑成一团。 时惟樾站在原地,看了一会。 等到一曲结束,他才走上前。 “说什么呢,这样开心?”时惟樾问。 听到时惟樾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抬头。 林清也还没来得及说话,严梦娇噌的站起身,双手紧紧贴着身体。 刚刚还活泼开朗的严梦娇,看到时惟樾立刻变成了一个内向局促的小女孩:“师座好!” 她老老实实站着,头几乎快埋到地上。 时惟樾淡淡嗯了声。 “娇娇,你怎么了?”林清也看着她不同寻常的反应,好奇问。 “没事!师座,清也,你们聊!”严梦娇一溜烟跑了。 她跑得飞快,林清也叫都叫不住。 只剩下他们。 “娇娇?”时惟樾牵过林清也,促狭的眼神扫过她,“这会儿功夫,你们俩这样熟了?” “她热情,又天真无邪,我觉得很好。” 林清也好奇问,“她为什么这么怕你?” “她小时候来督军府做客,在我的兵书上画了只乌龟。” 时惟樾云淡风轻,“她那么喜欢画乌龟,我让她保持四脚朝天的姿势,在书房躺了半小时。” 林清也:“……那时候她几岁?” “不知道,看着五六岁,六七岁吧?”时惟樾记不大清。 他没太关注。 林清也:“……” 五六岁的年纪,早已记事,当时定然在心中留下阴影。 难怪这么怕他。 她想起第一次见时惟樾时,他也恶劣的朝自己开了一枪,故意擦着她的耳朵过,让她见了血。 “你好暴力!”林清也说。 时惟樾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我没那么多慈悲心,处处给人留情。只有树立威信,别人才会信服你,心慈手软可不是什么夸人的词。” 他问,“宴会好玩吗?” “还行。” 时惟樾抬手压着她的头顶,俯身细细瞧了她两眼,才露出些许欣慰笑容:“看来没受欺负。” 林清也说:“不敢给你丢人。” “为了我?” 时惟樾突然撩起她耳边的头发,指尖捏过她的耳坠,“戴上它,是为自己,还是为我?” 林清也突然抬头。 她撞进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宠爱的温柔。 怀疑自己看错,她睁大眼去看,却没再捕捉到那点柔情。 她喉咙紧了紧:“你怎么知道?” 又释怀的笑了下,“也是,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第123章 仗着身体底子好 这场戏的导火线,不是谢乐妍,而是林清也自己敲锣打鼓唱响的。 临城这些人,她不知深浅。 时惟樾想让她认识这些人,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却也怕给他丢人。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晚上的宴会,总不会设局害她——她初来临城,在之前没人知道她的存在,自然也不可能有人提前布局。 大抵会有人故意找茬。 与其不知别人会寻她什么错处,到时无法应对,不如自己送一个“错处”上去。 有心找错处,就算没问题也能变有问题。 比起生出是非,林清也更希望相安无事。 她故意露出那对耳坠,谢乐妍理所当然的掉进她的圈套。 林清也看似被刁难,实则运筹帷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送上门的错处,确实比别人找错处更好应对。” 时惟樾松开手,将她的头发捋顺,“这一堂课,你完成的很好。大家记住了你的本事,而不是你的身份。” “真的?”林清也问他。 时惟樾嗯了声:“一箭双雕,不错!” 得到他的夸奖,林清也绽开一个笑容,心中有一处地方明媚起来。 她这次,不单单是送了个错处。 她的计谋,她没有隐藏。但凡脑子转过弯的人都能想明白,这是林清也一出请君入瓮的把戏。 时惟樾送她衣服,还有一整套首饰,她没理由换上一副自己的耳坠。 聪明的人怕出错,自卑的人怕被看不起。 林清也偏偏这样做了。 她一炮打响,所有人都记住了她。 “走吧,回去!”时惟樾说。 他带着她出去,副官则去和严市长打招呼。 一直到车上,林清也才说:“时惟樾,谢谢你。” “谢我什么?”他问。 他闭上眼小憩,整个人陷进椅背之中,右手虚虚落在右腰侧,没有动弹。 “我知道你在培养我。” 林清也看着他,认真道,“你把我交给严夫人,又提前和盛龙头打招呼,是怕我受欺负,你关照我。” “还知道我在关照你!”时惟樾闷闷的笑了声,“也算有点良心。” 林清也说:“我一直都有良心!” “嗯,听你狡辩。” “我没有狡辩!” 林清也双手撑在座椅上,欺身凑到他面前,极力想要证明自己的诚恳。 她急急说,“时惟樾,我是说真的!本来该是我为你做事,但你做的远远比我做的要多,我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你,我还是以前的我,或许会戴着面具生活一辈子—— 可是你出现了,还给了我机会,让我可以摘下面具光明正大站在阳光下,这些我都知道的!”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来临城前,她知道,却没有那么多感触。 可今天站在临城,换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和各位太太小姐推杯交盏时,让她产生一种错觉。 新的城市,真实的自己。 别人第一眼认识她,她就在做她自己。 正如她第一次见到时惟樾,也是真实的自己,他让她彻底释放。 “讲这么煽情做什么。” 时惟樾说,“脸上就没有二两肉,还带着面具生活。你平时犟的跟头小驴似的,还真想象不到你温柔起来什么样。林清也,你怎么演十几年的?” 林清也:“……” 时惟樾没听到她回答,微微偏过头:“嗯?” 他半掀起眼皮,瞄了她眼。 “……你非要在我认真和你说话的时候泼我冷水吗?”林清也很是恼怒。 她说这些话,也是鼓足勇气。 说出来多少有些矫情,她不愿意说。但今日于她而言很不一样,她感触颇多,更是感激他对自己的关照和栽培。 她认真说了,他敷衍听的。 林清也越想越不得劲,发泄似的推了他一把,气呼呼坐回去。 “嘶!”时惟樾倒吸一口气。 坐在副驾驶的谭耀森立刻回头:“师座,您没事吧?” 他面色紧张。 瞟了眼林清也,欲言又止。 “没事。”时惟樾的声音不稳。 林清也扒着车窗,表面在看风景,视线却不由自主偷偷看了眼旁边的时惟樾。 他蹙着眉,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 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不过推了时惟樾一把,小森副官就如此紧张,以前她咬师座,也不见副官问上一二。 这是怎么了? 她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身后的人挪都没有挪一下,安静无比。 林清也又注意到,开车的小林副官也频频看后视镜,一脸担心。 “……你是不是受伤了?”林清也想到一个可能性。 顾不上生气,她扑到他面前,去看他的脸色。 果不其然,他唇色苍白,额头上隐隐有些冷汗。 想着这件事,她的五官更为敏锐,贴近他的时候闻到了血腥味。 “你真受伤了?”林清也想检查他。 “没有。” 时惟樾抬起左手推开她,懒洋洋道,“林清也,早说你身体比你的嘴老实。说男女授受不亲的也是你,投怀送抱的又是你。” 林清也不信,她已经闻到血的味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她拍开他的左手。 她低头,去找他的右手。 黑夜中看不太清楚,她伸出手去探,触到一手湿润。 “你流了这么多血!”林清也面色大骇。 她双手紧张去摁住他的伤口,张皇的去看两名副官,“小林副官,小森副官,他受伤了这么重的伤,你们怎么不给他包扎?” “师座他……”谭耀森犹豫着开口。 “不碍事。”时惟樾打断副官的话,不紧不慢道,“刚刚在舞厅,不也好好的?倒是你,扑在我身上……” “刚刚好好的,不代表现在好好的。” 林清也急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故作轻松?别仗着你身体底子好,就可以为所欲……”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清也的身体倏然僵直,担忧的神色转瞬即逝,逐渐变得木讷,她一下子没了动作。 “为所欲什么?”时惟樾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他语气上扬,再次发出沉闷的笑声,“怎么不说了?” 林清也:“……” 第124章 让老子抱抱你 她说不出口,也不敢动。 林清也尴尬的趴在他的身上,左手手臂几乎快烧起来,有什么东西在耀武扬威。 “干嘛,恋恋不舍?”时惟樾再一次开口。 低沉沙哑的声音,将她从僵硬的边缘中拽回,她猛地坐回原地。 身体正面贴上车门,仿佛在面壁思过。 “你确实没什么事!” 她眼神胡乱飘着,没有一处落点,声音也有些欲盖弥彰的提高,“既然没什么事,你、你就自己摁着吧!” “啧,林清也,轻薄伤者,你真是一套一套的。”时惟樾在旁边幽幽道。 林清也选择装死:“……” 脸,火辣辣烧。 时惟樾低头看了眼自己,略微动了动腿,调整坐姿。 他大大方方。 到别馆时,已经有军医等在客厅。 副官要搀扶,被时惟樾拒绝。他走的平稳,看不出异样。 他坐在沙发上处理伤口。 林清也用温水洗掉手上的血迹。 手臂上的触感久久不散,她心中尴尬,想直接上楼。 踏上几个台阶后,脚步不由自主停滞,她忍不住回头去看。 时惟樾对她如此关照,她实在做不到不管不顾。 受了什么伤? 枪伤还是刀伤?还是都有? 他背对着她,又隔得远,她看不清他的伤势。 回过神时,脚步已经不受控制朝客厅的方向去了。 她走到时惟樾身边。 军医手中握了一把手术钳,从他右腰处取出一颗子弹,放在茶几上的纱布上。 右腰血肉模糊,看着瘆人。 林清也倒抽一口气:“怎么这么严重?” 时惟樾听到她的声音,才微微睁眼。 “别看。”他说。 左手抬起,虚虚的覆住她的眼睛。 “这么严重?”林清也心猛地骤缩,躲开他的手,“你不是去码头,也提前部署,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 谭耀森说:“我们收队准备离开,有人从后面偷袭。那个人熟悉水性,在我们来之前就躲在水里,是师座发现水草浮动,察觉异常。 那男人知道自己要死,趁乱开了几枪,把弹匣打空。师座的本事能躲过,但旁边的小兵躲不掉。是师座注意到并冲上去推了那小兵一把,才让他躲过那一枪。” 林清也怔了下:“为了救人?” “是。” 林清也站在原地,看着在旁边默不吭声的时惟樾,心思微浮。 谭耀森提起那人时,说小兵。 身为军阀,也会去救下面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兵吗?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百姓的命最不值钱,上战场的小兵也不值钱——除了家人,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名字。 时惟樾是军阀之子,身份尊贵,前途不可限量,却救了一个小兵。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时惟樾察觉到她炙热眼神。 他一腿垂落,一腿曲着搭在茶几上,慵懒而又随性,“他还年轻,十三四岁的年纪,眼神都很稚嫩。这种孩子进军营,基本都是家里揭不开锅的无奈之举。 咱们这些人,要死得其所。死也得死在战场上,不能这么窝囊的死了。” 林清也心中更是震撼。 他的话随意,却彰显了他的性子。 时惟樾这样的领导者,手下的人怎么能不忠心耿耿的对他? 难怪他的威名和本事,都能靠自己的双手挣出来,而非全靠时督军带给他的荣耀。 林清也在他旁边坐下。 时惟樾突然偏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她满目心疼,就这般撞入他的心底。 军医处理伤口时他没有皱眉,看见她红着眼睛,眉心猛地蹙了起来,有种立刻想要把她抱入怀中的冲动。 军营还在处理伤口,他不能乱动。 “心疼我?”时惟樾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一字一顿的问。 林清也闷闷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回来处理伤口?” 他受了枪伤,还来仙乐斯接她。 这些事,他不用亲力亲为,直接让身边的副官去做就行。 可他来了。 她闭了闭眼,泪水顺着眼眶簌簌落下,无声却滚烫。 不想想明白其中的由来,那个由来却不受控制的跳出来,充斥她整个脑海,让她仓皇无措。 时惟樾心中紧了紧。 “哭什么?”他抬手,轻拭她脸上的泪水。 她的眼泪没停,将他的指尖和掌心浸湿,一路疼到他的心底。 伤口也隐隐泛起了疼,疼的他心慌意乱。 “别哭。这么多人在这里,你也好意思。”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带着淡淡的调侃,“我不去,你被他们吃了怎么办?” “只有我吃她们的份,哪有她们吃我的份?”林清也反驳。 她不知为什么会哭。 胡乱去擦眼泪,泪水却像决堤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他对她的关照和爱护,比她原先以为的更深了一层,她不是一无所知。 桩桩件件,她哪里能够报答他的恩情? 军医包扎好伤口,没有出声打扰,提着药箱和副官一起出去。 偌大的客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清也的心拧成一团,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我又给不了你什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你给我什么?” “你是时惟樾啊。” 时惟樾愣了下。 因为他是时惟樾? 他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也有淡淡的困惑。 他一向无利不起早,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凡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一开始用林清也,也有目的。 如今,这些目的不知什么时候从他心里撇去,他只想满足她成长的心,想让她也能开辟出自己的天地。 这些都是没有目的去的。 若非要说目的,他喜欢她,想将她纳为己有。 他对此也很纳闷。 看到她的眼泪,那些纳闷呼啸着散入空气之中,他那颗冰冷僵硬的心也罕见的软化了,不知所踪。 都不需要答案了。 他抬手想要拥她入怀,却停了下,懒懒的搭在椅背上。 “让老子抱抱你。” 时惟樾望着她,喉咙滚出一丝玩味的笑声,“受伤了不方便,不如你主动投怀送抱还还老子的恩情?” 第125章 学会自私 林清也:“……” 她没料到他这时候还想着占她便宜,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嗝。 她瞪大着眼睛,看着他,无助中带着茫然。 “……你受伤还想占我便宜!”她不可思议。 “什么叫占你便宜?” 时惟樾的指节不紧不慢敲在椅背上,慵懒的笑道,“老子看你哭了,好心安慰你,怎么又被你倒打一耙?” “你去舞厅,下车后进屋,走路那样自然。” 林清也拆穿他,“中弹在外晃悠这么久你都能平稳行走,何况军医还给你包扎了伤口。你生龙活虎,还假装不能动弹!” “说这么多,想让老子主动抱你?”时惟樾问。 “不是——” “口是心非。”时惟樾大手一捞,直接将人捞进自己怀里。 大手摁在她的脑后,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胸膛之上。 林清也伏在他的胸口上,闻到浓重的药草味道,混杂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她想躲开。 “别乱动。” 他的手在她头顶上胡乱揉了两下,轻笑道,“再推我一把,军医又要来回奔波给我处理伤口。” “你活该。”她说。 话说的狠,却没多少威慑力。 林清也真没有动了。 应该推开他的——就算不是推开他,也应该强烈的告诉他自己态度——她不应该让他拥抱自己。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她只是动了动唇,却没有开口。 林清也伏在时惟樾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还有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拍在她的背上,莫名安心。 男人的气息充斥着她,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她并不抵触。 两人都没有说话,享受着这无言的静谧。 “我们要延后几日去广城。”时惟樾突然说。 “好。”林清也理解。 广城姚督军对时惟樾虎视眈眈,他受了伤,肯定要休养几天。 “你这几日,就在临城陪着我。”时惟樾说。 “好……”林清也刚应下,突然发觉不对,猛地转了一个大弯,“什么叫陪着你?” 她从他怀里冒出一个头,满脸写满惊愕。 “想什么呢?” 时惟樾眼底染上促狭,“林清也,我说你觊觎我你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让你在临城陪我几天,你就往那方面想?” “是你说的话有问题!” “临城你人生地不熟,不陪着我还能陪着谁?还是你觉得让你陪着我,我就能为所欲……” “……住嘴!”林清也从他手臂下钻出,直接捂住了他的唇。 她已经听不得为所欲为这四个字。 时惟樾看着她,黑色的眸子异常明亮。笑意星星点点蔓延,闷闷的笑声从她的掌心下传出。 他的笑声, 还有呼吸间热气翻滚在掌她心之间,都在灼烧着她。 林清也后背一阵火烧火燎,慌忙撒开了他,跑上楼。 直到将自己摔进被子里,还能察觉到自己心的搏动。 原本心无旁骛,如今和他住在一个别馆里,都让她异常不自在。 两个人的关系,超出了那条界限,一发不可收拾。 “我喜欢他吗?”林清也捞过被子,将自己的头埋进黑暗。 她暗暗问自己,心中有许多疑问,“为什么我不抗拒他的亲近?为什么我的心跳的如此之快?这是喜欢吗?” 林清也观察其他人,也不会忽略自己。 她察觉到时惟樾的心,也能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更能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变化。 时惟樾的喜欢,是莽撞而直白的。 他不扭扭捏捏,甚至毫不掩饰。 而她,能感知这份喜欢,也能感知自己的心意。情愫似乎在两人之间不断蔓延,她好像有些陷进去。 “他有勇有谋,会放手让我独立,也会适时帮助我,我敬仰他。” 她又想,“我上学时,也会崇拜自己的老师。或许我对时惟樾,也是把崇拜误会成喜欢。时惟樾是军阀,军阀没有感情,他不会从一而终,女人只是军阀的附属品,没有价值。” 这种思路是清晰的。 时惟樾对她的喜欢,就像他第一次给她的那把枪,都不够真实。 她站不稳,也坐不住,无法恃宠而骄。 她不指望自己能够恃宠而骄,只希望自己不会重蹈覆辙。 这颗心,会动摇,最终还是坚守。 “我最近为他,愁苦好几次。” 她翻了个身,一把扯下蒙住脸的被子,看着天花板,“我该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和我是云泥之别,等回到阳城,我就不为他做事。” 白天想这件事,她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刻,她突然犹豫。 临城的这一晚,太过于梦幻,是她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尽管前路困难重重,在她的内心深处,却是享受这种过程。 有困难、有阻力,她往前走的过程。 她贪恋其中。 甚至在知道时惟樾对她这样好后,她不舍得这样一个她仰慕的男人,在前面带领她的男人。 “我也学会了自私。”林清也心中澄澈。 她不能给时惟樾什么,却想要霸占他的好,这是她的自私。 十七年来,她从未有过这样自私的心。 以前她步步退让,如今也会步步紧逼,想享受以前从未享受过的东西。 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林清也起身,去开了门。 门外是副官,旁边还站了个女人。 “林小姐,这位是康嫂。别馆没有女人,康嫂是师座从督军府叫过来的,是自己人。”谭耀森和她介绍。 林清也颔首:“您好。” “林小姐,您有什么事叫我就好。”康嫂很热情,笑起来慈眉善目。 又说,“师座让我给您准备一些女孩子的东西,我年纪大了,不知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喜欢什么,便随便选了些,不知林小姐可还喜欢?” “什么?”林清也不解。 顺着康嫂的视线回头,她才注意到屋子里有了变化。 房间不再单调。 原本摆放桌子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张梳妆台,台上摆放了一面很大的梳妆镜。 旁边,还放了一面落地的穿衣镜。 康嫂走进来,将衣柜打开,里面有各式各样的衣物,旗袍洋装面面俱到。 衣服满满当当,装满了整个柜子。 旁边还多置放了一个鞋柜,摆放了几双鞋。 第126章 才不是女朋友 “之前没见过林小姐,不知林小姐适合什么,便着人送了时兴的衣服过来。” 康嫂笑着说,“师座说林小姐更适合旗袍,我想男人哪里懂咱们女人的喜好?见了林小姐后才知道,师座没说错,林小姐果然更适合旗袍。” “洋装我也喜欢,谢谢您。” 林清也没料到时惟樾会让人给她准备这些。 她来临城,只是歇个脚。 时惟樾受了伤,也是多耽搁几天,她皮箱都只带两身换洗衣裳。 如此倒显得她要在这长住。 康嫂见她满意,顿时喜笑颜开:“您喜欢就好!时间不早了,我去给您放水洗澡?” 林清也点头。 康嫂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回头问她:“林小姐可有什么忌口?我从未去过阳城,不知和临城口味有什么不一样?” “我没什么忌口。” 中午去福安酒楼吃过午饭,听盛淙川说这里专做临城菜,林清也吃过也觉好吃。 林清也不爱吃辣,临城的菜式也没多少辣椒。 “那就好。” 康嫂离开,替她带上门。 临城的第一夜,她睡得还算安稳。 林清也下楼时,时惟樾正在客厅,和一位陌生军官说话。 听到身后的动静,时惟樾转头,冲她招了招手。 “林小姐。”陌生军官冲她颔首。 “你好。” 她扫了眼时惟樾。 他换了军装,看不清伤势。 副官不在他的身边,他行动自如。 单看他的姿态,完全不受枪伤影响,他精神奕奕。 “一晚上的功夫,你就成了临城的‘红人’了!”时惟樾似笑非笑,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什么红人?”她不解。 “今天一早,几张找你的请帖送到督军府。” 林清也又错愕了下。 她低头,翻看手中的拜帖,都是昨晚见过的太太小姐。 严梦娇也给她发了请帖,邀她下午去跑马场。 时惟樾问:“你想去吗?” “我能去吗?” “这种事以后不用问我。” 时惟樾说,“你跟着我不是做犯人,没人限制你的自由。你要是感兴趣,去去也无妨,让陆易跟着你就好。” 旁边的军官,冲林清也行了个军礼。 他是陆易。 林清也问时惟樾:“你今天要出去?” 时惟樾嗯了声,言简意赅道:“有点事情,没时间陪你。” 林清也面色一赧,想起昨天两人的争议。 此陪非彼陪,他随口一说,却让她想入非非。 脸颊突然被剐蹭了下。 林清也扭头,看见时惟樾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他本就坦然,动作慢悠悠:“脸怎么红了?” 林清也懵了下,手背贴上自己的脸颊,一片燥热。 她给自己找借口,一本正经:“……天热。” “是吗?”时惟樾往窗外看了眼。 窗户打开通风。 现在是阴天,外面偶有风吹进来,并不闷热,反倒有些凉快。 他蓦地轻笑了声,没有拆穿她。 林清也偶尔的别扭,他很喜欢,也觉得有意思,甚至很期待。 和她一起装傻充愣也不是什么坏事。 喜欢林清也后,他心思通畅,总能发觉她不在外人面前展露的一面。 “你先下去。”他和陆易说。 陆易离开了。 康嫂不知林清也什么时候起床,便自己揉面擀面提前做好了面条。锅里炖了牛肉,人来了就能烧水下面。 两人坐在餐桌旁等。 时惟樾拿过桌上的报纸,随口问她:“你准备跟那只乌龟出去?” “她有名字。”林清也说。 时惟樾毫不在意的哦了声。 又问:“那只乌龟叫什么?” 林清也眉心忍不住疯狂跳动:“……到底你是临城人还是我是?” 察觉到她的目光,时惟樾放下手中的报纸,理所当然说:“她长得傻里傻气,又是个小不点,我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她叫严梦娇。” 时惟樾又哦了声。 叫什么,他确实不在意。 林清也说:“她和我一样大。你说她是小不点,我在你眼里也是小不点?” “我为什么把你当小不点?”时惟樾睨了她一眼,“你是觉得我有什么癖好?找个小不点当自己女朋友?” 林清也纠正他:“我才不是你女朋友!” “谁说你了?”时惟樾玩味的勾了勾唇角,蓦地漾开一抹痞气。 他饶有意味的啧了声,“不过就事论事,和你讨论一下喜好。你倒是对号入座,想当我女朋友。” 确实没指名道姓。 林清也:“……” 她恼羞成怒的瞪了他眼,别开了眼。 康嫂端面上桌,缓解了林清也的尴尬。 康嫂贴心说:“担心林小姐吃得清淡,盐放得轻些。要是味道不够,我去给汤底多加点盐。” “多谢康嫂,我自己来就好。”林清也说。 “您不用管她。” 康嫂不知所云:“啊?” 时惟樾喉咙滚出一声轻笑,带着恶劣的嘲弄:“她现在食不知味。你就算放十勺盐,她都吃不出来。” “时惟樾!”林清也咬牙。 她的声音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瞪着眼睛看着他,“你不要得寸进尺!” 时惟樾笑出声。 康嫂一头雾水,却也是过来人,猜到是他们小年轻的情趣。 她悄无声息的离开餐厅。 如时惟樾所预料,这碗面林清也确实没吃出什么滋味。 吃过早饭,时惟樾就出门了。 他留了车。 林清也让陆易给严公馆送信,应了严梦娇的邀约。 吃过中饭,陆易开车送她去跑马场。 陆易很健谈。 跑马场比较远。从别馆出来,一路经过繁华的街道。陆易嘴巴几乎没停过,看见什么都给她介绍一通。 “陆副官,你是本地人?”林清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是啊,属下的父母兄妹都在临城。” 陆易瞬间打开下一个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我大哥也在师座的军队。不过他比我厉害,已经是连长了。我平时都在督军府做值班,没想到还有替林小姐效力的机会!” 林清也笑道:“替我开开车,怎么能说效力?” “我是个新兵蛋子,平时就在师座的院子里值班轮守,枯燥的很。”他没有抱怨,说起来反而眉飞色舞。 陆易说,“属下知道,这是磨练耐性。我们这些人,但凡有能力的,跟着师座都会有前途,不会十几年如一日的困在原地,我大哥就是这样过来的!” 他对此憧憬。 林清也不怀疑他的话。 第127章 赛马 时惟樾身为军阀,手段狠厉,从不拖泥带水,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这样冷硬的一面,却也珍惜手下人的性命,格局很大。 这样的人格魅力,确实能让下面的人死心塌地。 林清也问他:“你多大了?” “十六。” “你这样很好,容易满足,对什么都有希望,甚至乐观。”林清也说。 陆易这样外向的人,罕见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他得了夸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林清也又觉得他单纯。 说话间,汽车停在跑马场外。 林清也看了眼表,和严梦娇约的时间差不多,提前十分钟到。 刚下车,就听到有人在叫她:“清也!” 回眸便看见了严梦娇。 她看见林清也,笑容满面飞奔着朝她跑来,亲密的挽住她的胳膊。 “还好你的汽车没有直接开进去!” 严梦娇兴奋说,“我怕你不认路,特意在门口等你。还想着你汽车要是开进去了,我肯定左等右等都等不着你,没想到我们这样心有灵犀!” “你等多久了?”林清也问她。 严梦娇说:“不久,我提前一小时到的。” 林清也大吃一惊:“……你提前一小时就在这里等着了?” “是啊!”严梦娇理直气壮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嘛,便想着提前一个小时总不会出错。现在等到你了,足以证明我的考量非常正确!” 林清也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下。 她认为离谱,这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但严梦娇做了,她心中又觉柔软。 严梦娇重视她,将她放在心上。 两人这是第二次见面,林清也却不觉得陌生。 严梦娇大大咧咧,心思澄澈没什么弯弯绕绕。等了一小时不觉辛苦,只要等到了她,她就喜不自胜。 这是她没有的天真。 等陆易停好车,几人才一同进去。 严梦娇和她说:“谢乐妍那个讨厌的女人也来了。我等你时,看到她家的汽车。她每次来跑马场,打扮得花枝招展,把这当成她的相看现场了。” “什么相看现场?” “看男人啊!” 严梦娇嫌弃的撇了撇嘴,“你是不知道,她还妄想勾搭我哥哥。真当我们严家门槛低,什么女人都当我嫂子吗?” “还有这回事?” “千真万确。”严梦娇兴致勃勃,“我阿哥今天也来了,你就等着看吧!” 林清也:“……” 这样讨厌谢乐妍,怎么人家勾搭你哥哥,还这样兴奋? 心这样大? 她们是来跑马场玩的,还是来看戏的? 林清也不知道。 有赛马,她就看赛马。有戏,她就看戏——只要不看戏看到自己头上,就好了。 林清也跟着严梦娇上了看台。 “清也,这是我阿哥严锦然。”严梦娇介绍道,“阿哥,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新交的朋友,林清也。” 严锦然站起身,同她握手:“你好,我是严锦然。” “你好。”她回握。 林清也注意到,他同她握手时微微弯下腰,让她可以平视他。 细微举动,体现他的教养。 人也如他的行为举止一般。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下的眼睛明亮清澈,眉宇间透出一股温和之意,很是平易近人。 说话不急不缓,如清风微拂。 这是个很温柔的人。 打过招呼后,三人坐下。 林清也说:“你和你阿哥的性格很不一样。” “是吧?”严梦娇咧开嘴笑,“人人见了我阿哥,都说我们不一样。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别人都说他是温柔的翩翩君子。” 林清也笑道:“严先生确实温文尔雅。” “林小姐,你莫要听娇娇胡说。”严锦然听到林清也对他的评价,耳根微微泛起粉色。 他不大好意思,笑得很是无奈。 林清也瞧了,暗自吃惊。 只是夸了句温文尔雅,这人就害羞到脸红。 她暗叹严锦然性格腼腆,和严梦娇当真是南辕北辙。 “我阿哥不经夸。”严梦娇乐不可支。 她话锋一转,又好奇问,“清也,你怎么会喜欢师座这样凶残的男人?” 提起时惟樾,她一张脸都皱起来。 很嫌弃。 “凶残吗?” “凶残啊。”严梦娇说,“他从小坏到大,女人都怕他。” 她又问严锦然,“阿哥,你说是不是?” “你啊,是被他吓怕了。”严锦然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他说话如潺潺流水,很是舒适,“师座有男子气概,是真性情的人。男人应当像他一样顶天立地。” 他对时惟樾有很高的评价。 严梦娇却不以为然:“阿哥和他就不一样。在我心中,阿哥也是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 严锦然但笑不语。 “他是有些凶巴巴的,但不残暴。”林清也言简意赅。 时惟樾是怎样的人,她不好过多向他人赘述。 他向外人展示出来的,是他的威信和地位。不管是怕他,还是惧他,都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严梦娇听了,觉得林清也是被时惟樾强迫的。 六岁时的记忆,到现在都是阴影。 她害怕时惟樾。 以至于看向林清也时,想到时惟樾,她脑子里闪过千万种林清也受委屈的场景,看向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心疼。 “你跟在他身边,肯定很难。”严梦娇幽怨的叹气。 林清也愣了下,顿时哭笑不得。 严锦然在旁边,也知道自家妹妹脑补了许多东西,冲林清也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锦然哥哥?”声音从后方响起。 而后,听到高跟鞋下楼梯的声音,有人从更高处的看台下来,走到严锦然面前,“锦然哥哥,我刚刚看背影就知道是你。好巧啊,你也来看赛马?” 几人抬头一看,看到谢乐妍的脸。 谢乐妍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乍一看和昨日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穿了藕粉色的紧身旗袍,衣襟开得很低,半个酥胸露在外面。 这身衣服选的好。看似素净不花哨,实则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女人很难驾驭这种颜色。 胸口那条深邃的线,连林清也看了都觉脸红。 就连坐在附近的男人,视线都忍不住张望过来,不约而同的落到她的胸上。 确实挺花枝招展的。 “谢小姐。”严锦然起身冲她颔首,视线规规矩矩落在她的脸上,不偏移半分,“我与妹妹一同来看赛马。” “严小姐也来了?”谢乐妍顺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坐着的两个人。 自然也看到了林清也。 第128章 下注 严梦娇讨厌谢乐妍,一向不给她好脸色看。 谢乐妍知道,在严锦然面前却端着,频频亲近严梦娇,展现着自己的优雅大方,一副不计较的模样。 她演得出来。 严梦娇没什么城府,谢乐妍和她做戏,三言两语就能打发了她。 偏偏看着林清也,脸上笑容猛地骤减。 “林小姐,你怎么也在?”谢乐妍强撑起笑容。 想到昨天的事,她想破口大骂。碍于严锦然在场,她不好发作。 男人面前,她一向端庄美丽。 宴会的事没传出去。 有人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她也只是说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没想到惹怒了师座的小女友。 “阳城来的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说她两句就自卑。师座玩弄她两天,就以为自己有泼天富贵,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哈哈,她可真想得美!”这是她身边的男性朋友说的话。 谢乐妍生的美丽,追求她的男人很多, 男人捧着她,自然向着她说话。 只要是谢乐妍说出来的,真的假的并不重要,哄她开心就是了。 谢乐妍昨天受了惊吓,今日好了许多。 她翻来覆去的想,觉得自己露了怯,她林清也哪里敢冲她开枪? 这样想,脸上的笑容自然许多。 “林小姐,昨晚是个误会。我想让你尽快融入我们,没成想好心办了坏事。”她如法炮制,把和男人说的话对林清也说。 林清也坐着不动。 手肘撑在腿上,托腮看着她,眼底闪过星星点点,笑容淡淡。 “没关系,误会说开就好。”她没拆穿她的伪善。 严梦娇没好气道:“谁知道是不是误会?谢小姐可真会装腔作势。” “娇娇,你真是误会我了。”谢乐妍笑着,顺势在严锦然左手边坐下,凑过来解释,“昨天你不在,不清楚来龙去脉。” 她知道林清也不会拆穿她。 就算拆穿她,她顺势装点委屈。跑马场这么多人,非要说起来也是林清也咄咄逼人。 她先道了歉。 先道歉的人,处在弱势,怎么说都有理。 谢乐妍昨天吃了亏,不会重新栽跟头。 她想过昨晚的事,是她不知林清也深浅,太过贸然。 严梦娇还想说什么,林清也不动声色拉了她。 她没说话。 很快,谢乐妍的朋友也坐过来。 介绍过后才知道,她朋友姓张。 赛马即将开始,跑马场侍者过来,问她们是否要下注。 谢乐妍率先下了一千注。 旁边的张小姐,也下了五百注。 林清也第一次来,不知都有些什么马,拿着册子和严梦娇讨论。 “林小姐,师座可给你钱?” 谢乐妍凑过来,一脸贴心,“这里一注十块,大家都是五百注起下。你若是钱没带够,我可以先借给你。” 五百注起下,就是五千块。 玩一次,将近七根小黄鱼。 林清也瞥了她一眼。 谢乐妍说话时,还不忘用手臂挤着自己的胸,想要勾引严锦然。 严锦然坐在几个女人中间,不大自然。 换位置,他坐在哪一头都不对。 让严梦娇和林清也换个位置,他坐在最边上倒是可以,只是林清也要和谢乐妍坐在一起,这不妥当。 何况,良好的教养让他无法贸然开口,这会下了谢乐妍的颜面。 林清也感觉到严锦然如坐针毡。 特别是谢乐妍有意无意拿胸脯贴近严锦然,他不动声色躲过的时候。 “真是个谦谦君子。”林清也心想。 谢乐妍没听到她的回答,又问了遍。 “我替你下注吧,就当我尽地主之谊。”她自顾自的说,“出来玩尽兴就行,咱们不需要拘束这些。” 她一副为林清也着想的样子。 “谢小姐,多谢你的好意。”严锦然温和开口,脸上露出和煦的笑,“今日是娇娇约的林小姐。我这个大哥被她拖出来,就是当钱袋子全程替她们买单的。” 他先一步替林清也缓解尴尬。 谢乐妍欲说什么,林清也再次看过来。 这一眼,让她噤了声。 林清也脸上含着笑意,目光忽明忽暗,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好啊,谢小姐盛情邀请,我也不好意思推却。” 林清也说,“第一次来临城玩,确实要玩得尽兴。谢小姐,咱们不如玩把大的——九号,下一万注。” “一万注?”旁边的张小姐倒吸一口气,“林小姐,乐妍好心想要招待你,你怎么好意思拿别人的钱充你的脸面!你知道一万注多少钱吗?” “十七根大黄鱼,我知道的。” 林清也言笑晏晏,“谢小姐不是说了,不要拘束这些?还是我刚刚听岔了?谢小姐若是下不起,那还是让严先生来吧。咱们出来玩,尽兴就行,别闹得最后捉襟见肘,我也不好意思。” 她轻飘飘的,把谢乐妍的话还回去。 谢乐妍的脸色有些泛白。 她说那些话,不过想嘲讽林清也一番,七根小黄鱼出了就出了,丢的是林清也的脸面。 没成想林清也不以为耻,反而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下一万注。 何况,她买的九号。 九号马,跑了十几场没赢过一次。 钱送进去就是打水漂,一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谢乐妍有些难堪。 她把话撂出去,打肿脸充胖子至少能落个好名声。要是现在反悔,她的颜面尽失。 十七根大黄鱼,是笔不小的钱,她心一阵疼。 如今骑虎难下。 旁边的侍者说:“比赛马上开始,再过几分钟就要截止下注了。小姐可确定九号要下一万注?” “……下!”谢乐妍说的艰难。 十七根大黄鱼啊! 她的脸色,几乎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林清也眉眼平和,笑得很是真挚:“谢小姐,你出手大方。我这会知道了,你是真心实意待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昨晚是我唐突了,实在不好意思。” 突然的道歉,仿佛一把利刃插进谢乐妍的胸膛。 这哪是道歉,这是补刀! 在她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上,重新挖开一道口子! 谢乐妍气的想吐血。 第129章 现成的机会 严梦娇看明白了,噗嗤笑出声。 她笑得前仰后合,不顾形象。 谢乐妍脸都黑了。 要不是周围那么多男人看着她,她差点忍不住发飙。 “娇娇,注意点。”严锦然说。 他飞快下注,示意侍者离开。 谢乐妍听到严锦然的声音,恢复了一点理智。 她知道严锦然是个正人君子,便挂上了委屈的面容,强挤出几滴莫须有的泪水:“锦然哥哥,严小姐可是在笑我?” “不是。” 严锦然不善于撒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红。 谢乐妍眼眸含泪,一双眼楚楚可怜:“那为什么……她突然笑了?” 严锦然:“……” 她非要个答案。 严锦然是正人君子,不会偏帮任何人。谢乐妍步步紧逼,他总要给她一个满意答复。 是不是笑话她,在场五个人心中有数。 只要严锦然松口,替严梦娇道歉,她就占了上风。 “人吃五谷杂粮,自然有喜怒哀乐。舍妹一向活泼爱笑,此事不足为奇。”严锦然说。 “那锦然哥哥呵斥她?” “娇娇是女孩子,在外要注意礼节分寸。方才她笑声太过张扬,我身为哥哥,只是提醒一二。” 他说这些话时,面色仍旧平和。 谢乐妍咄咄逼人,针对的是他的妹妹,他还能保持良好的脾气,没有发怒。 气息平稳,说话也不骄不躁。 但每句话,都将谢乐妍堵回去。 谢乐妍面色惨白,含着泪摇摇欲坠:“……” 她花了十七根大黄鱼,面子没要到,里子没要到,甚至满腹委屈,钱包也空了。 林清也看了会,觉得严锦然的温和不丢分寸。 他是个有气度的人。 谢乐妍吃了瘪,揪着裙边坐在一旁。 赛马还没开始,林清也百无聊赖的看着台下,却感觉有股轻佻灼热的光时不时落在她的后背。 又来了。 林清也回头,一眼看到看台最高处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一顶黑帽握在他的手上,身边坐着一个时髦的女郎。 盛淙川。 他长得很是斯文,像是读书人。 对上林清也的视线,他的唇角和眼尾都扬了起来,漾着轻浮的光。 没有打招呼,两人只是遥遥看了眼,不约而同转移了目光。 林清也看到盛淙川,只能想到四个字——斯文败类。 他虚有其表,只是长得斯文,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本性。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他。 严梦娇问:“清也,你在看盛龙头?” “你认识他?” “不认识。”严梦娇说,“我去仙乐斯,他常在那里。他长得好生斯文,不像拿枪的人,像是拿书的。” 和她想到一处。 林清也能想象到温和儒雅的人,只有秦致远和严锦然。 他们都不如盛淙川斯文。 再转眼去看时,盛淙川的手已经不客气搭在女郎的胸脯上,不轻不重的揉捏,女郎几乎软在他身上。 林清也:“……” 下流。 谢乐妍听到盛龙头,眼底灰败的光顿时一扫而空。 她挺起胸脯,再次斗志昂扬。 就连旁边的张小姐,都格外兴奋一些。 “乐妍,你认识盛龙头,不去打个招呼?”张小姐突然说。 她和谢乐妍交换着眼神,都明白对方的小九九。 谢乐妍和盛龙头并不熟。 只在仙乐斯有过几面之交。她好他这副脸庞,几次装作无意上三楼,和他言语之间拉扯了几句。 盛龙头记得她,每次看着她眼睛都含笑。 谢乐妍自负美貌,自然是吸引了盛龙头。她佯装矜持,两人才没戳破。 打个招呼,谢乐妍有底气。 “没想到盛龙头也来赛马。” 谢乐妍整理头发和衣服,面上保持着矜持,笑意却已经在脸上盛开,“我和他有些交情,瞧见了总要打个招呼,免得失了礼节。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你们认识呀?”林清也冷不丁开口。 谢乐妍上楼的脚步一停,笑容不露痕迹:“是啊,林小姐也认识盛龙头?” 她心中蓦地紧张了。 转念一想,林清也昨日才来临城,根本没有机会认识盛龙头。 “不认识。”林清也笑着摇头,“我只听过他的名头,没想到青帮帮主是这样年轻的男人。” “不认识是正常的。”谢乐妍轻笑声,“林小姐跟着师座,以后总有机会认识。” “也许吧。” 谢乐妍看着林清也无所谓的话,心中又是冷笑。 那可是青帮的盛龙头,谁见了不想认识? 还装满不在乎,怕是掂量自己,觉得师座不会带她去见这样重要的人物吧。 她深深的看了林清也一眼,又恢复往日高高在上。 她和张小姐往上走。 张小姐说:“乐妍,林清也几次让你难堪,还让你出了这么大一笔钱,咱们得想点法子让她难看!” “怎么让她难看?想奚落她几句,还让她扳回一城!” “这不现成的机会?”张小姐眼神示意。 谢乐妍望了她眼:“你是说……” “乐妍,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都不认识盛龙头,就你认识?” 张小姐说,“若是你将盛龙头请来一起,林清也那个贱蹄子还能仗师座什么势?师座身份尊贵,青帮龙头难道不尊贵? 还有,昨日林清也可是在仙乐斯拿枪指人!仙乐斯是青帮的地盘,若让盛龙头知道有人在他的地盘舞刀弄枪,他会怎么想?” 谢乐妍有些踌躇:“盛龙头会管这些事?” “年前有人在仙乐斯喝多了酒和人吵起来,拿餐刀捅了人。盛龙头事后卸了那人一只胳膊,用来警告外人别在仙乐斯闹事。你忘了?” 张小姐一提,谢乐妍倒想起来。 她唇角勾出一抹坏笑,将话听进去。 两人走到看台最上一层。 盛淙川旁若无人的和旁边的女郎亲吻。 女郎穿着旗袍,不方便他的手探进去,便在腰腹处游离,弄得女郎娇喘连连,贴的更为紧密。 难怪要坐最后一排。 谢乐妍和张小姐站在旁边,有些讷讷。 察觉到有人在旁边,盛淙川锋利的眸光扫射过来,眼里充斥着并未满足的情欲。 “盛龙头。”谢乐妍看到他的脸,努力吞咽了下,心跳不已。 尽管盛淙川身边有女郎,刚刚又在做些那样的事情。可她看到盛淙川那张脸,还是忍不住呼吸变快。 一张斯文的脸,带着情欲的眼神,光是这样就很有魅惑力。 谢乐妍常勾搭男人,也有过男人。 她喜欢这种外表温和儒雅的男人,比如严锦然,比如盛淙川,她特别喜欢男人在自己身下红着眼,撕下那张温和儒雅的面庞。 盛淙川这张脸,更让她浮想联翩。 “谢小姐。”盛淙川认得她。 他的手还停留在女郎的腰腹处,唇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有什么事?” “我和朋友过来赛马。” 谢乐妍含情脉脉的看了他眼,很快避开,带着怯生生的娇羞,“没成想这样有缘遇见您,过来和您打个招呼。” “有你这样的美人惦记,是我荣幸。”盛淙川开口,便是轻佻的嗓音。 他的情欲还未消散,带着淡淡的哑。 “若是盛龙头不介意……” 谢乐妍指了指林清也他们所在的位置,主动邀请,“赛马马上开始,不如和我们一起看看比赛?” 第130章 全聚一块了 盛淙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林清也的背影。 他饶有意味的笑了下。 林清也啊。 倒是个会惹事的。 “赛马可请不动我。你说说,那里可都是你这样的美人儿?”盛淙川笑得邪气。 “盛龙头您好讨厌!”谢乐妍一跺脚,一张脸粉红。 旁边的女郎,乖乖的伏在盛淙川的肩上,不说一句。 “美人不怕多,不如瞧上一瞧!” 他拍了拍女郎后背,两人起身。 比起睡女人,他倒是更想看时惟樾身边那个小女朋友的好戏。 谢乐妍没想到真的请动了盛淙川。 她刚刚打定主意,若是没请到,她和盛淙川说了几句话,也足以表明他们认识,能让她找回丢失的面子。 请到了,她喜不自胜,对自己的魅力更是自信。 伴随着哨响声,赛马开始了。 林清也的身边,坐下一个人。 她回头,对上盛淙川的脸。 盛淙川想说话,林清也先冷漠的别开了脸。 “这是要假装和我不认识。”盛淙川一眼明白她的诡计。 时惟樾的小女朋友,憋着一肚子坏水。 他收了目光,配合她。 谢乐妍站在旁边,咬碎一口银牙。 她没想到,盛淙川直接坐到林清也身边。 她预想的是,她重新坐回严锦然旁边,而后盛淙川坐在另一边,她被两个男人夹在中间。 一个是市长公子,一个是青帮龙头,她很有面子。 而林清也,只能坐在角落。 盛淙川这样一坐,她的女郎挨着他坐,她的选择就变少。 要么,她坐回严锦然身边,要么坐在女郎身边。 眼下坐回严锦然身边,盛淙川会怎么想她? 谢乐妍习惯四处留情。她在外人面前时常说自己单身,是为了让自己在男人中间游刃有余,定然不会愿意让人觉得她和某个男人好。 “谢小姐,比赛开始了,你怎么不坐?”盛淙川望向她。 谢乐妍端着笑,笑容背后是她咬紧了腮帮子。 她维持表面的素养,互相介绍了番。 “唔,林清也?” 盛淙川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你就是时师座带来的女人?啧,长得倒是好看,只是这身材,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他嘴角噙着笑,“时师座常年在军营,难得见到女人。看到女人如狼似虎,哪有时间挑剔,口味自然是差了些。” 他一开口,对林清也百般挑剔,甚至讥讽时惟樾。 林清也瞬间沉了脸。 谢乐妍差点笑出声。 原本还想着怎么打开话匣,没成想盛龙头先一步就瞧不上林清也。 “师座以往万花丛中过,从不留半分情意。能在众人面前承认林小姐女朋友的身份,自然不止是看外貌这样简单。”严锦然替林清也解围。 “哦?”盛淙川笑道,“市长公子讲得头头是道,可体会过女人滋味?” 严锦然:“……” 他品性温和,人人都知他礼貌谦逊,从不沾染任何恶习。 不喝酒,不赌博,不睡女人。 盛淙川笑得意味深长:“既没体会过,你怎么知我们这些睡女人的男人心思?” “男女交际,不一定非得追求于此。” “是吗?” “是。” 散漫笑声从唇角溢出,盛淙川轻咂舌,而后撇开了眼。 突然安静下来。 林清也将盛淙川的话当耳旁风,她看着下面的比赛, 马已经快跑到终点,从她的角度,看不到马匹身上的号码牌,不知跑在最前面的是几号。 人群中的呐喊声,掩盖过他们这里的沉默。 突然,爆发了一声呐喊声。 “九号!”旁边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喊,“怎么让九号的濯日跑了第一?濯日十几场成绩不上不下!” 看台上一下炸了锅。 九号不被人看好,根本没人买九号。 今日在场的人,都赔了个精光。 “清也,你中了!”严梦娇后知后觉。 林清也也没料到,故意恶心谢乐妍选的九号,还真就发了力。 侍者过来让林清也签字:“小姐,濯日跑了第一。一比十三的赔率,二百二十一根大黄鱼给您送到哪?” “两百多根大黄鱼?”有人震惊。 大家纷纷看过来,想要看看买了濯日的人是谁。 议论声很多,大多艳羡。 严梦娇眼睛都在发光,疯狂的摇着林清也的手臂。 “……帮我送到督军府。”林清也在震惊中回神,拿笔签了字。 时惟樾的别馆不能暴露,只能送到督军府。 谢乐妍在旁边,差点又要吐血。 拿着她的钱,竟然给林清也做了嫁妆! 两百多根大黄鱼! 运气怎么这样好? 她打碎牙齿和血吞,心中对林清也的恨意更上一层。 “林小姐好运气。”她违心祝贺。 而后,她和盛淙川说,“说到师座承认林小姐女朋友的身份,还是在盛龙头您的场子承认的,盛龙头不知道吗?” “哦?是吗?” “是,昨晚市长夫人办了宴会,就在仙乐斯。” 谢乐妍话锋一转,“我和林小姐昨晚有些误会,她还拿枪指了我……盛龙头,林小姐怕是初来阳城不知道规矩,竟然在您的地盘上用了枪,您也别和她计较……” “你在老子的地盘上用枪?”盛淙川声音微凝。 林清也说:“用了。” “知道在老子地盘上用枪是什么下场?” 盛淙川冷哼一声,“管你是师座的女人还是太太,在老子地盘上用枪,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林清也看惯盛淙川轻佻的面容,乍一看他杀气毕露的模样,差点没绷住。 演的还挺像回事。 眸光落到谢乐妍脸上,谢乐妍坐在旁边极力憋笑,看着林清也的目光都充满了挑衅。 她心中笑开了花。 对,就是这样。 她两次都落了林清也的下风,这次定然要让她好看。 盛淙川都出马了,还怕她林清也耍什么小心思? 谢乐妍觉得大局已定。 林清也没吭声,转眼看了旁边的严家兄妹,陡然看到严锦然镜片下的眼睛划过一丝阴狠。 她心下一慑。 再去看,什么都没捕捉到。 “阳城都是老子的。老子的女人在区区仙乐斯开枪,还开不得了?”淡薄的声音从旁响起。 几人同时偏头。 时惟樾穿着军装站在旁边,面色淡淡。 这下好了,全聚一块了。 第131章 你能给他什么? 严梦娇看到时惟樾,直接就起立了。 她站的板正,直接窜到严锦然另一边,留下林清也身边的位置。 盛淙川扬眉笑:“什么风把时师座吹来了?” 身子朝后仰,手懒洋洋的搭在女郎腰间,后背靠在台阶之上。 “要你管?”时惟樾不咸不淡。 高大的身体挤进林清也和严锦然中间,一身军装和他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谢乐妍脸色发白。 还以为胜券在握,没成想半路杀出个时师座。 林清也怎么这样好运? 她握着拳发抖,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依附盛淙川,这样至少师座会看在盛龙头的面子上,不为难她。 盛龙头记得她,夸她好看,定然会怜惜她。 谢乐妍算盘打得很好。 林清也问:“你怎么来了?” “忙完了。知道你在这里,过来看看。”时惟樾问,“认识盛淙川了?” 他们的对话,他听了两句。 林清也嗯了声,脸不红心不跳:“刚认识。” “时师座,我说你这小女人没二两肉,她还不乐意听。” 盛淙川在旁边,一脸玩味,“不乐意听,还在我场子里拿枪。时师座,她总得给点什么,我这个青帮龙头才能服众不是?” 他说话吊儿郎当,丝毫不畏惧时惟樾。 谢乐妍的心,一起一落。 一会担心自己会遭殃,一会觉得盛龙头会替她出气,这种心情反复交织,一颗心拧的不行。 情绪像浪潮,在她的胸口和胃这一块不断起伏。 “要什么?”时惟樾说。 “要了右手如何?”盛淙川说,“哪只手拿枪,就剁了哪只手。” 林清也声音沉静:“盛龙头,这手肯定不会给你。” “哦?”盛淙川喉咙溢出一丝笑声。 “时师座,你这个小女朋友倒是硬气。你还没说话呢,她就先替你做主了,床事也是她做主?师座不要威风,我们青帮可守规矩。” “在老子面前讲规矩?” 时惟樾轻笑了声,不怒自威,“盛龙头怕是忘了,老子就是规矩。” 严梦娇在旁边,差点要为时惟樾摇旗呐喊。 她怎么没发现,师座这样有男人气概? “哦,规矩。”盛淙川的音调拖长。 他身子靠在后面,视线掠过来都是向下斜睨,只有他坐的最歪歪扭扭。 危险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延。 乍一看两人云淡风轻,实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张小姐无声的拉了拉谢乐妍的衣袖。 谢乐妍会意,娇滴滴开口:“盛龙头您消消气。林小姐初来乍到,许多事情都不清楚,您莫要怪罪。” “不清楚,就要教,是不是?”盛淙川语气凌厉几分。 谢乐妍笑了下,附和着:“您说的是。” “那你觉得该当如何?”盛淙川问。 “这……”谢乐妍看了眼时惟樾。 她心中有气,自然恨不得真像盛淙川说的那样,直接废了她一只手。 只是碍于师座在场,而师座貌似特别维护林清也。 “我不知。”谢乐妍垂下眸。 她只想火上浇油,不想引火烧身。 “谢小姐真会说笑。” 林清也眼眸流转,笑盈盈看着她,“火是你拱出来的,想要借盛龙头之手对付我。现在说你不知——是真不知,还是不敢说?” “你胡说什么?”谢乐妍面上慌乱。 她说,“我们都知道青帮的规矩,说出来也是为了林小姐你着想。我一直和盛龙头说你初来乍到,不太清楚,怎么这番好心到你口中就变成我故意拱火?” “你当盛龙头是蠢货?” “什么?” “我说,你当他盛淙川是蠢货吗?” “……”谢乐妍哽了下。 下一秒,她抓她的错处,“林小姐,你怎么能骂盛龙头?” 林清也不紧不慢说:“不是我在骂他。谢小姐,你的计谋太幼稚,盛龙头若是连这点把戏都看不出来,也是你在侮辱他的脑子。” 盛淙川身边的女郎,一直处变不惊。 直到这时,她才直起身,一脸骇然。 就算有师座撑腰,这个女人怎么敢这样无法无天? 军政府真的会为了一个女人和青帮作对? “林清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谢乐妍怕盛淙川误会,猛地提高声音,嗓音尖锐。 “我是死了吗?” 谢乐妍一怔,时惟樾看似漫不经心,笑容却蓦地绽放出一丝凉薄的狠意,“还轮到你大呼小叫?” “我……”她支吾。 又望向盛淙川,害怕的缩了缩肩膀,“盛龙头……” 她寻求依靠。 时惟樾:“你这双眼睛白长了,只盯着二两肉看。改明儿我让副官去堂子送几个女人给你,别饿的什么东西都吃。” 盛淙川只是笑。 他身在戏中,又在看戏。 “师座的女人,好凶啊。”盛淙川蓦地笑了开,“林小姐,你怎么能骂我呢。” 他声音慵懒,听不出什么情绪。 严锦然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 比起其他两个男人,他目光始终温和,只是静静的在旁边看。 “盛龙头,当初在阳城,我帮了高堂主一个忙,你也在场。” 林清也笑道,“青帮有规矩不错,恩情大义更重要。我现在要这个人情没什么问题吧?” “什么恩情?”谢乐妍懵了。 什么意思? 还人情?还什么人情? 他们认识? 盛淙川轻挑了吹了声口哨,肆无忌惮说:“老子不是说了,只在床上还人情?” 时惟樾冷哼一声:“青帮你是不想要了!” 盛淙川笑声散漫:“军政府还要为了女人,跟老子干架?” “青帮又不只有盛龙头一个人。你的叔伯虎视眈眈,总有人能顶上龙头这个位置,盛龙头以为呢?”时惟樾不动声色威胁。 谢乐妍有些晕头转向。 她看不清局势了。 “那几个废物还想和老子玩?”盛淙川笑容更深。 又说,“林小姐,恩情大义一码事,青帮的规矩又是一码事。总不能为了这点人情,坏了青帮的规矩,是不是?” “时师座,今日我定是要讨要点东西的。” 他没有让步。 时惟樾沉默了两秒,似是斟酌犹豫。 很快,他低下头看林清也:“你能给他什么?” 第132章 你和我一样薄情 简短的几个字,已经表明他的意思。 谢乐妍呼吸一滞。 下一秒,疯狂的喜悦涌了上来,她面色禁不住红润。 这就对了。 师座是个顾大局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女人和青帮龙头反目为仇? 这没道理。 以时惟樾的条件,什么女人没有? 就算他现在宠爱着林清也,过些日子也是会腻掉,林清也迟早被弃之如履。 谢乐妍心中在狂笑。 她悄然和张小姐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林清也这次,少不了要掉半条命。 严梦娇听着,想要替林清也说话,被严锦然拉住。 “啊哥!”她不悦。 严锦然冲她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我不管!” 严梦娇挣脱他的手,站起身道,“时师座,盛龙头,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被谢乐妍这个女人玩的团团转?” 两个男人同时看过来。 凌厉的目光一致,严梦娇一个哆嗦,差点跌坐在地。 妈呀,好恐怖! 严梦娇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嗓子瞬间打了结。 “清、清也没错!她是您、带来的,你要是让她在这里受欺负,师座您、您不是男人!”她说的磕磕绊绊。 时惟樾眼睛微眯,周身散发寒气。 严梦娇本就怕时惟樾。看到他这样,更是心惊肉跳,立刻坐下攥着严锦然的袖子躲在他身后。 只是一双眼睛,不服气的瞪着他。 谢乐妍简直要笑开了花。 好啊,严梦娇,自己送上门来的! 她勾搭严锦然时,但凡遇到严梦娇,她总是要怼自己几句。 如今自己撞枪口,一起收拾了更好! 蠢东西! “严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谢乐妍蹙着眉,佯装好心劝导,“林小姐坏了青帮的规矩,你可别掺一脚进来。快和师座道歉,别说这样子的话。锦然哥哥,你也劝劝她。” 一直沉默的林清也倏然抬头。 她直直的望向谢乐妍。 不知怎么的,谢乐妍在林清也眼底,看到了狡黠的光。 转瞬即逝,带着轻蔑的笑意。 她的心发颤。 “盛龙头,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什么。”林清也说。 盛淙川哼笑了声:“有意思。” “不过我可以给盛龙头一个方向。” “说说看。” “我帮高堂主的忙,要一个人情,是全了青帮的恩义。至于青帮的帮规不能坏……盛龙头,原本这事没人说出去,偏偏有人要嚼舌根——” 林清也顿了下,眼神蓦地凌厉了几分,“将嚼舌根的源头切断,自然什么也传不出去了。” 盛淙川啧了声。 “时师座,你这小女朋友。别说,还真挺狠心的。” 他颇有兴趣,“要是哪日你不要了,送到我床上来,让我调教调教。我倒要看看,这嘴在床上狠不狠。” “你的舌头要是不想要,老子也可以替你操心一把。大森。”时惟樾叫副官。 身后的谭耀森会意,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刀。 盛淙川懒懒抬手,无所谓耸肩。 谢乐妍还没搞清情况,下一秒,副官已经走到她的身后。 “谢小姐,请吧。”谭耀森面色冷漠。 “什么?”谢乐妍错愕。 她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终于将他们的对话嚼透,“你们这是要——” 她突然失声。 她想跑。 谭耀森将她扣住,不让她逃脱:“谢小姐,这里人多眼杂。你惹出的祸,可别让跑马场的人都沾了晦气。” “不……你们……盛龙头,救……唔!”她的声音,尽数被谭耀森的手挡住。 挣扎也无济于事。 很快,她被拖下去。 张小姐看着被拖走的谢乐妍,抖成了筛子。 “不滚?”盛淙川淡淡道。 张小姐一听,哪还顾得上谢乐妍,忙不迭的跑了。 “好无聊。” 盛淙川双手枕在脑后,在阶梯上躺下来,“老子好端端的和女人约会,保不齐现在已经翻云覆雨,偏偏让老子来配合你演戏。” “你不过来看戏,自然不需要演戏。” “偶尔调调味也不错。” “你们……”一旁的严梦娇,目瞪口呆,“你们在演戏?” 林清也点头。 “那我……”严梦娇傻了。 她欲哭无泪,“你们在演戏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说了那些话……阿哥,你也知道是不是?” 严锦然无奈:“已经让你别说话了。” 严梦娇:“……” 她刚刚义愤填膺说了那么多话。 她还嫌谢乐妍太蠢,没想到她才是那个一直在状况外的人! 严梦娇前面才鼓足的勇气顿时一冲而散,恨不得当场遁地。 生怕时惟樾降下怒火,把她的舌头也割了。 她舌尖发麻。 “没关系,他很好说话。”林清也安抚她。 严梦娇:“……” 好说话吗?她不觉得。 很快,谭耀森去而复返,手上捏着一块带血的帕子。 “师座,处理好了。”他将手中的帕子摊开。 严锦然捂住严梦娇的眼,不让她看。 他瞧了眼,帕子上面,赫然是一根血淋淋的舌头。 “送到谢家去。”时惟樾声音冷漠,“教出来的女儿不成器,谢家若是不明事理,也可以提前养老了。” “是。” 时惟樾起身,将林清也从台阶上拉起来。 踏上台阶时,趁着抬脚毫不客气踹在盛淙川腿上。 军靴厚重,发出闷响。 林清也眨了眨眼,听着都觉得痛,盛淙川却纹丝不动的躺着。 他鞋尖微晃。 笑偏头,扬起一抹邪笑,很是放肆:“时师座也知道醋坛子打翻的滋味!” 时惟樾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林清也和严梦娇说:“娇娇,你和你阿哥先回去。” 又说,“严先生,今天实在抱歉,打搅了你们的兴致。我有事先回去,若有机会,再约二位看赛马。” 严锦然颔首。 “不约老子?”盛淙川凉凉道。 林清也没好气道:“你看的是赛马吗?” “……怎么不看?”盛淙川说,“老子难道以天为被,在这里脱了裤子不成?” 林清也不忍直视。 她捏了捏严梦娇的手,跟在时惟樾身后离开。 时惟樾听到脚步声,放慢步伐。 “你很像我。”他蓦地开口。 “什么?” “我才发现,你和我一样薄情。” 第133章 想当我太太了 “我将你的话听进去了。” 她知道,时惟樾说的是谢乐妍的事。 她一开口,就要谢乐妍的舌头。 “她看不起我,想让我在众目睽睽出丑,我以为震慑住她她就会绕着走,可是她没有。” 她说,“倘若我不认识盛淙川,你也没有来。她公然说我坏了规矩,是想置我于死地,我很难逃脱。” 选择只有一次。 选择自己活,或者选择别人生。 “这样很好,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埋隐患。”时惟樾说。 “谢小姐的事……”林清也有些犹豫。 她不知自己该不该问。 问出口,觉得自己又当又立。 暗示割了谢乐妍舌头的是她,问会不会添麻烦的也是她。 “能默许你做的事,都不是麻烦。” 时惟樾说,“谢家孩子多,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惹是生非。你当她四处勾搭男人为什么?” “为什么?” “家里人不重视,有钱人的女儿也是交易品。” 时惟樾说,“她想为自己谋前程,却把自己玩成了交际花。上流权贵不会让这样的女人进门,门第低的她心比天高看不上,前途早就没了。” 林清也有些怅然:“……那她也挺可怜的。” “刚说你薄情,你那点善心就泛滥。” 时惟樾拍了拍她的头,用力揉了两下,“她蠢而不自知,还想害人。冲这点心思,就不可怜。” “我这叫仗势欺人。若我是她……” “你不是她。”时惟樾打断她。 他停下脚步,目光沉沉,“林清也,你一开始就做了选择,你不会自甘堕落。” “就算你不认识盛淙川,我没来,你一样能安然无虞。在盛淙川面前班门弄斧,拿他当枪使的,活不过明天。” 他抓过她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上摩挲了两下。 林清也喃喃:“时惟樾,你好像先生。” “你先生?”时惟樾被这两个取悦了,蓦地轻笑下,“怎么,想当我太太了?” 又说,“林清也,欲拒还迎是被你玩明白了。一会说不喜欢我,一会又说我像你先生——” “撩拨老子?嗯?” 林清也:“……” “都说出口了,还想否认?” “没有。” “算你识相!”时惟樾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老子大发慈悲,让你矫情一下!” “那个……” “嗯?” “我说的先生……”林清也犹豫了下,“是老师,不是丈夫。” 时惟樾:“……” 他的一张脸,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时惟樾松开手,定定的看着她。 他目露不悦,甚至毫不遮掩。笑容沉下的瞬间,不爽二字尽数写在脸上。 “妈的。”他低声咒骂了声。 脸上闪过几种不同的情绪,最终克制着归于平静。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自己上了车。 他上了驾驶座。 “滚上来。”他没给她好脸色。 林清也犹豫的爬上了车:“你要自己开车?” “还要质疑你老师说的话?”时惟樾下巴紧绷。 林清也:“……” 她有点后悔。 是不是不该解释这个误会? 他时常误解她的意思,也不是一次两次。 多一次又如何? “坐前面来。”他从后视镜看她,一张脸更是铁青,“林清也,老子还得做你司机?” 林清也:“……” 她打开车门下去,又爬上副驾驶。 车门刚关上,车子如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 林清也一个不稳,差点飞出去。 时惟樾有点烦。 林清也为什么不开窍? 烦。 这张嘴也不行,不知道顺着他说两句话? 烦死了。 衣摆被小幅度的扯了下。 时惟樾不耐烦的偏头,对上林清也可怜兮兮的脸:“……别生气了。” 她声音很软,带着撒娇的软糯。 明明没道歉,也没有哄他,更没有顺着他说什么,心中那股子火,偏偏被她只言片语打出来的水花一泼,浇灭了。 “算你识相。”时惟樾语气仍是不好。 铁青的脸,稍微舒缓。紧绷的下巴没有那么锋利,逐渐化作一条冰冷的线——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今天赚了两百多根大黄鱼,让跑马场的人送到督军府。”林清也说。 “赛马?” “嗯。” 林清也说,“她说她给我下注,阴阳怪气寒碜我。我故意恶心她,选择十几场都没赢过的马下一万注,没想到赢了。” 时惟樾挑眉:“一万注?” “对,一比十三的赔率。”她扬起头,很是得意。 时惟樾看着她傲娇的模样,轻笑了声。 林清也在他面前,表情也逐渐丰富多彩。 他的面容松懈。 而后,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赚的就是你的。明日我让副官去汇丰银行给你开个账户,把钱存进去。” 林清也点头。 她没有扭捏。 这笔钱是她赛马得的。 两百多根大黄鱼,不管对于她,还是林家,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们要去哪里?” “上山。” “上山?” 时惟樾嗯了声,没有多做解释。 林清也便没再问。 他们认识这么久,第一次汽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从未见过时惟樾开车。 大约开了二十分钟,汽车开到一处山脚,时惟樾示意她下车。 “这里哪里?” “巍山。”时惟樾看了眼天色,“我们得走快点,不然就赶不上了。” “你受了伤,能爬山吗?” “废话。”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哪有这么多问题?” 林清也再次噤声。 时惟樾心中似乎怀揣着什么秘密,不愿意多做解释。他带她来这里,肯定不是无缘无故,有什么目的。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说呢? 林清也满腹疑问。 山路并不平整,路有些窄,很多地方只能一个人走,时惟樾每次都让她走在前面,他从后扶住她。 “这个山,好像没什么人来。”林清也顺着小路上去,几乎没看到脚印。 这边鲜有人烟。 时惟樾嗯了声。 越往上走,山路越是陡峭。 林清也平时不常锻炼,走的很累。 往上越走,越是荒凉。 四周杂草丛生,她后背生凉。 她忍不住道:“时惟樾,你藏着什么心事?这里荒凉安静,你不怎么说话,有些吓人。” “你觉得我藏了什么。” “……你想把我扔山里?” 时惟樾:“……” 第134章 真的不想亲老子 身后人的沉默,林清也下意识回头看了他眼。 他正凝视着她,板着张脸。 “什么眼神?” “在想把你扔哪里。” 林清也脚步一滞。 抬脚的幅度太小,她一下子没踩稳上面的石头,身体往后仰,差点摔在泥地上。 还是时惟樾先弯腰托住了她。 她的后背,撞进他的胸膛。 “你是准备和我一起滚下山去么。”时惟樾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 他有力的大手紧紧箍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体。 陡峭的山路对他来说如履平地,就算是她往后仰对他也没多少影响,他甚至都未曾往后挪一步。 林清也却吓得心怦怦跳。 “还不是你吓我。”林清也从他怀里出来。 时惟樾收回手,没有接话。 他微微垂眸,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手指无意识的张握了下。 林清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转过头去,发现他落后两步,似乎在沉思。 “你在干什么?”林清也问。 时惟樾突然抬头,一双眸子晦暗不明,汹涌着让人捉摸不清的情绪。 他往上走,擦着她的身体上去,而后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换了一个位置。 全程,他一句话没说,只是闷头向前走。 从林清也的角度,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似乎又抿紧了唇,一张脸紧绷着。 那只大手,温热而有力。 山不高,两人又往上走了会,前面豁然开朗,只剩下开阔的平路。 这边没人来,自然也没人清理落叶。 树木生长循环往复,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时惟樾放缓脚步。 没再和她一前一后,与她并排行走。 离开陡峭山路,林清也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攥紧。 她觉得他好奇怪。 上山不说原因,这会又一声不吭。 树木茂盛荫郁,抬头看不见天色。她跟着时惟樾的步伐,脚步很慢,手心却微微浸出了汗。 这种万籁俱寂只有他们两个人,呼吸莫名想屏住。 “你……” “看那里。”时惟樾手指向一个方向。 林清也一愣,顺着看过去。 夕阳西下,落日的光将天空层层叠叠渲染,只看到云层分开,被橘色染得浓稠的天色。 一片火红。 巍山被镀上一层金色。金黄色的光穿过树叶枝桠,稀疏有密的光影透过缝隙落下,洒在人的身上,脸上。 微风拂面,很是惬意。 “你带我,看夕阳?”林清也问得迟疑。 不像时惟樾做出来的事。 她想了很多可能,没想到两人单独出来,只为了看一场夕阳。 “不能带?”时惟樾声音淡淡。 林清也心中一片澄澈。夕阳带来的暖光,似乎直直的射进她的心底,她从内到外都被温暖包裹。 这种事不像他会做的,可他做了,带来的感觉很稀奇。 夕阳,她看过太多。 可没有一场,比现在更让她心怀激动。 时惟樾脱下军装外套,铺在地上,示意她坐下来。 他常在军营,也常在野外训练士兵,不怕脏,大剌剌的坐在地上。 双腿岔开,右腿贴着她的腿。 林清也的腿蜷着,双手抱着自己的小腿,隐隐绰绰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 “这里一般没人来。” 时惟樾说,“我小的时候,这里更荒凉,没我们上来的那条路。那条路,是我这么多年走出来的。” “算是你的秘密基地?” “算是吧。”时惟樾捻起地上的树叶,放在手上揉捏把玩。 林清也的目光,被他的手指吸引。 时惟樾并不白。常年训练风吹日晒,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他的手指却不粗犷,修长而骨节分明,和他的脸一样好看。 “看我做什么,看夕阳。”时惟樾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看她。 她对上他的眼睛。 夕阳投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交接,近看也不真实。 他仿佛融在金光之中,又仿佛融在模糊的暗处。 当真是一幅画卷。 林清也是羡慕时惟樾的。上帝给了他所有的偏爱,他什么都拥有。 长相,能力,权力,地位,富贵。 时惟樾的身体向后仰,手向后伸开撑在地上,微扬着下巴笑:“林清也,看老子看痴了?” “才没有。”心事被戳破,林清也匆匆别过头。 “你好别扭。” 时惟樾毫不留情吐槽,“林清也,老子一个没和女人相处过的人,都没有你这么拧巴。承认看老子看痴了,有这么难么?” 林清也违心说:“谁看你看痴了,你又不好看。” 她去看夕阳。 夕阳是短暂的。 太阳已经快落山,天色只剩下淡淡的橘光。 脸上的光影,也逐渐消散,留下清晰的面庞。 “真的不好看?”时惟樾撑在她身后的手,突然抬起搂着她的腰。 一个翻身,人欺身而上,人被他压在身下。 另一只手,枕在她的头下。 “脏。”林清也说。 被他这样一压,她的上半身都在树叶之上。 “怕什么!能洗澡!”时惟樾身姿未移,强硬的压住她。 他的脸和她离得很近,鼻尖的呼吸铺洒在她的脸上,眼底染上丝丝促狭的笑意,“林清也,真的不好看?” 林清也的心,揪紧了。 她的心在跳,一双手无措落在他的胸口,抓紧他的衬衫。 她屏住呼吸,没说话。 时惟樾的攻势太强烈,她被他弄得节节败退,心跳擂动,根本把持不住。 心的悸动是躲不开的,除非他不这样步步紧逼。 可时惟樾,是个优秀的猎人。 他就算没有和女人相处过,他也知道什么时候最能攥住一个人的心。就像审讯犯人一样,他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人内心崩溃塌陷,从而吐露他想要的真相。 面对猎物,他擅长小火慢炖。 林清也如今就是他的猎物。 “你有没有想亲老子?”他的视线,缓慢却炙热的落在她的唇上。 舌尖轻轻带过下唇,带起一点水光。 喉结轻滚,存在感很是强烈。 只有两个人的山坡,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无比。那几个字,一个个敲在她的耳边。 目光情不自禁被他的唇吸引。 想亲吗? 不是很想亲。 不亲吗? 又好像有些遗憾。 林清也想:“我晚上又要胡思乱想。我才觉得自己对他和对老师的仰慕没两样,现在却遗憾自己没有亲老师,自相矛盾。” “好看。”她松了口,想从他身下钻出来。 “那是第一个问题。”时惟樾眼底的促狭更深,“第二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第二个问题? 想不想亲他? “不……”林清也下意识否认,时惟樾却突然嘘了声。 “想清楚,真的不想亲老子?” 第135章 我真的害怕 林清也:“……你别这样。” 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时惟樾。 时惟樾平日性子冷淡,骨子里还是兵痞,没有那么多拘束,一旦放开心就横冲直撞。 “那好,第三个问题。” “什么?” “真的不喜欢老子?” 林清也:“……” 一个比一个难。 她不想想。 问题已经超出应有的界限,她潜意识想要逃避。 时惟樾不骄不躁,循循善诱。 他压在她的身上,两个人紧密无缝的贴着,让她很不自在。 胸口也隐隐有些发疼。 “你……起来……”林清也面色红了一片。 时惟樾垂眸,看着她羞红的面庞,泛着淡淡的粉。耳根已经染上血色,红得彻底,惹得他心痒难耐。 眼眸一深,随即在她的耳侧落下一个吻。 “林清也,老子在你这还是很讲道理的!”时惟樾的吻很克制。 他移开唇,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目光灼灼,“你不让老子主动吻你,老子不动嘴,等着你亲自打破!” “你讲什么道理?”她下意识反驳。 而后,她声音低下来,闷声闷气道,“讲道理就是这样……压着我吗?” 她胸口闷,还疼得慌。 时惟樾人高马大,这样伏在她身上,也有重量。 “压着你,又没有亲你!” 哪有这样强迫的? 林清也看着两人身处的地方,总觉得他们像是两个偷情的男女,特意找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寻欢作乐。 胸口的疼痛更为清晰,她有些着急:“你压得我胸疼!” 她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两个人同时安静下来。 风卷起树叶枝桠,也带起地上的落叶,飘飘洒洒,落在两人身上。 时惟樾抬手,将她头上的树叶摘下。 揪着他胸口衣服的手缓慢松开,她摊开手,呈大字状躺在地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好丢人,说出这样的话。 林清也想,时惟樾就是她的克星。 这辈子所有丢人的事情,都让时惟樾看见了。多少难以启齿的话,都被他逼得无所适从,说了出口。 这样想着,她多了许多委屈:“你好烦。” 声音莫名,多了一分哽咽。 委屈是有的,更多的是小猫挠心,挠在时惟樾的心上。 他轻笑。声音像是被沙砾蹭过,很是低哑:“你的手挡着我,怎么会压到你?” 声音蓦地停顿转折了下,似是想到什么,他上半身微微移开。 柔软的触感再次浮现,似乎还停留在掌心。 他神色莫辨,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干嘛?你……”她想到什么。 这个眼神,在爬山的时候也看到过。 那时候,她被他唬的差点摔跤,他从后托住了跌下身子的她,将她箍进怀中。 当时他的手? 事发突然,她当时一瞬间只剩惊吓,没有在意那些细节。 “你……”林清也想问,又不知如何问。 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息,因为这个认知更为浓厚,不断地发酵扩散,两人都有些不自然。 视线下移。 他压着她,自上而下俯视。 林清也紧张,羞涩,百种情绪交织着,胸口上下起伏。 平坦着让她的胸口的白皙更加明显,时惟樾的目光停在上面,喉结不自觉滚动,想一亲芳泽。 女人的身体,他突然好奇。 “盛淙川有句话说错了。”时惟樾哑着嗓子开口。 “什么?” 这个时候,怎么突然提起了盛淙川? 时惟樾:“你看着没多少肉……这二两肉还是很足。” “……无耻!” 她耳根子滚烫,想要推开他。 时惟樾单手将她的手压过头顶,轻轻松松的制服了她。 “给我试试。” 试?试什么? 他的眼神太过炙热,目光放肆的在她的身体上徘徊。就算她再反应再慢,也能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他汹涌的欲望。 什么东西,在悄然之中一发不可收拾。 时惟樾埋下头,一个试探的吻落下来。 确实很软。 他的唇停在那里,没有动,不想轻易离开。很快,林清也感觉到有什么湿润染上她的胸口。 时惟樾的舌尖,不轻不重的滑过唇下的柔软。唇也收拢用力,在这一处轻轻的吮吸着。 肌肤娇嫩,很快沾上一个红色的印记。 时惟樾看着,呼吸逐渐粗重,身体的反应让他想要获取过多。 “林清也,喜不喜欢老子?” “时惟樾,我害怕。”林清也说。 短短的几个字,带着哭腔,时惟樾被欲望操控的感性,倏然驱散了。 “我不喜欢你,我是说真的。” 林清也说,“你说喜欢我,实则一直在步步紧逼,和强取豪夺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并不喜欢这样。我所求的,只想有能力保护自己,不想和你这种军阀搅在一起。时惟樾,我真的害怕。” 眼泪积聚在眼眶,没有流下来。 她是真的怕了。 时惟樾亲吻她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那种渺小的无力压迫着她,可她的心又确实在偏移。 她不想!也不敢! 时惟樾这样逼着她,心交出去是迟早的事,可她根本不希望重蹈覆辙! 林清也很绝望。 时惟樾看到她眼底的空洞,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吓到她了? 他一直自信于林清也喜欢她,可如今他心中多了能够左右他的情绪—— 林清也真的不喜欢他。 他总说的口是心非,实则是她的心里话,她对他没什么心思。 只有仰慕之情,没有男女之情。 两人对视着。 一个努力的想读透对方的心思,一个想让对方看明白自己的心思。 互不相让。 “师座!有人来了!”谭耀森的声音突然响起。 时惟樾猛地抬头,两名副官已经朝他的方向跑过来。 他快速起身,将林清也从地上拉起。他常来这里,熟悉地形,带着她往里跑,躲到一颗石头后面。 林清也还没抽出情绪,脑子发懵。 时惟樾压着她的头,不让她露出来,一边示意已经躲在另一边的谭耀林。 他有条不紊。 谭耀林摸出两盒子弹,扔给时惟樾。 “怎么了?”林清也压低声音。 “有人来了。”时惟樾静了会,又说,“二三十个人。” “什么?” 手中突然被塞进一把枪。 第136章 她不被忽略 时惟樾摸出腰间的枪,递给了她。将两盒子弹塞进她的另一只手里:“你呆在这里,不要发出动静。有人过来,你再开枪。” 他起身准备去另一处掩体。 四个人在不同位置,才能找机会开火。 另一边的谭耀森,看到时惟樾手中只剩一把刀,欲言又止。 他离得远,出声会向敌人暴露位置。 林清也也注意到。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来者不善。来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群想要时惟樾性命的亡命之徒。 她拉住他:“你把枪给我,你呢?” 她着急想把枪塞回去,却被时惟樾再次推回来。 他不容许她拒绝。 大手包住她的手,用力的握了下,让她握紧枪身。 “那么多人,总有地方捡枪!”时惟樾翻身躲到对面的一处掩体后面。 这里的树生长许多年,树干粗大,他隐蔽在后面。 林清也握着手中的枪,只觉得沉甸甸。 山路陡峭,人还没上来,时惟樾不断调整位置,人已经到靠外的地方。 林清也猫身在石头后面,心提起来。 时惟樾把枪给了她,只能持刀向前。 适合偷袭,但危险。 但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她想东想西。 林清也熟悉枪,迅速检查了枪中剩余的子弹,而后上膛随时准备。 谭耀林在她左侧的位置,谭耀森则在右前方。 时惟樾躲在树后,靠近山路。 山坡不大,胜在一直是座荒废的山,无人到访,树木肆意生长,掩体甚多。 很快,林清也也听到了脚步声。 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谭耀林在左侧,看得更清晰。 他示意林清也伏下身子,往右边靠。 林清也没探头看,却能从细密凌乱的脚步声听出来人很多。 地上都是树叶,再小心也无济于事。 只要走动,就能听到声音,能迅速分辨脚步声的位置。 敌人一上来,没有着急开枪。 为首的人示意,他们迅速分散开,找寻他们的踪迹。 天已经擦黑,树林里昏暗一片,更为静谧。 林清也的身体紧贴着石壁,心紧张的扑通扑通直跳。这种看不到敌人,完全不知敌人会从哪来的未知,更磨练人的胆量。 她余光去看谭耀林。 谭耀林一直在注意时惟樾那边的情况。 有两个人,已经往时惟樾的方向过去。 人已经走在近跟前,谭耀林没法再等,先一步偏头出去,开出了枪。 枪法精准,打在那人胸膛之上,他倒了地。 时惟樾迅速伸手将另一个人拉进树后,毫不犹豫用刀抹了他的脖子。 那人手上的枪,落在时惟樾手中。 旁边人听到动静,集中向时惟樾藏身的树后扫射。右边的谭耀森见势不妙,立刻开枪吸引火力。 谭耀森处理其他的人。 “躲起来!”林清也听到有人喊。 这是陌生的声音,是敌人说的。 他们也发现,这儿虽是一个山坡,看似平坦,实则掩体多,算是易守难攻。 他们毫无遮掩,很容易成为靶子。 来人聪明,很快交替着位置,也藏身躲在掩体之后。 “林小姐,您来这边!”一旁的谭耀林快速道。 他们的位置已经暴露。林清也若不走,中间的掩体只会成为集火的方向。 左右都有火力,难以招架。 林清也探出头往外看一眼,瞬间倒吸了口气。 她身处的位置在最后方,从她的位置,能看见好几个人。 时惟樾已经重新换了位置。 他和她遥遥相望。 时惟樾抬手,小幅度的摆了两下,和谭耀林说的一致。 对面人多势众,他们只有四个人。 才刚示意过,时惟樾立刻弯腰捞起一把树叶,从后摸出来,往敌人眼前一抛。 树叶落下的瞬间迷了眼,时惟樾抬腿往男人的膝后用力一踢。 男人看不见,举枪没有目的扫射。 时惟樾早已闪到他的身后。他用手臂扼住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徒手扭断了他的脖子。 右手同时开枪,打倒离林清也最近的男人。 林清也深吸一口气,立刻往谭耀林的方向跑。 有人注意到,往她的方向开枪,子弹打在她的身后。 谭耀林没有犹豫,迅速滚了出去。 他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迅速往前移动。 很快,枪声不断。 林清也探出头。 尽管时惟樾告诉她有人过来再开枪,但她现在没法心安理得的置身事外。 时惟樾和小林副官,刚刚都在为她换掩体而先发制人。 更何况…… 时惟樾腰上还有伤。 那个枪伤对他行动影响不大,但现在避免不了剧烈动作,万一愈合的伤口破裂,那可如何是好? 枪和子弹,时惟樾都给她了。 林清也说不上什么情绪,总觉得在这一刻,她不是被忽略的一个人。 她的性命,不是无关紧要,是有人在意的。 左边的人,已经看到时惟樾的位置,不断交替的往他的方向移动。 来人的目标是时惟樾,他们想要他的性命。 林清也往前,趁人不注意抬手开了枪,迅速换了自己的位置。 对方是移动的靶子,第一次没打准,打在那人的手臂上。 男人察觉后方有人,抬手要开枪,林清也稳住呼吸,重新补了一枪。 这次,打在男人的胸口之上。 时惟樾注意到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冲她摇了摇头。 他让她按兵不动。 林清也咬牙,也摇头。 时惟樾看着她的样子,心中莫名来火。 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冒冒失失就冲了出来! 子弹可不长眼! 真当自己是铜墙铁壁,还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蠢死了! 时惟樾想冲上去,将她提起来给她倒倒水,让她保持清醒,不要在生死攸关的时候犯糊涂。 只是,现在的情况不允许。 又有一批人上来。 对方来势汹汹,做好准备取他的性命。 眼下,所有人自顾不暇。 谭耀林和谭耀森都已经冲到前方,绕在时惟樾周边,处理他身边的人。 同时,也将敌人尽可能遏制在前方。 对方人多势众,三个人开枪有限,有人找到林清也的位置。 “怎么办?”她思考对策。 她是女人,行动不如男人迅速。 第137章 保着你的小命要紧 人一多,她没办法随时移动调整位置。 枪声一乱,压住了脚步声。 她靠着树,子弹不断打在她脚边。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 上次在海边,遇到一群山匪,他们手上只有冷兵器,很难近身才让她得了一点优势。 这些人不一样。 他们准备充分,人人手上都有枪。 山坡只有一条出路,他们将来路堵死,不给他们机会逃脱。 就算是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林清也双手握着枪,努力集中精神去观察地上的动静。 就算听不到脚步声,也能从树叶的动静,找到敌人方向。 很快,她转过身,举起枪朝右边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可不止一个人。 一个男人倒下,还有两个持枪的男人。 两个男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很快分两边夹击小跑过来,不让她有机会从一头突围。 林清也没法将整个身体暴露在外。 近在眼前的两个人,她只能先解决一个。她开枪,却被来人躲开,另一边的男人已经近到她跟前。 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从后按住了她的肩膀,利索的朝左边开了一枪。 而后,搂着她在地上滚了一圈,抬手将右边的人解决。 一枪一个,很是精准。 林清也定睛一看,是时惟樾。 “你……” “让你好好呆着,非要出来做什么?”时惟樾语气不好。 他警惕往外看了眼,手也没有闲着,迅速在她身上摸索了一下,又问,“有没有受伤?” 林清也摇了摇头。 她没有受伤,只是他…… 时惟樾的军装早就脱掉,露出里面的衬衫。白色的衬衫已经脏了,布满了泥土,腰间大片的红很是刺眼。 伤口破裂了。 “你没事吧?” “顾着你自己!” 时惟樾语气很急,“林清也,你一向不听话,今天你得听话点!你这小身板,枪林弹雨里保着你的小命要紧!” “你也是血肉之躯!” “老子是男人!”时惟樾摁住她的肩膀。 他手很沉,压在她的肩膀之上,是一种有力的安抚。 林清也内心震撼。 来不及说什么,时惟樾已经敏捷的窜了出去。 林清也不知该留在原地,还是出去帮他们。 这种犹豫,只在她脑子里闪过一瞬。 时惟樾腰上的血,在她脑海里愈发清晰。 他伤口破裂,对方人数众多,时间一旦拖得久,他的行动就会缓慢。 她撑起身体,没选择听话。 时惟樾听到后面的枪声,简直又气又无奈。 他一早就知道林清也是个这样的性子! 但凡别人对她好一点,这种好被确认是真诚的,她一定会不要命的加倍还回去。 之前,时惟樾都希望林清也能和他并肩而立。 他不希望她在自己身后,依附着自己,而是有自己强大的人格。 可如今,他希望她懦弱一点,胆小一点。 不用事事争在前头。要学会珍惜性命,要学会狠心,不在意其他人的生死。 “大森,你往后面靠。”时惟樾当机立断。 谭耀森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往后挪动。 谭耀林和谭耀森跟着时惟樾多年,三人彼此之间默契很深,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他们配合默契。 林清也自知自己的体力和速度不如这些训练有素的人,位置尽量靠后,不给前面三人添麻烦,从后找准机会伺机而动。 很快,对方只剩下十几个人。 枪声短暂的停止,所有人凝立不动,一时都没有出声。 天彻底黑了。 林子里更黑,伸手不见五指,更考验耳力,听敌人的动静。 林清也胳膊发麻。 两个子弹盒已经空了,弹匣里也不剩子弹。 她背靠在树干下坐着。 手中握了一把刀,是从敌人刀袋中抽出来的,但她不擅长用刀。 更何况,她不敢乱动。 林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她完全看不见,如同一个盲人。 一点悉簌的声音,都能让她心惊胆战。 持枪和人对峙,子弹打在她的脚边,她都没这么害怕。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无知的恐惧,才更让人后背生凉。 黑暗中,有人开口。 “谁派你们来的?”是时惟樾。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冰冷,没有一丝喘息声。 没人回答,但有人开枪。 开枪的方向,和声音的源头相反,有人朝时惟樾开枪。 子弹打空了。 林清也听到时惟樾的闷笑,在这静谧的林子里尤为清晰:“姚督军倒是厉害,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来杀我。今天我会放你们一个人回去——” 树叶发出沙沙声,有人在走路。 林清也知道,这是时惟樾。 他当真是悠闲自在,这时候还能信步闲庭走在夜色之中,丝毫不担心暴露自己的位置。 没人说话。 时惟樾的本事,他们都知道。 他们两批人伤亡惨重,却没能杀得了对面一个人。 “活着的人,回去告诉姚督军,改日我要来广城做客。” 时惟樾不紧不慢,“上次和姚督军把酒言欢,还是在南京。还请姚督军提早准备,别到时措手不及。” 脚步声未停。 有人终是出声:“时惟樾,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砰—— 有人利索的开出一枪,立刻传来人的闷哼声。 “老子说话时,最讨厌别人插嘴。”时惟樾不急不徐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说最平静的话,做最狠的事。 林清也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安心,呼吸逐渐平稳。 山坡上再次安静。 这是心理战。 大约十几秒后,山下似乎传来枪声。 开始只是一两声,而后枪声逐渐清晰,似乎有人在山下打起来了。 安静的山坡,多了一丝骚动。 有人在山下开枪,显然是对面又来了一批增援,而时惟樾的人,也赶到了。 藏在暗处的人见状不好,咬牙立刻冲出去开枪。 他们这些人训练有素,黑暗之中也能找寻方向,两边再次交火。 几分钟后,脚步声凌乱,有人从下面上来。 “师座!” “留一个活口。”时惟樾的声音在枪声中尤为清晰。 “是!” 火力交战,很快将敌人压制住。 第138章 好像是心动 山坡中开始有了微亮的光,有人点燃了火折子。 “师座受伤了,先送师座下山!”谭耀林的声音响起。 林清也听到外面的声音,松了口气。 她刚要冒头,陡然听到身后有细碎的声音,还有铁钩攀住树枝的声音。 其他人也听见了。 “还有人!”有人说。 他们灭了火折子。 不知对面有多少人,光会暴露位置。 铁钩的声音很清晰,离林清也很近。 林清也想离开,却看不见,刚抬脚就碰到倒下的尸体。 她缩坐回去。 “师座,您先下去。” 有人低声说,“上山路属下已经清理完毕,下面都是自己人。这里让属下处理就好。” 时惟樾声音低沉:“林清也在那边。” “师座。”是谭耀林的声音。 他急急说,“属下会去接林小姐。您旧伤裂开,又添了新伤,现在一直在流血。有人从林小姐那边上来,您过去免不了要和人交战,他们不会让您走,越拖您的伤势越严重,得让军医处理。” “是,师座。属下向您保证,一定会平安带回林小姐。”谭耀森也说。 那边是静静的沉默。 其他的军官,已经朝她的方向过来,开始部署。 林清也坐在原地,每一个字都尽收耳底。 突然,有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 林清也的发簪,突然发出细小的声音,头发随着头簪的碎裂而披散下来。 她抬手一摸。 “是弓箭!”有人说。 林清也吓一跳。 她看不见,却也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她慌乱的从尸体上爬过去,摸索着躲到树的另一边。 重新坐下时,她心中狼狈。 没有枪,看不见,她失了所有反击的力量。 周围响起枪声。 她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出声,只得蜷着腿,紧紧靠着树干。 无力的感觉,从她的脚底逐渐爬上她的全身,她浑身冰凉。枪声在她耳朵清晰无比,还有弓箭用力扎进树干的声音。 没有听到时惟樾的声音了。 是下去了吗? 时惟樾伤口破裂,又添新伤,应该尽早下去让军医包扎。 这是对的。 她手脚上,只被枝桠划破的痕迹,没受刀枪的伤。 理智告诉她,时惟樾没有忘记自己。 敌人来时,他把唯一的枪给了她,孤身提刀走到最危险的地方。两个人包围她时,也是他扑过来,替她解决了面前的危险。 副官们让他先下山,他提起了她,而小森和小林副官也说了会将她带回去。 他伤势严重,理应先下山。 总归,他的兵已经来了,敌人失败是必然。 她只要不乱动,不会死。 这点她很清醒,知道胜局已定,她不需要担心任何。 时惟樾做的够多了。 他做的这些,都是冒着危险去做,她不能因为他一次先离开去推翻他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情。 只是理智和感性相互伴随,她又想到很久之前的事。 当时宋诚安想将她推出去,将她送进危险里。 如今时惟樾没有固执的想要带她一起走,将她留在了危险里。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该这样想。 这是两个不同的结局——前者是真正的危险,后者她只要耐心等,危险就会消失。 可万一呢? 她克制不住想,子弹不长眼,弓箭从四面八方而来,万一打到了她呢? 时惟樾会不会想,她留在这里可能会出事? 可时惟樾是谁? 江南三省的少帅,手下有上万士兵的师座,多少人等着他发号施令,怎么能为了她折损在这里? 他尊贵体面,她在这些上流权贵中上不了台面。 林清也觉得自己矫情。 总是固执的在想别人会抛弃她,固执的想要别人为自己停下脚步,让她觉得自己重要。 她跟在时惟樾身边,深涉险境,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强大吗? 这是自己的弱小。 不该是时惟樾的错,也不该是任何人的错。 可是—— 不该可是! 林清也暗暗告诉自己,暗暗警醒自己,可那种再次被人推进危险的痛苦,还是如毒蛇一般缠上了她。 她不得不承认,宋诚安的事,一直是她内心的梦魇。 她不想靠近时惟樾,就是觉得军阀无情。到了紧急关头,她是最先被扔下的那一个。 何况她还拒绝了时惟樾。 她亲口说她害怕,也果断说了她不想和他这种军阀搅在一起。 就算扔下她,也是应该的。 人很奇怪,总是在得到后希望得到更多。 只要有一点不满足,就会不断放大,而后开始失望。 她对宋诚安是如此,对时惟樾也是如此。 宋诚安对她不好吗?时惟樾对她不好吗? 他们对她都好,可偏偏一件事情,她的身体立刻坠入冰窖,那颗心也逐渐冷硬,将他们拒之门外。 是她没良心吗? 林清也在这个时候,开始怀疑自己。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她心中转了太多的念想,在不知不觉中大汗淋漓,仿佛挣扎了好几个时辰。 一双手,将她从地上托起。 手臂有力,稳稳地抱住了她,带着她往前走。 他走得很急,周围也有人围着他,不停在说往哪个方向走。 “时惟樾?”她双手垂在身边,不敢靠近。 枪声下,时惟樾的声音模糊:“不然呢?还想着是哪个狗男人?” “你受伤……没下山?” “一到晚上就跟瞎子一样,别人家没开枪打死你,你自己滚下山粉身碎骨怎么办?” 时惟樾蓦地笑了下,似是低头看了她眼,而后说,“没吃饭吗?不抱着老子,一会摔下去可别去阎王那告我一状!” “别说这种话。”林清也说。 她抬手搂住他的脖子。 时惟樾抱着她,在副官们的包围中离开了后山坡。 他托着她,始终平稳。 林清也那颗僵硬冰冷的心,被他那双温热有力的大手逐渐融化——这一次,她没有被留在危险中。 她抬眼,努力想看清时惟樾的面容,却看不见。 一直到下山时,副官才点燃火折子,照亮了前方的路。 他的面容,落入她的眼帘。火苗在窜动,他的眉眼比往常温和,偶尔瞥向她时,莫名牵动着她的心。 心,似乎乱了。 那点将他拒之门外的坚定,随着心跳轰然倒塌。 好像是心动。 第139章 你得咬我一口才行 “我自己走。”林清也说。 时惟樾受了伤,何况上山路已经如此陡峭,下山只会更难,这样太危险。 “看得见?” “有光,看得见。”她说。 时惟樾便没说什么,将她放下来。 几名副官走在前面,时惟樾始终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带着她往下走。 枪声在远处,接连不断。他在近处,大手包住她的手,他的身影宽大而有力量,无名的安全感紧紧包裹着她。 她平静的心开始有了异样。 山上的枪声还在持续,几分钟后归于平静。 林清也这才看清他身上的伤。 腰上的伤口已经裂开,一直在外面流血。衬衫紧贴着肌肤,有部分已经干涸,粘着皮肤。 手臂上,还有一处刀伤。 两人面对面坐着,时惟樾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圈,确认她没事才收回目光。 军医从另一边上车,检查他的伤口。 “师座,您这次得好好休养,不能再让伤口破裂。” 军医的眉头,一点点拧紧,“您的衣服和血肉泥土粘在一起,只能用剪子剪开。路上颠簸,我先帮您止血,等回去后再处理伤口。” 时惟樾嗯了声。 军医便拿了东西,给他进行简单的止血包扎。 时惟樾看了眼伤口,不甚在意。 他半耷拉着眼皮,用脚不轻不重的踢了踢对面的林清也:“你怎么这么安静?” “没有。”林清也摩挲着手臂,垂着眼眸轻声道,“我就是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 毕竟人从她那个方向上来。 巍山不高,时惟樾早就告诉她这座山原本没有路,上山路是他走出来的。 其他地方也能攀爬,只是没有一条完整的路。 谁也没想到,对方准备充足。 时惟樾过来找她,要躲避敌人的子弹和箭雨,是冒着危险而来。 “老子把你带上来的,还能把你扔下不成?”时惟樾扯过她的手臂。 手刚一动作,军医便制止他:“师座,您尽量不要动,会扯到伤口。” 林清也一听,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时惟樾落了空:“……” 他睨了她一眼,语气很不爽,“林清也,牵都牵上了,你不动就是了,非要抽回去做什么?” “军医说了,让你不要动。”林清也解释。 “他说他的,老子做老子的。” 时惟樾不以为然道,“老子抱你走了一路,你也没说让老子不要动,现在牵个手都不行?林清也,过河拆桥还是你行,没人比得过你。” 林清也:“……” 她垂眸,看了眼旁边一脸平静的军医一眼,小声道,“我不是和你说清楚了么?” “说什么?强取豪夺?” “……嗯。” “我不信。” “……什么?” “你说你害怕,不想和我搅在一起。” 时惟樾说,“林清也,我看到的不是这样。你若真想和我撇清关系,就会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待在那里不动,而不是冲上来开枪。” “……我只是不想给你们拖后腿!” “不拖后腿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不动,好好躲在那里,也是一样。” 林清也一脸错愕:“这么多人,我手上有枪,开枪帮你们也不行吗?” “你关心我的伤口,担心我的性命。” 时惟樾又踢了踢她的鞋尖,自信满满,“你豁出性命都要帮我!林清也,你还说你不在意老子?” 林清也:“……” 她是关心他,可不是在意他啊。 林清也很是无奈。 时惟樾帮了她,她只是想尽自己一份力量,没有想那些风花雪月。 怎么到他这里,是她在意他,愿意为了她豁出性命! 怎么可能? 林清也再糊涂,也不至于为男人这样。 担心怎么能和豁出性命相提并论? 她不敢苟同。 时惟樾什么都清醒,偏偏在这件事上不清醒。她刚刚被他返回救她撩拨起的那点心动,已经安安稳稳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不管他有多好,改不了自恋的毛病。 林清也说:“小林和小森副官也在那里,我是帮他们。” 时惟樾眉毛一挑:“你敢?” 林清也不说话。 她一不说话,时惟樾就更是不爽。他深深凝视着她,一双喷火的眼睛几乎要将她的脸看出一个洞。 那双军靴,一下下踢着她。 两人面对面坐着,腿就差不多抵着腿,他这样动作,林清也躲也躲不掉。 “你怎么这样幼稚?”林清也低声吐槽,“副官和军医都在,你能不能拿出点你平日的气势,别像个孩子一样?” “平日的气势?”时惟樾冷哼一声,“拿出平日的气势,老子还会和你在这里讲道理,早就强取豪夺了!” 林清也面色一赧:“……你别总说强取豪夺。” “你自己说出口的,还觉得羞耻?”时惟樾似笑非笑。 “……怎么受伤的不是你的嘴?” “你希望我的嘴受伤?”时惟樾靠着椅背,低低的笑着。唇角上扬,扬眉看向她,“有点难,你得咬我一口才行。” 他笑得痞气,低低的嗓音更是撩人。 “别学盛淙川!”林清也制止他。 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去看窗外。 只是时惟樾的笑声,似乎久久不散。 时惟樾伤口二次裂开,一回到别馆,军医便让他躺在床上,最好是静养两日。 林清也身上有些划伤的口子,不严重,只冒了些血珠。 康嫂取了药膏,帮她涂药。 林清也腿上的玻璃丝袜被划破,有很多长短不一的伤口。不严重,大多只是破了一层皮,涂点药就好了。 “好端端的去个跑马场,怎么落了一身伤回来?” 康嫂检查她的手,看到她小手臂上的划痕,一脸心疼,“幸好只是划破些皮。林小姐肌肤这样娇嫩,落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没事的,都是小伤。”林清也笑道。 “也是要在意的。”康嫂说。 她帮她上好药,又说,“伤口碰不得水,又涂了药,您今晚就先别洗澡了。我去给你打点水,稍微擦下身子,明日睡醒再洗澡。” 林清也说好。 一切收拾妥当,林清也换了身衣服。 时惟樾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心中担心,想去看看,握上门把手又有些迟疑不决。 她总想着今晚的事。 时惟樾带着她一起离开,打破她心中的城墙。 她一直以为自己坚不可摧。 第140章 清醒中沉沦 林清也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安然度过一生,所以她很小时候就知道什么是阶级之分,什么叫做小心翼翼。 她为此付诸心力,十几年从未打破。 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一旦这份纯粹中掺杂了利用,掺杂了一些不清不楚,她就会躲开,不想面对。 她为此清醒。 宋诚安是军阀之子,时惟樾亦是。 她经历过一次,就不会让自己再经历第二次——生活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想再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的后果,也许是覆水难收。 时惟樾的喜欢,一向是直白而又莽撞的。 他看清楚自己的心,每次出击都有着他独特的风格,强势而又霸道。 每次出击,都打在她最需要、最脆弱的地方。时惟樾一直都知道她想要什么,她在劫难逃是必然结局。 “他真的喜欢我吗?” 林清也第一次,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 “他说他父亲是正规军校出身,不是地痞流氓发家,他也是一名军人,最注重誓言,这是他对我的誓言吗?” 他们才认识多久,他真的喜欢我到如此地步,开始计划未来的一切? 她的身份,配得上他吗? 誓言若是真的,她能够承担得起,真的能成为他身边的人,而不是他的附属品吗? 她在时惟樾面前,一直自卑。 每想一次,她就要被自卑淹没一次,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 可是—— “他并没有瞧不起我。” 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他带我来临城,亲自带我去认识临城这些人,是他的良苦用心。他将我独自留在这里,是想让我独立,他没打算让我成为他的附属品。 他这样的男人,雷厉风行惯了,却还想着带我去看夕阳。他做的事从来不浮夸,从他说喜欢开始从未用金钱权力压着我,他把我放在同等地位,给我的都是简单和美好的小事。” 林清也吓一跳。 她竟然觉得美好吗? 她印象中,总觉得时惟樾无法理喻。 他总是说她喜欢他,说她口是心非,说她矫情,说她欲擒故纵……他说这些事,她总是不胜其烦。 如今又觉得美好。 她一直害怕,一直清醒。 可她最终在清醒中沉沦。 是动心吧? 若她对时惟樾没有动心,他的离开并不会让她难受,他的留下也不会让她产生任何涟漪。 她难受了,也产生了涟漪。 时惟樾将她抱起时,她不可置信,甚至怀疑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产生了幻觉,她不敢去搂住他。 “林小姐。”谭耀林的声音,将她惊醒。 她回过神,发现自己仍握着门把。 还没回答,谭耀林在门外说,“林小姐,您若是没歇下,来看看师座吧?军医让师座静养两天,他躺不住,说包扎完就要来看您。” 林清也没有作声。 她和谭耀林就隔着一块门板,她不想让别人看透她的迟疑不决。 谭耀林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转身离开。 林清也立在原地。 不知站了多久,她终于做了决定,拉开了门。 拉开门的瞬间,心豁然开朗。 时惟樾的心如此直白,她也不想逃避。 那就顺其自然。 林清也敲开时惟樾房门时,军医刚给他包扎好。 他没穿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常年的训练让他肌肤紧致,肌肉块块分明。 “天还没亮呢,还有你打西边出来的时候。”时惟樾看到她,有些意外。 “……你别狗嘴吐不出象牙。”林清也说。 他赤裸着上身,林清也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处,只得不自然的别过眼。 时惟樾哂笑,从旁边捞过衣服穿上。 只是衣服上的扣子,没怎么仔细扣,松松垮垮的露出小麦色肌肤。 “你先下去。”时惟樾说。 军医说是,又冲林清也颔首,提着药箱离开。 门关上。 时惟樾躺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 “……我坐凳子就行。” “叫你坐这里就坐这里。”时惟樾说。 林清也仍是坐在了凳子上。 两人一人靠在床头,一人坐在床尾,隔着一段距离。 时惟樾面上波澜不惊,眼底已经凝结了冷意。 “老子是洪水猛兽,你要离老子这么远?林清也,给你三秒钟,麻溜的滚过来。”他语气不善。 “不要。” “行,不要!” 时惟樾冷嗤一声,抬手将袖子捋到小手臂,不耐烦道,“等老子抓到你,把你逮到床上,仔细听听你说不要!” “……你受着伤,军医让不要乱动。” 时惟樾不理,已经有了动作。 林清也立刻起身,按住了他撑起身体的手臂,坐在床边。 “行了……”她有些无奈,“我坐过来就是了。” “怎么瞧都不情愿。” 时惟樾端详着她的脸,看见她紧蹙的眉毛,有些薄怒,“来看老子,离老子这么远。让你坐近点,又不情不愿,不想看就别来!” “我没有不想看。” “你表情可没这么说。” “那我走。”她起身要走,时惟樾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他有些烦闷,没给她多少好脸色,仍是固执的拉着她,“来都来了,不能顺着老子说两句话?林清也,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他硬着嗓子,将不高兴写在脸上。 “伤疼吗?”林请也问他。 “你那点关心就是动动嘴皮子,没什么良心。”时惟樾冷哼一声。 他很不爽。 又说,“你就算是块铁,落到老子手里,老子也得把你弄成铁水!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清也的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腰。 “没有不关心你。”她垂着眸,面上有些不自然,“你回来带我走,我知道的。我没你这样直白,说不出你这样的话。” “什么?”时惟樾仿佛没听清。 他抬头去看她,却看见少女粉腮红面。她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因紧张而轻颤,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我以前总害怕你,是我不了解你。你看起来冷淡不好惹,身份地位又如此高,所以你一旦往前走,我总是想跑。” 她说,“时惟樾,你不用这样傲娇别扭。我今天说错话了,你不要记在心上。” 时惟樾目光深沉:“说错什么了?” 很久的安静,才听到答案。 “……我没有害怕你。” 第141章 你不信任我 简单的几个字,莫名牵动他的心。 时惟樾轻笑:“没有害怕我,是什么意思?” “……你明知故问。”她的头垂的很低,声音更低。 “我怎么知道?”时惟樾靠在床头,看着低着脑袋一动不动的林清也,轻笑出声。 他抬手,食指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你左一句右一句,一会害怕我一会又不怕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林清也:“……” 一触上她的视线,她想避开。 时惟樾又抬起另一只手,两只手掌紧贴着她的脸颊两侧,不让她逃避。 “林清也,老实点。”他眼底含笑,循循善诱,“话不兴说一半。你说了,就得告诉我什么意思。” 林清也不想说。 她不想逃避自己的感情,却不想把话说得这样直白。 交付真心是件很简单的事,可一旦交付出去了,再想拿回来就很困难。 关系的认可,让她为难。 她只想顺其自然,并非顺理成章。 她不是输得起的人。 林清也的纠结和为难,悉数落在时惟樾的眼底。 “你不信任我。”他说的笃定。 时惟樾之前不明白,如今把事情串在一起,只一眼就知道林清也在犹豫什么。 几个小时前,她还说她害怕他,不想和他搅在一起。 几个小时后,她一改在巍山的态度,说不害怕他,却又不愿说的坦白。 林清也偶尔拧巴,他是知道的。 这种拧巴,都是在感情之上,她一遇上有关于情谊的东西就会陷入两难境地。 时惟樾凝视着她。 面上平静,心中早已是狂风大雨。 他突然察觉到她的转变因何而来,也明白她那种无所适从因何而起。这种认知让他心中莫名滋生了一些难以挥去的不快,心中难以平静。 “你觉得我是宋诚安?”贴着她脸颊的手掌向下,突然扣紧了她的下巴。 林清也被迫仰头,面上的煎熬一览无余,清晰的落在时惟樾眼底。 “你以前拒绝我,是觉得我是第二个宋诚安,你一直拿我们做比较。”时惟樾声音倏然沉下来。 说不出什么滋味。 宋诚安明明死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是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只要提起宋诚安,他总是能想起林清也和他曾经有过十几年的情谊。 他并不介意林清也和宋诚安有过一段情,他只是嫉妒。 那十几年,只有林清也和宋诚安,没有他。 他怎么也掺和不进去。 这样想着,嫉妒如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中疯长,蹿的很高。 只要提及,就让他心中不快。 林清也欲开口:“我……” “是不是?”他只是问。 林清也对上他的眸子,看到他眼底的审视和压迫,心中莫名一涩。 千言万语,只剩下无力:“……是。” 她无力反驳。 她左右为难,就是在反复拿他们做比较。 林清也觉得她有自己的苦衷,可对时惟樾来说却不公平。 “我回去带你走的行为让你改了想法,你觉得我们不一样。同样在危险面前,我和他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 现在你改了口,却支支吾吾不愿意明确。你对我不够信任,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会重蹈覆辙,却想要将我的心牢牢攥在你的手里,而你不愿意将你的心送出去。” “时惟樾,我……” “是不是?”他打断她,一字一顿,“是,还是不是。” 林清也咬紧下唇。 这个答案,她说不出口,她没吭声。 “罢了。” 时惟樾突然松开手,冷笑了声,“问你这个问题做什么,明知故问。老子算计人这么多年,有一日被女人玩的团团转,也算个稀罕事。” 他的冷嘲热讽,写在脸上。 林清也坐在床边,听到他语气中的刻薄,很是无措。 她的心思,在时惟樾面前就是一张白纸。 显而易见,一猜就透。 一个赤裸着身体的,毫无秘密的人。 她自以为是自己迈出了一步,实际上却是另一种自私——她确信时惟樾和宋诚安不一样,才愿意迈出一步。就算是迈出一步,也不是全然交付。 她自以为,她改了口时惟樾会高兴。 时惟樾在她面前,别扭又傲娇,和在外人面前全然不同,真正有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男人模样。 这是他的本性不错,可他那层外皮,也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 他露出本性,只是因为喜欢她。 林清也感觉喉咙很涩,很苦,好像反胃在倒酸水,难受到她难以下咽,不敢吞咽。 该和他说些什么? 该和他怎么解释自己? 林清也翻来覆去的想,却想不到。短短十几秒时间,好像经历了很漫长的岁月,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要解释,就要告诉他自己的顾虑。 一旦将自己的顾虑说出口,她就像是在卖惨,诉说自己的不易,无非是想在时惟樾这里博点同情罢了。 她不是想在时惟樾这里博同情,她是想让他明白自己。 想让他明白自己,又要绕回原处。 她的心沉了下来。 不论是解释原委还是让他明白自己,这两样都是一股拧不开的麻绳,早就缠在了一起,没办法解开。 “出去吧。”时惟樾说。 “我来看你的伤……”林清也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不用看,这伤不是你造成的,你不用有心理负担。”他的语气冷漠无情,和她刚认识他一般。 也是这样的姿势,倚靠而坐,耷拉着眼皮,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区别于他那时眼底的促狭,如今只剩一片深渊。 “时惟樾……” “大森!”他突然扬起声音。 林清也一怔。 很快,谭耀森推门而入:“师座。” 时惟樾:“送她回房。” 谭耀森有些意外。 他看了林清也一眼,恭敬道:“林小姐,请。” 林清也坐在原地,手指拧在了一起,面色发白。 她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时惟樾反而乐此不疲的送上门来,说她欲拒还迎,口是心非。如今她不想再拒绝他,想要和他多了解对方,他却迅速抽了身,对她失望。 林清也知道,时惟樾只是想要她一句肯定的话。 可话在嗓子眼,她说不出口。 谭耀森见她没动,再次开口:“林小姐,师座要休息了,您先回房吧。” “……嗯。”林清也起身。 她走不稳,有些摇摇欲坠。 来时鼓足多大勇气,如今就有多失魂落魄。 走到门口时,林清也突然停住脚步。 第142章 亲回去 她总有种预感,若是她踏出了这个房门,两人的关系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而是会彻底回到初见时的状态。 甚至,可能是陌路人。 真要这样吗? 林清也觉得自己矫情过了头。 以前结婚后和离的不在少数,如今是新时代了,登报离婚都是件时髦事,她为何要面对一段感情畏畏缩缩? 她和宋诚安之间,也从未承认过男女朋友。 只是心照不宣,彼此知晓两人以后会结婚。 她真的有多喜欢宋诚安吗? 现在再去想这件事,林清也总觉得模糊。这大半年,有时惟樾掺和进来,对宋诚安的感情也逐渐稀薄。 到底是否喜欢过,她也无从得知。 自己都不复从前了,为何还要像以前那般畏手畏脚? “时惟樾。” 时惟樾抬眸看她,没做声。 “……我还没回答你的问题。”林清也说。 “你刚刚已经回答了。” “不是你刚刚问我的问题。” 林清也嗫嚅着,声音因紧张而干哑,“在山坡上,你的第二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我都没有回答。” 时惟樾眸光微动。 他一言不发,沉默的往后仰了仰,嘴角噙着一抹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 这抹笑容,仿佛洞穿人心。 “林清也,有些话放在现在说,就晚了。”他说,“你当现在说你想,你喜欢,就能改变什么?你的心思一览无余,刚刚我已经知道了。” “你不知道!”林清也埋着头,声音闷闷的重复一遍,“你不知道。” 时惟樾闻言,微微直起身体。 他抬眼示意,谭耀森关上门,先出去。 林清也揪着衣摆,慢吞吞的走到他面前。 她很久没说话。 “光站着,是要给我守夜?”时惟樾不耐道。 他心中烦闷。 她停下脚步,说那些话,他竟然对她产生了一点憧憬,憧憬她这个榆木脑袋能说出几句哄他的话。 榆木脑袋就是榆木脑袋,杵在这里,活脱脱一根木头! 他神色阴郁,略带嘲讽道,“你说我不知道,却什么都说不出,站在这里指望我给你找点理由和借口?林清也,我没心思和你在这里消磨没用的时间,没话说就出……” “我能信任你吗?” 微微颤抖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时惟樾垂在身体边的手猛然攥住。 几秒后,他的下颌紧紧绷着,沉气时发出很大的鼻息声,深沉如墨的眸子闪烁着几分寒光。 她在问什么,显而易见。 “不知道。” 时惟樾说,“我以前从不喜欢女人,现在喜欢你,也不知道能喜欢多久。我是军阀,生活本就没什么定性,送上门的女人又多。说不准尝了女人滋味,也只好个新鲜,很快就会把你丢了。” 他心中是有气的。 林清也固守着自己的城墙,却不为他打开城门,如今还要问他一句是否能够信任他,仍是把主动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时惟樾喜欢林清也偶尔的矫情,也喜欢她偶尔的别扭,也不介意她握住主动权,他只是介意她把他们的感情当成一场计算得失的生意。 她从未把自己的心亮出来,他始终不知道她那颗心到底长什么样。 什么叫做是否能信任他? 她的答案,还要因为他的回答而不同吗? 他没打算放弃她,却不想看她如意,甚至想让她知难而退。 就算回答是,得到的答案也不是他想要。 他想要林清也的心,不是简简单单一颗心,而是一颗纯粹的心。 “那我信任你。”林清也说。 时惟樾错愕看她。 林清也在床边坐下,脱下了鞋袜,在时惟樾惊愕的眼神中爬上了床,爬到他另一侧,钻进了被子里。 “你……”时惟樾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我信任你。”林清也环住了他。 她主动贴紧,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之上,掩饰着自己的脸红,“你不知道喜欢我多久,那我就让你喜欢久一点。时惟樾,我不计较得失,我把我自己的心给你,也让你攥在手里。” 时惟樾缓慢低头,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埋在他胸口的林清也。 她的话,仿佛是一声闷雷响在他的头顶,他的心似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他强压下震惊:“林清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晚上和你睡好吗?” 时惟樾:“……” 林清也这样主动的姿态,让他措手不及。 心中的气不知飞哪儿去了,全被一双柔嫩的手臂搅得一团糟,“林清也,你一个女人,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要和男人睡觉?” 榆木脑袋一开窍,直接往床上爬? 他对她有过情动,却还没想过这件事,偏偏林清也先做了。 “你亲我的时候,也没说不好意思。” 林清也避开他的伤口,将他抱的更紧,“我之前三番几次说不喜欢你,你不管不顾亲我,还在那里……留下痕迹。我刚刚换衣服时,它特别红,要好几天才能消下去。” 时惟樾哑然。 不提还好,一提他眼前又有那个画面。 如今娇香软玉在怀,脑子里都是白皙的胸脯,还有那火红的吻痕。 衣服突然被人拽下。 时惟樾一怔,立刻抬手拨她的头,咬牙切齿道:“……林清也,你在做什么!” “亲回去。” 林清也死死拽着他的衬衫,固执道,“你把扣子扣得这样歪七扭八,不就是想让我看?礼尚往来,我也应该在上面留下一个痕迹。” 时惟樾呼吸陡然急促:“……”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眼瞧着她真要亲上他的胸口,时惟樾立刻推着她的头,不让她碰自己。 他叹了口气,妥协道,“林清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不用特意做这些证明你的心意。” “我没有。” “别做糊涂事。”时惟樾显然不信,“我不需要你做这些来证明。” “我只是想试试。” 林清也抬头看他,认真道,“我不是想做这些证明自己的心意。时惟樾,对你的喜欢我不想藏着掖着,我想大胆点迈出这一步。 这份勇气是你给我的。我坦然承认这件事,就只想顺遂自己的心。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亲你一下也无可厚非。” 时惟樾愣了下。 就是几秒钟的功夫,林清也的唇,落在了他的胸口上。 唇略干,落在上面酥酥麻麻。 时惟樾身体倏然紧绷,一股热气涌上来。 始作俑者却全然不知。 她学着他的样子,不轻不重的吮吸了口。 第143章 老子的床没那么好爬 过电般的快感爬过全身。 时惟樾半坐着,看着趴在他胸口处的林清也一阵口干舌燥,浑身的火热瞬间集中到一处。 一双眸子乌黑晦暗,他难以自持。 “林清也,别胡闹。”他喉咙干涩,大手包住她后脑勺,向下滑落揪着她的衣领想要拉开。 他捏着她的后颈,艰难的将她提开。 心中天人交战,一面是希望继续,一面是想要停止。 只是简单的触碰,就令他浮想联翩。 林清也扬眸看他,唇上水光滟滟。 那双眼睛扑闪,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你还说我别扭。时惟樾,你比我还别扭。” 她低头去看,看到他胸口处的红痕,满足的眯了眯眼。 “还知道挑衅我。” 时惟樾平复着呼吸,手在她后颈上一寸寸揉捏着,有些恶狠狠的意味,“要不是老子受伤,你这样胡闹,现在就能办了你!” 林清也笑:“就是知道你受了伤。” 她不撒手,仍是抱着他,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口。 做完之后,她也暗叹自己的大胆,竟然不管不顾去亲吻他,还亲吻那样敏感的地方。 明明一开始,她还扭捏。 她又说,“你还没回答我,我晚上和你睡好不好。” 时惟樾呼吸又是一滞。 喜欢的人说这种话,弄得他心痒难耐。刚刚平息的火被她这股风吹得重新燃起,恨不得反身将她压在身下。 他紧了紧嗓子,强迫自己镇定。 他的声音很哑:“为什么要和我睡。” “怕黑。” “你可以开一整夜的灯。” “开灯睡不着。” “你昨天也睡得很好。” “……那不管,今天睡不好。” 林清也理直气壮,“今晚那么大的场面,我受了惊吓。你不知道,我现在一闭眼就是枪声,我害怕。” 时惟樾一脸无语:“……” 这个理由太蹩脚。 她开枪指人的次数太多,曾经还想拿枪指他,他一点没看出来她害怕。 “你说怕黑,都比这个有可信度。”时惟樾毫不留情拆穿。 林清也支吾了下,仍想挣扎:“……我是女子,怕刀枪很正常。” “你倒是能说会道!” 时惟樾冷嗤一声,“不是说没我这样直白,说不出这些话?别亲我一下,就当我不生气,可以肆无忌惮的爬上我的床。” “说出口了,也没这么难嘛。” 一旦说出口,那些别扭的心思也不复存在。 林清也嘟囔道,“肆无忌惮也已经爬了。还说你不近女色,怎么瞧你的床也没那么难爬嘛。” 时惟樾:“……” 他抬手,直接将扒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到一旁,不客气的踢到一边。 他冷声道:“下去。” “我都厚着脸皮上来了,你还要把我赶下去!”林清也不可置信。 “让你知道,老子的床没那么好爬。” 林清也:“……” 就为了这个,把她踢到床边? 林清也震惊的同时,莫名又有些高兴。 起码时惟樾现在,看似冷漠,实则又恢复了他那股子傲娇的别扭性子。 “我也生气。”她说。 时惟樾眉毛一挑:“你还在老子面前气上了?” “为什么不生气?” 林清也慢吞吞的爬起来,盘腿而坐,“你生我的气,是因为你说喜欢我,而我没给到你肯定的答复,对不对?” “嗯哼。” “现在我给你肯定的答复,你却说不会喜欢我那么久,对我还不会有多久的新鲜感。说明你从一开始就谎话连篇,得到了就不珍惜,对不对?” 时惟樾:“?” 他冷睨了她一眼,“你这张嘴,不去说戏真是可惜了。如此巧言令色,明日我给你开个茶馆,你去当说书先生,绝对比你父母做药商赚钱。” “那你珍不珍惜嘛。” 时惟樾不吭声。 他躺下,闭上眼假寐。 “爱走不走。”被子盖过头,他的声音很闷。 林清也坐在旁边:“就这样晾着我?” 她拽了拽他的背角,“时惟樾,我可是费了好大勇气才和你说这些。你要是晾着我,下次你还想亲我,我不会让你得逞。” 时惟樾没动:“还威胁上老子了?” “没有。” 林清也顿了顿,又说,“我在撩拨你。” 时惟樾:“……” 死一般的寂静。 林清也看着一动不动的时惟樾,心中紧张不安,也有些拿捏不准。 都这样主动了,他还要把她赶出去? 她就是觉得,踏出去那一步,应该勇敢一些。新时代了,男女之间拥抱亲吻是稀疏平常的事。 至于和时惟樾睡。 他右腰还受着伤,军医多次强调要休养,他也做不了过分的事。 林清也没有说的是,今晚他越过枪林弹雨,大步将她抱在怀里,手臂稳稳拖住她时,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搂着他,很安心。 就是想抱着。 他宽阔的胸膛,热气源源不断的裹挟着她整个身体,她没有一点抗拒,反而想贴得更近。 她不讨厌和他亲近。 她以为自己还不足以交付真心,不愿开口给他肯定的话,可当真正面对时惟樾的气焰,她害怕失去。 她自以为清醒,实则早就深陷进去。 时惟樾仍是没动。 林清也挪动身体,想厚着脸皮贴上去。 身体刚动,时惟樾猛地扯开覆在脸上的被子,一脸不爽的看着她:“老子不说话,你就要跑?你还说喜欢老子,对老子的喜欢就这么点耐心?” 林清也听得一愣一愣:“……我没有要跑啊。” “那你动什么?”时惟樾眉峰紧拧,语气算不上好。 “……我想钻进被子来着。” 时惟樾:“……” 林清也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笑了。 她眉眼弯弯,一双眸子很亮,似乎将他的心事看透:“偷偷听我的动静啊,这还是我认识的时师座吗?” 时惟樾面色一赧,直接一掌拍在她的后背上:“好笑么?”他泄愤似的,凶巴巴的往自己的方向压,直接将她按进自己怀里。 林清也的笑声,再也藏不住,溢出唇角。 时惟樾鬼使神差的,又或者是早就想了,贴在她后背的手上滑,捏上她的脖颈。 “干嘛?”她仰头看他。 只这一瞬间,温热的唇瓣突然覆了下来,咬住了她的下唇。 “惩罚你。”他的声音含糊不清。 第144章 多了一个使命 她的所作所为,一点点在瓦解他心中的防线,他早已溃不成军。 林清也比他想象的还要胆大。 这样爬上男人的床! 时惟樾心中亢奋,咬着她的唇逐渐化为的亲吻和索取,身体也随着亲吻你的深入和逐渐贴近,他不断获取着她的甜美。 “让我看看有多红……”他的吻逐渐向下。 他哑着嗓子,下巴一点点蹭开她的衣襟向下压。吻痕的位置很高,很快映入他的眼帘。 下巴压在柔软上面,唇对着那抹红色磨了磨。 林清也被他吻得气喘吁吁,胸脯上下浮动。 她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手。 手滚烫,那股子火热似乎烧到她的身上,她呼吸不匀。 是她太猖狂了。 觉得他受伤不能胡闹很安全,实则无需更多,一个吻就能让他们悸动。 “时惟樾……”她叫他的名字。 像小猫的呢喃一般,她的声音软绵绵。 “今晚真跟我睡?” 他的唇暧昧游离,声音沙哑的厉害,极尽克制才能压抑住再向下的想法,“不想睡也不行了,你得对老子负责。” 他移开下巴,克制的在她耳边落下一个吻。 手臂从她的掌心中抽出,将她的衣领往上提了提,掩住了那抹风光。 “负、负责?”林清也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时惟樾嗯了声,理所当然道:“我身边还没睡过女人。你睡了,自然要对我负责。” “……我身边也没睡过男人啊。” “你先主动。” 林清也:“……” 真是世风日下,还有她一个女人为时惟樾这个大男人负责的时候。 不过,他确实规矩。 两人亲吻这么多次,他做过最过火的事只到如此,手一向规规矩矩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林清也,老子浑身烫!”时惟樾突然说。 “什么?” 林清也没反应过来,时惟樾已经轻轻的撞了她一下。 这份灼热,很是清晰。 林清也:“……” 她才觉得他有点纯情! 脸一瞬间羞红,身体立刻蜷在一起,“你你你……” 憋了半天,她才结结巴巴道,“你简直无法理喻!我们就是亲了一下而已!” “不是你说的,我没有体会过女人滋味?” 时惟樾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抱着我睡觉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毛头小子最是冲动?” 林清也:“……” 对时惟樾最大的错觉,就是觉得他纯情。 他哪里是纯情?他只是没探索没学习到! 她节节败退。 时惟樾换成了平躺的姿势。 “不要乱动。”落在她颈下的手,随意勾卷着她的发丝,一圈圈卷着,又一圈圈放下。 他心情很好,乐此不疲。 “林清也,今天很好。” 他说,“从我懂事开始,就很少有这种患得患失情绪失控的时候。你让我体验了,这种滋味不错,这才成就了更鲜活的我,从此我多了一个使命。” “多了一个使命?” “以前只有一个,华夏统一。” “现在呢?” “林清也。” 林清也怔了下。 她呆愣住了。心中犹如翻腾起滔天骇浪一般久久无法平静,心在狠狠的颤抖。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耳边却嗡嗡作响。 安静的房间,她却一阵耳鸣,对周遭的声音感到不真切。 再回想,又觉得自己听岔了。 只是叫她的名字,还是其他的? 她抬眸而望,视线和她的撞在一起。周遭的声音又一点点的收拢,她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乱跳。 莫名的,她突然很想笑。 唇微动,却看见他眼底也露出星星点点的笑容,和她不约而同。 世界明媚,她的心一片坦荡。 不是情话,却有着足够的分量,摊在她面前的是一颗火热和沉甸甸的心。 林清也绽开一个笑容:“我也觉得今天很好。” 时惟樾的指尖,在她的脸颊处剐蹭了下。 喉咙滚出笑容:“不准备再多说点什么?” “今天把我十七年的恬不知耻都用完了,再多的矫情话说不出口。”林清也说。 “嗯,知道。” 能让林清也迈出这一大步,已经很不容易。 他还以为,得到林清也肯定的答复,他还要走很长的一步。 他自诩明白林清也,在感情这块也会糊涂。 “你对我的喜欢,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时惟樾话锋一转,“林清也,事实证明,你的确很早就对我有想法。我之前说你肖想我,还死不承认。” 林清也大为震撼:“……” 两人难得有和睦的时光,林清也决定不和他计较。 她含糊不明的嗯了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很快陷入了睡梦。 林清也睡了很久。 第二天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 一摸,已经没有余温,他起了很久。 林清也从床上坐起,发现床边多了一张椅子,上面放了她的衣服,叠得整齐。 “我真和他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整晚!”她像是做了场梦。 勇敢归回原本位置,林清也光坐在床上都不自在。 她麻溜从床上下来,抱着衣服想回自己房间。 刚打开门,撞上准备开门的时惟樾。 “你在干什么?”时惟樾上下睨了她眼。 他环胸倚靠门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这副样子,像是吃干抹净的负心汉,穿上裤子就想跑?” “什么啊。”林清也小声道,“我就是回房。” “是吗?”他轻啧了声,“回房是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你猫着腰抱着衣服往回跑?” 林清也:“……” 她尴尬的笑了几声。 时惟樾从她手中抽过衣服,饶有意味的在手中颠了两下:“昨晚睡了我,不打算认账了?” “……没有。” “那你在做什么。”时惟樾说,“你说,我听你狡辩。” 林清也:“……” 就是想回去避免尴尬,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 狡辩…… 都这样直白的戳穿了,她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啊。 林清也冲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干嘛?”时惟樾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没有动,只是将信将疑的冲她微微低下头。 下一秒,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他脸颊上。 时惟樾喉咙一紧:“林清也,可不兴色诱蒙混过关。” “不兴是一回事,行不行?” “勉强算你过关。” 时惟樾收回腿,将衣服塞回她的怀里,“对了,有件事。” “什么?” “谢乐妍死了。” 第145章 浑然一体 林清也微愣:“盛淙川?” 她第一时间,想到是盛淙川做的。 时惟樾和她说过,谢乐妍想拿盛淙川当枪使,活不过明天。 江北也曾说过,论手段,盛淙川和时惟樾不相上下。 “猜对一半。” “一半?” “盛淙川确实打算让人去做了她。”时惟樾说,“他手下人到的时候,谢乐妍已经被吊上去了,就在正进屋的房梁上。” “……自杀?” 时惟樾意味深长看了她眼:“你觉得呢?” “不会吧?”林清也下意识摸了摸手臂,倒吸一口冷气,“她家里让她上吊了?” 时惟樾嗯了声。 林清也毛骨悚然。 她自然不同情谢乐妍。 说她绝情也好,说她冷血也罢,她实在对想要害她的谢乐妍产生不了任何的恻隐之心。 谢乐妍后半生,只能成为一个哑巴,对她已经是很大的惩罚。 她自作聪明将盛淙川算进去,就算为此而死也很正常。这世道人的性命本身就不值钱,对青帮人来说只是手起刀落。 只是虎毒不食子。 没想到谢乐妍的结局,是被谢家人逼迫到上吊自杀。 果然是儿女众多,一个女儿无足轻重。 时惟樾说:“今天天还没亮,谢家送了三个码头,给军政府充当军用。” “他们还送东西?” “不然?” 时惟樾讥讽地笑了下,“昨日我让大森带话,让谢家明事理。他们若是不懂我的言下之意,谢家在临城这么多年都白混了。” “就三个码头?” “你别小瞧三个码头的分量。” 时惟樾说,“临城集装箱、散货、客运大大小小的码头加起来有三十几个,军政府、洪门、青帮三足鼎立。 后来洪门内乱,自相残杀后势力大不如从前,又有青帮穷追猛打,只能退出临城。就是那个时候,谢家趁势收了三个码头。这三个码头送给军政府,临城的码头只归军政府和青帮所有了。” 若是这样,三个码头的分量就很重了。 林清也咂舌:“我以为你在帮我出头,你却在找谢家要东西。” 她佩服时惟樾的思路。 打着为她出气的名头,趁机勒索谢家。 “不要白不要。”时惟樾不置可否。 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存单递给她,“喏,你的。” “这么快?”林清也一眼看到汇丰银行的印章。 汇丰银行是通用银行。 钱存在汇丰银行,不管去到世界各地,只要是汇丰银行的存单,都能取出来钱。 林清也捏着存单,看到上面的数字。 “你存了五百根大黄鱼?”她大吃一惊。 她记得,买九号马匹的赔率,也只有两百出头。 存五百根,比原来多了一倍还不止。 “……怎么存这么多?”轻薄的存单,在她手中变得沉甸甸,“这可是五百根大黄鱼,将近四十万。” 一根大黄鱼,能抵一个普通人几十年的生活费。 林家经商,把整个林家的家当凑在一起,也抵不上五百根大黄鱼。 时惟樾轻而易举的,将这五百根大黄鱼给了她。 林清也不敢相信。 “给你的。”时惟樾说。 ”不,只有两百多是我赌马赢来的,其他不该是我的。” 林清也慌乱的将存单塞还给他,“无功不受禄。这里多了两百多根大黄鱼,不是我能拿得起的。” “这不是我平白无故给你的,是你的酬劳。” “什么?” “你替我拿到了军火库,还得了泰城的助力。那个军火库,你从未去看过可能不清楚,里面的价值无法估量。我又‘利用’你拿了谢家的码头,这些都是通过你带来的资源。”时惟樾说。 他早知她不会轻而易举收下,准备好了说辞。 “那也值不了这么多。” 那可是五百根大黄鱼! “我说值,就值。”时惟樾强硬的将存单压在她的衣服里。 他倏然轻笑了下,眼底爬上一丝促狭,“新上任的女朋友就开始为我省钱了?放心,我有钱,不用替我省钱。” “……谁替你省钱了!”林清也嗔了他眼。 时惟樾但笑不语,只是别有意味的拍了拍她的头。 这一眼瞧得她更是脸红耳热,忙不迭的跑了。 军医让时惟樾在床休养,他根本就坐不住。 回到临城,军务繁忙,加上昨日巍山上留了活口,时惟樾还要亲自审讯,再将人丢回广城给姚督军送信。 “你怎么知道是姚督军?”林清也问他。 “之前在阳城抓了几个刺杀我的人,背后的买主就是姚译文。” 时惟樾冷不丁嗤笑了声,“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是时时刻刻派人调查我的行踪,想要置我于死地,殊不知我的命比他硬多了。” “你让人送信,又要去广城……” “看人装疯卖傻多有意思。” 林清也:“……” 找到孙市长姚督军还有钟龙头三人之间的联系,处理解决他们是必然,如今只为了钓出背后那条更大的鱼。 他是真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 只是听着,林清也也莫名生出期待,想要看看姚督军的嘴脸。 她体会过这种遛兔子的快乐。 那种俯视一切,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当真让人着迷。 “和你相处久了,我都要变成你,蔫坏蔫坏的。”她嘟囔着,佯装抱怨。 时惟樾哈哈大笑。 他笑得不多。 林清也认识他这么久,更多看见的是皮肉间的笑,促狭揶揄还有将人看透的讥讽。偶尔眉头舒展,露出愉悦的笑容。 这样放肆爽朗,还是第一次。 林清也看呆了。 “……你还会这样笑!”她脱口而出。 时惟樾眉目星朗,笑容更是张扬:“那不挺好?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我们浑然一体!” 这句话取悦了他。 林清也以前,喜欢稳扎稳打,遇事不怕事,迎难而上。如今来临城,她也会主动设下圈套——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是她本性的变化。 “我不喜欢你这样无赖。”她狡辩着,却也不得不承认她在时惟樾的教导之下,潜移默化有了他的影子。 第146章 一探虚实 时惟樾捏捏她的耳朵:“习惯成自然。” 他还有事,让林清也自己找地方玩。 谢乐妍的死,一大早就传开了,临城更多人知道林清也的分量。 严梦娇也听说了。 她给督军府打了电话,是时惟樾的副官接的。副官又打电话到别馆,将话原封不动的转递给林清也。 她想请林清也喝下午茶。 林清也这才想起,她差点忘了一件事。 昨天时惟樾来的突然,巍山又遭遇刺杀,她将那件事抛之脑后。 若不是严梦娇约她下午茶,她都没想起来。 严锦然那个眼神,总让她后背生凉。 一个温文尔雅,说话谦逊有礼的男人,镜片下那双明亮的眼睛竟然能露出那样阴狠的眼神。 盛淙川当时的调侃反应,似乎也不知道严锦然的本性。 看来,市长家的公子,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严市长为人她不清楚,但严夫人她有了粗略的了解。 她是个善于隔岸观火的人。 当然,这份隔岸观火并不是贬义。而是她善于观察局势,不会偏帮任何人,除非到了非要选择的时候。 严夫人不是风吹就倒的墙头草,她只是不会贸然站队。 可以理解为,只要严夫人敢往前迈出一步,那就是她最终的选择。 如此会审时度势的女人,不可能教养出没有手段的孩子。 严梦娇天真灿烂,这是父母宠爱却不溺爱的结果。 严锦然身为男子,要继承严市长的衣钵。除了聪明,也该有自己的手段,不该只是个翩翩公子。 这样的性格她能理解,是敌是友尚得观察。 林清也让副官回电话,应了严梦娇的邀约。顺带表示自己的歉意,邀请严锦然一同前来。 昨天之前,林清也只是按部就班的听时惟樾的安排。 昨晚两人敞开心扉,临城这些人她迟早要应付。 时惟樾能说那样的话,说明他对自己不是玩玩。林清也一言一行皆代表时惟樾,她迟早要替他将巩固后方。 她得一探严锦然的虚实。 他们约在咖啡厅。 陆易停好车,和林清也说:“林小姐,需要属下陪您一同进去吗?” “不用,你在车上等我就好。” 陆易说是。 他没有下车。 林清也进到咖啡馆时,严家兄妹已经到了。 “林小姐,你来了。”严锦然起身替她拉开座椅。 他坐在正对门的位置。 一身白色长衫,配上一副金丝眼镜,看人时眼神温柔,让人如沐清风。 林清也从外面进来,他便眼尖的注意到她。 “多谢严先生。”林清也说。 “清也,你叫我娇娇,叫我阿哥却是严先生,这样多见外啊。” 严梦娇看见她,立刻叽叽喳喳起来,“你和我差不多大,不如跟着我一起叫阿哥,如何如何?” “娇娇,别这样无礼。”严锦然说。 严梦娇心直口快,说话偶尔不知分寸。林清也和严锦然昨日才初次见面,并不熟稔,叫阿哥太过亲密。 “无妨,娇娇说的没错。我和娇娇是朋友,叫你严先生确实太生分。”林清也无所谓的笑笑,并不计较。 又询问,“那我叫你严大哥,可好?” 严锦然笑了下:“自是再好不过。既如此,我便唤你名字。” 侍者拿了菜单,让他们点单。 咖啡从国外引进,价格昂贵。公子小姐一改原先喝茶吃点心,都把到咖啡厅喝下午茶当成一件时髦事。 “清也,你听说了吗?谢乐妍昨日回家后,上吊自杀了!”点过餐后,严梦娇和她聊起八卦。 “听说了。” “哎,真没想到,她竟然会上吊自杀。” 严梦娇托着腮,显然还没消化这件事,“昨天下午还见到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觉睡醒就没了!你是不知道,我早上听到这个消息都吓死了!不过也情有可原,她舌头都没了,后半辈子都不能说话,让她活着还不如……” “娇娇。”严锦然打断她。 严梦娇一顿,看着严锦然严肃的表情,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清也,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我虽然也讨厌她,觉得她很坏,但没想过她会死……”她小心去查看林清也的表情,很是尴尬。 她咬着唇,一脸不安。 她平时和谢乐妍作对,也就是嘴皮子的功夫,根本不会设计使绊子。 严梦娇只是觉得人命可惜,对事不对人。 “阿哥出门前,再三提醒我要三思而后行。我怎么这样蠢,一张口就说错了话!”她在心中骂自己。 想要说些话弥补,偏偏词穷。 这会子工夫,又嘴笨了。 “没事,我也没想到会如此。”林清也不在意。 严梦娇大大咧咧,性格很好猜。 旁人说这些话,她可能要多想几层,猜测别人是指桑骂槐。 严梦娇说这些,纯粹快言快语。若她心中真对林清也有想法,定然不会今日约她来咖啡厅喝下午茶。 她心思简单,林清也羡慕她这样无忧无虑。 侍者上了咖啡。 林清也嗜甜。她加了三块方糖和牛乳,慢吞吞的用勺子搅拌。 “谢小姐这件事,严大哥怎么看?”她话头一转,将问题抛给严锦然。 严锦然微愣。 他抬手顶了顶鼻梁,镜片在阳光的反射下折射出一抹一闪而过的光,他的眼底也多了些别样色彩。 他笑得温柔:“林小姐怎么会这么问?” “就是找些话题随便聊聊,总不能三个人闷头喝咖啡吧?” 林清也笑得恬静,手中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娇娇方才提到谢小姐,聊了自己的看法。严大哥昨日也在场,我也好奇严大哥是怎么想的?” “我没什么想法。” 严锦然避重就轻道,“女子之间的事情大同小异,就是些争风吃醋。谢小姐仗着身份尊贵,看不起你,又嫉妒你拥有的比她多,从而导致了如此悲剧。” 林清也蓦地笑出声。 “清也,你笑什么?”严梦娇懵懵的。 她说,“我觉得阿哥说的没错啊。谢乐妍就是这样,她总喜欢和人攀比。不如自己的她就把人踩在尘埃里。比她厉害的,她非要证明自己比对方更厉害,甚至还会抢别人男人证明自己的魅力。” “不是。” “不是什么?” 林清也停止了搅拌的动作。 她将汤匙放在碟子上,抬头看向严锦然。 “严大哥肯定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第147章 坦诚相待 严锦然维持着温柔的笑。 他注视着林清也,敏锐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林清也迎向他的目光。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没人先退缩。 严梦娇歪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仍在状况外:“你们在说什么呢?” 她有些不懂了。 全程坐在这里,却不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严锦然解释道:“清也想问我,怎么看待谢小姐自杀一事。” “咦,阿哥刚刚不是说了吗?” “不是,还没有回答。” 严锦然看着林清也,话却对着严梦娇,“娇娇,街对面有家铺子卖奶油蛋糕,配上咖啡异常美味。阿哥不了解你们女孩子喜欢的口味,你替阿哥去买好吗?” “啊……”严梦娇有些迟疑。 她看了眼林清也。 本想叫她和自己一起去挑奶油蛋糕,见她一直看着自家阿哥没开口,她意识到两人是有话想单独说。 “好,那我去卖奶油蛋糕。”严梦娇拿过手包。 她起身。 心中好奇,她走得缓慢,一步三回头,却见两人还在面对面相望。 “清也和阿哥有什么话要说,还得瞒着我?”严梦娇心中疑惑。 她回头瞧着,总觉得不对劲,“明明回答了却说没有回答,真是好生奇怪。他们昨日才见面,能有什么话要说?” 严梦娇心中嘀咕了半天,实在猜不透。 走到咖啡厅门口,她又忍不住回头看。 好奇让她心中痒痒,更是想知道他们两个人在搞什么名堂。 一回头,却大惊失色。 严梦娇瞪大眼睛,捏着手袋撒腿就跑,蹿到了街对面。 她呼吸急促,久久不能平息。 她刚刚看到什么? 她阿哥,她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阿哥,竟然替清也往杯中倒牛乳! “不、不会吧?”她腿下一软,吓得直哆嗦,“阿哥和清也不会看对眼了吧?” 她满脸惊恐,魂不守舍,心中闪过好多个念想,“阿哥怎么敢?清也确实聪明又漂亮,可她是师座的女人! 时师座凶狠残暴,小时候就让我学乌龟躺在地上半个时辰!他从小坏到大,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大魔头!阿哥小胳膊小腿,怎么是师座的对手!” 严梦娇心中惊惧,根本不敢再回头看。 清也怎么想? 清也主动和阿哥说话,是看出了阿哥的意图,还是她也喜欢阿哥? 不不不,时师座肯定不会容许她给自己戴绿帽子! 怎么办? 严梦娇急得团团转,心中如一团乱麻,简直要抓狂。 咖啡厅内。 严锦然收回手,声音清冽温和:“你试试,现在可还觉得苦?” 林清也尝了口。 入口丝滑,苦中带着丝丝甜意,刚好合适。 她笑:“好很多了,多谢严大哥。” “举手之劳。” 严锦然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没了眼镜的遮挡,他的面目更加清晰,硬朗中透着温润。瞳若点漆,笑意在他的眉梢洋溢,愈发显得明亮。 “不知清也为何想要听我的见解?”他问。 “严大哥,你都把娇娇支开了,自然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林清也说,“明人不说暗话,不妨开门见山。街对面买个奶油蛋糕很快,我们无需在这里打哑谜周旋浪费时间。” “呵。”他蓦地笑了声。 他重新戴上眼镜,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特意让娇娇请我时,我就知道这杯咖啡不是轻易能喝的。” “你还是来了。” “来了。” 他说,“今天是你来临城的第三天,却是临城的风云人物,都在揣测师座带你来的用意。很多人说你手段高明,让师座对你宠爱有加,却没几个人打心底相信他喜欢你。” 林清也不置可否:“军阀无情,我觉得他们没说错。” “是没说错,只是他们不敢想。” 严锦然的中指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他笑得和煦,“我不一样,我敢想。” 林清也不动声色:“有想象力是好事。” “你这话说的太客套。” 严锦然笑道,“你说明人不说暗话,却还是藏了话。清也,你这样会让我怀疑我们这段话的真诚性。” “有吗?” 林清也露出一抹浅笑,“如果有可能,我还是很想和严大哥推心置腹的,毕竟我挺喜欢娇娇,也很羡慕她能这样单纯快乐。” “好,那就推心置腹的聊聊。”严锦然笑。 他这样说,却没有下文。 他看着她,镜片下的那双眸子在此刻也是含着笑意。 林清也往外看了眼。 位置靠窗,轻而易举能看到窗外的景色。 街上车水马龙,对面就是一家蛋糕店。奶油蛋糕深受喜爱,供不应求,严梦娇在排队,背对着他们。 静了会,林清也才问:“严大哥怎么不说话?” “清也,如果我是你,不会先问出口。” 严锦然说,“原本猜测你对我了解多少,如此便有些失望。你有些迫不及待,看来不是了解我,只是想试探我。” 林清也但笑不语。 “无妨。”他自顾自说,“我这样想,你会认为我过于自大,会看轻我。娇娇是你的朋友,我自然也是你的朋友,朋友之间不讲究这些,我很高兴。” 林清也听着他的话,笑容微凝。 严锦然远比她想象的要厉害。 他甚至将话摊开来,当着她的面分析她的心路历程。 说话不尖锐,不刻薄,甚至温和有道。 他的面具牢牢焊在他的脸上,或许连严梦娇都没发现自己朝夕相处的阿哥有另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 严锦然拿了毛巾,将杯中咖啡倒了些许在碟中,用毛巾沾湿。 他握住毛巾一角,在桌上写字。 林清也坐直身体,去看他一笔一画。 随着他的勾勒,林清也的脸色一寸寸沉下去,抿唇没有说话。 很快,严锦然收了手。 他翻出毛巾干净的那一块,将桌上的印记擦去。 “可够真诚?”他问。 “很真诚。”林清也抬眸,打量着面前温文儒雅的男人。 严锦然迎着她的目光,同她对视,又是一笑:“清也,我们这些人谁没有秘密?我很高兴有你这个朋友,也希望以后能在临城常见到你。” “我自然也这样希望。” 林清也意味深长,“只是没想到,严大哥心思深沉,昨日初次见面严大哥就在‘利用’我。” “谈不上利用。”严锦然说,“我一开始就坦诚相待。” 第148章 跟踪 林清也诧异眨了眨眼。 很快,她想明白了。 “是我疏忽了。” 林清也笑道,“严大哥是男人,不掺和女人之间的事看着合理,可你昨天的所作所为和你的人设不符。我以为你是无意露出破绽,又或者你故意为之,没想到你只是想提醒我。” 严锦然对外是个翩翩君子。 像他这样的人,就算谢乐妍无礼,他也是以礼相待。 严梦娇看不惯谢乐妍这件事,从未遮掩过,严锦然表现的却是一视同仁,他不会对任何人有偏见。 自然,谢乐妍针对林清也时,他尚且会为林清也开口。 尽管驳的是青帮龙头的话,他的本性也不会让他坐视不理。 偏偏针对谢乐妍时,他未置一词,只是旁观。 换种说话,他知道谢家关起门来的模样,也知道袖手旁观的结果,更明白谢乐妍不是自杀。 “你问谢小姐认识盛龙头时,我就有预感。” “什么预感?” “你能将我们这些人串起来。” 他抬眸,声音戛然而止。 林清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严梦娇已经回来。 严梦娇坐回来,很是坐立不安,几次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林清也问她。 “……不是。”严梦娇快速看了眼严锦然,闭着眼简直想遁地。 想起那个画面,她根本不敢直视他阿哥。 要是让师座知道阿哥觊觎林清也,阿哥应该会被师座狠狠揍一顿吧? 不,按照时师座的脾气,一枪崩了她阿哥都可能! 清也又怎么想她阿哥? “清也,你觉得我阿哥怎么样?”严梦娇小心问她。 林清也顺口说:“挺好啊。” 严梦娇脸色瞬间煞白:“……” 不是吧? 清也难道真和她阿哥看对眼了? 她竟然一点都不避讳,当着她的面直白承认,说自己阿哥挺好? 严梦娇大跌眼镜! 她阿哥自然是这天下最好的人,可她不是已经有师座了吗? “我就知道,清也跟着师座在吃苦!时师座那样坏,身边女人不断,跑到阳城看清也长得漂亮,用尽手段逼清也成为他的女人!” 严梦娇心中迅速有了决断,“清也是个好女孩,和我阿哥郎才女貌。若他们真看对眼,我得替他们遮掩,不能让师座发现。” 严锦然坐在对面,将自家妹妹的表情尽收眼底。 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多年,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严梦娇的性子。 他苦笑了声,很是无奈。 林清也注意到:“怎么了?” “你看她。”严锦然微抬下巴,示意她观察严梦娇。 严梦娇在旁边专心想事情,根本没注意到两个人同时望向了她。 林清也看了会,没发现什么。 只是知道她在想事,却不知她因何而满脸纠结,一会蹙眉一会展眉,脸上的表情如此丰富多彩。 “这是?”林清也露出询问的目光。 严锦然说:“她觉得我们之间有猫腻。” “猫腻?”林清也一愣,恍然过后哭笑不得。 她伸手在严梦娇眼前晃了晃,将她的魂招回来,又好笑又无奈,“……娇娇,你怎么会想我和你阿哥之间?” 严梦娇错愕。 她摸向自己的脸,不可思议:“我想什么这么好猜?” “真的?我脸上有字?”她上下摸着自己的脸,震惊到无以复加。 严锦然说:“一眼就看出来了。” 严梦娇啊了声,脸一点点变红。 她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清也扑哧一笑:“你好天马行空!” 严梦娇捂住眼睛,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好丢人!” 她想了这么久,心中忐忑不安,甚至想好了以后她该怎么办,结果两人什么事都没有! 这…… 严梦娇扇着脸上的热气,胡乱瞟着。 “……时惟樾挺好的。”林清也笑道。 她明白严梦娇的心。 一般人有这种误解,都会觉得是女人水性杨花。 严梦娇没这样想,甚至还真想替他们遮掩,暗中撮合他们两个。 有些情谊和认识的长短没关系,在于真心与否。 “真、真的?” 严梦娇怔怔道,“他十几岁时就好坏,让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我一直怕他,以为他一直欺负你。” 林清也点头:“真的。他看着不好惹,人挺好。” 严梦娇哦了声。 那件事在她记忆中烙上烙印,她还是怕他。 三人在咖啡厅待了两个小时才出来。 “……明日我们要回一趟老家,等回来你是不是就不在临城了?”严梦娇拉着她恋恋不舍。 “应该是。”林清也说,“等我回阳城给你发电报,请你们来阳城玩。” 严梦娇连连点头。 他们在门口分别。 林清也上了车。 陆易在路边抽烟。 见林清也过来,立刻揿灭手中的烟头,小跑过来替她开车门。 “你还抽烟呢?”林清也好奇看了他眼。 陆易面色一赧,而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很少抽。值守时要保持清醒,犯困时来根烟能醒神。” 林清也抬头望天。 手挡在额前:“春困秋乏,今天日头确实舒服。一会回去也没什么事,你去睡一觉。” “谢谢林小姐。” 林清也上了车。 车开出不远,陆易突然说:“林小姐,有人在跟踪我们。” “跟踪?”林清也抬眸,“可看清什么人?” “看不清,是辆棕色的小汽车。” 陆易转过一个路口,几次看向反光镜,有些迟疑道,“林小姐,属下觉得他们跟踪的太明显,不像是有备而来,倒像是……” “就是想跟着我?” “可能……吧?”陆易不确定。 他还没去军营里历练,不敢妄下定论。 林清也偏身,不着痕迹的往后看了眼。 一辆棕色的小汽车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确实跟踪的有些明目张胆。 “小陆副官,你熟悉临城的路,这附近有没有地方可能将他们堵住?”林清也心中有了想法。 “有的。”陆易懂了她的用意。 顿了下,他又说,“林小姐,属下熟悉地势,有法子甩开他们。” “没关系,就按照我刚刚说的来。” “好。” 陆易踩下油门,车子立刻加速。 汽车拐进一个巷子,一下不见踪影. 后面的棕色汽车见状,也提了速,追进了巷子。 陆易开着车子,溜着身后的汽车,带着它在巷子里转来转去。 棕色汽车一转眼,便到了死胡同,没了路。 很快,一辆汽车停在后面,将棕色汽车堵在原地。 林清也下车。 棕色汽车的后座同时打开,两人面对而站。 “没想到是你在跟着我。” 第149章 我觉得你有点可爱 林清也看清面容,有些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她来临城,不认识几个人。 是朱曼妮。 朱曼妮看到车子被堵住,就知道早就被发现,还被摆了一道。 “什么叫跟着你?” 朱曼妮环臂看着林清也,不屑道,“临城是我家,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又不是临城人,有什么值得我跟踪的?” “朱小姐回家,就是钻进死胡同?”林清也笑意盈盈。 朱曼妮一哽:“……” 她看了眼身后那堵墙,瞪了眼颤颤巍巍站在原地的司机。 没用的废物! 天天在临城生活,还能被一个外来人兜了圈子! 说出去都让笑掉大牙! “我做什么还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朱曼妮不承认,话锋一转变得尖锐,“林小姐未免也太自大了些,认为所有人都围着你转?” 林清也促狭的看了她眼。 “你干嘛?”朱曼妮声音一紧。 看着林清也的眼神,总觉得来者不善,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就是看朱小姐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比上次宴会见的,嚣张跋扈许多。” 林清也笑道,眼底的揶揄藏都藏不住,“还以为朱小姐真心待我,没想到私下是这样一副面孔。” 朱曼妮面色一僵。 她讨厌林清也。 平时母亲一直在旁边耳提面命,她很少出差错。 没有母亲在旁边时刻叮嘱着,意识到林清也摆了她一道,她一下子没绷住,忘记掩饰本性。 母亲让她别理会林清也的。 可在咖啡厅外看见她,想着她抢了自己的男人,总是气得牙痒痒。 想看看她住在哪里。 “你管我!我平时就是这样!”朱曼妮硬着嗓子道。 林清也脸上的笑容更深。 她脸上的笑容有股洞察人心的力量,朱曼妮莫名心虚。 “你不说话,一直笑什么?” 朱曼妮结巴了下,扬起下巴道,“我什么样子,那也是我的资本!你你,你别在这里和我装深沉!阳城来的土包子,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朱小姐,还请您自重!”身后的陆易开口。 陆易奉命跟着林清也,除了保护她的周全以外,也要威慑其他人。 朱曼妮睨了他一眼,瞧见他稚嫩的面庞,不当回事。 “时师座也没把你放在心上嘛。” 她扯了扯唇,凉凉道,“要是重视你,怎么会派个半大小孩跟着你?个子倒是挺高,长得却这样稚嫩,有没有十四岁啊?” 陆易面色一凛,扣紧腰间的枪。 他挺直腰板,展现自己的威严。 朱曼妮却不吃这一套,扑哧笑出声。 “我家就是搞军火的,一把枪还能吓着我不成?”朱曼妮笑得前仰后合。 她心情畅快,斜眼向下看着林清也,“谢乐妍那蠢货看到枪就吓得屁滚尿流,我可不会。我们朱家有尊贵有体面,和谢家那些赔钱女儿们可不一样!” 林清也探寻的看了她眼:“你知道什么?” “你不知道啊?” 朱曼妮哼了声,“你真当师座让人把谢乐妍的舌头割了她就会自杀?她平时一点小伤小痛都要哭哭啼啼,还敢用上吊那样痛苦的方式去死?” 她们这些小姐们,常来常往。 就算交情一般,也了解大概。 谢乐妍平时派头比谁都大,朱曼妮看不惯,挖出她家的辛秘事,借此压住谢乐妍一个头。 “那你还跟踪我?”林清也不懂她。 朱曼妮翻了个白眼:“我又没害你,你还能凭空给我安个罪啊?” “跟踪我怎么不是罪?” 林清也眼眸流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朱小姐明知我和师座住在一起,却跟踪我,难道是刺探机密,想借此打听师座住在哪里?” “你别胡说!” 朱曼妮闻之色变,立刻道,“师座住在督军府,我刺探什么机密!” “那要是督军府没看到师座呢?” 朱曼妮嗓子一噎。 被林清也戳穿心事,她面上一阵发白。 她虽想看看林清也住在哪里,实际也是想知道师座的私人别馆到底在哪。 时惟樾一向来无影去无踪,她可以找个偶遇的机会。 就是想偶遇,哪里是刺探机密! 她又不是间谍! 朱曼妮吃了瘪,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个女人一肚子坏水,害了一个谢乐妍不够,还想来害我!”朱曼妮满脸不悦。 林清也:“……” 到底是谁憋了一肚子坏水? 怎么她说两句,这人就倒打一耙? 朱曼妮又说:“你别想唬我。就算师座把你带到什么地方住,那也不是什么军事要地。师座身边那么多女人,去他别馆的多了去,你有什么不一样?” 林清也轻啧了声:“喜欢时惟樾啊?” “你……”朱曼妮嘴巴微张,很惊讶。 嘴唇嗫嚅了下,她撇过脸,干巴巴道,“是又怎么样?我敢作敢当!我和你们不一样,只知道爬上师座的床!” 林清也蓦地笑了下:“那你还很有骨气。” “我家和英国人做生意,是临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朱曼妮说,“就算我喜欢师座,也不是自甘下贱的!师座他现在就是和你们这些女人玩玩而已,以后他总要找我这种女人成家立业。” “时惟樾已经很有本事了,哪里还要靠女人立业?” 林清也一针见血,道出事实。 朱曼妮:“……” “你管我!” 她气得跳脚,气呼呼的瞪了她一眼,“总之,我和你不一样!” 林清也看她的样子,忍俊不禁:“朱小姐,我觉得你还是有点可爱的。” 朱曼妮一愣。 她瞪大了眸子,粉嫩的唇瓣微动,没料到林清也会夸她。 她愣了好一会。 “你……”她声音犹豫。 下一秒,她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她拐偏,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你好端端夸我做什么?我警告你,别以为夸我两句,我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你抢了我的男人,我和你势不两立!” “好好好,势不两立。” 林清也笑着说,“那朱小姐,我该回去了。理应请你喝杯茶的,只是师座的行踪不能对外透露,我就不邀请你了。” “……你显摆什么?”朱曼妮更气了。 林清也只是笑。 她上了车。 陆易关上车门,刚准备上车,却被朱曼妮叫住。 “喂!” 第150章 哪有女子从政的道理? “朱小姐还有何事?” 朱曼妮一把拽过陆易,将他拉到一边。 陆易蹙眉,用力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还请朱小姐自重,不要拉拉扯扯!” “你一个小孩子讲什么拉拉扯扯?”朱曼妮满不在乎。 小心回头看了眼车内的林清也,见她没有看过来,压低嗓子道,“我给你五根小黄鱼,你告诉我师座经常去的地方。” 又说,“别说军政府督军府这些地方,我要的是我也能去的地方。” 陆易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朱曼妮会错意:“五根小黄鱼不够?” “……你们这些军官也不老实啊,小小年纪就知道狮子大开口。” 她嫌弃的撇了撇嘴,重新比了个五,“大黄鱼,如何?” 陆易:“……” “还不够?”朱曼妮一咬牙,“十根大黄鱼?” 陆易:“……” “不是吧,又不是打探军务,十根大黄鱼都要不了师座一个私人行程?”朱曼妮揪着手指,思考着如何加价。 陆易说:“不要钱。” “什么?” “不要钱,告诉朱小姐一个师座常去的地方。” “什么?!”朱曼妮一听,立刻笑逐颜开,“还有这等好事?” 陆易一本正经道:“督军让师座在阳城自立门户,有自己的军政府,师座常去的地方自然是阳城。” 朱曼妮惊掉下巴:“……” 陆易冷笑一声,转身上了车。 他车技很好,很快倒出巷子,一转方向盘便离开了。 “林小姐,您猜朱小姐刚刚问属下什么?”陆易主动开口。 “她是不是想贿赂你,要你告诉她时惟樾平时都去哪儿?” 陆易吃惊的看向后视镜:“林小姐料事如神!” “什么料事如神?” 林清也垂眸笑了下,“我之前还觉得朱曼妮说话圆滑和朱太太一样密不透风,会是个让我头疼的人物。 也难怪,那晚朱太太亲自带着她来找我,原来是知道自家女儿有几斤几两重,时刻盯着怕她说错话,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罢了。” 她夸朱曼妮可爱,朱曼妮还迷茫了好一会,不像个坏心眼的人。 林清也觉得这样很好。 就算不多一个朋友,少一个要警惕防着的敌人也很好。 汽车刚进别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雨势很大,打在汽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军官拿了伞来。 “……这天气变得可真快。”康嫂原本在厨房忙。 听到林清也回来,她洗过手走出来,“刚刚还晴空万里,一会子功夫就下这样大的雨,可有的下了。” 瞧见她衣袖上沾了水,她伸手拍掉。 “是啊。” 林清也往外看了眼,忧心忡忡,“这样大的雨,也不知道时惟樾淋没淋着,他身上还有伤呢。” “副官会照顾好师座的。”康嫂宽慰她。 “小林和小森副官哪里管得住他?” 林清也笑了下,“军医让他休养他都不听,受着伤还上蹿下跳。这会要真在外面,淋上几小时他都受的住,得亏是他底子好,够他造。” 康嫂笑着说:“林小姐是懂师座的。” “哎呀!”康嫂猛地一拍大腿,“后花园才移了些盆栽过去,这么大的雨可别淋坏了,我得去把它们全搬进来!” 她去叫值守的军官。 时惟樾住在这里,别馆里比刚来时多了人。 “我和您一起。”林清也说。 “这样大的雨,别生病感冒了。”康嫂说。 “您别担心。” 林清也从军官手中拿过黑色雨衣,戴上斗篷帽子,“我家里的管事程伯,平时就喜欢侍弄花草,我偶尔也会跟他学修剪花枝什么。学得多了,对花花草草还是略知一二,知道哪些畏水,这样也能快一些。” 康嫂一听,便没说什么。 雨下得很大,她也着急,便让军官再拿双雨鞋来。 别馆没备女人尺码的雨鞋,林清也套进去,像是小孩学步,拖着鞋子走路。 她和康嫂各站一边,指挥着军官搬花。 军官动作麻利,很快将花盆放在屋檐下。 又拿了雨布,将没法搬的花草盖住,捡了石块压着雨布的边缘。 一切弄好后,才回了主楼。 “这雨太大了。”康嫂抹了把脸。 她脱掉雨衣,去拿了干毛巾让林清也擦脸,“这天气虽是热起来了,淋了雨也容易感冒,您还是洗个热水澡比较好。” “也好。”林清也点头。 康嫂简单收拾了下,去放水。 林清也洗完澡出来,外面的雨没停,雨势也未见小。 她用毛巾擦着头发,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书。 时惟樾是夜里回来的。 回来时已是深夜,他从外面进主楼,脱掉了身上的雨衣。 “师座。” 时惟樾嗯了声,随口问道:“她睡了?” “不清楚。”副官说,“林小姐下午回来后一直在客厅看书。属下一小时前去看过,她当时还醒着。” “这么晚了还看书?”时惟樾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他示意谭耀林和谭耀森先去休息,他自己去看。 时惟樾进到客厅时,看到小小一团。 她屈腿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已经睡着。 人睡着了,书还拿在手上,垂在身侧,即将掉在地上。 时惟樾轻手轻脚走过去,弯腰拿过她手上的书。 一点小动静,林清也在梦中抖了下,缓缓睁开眼睛。 “你回来了?”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回来了。”时惟樾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往楼梯的方向走,“怎么不上去睡?在等我?” 他拢住她,身上带着潮湿的气息。 林清也嗯了声:“你在外面呆了很久?” 她搂着他的脖子,摸着他后颈的皮肤,“你身上好凉,又干又湿。” 时惟樾哑然失笑:“什么叫又干又湿?” “你身上的衣服,和阴干的衣服一样,一点也不干燥。” 林清也说,“你穿了雨衣,却在雨中站了很久。”她停了下,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你是不是还杀了人?身上有好重的血腥味。” “刚睡醒就断案呢?”时惟樾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下,唇瓣往外游离,在她耳边呢喃,“要不给你在警察厅谋个职位,历练历练?” “什么?”林清也清醒许多。 听到工作,她很期待。 想到什么,又很快垂下眸子,讪讪道,“胡说,这世间哪有女子从政的道理?” 第151章 男女平权,妇女从政 重男轻女太常见,现在还有许多人遵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 从以前到现在,鲜少有女子为官的案例。 如今是新时代,男主外女主内的思想仍是根深蒂固。 女人做出事业,也只是从商。 “别的地方没有,我这里有。” 时惟樾捕捉到她一闪而过的落寞,笑道,“我既在阳城建立了自己的军政府,就该从我这里撕开一个口子——男女平权,妇女从政,先从阳城做起。” “……你有这样的想法?”林清也很是惊讶。 她搂着他的脖子,怔怔的看着他的面容。 “不然呢?” 时惟樾踢开房门,将她放在床上,“男人有出路,女子更应该有出路。像你,就比很多男人强。” 从政,这是林清也想都不敢想的事。 没人开过这样的先河,可时惟樾却告诉她,应当男女平权,妇女从政。 他说出口,说明他这样想过。 林清也认识他这么久,知道他从不说大话、空话。 他这张嘴,除了毒舌,其他的都很有分量。 “你的思想不是一般人能比拟,注定站得比别人更高。”林清也忍不住感慨。 她的夸奖,落在时惟樾的耳里像是暧昧的情话。 喉间滚出一声低低的笑,他又在她耳鬓处蹭了一下:“不该把你抱在怀里,应该让你坐在我的肩膀上!” 林清也嗔他一眼:“又不是三岁小孩,站你肩膀上做什么?” “让你站的比我还高!” 林清也的心怦怦跳。 她轻咳了声,克制住心中的颤动:“你今天不是去审讯犯人,怎么又去杀人了?” “我父亲发了电报,让我给他审几个人。” 时惟樾说,“嘴巴硬,还没一句实话,和我兜圈子。我看外面下雨,让人把他们提到外面去,给他们挖了深坑,只露出一个头。” “这有什么用?” “水浸透土壤,土壤会变重。只需要四十分钟,人就无法动弹,并且呼吸困难,却死不了。” “那你身上的血腥味?” “问出话,我给了个痛快,亲手了结他们的性命。” 时惟樾嗤笑一声,“坑都挖了,省得让人把他们拉去乱葬岗了。死后还能做点肥料,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眼睛一瞥,看见床边放着一双沾满泥巴的雨鞋。 “你去后花园了?” “嗯,和康嫂一起弄了花。” 看他还站着,林清也拍了拍床边,“你不坐吗?” “不坐了。今天在地牢里呆了很久,又杀了人,身上味道重,别沾到你床上。” 又说,“听说你又和严家兄妹一起出去了?” “是啊。” 他笑:“你还挺喜欢那个小乌龟嘛。挺好,先交几个朋友,以后来临城也适应。” 林清也很无奈。 严梦娇心中畏惧他,到现在还有阴影。时惟樾因为那件事,总把人当乌龟。 他很少去看女人,对严梦娇印象太少,改不了。 “以后也要来临城吗?” “要来的。” 时惟樾不假思索道,“这次来就是开胃菜,只是初略了解。你还没去过督军府,里面才是龙潭虎穴,以后会带你去。” “龙潭虎穴?”林清也不明白。 时督军只有时惟樾一个儿子,他一个人拥有了所有的东西,理应前途坦荡,一切顺利。 督军府怎么会是龙潭虎穴? “以后你会知道。”时惟樾不打算多说。 林清也猜想,督军府应该有很多秘密。 时惟樾现在不和她说,说明时机未到。该说的时候,他会告诉她。 林清也收起好奇,没有深问。 她转移话题,重新回到严家兄妹身上:“你和严锦然熟吗?” “不熟。”时惟樾慢悠悠踱步到她的梳妆台前,好奇的摆弄着她桌上的东西,一样样拿起来看。 他说,“和盛淙川一样,道貌岸然的君子罢了。只是盛淙川游戏人间,人人都知他只是长得斯文。严锦然伪装得很好,一言一行都让人找不到错误,没人发现他的面目。” “你知道啊?”林清也微讶。 “这些人都在我眼皮子底下,没有我不知道的。” 时惟樾说的随意,“不来招惹我,我会由着他们去,不会刨根问底。严市长教出来的儿子,不至于是个祸害。” 林清也更惊讶了。 没想到时惟樾手眼通天。有督军在这里,临城的人和事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对人,他也有与生俱来的自信。 “你今天去打听他了?”时惟樾问。 “是。”林清也说,“我今天问了他,他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时惟樾随口问:“什么字?” “巍山。” “巍山?”时惟樾抬眸笑了下,“那还挺有意思的。严市长教出来的儿子不想从政,想搞军事。” 他饶有意味,不觉大惊小怪。 比起严锦然,他更好奇她桌上的瓶瓶罐罐,“你每日都要用这些东西?”他打开一个瓶子,闻了闻,“都是些什么?好香,玫瑰花?” “就是些擦脸擦身体的。”林清也介绍,“你手上拿的是香膏,涂在身上会有种自然玫瑰花的香气。” “香膏?”时惟樾瞧着手中小小一瓶,用手指捻了捻,一下子抠出一大块。 林清也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她掀开被子飞扑下床:“你怎么挖这么一大块!”她夺过他手中的香膏,仅剩的一点睡意也清醒了。 “……你知道这款香膏多难买?”看着香膏中空出来的一大块,她满脸心疼。 再看向时惟樾时,恨不得时光倒流,在他进房间的那一刻将他踹出门去。 “不就是个香膏么?” 时惟樾将东西在掌心随意揉开,不以为意,“你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和欺负我没两样!”林清也看着他的动作,简直要暴走。 “暴殄天物!”她忍不住说。 时惟樾啧了声:“大惊小怪。” “我和你鸡同鸭讲。” “你要是喜欢,我明日让人送一箩筐给你!别说玫瑰花,你想要什么花……”他停了下,鼻子轻耸,嫌恶的皱了皱眉。 林清也瞪他:“你什么表情?” “太香了。”时惟樾眉头蹙成一个川字。 第152章 细心 他抬手闻了下,立刻挪开了手臂,伸得老远,“怎么这么刺鼻?”香味浓郁,他被熏得睁不开眼。 林清也睨了他眼:“活该。” 时惟樾鼻子灵,香味经过手上的温度扩散开,有些难受。 “我去洗澡。”他当机立断。 时惟樾离开房间后,林清也打开窗户透风。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伴着夜晚舒适凉爽的风,很快带走房间浓郁的玫瑰香味,只留下淡淡的余香。 林清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 微风拂面,林清也闻着空气中的清香,心旷神怡。 严锦然的事,两人轻轻揭过。 林清也不担心。 她告诉他了,他没放在心里,说明他有把握。 第二日睡醒,陆易从外面搬了一个箱子进来。 很大一个箱子,放在地上足足有小腿高。 “这是什么?”康嫂先瞧见,好奇掀开盖子瞧了眼。 她惊得合不拢嘴,叫着林清也,“林小姐!” 林清也放下手中的报纸,跟着凑上来瞧了眼,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好奢侈! 还以为只是随口一说,她都忘得一干二净,没成想他大清早就让人搜罗了这么多的香膏来。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小玩意。 “好败家。”林清也看着满当当一箱子东西,甜蜜又无奈,“买这么多,十个我都用不完。” 康嫂笑逐颜开:“这是师座的心意。” “是啊。”林清也让陆易搬上去。 时惟樾从早忙到晚,还会将她的事记在心上。 说的话能记住,也会付诸于实践,这是他的细心。 之后的几天,林清也没出门。 时惟樾比前几天更忙。 天还未亮就出门,三更半夜才回来。 有过一次同床共枕,两人没再为这件事讨论过,都默认一起睡。 好在他每次回来的都晚,不算尴尬。 五日后,两人出发去泰城。 林清也收拾好皮箱,从楼上下来时,听到别馆外面有小汽车的声音。 “谁来了?”林清也问。 时惟樾在大厅和谭耀林说话,闻言抬头看了她眼,笑问:“你猜?” 这里是私人别馆,能来这里都是时惟樾信任之人。 她来临城知道的人不多。 除了盛淙川,应是没人能来这里。 林清也说:“……猜不到。外面要是盛淙川,你也不至于卖关子。” 时惟樾笑了下。 手从口袋里抽出,冲她招了招手。 “你认识。”他搂着她,还是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 林清也心中好奇更甚。 她盯着门口,想要知道来别馆的人是谁。 很快,她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外面进来。 “小姐!”熟悉的面庞还有声音,林清也错愕的捂住嘴,心中掀起波涛骇浪。 她眸子睁得很大,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挪不动脚。 来人又叫了她一句。 “你们怎么在这里?”林清也反应过来,才察觉鼻头发酸。 连忙吸了吸鼻子,她往前走了几步,露出笑颜,“你们不是在军营吗?” 又问时惟樾,“是训练完了?” 是陈远陈望。 距离他们去军营已有月余。 林清也以为他们至少要去小半年,没想到能在临城见到他们。 一个多月的时间,两人的皮肤比离开前黑了些,身姿体态却比之前更加硬朗。 装束上也焕然一新,都穿着崭新的军装。 两人摘下帽子压在腋下,陡然旋身面向时惟樾,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师座!”声音洪亮,腰背笔直。 时惟樾嗯了声:“这里不用拘着,和你们小姐聊吧。” “是!”又是整齐划一的回应。 林清也听着一愣一愣的。 陈远陈望和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年纪和她差不多大,乍一见他们和以往大不一样,她眨了好几次眼,反应迟钝。 一个多月就有模有样,像名军人了? 康嫂沏了茶水,让他们坐着说话。 “……陆连长说师座对我们有其他安排,今早就让人把我们从城郊军营里接出来。”坐下后,陈远便滔滔不绝,讲起了军营里的事。 看见林清也很高兴,他笑没了眼,露出一口大白牙。 “我和陈远是路上才知道小姐也在这里,高兴坏了。” 陈望说,“陆连长说我们至少要在军营呆半年,前半个月我俩天天数着日子。”他也很高兴,但比陈远克制很多。 “才半个月?”林清也笑着调侃,“半个月就不想着回来了?” 陈远嘿嘿一笑,憨憨的挠了挠头。 他们去了军营,才发现以前学的东西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就连军营里十二岁的新兵蛋子,都能把他们两个撂倒。 他们来这里,都是奔着上进。 一开始还会想林清也身边没了他们保护怎么办,后来在军营中察觉到明显差距,便卯足劲想要变强能够保护林清也。 两人身子骨已经定型,又学了些江湖做派,纠正起来很麻烦。 从连长到旅长,军营里的长官们个个铁面无私,他们刚进军营那会没少受罚。 每日筋疲力尽,苦不堪言。 后来,他们苦中作乐,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只想着努力变强,便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其他。 时惟樾说:“这次叶璃江北没有跟过来,你去泰城还是要留两个信得过且熟悉的人在身边。之前和陆夫人达成的一致,广城我留了兵在那边,到时就让他们去广城的军营。” 林清也没什么意见。 “训练可辛苦?”她问。 “不辛苦。”陈望说,“我们去了后,才发现自己有太多不足,也希望跟着他们多学些本事。” 陈远在旁边连连点头。 林清也看到陈远在旁边小鸡啄米,忍不住笑了下:“陈望瞧着比以前沉稳许多,你怎么没多少变化?” “小姐,沉稳不管用,上次比赛我还赢了他呢!”说起这件事,陈远很骄傲。 以前在阳城时,他没事就和陈望比赛。 要么永远比不过,要么以陈望耍赖告吹。 陈望耍赖,也不是比不过他,就是不想让他太气馁。 军营里的比赛,放不了一点水。 赢了,就是货真价实。 “就一次。” “一次那也是赢了!”陈远立刻反驳。 陈望很无语。 林清也听着他们吵嘴,感觉回到了在林公馆听他们拌嘴的日子,笑得前仰后合。 三个人把时惟樾忽略了个明明白白。 第153章 博取关心 时惟樾坐在旁边,把指骨捏的咯吱作响。 他默不作声,脸比锅底还黑。 林清也说着话,后背莫名发凉。 偏头一看,直直对上时惟樾的眼神。明明他的唇角挂着笑意,却让人如坠寒冬,眼神阴恻恻的,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她。 “……怎么了?”林清也问他。 “聊这么开心,要不中午给你们定个酒楼,让你们边吃边聊?” 时惟樾冷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了两个小白脸。林清也,你这张脸除了笑没别的表情吗?” 在他面前,也难得有笑得这样灿烂的时候。 见到两名手下,这张笑脸就没停过。还拉着嘘寒问暖,他腰上的枪伤也没见她这样殷勤的问候过。 心中不是滋味。 自己还不如两个保镖,好烦。 时惟樾越想越不爽,一张脸臭的出奇。 林清也:“……什么跟什么?” “不笑,难怪哭吗?”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时惟樾冷哼:“我可没说。” 林清也:“……” 没说,脸色却这么难看,还这样阴阳怪气。 陈远陈望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不是说师座和小姐在一起了,怎么师座对小姐的态度和他们走之前没两样,还是这样差? 两人的反应,尽数展现在脸上。 “看什么?” 时惟樾一个冷刀子猛地扫过去,凉凉道,“这么有精力,看来是陆容平时对你们太过宽容,操练的还远远不够。” 声音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极强的压迫力。 陈远陈望:“……” 两人脊背发凉,再次对视一眼,悟了。 林清也也悟了:“……” 等到陈远陈望去帮忙搬东西,林清也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你发什么神经?这也要吃醋?” “什么吃醋,没有。”时惟樾不承认。 他一本正经,“你已经有我这样的男人了,还能看上别的男人不成。我打出生起,就不知道妄自菲薄这四个字。” 这话狂妄自大,却不浮夸。 时惟樾从不自卑。 他的骄傲与生俱来,甚至颇有底气。 他一步步走的踏实,根基打的比任何人都稳。 “是吗?”林清也轻笑。 她知道时惟樾在感情中的幼稚,自然不信他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人有七情六欲,时惟樾也不例外。 “笑什么?” 时惟樾知晓藏不过她,索性欺身压住她,粗声粗气道,“就算老子吃醋了,那也是应该的。林清也,你得承认,你都没有这样关心过我。” 他望着她,脸色闪过一丝讪然。 让他承认吃醋,比登天还难。他说的很快,几乎后字咬着前字,含糊不清。 “……总之,你偏心。”他最后说。 他话赶话,颇有委屈的意味。偏偏语气粗重,霸道蛮横。 “……他们一直跟在我身边,又被我送到你的军营,这么久没见,自然要关心。”林清也哭笑不得。 时惟樾低哼了声:“哦。” “你什么反应?” “你有那么多青梅竹马!”他咬紧后面几个字。 时惟樾心中酸涩的怒火,一下下燎着他的心,简直快将他的心融化成一摊酸水。 走了一个青梅竹马,又来一对青梅竹马。 “林清也,你是专门养青梅竹马的吗?” 他眼神不善,周身的气压很低,“别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倒好,三个一起长大的男人,老子怎么就没青梅竹马?” “……你无理取闹。”林清也无奈扶额,推开他的脸不想说话。 陈远陈望的醋都吃。 他们两个人跟着她,忠心耿耿,她也将他们视为家人。 她阿爸阿妈为人宽善,待家中做事的人一向仁厚。像陈远陈望两个四五岁被卖进家里的人,由程伯看着长大,像半个孩子。 说青梅竹马,不如说他们两个更像保护自己的兄长。 她和陈望陈远感情很好。 时惟樾若是吃他们的醋,她很为难。 非要她为了避嫌少和陈远陈望说话,她做不到。 表面上他们是小姐和保镖,实则大家并未拘束这些。比起把林清也当做小姐,他们两个人也把林清也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保护。 林清也心中纠结,试探问:“你介意我和其他男人接触吗?” “不介意。”时惟樾不假思索。 “真的?” “真的。” 时惟樾说,“我要是介意,就会让你做一个花瓶,在家相夫教子。 你知道的,这不是我所愿。我从一开始认识你,一直都想要你走的直,站得高。除了和太太小姐们打交道以外,接触男人无法避免。毕竟军事和政治的差事,都是男人在做而非女人。” 这件事,他从未在意过。 林清也和任何人接触,他都没有阻止,尽管她的一言一行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若他们欣赏我呢?”林清也问。 “他们欣赏你是应该的。” 时惟樾理所当然,“你是一块璞玉,只是还没有打磨好。欣赏你是他们有眼光,我不会芥蒂这些。” 女人喜欢被人欣赏,男人也喜欢自己的女人被人欣赏。 前者是明白自身魅力,后者是与有荣焉。 “你总是夸我。”这话听了很多次,林清也想让自己免疫,但心始终会为他的话所颤动。 她喜欢听别人的认可。 特别是时惟樾的认可。 他大多时候都在毒舌,但对她,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她又问,“那你怎么会吃陈远陈望的醋?” 时惟樾愣了下。 他这才发现林清也兜了一个圈子,只是想问他这个问题,想知道他的态度。 他刚刚的回答,和他吃醋这件事相悖了。 “不是吃人的醋。”他说,“不管是男人女人,我都会不高兴。说吃醋不为过,更多是想博得你更多的关注。” 他们认识太晚了。 若不是他攻下阳城,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认识她。 华夏很大,他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独独对她多留了心。 林清也的前十七年,他从未参与过。 在阳城,她身边的每个人几乎都和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独独他什么都没有。 “在你面前才会这样。” 他埋进她的颈侧,毛茸茸的头发蹭着她的脖颈和脸颊,闷着嗓子道,“哪个男人能比老子好?老子喜欢你,你得好好抓住。你要是不抓住,老子就抓住你!” 第154章 遗孀 “哪有你这样蛮横,什么选择都没有。” 时惟樾突然扬起脸,在她唇角亲了下:“你第一天知道吗?老子就是王法。” 这话没人能说出口,也只有他说的霸道。 林清也啼笑皆非。 她在他的头上,狠狠的揉了一把。 东西收拾妥当,两人上了汽车。 林清也以为他们这次要开车去广城,不想汽车只是往郊外开,并没有出城。 约莫一个小时,汽车才停下来。 “来,下车!”时惟樾将她拉下来。 林清也环顾四周:“这是哪儿?” 来时她就注意到,这边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 远远能看到有一处被围起来的空地,有许多值守的士兵。 车停在空地之上,下车后才发现里面也是空旷。这样大的地方,只放置了几个灰扑扑的铁皮大物。 样式奇怪,还有两个很大的像翅膀一样的东西。 “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登天很简单。”时惟樾说。 林清也一愣。 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话。 当时她说南边统一比登天还难,他信誓旦旦告诉自己登天很简单。 她当时也好奇过,只是他笑着一揭而过。 “记得。”她点头,“怎么登天?” 时惟樾说:“飞机。” “飞机?”林清也问,“你是说,美国人说的飞机?” “对。”时惟樾指了指身后的铁皮大物,“这就是美国人的飞机,可以上天。” “这就是飞机?”林清也很是震惊。 她看过报纸。 报纸上讲过美国人造了可以飞上天的飞机,只是没有照片做依据,她一直当谣言听的。 能带人飞上天,多么好的一个噱头。 可时惟樾亲口告诉她,这是上天的飞机,她当即就信了。 “……它这样笨重!浑身都是铁皮,这得怎么飞起来?”她瞪直双眼,简直不可置信。 “能飞起来。”时惟樾说,“我试过了,从北边直接飞回临城。往常开车,要一天一夜,飞机却只要几个小时。” “到北边都只要几个小时?” 林清也抬头看着这个硕大的铁皮,努力想象它飞起来的样子,“那我们坐飞机去广城,要多久?”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她大为震撼。 又说,“有了飞机,出行会便利很多。” “华夏目前还没有能做出飞机的人。” 时惟樾说,“华夏境内,三架飞机都在我手上。这是美国人制造出来的,他们目前的军事储备都在我们之上,又对我们虎视眈眈,能制造出这些东西也不奇怪。” 他问她,“要不要尝试坐飞机?” “我有点怕。” 林清也踌躇了下,“你说它能上天,我又很想尝试。人可以在路上行走,能在海里游,我却从来没想过还能在天上飞。” 这在她的眼界之外。 她害怕又好气,跃跃欲试又不敢。 “我和你一起,有什么好怕的?”时惟樾笑。 这样一句话,林清也直接冲上了飞机。 坐在座椅上她还在懊恼,不应该这样冲动。 等到飞机开始腾空,只是离地面一小段距离时,那点懊恼就被抛之脑后。 飞机不断往上,她的喜悦和飞机上升的高度一般,都要冲出云霄。 “飞机太神奇了。”林清也惊叹。 时惟樾说:“是,无论是军事还是出行,飞机都会是一个很好的工具。我相信不久以后,我们也会有属于自己的飞机。” “你要做?” “我目前做不了。” 时惟樾坦诚道,“飞机很稀奇,如今我需要它,它没法成为我的试验品。我和我手下的人对它的内部构造知之甚少,不能保证将它拆开来再重整。只有拿到图纸,知晓其中关键零件,才有机会尝试。” 他有这个想法,却知道目前无法达到。 林清也握住他的手,对他每一个理想都给予信任和鼓励:“我也相信很快我们就有自己的飞机。” 一小时后,飞机停在广城的一处跑马场上。 广城没有自己的飞机场。 姚督军接到时惟樾的信,提前包下一处跑马场,这些天暂时充当他的飞机场。 两人刚下飞机,司机等候多时。 是姚督军派来接他们的人。 时惟樾带着林清也,大大方方上了车。 姚督军派人刺杀时惟樾两次,到了广城这片属于姚督军的土地,他仍是大张旗鼓,云淡风轻。 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三十分钟后,汽车停在督军府门口。 这次,姚督军亲自迎接。 令林清也吃惊的是,姚督军并不是独自一个人。 他身体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个女人。 左边的女人她从未见过,看着眼生。右边的女人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却和她有浓厚的渊源。 是陆夫人。 陆夫人见了她,面上表情不变,沉静的眼底却染上丝丝笑意。 两人隔空,无声打着招呼。 林清也不着痕迹的颔首回应,心中却有诸多疑问。 陆夫人怎么会在广城,并且来了督军府? 姚督军主动上前,同时惟樾寒暄客套。 寒暄过后,他说:“听闻时师座要来,我便将海英请过来,一同吃个便饭。” 海英是陆夫人的名字。 陆夫人原名孟海英,随丈夫姓陆孟海英。 时惟樾颔首。 他偏过头和林清也说话:“这位是姚督军的夫人,这位是泰城陆督军的遗孀陆夫人。清也,叫人。” 姚督军脸色微变。 他叫陆夫人名字,就是想彰显亲密,告诉在场的人她曾经是他的姨太太。 偏偏时惟樾这样毫不留情,直接说她是陆督军的遗孀,将他撇之在外,显得他如此亲密称呼太不尊重人。 他深深的看了时惟樾眼,脸上重新浮现笑意。 眼尾褶皱明显,看不出异常。 林清也明白时惟樾的用意,不着痕迹的笑了下。 “姚夫人,陆夫人。” 林清也同姚夫人握过手,刚要和陆夫人握手时,她却突然款款向前,同她拥抱了下。 这个拥抱,不客套,也没多亲近。 第155章 好事将近 “林小姐。”陆夫人说,“上次我同姚督军去南京,和你在天台上说过话,可还记得?” “自是记得。” 林清也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在天台上同陆夫人聊戏,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若是有机会,还想和陆夫人听一场戏。” 陆夫人微微一笑。 姚督军眼神微转,眼底的情绪无法分明:“哦?你们还聊了戏?” “是啊。” “我那日酒喝糊涂了,倒是没注意听楼下的戏——那日唱的是什么戏,竟让你们相谈甚欢?”姚督军问。 林清也笑盈盈望过去,抓住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 姚督军在防着她。 南京的宴席,他曾上过天台,当时没说看戏。 两人看着客气生分,他还是多留心眼,担心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林清也主动开口说在和孟海英聊军火库,没过多久时惟樾兵不血刃夺走了军火库,他很难不怀疑从中有林清也的手笔。 真的只是简单聊聊? 林清也不露声色:“杨家将演义。” 姚督军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他没有打消疑虑。 什么戏,他在楼上自然听到。 林清也答不出,就是说谎。答出来了,也并不能代表什么。后者相比于前者,稍微有说服力。 怀疑审视,变成静观其变。 只是,未免跟在时惟樾身边太久。 姚督军的探子去查过,自打时惟樾去了阳城,身边只跟过眼前这个女人。 前些日子,他还带她去了临城。 只是带着,尚且是娱乐的戏子。偏偏这个女人,在临城单独行动的时候不少,还和市长的公子小姐相谈甚欢。 这便耐人寻味。 没人会让这样一个女人到处结交人脉。 时惟樾狡猾,能让她在眼皮子下做这些,只能是他放纵。 姚督军好奇林清也的身份。 林清也的背景,探子摸得一清二楚。 除了一副好看的皮囊,当真是哪里都普通。 素来高门大户之间结婚,都考虑门当户对,双方家庭互有增益。 林家显然不符合要求。 这种身份的女人,玩得起,娶不得。 “是场好戏。” 姚夫人从旁笑道,“没想到林小姐这样年轻,也喜欢这出戏。” 又说,“好了,咱们别在门口待着。外面日头这样大,师座和林小姐快快进来喝茶。” 时惟樾颔首。 几人一同进去。 林清也跟在时惟樾身边,心思却落在陆夫人身上。 陆夫人来广城,她或许不会奇怪。偏偏她来了督军府,这让她意外。 这是陆夫人忍辱负重的地方。 她肯定知道,姚督军邀请她别有用心。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姚督军的邀请,来到广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听着姚督军时不时叫她的名字? 但凡叫一次,就在提醒陆夫人曾经是他的姨太太。 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半年,所有人都认识她。 陆夫人却很平静。 她走在姚督军身边,一颦一笑皆端庄温婉。 不管是和姚督军说话,还是面对府内佣人下意识的问好,她坦然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以她泰城陆督军遗孀的身份。 一行人进了正厅。 姚督军吩咐人看茶,和时惟樾并坐上位。 姚夫人和陆夫人坐在稍下的位置。 林清也原本准备坐在陆夫人下手的位置,人刚走到椅子面前,时惟樾突然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停顿,旋身走到他身边。 姚督军笑着,不知他要做什么,没有开口。 “搬张凳子过来。”时惟樾吩咐身后的谭耀森。 话音刚落,姚督军和姚夫人两人脸色微变,都不太好看。 广城是姚督军的地盘,纵然时惟樾来了也是客人。 姚夫人坐在下位是待客之道,他却让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坐在他的身边。 这就意味着,林清也的地位比姚夫人高。 不是夫人,不是未婚妻,甚至连女朋友都不是——一个女人而已。 贬低了姚夫人的地位,又打了姚督军的脸。 林清也同样明白。 时惟樾就是如此,一来就喜欢下马威。 他做事无拘无束惯了,别人也拿他束手无策,他无需在意别人的想法。 林清也外表柔弱,又擅长扮演小白兔,她佯装不知。 凳子搬过来,她便坐下了。 时惟樾不想给姚督军留一点面子,她便也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管。 现在的她,心中踏实。 “时师座对女人也如此贴心!” 姚督军笑开,借着调侃的名义试探两人之间的关系,“上次去南京,应是刚过元宵节。难得有女人在你身边呆这么久,莫非师座好事将近?” “若是有好事,定会邀请姚督军。”时惟樾没有正面回答。 姚督军哈哈大笑。 有女人在场,两人没聊公事,只是闲聊说笑。 和时惟樾预料一般,尽管他把人送回广城,甚至让人给姚督军带话,姚督军还是没有挑破刺杀一事。 两人都在装聋作哑。 一盏茶过后,姚督军请他们去吃饭。 宴席已经备下。 “……你发电报来,让我给你安排一个飞机场,我还诧异了许久。” 几杯酒下肚,姚督军说起了时惟樾的飞机,“飞机这东西,见所未见,你倒是不声不响就有了。不知时师座能否告诉我来源,我也有些眼馋。” 时惟樾淡淡问:“姚督军好奇,今日怎么不去跑马场瞧瞧?” 姚督军一愣。 他不去跑马场,自然是不想亲自接他。 泰城是他的地盘,他是这里的主人。 就算时惟樾是时督军之子,权势滔天,他也比他长了一个辈分,没有他亲自去接他的道理。 “原本是打算去瞧的。” 姚督军笑着打哈哈,随便找了个理由掩饰过去,“上午去了军政府和参谋们谈事,事情重要脱不开身,便只能派人去接你。” “姚督军军务繁忙啊,倒显得我有些无所事事了。”时惟樾轻笑。 他将身子全陷进椅背之中,双腿大开坐的懒散,懒洋洋的像个软骨头。 左手搭在林清也身后的椅背上,手指在椅子的圆角上摩挲,“想着许久不见姚督军,便特意来联络联络感情。贸然到访,岂不是打扰你?” 第156章 没有这个忌讳 这话是没多少歉意的。 别说歉意,话语里还有几丝不明显的讥讽意味。 姚督军听出弦外之音。 听出来,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拿起酒杯,举在空中示意了下,“军务在身,师座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时惟樾也举起酒杯。 姚督军也笑,刚想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时惟樾又开口了,“我一向好说话,你不用不好意思。” 姚督军:“……” 一出反客为主,姚督军瞬间哑了火。 而时惟樾,只是将酒杯放在桌上,耷拉着眼皮,手指在桌面上不轻不重的敲着,却没喝一口。 他不急不徐开口:“至于飞机来源……” 姚督军眼睛一亮。 “这是我从美国人那里拿的。” 他微微抬眸,语调闲散,“路子不能说,还得姚督军亲自去找。你向来广交朋友,不如问问美国人,或是……日本人?” 吱呀一声,座椅发出巨大的摩擦声。 姚督军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浮动,座椅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时惟樾唇角轻扬:“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 他故意为之,想看姚督军的反应。 姚督军震惊过后察觉失态,他摆了摆手,低头时眼珠子在乱转。 他在思考。 “他知道我和日本人接触?”姚督军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他要是知道,就该按兵不动,而不是打草惊蛇。” “可他特意提到日本人。”他又想,“飞机是美国人那里弄来的,好端端提什么日本人,日本人难道有飞机路子吗?” 姚督军拿捏不准。 时惟樾的行事手法难以捉摸。他时而直截了当,起手刀落;时而放任自由,让人觉得有所希望。 姚督军不知自己是哪种,但他知道,至少时惟樾察觉出了苗头。 知道多少,还是都知道,他不清楚。 姚督军不动声色试探:“师座说飞机是美国人的,提什么日本人呢?” “日本人想方设法把大烟运进中国,想从内部搞垮我们。美国人有飞机这样厉害的军事武器,他们难道不想要过来?” 时惟樾挑眉,“姚督军以为我为何提?” 姚督军再次语塞:“……” “林小姐。”姚夫人见气氛尴尬,立刻出声叫林清也。 林清也在埋头吃东西,闻言微微抬眸,放下手中筷子。 宴席过半,都是时惟樾和姚督军在说话。姚夫人活络气氛,偶尔插句话,只有她和陆夫人不吭一声。 没什么好说的。 话题陡然转到她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 “林小姐,之前可来过广城?”姚夫人问她。 “未曾。”林清也说,“我以前很少出门,偶尔会跟着父母一起去采购药材。收购药材一般南上居多,偶尔会去北边,路线比较固定。” “那正好。这次来了,就好好逛逛。” 姚夫人笑道,“他们男人总有事情要忙,顾不上,不如明日我带着你还有八姨太……” 声音戛然而止。 姚督军身体微微舒展,眉宇平和。他一张脸被酒熏得红彤彤,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陆夫人舀汤的动作一顿。 时惟樾落在椅背上的手,一下下的敲打着,喉咙溢出一丝不明显的笑声,低到只有身边的林清也能听到。 林清也不知姚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垂耳听着,淡定夹了一筷子菜放在时惟樾面前的碟中。 一个错误的称呼,在场所有人各有心思,都变了脸。 姚夫人捏紧手中的帕子,掩住了唇。 “瞧我。” 她眼眸流转,偏头去看陆夫人,“以前你住这里时,都称呼习惯了。你回泰城不过两三月,一下子没改过口,还以为是一起在督军府的日子……陆夫人,明日我带你和林小姐在广城逛逛?” 她主动去握陆夫人的手臂,面露歉意。 陆夫人抽回手臂。 手臂抽回的同时,她松开了汤勺。汤勺没有靠住碗沿,直直掉在汤中。 话说的委婉,在场没一个傻子。 什么叫一起在督军府的日子? 不如明说以前陆夫人称呼姚夫人为太太,她们两人一起在督军府伺候姚督军。 “我和姚督军有过一段短暂的姻缘,众人皆知,不需要避讳。” 陆夫人拿过手边的毛巾,淡定的擦了擦嘴,“姚督军请我来广城做客,我欣然应允,自是代表我同姚督军之前是好聚好散,没有任何隔阂。大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又不是议事,姚夫人何必说的这样遮遮掩掩?” 姚夫人笑容微僵:“不是遮遮掩掩,是怕犯了你的忌讳。” “犯什么忌讳?”陆夫人眼神凌厉,斩钉截铁道,“我人坐在这里,就没有这个忌讳。” 话说得很不客气,也不委婉。 陆夫人回到泰城,和姚督军是好聚好散;她拿回泰城,又有时家的兵驻扎在周围,无人敢侵犯;儿子勤奋上进,和他阿爸有同样的目标。 她心中有底气。 两人身份平起平坐。 非要论个高低,她身后有时家,更胜一筹。 “好了,师座和林小姐在这,说这些事情做什么?”姚督军见夫人落了下风,脸色有些愠怒。 他一呵斥,姚夫人的唇瓣动了动,没再说话。 沉默几秒,姚督军的面色才缓和许多:“林小姐,明日就让我夫人尽地主之谊,带你逛逛广城。” 林清也笑着说好。 时惟樾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他身子压得更低,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眼底的促狭掩不住。 这饭,林清也吃的一知半解。 除了称呼引起的插曲,这顿饭也算是吃的其乐融融。 只是,林清也以为笑里藏刀,藏的是对准她和时惟樾的刀。 如今剑指陆夫人,令人匪夷所思。 陆夫人和孩子们回到泰城,姚督军没有要挟的把柄。军火库已经到了时惟樾手中,他没机会从他手中抢回来。 一切皆已成定数,没有转圜余地。 针对陆夫人,只会获得嘴上的快感,实质得不到任何好处。 一方督军,不至于如此。 为什么? 第157章 故作聪明 饭后,姚督军请时惟樾进书房谈事。 姚夫人带她们在督军府闲逛。 姚夫人从未去过阳城,好奇阳城的饮食文化,地势样貌。 “……阳城也靠海?”姚夫人听到海,柳眉微微蹙起。 “是啊,海边鲜有人去,是放松身心的好去处。” “挺好。” 姚夫人沉默了下,而后说,“广城沿海一带有很多渔民,靠捕鱼为生。最近时局不好,沿海一带多了许多匪患临水而居,周边的渔民苦不堪言。”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一脸忧心。 陆夫人说:“既有匪患,出兵剿杀了便是。” 林清也点头:“以前阳城也有山匪,霸山数年,民不聊生。后来师座亲自带兵剿杀,如今只有三五成群的小山匪,不成气候。” 这些是民生大计。 渔民靠捕鱼为生,放任匪患横肆,逼的渔民活不下去,最终成了难民。 打家劫舍,杀人放火,长此以往影响的是整个城市的经济。 百姓受难,军阀头疼。 “要是能剿杀就好了。”姚夫人停住脚步。 她们面前的,是一个池塘。 这个时节,池塘显得空荡荡的,荷叶已经立叶,有些花骨朵已经窜出来,还没有开花,至少还要等上半个月。 “你们看这池塘,等过段时间荷花盛开,池塘就不会再如此空落落。” 姚夫人说,“荷花虽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想要摘上一朵赏玩,并不是触手可得,要满身淤泥,进了池塘才行。” 两人了然。 这些土匪生活在海上,熟悉水性,想要抓他们是难事。 广城沿海,大多数人都熟悉水性,可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活在海上。 海上有海上的生活方式。 姚督军若是莽撞出兵让他们下水剿匪,不一定能拼得过。 “这倒是个难题。”林清也说。 陆夫人问:“最近才有这些匪患,可知是从哪儿来的?” “谁知道呢,凭空冒出来一般。” 姚夫人捏了捏眉心,提到就很头疼,“那些人手上还有自制的土枪,威力很大。最近督军也是为此事忙碌,一直在寻找解决办法。” “总能找到法子的。”林清也安慰她。 “能有什么法子?”姚夫人又是一声无奈的叹气。 “海上而居,总是要上岸才能获得食物。可以想个法子,让他们大多数人都上岸,这样就能一并剿杀,剩下三三两两也不足为惧了。”林清也说。 姚夫人看了她眼。 林清也眼神坦然,一副真心实意为她出主意的模样。 只是,几句话说下来,哪句话有用? 她心中不屑,认为林清也年轻气盛,喜欢故作聪明,自以为想了什么好法子。 匪徒居住在海上,打不到,可不是要想法子让对方上岸? 三岁小儿都知道的道理。 那些匪徒能让他们头疼,就是他们分工明确,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让大多数人上岸,怎么做是一个字都没讲。 法子要是这么好想,像她这样简单的动动嘴皮子,天下还有什么难事? 她牵强的笑了下,还是附和说:“林小姐说的是,督军就是在想如何将他们骗上岸,再一举围剿。” 林清也嗯了声,没再接话。 姚夫人问陆夫人:“陆夫人,最近泰城如何?” “如今群龙无首,我一个女人不懂军事,还是由我先生信任的参谋代为操劳。” 陆夫人说,“星翊还在学习,他没有师座那样的本事,还没有能力独立做事,需要多加历练。” “星翊是您儿子吗?”林清也问。 “是。”陆夫人说,“我的大儿子,和你差不多年纪,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年轻人是这样,我儿子现在也跟着他阿爸学习。” 姚夫人有些感慨,“哪有几个人能有师座这样年轻有为的?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有了他阿爸那样的魄力。” “师座自然是最厉害的。”林清也开口,神色骄傲。 姚夫人神色一怔,连带旁边的陆夫人也错愕了下。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林清也。 哪有人这样说话的? 她们在这里谦虚,她在这里高调的夸师座。 两人沉默着,林清也突然指向不远处的凉亭:“走久了,我们去那里坐坐吧。” “行,咱们坐下聊天。”姚夫人说。 她叫了佣人,让佣人准备茶水和点心。 “……这是广城特有的茶叶,尝尝味道。” 姚夫人将茶盏推到陆夫人面前,又问林清也,“林小姐,可喜欢喝茶?若不喜欢喝茶,我让佣人给你上杯牛乳。” “茶可以。”林清也谢过她。 陆夫人喝了口茶。 她打开话题:“林小姐和师座是从临城还是阳城过来?” “从临城过来。” 陆夫人哦了声,又说:“方才走在你身后,我注意到你小腿上有许多划伤,是怎么了?” 姚夫人听到她的话,目光顺势落在她的小腿上。 林清也今天穿的是旗袍,旗袍从膝盖处开口,右腿的小腿露在外侧。 穿了玻璃丝袜,腿上的伤痕并不清晰。 要仔细看,才能看见。 姚夫人凑过去瞧,才看清。 “确实好多细小的伤口。”她低呼了声,“林小姐,你这是在哪里摔倒了?” 林清也踌躇了下。 她咬唇,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陆夫人和姚夫人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问受伤,怎么这样为难? 姚夫人自知问的尴尬,笑了笑说:“若是不方便,也不用说。” “倒也不是不方便。”林清也整理了下旗袍,将小腿隐在布料之下。 她左右瞧了瞧,见没有人才压低嗓子继续说,“其实,我和师座在临城时,遇到刺杀。” 陆夫人大骇:“刺杀?” 她有些吃惊,“临城是时家的大本营,怎么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临城刺杀时家少帅?这,这真是匪夷所思!” “是啊,我也没想到。” “林小姐,你应该吓坏了吧?” 第158章 都不信任 “确实吓着了。” 想起那天晚上,林清也脸色有些发白,捏紧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她紧了紧嗓子才说,“不瞒二位夫人,我以前在校场练过枪,用枪有点准头。可会开枪和杀人那是两码事,我顶多开枪打人身上震慑一下,那也是万不得已才会有此举。” “真让我杀人,我很怕,所以都在四处逃避。” 她又把袖子往上拉了些,让她看手臂上的划痕。 这样细小的伤口到处都是。 “能理解。”陆夫人替她拉上了袖子,遮掩住伤痕。 她拍拍她的手臂,在她手臂上来回顺了下,以作安抚。 林清也说:“刺杀之事,说机密也不是机密,但也不好对外说,还请二位夫人不要说出去。” “自然。”陆夫人说。 两人说了半会子的话,才发现一直在说话的姚夫人却安静下来。 陆夫人抬眸去看姚夫人,她眼神没有焦距,不知在想什么。 林清也不紧不慢的吹着茶水。 她轻掀眼皮,只是看了眼,又垂下眸。 陆夫人出声唤姚夫人。 一连叫了几声,姚夫人才回过神。 “是、是啊,刺杀这种事却是不能声张。” 她一开口,说话有些慌张导致的磕巴,很快又恢复如常,“遇上刺杀,只是划了些口子也算是万幸,你和师座没事就好。” 她喉咙很干,猛地喝了口茶水。 茶水还有些烫,她却有些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 润了润嗓子,她才觉得舒适。 “遇上这种事,最好是抓住人审问一番,肃清来源才是。”她问,“可有留活口?” “师座说过要留活口,不过我当时太害怕了,脑子一片空白,事后也没想起要去问这件事……好像是有几个人吧?天太黑了。” 林清也捏了捏指甲,摸着上面淡粉色的丹蔻,笑道,“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师座的事情都是机密,他也不会告诉我。” “是,不是我们女人该操心的。”姚夫人说。 她笑盈盈的看着林清也,将桌上的点心往前推了推,“吃点心。这些是店里买的,都是我们这儿受欢迎的铺子。” “多谢姚夫人。” 姚夫人又和陆夫人说:“你也吃。我记得你之前最喜欢广芳斋的点心,常让人去买。” 陆夫人笑着颔首。 姚夫人一直看着林清也。 林清也感受到她的视线,佯装浑然不觉,左右看着四周的景致。 “姚夫人,您这的院子真好看。”林清也说。 姚夫人就笑:“时师座的院子不好看?” “看久了的都是总是乏味,不如新鲜的事物。”林清也摇头。 “阳城督军府我去过很多次。师座住进去后,里面和以前没有多大变化,看不出什么稀奇。”她说。 陆夫人若有所思的看了林清也一眼。 很快,她移开目光。 姚夫人来了兴致:“哦?你以前常去督军府?” 说起督军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我以前常去,和宋少帅是青梅竹马。” 林清也滔滔不绝,“说来也好笑,督军府里面的路,我比惟樾还熟悉。他总说我去督军府是回家,不是去做客。” “你和宋少帅青梅竹马?”陆夫人好奇接了句。 “是啊。” 陆夫人沉默了下。 旁边的姚夫人瞧见,心中有了盘算。 她试探性问:“那师座杀了你的青梅竹马,你心中不气?” 又说,“咱们就是随便聊聊,林小姐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能说的。” 林清也道,“女人的命运就那样,若事事计较,就会得不偿失。不怕二位夫人笑话,女人总得为自己谋个好前程。像我还要生活在阳城的人,一心总想着过去的人,为此和师座结怨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没有防备,将心中的话一股脑说出来。 “这世道,都是小心翼翼生活。”陆夫人接话。 她抬眸,转移了话题,指向远处的花,“姚夫人,那些花以前似乎从未见过,是些什么花?” 姚夫人还想追问的心,落了空。 看着陆夫人神色自若的模样,姚夫人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陆夫人的机敏,她是知道的。 在督军府做八姨太时,她不争不抢,却能在督军府的后院安然无恙。 她丈夫的后院,她是知道的。 乌烟瘴气,乱七八糟。 姨太太争宠是常事。 她是督军夫人,地位高又有手段,能管住这些不安分的姨太太,没人敢以下犯上。 姨太太之间都是勾心斗角。 这些事她知道,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哪有女人喜欢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巴不得这些姨太太斗得越来越狠,最好两败俱伤。 偏偏孟海英进来后,什么也不做,也能让那些姨太太安静。 当时她就知道孟海英手段不一般。 后来,孟海英离开了督军府,带着孩子重回泰城。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心思多么恐怖。 丈夫一死,宁愿做别人的姨太太也要守住丈夫打下来的江山,此等心性和理智不是一般人能企及。 这样的人,几个姨太太怎么能降得住她? 时惟樾帮了他们一家,孟海英对时惟樾感恩戴德还来不及。 眼下瞧林清也话说过了,在帮林清也。 不让她多说多错。 姚夫人心中有气,却也从她的行为佐证了她的猜测。 师座身边的小女人,有些小聪明,知道把控男人,却上不了台面。 说起正事,城府不深,没什么心眼,甚至话过口不过心,喜欢胡乱掺和,有些故作聪明。 她没把林清也当回事。 这样的女人,太好拿捏,和后院那些愚蠢的姨太太没俩样。 三人在凉亭坐了会,管事过来询问几点开饭。 他们下午三点才用的午饭。 “抱歉,我有些事要安排管事,你们稍坐一会。”姚夫人起身。 “您去吧。”两人答。 姚夫人和管事走到一边,就在不远处。 陆夫人坐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姚夫人身上:“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不像你的路数。一通下来,原来你是在扮猪吃老虎。” 林清也下午,太过反常。 卖弄聪明,说话不分场合,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又不是一味透露无知,又会适时展现一点小聪明。 林清也微微一笑:“只有和您说话时,我才是真心实意。这里除了时惟樾和您,其他人我都不信任,自然不能先交底牌。” 又说,“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 “什么?” “姚督军和姚夫人,针对您是为了什么?” 第159章 推心置腹 陆夫人只是笑。 她笑起来很温婉,就算是简单的衣裳,也掩不住她的气质。 丈夫走后,短短半年她饱经风霜。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写满故事,脸上却不见风霜,她是极有风骨的女人。 单单看她,林清也都很想成为陆夫人这样的人。 “没多少人懂我。”陆夫人看着远方,蓦地笑了下。 林清也坐在她侧边,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陆夫人眼底的光亮。那点光亮闪烁在她的眼底,她抬手压住眼头,那点光亮消失在她的指尖。 她的笑容,有些苦,也有些心酸。 做出这些沉重的选择,无数个夜晚她也辗转无眠,疲惫不堪。 陆夫人鼻子吸了口气,而后问林清也:“我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收到了,还未谢谢您送我的礼物。” “礼物只是心意,人心的分量才重要。” 陆夫人说,“姚译文不是草莽之夫,不会为和我置气而故意奚落我,也不会特意交代叶澜讽刺挖苦。我之前在这里时,她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一直不欢迎我,她大抵心中有气。” 姚译文只是时刻提醒她的过往。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姚译文看重事业,不至于为了一个女人大动干戈。 陆夫人在这里待了半年,不是全然为了苟活,她也在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 林清也问:“您觉得姚督军是怎样的人?” “有城府。”她毫不犹豫。 林清也愣了下,刚要说话,不远处的姚夫人突然回头,冲她们笑了下。 两人也露出笑容,颔首回应。 等到姚夫人重新和管事说话,陆夫人才开口:“临城刺杀,是姚译文派人做的吧?” “是,您真聪明。” “你提起这件事,叶澜表情不对,她也知道这件事。” 叶澜是姚夫人的名字。 林清也嗯了声:“我就想试试,姚督军会不会将军机大事告诉姚夫人。” “真的只是这样?”陆夫人笑问。 林清也眼睫微颤,却没有动,面上还是浅浅笑容。 她没有接话。 陆夫人起身,聘婷走到一旁。 人往凉亭台阶下走了几步,背对着林清也。 “林小姐和我说真心实意,却不讲实话。”她说,“说这劳什子的话,只是为了试探大可不必。留了多少活口,要是心中没有定数,何必特意强调呢?” “您也没说实话啊。”林清也也笑。 她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陆家和时家是盟友,理应一致对外,可陆夫人却藏了心思。我的身份,陆夫人不告诉我没关系,可对时惟樾也不是和盘托出,我总不能还满腔热忱的和你交心。” 陆夫人没作声。 她背对着她,林清也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只能看到她修长的脖颈,她的头从未垂下来过,直视着前方。 半晌,她才低下头,又是一声轻笑。 无需解释,一个笑证明一切。 姚夫人安排好一切,回来。 “每天就是如此,什么事情都要操心,让你们久等了。”姚夫人面露歉意。 见陆夫人站着,她贴心的询问,“陆夫人,可是坐累了?” “年纪大了,坐久了腰不太舒服,还是站着轻松些。”陆夫人笑吟吟道。 “我这记性。” 姚夫人轻拍额头,笑了下,“他们还不知道要谈到什么时候呢。我给你们安排了客房,下午就歇息一会吧。” 她问林清也,询问她的意见。 “也好。”林清也说。 姚夫人亲自将他们送到客房门口。 客房提前安排好,都换上了崭新的被褥,东西一应俱全。 确实安排妥当。 林清也安心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起来屋内已经暗下来。 客房没有灯,林清也摸到床头柜的火折子,点燃了床边的煤油灯。 灯光影影绰绰,昏黄的光充斥周身。她下床,用火折子点亮屋内另一盏灯。 屋内亮起光。 姚夫人安排的客房不在后院,陈远守在门外。 听到里面的动静,他敲门:“小姐,您醒了?” “醒了。”林清也拉开房门。 太阳已经下山,外面比屋内明亮许多,还没有完全暗下。 “时惟樾来过吗?” “没有,师座还在书房。”陈远说,“陈望半小时前跟着大森副官出去了。” 林清也问:“有说去做什么?” “接人,其他属下没过问。” 林清也点头,看向对面紧闭的房门:“陆夫人可出来过?” 陆夫人的客房出来,经过两个回廊,就是林清也住的客房。 客房面对面,中间隔了一个假山流水。 从她这里,能清楚看到对面的动静。 “未曾,她进了客房后,没有离开过房间。”陈远说。 话音刚落,对面的窗户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紧接着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陆夫人看到她,冲她点头。 林清也扬起一抹笑容:“陆夫人,你可睡了?” “休息了一会。” 陆夫人说,“平时睡不了多久,一会就醒了,就是躺在榻上假寐。方才也是瞧见你这边的灯亮了,才开灯。” 林清也笑了下。 她关上门,穿过回廊走到对面,陈远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 回廊空无一人,安静的能听到脚步声。 林清也站在陆夫人面前,弯起眼眸,笑容温软:“我来之前,还很期待和您见面。您当真不准备同我推心置腹吗?” “林小姐,当初给你写的那封信,就是我的肺腑之言。” 陆夫人神情淡淡的,眼角却藏着笑,有种不显声色的沉稳,“你期待,我的期待并不比你少。” 林清也粲然一笑。 两人说话都很柔,舒服的很是动听。 话里话外包含太多让人参不透的内容,却还是让人如沐清风。 陆夫人看了她许久,突然说:“林小姐,你很像我年轻时候,只是你的脸总会让人产生错觉,认为你柔软,没有多少攻击性,这是你的伪装。 我和你不一样,别人看见我,就看见我的锋利。我这么多年,有我先生作为依靠,无需伪装,大半辈子都过了,现在却要努力让人认为我柔弱,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您现在就很好。”林清也说。 “还不够。”陆夫人说,“看似坚固,实则一盘散沙。” 第160章 非正即反 林清也不明白。 陆夫人看到她的困惑,只是无声的笑。 她目光微转:“师座来了。” 林清也回头,看到拐角处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很快,军靴踩在回廊的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时惟樾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捏着袖子的纽扣,单手解开,而后挽到小手臂上。 他注意到他们。 步子一转,他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在这聊什么?”他停在林清也身边,自然揽住她的腰。 “就是碰见了,聊聊天。”林清也说。 又问,“你忙完了?” 时惟樾嗯了声。 他抬手示意,谭耀林和陈远往后退了几步。 他看向陆夫人,那双眼睛眨眼间多了几分凌厉,如鹰般紧盯着她:“陆夫人,你这次过来是为什么?” “姚督军邀请我过来。”陆夫人答。 “是么。”时惟樾冷笑了下。 他说,“陆夫人,我尊敬陆督军的家国大义,你和你的孩子门却与我毫无关系。若你背后的小动作太多,我也不会纵容你的胡作非为——泰城什么样你心中有数,要督军吃不下,我能吃下。” 他不动声色的威胁。 时家的军队如今驻扎在泰城周围。 参谋暂替督军一职,儿子尚未独立,人心浮动。 没有时家的兵,泰城对于周围的城池来说就是一盘上好的开胃菜——前有狼后有虎,大家都在觊觎,想要吞入腹中。 陆夫人只是笑。 她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游离了下:“师座和林小姐心意相通,这次倒都对我好奇。你们既问了我,不妨和你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时惟樾没有接,等她的下文。 她说,“林小姐曾经开导我,是为了师座;时师座你帮我这么多,是为了军火库。你们各有所图,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我没有。 人无利不起早,我也不例外,我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管我做什么,是我自己的事。我感念恩情,也知晓我先生的抱负,陆家和时家是盟友这件事不会变,没人会动你们的利益。” 陆夫人说的很慢,却很清晰。 似乎在告诉他们的同时,也在告诉自己。 她站在他们对面,林清也能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面上带笑,目光却一点点变得坚定。 林清也从她脸上,看到了一种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 很复杂,让人难以分辨。 陆夫人心中有秘密。 林清也下意识去看时惟樾。 时惟樾的眼眸也变深,目光讳莫如深:“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压低了嗓子,警告意味更明显。 “时师座,你不会这么做。” 陆夫人挂着笃定的笑,“你和我先生是一路人。你珍惜这样的人,不会毁了他的抱负,注定殊途同归。” “师座谈了一下午事,想必累极,不如和林小姐先回房休息。”她避而不答,也不愿再聊。 时惟樾的警告,她没听进去,也无所谓。 她不用知道时惟樾的手段。 只要确定他和她先生有同样目标,他就不会对泰城出手。 “随你。”面对陆夫人的威胁,时惟樾没有生气。 他深深的看着她,语气不明,“陆夫人,陆督军要还在,应该不希望如此。”他留下这句话,带着林清也回了房。 陈远和谭耀林带上门,守在门口。 “今天下午和孟海英聊什么了?”时惟樾问她。 “姚夫人一直在,没能说上几句话。” 林清也言简意赅说了下午发生的事,而后道,“姚夫人和管事到旁边说话时,我问陆夫人为什么姚督军和他夫人针对她,她没有说实话。”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妥当,又说,“或许那些是实话,却不是重点,她故意忽略了重点。” 陆夫人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实际却是四两拨千斤。 她没有诧异,没觉得古怪,甚至没有波动,她显然知道缘由。 知道,却没有解释。 她帮林清也说话,是时家的盟友,话里话外却留了白。 林清也敏锐的察觉到,觉得陆夫人陌生。有些东西在悄然之中变了,陆夫人有了自己的打量。 “她有目的来的。” 林清也思忖道:“难道她和姚督军私下达成什么协议?” 时惟樾当即否认:“不会。” 又说,“姚督军是聪明人,他不会再相信孟海英,因为她曾经利用过他,他还没从中尝到任何甜头。他们若是有交集,只有可能是一件事。” “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可能。”林清也想也没想,“陆夫人没说实话,却信任你我,她不会把我们两个当成敌人。” 陆夫人不会把他们当成敌人。 这点,林清也心中清楚。 “这世间不是非正即反。就算陆夫人有所隐瞒,也是她在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林清也很肯定。 她相信陆夫人。 陆夫人写给她的信,情真意切,不会和姚督军狼狈为奸。 “怎么不可能?”时惟樾反问她。 林清也支吾了下,说不出来。 时惟樾说:“我曾经和你说过,有时利益带来的交情才最持久。若有利可图,先尝到了甜头呢?” 他将煤油灯的灯罩拿开,那团火苗映进了他的眼底,将他的眼睛照得乌黑透亮。 “她都威胁到我头上来了,那把火怕是也要烧到我身上。”时惟樾意有所指。 林清也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时惟樾的话也有道理,让她心中彷徨,左右摇摆。 只是,最后她还是选择了坚定内心。 林清也第一次,没想跟着时惟樾的思想去走。 “……我不相信。” 她硬着头皮道,“就像她说的,她认定你和她先生是一路人,你不会撤掉兵,甚至攻打泰城。反之,她也不会去算计和她先生有同样抱负的你。” “不要被善意左右。” 时惟樾说,“我不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只在意结果。事实证明,她确实存了心思,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第161章 左拥右抱 晚饭前,大森和陈望回来了。 下午三点才吃中饭,晚饭一直到九点才开席。 他们接来一个人。 “今儿倒是赶了热闹,还能得时师座和姚督军邀请,来广城玩上一玩。”盛淙川从门外进来,一贯吊儿郎当的姿态。 看见饭桌上坐着的人,他步子一顿,“还以为漫漫长夜,有美人美酒环绕,只是席上的美人儿似乎今晚都陪了人,没有我的份啊。” 他耸了耸肩,似是有些可惜。 盛淙川一来,三两句话给平淡的宴席添了热闹。 姚督军起身:“盛先生远道而来,一路可还好?” 他上前同盛淙川握手,与他寒暄客套。 时惟樾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盛淙川同姚督军说完话,斜眼瞥见时惟樾还在原地,若有若无的笑道:“师座请人去接我,怎么连话都不和我说?” “是我要请你的吗?” 时惟樾目不斜视,淡定喝茶,“盛龙头没见过世面,想要坐一圈飞机,于情于理也该满足。盛龙头应该知道,油很稀有,也很贵。一会我让大森和你算算,你在广城上空飞了一圈费了多少钱。” “不是吧?时师座这样有钱,还要我一点油钱?” “不然?”时惟樾面无表情,“我有钱是我的事。盛龙头身为青帮龙头,总不能一点油钱都出不起。” 盛淙川啧了声。 他嗤笑出声,和姚督军说,“姚督军,咱们青帮到底不比你们这些军阀,一笔一笔的都要记得清楚。” 姚督军哈哈大笑。 他揽住盛淙川的后背,豪气的拍了拍:“盛龙头来了,一应都算在我的账上!来来来,美人美酒早就替盛龙头备好,包你满意!” 盛淙川被请到座位旁。 林清也见状,从时惟樾旁边起身,坐到陆夫人旁边。 盛淙川和她擦肩而过,歪头看了林清也一眼:“林小姐,又见面了。” “盛龙头好。”林清也颔首。 她之前还在想,陈望和小森副官去接谁。 和时惟樾在房间时,她忘记去问,时惟樾也没提。 直到盛淙川出现,林清也才明了。 自己人,无需提及。 至于为什么要来,她一瞬间有了答案——大抵是和那件事有关。 姚督军目光微转,问道:“盛先生,你和林小姐认识?” 外界不知时惟樾和盛淙川的私交。 只知道他们认识,有过合作,却不熟悉。 这次两人在广城相遇,不是商量好的。 时惟樾是不请自来,盛淙川则是姚督军亲自发电报请来的座上宾。 “认识。”盛淙川坐下,刚好能看到对面的林清也。 他不管时惟樾还在旁边,目光放肆的在她身上打量,轻浮的吹了个口哨,“林小姐这样的美人儿,长得就让人想欺负,怎么可能不记得?对吧,林……清也?” 他叫她的名字,特意在林字停顿了下。 叫的别有意味,仿佛只是为了叫清也二字。 尾音拖得很长,用他那懒散轻浮的语调说出口,颇为暧昧。 姚督军的目光,多了一层深意。 他特意去看时惟樾的表情。 时惟樾只是坐在那儿,不紧不慢的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怎么回事? 这样调侃自己带来的女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难道线报错误,和以往的女人没俩样? 他猜错了? 姚督军满腹疑问。 “盛龙头四处留情,跑马场也能招蜂引蝶,闹出一场悲剧。” 林清也笑吟吟的望上去,“盛龙头生的好看,又这样放浪形骸,游戏人间,我对盛龙头也过目不忘。” 盛淙川就笑:“时师座这次找了个嘴巴厉害的女人。” 他和席上两位夫人打招呼,仍没收起那副玩世不恭。 盛淙川一贯如此,就算以前没见过,也知道他的本性。 他常和女人打交道,说话轻浮是常事,这张嘴也能说会道,会哄人开心,知道女人吃哪一套。 换了一种方式说话,逗得姚夫人和陆夫人喜笑颜开。 除了滥情,女人很容易喜欢他。 姚督军拍拍手。 很快,几名女人从外面进来。 盛淙川了然,目光在几名女人身上逡巡了下,而后随意指向最边上的女人,朝她勾了勾手指。 女人坐在他旁边。 “这么多美人儿,一位就够了?”姚督军笑问。 “坐享齐人之福啊。” 盛淙川的手在女人腰间捏了把,懒洋洋的笑道,“兴致天天这么高,会被女人掏空。女人要起来,比男人还狠,姚督军这么多姨太太,定然再清楚不过。” “是啊。”姚督军哈哈大笑。 男人说起荤话没个顾忌,姚督军偏头去看时惟樾,“时师座可有喜欢的?” 盛淙川轻笑:“姚督军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我孤家寡人,要几个都没关系,你让时师座选,林小姐这样的美人伤心了怎么办?” 姚督军就笑。 这种话,说出来好听,男人谁不喜欢左拥右抱? 他等着时惟樾开口。 盛淙川兴致盎然的看了林清也一眼,却见她低眉顺眼的捧着茶杯,脸上表情都没有波动一分。 “选一个倒没什么。” 良久,时惟樾才淡淡开口,“不过姚督军,你是让我挑盛龙头挑剩下的么。” 他不说话时,气场也足够强大,旁人忽略不了他的存在。 一开口,压迫感随之而来。 姚督军一愣。 看着等在旁边的几位女人,恍然笑起来。 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这事作罢。 晚间宴席,姚督军安排的很好,除了有美人作伴倒酒,还有舞女乐手表演。 舞女穿着暴露,全然是给男人欣赏,林清也兴致缺缺。 姚督军看得红光满面,盛淙川则斜过身子,搂着身边的女人呢喃耳语,偶尔勾手调笑一下舞女。 只有时惟樾坐得安稳。 他身子陷在椅背之中,掀起眼皮去看表演,眸子却平静的如一汪泉水。 大多时候他都是默不作声,除了旁边人和他说话,一向懒开金口。 酒过三旬,姚督军叫停了那些跳舞的女子,熏红着脸让时惟樾挑上一个。 “干净!”他说,“都是乐坊培养出来的,还是雏儿。年纪不大,都是十四五岁,正是鲜嫩!” 第162章 吃醋啊 时惟樾慢悠悠转了目光。 他半耷拉着眼皮,去看眼前那些红衣女子。 陆夫人下意识去看林清也,却发现她正托着腮,也跟着去看。 “阿樾,我觉得那个好。”林清也突然开口。 她一出声,所有人都看向她。 有看戏,有惊愕,也有疑惑。 林清也纤纤玉指一指,指向正中间的那个女人,自顾自道,“这么多人里,她跳舞时身姿最柔软,你肯定喜欢。” “是吗。”时惟樾接话。 他直起身,真去瞧那个女人。 盛淙川戏谑道:“林小姐大度,难怪能在时师座身边呆这么久,竟主动替时师座挑选女人。” 他垂眸去看怀中的女人,手指暧昧在她脸颊处滑动,“让你选一个,你选么?” “盛龙头,您真讨厌。”女人娇嗔。 她显然是不愿意的。 能够单独服侍这样的男人,谁愿意分一杯羹? 盛淙川又问:“她们才十四五岁,你多大了?” “盛龙头喜欢年纪小的?” 女人单手缠上他的脖颈,众目睽睽之下右手就往他身下探,柔情似水道,“这么小年纪,就是心里舒服,哪里能让盛龙头身体舒服?” 盛淙川低低的笑,拿开了她的手。 “就她吧。”时惟樾看了眼,很快收回目光,“就选她喜欢的。” 姚督军命人在他和师座中间添了张凳子,让舞女坐下。 时惟樾抬手,手臂搭在舞女身后的椅背上。 舞女给时惟樾倒酒。 琴声再次响起,饭厅再次恢复热闹,歌舞升平。 陆夫人偏过脸问:“你不介意?” “介意要是有用,他就不会挑。”林清也说,“与其让男人挑,不如自己亲自参与进去,还显得我大度。” 姚夫人听到她们的交谈,惊讶的看了她眼:“我还以为你和师座……”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林清也轻笑。 姚夫人看了眼自己的丈夫,没作声。 她自是明白。 只是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竟比她们还通透。 饭吃的差不多时,姚督军谈起正事。 “盛龙头,这次请你过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他说。 “姚督军但说无妨。” “最近不知哪里来了一群深谙水性的匪徒,在沿海一带住下了,周边的渔民苦不堪言。我听说青帮以前做水运,想必有很多熟悉水性的人手,便想向盛龙头借一些人。” 盛淙川哦了声:“姚督军想让我帮你清理匪患?” “是。” “我确实有一批擅水的人,不过我也不能无缘无故帮你。”盛淙川说。 姚督军了然。 盛淙川没有一口拒绝,意味着此事有戏,只是看姚督军开出的筹码是否让他满意。 “盛龙头若是愿意帮我一把,广城和周边的大小帮会,我可以统统帮盛龙头纳入囊中。”姚督军说。 林清也心下一沉。 她想起一件事。 她看了时惟樾一眼,却见他垂着眼,百无聊赖的喝着女人喂来的酒。 只是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桌面上敲打着。 盛淙川松开搂着女人的手。 他旋过身体,面对姚督军,轻啧了声:“我记得钟龙头最近势力大增,已经收了广城附近大半帮会。剩下一些歪瓜裂枣,姚督军想让我去捡破烂?” “我承盛龙头的人情,自然不会给你歪瓜裂枣。” “是么?” 姚督军颔首,又看时惟樾:“时师座,今日碰巧你在这里,不如做个见证?” “我可不想掺和青帮的事。” 时惟樾淡淡道,“青帮内部乱得很,盛龙头自顾不暇。我要是从中掺和,到时候引火烧身可不好受。” “时师座说笑了,谁还敢打你的主意?”姚督军道。 盛淙川怪笑了声:“时师座又从哪里看到我自顾不暇?看来你的手,也伸进了我的青帮里啊。” 时惟樾挑唇,不置可否。 刚刚还算平和的氛围,一瞬间冷凝,有些剑拔弩张。 姚督军打着圆场:“好端端的,怎么这样?” 又笑,“时师座有顾虑,也可以换个法子。我都亲自将盛龙头请来了,你还担心我没法展示诚意?” 盛淙川收回目光:“那我便敬候佳音。” 这事很快谈妥。 宴席结束,姚督军请人送他们去饭店。 家中安排客房只是稍作休息,饭店提前安排。 盛淙川带走了女郎。 姚督军问时惟樾的意思。 “我就不用了。” 时惟樾说,“不至于这么饿,这么小年纪都吃。倒倒酒说说话就行,姚督军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姚督军熏红的脸隐约发白。 时惟樾说的随意,言语之下的讥讽再明显不过。 他二十四岁,尚且认为十四五岁属于幼齿,姚督军孩子都比这些舞女年纪大,竟然还喜欢吃这样的雏儿。 姚督军尴尬的笑了下。 男人本性,自是更喜欢新鲜事物。 林清也和时惟樾上了车。 姚督军没有亲自送他们,只是安排了车,派人将他们送过去。 两人一路无言,一直进了饭店,林清也便拽着时惟樾进去洗手。 她拿了皂角给他。 “做什么?”时惟樾凑过来亲了下她的脸颊。 “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明知故问。” 时惟樾轻笑。 他喝了酒,呼吸之间都是酒的味道。他喝的不多,只有淡淡的酒味。 “吃醋啊?”他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温热的有些痒,“亲自给我挑,还以为你宰相肚里好撑船,不介意。” “时师座在外面可是风流浪荡子,总不能关键时候掉链子。” 时惟樾笑容更深。 他洗过手,拿毛巾擦过手。 他将她拦腰抱起,径直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的同时人也欺身压上。 “吃醋了?”他问。 “没有。”林清也说。 她如实说,“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没什么好吃醋的。” 时惟樾是什么样的人,这些日子她明白。 “不过。” 她话锋一转,手抓住他的手掌,“我知道是逢场作戏,不过你和她们有接触,我还是会不高兴。” 第163章 我是时惟樾,不是任何人 她大大方方。 捻酸吃醋的事她不想做,时惟樾也能做的很好,林清也却想过有件事从未和他谈过。 才确认心意,谈起这件事为时过早。 今日席上这一出,她心中多了很多想法。 姚督军弄来这么多女人,还在乐坊培养了那么多雏儿,有妻子和姨太太不够,外面更是声色犬马,荒淫无度。 这一切,姚夫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时惟樾同为军阀。 他的权势比姚督军更大,能拥有的东西更多,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这样? 她会不会和姚夫人一样,逐渐变得麻木? 会不会也像今天的席面,看着自己的丈夫找其他女人而见怪不怪? 林清也想问。 她不敢变得麻木不仁,不想这么难堪。 比起被生活磨平棱角,她更希望坚守自己想坚守的。 做不到夫妻琴瑟和鸣,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想坚守自己的心。 林清也觉得自己骨子里冷血。 一察觉到不对劲,她就想退缩,不允许自己深陷泥潭。 她始终保持冷静。 “怎么了?”时惟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他从她身上下来,侧躺在她身边,看着她恬静的侧脸。 大掌贴上她的脸颊,指腹在她脸侧摩挲。 “没有。”她躲过他的手。 她心中沉甸甸的。 那点想法如层层乌云挡住了太阳,藏在底下见不得光。她不敢将它摊在时惟樾面前,怕他冷眼看着她,说她漠然。 时惟樾的敏锐,她知道。 她想逃避,不想让他看透自己的内心。 她想问,不敢问。 和时惟樾开诚布公确认心意她已经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她不想亲手打破这份刚刚才获得的美好。 “我真的有这么冷血吗?”她问自己,“我以为我不是这样,可我已经做过一次,如今又想对时惟樾做一次。” 她总是想临阵脱逃。 一旦破开了一个口子,她内心的丑恶止不住的窜出来。 “没什么,为什么哭了。”时惟樾的手抚上她的眼角,轻轻的蹭了蹭。 他出声询问,林清也才意识到,一行清泪已经顺着她躺的方向落下,悄无声息的陷入了枕头里。 林清也慌张的去擦,却碰到他的手。 他反手将她抓住。 他的手很热,热到烫手,她的呼吸也跟着急促。 林清也害怕。 害怕他发现,害怕他刨根问底,害怕他咄咄逼人。 时惟樾目光灼灼,却只看到她不断逃避的眼神。她背对着她,脸几乎埋进了被子里。 “真没事。”她说。 又说,“就是出来太久,想阿爸阿妈了。” “过两日就回去了。”时惟樾说。 他贴着她的后背,从后抱住她,没有询问。 林清也心中一阵悲哀。 他知道了。 他知道,所以才不问,不然他一定会关注她的情绪。 她认识他这么久,她自诩在这一点了解他。 时惟樾观察入微,一点蛛丝马迹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所以他看得比别人更多,路走得也更远。 可林清也不想说。 晚间吃过的东西突然让她反胃,她的胃一阵难受,不断的翻滚着酸水,仿佛下一秒要涌上来。 “林清也,别想跑。”时惟樾蓦地开口。 他的手压在她的腰间,用力收紧,让她的后背和他严丝合缝,不露一丝空隙。 “什么?”林清也问他。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失了声,短短两个字只听到一个尾音。 “你记着宋诚安没关系。林清也,那是你感情和记忆中的一部分,我也不能否认他曾真心实意对待过你,我不计较这点。”时惟樾说。 林清也轻声问:“那你计较什么?” “计较你总是不自觉比较,比较我和他,比较你对我们的态度。”时惟樾掰过她,让她面对自己。 遮住她脸的头发被拨开,她的面容清晰的落在他的眼底。 他凑上去,亲吻她的唇角,“林清也,你看着我,会觉得我和他像吗?” “不。”林清也毫不犹豫,“你们完全不一样。” 除了都是少帅,时惟樾和宋诚安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两人的说话谈吐,性格甚至办事风格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蓦地笑了下:“算你识相!” 林清也:“?” “你总觉得我高高在上,要仰视我。但是林清也,感情我也是一片空白,也会害怕是别人的影子。” “我没有把你当别人的影子。” 林清也垂下眼,不敢看他,“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冷漠,总是在衡量权重,计较得失,太自私。” “我是谁?” 林清也愣了下,不知他问这话的意思。 她没有立刻回答。 时惟樾有耐心,又问了她一遍。 “……时惟樾。” “是,你记住这一点就够了。”时惟樾说,“我是时惟樾,不是任何人。”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错,“你知道的,我满心扑在华夏统一之上,以前总觉得儿女情长离我很远,直到遇见了你。 林清也,有你已经足够了。我没精力去管女人之间的纷争,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你呆在我身边就很好。” 林清也鼻子发酸。 想起初认识时惟樾时,他的态度和姿态,如今她又何德何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向高高在上,让她觉得遥不可及,她时常要仰着头去看他。 偏偏他为了抚平她别扭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声下气和她说话。 她别扭的情绪,是她对他的不公平。 什么都没说,他却什么都知道,他比她想象的还要懂她。 “我真对不起你。”她的舌尖一片发麻,很是苦涩。 再多的,她说不出口。 她像在荒野,四顾茫然,找不到方向。 时惟樾的吻,再次落在她的唇角:“别怕。” 林清也心中那幢城墙,轰然倒塌了。她搂住他的腰,不管不顾的咬住他的唇瓣,莽撞冲动的亲吻他。 亲吻住他的同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人在她面前,真真实实,有温度。他浑身的热气包裹住她,她找到了方向。 这次亲吻,林清也前所未有的主动。 她咬着他的唇,像是在和自己较劲,手逐渐捧上他的脸颊,身体也压上去。 不知不觉中,两人调转了位置。 她在上,他在下。 第164章 我怕自己做错了事 “再咬就破了。”时惟樾微微偏头,抬头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嘴,而后带着她深入亲吻。 林清也在横冲直撞中找到要领,她缠住了他的舌。 她异常热情。 林清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想要从亲吻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想要和时惟樾更近一点,更近一些。 她探寻着他的呼吸,淡淡的酒味在口腔中扩散。 两人都喝了酒,酒精在脸上发酵,在房间里发酵,在两人之间发酵。 林清也的手,突然探进了他的衣衫。 越过他衬衫的衣摆,直直的探了进去,抚上他的肌肉。 贴上的一瞬,能感受到身下男人浑身一僵。 很快,四处摸索的手被人摁住。 “乖,别闹。”时惟樾哑着嗓子说。 “没胡闹。”她闷闷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想这样。你也想是不是,我感觉到了。” 她的屁股,不安分的挪动了下。 时惟樾倒吸一口气,又压住她的后背:“别乱动。” “我就想试一下。”她说。 空着的左手,再次探入了他的衣摆。 时惟樾简直无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无用武之地,摁不住她的不安分。 他长叹一口气。 身体紧绷,他确实被她勾得上了火。 他浑身火烧火燎,感觉比上次她被下药还要强烈,这次林清也是清醒的。 也可以说,不够清醒。 时惟樾强压住那股火,利落的翻身,单手将她的双手手腕扣住,压在她的头顶。 他低头看她。 “别糊涂。”他说。 “我没有糊涂!”林清也倔强的咬着牙,“我不想这样自私,也不想这么冷漠,更不想狼心狗肺!” 越是明白自己,她越是痛恨。 她痛恨自己清醒,更痛恨自己的不明智——她在清醒的时候做出了一个不明智的选择,她没有想明白所有的事。 林清也浑身颤抖。 她发疯了要挣脱时惟樾,想要完成她想做的事。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得到更多的心理安慰——她其实并没有这样冷血无情。 时惟樾看着她的挣扎,面色一寸寸冷下去。 男女体型的差距,林清也挣扎不开。时惟樾突然起身,将她从床上拽起,几乎是半拖半拽的将她扯到梳妆台前,粗鲁的摁住了她的头。 “林清也,看看你是什么鬼样子!”他低吼。 脸上有愠怒,话都是从齿缝中挤出。 林清也的头被压得很低,她费力去看,才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不知什么时候,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突然安静下来。 时惟樾松开手,她便一下子脱了力,跌坐在地上。 时惟樾只是看着,没管她。 他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怕什么?我从一开始就看清了你的本性,你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检讨,也不需要你做什么来证明!” “可是我……”她一时不言。 “你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心意,是你在乎我,这已经够了。” 时惟樾说,“我们睡一觉很简单,别被冲动冲昏了头脑。你去洗澡,洗完还想睡,我不会拦你。” 林清也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的去了浴室。 时惟樾让副官要了热水。 浴室的门被关上,林清也脱掉衣服,踩进了水里。 身体沉了下去。 时惟樾站在窗边不知多久。 看着漆黑无边的夜色,手空落落的。 他有点想抽烟。 林清也比他想象的还要敏感。 “我应该给她找点事做。”时惟樾想,“她没有安全感,这份安全感不是来源于我,而是她自己的心魔。” 看似她对他没有信心,实则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林清也害怕失去,所以她宁愿选择不拥有,这是她处理问题的方式。 这不对。 他办事雷厉风行惯了,只在意结果不在意过程,但感情中他在意这个过程。 林清也喜欢他,毋庸置疑,他能察觉到。 他不止想要这个结果,而是想要整个过程。不仅仅是她的喜欢,还有她在他面前能做到彻底坦然。 “不能让她一直替我做事。” 他心中有了决断,“她一直替我做事,又听从我的安排去结交临城人脉,是我操之过急。临城的事应该暂放在一边,让她自己走出去,做自己的事,先从阳城开始。” 他改了想法。 他原本想快一点,让她认识临城的人,那是他真正的大本营。 林清也却没做好准备。 不过,也不算浪费。 就算和他一开始的计划不一样,以后她还是有很多要来临城的时候,总要见人。 时惟樾思维敏捷,很快找到出路。 他有困惑,却不会困住自己。 很快,他的思绪就飘到其他地方,想到她的手贴在自己小腹处的柔软,还有他的蠢蠢欲动。 她轻而易举让他浑身着火,满心想要发泄。 她的身子长什么样子? 时惟樾不是没看过赤身裸体的女人。 和人喝酒谈事时,有些舞女只穿一层薄纱,里面不着寸缕,一览无余。 旁人看的眼睛发直,他却了无兴致。只是粗粗瞥上一眼,而后耷拉着眼皮,不置一词。 他是男人,也会有反应,只是他没有冲动。 他好奇林清也的身体。 想观察,想探索,想描绘她的线条。 光想着,他浑身都热。 那处刚有消散的地方,隐隐有翘头的痕迹。 他低头看,浴室那边有锁扣打开的声音。 又抬头,他呼吸一窒。 他比别人更观察入微。她一出来,他就看到她睡衣下的挺翘。 睡衣下,什么都没穿。 她泡了澡,发尾微湿,露出来的肌肤被水泡的泛出淡淡的粉色,春色无边。 他喉咙一紧,更想抽烟了。 这是在做什么? 时惟樾自认自己大多时候都算无遗策,他以为林清也好好洗个澡,人就清醒了。 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眼前的景色,在告诉他错了。 “我刚刚有些糊涂了,那样不对。”林清也说。 她说,“时惟樾,我重视你带给我的感情,不想让你对我失望,是因为你于我而言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你很重要。 我很害怕,心中有道坎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越和你相处这种感觉越强烈,我越不敢去深思以前的感情,我怕自己做错了事。” 时惟樾看着她,知道她想说什么。 他早就有同样的猜测。 林清也几乎哭出声:“时惟樾,要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他,杀了他是不是对他并不公平?” 第165章 你会觉得我廉价吗 她从来不敢深思这件事。 她的潜意识,是觉得宋诚安背叛了她。他将他们之间的感情践踏在地上,想将她送到别人的床上,任其折辱。 可若是她从未对他产生过男女之情呢? 若她从未有过,只是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理所当然的把兄妹之情当成男女之情,宋诚安又何来背叛一说? 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林清也生怕自己做错了事。 她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她对他没有那层感情,他说那句话不至于让她亲自了结他的性命。 林清也知道,宋诚安总是会死的。 时惟樾知道林公馆的密室,他早就知道宋诚安躲在林公馆,他插翅难逃。 而他一向斩草除根,就算宋诚安手上没有兵权,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可人死在她的手上。 林清也害怕。 她的枪法,是宋诚安教会她的。她手中的枪,也是宋诚安给她,让她拿来傍身的。 她怕是自己背叛了宋诚安。 她怕她的心从未往他那边去。 “没有不公平。”时惟樾上前压住她的肩,却发现她抖得厉害。 他俯身与她平视,“你当时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是你的情谊,这个分量举足轻重。不管出于哪种情感,都是他对不起你。” 不管是否喜欢,和对不起并不冲突。 林清也却不敢直面。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她问。 “不会。”他毫不犹豫。 他从未想过。 他只想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却从未想过她很麻烦。 这些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不能佯装无事略过,必须一点点解决。 有一个人没想明白,迟早会爆发。 林清也才十七岁,心思敏感很正常。何况她很少经历尔虞我诈,比他少了更多的洒脱,他能引领。 何况,她若什么都能想得透彻明白,也不好。 “你心思细腻,不是莽撞冲动嗜杀的人,能让你做出这种举动,想必你深思熟虑过。” 时惟樾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情一旦你犹豫,越想就越想不明白,所以我一向跟随我的第一直觉。” 林清也似懂非懂。 “你为什么这么懂?”她问。 “不算懂。”时惟樾说,“我遇到的人更多,更知道人心险恶。” “我想和你睡。”她说。 她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之中。 时惟樾身体微僵。 这几天,两人一直一起睡,却没有太过火。 何况他忙,经常半夜三更才回来,走路都是轻手轻脚,不愿意将她从梦中唤醒。 现在,她说出这句话,代表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她贴着他,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柔软。 时惟樾在她头顶落下一个吻:“林清也,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不是随便说说的话。你一向清醒,别为了和自己置气犯糊涂。” “我没有糊涂。”林清也将他抱得更紧。 她埋在他胸口,声音很闷,“你总说我糊涂,我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说我洗完澡出来还要和你睡,你不会拦我。” 时惟樾哑口无言。 他不是不想和她睡,他的蠢蠢欲动已经在肆意叫嚣,他对她也有欲望。 只是他担心她犯糊涂。 对于林清也,他已经尽量将她柔软的一面展示。 贞洁对于女人太重要。 时惟樾以前一心只扑在军事上,男女在他眼底没有任何区别,他从不区别对待男女,不把男人当回事,也不把女人当回事。 可他现在有了林清也。 他得放下一贯的思考逻辑,不能用对待军事的态度对待她。 他要替她考虑,站在她的角度。 他为她考虑,她却比他想象得还要豁得出去。 时惟樾忍不住笑了下:“林清也,从一开始就是你主动强吻我,又主动爬上我的床,现在又要和我睡……是有多肖想我?” “那你会觉得我廉价吗?”她问。 她问的坦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尴尬。 她也觉得自己胆子很大。 虽是新时代,女人婚前没了贞洁,还是世俗所不容,会被众人唾弃。 何况她和时惟樾才认识七个月。 七个月中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大多都在做自己的事,很多时间都不在阳城。 确定心意,只有短暂的几日。 可她想。 她之前确实不太清醒。可她抛开一切将自己沉在水中时,仿佛有许多片段在她的脑海中不断闪烁。 最终,她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时惟樾回过头来找她了。 他记得她怕黑,一到夜里看不见路。 这就够了。 那种危急时候,还能想到她的恐惧,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次,她不想瞻前顾后。 “不会。”时惟樾将她抱起来,“不过我还没洗澡,只能辛苦你再陪我洗一次。” 他走得快,一脚踹开了浴室房门,很快又带上。 时惟樾亲自放水。 很快,两人赤诚相见。 林清也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了局促。她将自己埋进水里,手掌交握手臂支在胸口。 时惟樾拉开她的手。 “干嘛。”他的声音隐有笑意,“这个时候知道害羞两个字怎么写了?” 美好的景象展现在眼前,他的呼吸忍不住一滞。 他伸过手,覆上那片柔软。 “我没有……”她刚开口狡辩,然后戛然而止。 他的手已经贴上她,而后抓握了下。 林清也:“……” 异样的感觉突然在周身流窜,她忍不住嘤咛了下。 “软。”时惟樾说,“上次去巍山的时候,还没发现你有这么软。” “……你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林清也耳根子发红。 他的动作,太过于暧昧。就算她一直盯着他的脸,也很难不去在意身体上的清晰的触感。 特别是他说出来,更是不断提醒着她。 “要说的。”时惟樾凑过来,亲吻她的唇,“说出来才知道对方的感受。” 林清也有些懵:“……真的?” 她觉得说出口很羞耻。 但她没经历过,不懂。 这种事情,不到出嫁母亲不会提及,故而都是闺房秘话,带着好奇偷偷看了点话本一知半解。 书本上没说这些。 她没有全被骗了去,还是保持怀疑,“你为什么知道?” “逢场作戏这么多次,这些都不知道,怎么骗过去?”时惟樾问。 林清也哦了声。 “所以要说的。”他再次重复一遍。 手上的动作仍是没停,拇指在她胸口处轻轻摩挲,“上次我在这里留了一个痕迹,已经没了,要不要故地重游?” 林清也:“……” 要说吗? 她将信将疑。 总觉得时惟樾在唬她,可他自己也是一遍遍的说出来。 两人这样面对面坐着,已经能将对方看了个遍,早就全身火热。 说出这些话,确实更让人脸红心跳。 应该是这样吧? 她犹豫了许久,才低低的说了声:“……要的。” 第166章 情调 时惟樾一愣,倏然笑出声。 他松开了手,顺着她的手臂下滑。 他在水里找到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埋着头发出阵阵笑声。 肩膀耸动,难得笑得这么开怀。 林清也瞬间反应过来。 她浑身燥热,一张脸更是烫的出奇:“你诓我!” 她想跑,手却早被时惟樾握住,跑不掉,他一个使力就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她没有重心,径直扑进他怀里,和他肌肤相贴。 “哪有你这样的!还骗我说出来!” 林清也暗骂自己无知,竟然会被他诓着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空出来的那只手不断掐着他腰腹的肉,“混账,我不和你睡了!” “这是情调,你害羞什么。”时惟樾任由她捏着自己。 林清也的动作很轻,像是小猫挠痒痒似,将他那股子火勾得更加旺盛。 他抓心挠肺,还没开始就已经心痒难耐。 “才不和你搞情调这种东西。”林清也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时惟樾嘶了声:“别咬。” “不要。”她不听话。 林清也换了个位置,在他的脖颈处又咬了下。 才下口,时惟樾猛地将她推到浴缸的边缘,手覆在她脑后不让她磕碰到后面的墙壁。 他吻住了朝思暮想的唇。 他吮着她的下唇,另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她的周身游离,逐渐有向下的趋势。 唇也向下滑,在同样的位置不轻不重的吮吸,留下一个红印。 林清也仰着头,浑身紧绷。 心境和在巍山全然相反,身体的反应也不一样,她有些心猿意马。 每一次手指和肌肤的触碰,仿佛像过电一般,飞速穿过身体,瞬间在她的身上点燃了一把火。 时惟樾拉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你也碰碰我。”他说。 林清也的手指瑟缩了下,而后小心翼翼缓慢摊开,在他胸膛上试探性的摸了下。 胸膛坚硬。 时惟樾带着她的手往下。 林清也意识到了什么,尴尬的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被他强硬拽住。 “别怕。”他嗓音沙哑。 他抵着她的额头,抬眸看她。那双眼睛被水洗的乌黑发亮,就如熊熊燃烧的火,炽热的向外蔓延。 林清也咬唇,松了力,任由他带着自己。 砰砰砰——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一顿,时惟樾直起身,往外瞥了眼。 “谁?”林清也问。 “副官在外面,应该是有人来了。”时惟樾说。 林清也啊了声,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无措问:“那、那怎么办?” 时惟樾沉默了下,外面又传来敲门声。 副官不会无缘无故敲门。 一旦敲门,肯定是有重要的事要汇报。 两人处在广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注意。 林清也也知道。 敲门声将她从沉沦的边缘拉回,后背的燥热也逐渐平息,她刚要松开手,时惟樾突然再次将她搂进怀中。 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用力的吸了口气。 “两个没眼力见的东西!”他嘟囔着,带着不满足的怨气。 临门一脚被打扰,实在是让人不爽快。 他浑身早已紧绷。 时惟樾心中不爽,又低低的骂了句。 林清也不自禁的笑了下:“没事。” “什么没事?”时惟樾在她脖颈处轻轻的咬了口,“老子现在只想进去,不想出去!” 又说,“林清也,是你要主动睡老子,被打断了你怎么这么无所谓?” 林清也大呼冤枉:“外面有人敲门,总不能不理吧?” “那你说不想我出去。”他颇为不满。 林清也:“……” 他的话一语双关,她才不想说出口。 门外再次敲门声。 林清也推搡他:“你快出去。” “等你穿衣服。”时惟樾松了口。 他站起身,从浴缸中出来,又将她拉起来。 林清也拿过毛巾,擦拭身上的水。 时惟樾站在旁边,盯着她。 “你还不出去?”她问。 “林清也。”他叫她的名字。 她不明所以:“干嘛?” 时惟樾的眸子紧紧锁住她:“这次你开了口,下次不能赖账。今天这把火,我得找你要回来。” 林清也一愣。 恍然失笑,原来是怕她的勇气只有今天一次,下次就反悔了。 她含糊的嗯了声,刚平息的热气又被他撩拨。 “不会反悔。”她认真说。 这件事是她深思熟虑过的。 她今天能说出口,说明她全然做好准备。 若她之后反悔,便代表今天她也没准备好,仍是做了糊涂事。就算今天没被打断,有朝一日她还是会懊恼。 这和她的想法相悖。 她又笑:“你好幼稚。” “能让你一个人看见你就偷着笑吧。”时惟樾捏了捏她的脸。 他在旁边,利落的擦干了身上的水,去房间拿了衣服换上。 他走到门边,没开门,隔着门让副官等一下。 “你去床上。”他回到浴室,看着她穿好睡衣。 林清也嗯了声。 等她上床后,时惟樾才去开门。 “什么事?”时惟樾将门拉开一条门缝,问外面的副官。 谭耀森说:“师座,盛龙头刚刚派人传话,要您去他房间一趟,有要事相商。” “他房间不是有个女人?”时惟樾蹙眉。 “属下不知。” 时惟樾想了想,示意他稍等。 他关上门。 “我得出去一趟。”时惟樾将松垮的扣子扣上,和林清也说,“盛淙川要我去他房间。” 林清也啊了声:“这个时候?他不是带了个女人……” 第167章 师座平时怎么玩 “不清楚。”时惟樾冷着脸淡淡道,“他十几岁开始每天就在不同女人的温柔乡里,外强中干也不一定。” 他还有气。 好事被打扰,他满心的火无处发泄,又添了新的火。 林清也哭笑不得。 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忍俊不禁道:“你快去吧,说不得是什么重要的事。” 时惟樾嗯了声。 他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他又退回来,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你的脸真红,老子好想……”后面两个字,随着声音低下去而逐渐消失在他的齿尖。 两人近在咫尺,清晰的落入她的耳中。 林清也的脸更涨红。 她抓起被子,将自己整个人捂住:“你和盛淙川以后除了正事少说话,你学了他一身的坏习惯!” 时惟樾发出闷笑:“以前也觉得讨厌,说给你听很爽。” 林清也:“……” 她踢他。 时惟樾隔着被子压住她的腿,拍了两下。 “我先过去。”他说,“我会让陈远陈望在外守着,你有事就叫他们。” 林清也点头。 时惟樾便出去了。 陈远陈望已经在门口候着。 谭耀林和谭耀森跟着时惟樾多年,自是知道他的规矩。重要的地方有人离开,一定要有人补上去。 盛淙川派人过来时,谭耀林便去隔壁叫了陈远陈望。 “你们小姐在里面,在这守着。”时惟樾吩咐。 “是,师座。” 时惟樾带着两名副官下楼。 “师座,饭店内外有许多是姚督军的人,他派人盯着您和盛龙头。”谭耀林问,“咱们要直接去盛龙头的房间?” 外人都不知道时惟樾和盛淙川的私交。 时惟樾半夜三更去盛淙川的房间,定会引起姚督军的猜忌。 “去,为什么不去?”时惟樾说。 他扬眉,嗤笑了声,“姚译文忌惮我,肯定会让人暗中盯着。盛淙川叫我去,肯定是安排好了,就是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谭耀林诧异。 谭耀森一脸平淡:“盛龙头只会做符合他身份的事。” 有个大概的想法,却不知具体如何。 时惟樾径直下楼,往盛淙川的房间去。 谭耀森敲门。 很快,里面的门打开。 盛淙川头发微湿,裸露着上半身倚在门口,单手撑着门框笑得一脸张扬:“时师座,好巧啊。” “……不巧。盛龙头大晚上将时某叫过来,有什么事?”时惟樾淡淡问。 “约师座一起玩。”盛淙川余光若有若无的扫过拐角处,看到暗处的人影不动声色的笑了下。 “一起玩?”时惟樾蹙眉。 “时师座不是说,不想挑别人挑剩下的?” 他略略抬高了声音,“你不喜欢幼齿,我挑的女人刚刚好,又骚得很。坐享齐人之福这事最近无福消受,邀请师座一起玩倒是省力了多,不知师座觉得如何?” 时惟樾的唇,忍不住抽了下。 他知道盛淙川没多少好点子,却没想到他整这一出。 多少理由借口信手拈来,偏要选这个。 时惟樾深深看了他眼,却看到盛淙川眼底的戏谑。 他是故意的。 不喜欢女人的事,是帮盛淙川解决了青帮的那些叔伯后才透露的。 盛淙川表面放荡不羁,实则重情义,他私下也帮时惟樾解决了一些麻烦,两人这才开始交心。 时惟樾也是花名在外。 他不如盛淙川这样天天流连烟花场所,大多时间都在军营,有外人时才需要演戏,不算频繁。 不过,外面的人都是人精,长此以往总会让人生疑,所以他找了盛淙川。 他有种药,可以让女人动情,还不知面前的人是谁。 盛淙川私下帮他处理女人,这两年他的风评更甚,给了他很好的伪装。 不过,也给了盛淙川调侃自己的把柄。 他时常嘲笑他是和尚,清心寡欲。 “盛龙头自己玩就是了,还得请老子来玩?”时惟樾冷哼,“你先用过的女人还让老子再用?” “时师座还真讲究。”盛淙川说,“我就用手试了下,师座不会也介意吧?” 他懒洋洋的,换了个姿势站着,“这样也介意,盛某实在没有办法,就当今晚盛某没邀请过师座。” “那就玩玩。”时惟樾突然松口。 他示意两名副官留在门口,他一个人进去。 时惟樾有自己的考量。 林清也如今还没彻底独立,她还是需要在自己身后。 他不能草率的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公之于众,直接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对外说是女朋友,大家会有猜测,还是观望为主。 他少了风流韵事,猜测就会为真,她就会成为他的弱点。 林清也知道,也理解他,所以席上替他选了女人,体现她的大度。 她在姚夫人面前伪装,也是从长远考虑。 今晚两人说开,这份信任已经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外界无法撼动他们。 时惟樾刚好需要伪装。 之前准备了秀秀,一直没找到机会去用,盛淙川刚好送上来一个机会。 他欣然应允。 两人进去。 那名女子正坐在床上,全身不着一物,摆着非常妖娆的姿态。 看到时惟樾进来,眼睛微微一亮,而后似嗔似怒的看了盛淙川眼:“盛龙头,您怎么把时师座也叫来了?” “三个人一起玩,不更好?”盛淙川驾轻就熟,露出一抹轻佻的笑,“你喜欢的,不是吗?” 女人又是一声娇笑。 时惟樾只是扫了眼,而后平静收回目光。 “衣服穿上。”他说,“老子还没办事前,最讨厌女人先脱了衣服。” 女人一惊,立刻爬起身来,将衣服穿上。 她以为这是时惟樾的规矩,盛淙川却知是他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 “师座这样无情,吓到美人儿了。” 盛淙川轻轻的笑了下,玩味的咂舌,“时师座要求真多,不像我,就喜欢不穿衣服的女人。” “盛龙头睡惯了,自然不挑。”时惟樾说。 他背对着床,随口问道:“盛龙头想怎么玩?” “师座平时怎么玩?”盛淙川反问。 “先吃药,尽兴点。”时惟樾说,“我讨厌女人哭哭啼啼,扫兴。让她先吃药,才能放开了玩。” “那就听师座的。”盛淙川说。 女人穿好衣服,听到两个男人的说话,更是喜上眉头。 没想到她一次,能同时服侍时师座和盛龙头。 两个男人都生的这样好看,比别的男人不知厉害了多少,她定然会欲仙欲死。 想到这里,她有些激动。 两个男人都这样高大,她也担心自己受不了。 特别是时惟樾来之前,盛淙川用手玩过一次,光那样她都感觉很不一样。 吃点助兴的药刚好。 她没有怀疑,眉眼之间风情尽展:“时师座和盛龙头真是好雅兴,如儿今晚一定会好好服侍您二位~” 时惟樾没有应声。 盛淙川从抽屉里拿了一个瓷瓶,倒了两颗药丸递给女人。 女人不疑有他。 她毫不犹豫将两颗丸子吞下去。 第168章 可能真的在合作 很快,女人的思绪开始混乱。 药性很强,她眼前很快模糊,浑身燥热。 “盛龙头,您这药性真强。” 她抓着领口的衣服,呼吸一下比一下粗重,“时师座,如儿好热,您要不要现在帮如儿脱了衣服?” 时惟樾没有回答。 他扫了盛淙川眼,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你耳力还是这么好,有人你都知道。”盛淙川压低了嗓子,笑了下。 他推开浴室的门,无声示意里面的两个男人出去。 这两个男人,他早就藏在这里。 盛淙川借口坐飞机,先来饭店摸排这里的情况,当即悄无声息安排了两名保镖在自己房间。 开始是有备无患,如今派上用场。 两人进了浴室。 外面很快响起了高低起伏的声音。 女人叫的很是高亢,非常卖力,两个男人坐在里面面面相觑。 时惟樾冷睨了他一眼,语气颇为不爽:“你非要这么恶心,听着这种声音和我谈正事?” “不好吗?”盛淙川捞过上衣穿上。 他随手拿了条毛巾让时惟樾自己盖盖,而后道,“我这么多年都是听着这个声音入睡的,你这个清心寡欲的和尚哪里能懂?” 说起和尚,时惟樾又是一阵冷哼。 盛淙川见他脸色不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你不会……”他咦了一声,不可思议道,“你别告诉我,我打搅了你的好事,你今天差点要破戒了?” 时惟樾将毛巾甩在他身上:“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 盛淙川就笑。 “说正事。”时惟樾听着外面的声音,头疼。 他揉着太阳穴,很是烦闷。 “女人叫声不都这样,你不喜欢?”盛淙川笑。 时惟樾吐出一个字:“滚。” 他不喜欢。 什么叫女人叫声都一样? 刚刚在自己房间,林清也的声音很顺耳,像小猫样有一下没一下的呢喃,克制又放纵,让他浑身舒爽。 外面的声音,都是什么鬼哭狼嚎? 时惟樾愈发怀疑盛淙川的审美。 当真是烟花柳巷之地去多了,清一色的只喜欢搔首弄姿的女人。 盛淙川说:“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一点眉目。” 他说起正事。 时惟樾这才提起一点精神:“说。” “你猜的没错,姚督军果然咬了你下的鱼钩,让我青帮去帮他处理沿海一带的匪患。” 盛淙川说,“钟龙头之前收的大大小小的帮会,都在广城周边活动,你当时让我留心,我让手下分几批去打探,发现钟汉如今就是有名无实,实际还在姚译文的掌控之中。” 广城的匪患,是时惟樾的计谋。 那些不是匪患,而是青帮的人。 青帮前身就是做水运,给朝廷办事。他们大多生活在水上,个个熟悉水性,也熟知水上作战。 尽管青帮现在大多都是做生意,很少亲自水运运输,但以前的一些事还是保留。 广城靠海,渔民众多。 先斩断这一层,广城的经济就会萧条,姚督军定然焦头烂额。 不出时惟樾所料。 姚督军最终还是拿那些人没办法,将盛淙川请过来。 这件事别人帮不了,只有青帮能帮。 “他今天在饭桌上说那句话,我就猜到了。”时惟樾并不惊讶。 只是,有一点让他疑惑,“姚译文和钟汉还有孙忠利私下早有联系,都在为日本人办事。他们一个代表军阀,一个代表帮会,另一个代表政治,理应前途没有冲突,三人之间却并不和谐。” 这点他没想明白。 “目前只知道,钟汉并不知道自己没有实权。”盛淙川说。 他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神和时惟樾一样让人胆寒,“他最近很猖狂。洪门退出临城,并不代表势力减退,他却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洪门。” “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时惟樾冷笑。 他想到了什么,又问,“他挑衅洪门?洪门在哪里的据点?” “宜城。”盛淙川见他的表情冷凝,不由问道,“有什么奇怪?” 时惟樾哼了声:“你说呢?” 盛淙川一顿,懂了时惟樾的意思。他沉思了下,面色有些紧绷。 时惟樾说:“我会让人关注泰城的动静,你派人去查陆夫人。” “孟海英?她怎么了?” “她私下在做什么事。” 时惟樾说,“孟海英这个女人很厉害,不容小觑。她能为陆督军的理想而忍辱负重,自然也会为一切不稳定因素打算。” “她不信你?” “她谁都不信,她只信自己。” 孟海英早就在谋算一切,所以她能在一开始就把两把钥匙送到两个不同的人手中。 她早就知道时惟樾会找上她。 与其说时惟樾从她手中拿到了军火库,不如说她早就看中了时惟樾这个人选。 她清楚的知道,她一个妇人带着一个还未成器的儿子,根本留不住军火库——那是个巨大的香饽饽。 两人是各取所需。 时惟樾暂时没有吞并泰城的打算,他只想要军火库。 林清也一番话说到了她心底,而时惟樾的能力也出乎她的意料,他比她预想的更早办好一切。 孟海英感激他们,却不会这样迷茫的等待。 “我的计划不会告诉她,她担心泰城的未来,儿子的前途。” “孟海英是真的爱陆督军啊。”盛淙川感慨,“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人并非非正即反,林清也今天有句话说对了。” “什么话?” “陆夫人和姚督军,可能真的在合作。” 第169章 什么时候为我吃吃醋? 时惟樾从盛淙川房里出来,已经是后半夜。 “可有什么事?”他问陈远。 “回师座,小姐没有出来。”陈远说,“不过附近一直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属下假装没有发现。” “做得好,你们先回去休息。” 陈远陈望说是,两人回到隔壁房间。 “你们也去休息。”时惟樾吩咐两名副官。 “属下叫两个人过来。”谭耀森说。 “不用。” 谭耀森犹豫:“可是……” “这是姚督军的地盘,他不敢轻举妄动。” 时惟樾打断他,“他还在求盛淙川办事,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你们安心休息便是。” 两人这才没说什么。 时惟樾回房时,灯已经熄了,只有床头留了一盏煤油灯。 煤油灯用灯罩照着,只露出一点昏黄的光,映在林清也的脸上。 她睡着了,睡得憨甜。 光射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睫毛映出小小的投影。时惟樾蹲在床边,好奇的用手指拨动她的睫毛。 只是一碰,她的眼皮就颤动了下。 时惟樾收回手,目光里都是温柔。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场景。 有一个等他的女人。 这些天和林清也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第一次有了归心似箭之感,他知道家里有个人在等着他。 “怎么会喜欢她?”时惟樾问自己。 他的手指顺着她的鼻梁下滑,在她的鼻头处轻轻的点了两下。 他有时也想不明白。 林清也生的好看,他知道,却不是他的菜。 第一眼他只看到一个柔弱的女人,他不喜欢这样的女人,看起来没有力量。 这张脸看久了,又异常顺眼。 大约是林清也带给他的反差——他以为她是个柔弱的女人,可她下一秒表现出来的坚韧让他刮目相看。 他注意到她。 林清也是一个看似没有攻击性的骗子,实则浑身都是刺。 她带着满身的刺靠近他,他想要拔掉她的爪牙。刺是拔掉了,心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她拿了去。 时惟樾总想起这个问题,总觉得奇妙。 他没想过儿女情长。 开始想了,又觉得新鲜。 这种新鲜让他的心起伏颤动,心潮澎湃。他食不知味,一遍遍咀嚼,总能在其中尝到一些回甘的甜。 思索这件事,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他却乐不思蜀。 时惟樾看了她很久。 一直到腿有些麻意,他才恋恋不舍的移开目光,起身去浴室。 他重新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房间内比刚刚亮堂许多。 林清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吵到你了?”时惟樾脚步一顿。 他还在擦头发,站在床尾看她,随意的甩了甩头。 “没有,就是醒了。”林清也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你刚回来?” 时惟樾嗯了声。 头发不滴水时,他才将毛巾放在一边,爬上床将她揽在怀里。 “盛淙川找你做什么?”她问。 “广城那些水匪是我做的。” 时惟樾说,“你还记得,我们这次过来,是你找到的那张密信,解密出来发现了那几人之间和日本人的联系,盛淙川发现他们之间并不稳固。” “因为姚督军席上那句话?”林清也问。 她当时就注意到了。 之前时惟樾告诉过她,钟龙头最近收了广城周边许多大小帮会,席上姚督军却信誓旦旦的拿同等条件当成诚意给盛淙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姚督军身上也有秘密。 他两次刺杀时惟樾,做的如此明显,林清也还觉得他鲁莽。 这次来广城,她发现每个人都有秘密。 “不止。”时惟樾说,“钟汉不知道手中的权力是幻影。盛淙川说,他最近还在挑衅洪门在宜城的据点。” “宜城在哪?”林清也不清楚方位。 “广城周边,不算近。” 林清也懂了,钟龙头还以为自己和姚督军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所以他围绕广城到处招惹是非。 他很猖狂。 他无知无畏,故而他四处招摇。 “姚督军在做什么?”林清也很是诧异,“他帮了钟龙头,却没有完全帮。他们同时为日本人服务,却不是一条心。” 时惟樾嗯了声:“这趟广城来对了。” 他们还需静观其变。 “睡吧。”他说。 林清也嗯了声,钻进被窝。 时惟樾抱着她,想起盛淙川招惹出来的荒唐事,他又说,“明天外面会有不太好听的话,听到了当作没听见。不过我在这里,没人敢在你面前撒野。” “什么难听的话?” “关于女人。” “女人?”林清也愣了下,想起盛淙川今晚带走了一个女人。 她当时还纳闷,盛淙川带了个女人回去,为何还要请时惟樾去房间详谈。 “……你们做什么了?”林清也问。 “喂她吃了一种药,让两个男人去服侍他。这种药会让她神志不清,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 “那你们?” 时惟樾沉默。 林清也眨了眨眼,突然懂了:“……” 她很无语。 是盛淙川能想出来的损招。 “你看了她吗?”她问。 “看了一眼。一进房间,她没穿衣服躺在那里。”时惟樾如实以告。 林清也哦了声。 “不高兴?”他问她,亲吻她的发丝。 “没什么不高兴的,在你眼里,男女的身体没有什么区别。” 林清也说,“能让别人相信你喜欢玩女人,想必看过的数不胜数。你又审问犯人,其中不乏女间谍,严刑逼供之下衣不蔽体是常事。” 她能理解。 时惟樾已经正面告诉她,他大部分精力都在军事上,不想腾出心思处理女人间的事,这就够了。 他能给她肯定的答复,她就知道他能做到。 就如他当时向她表明心迹,以他军人的身份。 今晚的坦诚,他们之间已经树立了信任。 “你这样冷静?”时惟樾的唇移到她的耳后,暧昧的舔了下,“别的女人都会争风吃醋,你什么时候为我吃吃醋?” 第170章 盛龙头想说什么 林清也问:“今天不是吃过醋?” “不够。”时惟樾嗓音低沉,“林清也,想听你凶我。” “你好奇怪的想法。”林清也不理解。 别的男人都想要一个温柔似水的女人,他却想要她凶他。 哪有人喜欢这样? “不是我冷静。”林清也轻声说,“你走的路,是一条艰难的路。只要我们之间相互忠诚,我无需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时惟樾却觉得,这就是她的冷静。 他还记得刚认识她时,他曾经问过她,记不记恨他,为着他攻下阳城一事。 她当时怎么说的?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军阀之间的斗争,看谁道高一筹罢了。 他当时觉得她上道。 换了个心境去看这件事,她看事太透彻。 他喜欢她在他面前没那么多理智,就如他在她面前,也会露出他的本性。 她有不一样,却还是保持她的理性。 听不到时惟樾的回答,她又问,“我和你生气,你以后就不看,不演了吗?” “我怕把你推到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时惟樾说,“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往前走一步,我知道你不怕困难。” “我怕你要分出精力来保护我。”林清也说。 她抱紧他的腰,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你没看轻我,我也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们互相为对方考虑。 如果伪装能让他们省很多事,她不会委屈。 两人今晚,算是推心置腹聊了很多事。 从来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时惟樾却能为她细心考虑,已经是一份用心。 林清也想的很简单,只要他们信任彼此就行。 时惟樾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的心,忍不住皱缩了下。 林清也懂事听话,他自觉罪恶,不该如此对她,处处要她忍让。 在外人面前,她是他床上的女人,没什么好名声。身为他的女朋友,却要听他和其他女人的流言蜚语。 这不好。 他不喜欢她在这些事上理智,却也知道她说的没错,这是最好的方式。 有了林清也,他不敢像以前一样纵容自己肆意妄为。 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轻举妄动。 “委屈你了。”时惟樾说。 “你体谅我,我也体谅你。” 林清也说,“别人都介意女人抛头露面,你却支持我出去交际,也放心我和其他男人相处,和别人已经很不一样。” 她又说,“我很喜欢我们两个人从不藏着掖着,有什么话大大方方说出来。这样,我们能及时知道对方的想法,及时解决问题。” 她喜欢这样,两人之间没有误会。 她也不觉得委屈。 时惟樾对她没有隐瞒,军事机密都告诉她,已经是一份莫大的信任。 他将她放在同等位置。 只是受别人一些异样眼光和冷嘲热讽,都是无伤大雅,撼动不了她的内心。 她很高兴,能够参与进他的生活。 时惟樾无声的笑了下:“睡吧,已经很晚了。” 林清也嗯了声。 她确实困了。 第二日姚督军请他们在酒楼吃饭时,席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飘到林清也身上。 昨晚的事,传到他们耳里。 姚督军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玩的这花。 他一开始还怀疑。 让人去问了如儿,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还没减轻疑虑,还让人检查她的身体。 确定所言属实,才收起疑虑。 玩的这么花! 姚督军说起这件事,哈哈大笑:“……师座和盛龙头昨晚好生风流,怎么有这样的雅兴?” “老子还有不风流的时候?”盛淙川懒洋洋的笑。 如儿坐在盛淙川旁边,含情脉脉的嗔了他眼,“盛龙头好会说笑。昨晚您和师座……哎呀,你们好生厉害,人家现在还疼呢。” 她说话娇滴滴,眼睛含水,若有若无的扫了林清也一眼。 这种话太粗俗,实在登不了台面。 她丝毫没意识到场合不对,甚至微斜身体,松垮的衣衫往下滑,将颈间的红痕展示出来。 桌上所有人都看见了。 今日席面不比昨天的家宴,多了许多人,粗略有二十好几。 林清也自顾自吃着自己碗里的食物,不置一词。 时惟樾也没说话。 他冷着一张脸,没有参与谈话。 他素来如此,人前淡漠,没人觉得奇怪。 男人嘛,都是衣冠楚楚的禽兽。 陆夫人偏头问她:“昨晚没睡好?” “什么?”林清也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去看她。 陆夫人指了指眼睛,眼底的关切藏不住。 大家都看到林清也眼底的青黛。 林清也下意识摸了下眼睛,而后笑:“有这么明显吗?” 陆夫人点头。 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上次在南京,林清也明白告诉她她和时惟樾不是外人所想的关系,可这次来广城,她能感觉他们之间不一般。 她不确定两人关系是否转变。 “我没事。”林清也解释道,“就是昨晚阿樾回来,和他说话晚了些,今日又起得早,有些疲惫。” 林清也说的是实话。 落在旁边人耳里,确实别有意味。 别人只会觉得她欲盖弥彰。 回来,还能从哪里回来? 大约是时师座丢下她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她焦心的整晚没睡。 林清也越是云淡风轻,别人更觉得确有其事。 盛淙川笑得轻挑:“林小姐昨天睡得不太好啊。” 他直白的将话挑明,在场的人脸色一变,纷纷去看林清也的表情。 林清也夹菜的动作一顿,肉从筷间滑落。 她索性不夹,放下筷子。 “怎么了?是这块肉不合林小姐心意?” 盛淙川微微一笑,“肉不合心意没关系,重新做一份便是。女人要是小肚鸡肠,为这点事情置气,可是得不偿失了。” 他一番话,说的意味深长。 “盛龙头想说什么?”林清也声音淡淡,问的直白。 第171章 哪里还肯做姨太太 她不想和他打哑谜。 “这么多人在场,大家都高兴,怎么就你一人板着脸?” 盛淙川啧了声,故意挑火,“还是我昨天将时师座从你床上请走,你心里不爽,看我不顺眼?” “盛龙头的爱好便是戳人脊梁骨吗?”林清也脸色微沉。 “错了。我的爱好人尽皆知,是睡女人。”盛淙川舔过下唇,笑的暧昧。 “在场这么多人,盛龙头非要盯着我一个人说话。昨日在督军府,盛龙头也是咄咄逼人,处处针对,我不记得哪里惹了盛龙头。”林清也有些愠怒。 盛淙川不怒反笑:“我对睡不到的女人都有些怨气。” 这话很过分。 时惟樾还在场,盛淙川说话如此轻佻,摆明了是调戏她。 林清也看了时惟樾一眼。 时惟樾低着头,恍若未闻。 她咬唇,心中憋气。 众人等着看好戏,没人出声打圆场。 更何况,时惟樾昨晚去了盛淙川的房间,显然林清也和其他人一个路数,他们无需为这样一个女人说话。 陆夫人在桌下拍拍她的腿,示意她稍安勿躁。 身为女人,她知道这些话有多难听。 她忍辱负重之时,比这难听千百倍的话太多。她费劲才压下怒气,夜里默默消化这些话,才有了别人以为的坚不可摧。 “时惟樾,你就这样让别人说我吗?”林清也突然问时惟樾。 她的目光,直勾勾的射向对面的男人。 时惟樾这才抬头。 “我这里是警察厅,还要我亲自为你伸冤吗?”他回答的很是刻薄。 林清也一愣。 下一秒,她抓起手袋,转身出了包厢。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哪有女人,竟然敢给师座甩脸子,直接丢下宾客直接就跑的? 姚督军看了眼:“这……” “不管她,吃饭。”时惟樾不予理会。 盛淙川看热闹不嫌事大,仍在旁边笑:“时师座,你这女人脾气挺大,你平时挺纵容她啊。要我说,总要管教管教,得像如儿这样听话才是。” 如儿在旁边咯咯笑。 时惟樾没理他。 只是阴沉着脸,代表他也生气了。 林清也扭头就走,这是在打他的脸,侵犯了他的威信。 姚督军不动声色的朝姚夫人递了个眼神。 姚夫人会意。 她坐了会,才出去,派人去找林清也。 这是广城,林清也去不了哪里,她的人在饭店找到了她。 下人来传话:“……我们找到林小姐时,她正在发脾气。我去问了侍者,说是林小姐说饭店的点心不好吃,对侍者劈头盖脸一顿骂。” “她还真是沉不住气。”姚夫人笑了下。 转而又说,“不过也是,时师座撇下她和其他男人一起玩女人,她沉得住气才怪了。” 她吩咐身边的亲信,“你以我的名义,去把林小姐请回来。” 亲信应下。 很快,亲信将林清也带回来。 姚夫人在家急得团团转。 见她回来,眼底立刻多了一层热泪。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就跑了,真让我一顿好找。” 她拉着她的手,苦口婆心道,“男人都是这样,和他们置气做什么?更别提师座这样有样貌的男人,更容易招蜂引蝶,天天都要生气,咱们女人何苦要为难自己?” “我没生气。”林清也说。 她不承认。 姚夫人见状,猜测林清也事后后悔,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便道:“包厢人多,你想要出去透透气,下次和我说便是。我陪你出去走走,不打紧的。” 林清也问:“他可有说什么?” 姚夫人看到她眼底的小心。 这是回过神来,担心自己惹怒了师座。 “男人要面子,咱们做女人的哄两句就是了。” 姚夫人顺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中午没吃什么,应是饿了吧?我让厨房炒了两个小菜,我们边吃边说。” 林清也点头:“多谢姚夫人。” 她跟在姚夫人身后,被遮挡的眼眸乌黑,不露声色的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姚夫人,恕我冒昧。” 吃饭时,林清也突然开口,“姚督军娶了这么多姨太太,您不吃醋吗?我看您和陆夫人,相处的很是和谐,她以前毕竟是……” 她止住话茬。 姚夫人明白,林清也是说陆夫人之前做过姚督军的八姨太。 “男人三妻四妾乃常事,没什么好生气。” 姚夫人看了她一眼,笑得温婉动人,“就像我刚刚和你说的,咱们女人何苦要为难自己?只要她们不招惹我,自然可以和睦相处……陆夫人人挺好,我还以为林小姐和她关系很好。” “之前在南京见过。师座想要接触她,我便热络了些。” 林清也快言快语,“关系好不好说不上来。陆夫人当时是姨太太,和我自然有两句话说。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想必也瞧不起我。” 又说,“说句难听的话,陆夫人现在能和我熟络,那也是看在师座的面子上。何况昨日师座说了,陆夫人最近和姚督军接触频繁,谁知道她是不是又想和姚督军复合……” 她猛地一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看了姚夫人一眼,发现她收紧了拳头。 “……姚夫人,我口直心快,您别放在心上。”林清也抱歉道。 姚夫人强撑起笑容:“没事。” 她吃了口菜,想着林清也脱口而出的话,味如嚼蜡。 “您这事不会和师座说吧?” 林清也见她脸色苍白,犹豫两秒才小心翼翼问,“师座私下告诉我的,若是知道从我这里说出去,指不定要怎么办才好。” “林小姐,你放宽心。”姚夫人笑了下,“咱们就当说些体己话,不对外人言说。” “多谢姚夫人。” 姚夫人松了拳,将手藏在桌下:“既是说体己话,林小姐不妨多和我说说,师座是怎么说的?这些都是些女人家的事,不算得什么机密。” “师座就只说这些。”林清也说。 “是么。” “是。”林清也说,“姚夫人,不瞒您说,我今天生气,不是因为师座昨晚去睡了别人,而是那个女人在我面前显摆。陆夫人这事也是如此。” “怎么说?” “陆夫人之前是委身嫁与姚督军做姨太太的,后来她风光回去,别人都知道她忍辱负重。若是她一开始做的就是太太,还有人说她忍辱负重吗?” 林清也说,“陆夫人如今身份地位变了,泰城这块地盘又不是之前岌岌可危的局面。她要是动了心思,哪里还肯做姨太太?” 她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插入姚夫人的胸膛。 姚夫人猛地咬紧牙关。 第172章 为了私情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进去了。 陆夫人之前做八姨太时,姚督军就喜欢她。如今她摇身一变重新回来,她确实担心两人旧情复燃。 以前没有情,如今就没有吗? 姚夫人自然知道,以前陆夫人是为了守住地盘。 地盘守住了,难免想要个地位尊贵的男人在身边,寡妇的名声可不好听。 这次陆夫人来,姚夫人有危机感。 她的父母是商人,靠着源源不断的送钱给姚译文发展,才有了督军夫人的地位。 这些年叶家虽有姚译文的扶持,到底没落了,不如以前。 姚译文姨太太多,对她算尊重,不会让人越过她去,给她足够的体面。 除了后院有很多讨厌的女人,姚夫人满意现状。 “林小姐怎么认定他们频繁接触是为了私情,不是公事?”姚夫人不动声色。 她没有完全相信,还是留了心眼。 林清也是时惟樾带来的人,谁知是不是故意挑拨离间? 陆夫人昨日还帮林清也说话。 能帮她说话,显然和她站在同一条线上。 姚夫人不知林清也是真蠢还是假蠢,“就算陆夫人有这个心思,督军也不会让她做正头太太,她已经重重拂了督军颜面。” “重归于好,就不算拂颜面。”林清也说。 姚夫人心中动摇。 她确实怀疑过。 陆夫人以前是督军府人,举手投足之间和其他姨太太不一样。 身后有整个泰城,又有时家的助力扶持,她能坐稳这个位置。 “林小姐多虑了。” 姚夫人笑了下。她逐渐放松,没有损失她的仪态,“谢谢林小姐为我考量,我自会斟酌。” 她动摇了,又重新封闭。 她是过来人,不会轻易被三言两语而击垮。 林清也看出来。 她若继续说,反而会让姚夫人心生疑窦。 这事不能急,需得旁敲侧击。 故而她自然转了话题:“我和姚夫人说这些话,不是全然没有目的,只是希望姚夫人为我说些好话。若刚刚那番话让您心有芥蒂,还请您见谅。咱们都是女人,总要为自己的前程考虑。” 她说到自己身上。 姚夫人气息微缓:“我能为你说什么?” “刚刚我在包厢太冲动,定是惹怒师座,可我想抓住师座。” 林清也说,“姚夫人,我的身份地位不如您,师座也只当我是个玩意。就算不能为自己谋个好前程,我也想在短暂的时间为我争取更多的利益。” “林小姐还真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姚夫人微微一笑。 “我的这点心思,师座难道不清楚?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光明正大。”林清也淡定自若。 她吃好饭,拿毛巾擦嘴后才不紧不慢道,“只要利益的女人不要心,对师座来说不是麻烦,所以留得长久。” 姚夫人放下筷子:“林小姐吃好了?” “吃好了。” “我只是个女人,和师座交情不算深厚,美言两句还是不便。不过我和你散散心,一起吃饭的事,还是能告诉我先生——林小姐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和先生自要招待周全,可不能怠慢。”姚夫人说。 说给姚督军听,时惟樾也会知道。 这样,起码给了林清也一个台阶下。她能为自己解释,便能安抚男人的心。 林清也很感激:“那真是多谢姚夫人。” 她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姚夫人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林清也的话,在她心里扎了根。她的一字一句像催发芽的阳光和水,在她心中滋养盛开。 看似撇开陆夫人的话题,实则没有远离过。 姚夫人不禁想:“孟海英和督军联姻,能获得更大的利益。” “既为了利益结合,怎么不能光明正大?当初我叶家不也是源源不断的送钱支持姚译文的事业,才让他有了如今的成就?”姚夫人惴惴不安。 她和姚译文的婚姻,也是利益的结合。 只是当初她心悦于姚译文,只想嫁给他,不惜苦苦央求。 为利益而来,终究会为利益而散。 姚夫人担心。 姚督军是她的枕边人,她最了解他。 她是督军夫人时,他会给自己体面。若有更好的选择,他也会毫不留情,把体面留给更适合的人。 姚督军喜欢权力。 “不是为了私情,他们能有公事谈?”她问自己。 军火库已经给了时惟樾,没人能从他口中把肉咬回来。陆夫人只有一座泰城,也在时家军的庇佑之下。 姚督军被耍了一道,恨得牙痒痒都来不及。 除非两人联姻,不然无法获得更多的权力。 陆夫人此次来广城,是为了什么? 她之前有猜疑,却没深思。 她抓心挠肺的想知道。 军事她从未参与过,丈夫在外做什么事她不知道。她两眼一抹黑,都不知从哪里开始。 她的心,被林清也扰乱了,静不下来。 林清也几次和姚夫人说话,她都心不在焉。 她总想着这件事。 姚夫人被干扰,关乎自己的地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打听。 第一步走成功,林清也胜券在握。 她知道,姚督军就是一个多疑的人,姚夫人不会逊色,她不会轻易中套。 昨天她只是伪装,还没想后面的事。 埋下的种子需要催熟,今日恰好顺水推舟。 借姚夫人的手打听她想要知道的事。 明处只有姚夫人,她躲在暗处。 时惟樾将林清也晾在一旁。 从酒楼出来,时惟樾径直回了饭店,没派人寻她。 林清也走后,时惟樾周身的气压很低。 他一向没多少表情,语气了无波澜。只是眼眸森然,眸若寒冰,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迫。 姚督军不想自找麻烦,没凑上去。 原本想和盛淙川谈谈匪患之事,盛淙川借口昨晚太累,想睡午觉。 他们都去休息。 饭局后散了,姚督军和陆夫人一同坐车回督军府,进了书房。 亲信回来禀报时,姚夫人和林清也正在后花园赏花散步。 她背对着林清也,一张脸几乎扭曲。 这下,她彻底信了。 沿海一带那么多匪患都不操心,还操心着和孟海英说话,有什么公事能比那些水匪重要? 第173章 她要害时惟樾 沿海水匪,危及的是广城的经济。 没什么能越过这件事。 她恨得咬牙切齿。 姚夫人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去查。派个机警的过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 亲信应下。 亲信走后,姚夫人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 她检查仪容,确定没有任何异样后,这才转身仪态端庄走到林清也身边, “林小姐,师座喝多了酒,直接回了饭店。你不如下午就在这里休息,等师座消消气?”她面露歉意。 林清也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好,打扰您了。”她悻悻然。 姚夫人被干扰,无心敷衍任何人,让下人将林清也送到客房。 她在凉亭坐着。 两人在书房待了多久,她便在凉亭坐了多久。 风将她的脸吹得麻木。 这么多年,姚译文三妻四妾她早就习以为常。 她在乎,也可以不在乎。 没有撼动她的地位,没有影响她的利益,她可以保持绝对的宽容。 孟海英是她心里的刺。 自打她进了督军府当姨太太,她就是她心中的刺。 孟海英走了,那根刺也不疼了。 姚夫人以为是刺随着她的离开而消失,其实不然,刺一直都在,只是不碰才没有感觉到痛。 她对那些姨太太宽容,是因为她们处处比不上她。 她安定,也安稳。 林清也没有睡。 她心情很好。 世间不仅男人爱权势,女人亦是如此。 站的高了,就怕从高处坠落,摔得粉身碎骨。 林清也迫切的想要自己成长,是因为自己小心谨慎太久,姚夫人亦是如此。 没有多少人能有陆夫人那样强大而坚定的内心。 姚夫人若有,就不会与陆夫人置气。 林清也仍是敬佩陆夫人的,尽管她身上有秘密。 “小姐,如您所料,姚夫人身边的亲信去找了一名副官。”陈望在门口说。 “做得好。”林清也露出笑容。 她问,“她没被发现吧?” 陈望说:“没有。她在督军府做了两年事,已经是个老人,可以随意在府内行走,没人怀疑她。” 林清也嗯了声。 督军府内有时惟樾的人。 他们这些军阀,为了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都是见缝插针,四处安插人手。 这些人散落四处,总有一天能用到,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用不到。 “那就好,让她盯着。” 林清也轻笑,“姚夫人也是未雨绸缪的人,竟然打通姚督军身边副官的关系,当真不容小觑。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便宜了我在后面坐享其成。” 她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一觉睡醒,陈远隔着门缝将一张纸条塞进屋内。 林清也打开纸条。 上面的字映入眼帘,林清也的唇角压下,一点点抿成一条直线,心中的惬意荡然无存。 她眼底冰冷。 更多的是惊愕,她心绪复杂。 “陆夫人到底想做什么?时惟樾帮过她,她怎么可以反咬一口?”林清也的心一阵拔凉,有些酸涩。 她如此敬佩陆夫人。 当初在南京,她就想要结交她,她敬佩她的勇气。 陆夫人的聪慧,还有她身上的力量,都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她想要成为陆夫人这样的女人。 察觉陆夫人的异心,她还是告诉自己,这世间并非非正即反。 就算陆夫人不和他们走一条路,也是陆夫人在做正确的事,林清也仍以陆夫人为自己的榜样。 可她要害时惟樾。 林清也不免怀疑,前两次姚督军找人刺杀时惟樾,其中有没有陆夫人的手笔? 陆夫人一边安然享受时家军的庇护,一边想要索取时惟樾的性命? 时惟樾帮过她! 他亲自将她从广城带回泰城,又替她拿回泰城,让她的儿子历练,还出兵保护泰城……桩桩件件分量极重。 陆夫人此举,像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人心不足蛇吞象。 三个小时前,她冷眼看姚夫人痛苦煎熬,如今她自己也深陷煎熬。 林清也点燃煤油灯,看着火光缠上手中的纸条,逐渐攀爬而上,最终化为灰烬。 短短几秒,她心中有了决定。 晚间,姚督军安排他们去舞厅。 时惟樾还没下来,姚督军和盛淙川坐在饭店一楼大厅等他。 “盛龙头,可要叫上如儿?”提起如儿,姚督军笑得不怀好意。 盛淙川翘着二郎腿笑:“广城这么多美人儿,姚督军不至于这么小气,这些时日只让我玩一个吧?” 言下之意,想要些新鲜的。 姚督军会意,哈哈大笑:“盛龙头想要多少有多少!” 盛淙川眼底的笑意渐深。 坐了会儿,时惟樾才姗姗来迟。 “时师座好大的派头,让我和姚督军在这等你!”盛淙川看了眼手表的时间,一阵冷嘲热讽。 时惟樾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盛龙头原来还会坐着,我以为你只会躺在床上。” 盛龙头就笑:“温柔乡在舞厅等着我,怎么能睡这里的床?” 时惟樾没理他。 “时师座和盛龙头还是这样喜欢开玩笑。”姚督军说。 盛淙川一向是这样的性子,见谁都要调侃两句。时惟樾说话一针见血,不给人留情面——这些姚督军早就知道。 两人没作声。 三人出了饭店,姚督军犹豫了下,才问时惟樾:“时师座,要不要将你身边的那位林小姐接过来?” 时惟樾脚步没停。 走了几步路,他才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她还在广城?”他语调平淡,似乎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个人。 姚督军愣了下,没能拿定主意:“是啊,我夫人将她接到督军府休息。” 时惟樾哦了声。 盛淙川从旁笑:“还以为林清也很有骨气呢,不舍得走?小美人儿都这样拉下脸面了,时师座可别寒了心啊。” “你把人说道走的,现在开始怜香惜玉?”时惟樾淡淡睨了他眼。 盛淙川不以为然,略微撩了下眼皮似笑非笑:“她走得那样毅然决然,我得瞧瞧她放下身段的样子,不知带不带劲?” “你倒是想得美。” 时惟樾冷嗤一声,回身吩咐谭耀林,“派个人把她接回来。舞厅就不用去了,让她老实呆在饭店。” 第174章 欺骗 林清也没有直接回饭店。 姚督军这几日的重心都在时惟樾和盛淙川身上,不会特意注意林清也的行踪。 时惟樾晾着她,更是让姚督军放松警惕。 她在广城可以自由行动。 从督军府出来没多久,林清也叫停了车,让司机先下车等待。 车内只剩下她和陈远陈望:“陈远,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林清也朝他招了招手,低声交代所办之事。 陈远说是。 “我还有其他事要陈望办,这次是你自己去。” 林清也叮嘱道,“时间比较赶,辛苦你连夜开车。你要注意安全,务必后日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好。”陈远满口应下。 陈望听到地方,不由蹙了下眉:“小姐,这件事不需要提前和师座说吗?” 他和陈远性格不太一样。 作为林清也的左膀右臂,陈远稍微跳脱,他更沉稳理智。 这件事,他觉得应该和师座商量再决定。 “不用。”林清也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我自有决断。你们不要和任何人说,包括时惟樾。” 陈望嗯了声。 林清也开门下车,招呼在车边抽烟的司机:“你把车钥匙给他。” 司机丢了烟,踩灭烟头,将车钥匙给了陈远。 他什么都没问。 陈远换到驾驶座。 时间紧张,他没有多说什么,立刻上车离开。 林清也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中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她比平时慢半拍。 “你坐黄包车先回饭店,我在外面逛一逛。”林清也和司机说。 司机犹豫了下:“林小姐,师座让我接您回饭店。” 林清也说:“我身边有人,这里又是姚督军的地盘,不会出事。” 司机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他们是从临城跟过来的人,知道林清也对于师座的分量,对她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他先回去。 只剩下林清也和陈望。 “小姐,我们现在去做什么?”陈望见林清也特意支开师座的人,就知道她有自己的事要办。 从她收到那张纸条开始,他就注意到林清也的不对劲。 他们是林清也的心腹,她的情绪不会在他们面前隐藏。 告别姚夫人后,她一直心事重重。 纸条上写了什么,他们不清楚。却也知道林清也现在做的事,和纸条上写的内容有关。 “找电报局,我要发封电报回去。”林清也说。 陈望叫了两辆黄包车。 林清也去电报局发了封电报。 “你后日上午过来一趟。”林清也找陈望要了火折子,将电报局的回执单烧掉。 她自言自语,又在和陈望说话,“我也不太确定,他会不会帮我的忙。后日上午没有消息,就不用等了。” 陈望说是。 手上的事情安排出去,她心中安定了些许。 她回了饭店。 这晚,时惟樾回来的很早。 林清也洗完澡没多久,窝在单人沙发上擦头发。 头发全被捋在一侧,一本书放在她的腿上。她偏着头,边擦头发边看书。 “你怎么这么早?”林清也听到门外的动静,侧眸看过去。 “无聊,便回来了。”他关上门,拽了拽领口,解开领口的扣子。 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没人敢置喙。 “晚上吃了什么?”他问。 “饭店门口的铺子在卖烧鸭,闻着很香,让人垂涎欲滴,便让陈望买了些吃。”林清也说。 “好吃吗?” 林清也笑:“还行,不如闻着香。” 时惟樾跟着笑了下。 他走过来,从她手上拿过毛巾,替她擦头发。 林清也合上书,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我刚刚在门口,只看见陈望。”时惟樾随口问,“陈远呢?” 林清也知道时惟樾会问,一早想好了说辞:“你和盛淙川下午回饭店,姚督军请陆夫人去书房聊了几个小时。我关心陆夫人的事情,便让他去跟着陆夫人。” 时惟樾知道她敬佩陆夫人,没有怀疑。 “你身边要跟着人,以后遇到这种事派其他人去。他们都听你的,你可以随意调遣。”时惟樾说。 林清也嗯了声。 “让我坐坐。”时惟樾突然挤到单人沙发上。 两个人挤在单人沙发中,很是拥挤。时惟樾便将她提起来,让她背对自己坐着。 头发被他捋到后背。 林清也已经擦得差不多了,时惟樾便用毛巾包着她的发尾。 “今天查到什么?”时惟樾问她。 酒楼的闹剧,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林清也以身入局,让姚夫人亲自来寻她——她跟着时惟樾来广城,就算是个普通女人,为了面子上好看姚夫人也会安抚她。 时惟樾和盛淙川回了饭店,姚督军顺理成章邀请陆夫人谈事。 这些都在计划之中。 姚夫人是否成为棋子,看林清也能否引她入局。 林清也后背微僵。 时惟樾观察入微,察觉到她身体的反应,凝视着她的后背。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却知道她今天情绪冷淡,连笑容都很敷衍。 林清也沉默了下,而后才说:“姚督军确实有意向离婚再娶,他和陆夫人在商议此事如何最轻程度处理。” “不高兴?”时惟樾问她。 “有点。”林清也声音陡然落寞,闷声不语。 时惟樾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又不动声色敛去。 手上的动作没停,他一派如常。 “还有什么?”他问。 “……没有了。”林清也有些心虚。 她强撑起精神,佯装稀疏平常,“我就是没想到,陆夫人还会和姚督军结婚,想要做他太太。” 她知道时惟樾的敏锐,心中担心。 她提心吊胆,等着他第二次发问。 从她回饭店,这些内容在她心里已经演练了无数遍。她想好了每一个措辞,争取让自己滴水不漏。 “很正常。” 时惟樾没有追问,只是说,“利益维系关系。成为督军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同的命脉才最坚固。” 林清也嗯了声。 她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多问。 只是心中,仍是有诸多愧疚,她欺骗了他。 谭耀森在外面敲门。 “师座,属下有事禀报。”门外传来谭耀森的声音。 时惟樾应了声。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可以了。”他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下来。 又说,“我出去看看。” 林清也点头。 时惟樾关上房门,看了门口的陈望一眼,示意谭耀森到另一边说话。 “师座,我们留在泰城的人,查到一件事。” 谭耀森说,“孙家发出的电报送到泰城,之前以为是姚督军故步迷云,不想引人注意。这几日孙家发了电报,电报却是陆夫人身边的人去取的。七日前开始,泰城军政府一到后半夜就有人活动,将一些炮弹装车,走水路运进广城。” “哦?姚译文派人刺杀我一事,其中有孟海英的手笔?”时惟樾饶有意味。 第175章 你想做什么? 姚译文第一次派人刺杀他,他才刚将孟海英和她的孩子们接回泰城不久。 刚离开,就和姚译文达成协议? 亦或是,她是中途加入,第二次刺杀才有她的影子? 谭耀森颔首:“陆夫人肯定是知情的。” 又说,“师座,还有一件事。” “什么?” “陆夫人离开督军府不久,姚夫人的亲信去了地下赌场,找了五会堂的人。” 五会堂是民间杀手组织,华夏很多地方都有据点。 只要出的起价钱,他们什么人都敢杀。 “属下猜测,姚夫人想找人暗杀陆夫人。”谭耀森说。 时惟樾嗯了声。 姚夫人知道姚译文和孟海英密谋之事,定然会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做点什么,杀掉孟海英是最便捷的方式。 只要孟海英消失,没人能威胁她的地位。 “师座,需要属下派人去保护陆夫人吗?”谭耀森询问。 “不用,出不了事。”两人能够私下密谋,定然料到捅破窗户纸的下场,姚督军不会让陆夫人在这种关头出事。 他在想林清也。 林清也今晚反常的情绪,还有离开的陈远,他更加确定林清也在瞒着他做什么事。 “还有个关于林小姐的。”谭耀森说,“林小姐今天去了电报局,给阳城发了电报。” 时惟樾担心林清也的安危,安排了暗卫保护她。 这点没和林清也说。 时惟樾暗忖:“给阳城?” “是,属下猜测,应是出来太久,给家里人报平安。” “不是报平安。”时惟樾自言自语。 他想到什么,当机立断,“你去查查陈远去哪了。” 谭耀森应下。 “等下。”时惟樾又开口。 他停了两秒,又无声的叹了口气:“算了,别查了。” 他大概也知道。 林清也对陆夫人的态度,他看在眼里。 她在南京时,就想结交陆夫人,将她当作自己的目标。 她做什么,大抵是想遵循自己的心,做点自己觉得正确的事。 他心中有数。 “由她去吧。” 时惟樾说,“老鹰为了让小鹰学会飞,会把小鹰带到悬崖边推下去。小鹰为了活着,只能拼命挥动翅膀,不然只能活活摔死。她想要扇动翅膀,就让她去,总得吃点苦才能更快成长。” 又吩咐道,“等盛淙川回来,你和他说计划搁置,先按兵不动。” 谭耀森愣了下。 抬眸见他表情不容置喙,没有多嘴说什么。 时惟樾进了房间。 林清也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一天思虑过多,加上孟海英一事让她忧思惆怅,她睡得格外沉,有轻轻的鼾声。 她从不打鼾。 “你想做什么?”时惟樾看着她的睡眼,在心中暗暗发问,“想将她拉回来吗?” 他和盛淙川,已经商议好对付姚督军的手段。 这几日明面在玩,实则一直在暗中部署。 孟海英和姚译文的合作,他猜到,也大概知道会用婚姻绑住双方。 姨太太和督军夫人不一样。 加上副官带来的消息,他大抵知道孟海英要做什么事。 时惟樾想告诉林清也,有些事情不是做了就有用。 也想告诉她,一心想要达成目的的人,心中一旦有了执念,没人能将她拉回来。 他想,但不能说。 他知道林清也不会放任不管。 她如今在管这件事,说明她没有彻底参透陆夫人的动机。没有参透,她才有目标,想要力挽狂澜。 不知道也好。 一旦她知道,她会畏惧不前,甚至迷茫。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第三日太阳落山前,陈远回来了。 他日夜兼程,终于在约定时间回来。 “小姐,办好了,人就安排在城外的旅馆。”陈远说。 林清也嗯了声。 阳城的人也给她发了电报,一切发展顺利。 接下来是请君入瓮。 她要等。 当天晚上,时惟樾就告诉她,盛淙川的人已经到了广城,随时可以替姚督军处理沿海一带的匪患。 在之前,他要先看到诚意。 姚督军说要准备。 “……届时,我要和时师座分享一个好消息!”他特意向时惟樾透露了一个口风,却保持神秘。 林清也佯装无意,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姚夫人。 “姚夫人,听说姚督军准备在席上分享一个好消息。我真是好奇的紧,您能不能透露一二?”她问。 姚夫人一听,面色铁青。 她这几日留心观察,发现督军和孟海英频繁接触,显然是在密谋什么。 她去问,督军只说是公事。 偶尔他夜不归宿,问副官总是语焉不详。 姚夫人断定,督军一定是去找孟海英这个贱人了。 她咬紧牙关,身体抖得厉害,发现自己无法再保持理智,像往常一样强撑起笑容。 “督军既然想卖个关子,林小姐席上听便是。”姚夫人隐忍克制,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 林清也有些失望。 她悻悻离去,回头时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陆夫人从车上下来,和林清也迎面对上。 “林小姐一个人?”陆夫人不动声色。 “是啊,姚督军留阿樾和盛龙头喝茶。” 林清也笑盈盈道,“他们男人谈的都是军事,不会让我旁听。我瞧着无趣,便说先回饭店。” 陆夫人笑:“确实没什么意思。” “您呢?去找姚夫人?”林清也问她。 “不,我找姚督军有事。” “好,您先忙。”林清也眉眼弯弯,闪烁着明亮的光。 往常这个时候,这副神态在她脸上都是温和柔软异常,此刻却莫名增添了几分清冷。 陆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林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你与我生分了呢。”她突然扬起一抹笑容,狭长的凤眸微微上抬。 她站在屋檐下,阴影笼罩住她,她的眼底一片深渊。 “我自然是想和陆夫人亲近的。”林清也笑道。 “是么。”陆夫人若有若无的笑了下,同她擦肩而过。 林清也觉得,今日的阳光尤为柔和。 明明是大晴天,阳光布满全身,她却出奇的冷。 这是暴风雨来前的短暂宁静。 第176章 你真心实意当我的夫人? 陆夫人到时,副官将她请到会客厅小坐。 “孟夫人,督军还在谈事,您稍等片刻。”副官给她看了茶。 陆夫人愣了下,才点头。 他们的事,姚督军身边的亲信都知道。 对外,她冠夫姓,别人都叫她陆夫人。对内,他们只记得她原本的姓氏,称呼她为孟夫人。 他们都知道她是未来督军夫人,自然不会用陆文奇的姓氏来称呼她。 从没人叫过她孟夫人。 以前,她未嫁给陆文奇前,别人都叫她孟小姐。后来,她嫁给陆文奇,别人都称呼她为陆夫人、陆太太。 她听不习惯。 这么多年,陆孟海英这个名字已经刻进她的骨血里。 副官退下去,会客厅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垂眸喝着茶。 她坐在座椅上,纹丝不动,时间仿佛静止。 佣人打扫时进来会客厅,也没有引起厅中人半分回眸。 姚督军进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陆夫人不知在想什么事,捧着茶杯想得出神。 “这是在想什么,魂都没了?”姚督军屏退身边的副官,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他自然拉过她的手。 “没什么,等的时间久了,有些无趣。”陆夫人放下茶杯。 她问,“你和叶澜说了这件事吗?” 提起姚夫人,姚督军脸上有些讪然。 这么多年夫妻,说没有一点感情是假的。叶家以前对他扶持不少,他让他有了如今的地盘,周围城池无人敢动他。 孟海英不会允许平妻。 叶澜也不会接受,她有自己的骄傲。 而他自己,也有自己的抱负。 孟海英在督军府时,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想过让孟海英死,这件事太重要,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怎么杀,成了头疼的事。 孟海英虽进了督军府当姨太太,她的身份却在那儿。就算死也不能死得这么快,死在督军府内。 她是陆文奇的遗孀,去了军事法庭也不占理。 头疼的时候,孟海英主动送上门来说合作。她身后有陆文奇留下的势力,她暗中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姚督军怀疑她,也依赖她。 单打独斗变成并肩齐行,他是省心。 姚督军想要地盘,他也想有朝一日成为南边的主人。 孟海英嫁给他,成为督军夫人,泰城他拿的顺理成章。等到兵力重整,他可以先攻下周围城池。 这是他的事业。 比起事业,女人没那么重要。 舍弃了一个,还有无数个,他也知道孟海英并不是真爱他,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们都有目的,有维系才更难分难舍。 “还没有。” 姚督军沉默许久,才开口,“我这两天会和她说,也不会让她出席这次的宴席。她还算明事理,不会让大家脸上都难看。” 孟海英嗯了声。 临门一脚,他却畏缩不前。 不是姚督军不知如何开口,势力于他而言是首位。 丢掉叶澜他可以毫不留情,只是他心中仍有疑虑,故而拖拖拉拉到了现在。 果不其然,姚督军突然问她:“你真心实意要当我的夫人?” 他的视线幽深,带着一丝深沉的探究。 “我只爱我死去的丈夫,还有我和他的孩子。” 孟海英对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你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不需要我教养,我只要善待他们就行。泰城如今形势,看似有时家军的庇佑,实则内部一团混乱,有人起异心,带头想要接替那个位置。 我可以找时家帮忙整肃,可我绝不可能让时家插手陆家内部的事情。时惟樾的性子你我都知道,一旦他插手了,泰城就是他的了,到时我和孩子都无处可依,也守不住我先生的地盘。 姚译文,我嫁给你,是要这个身份。你娶了我,得照顾我的孩子,善待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督军夫人的孩子,而不是姨太太的孩子,他们仍是尊贵的少帅和千金。 你应该知道,我成为督军夫人,和我作为姨太太,泰城给你的分量是完全不一样的,这次你可以行使你的权力。同样,我们站在同一个高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人能逃脱的掉,你有什么不信任我的。” 她一番话,打消了姚督军的疑虑。 孟海英为了利益而来,他也是为了利益而娶,这是最坚固的关系。 姚督军还未开口,孟海英又说,“你宣布这件事,我希望是广而告之,而不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就算是利益,也要风风光光,我的孩子才名正言顺。” “这个自然。”既然要娶,这不是难事。 姚督军也要顺理成章行使权力,这些事自然不能敷衍。 孟海英这番话,和他想到一处,他心中满意。 姚督军不需要孟海英的爱。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感情。女人的身体他喜欢,只是喜欢那具能供他发泄的身体,他的眼里只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事谈妥。 他问:“我要你做的事,做好了吧?” “做好了。” 孟海英说,“盛淙川狮子大开口,自然不能好处让他全占尽了。时惟樾送上门来,直接祸水东引,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渔翁得利就好。” 姚督军捏着下巴,琢磨道:“……我还是觉得,这水匪就是青帮搞出来的。钟汉外面干的事,盛淙川闻到了味,也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我总觉得,盛淙川和时惟樾私下有点关系,他前段时间还去了阳城。” “不会的。”孟海英语气坚定。 她反手握住姚督军的手,“青帮的据点在临城,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堂主,大小帮会都由分堂主负责,何必为了广城如此大费周章?不过你说有关系这件事,我也有些怀疑——两人有过几次合作,不至于生分。” “如儿的确同时服侍了他们两人。” 姚督军肯定说,“我的人看到时惟樾进去了,一直到后半夜才出来,中间没有任何人出入。我让人检查了如儿,前后都红肿,此事定然属实。” 这事他丝毫不怀疑。 “时惟樾和谁交情都不深,盛淙川也是个笑面虎。照你这样说,他们确实没有机会单独谈话,显然交浅言也浅。”孟海英说。 第177章 借刀杀人 姚督军嗯了声。 “……不过,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姚督军说。 孟海英很是认同。 两人说了会话,孟海英便起身离开了。 姚督军叫来身边副官,安排宴会事宜。 转眼到了宴会当日。 这次席面排场很大,姚督军定了广城最好的饭店,将整个一楼都包了下来。 一是给盛淙川看诚意,二是为了宣布娶孟海英一事。 姚夫人没来。 林清也和时惟樾到饭店时,一眼看到陆夫人。 她盘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玉簪固定。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旗袍,多余的花纹都没有,很是素净。 饶是如此,还是掩不住她的美丽。 四十多岁的人了,时间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长得清冷,一颦一笑时却温婉大方,举手投足之间气质灼灼。 “陆夫人今天打扮的好素净。” 林清也心有疑惑,“我似乎每次见她,她都穿得素净。今日要宣布她和姚督军的事,她也没有过多装饰。” 她一方面,能懂陆夫人的心。 她的心在陆督军那里,所以她先生走后,她一直衣着素净。 今时不同往日,她以为陆夫人会精心打扮,在今天气场全开。 这一方面,她不懂。 时惟樾嗯了声,没有点评。 林清也觉得他奇怪。 他这张嘴,一般在这个时候总是会说点什么,可他没说。 她没有过多深思。 今天对所有人都很关键,还有她瞒着他做的事。 时惟樾突然拿开了手。 手落了空,林清也愣了下,时惟樾的手已经摸到她的面颊上。 “林清也,你今天有点不对。”他说。 “什么?”林清也吓一跳,差点拂开他的手。 她心中心虚,很是敏感。 又强装镇定,“什么不对?” 时惟樾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短短几秒时间,林清也却觉得煎熬,她差点失去整片空气,无法呼吸。 “你今天胭脂怎么这么红?” 他的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蹭掉一些颜色,“怎么,今天你要上台表演,用你的脸当猴子屁股吗。” “你才是猴子屁股。”林清也没好气的嗔了他眼。 她大大松了口气。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时惟樾眼底。 可她不敢肯定——他什么都没说——若他知道了,他一定会说破。 席面未开,已经有人在讨论广城的女主人要换人。 重要的席面,叶澜这个正牌督军夫人没出现,偏偏是孟海英在他身边。 这不对。 “这样热闹?” 时惟樾带着她去和姚督军说话,不动声色道,“姚督军今日的阵仗这样大,定然不是专门为了给盛龙头展示诚意吧?时某更是对姚督军要说的好消息拭目以待了。” 姚督军哈哈大笑:“时师座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你!” 林清也冲陆夫人颔首:“陆夫人。” 陆夫人看了林清也一眼,点头示意:“林小姐,你今天和以往不一样。我瞧见你们年轻人,总是感慨万分——我三个孩子,和你相差不大,看着你总觉得看到我的小女儿。” 她往外看了眼,蓦地笑了下,“今日他们也会来,不过路程遥远,可能要晚上一会。有时间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他们会喜欢你的。” “上次听您说起您的孩子,还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倒是碰巧。”林清也说。 陆夫人微笑回应。 他们还有客人招待,林清也和时惟樾坐到安排的桌子上。 盛淙川早早就到了。 他一双腿交叠搭在旁边的凳子上,人歪歪扭扭的靠在椅背上,像个大爷。 见他们过来,他揿灭手中的烟头,懒洋洋笑:“林清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怎么,出来吃个饭的功夫,你们是在车上翻云覆雨了?” 他一开口,就是不正经。 他三句不离色。 林清也已经免疫,面无表情回应:“没盛龙头这样厉害,到哪里都有滋有味。” 盛淙川哈哈大笑:“我就说,今天怎么觉得不对劲。感情是身边没个女人,怀抱有些空,不如林小姐让我抱一下?” “手不想要了就直说。”时惟樾冷冷看着他。 这边暂时没人落座,无需伪装。 盛淙川就笑:“别啊,我这手重要的很。你这个和尚不知道它的用途,总不能坏了我的好事吧?” 时惟樾冷哼。 大手上移,顺手捂住林清也的耳朵,不让她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盛淙川又是一阵咂舌。 很快,宾客差不多到位。 林清也见姚督军他们准备回来,朝不远处的陈远递了个眼神,他很快出去。 等他们落座,盛淙川开门见山:“姚督军,我青帮的人可是早就准备好了,您的诚意呢?” “我的诚意,就在这里。”姚督军说。 盛淙川挑眉。 “军阀和帮会一明一暗,有合作关系却独立。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军阀和帮会为什么不能共生?” 姚督军说,“自打有这个想法,我便付出实践。这些年,我一直在筹谋,广城周边八成的帮会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盛龙头,桌上的这些,就是其中规模较大帮派的帮主——他们都是我的人。” 盛淙川眸底闪过一丝玩味:“共生,很有意思的词,我倒是头一回听见。” 又说,“只不过,我怎么知道……我不是下一个钟龙头呢?” 钟龙头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也是被架空的状态。 姚督军说:“这些帮主,都是我培养出来的人。您帮我处理广城的危机,我可以将他们调回,群龙无首便听您的指挥。 至于钟龙头,你更不用担心。他现在在宜城挑衅洪门,等到你我达成协议,消息如同灌了风四处散播,自然有人处理他这样没有权势的人。” 盛淙川了然一笑:“好一个借刀杀人。” 林清也很意外。 没想到姚督军早就做好除掉钟龙头的准备。 既如此,去宜城挑衅洪门,也是姚督军怂恿的。 这点毋庸置疑。 “好你个姚译文!龟孙子!”一声枪声轰然响起,紧跟着高亢的一嗓子,震惊了所有的宾客。 入口处,有人气势汹汹进来。 第178章 孟海英的害怕 他怒气大步朝姚督军的方向走来,却被人拦住。 姚督军定睛一看,脸色一变:“你怎么会在这?” “老子不在这,还在宜城等死吗?”钟汉啐了口。 军官没有拦住他,因为他身后浩浩荡荡又冲进来一批人,手上提着长枪,和饭店一楼的军官们对峙。 姚督军特意加派了人手,却没想到来人如此之多。 何况,今天请的,都是自己人。 钟龙头脸很黑,气得口水横飞:“老子背后帮你做了多少事,你却挖坑给我跳,拿你自己的人来唬我?姚译文,老子和你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姚译文一时不语。 话已经脱口而出,再解释已经无用,只能破罐子破摔。 他竟然不知道,钟汉竟然悄无声息的回到广城! 是谁? 是谁将他带回来的? “是你?”他陡然转向陆夫人,一双眼睛赤红,“是你告诉他的?” 陆夫人也没料到有这样的插曲。 矛头指向她,她站起身,一脸平静说:“我把他叫回来,把你毁了,有什么好处?” “不是你?”姚译文沉了口气。 他紧紧攥着孟海英的脸,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 可惜没有。 孟海英一脸坦然。 “别在这你的我的!”钟龙头怒气上涌,恨不得要杀了姚督军。 他抬手又要开上一枪。 姚督军身边的副官也不是吃素的,一个箭步上前,直接缴了他手中的枪,将他的手反锁在身后。 “钟龙头,请您对督军放尊重点!”副官警告。 姚译文再次沉了口气。 这里都是他的人,就算是钟龙头来了也不做了什么妖。 只是那件事…… 他看了孟海英一眼。 孟海英显然也想到这一点。 她起身,步伐略急,径直向外走。 林清也回头看,看到两个人迎上来,她低头耳语,向他们吩咐了什么。 陆夫人再次回来时,特意看了林清也一眼。 两人目光对上,林清也眼底的狡黠一览无余。 “原来是她。”陆夫人暗道,并不奇怪。 她早就知道林清也不简单,却不知道她插一手是为了什么。 她担心变故。 陆夫人有自己的安排,不希望有任何人打乱她的计划。 她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钟汉还在一旁骂骂咧咧。 他不是独自前来,带了一队人马,个个手中都有枪,不能硬莽。 姚督军不动声色的威胁:“钟汉,你现在离开,我尚且能给你一条活路。若你不知好歹,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翻脸不认人?我呸!” 钟汉抢过手下人手中的枪,再次对准姚译文,“老子要是没回宜城,怕是见不到你这副嘴脸,人都死在宜城了!你想杀我,还要借洪门的手!你得到了那么多的好处,现在想要过河拆桥?” 姚督军怒视他。 好好的一个宴席,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搅乱。 一声轻笑。 “钟龙头,姚督军现在要把你的‘势力’给我呢。” 盛淙川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嘻嘻道,“钟龙头,凭你这样的资质,能空手套白狼供你享受一阵该感天谢地烧香拜菩萨了。明眼人都该知道,姚督军和我青帮合作才是上上之选,和你有什么前途?” “盛淙川,你别当老子怕你!”钟汉吐了口口水,枪调转方向。 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盛淙川。 盛淙川完全不怕,反而颇有兴致,“除了女人拿枪和我在床上搞搞情调,少有人拿枪指着我,也算有趣。” 钟汉冷笑。 扫过在场所有人,在时惟樾脸上停顿了下:“时师座也在这里!” 时惟樾垂着眼眸,没搭理他。 他坐在旁边,懒懒的听着,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好!今天老子赚了!”钟汉道,“就算老子今天死在这里,也得把你们这些人全带走!” 他抬起手,招呼身后的兄弟。 时惟樾突然一动,拉过林清也拽向自己的方向。 姚译文胸膛充斥着怒火,却没有丢失自己的敏锐,他也听到子弹划破空气的声音,压着陆夫人蹲下。 “外面有人开枪!”有人喊。 来的宾客都是军政府的人,个个敏锐,迅速找到了开枪的方向。 枪不是钟汉带来的人开的。 外面还有人。 姚督军也意识到了。 他想着刚刚子弹打过来的方向,一脸凝重:“有人要杀你!”他和陆夫人说。 陆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慌张。 林清也余光瞥到,捕捉到这一抹神色。 在她的印象中,陆夫人一向临危不乱,宠辱不惊,一个刺杀竟然能让她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觉得奇怪。 林清也觉得,这个表情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偏头再看了一眼,更是惊疑——陆夫人躲到了人群之后,脸色比刚刚更苍白,似乎惶惶不安。 钟汉已经发狂,叫嚣着要杀人放火,已经和姚督军的副官打起来。 外面又冲进一拨人,直指陆夫人。 场面一阵骚乱。 大家这次来,以为只是个宴席,又是姚督军亲自邀请,身上都没配枪。 大家东奔西窜。 盛淙川早就闪身躲到一边,不知所踪。 他不掺和这件事。 时惟樾也将林清也拽离座位。 林清也回头去看,姚译文已经在副官的保护中,带着陆夫人往旁边走。 “谁在杀你!”姚督军问。 “还能有谁?” 陆夫人看着不依不饶追上来的人,心一刻也平静不下来,“你到底有没有和叶澜谈妥?钟龙头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姚译文,你到底怎么办的事,我们的计划全乱了!” “一定是盛淙川在捣鬼!”姚督军咒骂。 他说,“你急什么?我们不是做了两手准备?广城都是我的地盘,这点人还能奈何得了我?” “两手准备也不是如此!”陆夫人语气很急,仪态尽失,“我们商议的是杀了时惟樾,栽赃在青帮头上,不是现在让人来追杀我!” “孟海英,你在说什么?”姚督军被搅了局,心中也有气。 见陆夫人责怪的语气和紧张的做派,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抬手甩了陆夫人一巴掌,“他娘的就几个枪声把你吓成这样,老子在这里,还能让你死不成?” 第179章 我不能这样死 他打的用力,陆夫人的脸上清晰的露出几个指印。 她懵了下。 这一巴掌,并没有让她清醒。 周围都是枪声,还有刀子穿透血肉的声音,她脚步更加急。 “现在要了时惟樾的命更好!”姚督军蓦地冷静下来,“场面这么乱,什么人都有,这个时候要了时惟樾的命,我们撇得更干净!” 他停下步伐,“等他死了,我将周围的城池拿下,还怕他老子吗?对,得回去,我得派人‘保护’时师座!” 他狞笑了下,又往回走。 陆夫人欲言又止。 有人已经冲上门面,陆夫人尖叫了声,往旁边躲。 她害怕得要死。 姚督军想着自己的事宏图伟业,顾不上陆夫人。 还是陆夫人身边的亲信上前,保护了她。 “我不能这样死!” 陆夫人脸上火辣辣的疼,却顾不上。 她慌张的抓住亲信的袖子,躲着五会堂的人,“准备的炮弹先别用,我们得再找机会,不能是今天!” 枪林弹雨之中,她不能莽撞行事。 她躲避着五会堂的入侵,只想立刻逃离饭店。 叶澜想置她于死地,她得小心保住自己的性命。 亲信说:“姚督军已经在行动了,他和钟龙头不能……” “那是他的事!我不能这样死!” 陆夫人盘好的发髻已经散乱,她呼吸急促,“还没宣布我们的事,我还有退路,可以撇得一干二净!我的安排他一无所知,就算他暴露了,我还是能平安退回泰城!” 亲信犹豫:“夫人,如今箭在弦上……” “那也不能发!”陆夫人厉喝,猛地攥住亲信的手臂。 亲信回头,感觉手臂发麻。 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能迸发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他这样训练有素的人也感觉到她的力道。 “林清也把这场席面弄得一团糟,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行动!时惟樾和盛淙川关系匪浅,他们早有后手!姚译文非要送死,让他去!”陆夫人只想走。 她心力交瘁。 准备这么久的计划付诸流水,只能退回去重新谋划。 只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 五会堂的人拿钱办事,对陆夫人紧追不舍。 饭店一楼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已经跑了。来人不是穷凶恶极之徒,都有自己的目标,其他人他们不当一回事。 陆夫人此次过来,带的亲信不多。 跟在她身边的,只有四个。 计划不能顺利展开,其他在外的人等待指令,不能擅自行动。 姚督军危急之下改了自己的策略,根本顾不上陆夫人。 他满心想要趁乱解决时惟樾。 陆夫人的死活,他不在意。 他甚至恶狠狠的想,真让五会堂的人杀了也好。这样孟海英留下的几个孩子,根本成不了气候。 姚督军握枪,抬手打死眼前的两个人。 副官问,“督军,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趁乱杀人!” 姚督军啐了口,“今天不干,老子什么时候再找这样一个好机会?之前两次刺杀都失败,一群没用的废物!” 他吩咐副官去叫人,把场子弄得越乱越好。 他盯准时惟樾的位置。 “他娘的,盛淙川背后耍我一道,竟然把钟汉叫来!” 他想到计划落空,整个人气急败坏,嘴上不停咒骂,“老子给他好处,他竟然给老子来这一出!真他妈是个鳖崽子!” 他想不通,却也想不到这事还能是谁做。 姚督军被怒火冲昏头脑,又想着他的势力版图,他莫名亢奋。 人都在他广城,今天有钟龙头做垫背,又有五会堂的人参与其中,他怎么能不把这滩水搅浑? 他冲到时惟樾旁边。 他身边被人围着,所有军官都架着枪,周围竟圈出一方和平之地。 没人往他的方向去。 “时师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撤离更好!”姚督军佯装焦急。 时惟樾淡定的站在一侧:“钟龙头只带了这么点人,姚督军还处理不了?” 姚督军错愕了下。 时惟樾年轻,如今两人面对面站着,他却莫名觉得自己被压了下去,眼前的人在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他。 他看到时惟樾眼底的冷凝。 姚督军很快反应过来,讪笑:“时师座,你来广城做客,你的安危定然是首位。” “是么。” 时惟樾蓦地笑了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姚督军是顾着我的安危,还是……钟龙头现在杀不得?” 姚督军闻之色变。 时惟樾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看着他的笑容,姚督军心中升起不祥之感。 来不及反应,外面突然又冲进一队人。 他们穿着广城士兵的军装。 “什么情况?”姚督军心中诧异,问身边的副官。 副官也懵了:“属下不知!” 他没得督军的吩咐,万万不敢擅自行动。 何况,姚督军的计划是趁乱杀了时惟樾,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让人增援。 不管时惟樾,还是钟龙头,都不能死在姚督军的刀枪之下。 两人心中皆诧异。 只一瞬间,他们的双眸瞬间充上了血。 不是自己的人! 他们见人就杀,连他的士兵也没放过,直接将一楼出入的门堵死,包围了他们。 姚督军握紧枪:“他娘的!” 他问,“时惟樾,是你做的?” “怎么会是我做的。” 时惟樾若有若无的瞟了旁边的林清也一也,无辜耸肩,“我现在不也插翅难逃么。姚督军,时某还等着你的保护。” 他这话说的不走心。 场面搅得更乱了。 姚督军心中骂娘,他做了两手准备,安排了这么久的席面,被人弄得腥风血雨。 这里可都是他广城军政府的人! 今日来的宾客,都是他培养出来的骨干,就算找准机会持枪反击,也要死伤无数。 他的广城,要遭遇一次重创。 这批人来,姚督军招架不住,自顾不暇,亲信护着他往后退。 时惟樾也拉着林清也,躲到一旁的帷幕后。 林清也紧盯陆夫人的方向,从手袋里拿出手枪,想要帮忙。 时惟樾拽住了她。 “别乱动。”他说。 “可是陆夫人……”林清也犹豫。 第180章 为什么救他? “姚夫人出重金要陆夫人性命。” 时惟樾声音平静,在这紧密急促的枪声中尤为突兀,“五会堂的人出马,除非雇主亲自取消或者目标死亡,不然他们会一直派人出来完成任务。你今天救了她,杀了这些人,明天还有新的一批人出来。” “姚夫人?”林清也瞳孔骤缩。 她眼底闪过震惊的光,想到这几日她在姚夫人面前不断拱火。 她想借姚夫人之后打探消息,没想到给陆夫人招来了杀身之祸。 她猛地去看他,“你早就知道?” “你倒是厉害,比姚译文还知道借刀杀人,把这两个人都拖出来了。”时惟樾哼笑。 他从腰间摸出枪,拉着她往后面躲。 这么多人,他依旧气定神闲。 来的人一通乱杀,却也有目标。 他们奔着姚督军去。 “你果然都知道……”林清也喃喃了下。 下一秒,她挣脱时惟樾的手,“我得去救陆夫人,她害怕!她的杀身之祸是我招来的,我若冷眼旁观会一辈子于心不安!” 时惟樾再次拽住她:“你怎么就知道她怕死!” “我知道!她很慌张!” 林清也目光追着陆夫人的方向,看着她在亲信的保护下躲藏,焦急道,“陆夫人从来不会这样!我做这些,不是想害她,只是不希望她犯错!” 那日收到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姚孟联姻,欲害师座,罪究青帮。 林清也从未想过陆夫人会想害时惟樾。 她敬佩陆夫人,心中有私心,不希望一个敬仰的人的形象在她心中轰然倒塌。 可她能力有限。 她没有那么广的情报网,不知姚督军和陆夫人如何谋划,她只能寻个法子打乱他们的计划。 让他们无计可施。 所以,她想到姚督军给盛淙川的诚意。 姚督军当面一套背面一套,钟龙头早就是一枚弃子,他们三人的关系并不坚固。 林清也猜想,姚督军或许并不完全服从日本人。 他这样利益为先的人。 姚督军为了利益,连背叛他的陆夫人都能够再次合作。 在钟龙头这件事上如此心思缜密,又对身边众人诸多疑心的人,怎么可能想不到日本人在利用他? 所以她让陈远去宜城找钟龙头。 为了一探虚实,他会回来。 她又去电报局,给曹部长发了一封电报,请他伪造了一份钟龙头从宜城发出的电报。 之前她顺过钟龙头身上的密信。 后来,时惟樾和参谋们解开这封密信,破解了内容。 所以她依葫芦画瓢,写了一串数字。 翻译过来内容是:姚起异心,欲杀之而后快,你小心。 林清也担心曹部长不帮她,也担心这封电报被孙市长识破。 不过也没关系,钟龙头来了,席面就会被搅黄,她能打断陆夫人的动作。 至于特意告诉孙市长,只是想孙市长告诉背后的人,来一手借刀杀人。 背后的人不会留一个有异心的人。 他们是日本人,野心勃勃,根本不畏惧一个军阀。 好在,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 时惟樾一顿一顿告诉她:“林清也,她不怕死。” 林清也听不进去,她觉得陆夫人怕。 她清楚的看到了陆夫人脸上的紧张和害怕,她不能置之不理。 “你……”时惟樾叹了口气。 他无奈,却理解她的执拗,“我会让人去找她。子弹不长眼,你别乱跑,跟在我身边。” 林清也咬牙:“五会堂的人杀她,把她带过来,你不安全。” 这在她的意料之外。 “区区几个人,杀了便是。”时惟樾临危不乱。 他吩咐身边的人去。 副官解决身后的人,时惟樾带着她从楼梯上去,站在二楼往下看。 盛淙川已经在那儿了。 “你们倒是姗姗来迟。” 他轻啧了声,努了努嘴,“这种角度倒是新鲜,把这些人的嘴脸看得一清二楚,你们说是不是?” 狭长的眼睛微眯,他兴致盎然的看向林清也,“你倒是会惹事,拿日本人做枪口,差点把广城的人一锅端。怎么,还没嫁进时家,就已经想给怎么给时家争地盘了?” 林清也:“……” 原来盛淙川也知道。 她所有的动向,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却任由她“胡闹”。 她没想这么多。 只是不想有人害时惟樾,也不想陆夫人犯错,更想对姚督军给予回击。 他几次三番刺杀时惟樾。 时惟樾说:“这样也挺好,借刀杀人,没脏我们的手。” 林清也闹了个大的。 外面势力入侵,时惟樾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打算来一出顺水推舟,让姚督军自食恶果。 副官将陆夫人带上来。 “师座,五会堂的人已经处理。”副官说。 时惟樾嗯了声,眸光淡淡的扫过陆夫人。 陆夫人心绪不佳。 她没什么表情,只是两眼无神的看着楼下的一切。 “时师座和盛龙头倒是找了个清净地。”陆夫人突然开口。 她头发散乱,失去了精致,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一开始就置身事外的人,看得比别人都多许多。” 时惟樾没回答。 姚督军在下面,亲自带枪打人。 两队人马目标都是他,卯足了劲要他死,他没法从一楼出去。 时惟樾和盛淙川,没有打算出手帮助,都在冷眼看他身陷囹圄。 约莫十分钟后,楼下才停止,姚督军浑身是血,也受了伤。 他宝刀未老,杀出一条血路。 盛淙川懒懒的啊了声:“戏看完了。” “该去道贺了。”时惟樾脚步微动。 林清也和陆夫人并排而走,一时无声。 她不知道和陆夫人说什么。 饭桌上那一眼对视,林清也已经确定陆夫人知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她毁了陆夫人的计划。 陆夫人要时惟樾死,她接受不了。 时惟樾帮过她,她不该如此。 她做这件事,只是想对得起自己的敬佩,今后她不会和陆夫人再有瓜葛。 林清也早就想定。 “师座小心!”谭耀森一声厉喝。 林清也猛地抬头,旁边的门不知怎么什么时候打开,与时惟樾面对面撞上。 那人持刀冲上前。 林清也刚要冲上去,一股更大的力量将她撞开。 她摔倒在地。 手肘撞在地板上,撞得生疼。 “时惟樾!”林清也紧张出声,却注意到一个素白的身影冲到时惟樾面前,反身背向刀尖。 刀尖穿过血肉的声音瞬间在林清也的耳边放大。 时惟樾面目冷然,抬手扶住了人。 而后两名副官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拖走,一枪正中额心打死来人。 林清也的眼里,只剩一片红色。 为什么? 陆夫人不是想害时惟樾,为什么冲上去救他? 第181章 这是她自己的路 林清也百思不得其解。 陆夫人和姚督军合谋杀时惟樾,为何又要扑上去救他? 而她,似乎看到时惟樾步伐停滞了下。 以时惟樾的敏锐,他怎么会躲不开这把刺上来的刀? 何况还是今日这样纷乱的局面,所有人都提高警惕,比往常更加敏捷。 林清也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她喉咙紧涩,分泌出来的口水有些难以下咽。 脚步突然踌躇,不知道先迈出哪一步。 迈出哪一步都很难。 林清也对陆夫人的情绪很复杂。 她从小到大都在压抑自己,那时候她跟着时惟樾,畏惧时惟樾,故而非常想要让自己成长。 那时候她认识了陆夫人。 她听了陆夫人的事迹,从一出杨家将演义中了解到她和她先生的家国大义,更从中知晓陆夫人为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们付出的努力。 陆夫人是一个女人,却比很多男人还要坚韧。 这是她向往的。 人都有自己向往的东西。 她敬仰时惟樾这样的男人,他教会自己很多东西,人情世故。她敬佩陆夫人这样的女人,她身上有很多她没有的品质,她想成为她这样的女人。 她闹这一出,是不想陆夫人走错。 她不会让陆夫人害时惟樾,时惟樾是她重要的人。也不会让陆夫人做出这件事,她不希望陆夫人没办法再回头。 所以她搅乱了今日席面,让她无计可施。 林清也不想让她步入深渊。 她想救陆夫人,想让她活着,是她为她丈夫牺牲太多,为她奋不顾身做过的努力,还有她一直想要留住的泰城。 也为了自己。 林清也想,自己敬佩的人不该如此。 她曾经反驳过时惟樾,认为这世道并不是非正即反,有些人只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只是知道她要杀时惟樾,她迷惘了。 林清也以为自己错了,她看错陆夫人。 可她如此大彻大悟,知道自己大错特错,甚至错的离谱。 她被搅乱了理智。 这是她不敢迈出的原因。 陆夫人死死抓着时惟樾的手臂没撒手。 人之将死,力气大的出奇,她的手指几乎穿破他的衣服,嵌入他的肉里。 时惟樾也没打算松手。 他只是蹲下,让陆夫人更舒服的躺着。 林清也不敢看。 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她手足无措,泪水忍不住从眼眶中落下。她慌乱的撇过眼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泪眼模糊间看到旁边的盛淙川。 他也在看她。 盛淙川一贯轻佻的面容,如今也多了几分严肃。 “这是她自己的路。”看到她的泪水和逃避,他知道她懂了。 他声音不大,林清也却听的一清二楚。她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住,一瞬间决堤而下。 时惟樾听到她的抽泣声,回过头看她。 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多了几分担忧。 林清也想说自己没事,她喉咙仿佛被粘住,说不出口,只能不停小幅度的摇头。 她背过身,隔绝了每个人的视线,肩膀耸得厉害。 她到现在,才明白时惟樾曾经暗示过她太多次。 他曾经告诉她,陆夫人和姚督军结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同的命脉才最坚固,她以为他在说这件事,实则他是想告诉她,因为如此,才能取得全部信任。 陆夫人假意结婚,只是想骗取姚督军的信任。 时惟樾还告诉她,陆夫人不怕死。 是啊,陆夫人为了守住陆督军的家国正义,都能委身嫁给姚督军当姨太太。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怕死? 陆夫人哪里是怕死? 她表现出来的害怕和慌乱,她的东奔西逃,只是不想那样死去! 她不想死在枪林弹雨之中,但要在时惟樾面前,为了救他而死去。 陆夫人做这一切,拐了这么大个弯,不是想要时惟樾死,而是做好了自己去死的打算。 她一早就打算好了送死。 有了执念的人,是拉不回来的。 时惟樾没有躲开那把刀,是他主动送给陆夫人的机会。 “您何必呢?”时惟樾淡淡问她。 “内忧外患,用兵很难。”陆夫人攥紧了他的衣袖。 刀子插得很深,一刀捅中她的要害,她呼吸困难,一字一句说得吃力,“时师座,我谢谢你送我这个机会。” 她面色苍白,仍是清醒。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时、师座,我真心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统一华夏,我先生和我地下有知,会感念你……” 时惟樾不语。 他在外人面前,不擅长煽情,这个时候给不了任何的回复。 他的家国抱负,不是嘴上说说,而是心中的坚定。 南北统一这个理想太过于宏大,他一直在朝着这个目标走,做出承诺却太过浮夸。 时惟樾对陆督军有赞誉,对陆夫人也有尊敬。 他和陆督军相交甚少,对这个人却不甚了解。他和陆夫人更是萍水之交,但他也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气。 这世道对女人苛刻,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家国理想都是男人的抱负,此刻却在一个女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时惟樾只是说:“陆夫人,我既没有动,就是承您这份情。” 陆夫人无声点头。 她胸口很痛,身体很累,没多少力气,一双开始浑浊的眼睛转向林清也。 盛淙川看见,拍了拍林清也的肩膀。 “林清也,陆夫人想和你说话。”他说。 听到这个信号,林清也腿上这才有了些许力气,她在陆夫人身边蹲下。 “林小姐,你很好。” 陆夫人说的很慢,“我何德何能,与你寥寥两面,能让你不知我用意的情况下为我着想?林小姐,我要谢谢你……我有一封信,在房间的抽屉里,留给林小姐和时师座,你、你们务必要看……” 每说一个字,都在用尽她的全部力气。 她强撑着力气,直到最后一个字落地,她才阖上了眼睛。 林清也泣不成声,只能用力点头。 人没了气息,她还是在重重点头。 “母亲!”有人在大喊。 凌乱的脚步声靠近他们,有人从时惟樾手上接过陆夫人,将她用力拥在怀中。 林清也泪眼朦胧,只看到几个模糊的面庞。 时惟樾压住她的后脑勺,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 “哭吧。”他嗓音低沉。 第182章 信 压抑的哭泣声,逐渐变为嚎啕大哭。 林清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哭,或许是为了陆夫人的死,或许是她到现在才懂了陆夫人的心思,她哭得不能自已。 哭久了,她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她已经回到酒店房间。 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时惟樾不在房间。 今天饭店发生那么多事,他要去处理。 林清也从床上坐起,看到床边有一个白色的信封。 信封上有一行娟秀的字:林清也、时惟樾收。 信封打开过,时惟樾想必想看过里面的内容。 留在床头柜上,是让她也看看。 时师座、林小姐,见信如唔。 你二位能看到这封信,想必我已经离去。 如果不是离去,这封信大约会一直留着。 自从先生陆文奇离世,我时常内心焦灼,夜半总是在梦中惊醒。我想着他的抱负,想着孩子的未来,却始终没有着落。 这封信写完,我急着让它尽快让你们看见。 可我不能,我还没做好我该做的事,这封信便见不了光。 时师座,我多谢你救我于水火之中,让我的心开始安定。 可这不够。 时家军驻守在泰城周边,没了外患,可内忧还在。 泰城骨子里的腐烂,不是我和孩子们能够解决。 人的野心如江河永远填不满,丑恶在利益面前更学不会遮掩。比起直截了当的变脸,更怕那种打着关怀的名义底下是一张深渊巨口。 泰城面临的境况,时师座想必比我清楚。 你派兵保护,也在探查泰城的情报,这些我都知道。 当然,我也知道你不会攻打泰城,你和我先生是同一类人——但我也做不到你插手泰城内部的事,我无法保障孩子的权利。 这步棋,走到死局。 唯有我这枚棋子,能将棋面反转。 我先生说,男人有大志向,这辈子要死得其所,可一场病痛带走了他——他没有死在战场上。 先生走后,我接替了他的志向。我想为他的理想抱负做出一份努力,代替他看看南北统一的盛况——我也没法再去看。 我只忧心我的孩子们。 我的大儿子陆星翊,二儿子陆泽,小女儿陆含笑。 所以,我想了个蠢法子。 我在广城督军府时,无意发现姚督军的秘密。 他在和日本人合作。 我一开始震惊过,没想到姚督军是这样一个卖国贼。后来我按兵不动,留心打探,发现他只是在利用日本人。 姚督军是一个有民族情义的人,只是野心太大。 他不想要南北统一,他只想当土皇帝,做南北的主人。 钟汉和孙市长,才是真正丢了民族气节的人。 他发现了这件事,想让我成为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死人。我忍辱负重做姨太太,自然也愿意苟且偷生,所以我帮了他一些事。 刺杀你的事,我没参与过。 外面都在传,陆家是时家的盟友。他原本就是这件事的局内人,更清楚内情,并不完全信任我。 回到泰城后,泰城内部让我心力交瘁。 我先生善待每个手下,却没换来多少忠心耿耿的人。原来的亲信,能用的少之又少,还有人在睡梦中惨死。 于是我意识到若我再不做点什么,泰城从内部就要被人瓜分的一干二净。 我想到和姚督军的合作。 让合作的关系更近一步,让他完全信任我,让他让我参与刺杀你一事,这样我能从中布局,找准机会送命。 姚督军信任我,只有我们夫妻一体。 当然,我不会让他有机会说出这件事。 我以前,叫孟海英,别人称我为孟小姐。现在,我叫陆孟海英,就算丈夫走了,我也该是陆夫人。 我不会是孟夫人,更不会是姚夫人。 前者是遗忘了爱我的先生,后者更让我恶心。 时师座,你能看到这封信,我肯定成功了。 你那么聪明,也许早就发现端倪,也许事后发现端倪,所以我无需向你隐瞒。 我知道你有南北统一的心,这泰城是华夏的一块土地,泰城终有一天再也不会冠陆家的名字。 但在统一之前,我希望它不会易主,仍是陆家的地盘。 你有义气,我知道。 我的死,能让这份关系更坚固。 你再插手泰城的事,我才能彻底放心。 这是我的执念。 时师座,我先生从未想过南北统一后做这华夏的主人,自然孩子们也没有此野心。他们只是耳濡目染,也有这样一颗剔透的心。 孩子们的前途,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亲信,望你多多留心。 还有一些话,想说给林小姐听。 我之前写了一些,后又觉得无用。 这段话,是我这两日重新写的。 林小姐,其实我知道,你和时师座关系匪浅。 我和我先生恩爱这么多年,看到你们之间的眼神互动,是什么样的关系我再清楚不过。 林小姐,你比我幸运。 你的幸运,不是你遇到了时师座,而是你有选择。 你敬佩我这样的人,我却时时刻刻羡慕着你。 羡慕你还有选择,还能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更广阔的的天空。 这世间受苦难之人太多,没有目标确实让人寸步难行。我想,你大抵是把我当成你的目标,所以你一直想让我和你推心置腹。 我知道,却佯装不知。 林小姐,我怕是让你失望了吧? 我们生下来都是凡人,有七情六欲,自然也不能做到十全十美。 我也有选择。 我选择了我认为做正确的事,最正确的事让我今后再也无法选择。 林小姐,你和上次见面变化太多。 你的心性更加坚定,眼神也更加透彻,比我上次见你时更加从容不迫。 唯一没变的,是你的善意。 这份善意,自我先生走后,对我来说太过于罕见。 我一直走在黑暗之中,仅仅是初次见面,你便给我增添了一些前进的光亮。 我的几个孩子,不知道我的计划。若你和师座有时间,多开导开导他们,让他们向前看。 若是有可能,我希望你们能做朋友。 林小姐,你很好。 要时刻保持善意,也不要善心泛滥。 师座也很好。 林小姐,我祝你前途顺利,也祝你和师座幸福美满,更祝华夏盛世繁华。 陆孟海英。 民国十四年六月十三日 第183章 正确的事 广城这次遭遇了重创。 这次刺杀,军政府许多人受牵连。 姚督军一早就说是个寻常宴席,许多人拖家带口的来。夫人孩子手无缚鸡之力,有些死在乱刀之下,到处都是惨叫啼哭。 这件事后,军政府内部人心动摇,颇有怨怼。 姚督军一蹶不振。 时惟樾去看了姚督军。 “时师座来看我笑话吗?”才过一晚,姚督军仿佛瞬间老了许多。 他正值壮年,又时常锻炼,整日精神奕奕。 弹指一挥间,如今已是沧海桑田。 他轻啐一口,“孟海英这个贱人,倒是会算计我,提早给自己找好了退路。老子警惕一向高,对她的怀疑一直没有消过,却从未想过她是打定主意要死。” 孟海英对陆文奇的情深,他这个局内人看的更透彻。 姚督军先入为主,自然认为孟海英就算是苟且偷生,伏低做小,也会留住这条苟延残喘的性命。 没人想到,孟海英是抱着死的决心来做局。 他失策在这里。 姚督军自知大势已去,提不起多少怒气。 大闹宴席,林清也将日本人的势力搅和进来,南京政府军事部定然有所动作。 日本人留不住他,时惟樾更容不得他。 放肆点说,南京政府都管不到时家。 他们有心无力。 “陆夫人没想你死。”时惟樾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眼神沉静的看着他,“她在信里替你说了话,说你是有民族气节的人。” 姚督军冷哼一声:“老子是中国人,不是他娘的日本人!” 这些话,对他没有任何安抚。 他只在意地位,只在意至高无上的权力,不在意女人,对孟海英更没有任何情愫。 他们之间只有利益。 孟海英在背后如何看待他,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骨子里的气节,不需要任何人替他说。 姚督军从未想过要有人认可他。 要说情愫,大抵只有叶澜,他对她尚且有些愧疚。 不过叶澜也是有傲骨的人。 她扞卫自己的地位,让五会堂的人去杀孟海英,想要稳住自己的地位。 可她没有在原地等待。 府内的下人说,他上午才出门,叶澜就带着亲信走了。 她不愿让孟海英坐上督军夫人的位置,也不会留在一个为了利益随意能抛弃自己的男人身边。 姚督军有愧疚,却也无所谓。 他从底层一路打拼上来,一直仰着头想往上走。 “有没有丢民族气节,确实不重要。” 时惟樾看透他心里所想,“姚督军,以前时家从未动过广城。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和日本人频繁接触后,他们许下的承诺,才撑大了你的野心?” 姚督军目光微怔。 他从未想过。 他一直都是有野心的人。 是什么时候想要做南边的主人? 他已经忘记了,只是不知不觉中,他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 认为理所当然,为此精心谋划。 姚督军冷嗤了声,最后仍是没低下自己的头颅:“无所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说的满不在乎。 死对他而言并不可怕。 身为军阀,一早就做好了随时会死的准备,活过一天就是他赚了一天。 他不觉自己有错。 就算他以前不是如此,被日本人许下的承诺撑大了野心又如何? 他自己走到的这一步,没有退路,那也是他自己种下的因果。 这是他自己选择。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虽失利,但他依旧为此而拼搏过。 军阀不就是如此? “姚督军,你有骨气,我不觉得你有错。” 时惟樾起身,淡淡道,“我们不是一路人,注定走不到一条道上。也许我选择的路也是错的,但这次是我赢,证明我现在是对的。” 时惟樾也不知道南北统一后,会是什么局面。 帝王制度存在两千多年,中华民国才多少年? 等到南北统一,又要经历多少更迭换代? 时惟樾自知一生年岁有限。 百年之后,什么都看不到,他也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更何况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他随时可能死在别人的刀枪之下。 他们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林清也不知道时惟樾怎么处理的姚督军,她没过问。 逃不过一个死字。 时惟樾一向斩草除根,不会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一个月后,时家军入驻广城,广城和泰城合并为一城。 半年后,陆家长子陆星翊接替父亲的位置,掌管广城和泰城,成了南边最年轻的督军,彼时才二十五岁。 时家军也是这个时候,退出广城和泰城地界。 这件事终于落下帷幕时,林清也和时惟樾去祭拜了陆夫人。 时惟樾又提起姚督军。 “……我们这些军阀,善心没多少,野心都很大。我走的路,也是野心勃勃,动了别人的利益。”时惟樾说。 林清也知道,他是又想起她说的那句“这世间并不是非正即反”。 她也略有些唏嘘。 他们这些军阀,非要辨别是非对错,很困难。 就像宋伯父的死,也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只是他失败了。 他们第二天,就离开了泰城。 林清也跟着时惟樾,去广城参加了陆夫人的葬礼。 葬礼很简单,陆家三兄妹还有陆督军留下的几个亲信在操持,只请了陆夫人娘家的人,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 陆星翊是长子,他有条不紊的处理所有的事。 弟弟陆泽红着眼隐忍不发,妹妹陆含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自此一遭,只剩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 林清也看了也不忍。 时惟樾给陆夫人上过香,拍了拍陆星翊的后背:“节哀顺变。” 陆星翊颔首。 “泰城只剩你三人顶着,这段时间要面对诸多困难。” 时惟樾看了眼跪在旁边的陆泽和陆含笑,“你们要是信得过,明日我的兵就会进入泰城军政府,会有人协助你处理泰城一应事务。” “母亲临终遗言,字字泣血,我们自然会遵循。”陆星翊没有拒绝。 他自然知道,母亲所担心的,就是这些。 当务之急,就是清空泰城内部的老鼠。 他顺着时惟樾的目光,看到自己的兄妹,喉咙滚动了下,眼眶也盈满泪水。 第184章 符印 他握紧拳头,闪烁的泪花下藏着的是他的坚定,“我自知尚且无法担当大任,不做出行动,南京政府政治部就会有想法,我不能让泰城毁在我的手上。 时师座,我弟弟擅长政治。若有机会,我想请南京政府那边下调令,让他任泰城市长。只有我们兄弟二人齐心,才能让泰城回到我父亲在世时的面貌,创造更多的可能。” “调令我帮不了你,只有你自己去做。” 时惟樾说,“我父亲如今在南京任职,但我向来是不靠他做事。泰城不是我的地盘,我插手不了政治上的事。” 这是让他自己去做。 陆星翊了然,他也没打算这件事让时惟樾帮忙。 父母为了他们几个,已经替他们铺出了一条道路,他们兄妹三人不能一直秉承“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观念活一辈子。 他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想让时惟樾参谋一下此事的可能性。 时惟樾没有否认,说明此事可行。 “你父亲留下的亲信,要善待他们。” 时惟樾说,“你父亲走得突然,你还没有根基。若亲信们的孩子其中有成器的,可以先重用他们。” 陆星翊哽咽点头。 他不断吸气,努力让自己的眼泪回到眼眶。 他是长子,应起表率,不能带头哭。 两人说完话,时惟樾退到一旁,林清也才去上香。 “陆先生,陆小姐,节哀顺变。”她说。 陆星翊谢过她:“林小姐,我母亲提起过你。昨日我收拾母亲临终遗物时,找到她留给我们的信,信上她说给你留了一份礼物,让我转交给你。” 陆星翊看了眼身后的人,身后的人将东西从兜里拿出来。 是一枚小小的符印。 林清也拿在手上,翻过来看,看到一个陆字。 “我母亲说与你萍水相逢,却感念你在南京的开导之情。这枚符印给你,若你以后有需要,陆家会替你做一件事。”陆星翊说。 林清也微讶。 这枚符印用料扎实,原本就很沉。 如今,更是沉甸甸的,这是一份不可估计的重量。 林清也摊着掌心,不知所措的看了时惟樾一眼。 时惟樾无声点头,示意她收下。 “那就多谢陆夫人了。”林清也笑着收下。 陆星翊犹豫了下,和时惟樾说:“时师座,林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泰城最近想必要经历一场腥风血雨才能蜕变重生,我和我弟弟实在放心不下小妹。” 陆星翊担忧的看了眼陆含笑,低声道,“她年纪小,才十五岁,不应该面对这些。我和阿泽这段时间定然忙得不可开交。若是方便,还想叨扰一下时师座和林小姐,让她在阳城小住一段时间。” 陆含笑留在泰城,并不安全。 今天过后,他们两人定然要为泰城诸多事务焦头烂额,到时肯定腾不出精力来保护妹妹。 他们羽翼并未丰满,不敢刚愎自用。 陆含笑在阳城,他们能够完全放心,将全部精力投身于军务之上。 “举手之劳。”时惟樾欣然应允。 陆星翊感激的看了他们一眼。 林清也和时惟樾没有在泰城久留。 这次出来太久,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大半个月,参加完陆夫人的葬礼后,他们便坐飞机回了阳城。 陆含笑跟着他们一起走的。 临走之前,陆含笑抱着两位哥哥的胳膊不愿撒手,想留在泰城。 最后还是陆星翊狠心将她打昏,才把她送上飞机。 飞机舱门关闭时,林清也回头看了眼站在下面的陆星翊和陆泽。他们抬眸而望,不断朝飞机挥手,表情严肃的仿佛是临终的诀别。 “……这次出来,心情很沉重。”林清也轻声说。 时惟樾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动作轻柔。 “别想那么多,你已经做了你该做的事。”他说。 又说,“你这次做得很好,把钟汉叫回来,又给孙忠利发了电报,直接拆掉他们三人的关系。之前找到密信,原本就是过来试试姚译文的深浅,顺藤摸瓜找到背后的人。 冒充广城军队一事,显然日本人的势力早已渗透进来,不过这次他们跑不掉,我的人已经盯上他们。孙忠利如今与我和日本人而言都是弃子,回到阳城,我会着手处理他。” 之前孙夫人对林清也下药之事,他会一并去算。 林清也做这件事时或许没想这么深,但她确实在无意间,帮了他大忙。 他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 林清也没什么心情。 她靠着他的肩膀,只想沉沉的睡一觉。 可她睡不着。 “等到了阳城,让她住我那里吧。”林清也和他商议。 时惟樾无所谓说:“这太麻烦,把她丢饭店就行了。派两名副官跟着她,不会有事。” 他肯定不会把人带回督军府。 阳城督军府只有他自己住,大多时间他也不在,让她住在里面多有不便。 没有林清也,他倒也无所谓,多添一点花名罢了。 如今有了林清也,他考虑她的想法。 “她到阳城应是要小住几个月,放在饭店也是不妥。我阿爸阿妈做生意时常出门,我又没别的兄弟姐妹,不如和我做个伴,彼此也不会无聊。”林清也说。 以前单独在家,还有陈远和陈望和她说话。 这次回来,陈远陈望留在泰城军营,没有跟来。 不出门时,倒也想有人时常和她说说话。 “不嫌麻烦?”时惟樾偏头问她。 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唇瓣下移在她发丝间落下一个吻。 “她和我差不多大,想来也很好相处。” 林清也摇了摇头,“你既然答应得这么爽快,想来也不想这样草率安排了她。如此,放我那里是最好的。” 时惟樾笑了下:“行。” 他不再拒绝。 陆夫人给她的符印,是一份很贵重的谢礼,他们一家人都承林清也的情。 林清也能和陆含笑交好,对她多有裨益。 “之前你在临城安排跟着我的那名军官,要不让他跟着我?”林清也问他。 第185章 军政府没什么事让你做? 她说的是陆易。 “嗯?”时惟樾问她,“叶璃江北不好?” “不是。” 林清也解释道:“他们两个人是你的亲信,要跟着你做大事的人,总不能屈才让他们来做我的暗卫。我大多时间都在家里,他们守着我这个闲人总归是无所事事,不如跟着你做点有用的事情。” 又说,“陆易初出茅庐,跟着我再合适不过。” 时惟樾蹙眉:“陆易这小子,小胳膊小腿,估计还打不过你那两个保镖。” 他当时让陆易跟着林清也的主要原因,是他是临城人。 他熟悉临城,林清也想去哪里都方便。 当初让陈远陈望去军营,就是希望她身边有两个得力人手。 “大不了陈远陈望回来,再把他扔到军营。总归是你的兵,扔到军营是迟早的事。” 林清也说,“何况他年轻,还没有什么做事方法,刚好和我磨合。叶璃江北跟着我不是长久之事,我也想有几个得力的亲信。” 叶璃江北能力出众,跟着时惟樾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她总不能耽误别人的前途。 何况她在阳城,一般不会出什么事。 身边只要跟个机灵点的,有点功夫的人就行,不需要大材小用。 等陈远陈望回来,再换他去历练也不迟。 “那还是要派暗卫跟着你。”时惟樾松了口,“你说得对,你应该培养几个自己的心腹,光有陈远陈望不够。” 他笑,“他小子享福了!一来就被你挑上!” 林清也也笑了下。 她沉重的心情稍微转好。 经此一遭,两人的心更靠近彼此。 林清也觉得自己幸运,能得一个这样懂她的人。 时惟樾懂她,也支持她。 他从不限制自己,对于他这样的天之骄子简直难能可贵。 “还是要派暗卫跟着你。”时惟樾说,“我不常在阳城,让两个新兵蛋子跟着你总不放心。” 林清也嗯了声。 她和时惟樾在一起,注定要面对更多的困难,暗卫是必要的。 当时她还没太在意,时惟樾为何说的是两个新兵蛋子。 等到人送到她面前,才知道除了陆易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稚嫩的面孔。 “林小姐,陆易您见过了,这位是韩书零。” 谭耀林说,“师座说,既然林小姐想带新兵蛋子,不如让您做这个班长。总归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他将时惟樾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达给她。 林清也:“……”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样的阴阳怪气? 不过她也是满意的。 两个新兵,都是一张白纸,她可以将他们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时惟樾用心良苦。 谭耀林将人送到,就回去了。 陆易没想到有这样的造化。 他来时心情激动,又想着临行前大哥嘱咐他要沉稳,故而压抑着故作深沉,没敢多和林清也说话。 只是上扬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心思。 人人都想上进。 能来阳城,这是他的造化。 “……陆易,你怎么这么奇怪?”林清也狐疑的看了他眼。 看到他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她佯装生气,“之前在临城你话这么多,来阳城就装哑巴了?把你从临城调过来这事你心里要是有意见,我便和师座说让你回去好了。” “没有不高兴!”陆易一听,急了。 他军靴用力踏在地上,发出铮亮的声音。 而后,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林小姐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保护林小姐!” 林清也噗嗤一笑。 她又问韩书零:“你也是从临城督军府出来的?” “回林小姐,属下之前一直在军营。” 韩书零跟着行了个军礼,稚嫩的脸上满是恭敬,“师座让团长在军营选新人跟着您,我自告奋勇要来!半月前师座在码头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属下没齿难忘,愿誓死追随师座和少夫人!” 林清也被他的话吓一跳。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什么少夫人? 这是什么话? 她想纠正,又觉得大家神色如常,仿佛对这个称呼不感到奇怪。 又或者没听到。 这时候特意强调有些欲盖弥彰,便佯装没有听见。 她转移话题:“是在临城的码头救的你?” “是!” 林清也恍然。 她记得时惟樾在临城受了枪伤,是为了救一个新兵。 没想到是眼前的人。 韩书零已经在军营,晋升的机会很多,眼下自告奋勇来跟着她,是在知恩图报。 这种好品质,跟在她身边她也放心。 陆含笑手搭在背后,好奇的围着陆易转了个圈:“你也姓陆?那你和我还是本家。我祖上就是泰城地带的,你祖上也是吗?” 陆易有点懵:“……” 他哪里知道他祖上是哪里人? 还没等他回答,她又捏起韩书零的一只手臂,和自己的手比划了两下,“你看起来比我胳膊比我还细,你这样的能保护好林姐姐吗?” 韩书零:“……” 她一开口,问倒了两个男人。 陆含笑跟着林清也回林公馆的当晚,还有些局促。 陆夫人的葬礼,她一直在哭,林清也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加上她总垂着头,声音又小,只等着别人问话自己从不主动开口,林清也以为她是个内向的小女孩。 她阿爸阿妈听她说话,都得竖着耳朵听,恨不得耳朵贴在她的嘴巴边上。 听不清,实在听不清。 直到第二天早上,虞姝担心陆含笑在家里拘谨放不开,便亲自下厨给他们煮了碗面,想让她感受到林家的善意。 她拉着陆含笑在桌边坐下:“……你试试看,这面适不适合你的口味?” 陆含笑看着眼前这碗面,半天没动。 “这孩子是怎么了?”虞姝不解。 下一秒,陆含笑直接抱住了虞姝的腰,一边喊着阿妈一边嚎啕大哭。 看着这碗面,她想起自己的阿妈。 陆含笑抱着虞姝哭了整整一个小时。 虞姝的衣服,都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他们这才知道,陆含笑的嗓门很大。边哭边嚎的时候,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然后,她展现了她的本性。 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长的,她都能真诚的发出提问,却让人难以回答。 就连时惟樾那张经常阴阳怪气的嘴,遇到陆含笑,都被她哽住了。 “时师座,你为什么总来找林姐姐?你堂堂一个师座,每天只知道玩,是军政府没什么事要你做了吗?” 第186章 阳城第一人 一向能言善辩的时师座,哑口无言。 时惟樾:“……” 始作俑者丝毫不觉,只是眨巴着眼无辜的看着他。 时惟樾收起脸上的和缓,恢复了一贯的冷凝。 陆含笑却不怕他。 她是军阀之女,胆子比寻常人大。 何况她头上两个哥哥,从小到大对她板着脸的时候多了去了,她习以为常。 在她眼里,时惟樾和林清也就是自己的哥哥姐姐。 她十五岁,头上有两个兄长,导致她大多时候都是和男人玩在一起。 她没有女孩子的细腻,还有些虎。 时惟樾咬牙切齿:“……她在真诚的冒犯老子!” 这话是当着陆含笑的面说的。 陆含笑丝毫不知,又和林清也说:“我以前在泰城时,别人都夸时师座。外面说的话太浮夸,他终日无所事事,还没我大哥二哥忙。” 时惟樾想把她丢出去。 林清也哭笑不得。 难得有人能制裁时惟樾,她很欣慰。 时惟樾当她是个小不点,不和她一般见识。 所以,她一开口问倒陆易和韩书零,并不稀奇。 陆含笑说话忘性大,下一秒就将那些东西抛之脑后,要和他们比赛掰手腕。 家里多了人,叽叽喳喳热闹许多。 林清也在家休息了几日才出门。 她先去拜访了曹部长。 “……多谢您帮我这个忙。” 林清也笑着说,“我当时就是抱着试试的想法给您发了电报,说实话没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您帮了,我万分感激。” “不打紧。”曹部长给她斟茶。 水刚刚烧开,倒入杯中萦绕着白色的雾气,将人脸氤氲的看不清晰。 曹部长说,“你电报上的那串数字,显然是对应密码本才能解开。要用到加密电报,这种暗语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也犹豫许久。 你让我伪造一份宣城来的加密电报给孙家,显然是为了我之前给你的消息。送佛送到西,卖个人情给林小姐也不错。” “卖人情给我?”林清也无声的笑了下,“曹部长说笑了,我有什么能卖人情的价值?” “人的头脑就是价值。”曹部长说。 他说,“我这些天时常和周次长下棋,他常在我面前夸你。你们年轻人心思活络,说不准以后我也有需要林小姐帮忙的时候。” 到了他这个年纪,没有什么纯粹的忘年之交。 说白了,林清也帮了他一次,他告诉她电报一事,已是回了她的恩情。 这次再帮林清也,是新的人情。 人情是最难还的。 “我这人不喜欢掩掩藏藏,话说开了才最重要,别无端生了猜忌。” 曹部长想起什么,展眉笑道,“林小姐马上要成为阳城第一人了,这样大的喜事,差点忘记提前恭喜你。” 林清也不解:“什么阳城第一人?” “刚还和林小姐说不要遮遮藏藏,你倒是一问三不知了。”曹部长抿了口茶,那双睿智的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清也一头雾水。 “曹部长,我实在不清楚……阳城第一人是什么?”她问。 她听糊涂了。 她这几天虽是在家,外面的消息也没错过,没听过这样的流言。 曹部长见她一脸疑惑,抬眸看了她眼。 “……你真不知道?”他问。 “真不知道,还请曹部长答疑解惑。” 林清也耸了耸肩,坦诚以告,“这种话听着就是一顶高帽,我可消受不起。” 曹部长说:“看来林小姐真不知道。” 又说,“不是一顶高帽,是一个殊荣。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这等事都是少之又少,林小姐也算是开辟了一道从未有过的道路。” “您说的我都糊涂了。”林清也失笑。 她说,“曹部长不如直接告诉我,也好解了我的好奇。” 他说的事,她实在想不到。 最近一切都很平静,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曹部长哈哈大笑。 “我也是听到一点风声,不知真假。” 曹部长露出神秘莫测的笑,“林小姐既然不知,就当它还是个秘密吧。这件事情,还是要特别的人亲自告诉你才行。” 这天,林清也揣着满腹疑问回去。 她让人去打听,也没听到什么传言。 曹部长说的那些话,每个字都像哑谜。 她听明白了,又不知其中意思,她一知半解。 她想去问时惟樾。 时惟樾出去了,不在阳城。 曹部长不急,说明不是件坏事。可她如今是个无头苍蝇,抓心挠肺的想要知道。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些! 什么阳城第一人,什么开辟从未有的道路,好像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 那样浮夸! 陆含笑见她心事重重,蹲在她旁边:“林姐姐,你总想着这件事做什么?既然不是坏事,那就等着它自己送上门呗!” “不是,这话有点风头过甚。”林清也忧心忡忡,“就怕原本不是坏事,传来传去就不对劲了。” 她总习惯多想一层。 没有把握的事,会让她坐立难安。 或许是心境变化,她不再是走一步看一步,而是算一步走一步。 “真要有什么事,时师座是这阳城主人,还能让你出事不成?林姐姐你看我,我不就在这里当质子?”陆含笑不以为然。 林清也被她逗笑:“你这叫什么质子?” “有家不能回,只能待在阳城,怎么不叫?”陆含笑理直气壮。 她三两句话,逗得林清也前仰后合。 她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 “原来是他搞的鬼!”陆含笑的一番话点醒了她。 林清也想明白这件事,心情豁然开朗,“时惟樾手眼通天,这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肯定知道。” 他人不在阳城,还有人在替他密切关注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他没反应,说明这件事他放任,或者是他做的。 会是什么事? 林清也不知道。 她耐下性子等。 一直到五日后,时惟樾回来阳城。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份手拟的调令,上面盖了时督军的印章:“……让你去参事处做秘书如何?” 第187章 灵魂契合 林清也一整个僵住。 她定定看着他,小嘴微张,眼底充斥着茫然。她看着时惟樾,迟迟不敢接过他手中的调令,总觉眼前是镜花水月。 参事处,这是一个和各个地方打交道的地方。 不仅涉及军事,还涉及政治。 总之,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重要的事情都要经过参事处的手。 参事处分工明确,林清也听说过。 时惟樾给了她秘书的职位,毋庸置疑是想让她去参事处下面的文书局,让她经手一些重要的事情。 这份调令,盖的是时督军的章,得了时督军的首肯。 “……我不敢想。”林清也不知所措。 原来这就是曹部长说的阳城第一人。 她以为是一顶高帽,如今想来确实是开辟了一条新的历史长河。 妇女参政的历史长河。 这是她的殊荣,是时惟樾带来的殊荣。 时惟樾曾和她聊过一二,她觉得此事漫长,颇多争议,毕竟历来都是男人从政从军,几乎没有女人走在男人前面。 她去参事处,和一群男人共事,风言风语还不知怎么传。 时惟樾却不介意。 他曾经说过的话,桩桩件件都付诸于实践,她感受到他的用心。 说一句话很简单,做到很难。 林清也掩住自己的唇,不可置信的摇头,她又惊又喜。 雀跃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她浑身轻盈,飘飘然。 “没什么不敢想。男人都喜欢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是怕女人的才华超越了他们,有损男人的气概。” 时惟樾唇角轻翘,眼底染上几分促狭,“你只管往前冲,有朝一日超越了我,我靠着你吃饭也不是不行。” “哪有可能超越你?”林清也被他三言两语弄的发笑。 时惟樾的智谋,还有他的思想,早已凌驾于她之上。 他在军事上运筹帷幄,在她这里也是观察入微,事事到心。 她拿过调令,手微微颤抖。 没有多少字,只有几句话,很短,她却看了很久。 看不够,看不完。 每一个字,她都在描绘它的形状,特别是她的名字,她定定的看了很久。 “怎么哭了?”温热的指腹贴上她的脸颊,向上擦掉她的泪水,落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没有。”她闷声回应。 时惟樾捧住她的脸,半开玩笑说:“现在就哭,以后有得你哭的时候。” 又说,“我只是给你拿了一份进入参事处的门票,其他没有任何便利。林清也,这是你的磨练,我会指点你,但没有后门,都要靠你自己去闯,知道吗?” “能有这个机会我已经很开心了,不会给你丢脸。”林清也说。 “不怕丢脸。”时惟樾轻笑了声。 林清也扬眉看他,在他脸上也看到一抹玩世不恭的痞气。 “我已经很有面子了。”这是他的自信。 “这次我回临城,和我父亲还有参谋们讨论这个问题,还是有人提出异议,认为女人不应该参政,是我力排众议拿到调令。 当然,我给你写一份调令,你也能进阳城参事处。有我父亲的印章,这份调令的意义便远不止如此——以后你还能去临城,甚至去南京。” 他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强调我拿到这份调令付出了努力,让你感激我。” “我懂的。”林清也说。 她握紧手中的调令,心中多了神圣和敬畏。 “我知道,妇女参政这件事要落到实处,总要让人知道女人的才华和力量。” 她刚刚哭过,鼻头还泛着红,眼泪濡湿的眼眶亮晶晶的,闪烁着坚定。 她说,“我明白我的本事,不敢居高自傲,但我会努力。我会努力坐稳这个位置,凭自己的努力往上走,打破固有思想,这样才能彻底打开妇女参政的局面。” 时惟樾赞许点头。 这一刻,他才明白他喜欢林清也的原因。 他见过很多人,也不乏见过很多聪明的女人。林清也不是最聪明的,因为她的阅历太少,但她是最有悟性的。 可这远远不够。 他不好美色,却逐渐沉溺在她的美色之上。聪明的女人,他会欣赏,但不至于对聪明的女人情有独钟。 是她和他有同样的步伐。 无论是他的理想抱负,还是他每一个被世道所不容的思想,她都和他站在同一个阵线上。 不是因为他而站在同一个阵线上。 而是,她的思想和他一致。 他们并非貌合神离,是灵魂的契合。 捧住她的手微微收紧,他凑上去亲吻她。 “林姐姐!”陆含笑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 林清也身体一弹,立刻跳开一大段距离,重重的咳了一声。 她佯装若无其事的在耳后挠了挠,迅速瞥了眼时惟樾。 时惟樾脸色臭的出奇。 差点一亲芳泽,竟然被一个小不点打断。 想起在广城饭店发生的事,他时常亢奋,回到阳城却找不到机会。 区区亲吻,都得看人眼色! 陆含笑高举着手中的花束,小跑到林清也面前,笑得眉眼弯弯:“我刚和程伯去后花园剪花枝,这些是他送我的!我挑了几支开的好的送给你!” “真好看。”林清也接过她手中的花,凑上去闻了下。 紧跟着的,是时惟樾的冷哼:“借花献佛!” 林清也:“……” 陆含笑这才注意到时惟樾的存在。 “借花献佛又怎样?我住在林姐姐家,给她送花是我的心意。总不能像师座一样,过来看人还两手空空。” 她理直气壮反问,“师座说我借花献佛,你给林姐姐送过花吗?” 时惟樾又是一声冷哼。 他送的东西更有价值,区区一束花能比得了? 他转了视线,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陆易和韩书零身上。 “师座。”两人齐声。 “你们是她的副官吗,跟在她屁股后面。” 时惟樾双手插兜,目露不悦,不爽两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老子在这里,什么人也放进来?” “属下在拦,没、没拦住。”韩书零垂着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第188章 你把他们都杀了? 要是别人,他们肯定拦了。 可这人是陆含笑啊。 她在林公馆才半个月,上上下下都熟透了,没有她跑不了的地方。 别说林清也了,就连林老爷和林夫人也纵容着她。 他们没拦住,只能跟着人进来。 陆含笑执意要冲进来,他们总不能舞刀弄枪,毕竟还在林公馆内。 “你和他们计较什么。” 林清也哭笑不得,拽了拽他的衣摆,柔声道,“好了,我阿爸阿妈不在家,一会留下来吃饭。” 从泰城回来,时惟樾在阳城时,几次三番来林公馆,这段关系林宣阳和虞姝都看在眼里。 时惟樾一早就和他们开诚布公,说在追自己女儿。 回来后如胶似漆,他们过来人看一眼就明白。 孩子自己的事,他们不会干涉。 陆含笑重重的啧了声:“师座这么大的人还要林姐姐哄,真幼稚!和我二哥一个样!”她做了个鬼脸,冲时惟樾吐舌头。 她一溜烟跑开了。 时惟樾:“……” 冰冷寒意覆上眼底,他的脸色更黑了。 陆易和韩书零立在原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林清也示意他们先下去。 两人忙不迭的走了。 “你干嘛呢,和笑笑计较什么。”林清也笑道。 时惟樾冷嗤一声,“早说把她丢饭店!老子大发慈悲答应她哥哥把她带到阳城来,那也是看在她爹妈的面子上,她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什么大放厥词?” 林清也哭笑不得,“她才多大你和她置气,你怎么这么……” 危险的凉意从后背爬上脖颈,她头皮一阵发麻,声音戛然而止。 “这么什么?”时惟樾伏下身对上她的眼,眼睛幽深,“林清也,你也觉得我幼稚?” 林清也:“……” 这是逃不开这两个字了。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林清也想到他不爽的源头,凑过去重重的亲了他一下。 亲吻稍纵即逝,舌尖却带过他的上唇,落下一片湿润。 时惟樾浑身一抖:“勾引我!”他眸子更加黑亮,想要深入这个吻。 林清也一弯腰,躲开了。 “人来人往的,你也不害臊。”她往旁边跑了点。 时惟樾不以为然。 他快走两步,一把将她抓回来搂在怀里:“老子就算幼稚,那也是应该的!老子哄你,你也得哄哄老子!” 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他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是是是。”林清也无奈的笑。 她说,“你低下头。” “干嘛。”他问。 身体却比嘴巴更快,先一步松开了她,微微垂下头。 林清也笑而不语。 她将调令塞进他的口袋,一手抓着花束,踮起脚尖将他头上的军帽摘下来。 学着他的样子,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又在后脑勺摸了两下。 “你头发剪短了,有点扎扎的。” 林清也将军帽压在腋下,端详着他的脸,“怎么剪这样短?” 时惟樾头发原本就很短。 戴上军帽,帽檐将他额前短碎的头发压住,不仔细瞧根本看不见,她没发现他的变化。 他的眉眼精致凌厉,军装和及小腿的军靴衬得他的身姿高挑挺拔。如今头发短的只剩毛流,面目轮廓更加硬朗,更添压迫。 “天气热了,练兵又常在外面,索性把头发剃了。” 时惟樾摸了把头,笑问,“不好看?” “没有,更精神了。”林清也也笑。 她更喜欢他这副模样。 她问,“那我什么时候去参事处工作,是去文书局吗?” “还要一个月。” 时惟樾算了下时间,沉吟道,“阳城这些人的秘密我已经搜罗的差不多,我得先整顿一番,先从孙忠利下手。等处理好,阳城上下得换一波血,市长一职还要等南京那边下调令。等事情尘埃落定,你再去文书局工作。” 市长任职,时家管不到,都由南京那边下调令。 如今时督军也在南京任职。 等时惟樾动手,阳城上下定然是一阵腥风血雨。 时惟樾动作很快,不过几日,孙忠利被关进监狱,孙家在阳城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孙公馆一派萧条,短短几日就不复以往门庭若市的景象。 风声才刚放出,阳城首富孙康一家跑了。 孙忠利的哥哥眼见弟弟失势,连夜带着金箔钱财离开阳城。 孙市长勾结日本人的罪行,也被时惟樾披露,刊登在报纸上,严肃表达时家的立场。 在众多军阀还在与洋人和日本人拉扯不清的时候,时家第一个明确立场,站在日本人的对立面。 “孙康一家真的跑了吗?”事情到收尾时,林清也问时惟樾。 时惟樾嗯了声:“跑了。” 她总觉得不简单。 不认识时惟樾时,她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认识了,早知阳城什么事都逃不过时惟樾的眼睛。 这么大一个孙家跑了,他不可能听不到风声。 林清也试探问:“你把他们都杀了?” “孙家赚的钱都是不义之财。刚好我没什么良心,也不怕遭天谴,便替他们用了。” 时惟樾看着手中的电报,漫不经心道,“他们真跑了。只不过刚出城遇到青帮内斗,不幸殒命,留下这点钱财无人接手,只能充公了。” 林清也:“……” 这点钱财? 阳城虽不比临城和南京繁华,可也不是贫瘠之地。 孙家是阳城首富,留下的能是一点钱财吗? 林清也想,时惟樾和盛淙川两人真是里应外合。 两人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偏偏还在一起谋划,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谁能不被他们算计? 这么大笔钱,就被时惟樾囊下了。 想来这么擅长,这种事没少干。 林清也重新认识了时惟樾——他不是土匪,胜似土匪。 她突然想起那五百根大黄鱼。 最近发生太多事,她一直没去收拾行装,把那张存单忘得一干二净。 出手就是几百根大黄鱼,想来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你还说你是军人,军人也当土匪?”林清也调侃道。 “当的。”时惟樾说。 他放下手中的电报,将她抱在自己的腿上,“军人不仅当土匪,还会当……” “当什么?” “流氓。” 第189章 要命 后背一重,人被压进胸膛。 后脑勺被一只大手包住,力道让她扬起头,温热的唇就这样覆了上来。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他研磨着她的唇瓣,含糊说话。 话音刚落,唇舌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探了进来,强势的卷着她的,呼吸炙热的交换。 另一只手,扣在她的腰间。 大手在她腰间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他咬着她的唇,沙哑着嗓子说:“搂着我。” 林清也顺从的用手去圈住他的脖颈。 下一秒,扣在腰上的手顺着衣摆探了进去,直接覆上柔软的地方。 林清也身体一僵。 以前亲吻,时惟樾的手一向规规矩矩,从不越雷池半步。 自打上次两人在浴室小打小闹,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机关,他愈发渴望更深入的亲近。 “这里是军政府书房……”林清也有些尴尬。 外面到处都是值守的军官。 时惟樾说:“没人敢进来。” “可是……唔……”脖颈被牙齿轻轻啮咬,她忍不住嘤咛一声。 “没关系,不会脱你的衣服。”时惟樾略微用力的捏了她一把,“林清也,你能不能专心点?” 他的声音沙哑缱绻,带着淡淡的不满,从她的唇上往下落,在她的锁骨处辗转。 “专心不了一点。”林清也想。 她抓着他后背的衣服,总觉得场合不对。 她耳朵红透一片,对他手上的动作更加敏锐。 很快,书桌上的东西被推开,她被抱坐在书桌上。 时惟樾也起身,一手搭在她的身侧,解热似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口,往她的方向靠。 他熟门熟路,比一开始娴熟许多。 甚至还抓起她的手,从他的胸膛一路往下。 呼吸的灼热逐渐化为手上的热度。 林清也指尖轻颤,蜷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你……” “你进参事处后,让我们的关系名正言顺如何?”时惟樾问她。 他嗓音低沉,淳淳动听,和她商量。 他想除去打在她身上的烙印,让她光明正大。 林清也一片空白。 这种时候来商量正事,她的脑子根本转不动:“……这样,会多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该让你受这些委屈。” 时惟樾在她唇上啄了下,“都是些小事,没必要如临大敌。你不怕困难,我面前更没困难,你以前小心这么多年,如今不需小心却要做戏,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 他希望她是涅盘重生。 大丈夫如果没法平家事,让自己女人受诸多委屈,又如何去平天下事? 时惟樾思来想去觉得不妥。 特别是这次回临城,和他父亲提起林清也,更觉得应该光明正大。 林清也咬唇,不知说什么。 她混沌不已。 “你怎么能一心二用?”她娇嗔的控诉,“你这样,我根本没法想事情!” “想让我专心点?”时惟樾眼底划过淡淡揶揄,邪气的笑。 林清也今天穿的上衣下裙,很好的方便了他。 他的手,从裙子的开襟处穿过,掌心和虎口处的茧在她的腿上摩挲,让她阵阵颤栗。 “不是这个意思!”林清也说。 但已经容不得她想了。 时惟樾再次吻上来,这次却没有吻上她的唇和脖颈,甚至没有贴上她的肌肤,只是咬着她胸襟处的盘扣,抬眸看她。 林清也低头,对上他的视线。 这样的姿态,这样的姿势,目光交错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爆发,两人皆无法抗拒。 心中的念想被他撩拨出来,两人呼吸更加急促。 “要命。”他蓦地吐出这两个字。 时惟樾启唇,松开了齿间的盘扣,身体微微直起,嗓音仍是低哑,却带着淡淡的懊恼。 “嗯?”林清也没明白。 他压着她的手,不让她动,“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我命硬,死不了。林清也,我可能会死在你身上。” 覆在她手背上的手,用力按了下。 更加紧密的触感,林清也差点没从桌上摔下。 她缩回自己手。 “你别讲浑话。”离开他的怀抱,林清也脸上的热度才稍稍平息。 她侧过身,整理自己略皱的衣裙,几乎是用余光看着他,“时惟樾,你要拿出你以前那副闲人勿近的架子。” 他以前不是这样。 林清也有些无奈的想,一段关系的转变,人的变化也能有这样大吗? 时惟樾那张脸,看起来就很冷漠,不重情欲。 这样正经正义的一张脸,偏偏要用那样撩人的眼神看她,眼底的火热都要烧到她的身上。 “你不是闲人。”时惟樾不以为然。 林清也:“……” 她愣了下,又问,“那我以前是?” 时惟樾看了她眼,淡淡的嗯了声:“总往我身上凑,挺讨厌的。” 林清也:“……” 那颗躁动的心,被他简单的一句话,浇灭了。 “那个,我以前真对你没那个意思,你现在是知道的吧?”她试探性问。 “我不知道。”时惟樾清理书桌,将东西物归原位。 而后才抬眸看她,示意她坐到他对面的座椅上,“你和别的男人也是这样相处的?” 他指的是往人身上凑。 林清也想也没想:“那倒没有。” “那你就是肖想我。”时惟樾拿过钢笔,在纸上写了什么,而后推到她的面前。 他的字很好看,龙飞凤舞,和他很像。 林清也接过一看,凳子划出一声吱呀的巨响,被她的动作掀翻在地。 她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扔在桌上。 时惟樾看着她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林清也,你这是心虚吗?”他轻笑,眼中绽放出一抹柔和的宠溺。 林清也立马反驳:“胡说!” 她退后一步,找补的将地上的凳子扶起来。 时惟樾捡过被她扔掉的纸条,不紧不慢的打开,纸上的黑字再次清晰的映入眼底—— 元宵灯会,是谁在街上高调说是我的女人? 林清也想遁地。 当时要不是芮瑾小小年纪就被孙康骂,她无计可施的情况下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好巧不巧,偏偏让正主撞上。 她说一万遍没有那个心思,也抵不过自己真的开过这个口。 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现在是你肖想我。” 时惟樾又笑。 他再次和她提起没说完的事。 第190章 公开 “你觉得没问题,我也没问题。”林清也说。 这个关口,时惟樾开口,她明白他的考量。 阳城上下换了波血,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就要去参事处。 提前把他们的关系公开,让她身份更敞亮,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时惟樾说万事要靠她自己,终是不忍心。 第二日,时惟樾去参加一个饭局。 席上有人请了舞女,一个个穿着薄薄的红色纱衣,内里一览无余。 动作妖娆而又奔放,在场男人皆红光满面。 时惟樾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扶手,垂着眸听着乐曲,从未正眼瞧上一眼。 旁边人瞧了,小心翼翼问:“时师座,这批可是不合您的眼?” “庸俗。”时惟樾薄唇轻启。 旁人一听,那点想要和舞女旖旎的心思消失大半。 在场所有人,以时惟樾为尊,注意他的喜怒哀乐。 “去去去,都滚下去!”旁人立刻摆手,语气粗鲁的让舞女们退下。 他想换一批。 时惟樾制止了他。 他站起身,掸了掸自己的衣裳:“不用了。” 旁人犹豫:“时师座,可是这些舞女打搅了您的心情……” 舞女们大惊失色。 她们忙不迭的要跪下来,却听到时惟樾冷漠寡淡的声音:“有女朋友了。再看其他的都是些庸脂俗粉,入不了眼。” 席上的人惊掉了下巴。 时惟樾说的云淡风轻,在别人那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这件事很快传开。 他没说女朋友的名字,却从他频繁出入林公馆找到苗头。 林清也的名字,再次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周绮烟直接冲到了林公馆:“……你和时师座在一起了?男女朋友?” “是啊。” “……可他太花心!” 周绮烟生怕她被骗,抓着她的手一脸愤慨,“他带你出去,还和青帮盛龙头在广城一起玩了一个女人!清也,你糊涂,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要!” 林清也一脸懵:“……你怎么知道?” 广城的消息,竟然都传到阳城了吗? 大家消息这么灵通? 周绮烟将她一瞬间的呆滞看在眼里。 以为自己将她心里的伤疤揭开,让她不知所措,有些难堪。 “清也,你不能这样打碎牙齿活血吞!” 她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这事我前些天就知道了,就是怕你难过,所以我一直没敢问你。清也,时师座这样花名在外的男人,这颗心哪里定的下来? 他们军阀高高在上,对女人向来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随便便就可以抽身。可你是女人啊,到时候可怎么办,岂不又是重蹈覆辙?” “他不是这样的。”林清也说。 周绮烟恨铁不成钢:“你这是陷进去了!” 她急得团团转。 “不是。”林清也笑着摇头。 她附到周绮烟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话。 周绮烟怔住:“真、真的?” “真的。”林清也点头。 又说,“这件事是秘密,外人都不知道。绮烟,我知道你关心我,这些事我自然不会瞒你。时惟樾很好,他和外面说的不一样。” “那就好。”周绮烟再三确定。 两人是多年好友,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她知道林清也没有骗她。 周绮烟大大松了口气。 “我真是担心死了。” 周绮烟拍了拍胸脯,狠狠舒缓自己的心,“我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劝你,如今是最好的消息。” 她咧嘴一笑,憨态尽显。 她真心为朋友开心。 林清也说:“他身份特殊,有些事不好同你说,不是故意要隐瞒你。如今我和他关系敞亮,便没有这些顾虑。其实我和他一开始就不是那种关系,这次去广城才确定下来。” “真的?”周绮烟大为震惊。 林清也点头。 周绮烟有些难以消化。 缓了会,她才握紧林清也的手,认真道:“那些大人物什么事都是机密,你不能说我能理解,没关系的。清也,只要你好好的,保护好自己我就放心了。” “谢谢你,绮烟。”林清也回握住她。 陆含笑蹦蹦跳跳从后面过来:“林姐姐,你在和谁说话?” 周绮烟看到生面孔,愣了下:“清也,这是……” “笑笑,这是我的朋友,周绮烟。” 林清也介绍过后,又和周绮烟说,“绮烟,这是泰城陆督军小女儿陆含笑。她上面两位兄长事多繁忙,便让她到阳城小住。” 两人打过招呼。 佣人上了牛乳和茶点,几人坐在凉亭说话。 三人都是女孩,年纪相差不算大。 陆含笑又是个外向性子,聊上几句胭脂水粉便熟络开了。 不过,话题很快转到时惟樾身上。 “……时师座性格怎样?”周绮烟问她。 林清也还未开口,陆含笑先一步回答:“不好,比我两个哥哥都差。林姐姐和他在一起,当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还不如和我大哥在一起。” 她叽叽喳喳说开。 先说自打来阳城,就没见过时惟樾的笑脸;又说时惟樾每次看她的眼神,她都觉得他想拿枪崩了她;再说总是看见林清也哄着时惟樾,他臭着张脸比煤炭都黑。 “……他又冷漠又凶残还有少帅架子,林姐姐太委屈。”最后,她这样总结。 周绮烟听得目瞪口呆。 她忧心忡忡:“清也,他这样坏?” 林清也在旁边笑。 陆含笑的眼里,时惟樾能有什么好形象? 时惟樾好几次说陆含笑没眼力见,总是要插入他们之间。 见林清也护着她,又爱吃点莫须有的醋。 他估计对陆含笑也没什么好印象。 昨天还在说,以后他来林公馆,要把陆含笑这个小不点锁起来,不让她到处乱跑。 两人半斤八两。 相较而下,她还是最成熟稳重的。 时惟樾的醋意,她不知怎么解释。 周绮烟见她没回答,又看陆含笑。 “倒也没有那么坏。” 陆含笑歪着头思考了一会,还是中肯评价,“我上次说他没给林姐姐送过花,第二天他用飞机运了一飞机的花给林姐姐。那些花都是罕见的品种,南边几乎看不见,想来对林姐姐也是极为用心的。” 她娇俏的眨了眨眼,“对吧林姐姐?” 林清也失笑:“是是是。” “你这说话还带喘气的呢。” 周绮烟嗔了她一眼,笑道,“我这颗心,今天当真是三上三下了。” 而后,她又说,“清也,我最近也认识了一个男人。” 第191章 心事 冷不丁一句话,林清也吓一跳。 “什么。”她瞪大眼睛,忙放下手中的甜点,“什么时候的事?” 她还从未听过。 “你刚和时师座出去没多久的时候。” 周绮烟说,“我闲来无事,去茶馆参加了一个读书会。我在那里遇到一个男子,他和我一样喜欢英文书籍,也喜欢同样的作者,所以相约去了几次读书会,一来二去便有了交集。” “是哪家的啊?我们以前可见过?”林清也问。 周绮烟点头:“听过的。粮食局局长家的小公子,姓尹,你还记得吗?” “粮食局局长的小公子?” 林清也想了半天,有点模糊的印象,“……我记得他不是从小身体羸弱,大多时间都躺在床上,几乎不出门吗?” 这次时惟樾动阳城的官员,许多人牵扯其中,尹家独善其身。 想来,尹家作风正派,为官上没什么问题。 不过尹先生娶了很多姨太太,儿女众多。 甚至尹家的长子,是姨太太所出,听说正头太太为此还和尹先生闹了一场。 这位身体羸弱的小公子是正房所出,尹太太生他时难产而死,他一出生就没了母亲。 尹先生没另娶,生了长子的姨太太摇身一变,成了正房太太。 不过,这位继母很是贤良,对小公子颇多照顾。 “就是他。”周绮烟说起他,脸颊飘上一抹粉云。 林清也瞧她,就是一副动了春心的模样。 “他现在身体大好?”她问。 “我怕触及他的伤心事,便没问。”周绮烟说。 又说,“他虽不常出门,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也很健谈。想来这么多年卧病在床,也没有忘记学习,是一个勤奋上进的人。” 陆含笑唔了声:“那周姐姐得问清楚。” “什么?” “尹家这么多姨太太,孩子又多,以后明争暗斗算计家财少不了。若那个小公子还是个病秧子,你嫁进去就是进了龙潭虎穴,没人护得了你。”陆含笑年纪小,说起话来一针见血。 周绮烟抿了抿唇,面露犹豫。 她早有这个想法。 只是两人还在接触阶段,她确实被他的风采吸引住,总觉得还不至于现在就考虑未来。 但这话,确实是一语中的。 “他可有说喜欢你?”林清也问。 周绮烟摇头。 “我们相处时,他很绅士,从未有过逾矩行为。” 她说,“除了读书会,我们从未单独出去过,我只是觉得他也有点这个心思,又怕是我的错觉。或许他只是觉得和我兴趣相投,是我自己生了些别的心思。” 她一向喜欢有文采的男人。 尹宥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又能和她一起讨论英文原译,实在难得。 样样符合心意,少女情窦初开。 “你有这个想法,他肯定表现出来过。”林清也说。 她知道周绮烟。 周绮烟心细如发,比她更在意别人的情绪。她很柔软,更会共情,很少有自作多情的时候。 “他时常约你出来参加读书会,说明他现在身体底子尚可,至少不是以前那样。”林清也宽慰她。 周绮烟嗯了声。 说到这儿,她有些心神不定。 陆含笑在旁边吃东西,脸颊鼓鼓的,咂吧着嘴看她。 “周姐姐,你有心事啊?”她问。 又满不在乎道,“男人有什么好的?我上面两个哥哥总是欺负我,时师座脾气也不好,林姐姐身边的两个副官也跟木头桩子似的,哪有我们女人之间说话有意思?” 她很是不解。 她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男人,没觉得他们多有意思,总想着要有几个姐姐妹妹才好。 凉亭外值守的陆易和韩书零:“……” 他们这样也能遭飞来横祸? 林清也笑道:“你还小,不懂这些是正常。” “我十五了!”陆含笑据理力争。 她觉得自己是个大人。 嗓门很大,林清也耳朵一阵耳鸣,示意她小声点。 “他昨日让人给我送了封信,说七日后千秋园有一出好戏,约我去看戏。”周绮烟不知该不该说,有些吞吐。 “这不是好事吗?”林清也不明白她的顾虑。 约她去看戏,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关系的更近一步。 至少不止是一个书友。 她说,“现在女子出门,身边有个男伴是个时髦的事,没有那么多规矩讲究。他以前很少出门,去打听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你和他多接触一次,也能了解他的脾性。” “算是吧。”周绮烟咬唇,有些含糊,“我也不是纠结这个。” 林清也诧异,想多问两句。 周绮烟眼神微闪,自己转开了话题,“不说我了,今天是过来问你和时师座的事,我总得这颗心落到肚子里才能回去。” 林清也失笑:“哪有人跑过来盘问?” 她跟着岔开话题。 周绮烟不想说,她便没追问。 女孩子心上有人,总有自己的秘密,想与人分享,又不好意思。 她是这样想的。 那天过后,林清也忙着了解参事处文书局的工作,把这件事忘在一边。 陆含笑坐不住。 她闲来无事,整天带着副官出去溜达。 时惟樾派给她的两个副官,每天陪着她逛阳城,人是白天出去的,回来时已然天黑。 两名副官手上大包小包提上一堆,比在军营里训练还辛苦。 陆含笑却乐此不疲。 这日,她突然下午回来。 “……我在街上看到周姐姐了。” 陆含笑神秘兮兮和她说,“她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两人在咖啡厅喝咖啡。我开车路过那条街,在窗户外看见了她。” 林清也笑:“应该是尹公子吧?” 她随口说,“看来尹公子对绮烟是有心的。明明约好七日后看戏,还是等不了这么久,又将人约出来了。” “不太清楚。不过白白净净,确实挺好看的。” 陆含笑嘻嘻笑,”我还蛮喜欢这样的男人。我在泰城时,总跟着哥哥们去军营,都是些黑黢黢的男人。“ “那你得去找小白脸。”林清也笑着调侃。 陆含笑又是一阵嘻嘻笑:“我十三岁时和我大哥提过,我大哥差点打断我的腿!我瞧着没戏,就去忽悠我二哥,让他带我去玩,想着一饱眼福也行,没想到最后我二哥也发现了,我的腿差点又不保了!” 林清也目瞪口呆:“……你十三岁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第192章 尹宥齐消失 “我阿爸说放在以前,我就是大清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公主能养面首,我自然也要养几个小白脸!”陆含笑理直气壮。 林清也一阵无语:“……” 陆含笑刚说完,一张小脸又垮下来。 如晴天雨一般,没有预兆就来临。她一撇嘴,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阿爸!阿妈!笑笑好想你们!” 林清也满腹无语,只剩下无奈扶额。 她站在旁边,又心疼又好笑。 过了两日,她去参事处报到回来,想起周绮烟和尹宥齐去千秋园看戏之事。 算日子恰好是昨天。 她给周绮烟打了电话。 是佣人接的电话,说周绮烟不在家。 “……林小姐,等小姐回来,我和小姐说给您回电,可以吗?”佣人在电话那头问。 “好,辛苦你。”她挂断电话。 一直到临睡前,她也没接到周公馆的回电。 这很反常。 林清也昏昏欲睡,想着这件事时一点点清醒。 周绮烟从不会忽略她的电话,这个时间还没回电,或许是还未归家。 怎么还没回来? 刚坐起身,佣人在外敲门。 “……小姐,周公馆打电话。”佣人声音很轻。 林清也松了口气,暗道自己多疑。 穿上拖鞋,立刻下楼去接电话。 “绮烟?”她问。 “清也!尹宥齐好像消失了!”电话那头传来周绮烟不安的声音。 林清也一个激灵。 前几天才听周绮烟提起他,怎么转眼就消失了? 周绮烟说,“昨晚我去千秋园赴约,在外面等到戏散场,都没见到他。今日我想去尹公馆问,可我找不到什么由头……他是不是消失了?” 林清也听她说话,觉得奇怪:“你没有去问,怎么会觉得他消失了?” 寻常人不都会想,是不是爽约了? 怎么她会想他消失? 周绮烟和她解释。 她心中着急,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失了方寸。 林清也没听明白。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机会打断她:“绮烟,你先冷静。” 她看了眼时间,问她,“伯父伯母可睡了?我阿爸阿妈不在家,你让司机送你来我家如何?” 周绮烟在电话那头连连点头。 她忘了说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清也在电话机旁站了会。 佣人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才换到沙发坐着,想着周绮烟说的话。 在她看来,这太大惊小怪。 一个大男人,还是尹家的少爷,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真消失了,就算从昨晚千秋园的赴约时间开始,也有整整一天。 尹公馆怎么可能没有动静? “绮烟为什么会这么想?”林清也暗忖,“她心思细腻,不像笑笑这样没心没肺,不会说这样莫须有的话。” 她思来想去,还是要等周绮烟来了再说。 林清也去后院小楼。 陆易和韩书零还没睡,两人在外面切磋武艺。 “林小姐。”他们停下动作。 “你们夜里去尹公馆探探风,看看尹小少爷可在家。”林清也说。 她还是打算两头并进。 不管是什么情况,尹宥齐也是关键。 二十分钟后,周绮烟到了。 陆含笑已经睡着了,听到汽车的声音,揉着眼睛下来。 “咦,周姐姐怎这么晚来了?”她问。 周绮烟心乱如麻,没有回答。 林清也替她解释:“她有点事过来。笑笑。时间不早了,你先上楼睡吧。” “什么事呀?”陆含笑问了一嘴。 她很好奇。 见周绮烟脸色不佳,她又改口说,“我就随口问问,周姐姐不必回答。哎呀,我困得厉害,先去睡觉了,你们聊。” 她给自己找补。 周绮烟说:“没事,你听着也无妨。我正好六神无主,脑子里一团浆糊,你们能帮我分析分析也好。” 陆含笑便坐过来。 周绮烟从头开始说。 “……我收到他信那日,就觉得奇怪。”周绮烟说。 “他写给我的信,我总是爱不释手的反复观看,并将它们锁在匣子中。收到信的当天,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十几遍。” 她说,“我喜欢看书,只要熟人邀请我都会欣然应允,这话我曾和他说过。他知道,却一直保持绅士作风,每次邀约前都会问询我的意见。 或许是有好感,我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们说话,大多都是围绕书籍,更像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从未和他聊过戏曲。 你们说,平时一个什么都要询问我意见的人,会在不知道我喜好的情况下私自订票,直接邀请我去千秋园看戏吗?” “会啊。”陆含笑说,“他想和你约会,作为男人自然要有主见,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是你们昨日见面,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吗?” 林清也说:“他昨天没来。” “没来?”陆含笑大吃一惊,而后去看周绮烟,“周姐姐,他放你鸽子?” 周绮烟点头。 林清也问:“会不会有事耽搁了,没能去成?他会写信邀约你,想必以前也是如此,那你是用什么方式回复他的?” 没理由去尹公馆打听,也可以用以前的方式联系。 周绮烟只是摇头:“他写的信,除了邀约很少有其他内容。我当场看完,就会将答复写在信纸上,让小厮带回去。” 小厮是他们之间的桥梁。 尹宥齐一消失,小厮自然也不会出现,她无从联系他。 明明知道姓甚名谁,家住在哪,偏偏有种彻底找不到的失落。 周绮烟神色痛苦。 陆含笑靠着林清也的肩,不解问:“既然只是邀约,没有别的不能说与旁人听的话,直接让小厮带话不就好了,还用写信这样麻烦?” “这是礼节。”林清也告诉她,“和我们办席面要写请柬是一个道理。让小厮带话也没什么不妥,写信会让人觉得重视。” 陆含笑哦了声,她懂了。 林清也说:“照你这样说,他问也不问直接邀请你看戏就很反常。就算如笑笑所说,他想和你约会,这是他作为男人的主见。可他既已无法赴约,按照他以往的修养,定是会让人知会你一声,怎么会让你干等一个晚上?” 三个人坐在一起,似乎走进了死胡同。 第193章 你不相信我? 林清也不了解尹宥齐。 她对他的印象,就是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 周绮烟的描述,将这个人具象化,却让他更加的矛盾。 尹宥齐的一举一动,太奇怪。 谈吐流利,一言一行皆斯文儒雅的男人,怎么会毫无预兆的消失? 林清也看了周绮烟一眼,她的指尖几乎扣在一起,指甲在指尖上抠出深深的痕迹都浑然不觉。 “是不是他发现我对他有意思?” 周绮烟很不安,胡思乱想着,“他只是把我当读书的知己,又不知怎么拒绝我,所以选择了逃避?” 这一天,她想了很多。 在她心中,尹宥齐就是个儒雅的男人。 一旦他做出与他平时行为不符的事,她便陷入自责的陷阱之中。 林清也问:“你有打算对他死缠烂打吗?” 周绮烟一愣,脸上写满错愕:“怎么可能?” 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对尹宥齐更多是欣赏,男女之情的绿芽才从心底窜出来,根本来不及浇灌,到不了死缠烂打的地步。 就算那颗绿芽已经成了参天大树,她的性格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她喜欢换位思考,这是本性使然。 对方不愿,她能敏锐的察觉到。 自然也有坏处,她会比别人更加敏感,一点异样的小事总会让她想很多,最后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怀疑自己。 尹宥齐突然消失,是他的事。 周绮烟想尽一切可能,最终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说,“就算是个普通朋友突然消失不见,我也会担心。” “你既然不会死缠烂打,目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亲近之意,他怎么会毫无征兆的对你退避三舍?”林清也问。 这句话问倒了周绮烟。 “……可是他消失了。”周绮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她喃喃道,“我今天在尹公馆外面徘徊了很久,找不到由头去拜访。担心他发生了什么事无法如约而至,又担心他只是想躲避我,选择了这种方式。” 陆含笑说:“有些人就是很奇怪。我小时候和一个男孩玩,头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理我了,我还眼巴巴去找了他好几次。 明明头一天分开前,我们还很开心的互换了礼物,他还把她最喜欢的玩具送给我。我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多天,又哭又闹,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觉得人就是很奇怪的东西。 那件事过后,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就不想,索性做个无忧无虑的人。 她有疼爱她的阿爸阿妈,还有两个保护她的哥哥,不需要她为什么事情烦心。 周绮烟说:“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又坚定又矛盾。 “你这些天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林清也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你不用太过担心,我已经让副官去打听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若人真是出什么事,尹公馆肯定会有动作,他们也会找的。” 她安抚她的情绪,让她捋清和尹宥齐之间发生的每件事。 她和陆含笑只是旁观者,从未参与过一分一毫,还得靠周绮烟自己发现。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什么事情都有迹可循,人不可能没有缘由的离开。 周绮烟点头。 “……我没发现别的异常。” 周绮烟说的很慢,一边回忆一边整理措辞, “那日快傍晚,小厮送信过来,门房转交给我。我看过信后,和往常一样回了一封信,亲自去门外交到小厮手上,并无任何异常。 晚上时我觉得不对,又觉得是我多想了,所以第二日来看你时我总是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这件事,就怕是我的疑心病。 最近几日,我忙着挑选赴约的衣服,又想着让身体清减些,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没怎么出门。直到昨天,我去千秋园赴约,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他。” 林清也哦了声。 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想到什么,猛地转头去看陆含笑,也撞上她惊愕无比的眼神。 陆含笑嘴巴张得老大,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你怎么可能没出门!”她跳到沙发上。 周绮烟一愣一愣:“我为什么要出门?” “你肯定出门了啊!”陆含笑说。 周绮烟一头雾水。 她很懵,二丈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林清也左看看右看看,两人脸上都挂着不可思议,显然对对方说的都不知情,也不认可。 她打断:“绮烟,笑笑三日前在咖啡厅看到你了,你和一个男人在喝咖啡。” “怎么可能?”周绮烟猛地站起,“我这几日都没出门!” “就是你!”陆含笑肯定道,“我特意让副官停了车,在街对面看了一会才离开,肯定是你没有错!” “可我真没有出门,家里的佣人都清楚啊……”周绮烟确信自己未出过门。 两人据理力争,坚持己见。 这种事情,没理由胡编乱造。 林清也想了想,问陆含笑:“笑笑,你当时在街对面看到的‘绮烟’,可是正脸?” “……那倒没有。”陆含笑想了想。 她话锋一转,又说,“但我知道是周姐姐没错。我看人一向过目不忘,不可能认错,林姐姐家里的佣人,哪个是我不知道名字的?” 这是实话。 林清也见识过她过目不忘的本事。 陆含笑才来林公馆一个星期,林公馆上下佣人没有她不认识的,见到就叫人,跟来阳城走亲戚似的。 她抓住一个人就要唠长嗑。 大半个月过去,每个人家里什么情况如数家珍,很多林清也都不知道。 只是她看的是个侧脸。 侧脸相像的人有很多,正脸大相径庭,何况她只在街对面遥遥相望。 陆含笑却认定自己没看错。 那周绮烟有没有骗人? 林清也不觉得她会撒谎。 只是她听过一个例子,有些人在经历一些不想面对的事情后,大脑会选择保护自己,将这段不开心的事情从记忆中抹去,当成从未发生过。 绮烟这样敏感的性子,若钻了牛角尖,很有可能会这样。 她是不是忘记了? 林清也端详着周绮烟的脸,想要探寻出一点异常。 周绮烟眼尖注意到,眼底泪光闪烁:“清也,你不相信我?” 第194章 一开始就很奇怪 “不是不信任你。” 林清也如实说,“你们两个各执己见,总不能为这点没有意义的事情撒谎。我只是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陆含笑人生地不熟,也不会信口胡诌。 周绮烟沉默了半晌,而后说:“你说的对,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很奇怪,我们得找出原因。” “周姐姐你别急。” 陆含笑扑到林清也腿上,去拉周绮烟的手,“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咱们三个人集思广益,总能找到尹公子的。” 周绮烟嗯了声。 林清也说:“还是要等副官回来再说。” 她让佣人冲了咖啡,三人坐在客厅等他们回来。 陆含笑喜欢甜食,不喜欢咖啡的苦味,没喝。 她年纪小,一向准时准点睡觉,很快睡意上涌,眼睛都快睁不开。 林清也让她去房里睡觉,她拒绝了。 “……副官回来,要叫醒我哦,我也要帮周姐姐的。”她小声嘀咕着,靠着林清也的肩膀小憩。 林清也和周绮烟对视眼,无声的笑。 半小时后,韩书零一个人回来了。 周绮烟听到推动铁门的动静,急急站起身,往门外迎。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消息。 “林小姐,属下翻进尹公馆,并未发现异常。尹老爷出去和朋友喝酒未归,尹夫人和姨太太们在院子里打麻将,家里不像丢了一个少爷。”他说。 林清也问:“人没丢,在家里?” “不在。”韩书零摇头。 林清也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 这个时间,尹宥齐不回家,能去哪里? 他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深夜不归家,家里的人为何一点也不担心? 原本以为能等到答案,如今更是扑朔迷离。 周绮烟站在一旁,焦虑不安。 林清也问:“陆易呢?” “他去跟踪尹大公子了。” 韩书零说,“我们准备回来时,碰上尹大少爷开车出去。这个时间独自出门有些蹊跷,陆易便跟了上去,属下先回来送信。” “尹大公子?”林清也蹙眉。 以前的姨太太,也是如今正房太太的孩子。 听说,正房太太对尹宥齐很好,视如己出。 继母从不居功自傲,也没有对外大肆张扬,故而她得了贤良的好名声。 越低调,别人越是夸赞。 把贤良摊在明面上,就不一定贤良了。 周绮烟想了想,说:“尹家大少爷叫尹月晟。” 林清也不认得他。 以前别人看在宋家的份上给她面子,也是点头之交。 从政的那些人基本没几个正眼看商人,或者说是从不看没多少家产的商人,尹家以前和林家更是毫无交集。 “绮烟,今晚是没有线索了。尹公馆如今没有动静,现在还不清楚尹小公子是消失还是夜不归宿,总得过了今晚。”林清也说。 “那尹月晟呢?” “他夜半出去有很多情况,不一定和尹小公子有关。我的副官只是觉得奇怪,并不是怀疑他。”林清也说。 这点暂时还不能确定。 她们不了解尹家,就是两眼一抹黑,胡乱找。 周绮烟也知道。 她叹了口气:“那我明早再来。” 说罢,她转身要走,连招呼都忘记打。 林清也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担心她回去路上出事,便拉住她:“你挂心此事,不如我给伯母打个电话,你今天和我一起睡。” 又说,“陆易随时会回来,也好等消息,省得你明早再跑一趟。” “也好。”周绮烟说。 林清也给孙公馆去了个电话。 周伯父接的电话。 听到是住在林清也家,他很放心。 陆含笑见她们要睡一起,不想自己睡觉,也要和她们挤在一张床上。 三个女孩并排躺着,仰头看着天花板。 陆含笑瞪大眼睛想保持清醒,困意却一点点席卷她,很快呼吸均匀,睡了过去。 周绮烟睡不着,她担心尹宥齐。 林清也亦是如此。 她怀疑,尹宥齐八成是消失了。 不是为了躲避绮烟而消失,而是出了什么事。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那封信确实异常,不像出自尹宥齐的手笔。 可绮烟同他多次书信来往,对他的字迹再清楚不过。特别是她反复看他写给她的信,有区别不可能没发现。 再来,就是陆含笑说在咖啡馆看到周绮烟。 她说,周绮烟和一个白白净净的男人坐在一起喝咖啡。 周绮烟不承认,陆含笑却一口咬定。 相似的字迹,相似的人? 林清也后背发凉,她不敢这样想。 再来,还有半夜出门的尹月晟。 这是副官的猜疑,可她却不由自主的将他和尹宥齐放在一起,总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微妙的联系。 一个是姨太太所出,一个是姨太太养大。 林清也有点想时惟樾了。 他处理好阳城的事,又去忙广城的事。 前几日收到他的电报,说要去四川找杨先生,想来现在已经在那里。 他奔波劳碌,停不下来。 她为此事殚心竭虑,以前总喜欢自己一个人想,现在却也希望他陪在自己身边。 不用他帮她什么,待在她身边就很好。 不知多久,有人敲响房门。 林清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抓着被子,茫然环顾四周。房间仍是被夜色笼罩,只有一盏煤油灯发出些许光亮。 还没天亮。 身边有了动静,周绮烟也跟着坐起来。 她心事重重,睡眠很浅。 “有消息了吗?”她问。 “应是尹月晟那边有消息了。”林清也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陆易站在门口。 林清也问:“什么情况?” “尹大少爷应该有点问题。” 陆易说,“属下不确定是否和尹小少爷的失踪有关,但他半夜三更独自驱车出城去了郊外。郊外地势宽阔,属下担心再跟着会被发现,便折返回来。” “你跟到哪个地方?” 陆易初来阳城,还不太明白,大致说了位置。 他讲的准确,林清也大概知道方位。 “你们两个很细心,发现了新的线索。”林清也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得了夸奖,陆易露出憨憨的笑,他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周绮烟站在旁边,听了个全部。 人一走,她便着急问:“清也,你的副官是什么意思?尹月晟和尹宥齐的消失有关吗?” 第195章 尹宥齐的死 “不能确定。”林清也摇头。 周绮烟露出失望的表情。 她迫切想要找到线索,找到一点关于尹宥齐的蛛丝马迹。 现在什么讯息都没有掌握。 周绮烟无力的靠在门框上,突然掩面痛哭:“他一定是出事了!要是为了躲避我消失,他不会连家都不回。我什么都没表现,同他又没什么关系,他何至于躲我到此?” 她不敢想象。 尹宥齐要是出事,至少已经一天一夜,这么久的时间,该是多么可怕? 可她什么都还不知道! 她的声音从压抑逐渐变大,人也顺着门框蹲下来。 林清也懂她的心情。 一个朋友突然消失,谁都想弄明白原因,更何况还是心仪的男人。 “尹公馆没什么动静,不一定是出事了。” 林清也安抚她,“尹夫人作为继母,不管真贤良还是假贤良,对外肯定要做到位。尹宥齐丢了,她不会无动于衷。” 周绮烟仍是哭。 陆含笑醒了。 “周姐姐,你怎么了?”她还没睡醒,迷迷糊糊的下床抱她。 周绮烟只是摇头。 林清也说:“笑笑,你在这陪陪绮烟,我去打个电话。” “好。”陆含笑点头。 林清也下楼,给督军府去了电话。 督军府一天到晚都有人值守。 时惟樾给她的电话,可以直接接到他的书房。林清也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到他的亲信。 亲信听到她的声音,恭敬几分:“林小姐,您有何吩咐?” “你们帮我查一个人。” “您说。” “尹月晟,粮食局局长的大儿子。”林清也说,“还有一个地址。” 亲信让她稍等。 他拿过纸笔,才继续说话,将林清也告诉他的地址记下。 她说,“我的副官怕打草惊蛇,跟到这里就没继续跟。麻烦你派人帮我查查附近有什么存在异常的地方,尽快。” 亲信应下:“林小姐放心。” 林清也谢过他,挂了电话。 陆易和韩书零初来阳城,对这边不太熟悉,让他们去查要多花费时间。 情况紧急,找时惟樾的人更便捷。 林清也不太确定这件事是否和尹月晟有关。 但她有一点和绮烟保持同样的观点——尹宥齐消失不是因为周绮烟,而是出事了。 她安慰周绮烟,只是不希望她情绪崩溃。 尹公馆也很奇怪。 继母难当,尹夫人挣了个贤良名声,不管虚情还是假意,小少爷丢了她怎么也应该找人才是。 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和姨太太们打麻将? 还有尹先生,也跟没什么事一样和同僚喝酒。 打完电话后,林清也劝着周绮烟又睡了一觉。 几乎没怎么睡,都有些累了。 她们也要储备精力。 只是,还没等来亲信的消息,一个晴天霹雳就打了下来。 尹宥齐死了。 周绮烟一听,当场昏了过去。 林清也努力维持镇定,让陆含笑守着周绮烟,她下楼去了解情况。 程管事正在和陆易说话。 听到下楼的声音,两人回头。 “什么情况?”林清也问。 陆易说:“尹公馆放出消息,尹小少爷今晨病死了。” “今天赶集,我早早起床去了花市买些花花草草,回来路上经过尹公馆,门上都已经挂上了白花,那时候才不到八点。”程管事说。 “怎么可能?”林清也愕然失色,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她脑子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总感觉陷入了一个诡谲难辨的境地。 “我们凌晨三点多才睡,那个时候尹公馆没一点动静,尹宥齐也还没回家。” 林清也说,“就算他半夜回来突发病症,病情急转而下而亡。怎么可能不到八点就挂上了白花?他们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 陆易告诉她:“林小姐,尹小少爷没有回家,尹大少爷也是今早七点才回到尹公馆,从后门进去的。” 林清也:“……” 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尹公馆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 尹宥齐不在家,他们随口报丧。 尹先生出门喝酒,尹夫人在家打牌,尹月晟半夜出门,没有人在意这个消失的人。 他们都无所谓尹宥齐死。 可他们怎么能随口报丧,难道尹宥齐的死和他们几个人都有关? 林清也不敢想。 周绮烟来时,她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失踪案。没想到一个晚上过去,事情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周绮烟晕了没多久,悠悠转醒。 林清也将情况如实告诉她。 “……他的家人怎么这样?”周绮烟一听,差点又要昏过去。 平复好心情后,她气愤道,“尹局长对外一直悼念亡妻,每年都去给她扫墓,怎么是这样一个伪善的人?如今的尹夫人对尹宥齐也好得不行,一个继母夜以继日的照顾他,养了他二十几年,怎么说杀就杀?还有他的大哥…… 他们杀了他到底什么主意?” 林清也不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尹宥齐可能还没死。”林清也说。 周绮烟和陆含笑异口同声:“为什么?” “他昨天没有回尹公馆,他们却直接报他病死。” 林清也说,“如果这事真是他们三人同谋,病死的消息不会是今天放出来,他不是前天就没赴你看戏的约?” 陆含笑问:“尹月晟昨晚不是去了郊外?是不是昨晚去杀的?” “杀一个人,哪里需要这么多时间?” 林清也分析道,“他凌晨一点出门,早上七点才回来,花了六个小时。阳城并不大,陆易去一趟回来都才两个小时,他在郊外待了将近四个小时。 杀一个被绑的人,哪里要得了四个小时?早就打定主意要杀的人,至少前天就绑了去,有什么理由非要留着今天再杀?” “清也,你的意思是他还在郊外?”周绮烟抓住关键,急急问。 林清也点头:“我觉得很有可能。” 只是一种可能,周绮烟还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需要一种希望。 尹公馆放出病死的消息,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的同时也终于给她们带来了一丝线索,找到了调查的方向。 第196章 这是尹月晟 “我昨晚让人去查尹月晟,还有他在郊区的屋子了,想必我们很快能找到尹宥齐。”林清也说。 周绮烟点头。 如今,只能等消息。 林清也让人去打探尹公馆的情况。 尹家速度很快,早上才报了丧,中午火速给尹宥齐办了丧事。 尹夫人哭的双眼红肿,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了一番,宣称他们是应了小儿子的临终遗愿,一切事宜简办。 这给她留下了更好的美名。 周绮烟听到消息,气得直哆嗦。 这样好的一个男人,一直卧病在床,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可以自由出行,却被他的家人所害。 同住一个屋檐下二十几年的家人,都在欺骗他。 下午,一件措手不及的事情来了。 紧跟着这件事来的,是亲信亲自带来的消息。 林清也吩咐的事情有了着落。 时惟樾的亲信有东西要当面给她,便直接来了林公馆。此时周绮烟接到周公馆的电话,正在旁边讲电话。 亲信将手中的资料放到林清也面前,刚要开口时,周绮烟突然失控的大喊了声:“我不要!” 陆含笑吓一跳,牛乳撒了一身。 “周姐姐,你怎么了?”她问。 一声重响,周绮烟猛地挂断电话。 客厅所有人都没说话。 客厅安静无比,静的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到。 林清也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没有第一时间靠近。 她不知周伯父在电话那头和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如此抗拒,还爆发出这样哀恸的声音。 事情接二连三的来,周绮烟的情绪早就不稳。 “清也,我阿爸说……” 周绮烟突然回头,脸上布满了泪水,一脸绝望,“我阿爸说,尹月晟心悦于我,想要上门求亲。小儿子病逝,刚好借此事冲冲喜气。” 林清也:“……” 这又是一次沉重打击。 喜欢的是弟弟,弟弟还不知所踪,哥哥又上门求亲。 还是个披着羊皮的魔鬼。 “他为什么会心悦于你?周姐姐,你和他见过吗?”陆含笑问她。 周绮烟摇头。 她从未见过尹月晟。 她阿爸以前只是主任,就是个无名无姓的小官,没什么人在意他。 现在升了职成为次长,也够不到尹家的门楣。 尹先生亲自打电话给周华,为自己大儿子提亲。他生母如今是正房太太,他是正经嫡子,不是什么姨太太的庶子。 周家的女儿能嫁到尹家,这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 自然,周伯父不是什么卖女求荣的人。 他打电话,只是来询问,什么时候认识的尹月晟,是否对他有意。 周绮烟今年十七,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纪。 林清也觉得匪夷所思:“……一个素未蒙面的男人突然说要娶你,尹先生也愿意放下身段来提亲,显然不合理。” 周绮烟不认识尹月晟。 两人互不相识,尹月晟不会凭空喜欢她。 尹宥齐缠绵病榻,就算现在大病初愈,也没办法立即接替尹家的事业。 这些年,都是大儿子尹月晟跟在身边做事。 尹月晟如今也在粮食局。 尹家能在时惟樾清理阳城中独善其身,培养出来的大儿子前途一片光明,怎么也该娶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为什么要娶周绮烟? 林清也百思不得其解。 周绮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脑子想。 陆含笑在旁边,翻亲信带来的资料。 “林姐姐,周姐姐,这人我见过!” 她突然喊道,将手中的照片举起来,“这个男人,就是和周姐姐一起喝咖啡的男人!” 林清也一怔。 周绮烟的哭声也停止,她冲过来看照片。 有两张照片。 一张照片上是一张侧脸,看起来很是俊秀。 另一张照片,是一个五官端正的男人。 浓密的剑眉上扬,一双眼睛很是淡漠,隔着照片仿佛都能看到眼底的有光,给人感觉很阴郁。 陆含笑嘀咕道:“这就是尹宥齐吗?他的正脸和侧脸完全是两个人,和周姐姐描述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这不是尹宥齐。”周绮烟说。 亲信道:“这是尹月晟。” 陆含笑捏着照片的手一顿。 照片上是尹月晟,那么周绮烟和尹月晟曾经一起喝过咖啡? 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周绮烟说:“我真的没有见过他,也没有和他喝过咖啡。” 林清也问亲信:“查到什么线索?” “林小姐,尹月晟在郊区确实有一个自己的房屋。” 亲信说,“我们的人趁他离开,潜进去看了,里面空无一人,不过有人居住过的痕迹,想必是已经转移了地方。” “有血吗?”林清也问。 亲信摇头:“只是有人居住过。” 林清也松了口气。 这印证了她的想法,尹宥齐还活着。 亲信犹豫了下,而后道:“至于您要的尹月晟的资料,属下都记录在里面。涉及的内容太多,有些属下不便和您当面说,还是林小姐自己看为好。” 林清也拿过桌上的资料。 前面都是尹月晟的一些基本资料,并不重要,她直接翻到后面。 看到后面的内容,她目光一滞,沉默了片刻。 她大概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面写了什么?”周绮烟问。 林清也目光瞥过来,一时发不出声响。 陆含笑和周绮烟凑过来看,两人将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尹月晟竟然这样人面兽心!好恶心!” 陆含笑气愤道:“周姐姐,他竟然要拿你当挡箭牌!” 林清也这才明白尹先生为何愿意让大儿子和周绮烟结婚,还主动向周家提亲。 周家小门小户,就算此事被捅破,他们也掀不出风浪。 这种事,大户人家忍不了。 尹月晟有断袖之癖。 上面桩桩件件,都是他侵犯男人的事迹。 小到七八岁,大到二十几岁,他都没有放过。 周绮烟和陆含笑没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对这件事感到反胃。 林清也却明白了。 尹月晟是个偏执变态的疯子。 “笑笑,你那天见到的,确实不是绮烟。”她说。 陆含笑问:“那是谁?” 第197章 相似的人 “只是一个像绮烟的女人罢了。” 周绮烟错愕:“像我?” “是,像你。”林清也说,“笑笑认出这个男人是尹月晟,坐在他对面的自然不可能是你。” 周绮烟不认识他,没理由赴尹月晟的约。 听到白白净净的男人,先入为主以为是尹宥齐,故而对陆含笑和周绮烟各执己见的话存有疑虑。 林清也拿过资料,问亲信:“上面这些男孩,有照片吗?” “没有。” 亲信摇头,“这些男孩家庭条件都不算好。有些已经死了,活着的也已经离开了阳城,这点时间能打听的有限,最后都被尹家拿了钱财堵住了对方的嘴。” “这种事情还能拿钱堵嘴?没有一个人奋起抵抗吗?”陆含笑大为不解。 她的小脸气得一鼓一鼓,“换我阿爸阿妈,直接冲过去一枪崩了他!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活在世上简直就是毒瘤!” “那是你阿爸阿妈。”林清也说,“这世道鱼肉刀俎,没有钱寸步难行,钱可以买人性命,何况尹家有钱有势。” 陆含笑很生气。 亲信问:“林小姐,要去拿这些男孩的照片吗?” “我想想。”林清也看着手中的资料,冥思苦想。 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能看到这些男孩的照片尤为重要。 可他们不是死了就是离开阳城,拿照片太费时间,如今时不等人。 她翻过最后一页资料,目光定了一瞬。 “这个。”林清也说,“这个十二岁的男孩,唱过许多戏角。戏院为了吸引客人,会拍一些照片放在戏院外的展示栏上。他三个月前还表演过,想必戏院有可能拍过他的照片。” 她当即吩咐,“韩书零,你去戏院一趟。” 韩书零说是。 五十分钟后,他去而复返,将一张照片递给林清也。 照片是一张合照,几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站在一起,脸上抹了些油彩,看不大清原本的面貌。 “林小姐,只有这张照片。”韩书零说。 林清也看了眼,将照片递给周绮烟:“绮烟,你看看,里面哪个眉眼之间和尹宥齐长得有些相似?” “问这个做什么?”周绮烟疑惑。 不过,她还是拿过照片来看。 目光扫过一张张挂满油彩的脸,她有些难以分辨。 努力去看,才犹豫的指向一个人的脸:“……我不太确定。不过这个人,和他眼睛有些像。” 林清也看了眼韩书零,韩书零点了点头。 是这个人没错。 这个答案并不让她轻松,林清也心下一沉,呼吸困难。 印证了她的猜测,尹宥齐现在的处境更为艰难。 距离现在消失已经快两天了。 周绮烟看她表情不对,着急问:“清也,这是什么情况?” “我怀疑,尹月晟喜欢尹宥齐。” “什么?!”周绮烟和陆含笑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周绮烟倒吸了口冷气,不可置信,“何况,我和尹宥齐接触多次,他偶尔提起家里人,也没有过排斥。尹月晟喜欢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难不成他……”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敢说下去,捂住自己的嘴。 “不会,他没有喜欢尹月晟。”林清也说,“他要是喜欢尹月晟,就不至于被绑架。” 陆含笑问:“那是什么?” “问题可能就出现在尹宥齐和你频繁接触。”林清也说。 一语激起千层浪。 林清也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湖水中扔进一块巨大的石头,溅起的水花打得周绮烟措手不及。 她茫然不已。 和她频繁接触导致了尹宥齐被绑架? “尹月晟强迫这么多男人发生过关系,喜欢自己的弟弟有什么不可能?何况尹宥齐从小就在尹夫人院子里长大,日夜相见。” 林清也说,“你们看这些男孩的资料,小的七八岁,大的二十出头,想来每个男孩的眉眼都和尹宥齐有点相似。我怀疑尹月晟在尹宥齐七八岁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一直在找尹宥齐的替身,故而选择的年龄也不会超过尹宥齐。” 周绮烟:“……” 她不敢想象。 尹宥齐从小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 他的大哥,一直对他虎视眈眈。 现在被绑架,尹月晟会对尹宥齐做些什么? 周绮烟无法想象! 陆含笑懵懵问:“那和周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以前尹宥齐不出门,才出门不久就和一个女孩频繁有了接触,尹月晟会不会着急?”林清也问。 自己喜欢这么多年的弟弟,看着的弟弟,突然和其他女人有了接触,对于他来说无法容忍。 无法容忍,便放任自己发狂。 她说,“弟弟喜欢的人,他也想要,所以他开始找和周绮烟长得相似的人,就是你那日咖啡厅看到的那个女孩。” 这件事周绮烟没有错,尹宥齐没有错。 只是两个人互生情愫,导致了尹月晟的癫狂,做出了这些事情。 “天呐!他好变态!”陆含笑大叫。 她那日看到,还以为是周绮烟和尹宥齐在约会,偷偷窃喜过。 现在告诉她,她看到的只是周绮烟的替身和喜欢尹宥齐的大哥在约会,她小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打击。 怎么可以这样? 周绮烟呆愣在原地,一张脸变得像窗户纸似的煞白,有些困惑,也有些愤怒。 “所以他想和我结婚……” 周绮烟仿佛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道,“一是周家家境普通,掀不起什么风浪。二是……我是尹宥齐喜欢的人,所以弟弟被他绑架,他想拥有弟弟喜欢的人?” 她之前不敢想,现在一下子确定下来。 若不是尹宥齐对她生了好感,何至于尹月晟将尹宥齐绑架? “是,尹家人帮他处理了这么多事,肯定都知道尹月晟有断袖之癖。” 林清也静了一瞬,才开口,“家丑不可外扬,断袖之癖不为世人所容纳,尹先生想方设法都会压下来。大儿子聪明能干,母亲是当家太太,小儿子身体不好,又是亡妻之子,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取舍。” 尹月晟不喜欢女人,尹先生自然无所谓他娶谁。 “那、那封信……”周绮烟迟疑道。 第198章 和哥哥在一起 林清也递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周绮烟的心,沉甸甸的,一坠千丈。 这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男人? 喜欢同父异母的弟弟,学习模仿弟弟的字迹,甚至要弟弟喜欢的人…… 只要有关弟弟的一切,他都想要来。 林清也从桌上拿过尹月晟的照片,照片上那双阴郁的眼睛仿佛鲜活起来,发出极为恶劣的光。 “得快点找到尹宥齐。”她说。 眼下能肯定,尹宥齐不会死。 只是更多的,她们无法想象,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清也想,尹公馆这一屋子人就算没有贪污腐败,在官场上做事大多遵循规矩,私下也必然用官职压过很多人。 时惟樾整肃阳城,不在意这些。 他只想要这些人为百姓做事,小毛小病他自然也忽略过去。 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接触的人太多,见过的世面太多。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就算知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高门大户的辛秘事多了去了。 “怎么找?”周绮烟问。 尹月晟将人转移,眼下他没有动静,他们没法知道尹宥齐被他藏在哪里。 若他十天半个月才找一次,岂不是要等这么久? 那得受多少折磨! 林清也思忖了下,才说:“要引蛇入洞。” 她转过身,问绮烟,“绮烟,如果要你去约尹月晟出来,假意和他结婚,你愿意吗?” 她踌躇了几秒,才说,“你要知道,就算救出尹宥齐,他有可能……” “我愿意。”周绮烟明白她的意思。 她没有犹豫,肯定的告诉林清也,“如果我去找他能救出尹宥齐,我没问题。不管他发生了什么,我只想把他救出来。” “好。” 说做就做,周绮烟跑到尹公馆门口,和门房说要见尹月晟。 尹月晟很快出来。 他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丧服,一根白条系在额上,这是在哀悼“死去”的尹宥齐。 周绮烟看着他一身装束,差点没吐出来。 她忍住翻滚的胃,冲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尹月晟长得很高,脸却很小,一双眼睛很是深沉,像是一条毒蛇紧盯着人,黑洞洞的看得人心发慌。 “周小姐找尹某所为何事?”尹月晟不动声色问。 他看着周绮烟的脸,想到这是弟弟喜欢的女人,嫉妒和爱恋充斥住他整个心,让他浑身亢奋。 之前都是远远的看,如今近在咫尺,他的血液都在急速流淌。 他满足的描绘着她面部轮廓,打量着她的身体,毫不掩饰露出贪恋的目光。 周绮烟感受到他的目光,回避了他。 “尹公子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她没忍住,抗拒的想往后退。 这种目光,让她很是恶心。 刚动一步,想起尹宥齐的事,硬生生的止住。 周绮烟浑身僵硬。 刚刚的举动,会不会让他起疑? 她脑子里迅速转动,面前的人却无所谓的笑了下:“是尹某冒犯了。周小姐生得好看,尹某贪看住了。” 他没有怀疑。 周绮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才说:“我听我阿爸说,你想和我结婚。我心生奇怪,自问从未见过你,只见过你弟弟,怎么会是你要和我成亲?” 这话是林清也告诉她的。 不能在他面前忽略尹宥齐,要适当提起,才会加重尹月晟的信任。 尹月晟说:“我听宥齐提起过你。周小姐,不瞒你说,我弟弟生前心悦于你,私下和我说过想和你成亲。他一向体弱,我当心他被人欺骗,便私自调查了你,发现你确实很美好,我也情不自禁深陷进去。 若弟弟在世,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会同他争抢。如今他因病而死,我心有不忍,但还是想要娶你为妻。他在世时也没和父亲提出成亲之事,我这个大哥现在提出,也不算争抢吧?” 周绮烟问:“我只见过他,对他有些好感,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尹月晟温柔的注视着她,一脸深情,“我只是痛恨不是自己早点认识周小姐……” 他说的很是懊恼。 周绮烟浑身发怵。 她已经知道尹月晟是个怎样的人,带着这样的心境去看他,轻而易举发现他是在透过她,看另外的人。 尹月晟对着自己,展露对尹宥齐的深情。 他已经癫狂到极致。 尹月晟喜欢男人,却不是完全不会和女人有关系。只要是尹宥齐喜欢的女人,他一样可以从中找到亢奋。 “周小姐,你不想和我结婚吗?”尹月晟问她。 周绮烟想了想,说:“这件事有些太突然,我没做好准备。尹公子,如今是新时代,不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觉得我们应该多多接触,才能给到答复,你以为呢?” 既没有接受,也没有完全抗拒。 尹月晟听到她的话,脸上的笑意更深。 “尹某自然尊重周小姐的想法。” 他手放在腰腹前,做出一个绅士的动作,“不知明日周小姐是否有时间,尹某想约你去看场电影,刚好电影院上映了一部外国电影。” 周绮烟顿了下,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尹公馆的大门,欲言又止。 尹月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问她:“周小姐在看什么?” “我和尹宥齐也有些渊源,在想能不能进去给他上炷香?” 她咬唇,犹豫再三过后又说,“算了,我今日去给他上香,以后若嫁给你得遭多少非议?” 尹月晟笑道:“周小姐多想了。你现在给宥齐上香,以后嫁到周家,也是未来的嫂子给弟弟上香,别人不会多想。” “算了,还是不要徒增非议。”周绮烟拒绝了。 她和他告别,转身走了。 尹月晟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尹月晟才收回目光,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尹宥齐啊尹宥齐,你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似乎对你也没多大的情意呢? 一听要和我结婚,急急忙忙和你撇开关系,你要是知道了会如何作想? 会不会心如死灰,和哥哥在一起? 第199章 你看他哪里喜欢你 他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尹宥齐。 他回了尹公馆。 很快,他换了一身装束,从尹公馆的后门左顾右盼的离开。 林清也坐在车内,看着离开的尹月晟,吩咐陆易:“跟上去。” 陆易应下,立即发动汽车。 尹月晟沉浸在摧毁尹宥齐意志的快乐之中,他浑身都舒张开,丝毫没有察觉到已经被人跟上。 陆易跟着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汽车没有开往郊区,反而往人多的地方开,穿过热闹的集市。 韩书零坐在副驾驶,盯着前面的车辆,诧异问:“这尹月晟是要去哪里?” “看来他连夜转移,是换个宅子圈养尹宥齐。” 林清也说,“他知道今天尹宥齐会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死亡’,便放心将他从郊外带回来。” 韩书零啧了声:“他对这个弟弟还真是‘情深’,知道住在郊外委屈了他,着急忙慌的想要给他换个好地方住。” 林清也未置一词。 要是两人情根深种,只要不影响别人,这些癖好别人也不能置喙什么。 他们显然不是如此。 一个人的偏执变态,非要拉无辜者沉沦,这是错的。 尹宥齐何其无辜? 他卧病在床这么多年,没有人心疼他,反倒都想他死,只为了瞒住长子的断袖之癖。 为了一个人,毁了另外一个人。 林清也无法想象,一会看见尹宥齐,会是怎样的场景? 尹月晟的汽车,开进一幢小洋房。 他停下车,大步走进洋楼。 尹宥齐坐在大厅看书。 他在洋楼内,没有受任何人限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周围一直有人盯着,以防他跑出去。 “宥齐,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尹月晟看见他,心情颇好。 尹宥齐眼皮未抬,视线落在书本上,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大哥见了谁,那是大哥的事,与我无关。” “也是,今天是你的丧礼,来吊唁的人很多。” 尹月晟坐在他的对面,脸上露出笑容,“不过父亲说了,一切从简。除了亲朋好友,其他人我们都谢绝了,只为了让你清净的走,这样做你满不满意?” 尹宥齐没有理他。 他以前从未发现过大哥竟然有这样的心思。 大哥的断袖之癖,他有所耳闻。 这件事对外严防死守,公馆内却总有透风的墙,不可能瞒得住。 生母和如今当家太太以前虽有嫌隙,但母亲的死亡和姨太太没有关系。姨太太这么多年照顾他的病,他对姨太太很尊敬。 他和尹月晟同父异母,也是兄弟。 他曾经劝慰过大哥。 他自知自己体弱多病,没办法帮扶父亲,家中靠长子支撑门楣,还是要娶妻生子,为长远考虑。 让他不要再沾染这些陋习,回归正途。 尹月晟平时什么都耐心听他,唯独这点变了脸色,说自有考量。 他当时只以为扭转不了大哥的癖好。 直到前几天突然被大哥带到郊外,并将他锁在那里,才知道大哥隐瞒多年的秘密。 同时,他也知道他生病的秘密。 他是早产儿,营养不够,一开始是生病了,调养过后就会好。 只是尹夫人在他药里添加了东西,对他身体没有什么坏处,却能让他一直好不了。 是他刚被关的第二天。 尹夫人到郊外的房子,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和尹月晟吵了一架。 “……让他一辈子缠绵病榻不好吗?你非要换掉他的药,让他站起来,不然怎么会弄得这么麻烦?”尹夫人很生气。 知道尹宥齐被儿子软禁,她彻底撕破了脸。 尹月晟说:“母亲,我喜欢宥齐十几年!让他一直卧病在床,我怎么办?母亲,我能掌控他,你只要和父亲说,让他假死,他不会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尹夫人一巴掌甩在尹月晟脸上。 “你喜欢男人我和你阿爸都由你去了!” 她歇斯底里道,一脸怒其不争,“外面的男人随便你玩,我和你阿爸都能摆平,你为什么非要喜欢你弟弟?这种事传出去,你阿爸这张老脸往哪搁,我又如何和你父亲交代?” “传不出去,我会把宥齐看好。”尹月晟长呼了口气。 他看了眼旁边的尹宥齐,阴郁的眼中闪过一丝柔情,而后捏了捏眉心说,“母亲,父亲在乎他的官声,孰轻孰重他自己会掂量。只是让宥齐假死,又不是真死,他会接受的。” 尹夫人倏然安静。 她看着尹宥齐,带着愤恨。 在她眼里,是尹宥齐毁了他儿子的前途。 她的儿子生活原本一帆风顺,却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这么多年逐渐堕落,一发不可收拾。 尹宥齐只是坐在沙发上,眼神平静。 这么多年卧病在床,他早就看淡生活。 敬重的大哥变态的喜欢他,尊敬的尹夫人在自己药里添东西,导致自己身体无法好转,这些都无法让他心生波澜。 他置身于事外。 “你看他哪里喜欢你?”尹夫人声音最终软了下去。 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这么多年都是为自己的儿子谋划打算。孩子到底能力出众,只是这一点上略有瑕疵。 尹月晟坚定说:“宥齐这么多年只有我这个大哥,以后也是如此。他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早晚会喜欢我。” 尹夫人想说尹宥齐是人,不是阿猫阿狗。 人心是暖不热的,就像她养了尹宥齐这么多年,还是视他如眼中钉般。 触及儿子坚定的眼神,她又不忍开口。 她这么多年都能把控整个尹家,她的儿子也能把控一个尹宥齐。 “……我会和你阿爸说。”尹夫人说,“你没办法繁衍子嗣,你父亲会生气的。” “我可以。”尹月晟附到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尹夫人一听,就懂了。 不管是心理的扭曲也好,还是病态的喜欢也罢,只要能够繁衍子嗣,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尹夫人回去和尹先生沟通。 果不其然,尹先生知道大儿子喜欢小儿子,发了雷霆之怒。 他想了一晚上。 和尹月晟预料的一般,他父亲最后还是妥协,用一个儿子换来全家的繁荣。 所以上演今日这场大戏,办了小儿子的丧事,只是为了遮掩这个丑事。 尹宥齐不理他,尹月晟也不恼。 他习惯弟弟话少的样子。 他起身坐到他旁边,笑道:“我今天见到绮烟了。绮烟,你还记得吗?” 第200章 我这样爱你 提到周绮烟的名字,尹宥齐的眼神才起一点波澜。 尹月晟自顾自的说:“父亲今日和周家提亲了,大哥以后要和她结婚。她今天过来找我,说想和我先接触。怕以后遭人非议,她都不愿意给你上香……宥齐,你说她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尹宥齐听了,心中怒火缭绕。 他知道大哥的心思已经扭曲,不仅喜欢他,还喜欢他喜欢的女人。 关于他的一切,尹月晟都想要得到。 但他此时,不能和尹月晟发火。他越表现的在乎,越能让尹月晟癫狂。 他淡淡说:“我很少出门,难得遇到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哥何必呢?” “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尹月晟笑道。 尹宥齐嗯了声。 “大哥看了你二十二年,你什么都逃不过大哥的眼睛。” 尹月晟自信的笑道,“宥齐,不要在大哥面前说谎,大哥会有惩罚的。”他抬手,欲贴上尹宥齐的脸。 尹宥齐避开。 手落了空,尹月晟握了握手指,笑出声:“你真是倔脾气。你现在能站起来,能认识绮烟,都是大哥在帮你,你怎么一点感激都没有?宥齐,这么多年,都是大哥在照顾你不是吗? 以前你病情加重的时候,是大哥帮你换的衣服你忘了吗?你病情好转的时候,也是大哥带你到院子里散步,那时候你可不是这样对大哥,也不介意大哥的触碰的。” “我那时候,以为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尹宥齐眉头微蹙。 “我现在也是你大哥。” 尹宥齐冷漠道:“你的弟弟不是已经死了么。” 尹月晟:“……” 他的脸一瞬间有些扭曲。 脸上闪过几个不同的表情,他才说:“宥齐,是大哥对你太宽容么?大哥睡的这些男人,每个和你都有点相似,都把他们想象成是你……这么多年大哥一直没睡你,就是想要你心甘情愿…… 明明和你朝夕相处的是大哥,怎么才出去几天心就野了,喜欢外面的女人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怎么不知道大哥喜欢你?” 他那双阴郁的眼神更加阴冷,散发着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他张开手,抱住了尹宥齐。 尹宥齐不常走动,体力不如寻常男人,根本阻挡不了尹月晟的钳制。 他的话,激怒了尹月晟。 突然,外面发出哐当的声音。 尹月晟回头一看,不知何时,禁闭的大门敞开,有人破门而入。 屋内值守的保镖想要阻止,却不是对方的对手,几下就被打趴下。 来人将尹月晟的手压在背后,牢牢的将他钳住。 “你们是谁?不知道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吗?”尹月晟红着一双眼,大叫,“来人!来人啊!” 这个宅子,他放了很多保镖。 没人理他,他不断挣扎。 其中有人喊:“林小姐,可以进来了!” 林小姐? 尹月晟偏头一看,看见一个女人从外面进来。 林清也环顾一周,看到安然坐在一旁的男人,衣着完整,露出的手臂没有伤痕,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想必这就是尹宥齐。 尹月晟如此癫狂,对这个弟弟确实多有包容,没有犯下畜生行径。 “林清也!”他一眼认出她。 “尹大少爷认识我,看来也不需要我再自我介绍了。” 林清也靠近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才停下脚步,“外面沸沸扬扬都在说尹小公子病死,没想到好端端的活着。这样劲爆的消息抖露出去,还不知阳城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呢?” 她轻笑出声。 “这是我们尹家的家事,你操这个心做什么?” 尹月晟赤红着眼,粗声粗气道,“这种事,师座都管不着,还用得着你一个女朋友上纲上线来查我尹家的事情?” “你冒名写信给我朋友,又为了你扭曲的私欲要娶我朋友,毁她的一辈子,怎么不关我的事?”林清也问。 她看向尹宥齐,语气转而柔和,“尹小少爷,是绮烟发现不对劲,托我来找你的。她很担心你,你一切可还好?” “周绮烟?”尹宥齐听到她的名字,眼眸眨了眨。 而后,他点头,“无碍,多谢林小姐相救。” 他听周绮烟说过自己的好朋友。 尹宥齐在家,喜欢读书看报。尽管以前没有出过门,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林清也,还是有所耳闻。 “尹小少爷,你现在已经安全,随时都可以离开。” 林清也说,“尹公馆现在什么情况,想必你心中有数。这是你的家事,如何处理是你的事,我这个外人不便插手。” 尹宥齐再次谢过她。 只是,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尹家的颜面扫地,会成为众矢之的。 林清也说:“如果你需要时间思考,我可以给你安排饭店先住下,派人保护你。这期间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打扰。” “好,多谢林小姐。”尹宥齐没有拒绝。 “宥齐!我是你大哥,你老老实实和我一起不好吗?你这样会毁了整个尹家的!”尹月晟在旁边大喊。 “闭嘴!”陆易踢了他一脚。 军靴踢在他的身上,他吃痛的倒吸一口气。 “大哥存有这种龌龊念想时,怎么不想会毁了整个尹家,毁了我?”尹宥齐反问他,目露失望。 尹月晟看到他的眼神,心中一痛,大声反驳道:“我这样爱你,怎么会毁了你!” 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 林清也让陆易把人送回尹公馆,吩咐韩书零给尹宥齐安排饭店。 尹宥齐没有太受惊,只是把自己关在饭店里面。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不知自己该不该露面。若他露面,会将尹家推到风口浪尖,他不想做的这样绝。 不露面,他只能做一个无名无姓的人。 周绮烟也没能见到他。 两人隔着房间的门,背对背坐着。 第201章 你还在吗 “……你还好吗?”周绮烟轻声问他。 尹宥齐嗯了声。 他的背紧贴着房门,蜷起腿将脸埋在双腿之间:“谢谢你。要不是你发现了不对劲,我这辈子估计都出不来了。”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像你的语气……” 两人这样说话,周绮烟不敢表现太多,只是道,“你打算怎么办?他已经回到尹家,想必你父亲已经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 尹宥齐无力,头埋得更低,“我这么多年都没出过门,一直都是大哥在照顾我,比我亲生父亲都关心我,我很敬重他……只是没想到,他存了这等心思。” 他对尹月晟,既敬重又怨念。 长兄如父,他也很迷茫。 尹宥齐一直在家,没怎么出门,不知道如何处理人际关系。 他第一次面对这种事,还是这样重大的事情。 周绮烟嗯了声,她不知道怎么劝说他。 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她也难以做出决定。 “周绮烟。” “嗯?” “你想……嫁给我大哥吗?” 周绮烟愣了下,转过身想要解释,却发现两人之间还隔着一道房门。 她一下子清醒。 “没有。”她惊觉自己反应太大,又庆幸这堵门藏住了她的急切。 她压着胸口,轻声道,“清也说引蛇入洞,这样才能促使他去找你,我们才能找到你的位置。” 尹宥齐松了口气:“那就好。” 短短几个字,落在周绮烟的耳里,莫名发烫。 什么叫那就好? 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说那就好,是在庆幸她没想嫁给他大哥吗?他的纠结里也有她吗? 周绮烟心怦怦直跳,一下子没说话。 “周绮烟,你还在吗?”没听到动静,尹宥齐问她。 “……在的。”她差点咬到舌头。 尹宥齐说:“周绮烟,我出门后第一个认识的女孩子就是你。你和我兴趣相投,我觉得你很好。” 周绮烟熏红了一张脸。 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家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等我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去周家提亲可以吗?”他又问。 周绮烟:“……” “周绮烟?你还在吗?”他再次开口。 “……你就不问问我的想法吗?”周绮烟很尴尬,声音如蚊蝇。 她没想到,尹宥齐一开口就这样直白。 提亲! 他们才认识一个月,还没有谈恋爱,怎么就到了提亲的地步? 门那边的尹宥齐,也愣了下。 他不是在问她的想法吗? 诧异了好久,他才明白周绮烟的话。 “我实在不清楚,抱歉,我会学习的。”他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种尴尬令他局促不安,他一下子问不出别的话,白净的脸上也露出一抹粉红。 听不到她的回应,他又问:“你还在吗?” “你都问了我三遍了。”周绮烟说,“我没走。要是我走了,会和你说的。” 尹宥齐嗯了声。 两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我也觉得你很好。”半晌,门外才传来声音。 周绮烟贴着门,轻轻的扣了下门,“提亲太快了是不是?你在家这么久,总要学学别人怎么讨女孩子欢心,如何追女孩子,我很难追的。” “不怕难。”尹宥齐说。 他学着她的样子,也叩了两下门。 周绮烟轻轻笑开。 很快,她也听到尹宥齐的笑声。情窦初开的花在这个时候悄然绽放开来,两人都闻到了香甜的气息。 尹宥齐在饭店待了五天。 五天后,他才从饭店房间出来。 他决定放过这件事,维持尹家的门面。作为条件,他要走尹家七成的财产,和尹先生脱离父子关系。 七成财产,几乎掏空整个尹家。 内里空虚,却不影响尹家的门面,等个三年五载又能充实。 比起颜面扫地,尹先生还是答应了。 他的前途,大儿子的前途都没有受影响,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时惟樾这个时候,回到阳城。 “我不在的日子,你比我还忙碌。”时惟樾来的路上,军官已经告诉他发生的事。 林清也说:“你回来的刚好,正好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一口气不歇就让我做事?有什么奖励?嗯?”时惟樾一把将她提起,抱在怀里,略干的唇瓣摩挲着她的脸颊。 “你现在不就在讨奖励?还有,你……” “哪里够!” 还未说完,就被他打断。 时惟樾抱着她进屋,刚进屋敏锐的察觉到屋内的视线。 他撇过脸。 林宣阳、虞姝和陆含笑坐在沙发上,一脸目瞪口呆,手中的酥饼滚落在地。 林清也身体一僵,将脸埋进时惟樾脖颈之中,抬手敲着他的后背:“放我下来!”她咬牙切齿。 还要不要脸了? 当着笑笑的面就算了,她阿爸阿妈还在这里! 时惟樾:“……” 倒是忘了,这里是林公馆。 林宣阳是一家之主,最先反应过来,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 时惟樾淡定自若将人放下来:“伯父,伯母。” “时师座,你好。”两人颔首。 陆含笑叉着腰在旁边:“怎么不叫我呢?” 时惟樾睨了她一眼,眼神淡淡却极有压迫。 陆含笑倏然往后跳了一步,指着时惟樾道:“你瞪着我干什么!你这个欲求不满的男人!回来就对我林姐姐动手动脚!” 林宣阳:“……” 虞姝:“……” 林清也:“……” 这种话非要当着她阿爸阿妈面说吗? 比时惟樾刚刚的行为又好到哪里去? 林清也尴尬的想遁地。 时惟樾扯了扯唇角,不咸不淡道:“伯父伯母,这小屁孩不会说话让你们操心了。她两个哥哥不要她,难免心气浮躁,您二位也别和她计较。” 陆含笑瞪大眼睛:“……你在讲什么?” “你要讲礼貌,不然我怎么和你两个哥哥交代。”时惟樾又道。 陆含笑:“……” 在她破口大骂前,林清也将时惟樾拽上了楼。 门刚关上,身体被压在门板上。 大手熟练的攀上来,不轻不重的收紧,唇也压下来紧贴她的唇瓣。 “唔,阿爸阿妈都在家!”林清也推搡他。 “别动,你动我更想!” 时惟樾撵着她的唇瓣,嗓音沙哑到模糊,“浑身上下都看过了,却吃不到!林清也,你知道什么叫做食髓知味?” 第202章 那是不想见老子? 他隐忍克制的声音,荡在她耳边。 林清也心中微软,放松了身体。 感受到她的松弛,时惟樾膝盖抵上她的大腿,空出的手贴上她的脸颊,拇指缓慢暧昧的磨蹭着。 想念在这一刻爆发。 他用力的碾磨着她的唇瓣,汲取她的清甜,唇齿间流溢出来的暧昧将房间的气温撩拨的很高。 “吃了什么?”他问。 “嗯……喝了红茶牛乳。” “好甜,你加了多少糖?”他暧昧吮过她的下唇。 林清也被他吻得七荤八素:“……没加。” “想说是你甜么。”湿润的唇在她唇边呢喃,笑得恣意,“确实能甜,去我那儿……更甜了是不是?” 在林公馆太不方便。 林清也含糊的嗯了声。 时惟樾身体发胀。 到底知道身处何处,他悬崖勒马,没有再往下走。 手扯平她的衣服:“我联系了警察厅的户籍处,可以变更他的名字。” 林清也的眸子闪过惊讶:“你竟然知道!” “饭桌上送七八岁幼齿的事数不胜数,睡个男人就是小菜一碟,谁还管得了这些道德上的问题?” 时惟樾说,“尹宥齐没受到真正的伤害,能埋怨什么?他才从家里出来,没根基没人脉,拿什么跟自己老子斗?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拿笔钱财自谋前程,他大哥又不会害他。” 又笑,“他能这样做,脑子还算清白。” 林清也微微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哥哥会喜欢弟弟。” “世俗无法容纳的喜欢罢了。确实是变态扭曲,真要扪心自问,他对尹宥齐哪里不好?” 时惟樾不以为然道,“他尚在襁褓之中尹夫人就想害他,若不是尹月晟护住他,他现在早不知死在哪里去了。一个早产儿,随便找个理由弄死都能糊弄过去,下药这么多年不被发现,尹夫人真没点城府? 尹月晟为了一己私情不假,做的那些事也下作,可尹宥齐卧病在床这么多年,如今的学识和康复的身体哪个能和尹月晟脱得了关系。 就算绑架尹宥齐,他也没做什么。他害了这么多人,可从没害过这个弟弟。尹宥齐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有什么理由恨尹月晟。” 时惟樾没这么拧巴,看得开阔。 经手的人命这么多,也有无辜丧命的人,谁也不是纯粹的善人。 这种事情与世俗相悖,难以接受,本质还是一样。 尹宥齐可以恶心,可以远离,却恨不了。 “你说的对。”林清也被他说服,“你看事情总是很透彻,我们都不是什么善人。” 财产清算花了半个月。 半个月后,尹宥齐再次登门,带着他变更的户籍。 他随母姓,叫陶宥齐。 他二十几年都在家里,见过他的寥寥无几。名字的变更,就算有人认出他来,也不敢贸然相认,只会觉得相像。 尹公馆里的下人,自有人堵住他们的嘴。 “……你们来找我,我就会把事情抖出去。”尹宥齐说。 他请了两个会计,清点过财产确认无误后,才将存单拿在手上,“我母亲留下的东西,我要全部带走。” “随你。”尹先生绷着脸。 尹月晟也在。 他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没吭一声,一双眼睛彻底无神。 财产、官声、名声……比起这些,他更想要尹宥齐的爱。 尹宥齐不爱他,甚至要离开他的生活,他痛苦不堪。 尹月晟没有去找他。 他将自己关在家里一个月,再出来时仿佛变了个人,全身投入工作之中。 他再也没有找过任何男人。 那些男人,是他还未得到尹宥齐时的寄托。彻底得不到尹宥齐,他便没了寄托,也没了指望。 尹月晟一辈子没有结婚。 这是后话。 陶宥齐处理好一切,回到了母亲家里。 母亲是陶家二老唯一的女儿,他们对女儿的死一直无法忘怀. 外孙回到陶家,他们千百个乐意,对外就说是远方的侄子,父母走了无依无靠,陶家便留下了他。 他腰缠万贯,长相英俊,没人说他寄人篱下,对他颇有尊重。 阳城,少了个尹小少爷,多了个陶公子。 时惟樾忙了一段时间,回到阳城歇几天。 他闲来无事,坐在督军府几乎望眼欲穿。 “师座,您在想林小姐?”谭耀林问他。 “她倒是比我还忙。” 时惟樾哼了声,换了个姿势躺在躺椅上,“自打去了文书局,白天从没见过她的人,夜里又要回林公馆,哪有空闲和老子吃个饭?老子好不容易歇几天,她竟一点都不想老子!” 谭耀森提醒他:“师座,当初是您要人家林小姐工作的。” “白天见不到,晚上很忙?” “……林小姐的父母这几日都在家。” “她阿爸阿妈在家时,也没少见她乐此不疲的往外面跑。和老子在一起,家里就有门禁了?” 谭耀森抹额:“自然不是。” 时惟樾轻撩眼皮,眼神不善:“那是不想见老子?” 谭耀森:“……” 他求助的看了眼谭耀林。 谭耀林别过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哑巴了?”时惟樾又问。 谭耀森:“……” 想了想,他心中说了几句对不起,决定祸水东引,“许是陆小姐在林公馆的缘由。” “就知道是她这个小丫头!” 时惟樾从躺椅上坐起来,脸色阴沉,“她那两个大哥是准备让她嫁到阳城吗?还在老子的地盘安家落户了?怎么还不滚回去?” 谭耀林、谭耀森:“……” 师座吃起醋来,整个督军府都能闻到酸味。 谭耀林看不下去,硬着头皮说:“师座,林小姐就今天没来找您。昨晚和前晚,你们都一起吃了晚饭。” 时惟樾看了他眼:“是么。” “……是。” “我多大了?” “您?二十五……怎么了?” 时惟樾一脚踹在他腿上,冷嗤了声:“还知道老子二十五!老子还没老眼昏花,记不清事!” 谭耀林心中叫苦连天。 记得住事,还为难他们两个副官做什么? 时惟樾起身:“走,她不来找老子,老子就去看看她在忙什么!” 第203章 有一事不明 林清也这几日确实忙。 初入文书局,很多工作还无法上手,经手的都是些档案资料。 军事、政治还有经济都有涉及。 很多东西都是陈年资料。手写的字迹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模糊,甚至还有缺失的资料,查漏补缺都要费很多事。 有些东西,还要去文书局下设七个处了解。 偶尔有人耐心指点,也有人对她这个新上任的女秘书不大服气,没给什么好脸色。 林清也要整理资料,又要应付这些人的小心思,忙得团团转。 忙,却乐在其中。 女子从政,这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 时惟樾开了这个先河,给了她这份重担,她自然想做好自己,并要辅佐他将这条路铺的更长,让更多妇女参政。 “林秘书,南京调令已经下来,这些是阳城官职人员的变动,你核对名单后给副局长。”有人将一份名单交给她。 “多谢。”林清也拿过名单看。 名单上有南京派来的人,也有阳城内部的调动。 林清也目光一定,“何先生要升财政局局长了?” “林秘书认识何局长?” 段简看了眼名单,啧了声,“都说铁打的财政,流水的市长,何先生这次升官,是要混的风生水起了!可惜啊,何局长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之前他姨太太不是还怀了个儿子,不知怎么的还掉了,都是命啊。” 他感慨何局长福薄。 林清也和何局长有两面之缘。 一次她想结交太太们,去拜访何太太,正巧遇到三姨太穿高跟鞋摔倒流产一事,无意掺和了别人的家事。 第二次是她去参加孙忠利在百乐门的宴会,钟龙头在饭桌上言语轻薄,何先生替她说了话。 林清也对何先生印象很好。 他处理女人之间的矛盾,没有大男子主义自我专断,而是让她们自己解决。 宠爱姨太太,却不打太太的脸。 “何局长这样的人,教养出来的女儿也极好,怎么算命不好呢?”林清也收起名单,不咸不淡的反问。 段简一愣。 这种话题,男人们凑在一起都是哄笑一堂。 他下意识和往常一样脱口而出,忘了参事处来了个女人。 林清也是个女人,作为阳城头一个参政的女人加入参事处,自是要为其他女人打抱不平。 可女人参政,能做些什么? 林清也来了这么多天,什么正经事也没做过,想来也就这般碌碌无为了。 借着男人的光,混了个虚职。 “林秘书说得对,这些整理资料的事务,女人也是能做好的。” 段简从桌上又拿过一叠资料放在她手上,不怀好意的笑,“那就辛苦林秘书了,这些资料也一并整理了吧。” 林清也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段简见她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诧异问:“林秘书,我脸上有东西?” “不是,我就是一事不太明白。”林清也说,“我想着您资历比较老,定能为我答疑解惑。” 她看着段简,露出一副虚心请教的表情。 女人这样看着男人,男人虚荣心得到满足,特别是这样一个美人。 男人都喜欢女人比自己无知。 段简大手一挥,豪气道:“林秘书但说无妨。你刚来确实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我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清也一脸感激:“那就多谢您。” 还没问就感谢,段简的虚荣心更加膨胀。 他背着手,扬起下巴,等林清也发问。 “文书局下设七个处,我是文书局局长的秘书,替局长处理下设七个处的事务,也要跟着局长接触参事处的一些内容,对吧?“林清也问。 ”那是自然,林秘书这个岗位还是很艰巨的。”段简连连点头。 “您是下设一处的记员,我来文书局半个月,和您接触更多。因为您分办着各个处室的事务,对各个处了解颇多,凡事都要向您请教一二。” “没错,没有我不了解的事情。”段简红光满面,听得浑身舒畅。 林清也话锋一转:“那我的问题就来了。” “林秘书讲。” 林清也眉眼微弯,闪过一丝狡黠:“说好听点你分办着各个处的事务,敞亮点说不就是处理琐碎小事?三十多岁,在文书局工作十几年,到如今还是个记员的位置,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能力?” “你!”段简听到她的话,脸一阵红一阵白。 知道林清也是挖了坑让他跳,他气急败坏的想要破口大骂。 想到什么,他左右看了眼。 两人在过道说话,周边都是工作的人,有人已经听到动静。 他压低嗓子,威胁林清也:“林秘书,我劝你谨言慎行!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在文书局这么多年,结下的交情比林清也这个新人多太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给她使点绊子。 何况,这里有多少男人认可女人参政? “我倒想看看,怎么吃不了兜着走?” 林清也倏然抬高了声音,“当然,你肯定是认不清自己的能力的,眼界如此狭隘不把女人当回事的男人,能有什么能力?” 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在打段简的脸,也是在打在场男人的脸。 她丝毫不怕别人穿小鞋。 “林秘书你说什么?”段简脸色难看,浑浊的眼睛怒视着她。 “你是下设处的普通记员,我是文书局局长秘书。遵循我阿爸阿妈的教养和礼仪,我见到你尊称一声,因着你年纪比我大,同时你也是这里的老人。” 林清也说,“不过,于情于理,我的职位在你之上,你理应对我尊敬……我来找你办事,而不是求你办事。是不是,段记员?” 最后几个字,她着重强调,一字一顿。 段简:“你你你……” 他的下巴一阵抖动,嘴皮子抽搐了好几下,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小丫头,来了半个月,说话一向轻声细语,没想到发起蛮来如此咄咄逼人,尖锐不堪。 之前都是假象。 林清也在敲打他,也在敲打其他对她不尊重的人。 小小女子,在都是男人的场合里用这种方式站住脚。 有人想要说话。 他们都是男人,人多势众,一个小女子还拿捏不了? 林清也眼尖注意到,笑容更深,一脸无辜娇俏。 她啊了声,掩住嘴先发制人:“段记员,我年纪小,不如您见识渊源。你一个大男人,想必不会和我这样的小女子计较吧?” 她先一步,堵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话。 男人自诩比女人聪明,认为女人只适合在家相夫教子,如今再和女子争执,倒显得他们太过斤斤计较。 何况,还是个十八岁的女人。 段简:“……” 第204章 本末倒置 他心口一阵翻腾,怒火烧心。 他指着林清也,话都嗓子眼了憋不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说得好!”一个男声插进来。 林清也循着声音回头去看,看见一个年纪轻轻的男人。 她初来乍到,还没将所有人认清。 工作上没有交集,还未打过交道,林清也见过,却不认识。 他看起来兴奋高亢,眼底亮晶晶的冒着光,喊了声:“林秘书说得对!” 又说,“如今是新时代了,女人从商的何其多,说明她们也有一颗精明的头脑!从商能成,从政为何不能?咱们都是女人教养出来的,只有迂腐不跟时代进步的人才觉得女人无用! 何况,时师座先迈出这一步,说明他有远见!林秘书入职时,拿的可不是时师座的调令,而是盖着临城军政府印章的调令!咱们这些男人,难不成比时督军、时师座更有头脑?” 他是留洋回来的年轻人,思想更为开放。 在外面,他见识到很多新的思想,和华夏与众不同的思想。 有人提起国外,就抗拒。 实则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才是思想的融合,才是新时代存在的意义。 林清也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段简瞪了他一眼,而后看向林清也:“林秘书,你不做好自己本分之事,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让大家尊重你成何体统?” “这也是本分之事,段记员。” 段简冷哼:“本分之事?笑话!” 林清也镇定自若:“我是吴局长的秘书,一言一行代表吴局长。你们处处不尊重我,不是在打吴局长的脸?” 段简立刻反驳:“我什么时候打吴局长的脸了?你别在这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声音也低了下去,“吴局。” 周围的人放下手中事务,站起身叫人。 林清也跟着回头,目光触及吴局长身边的一脸淡漠的人,眼底划过一丝错愕。 时惟樾怎么来了? “林秘书好口才。”吴局长爽朗的笑道,“林秘书来了这么久,我倒是没发现林秘书这样能说会道。” 林清也只是笑了下,叫了声吴局长。 吴局长颔首,示意大家坐下,而后说:“今天时师座过来巡视一下,大家忙手上的事情就行,不必拘束。” 又和段简说,“段记员,你和林秘书在这吵什么?” 他先问的段简。 段简看了眼时惟樾,有些发怵。 他支支吾吾不敢开口。 “文书局是吴局长的地盘,本座就过来看看。”时惟樾说。 他站在那里,一张脸沉静无比,眼底却带着淡淡促狭,仿佛只是在围观一件趣事。 他不掺和这件事。 段简明白其中意思,害怕减轻。 “吴局长,方才就是和林秘书聊工作的事情。” 段简咽了口口水,一开口就带着说笑的意味,“我让她整理资料,她却顾左右而言他,非要说我看不起女人,才有了刚刚的争执。我在文书局兢兢业业工作十几年,一向宽宥待人,实在不太清楚林秘书这话何意。” 先说话的人先有话语权,段简在文书局混了这么久,官腔还是有的,话中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林清也听着他满口胡话,笑容恬静。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插话。 她一个女人参政,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与其装聋作哑,充耳不闻,不如亲手把这种局面打破,先让事情爆发,才能稳扎稳打的走出第一步。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只是没想到,时惟樾会在。 时惟樾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小心思,倒显得她有些卖弄。 她偷偷看了时惟樾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哦?林秘书说这样的话?” 吴局长看了眼林清也,并不着急听她的回答,下一瞬便笑问段简,“段记员,你以为林秘书说这番话何意?” 段简轻咳了声:“我不太清楚。难道林秘书是觉得手上工作太难,想要借此推脱掉?” 又说,“不然,我实在想不到林秘书说这番话的用意。她一会说我看不起女人,又说我不尊重她,一直拿女人的身份来搪塞我。 既然林秘书来了文书局,大家都是同事,办件事何至于如此咄咄逼人?林秘书太年轻,还是要多多磨练气量,不然大家怎么好办事?” 他暗指林清也不适合这份工作。 吴局长哦了声,没有先下决断。 又问林清也:“林秘书,你对段记员这番话有没有异议?” “段记员所言倒是不差。”林清也说。 吴局长笑容微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段简也愣了下。 他以为林清也牙尖嘴利,此时一定会死不承认,没成想她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还在愣神间,林清也调转了口风,“只是,有些本末倒置。” “这些话我都说过不错,可不是这样说出口的。” 林清也说,“这种事情让我来讲,我自然也有自己的道理。这事本就牵扯女人参政的问题,让在场的人复盘也会有失偏颇,我就不老话重说。 段记员说工作,我便和你说说工作。你说我不愿意整理资料,想要推脱出去,请问是什么工作?是你让我把管制人员变动名单给副局我不愿意,还是你让我整理原本属于你的工作我不乐意?” 段简面色大骇:“你胡说什么?” 林清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上的资料袋拿起来。 “我来文书局半个月,你们借着让我学习的名义给我多少原本属于你们的工作内容,想必心知肚明。” 她扫视一圈办公室的人,声音微凝,“我之前不说,是尊敬你们。若你们一而再再而三质疑我的能力,先把属于你们的工作拿回去。还是需要我回去,一个个叫你们来拿?” 在场许多人脸色微变,倏然噤声。 第205章 做市长也做得 时惟樾眸光扫过,眼底的促狭更深。 他很欣慰。 比起初见时小心谨慎,一点事情绞尽脑汁的盘算,如今她也会提早预谋,来一场请君入瓮。 文书局工作的半个多月,忙自己的工作,对别人的工作也来者不拒。 她早就编织好一个大网,等鱼儿一个个跳进来。 在文书局工作,不立不正。 一味隐忍,只会让人变本加厉。 男人不愿让妇女参政,本质上只有两个原因:轻视女人,怕女人比自己厉害。 林清也要从源头掐断。 一边轻视林清也,一边怀疑她的能力,为何又要将自己的工作交由她来处理? 林清也这一举,堵住了悠悠众口。 现在在怀疑她的能力,就是对自己手上的工作不上心,竟随便交由一个没能力的女人去办。 现在再出言轻视贬低,她会把资料拿出来,让他们在场的人依次认领。 段简站在原地,如芒在背。 不算热的天气,他愣是汗流浃背,额头上豆大的汗水滚落。 “吴、吴局,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他眼睛骨碌碌转,绞尽脑汁的想为自己编织一个开脱的理由。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先发制人。 吴局抬手打断他,示意他别说话。 他侧头,吩咐身边的男人,“肖秘书,你去我办公室把林秘书整理的资料袋拿过来。” 肖秘书应下。 很快,他去而复返,手中拿着厚厚的资料袋。 “吴局。” 吴局长应了声:“给段记员看看,林秘书最近整理好的陈年资料。” 肖秘书便把资料袋给了段简。 段简一头雾水的接过,不明白整理好的陈年资料有什么好看的。 他在文书局十几年,哪样不知道? 只是—— 敷衍的眼神陡然变得严肃。 段简下意识扶了扶镜框,眯着眼睛飞快的翻阅着手中的资料,面色一寸寸凝重。 旁边的人看到他的脸色,好奇他看见什么,也翘首以待。 没人说话,一时间只听到纸张翻阅的沙沙声。 “这……”段简翻完厚厚一沓,眼底只剩下震惊。 这么多资料,林清也竟然半个月就完成了。 更重要的是…… “看明白了?” 吴局长说,“你们都是这里的老人,这些陈年资料内容模糊不清甚至保管不力导致缺失的有多少你们心中有数。林秘书为此请教你们多少,就不需要我和你们多加赘述。 林秘书整理这些资料,以前的报纸一份份看,档案室没少跑,尽心尽力把这些缺失的地方补清,你们有几个能做到林秘书这样?” 段简一时间说不出话。 这份资料,证明了林清也工作的能力。 刚刚污蔑林清也的谎言,也不攻自破。 陈年资料的整理,原本是他们处的事务。 这件事不急,大家一直拖在一旁,都不想揽这个活。 资料整理琐碎又繁杂,一点东西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 正巧林清也来文书局报到,吴局长要让她熟悉参事处和文书局的工作,他们便以整理资料可以学习为由,将这件事甩给了林清也。 没想到,她一个人做的这样好。 补充缺失的资料很难,陈年旧历更是难上加难。 半个月不仅完成了这件事,还将他们额外给她的资料整理好。 段简一时间有些讪然。 这么多年,他从未在众目睽睽之下挨批。吴局长现在没说他什么,句句却在打他的脸,他挂不住脸面。 相比起他的难堪,林清也很是从容。 她不为自己争辩,也不为自己讨说法,只因事实早已胜于雄辩。 没有一个人能当傻子蒙混过关。 段简看情况不对,又知时师座就在这里,当即怂下来:“对不起林秘书,是我误会你了。” “段记员说笑了,大家都是同事,说什么误会不误会的?”林清也轻描淡写。 段简脸色变了变,嘴唇也跟着动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冷嘲热讽,大家都听出来了。 段简能阴阳怪气,林清也同样可以。 这是性别的歧视,不是什么误会。 吴局长呃了声,请示时惟樾:“时师座,您看呢?” 时惟樾在这里,他不敢轻轻揭过。 众所周知,林清也是时惟樾公开的女朋友,不是什么女伴。 时惟樾甚至为她拒绝了外面的莺莺燕燕。 这件事,段简是有错,但追其根本还是不至于上纲上线,批评教育差不多就够了。 这不是偏颇。 可欺负的是林清也,还让时师座亲眼瞧见,这就不一样了。 时惟樾笑:“本座来巡视,文书局的事务倒可以掺和一二,文书局的人员矛盾和本座没有一点关系。” 顿了下,他又说,“把林清也扔到这里,和你们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特殊关照。用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就知道,老子要是想,让她做市长也做得。” 有人倒吸一口气。 让林清也做市长! 有人惊愕,但大家都不敢怀疑。 时家承认南京政府,时督军如今也在南京做事,可真要管起来,南京政府根本奈何不了时家。 何况,时惟樾没有这个爹,也有自己的本事。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攻下阳城,又合并广城和泰城,这份功绩是他自己挣来的。 猖狂的资本,时惟樾是有的。 得到这样的答复,吴局长便说:“段记员,你写一份检讨,明日交给我。” 段简说是。 他灰溜溜的走了。 “林秘书,你也去忙吧。”吴局长说。 林清也颔首。 她看了眼时惟樾,后者则冲她挑了挑眉。 两人没有一句对话,无声中却有很多交流。 林清也将名单交给副局长。 她看了眼时间,将手中的工作简单整理了下,拿起手袋出门。 下楼的时候,差点撞到一个人。 来人搬了几个纸箱子,高高的叠着,挡住了脸。 “小心。”林清也扶了一把箱子。 “啊,不好意思。”来人抬腿将箱子的位置调整了下,才从旁边露出脸来。 看见林清也,他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还真不习惯在局里听到女人的声音,我还纳闷了下。林秘书,今天这么早啊。” “是,今天早一些。”林清也回以微笑。 是前面帮她说话的年轻男人。 “多谢你帮我说话。”林清也笑道,“来文书局半个月,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第206章 你还真翻墙! “我叫季东诚。” 他笑,两颗小虎牙更是明显,“林秘书客气了,我就是实话实说罢了。有些人就是嘴上说着进步,实际仍是冥顽不灵。 当然,不进步的人也不能全然算成坏人。老祖宗几千年流传下来的思想早就根深蒂固,想要扭转还得花漫长的时间才行。林秘书,你说是不是?” 他对事不对人,只觉得是思想不同。 “你的思想和其他人大有不同。” 林清也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笑道,“如果有时间,我倒是想听听你留洋的故事。” “林秘书想听,自然没问题。”他说完,又啊了声,手中的箱子摇摇欲坠。 他说,“林秘书,我先上去了,你快回去吧。” 林清也说好。 她往旁边走,给他留出位置。 林清也出了文书局,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门口。 时惟樾双手插兜,倚靠着车门,一副闲适自在的模样。 “这么早?”他看见她,眉头又是一挑。 “某人特意打着巡视的幌子来找人,我要还不懂味,一会某人就要发脾气,板着张脸来抓人了。”林清也说。 时惟樾冷嗤一声:“林清也,你这张脸比城墙还厚,什么话张口就来。老子可没上去抓你,是你屁颠屁颠下来找老子的!” “是吗?” “嗯哼。” 林清也唔了声:“行吧,最近局里挺忙的,我再上去工作会。” 刚一转身,衣领就被人拽住。 时惟樾提溜着她的衣领,将她转了个圈,眼底露出危险的光:“林清也,你现在越来越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了,连老子都敢糊弄了。” 林清也顺势抱住他的腰:“你性子倒是没变,不仅自恋还傲娇。” 她这一抱,时惟樾身体倏然僵住。 人来人往的大街,总有人侧目看过来。她不畏惧其他人的目光,大大方方的抱住了他。 时惟樾的耳根,挂上了红。 林清也这一下,把他那颗心搅得很乱。 时惟樾在什么地方都能叱咤风云,偏偏总是被林清也弄得手足无措。 无措,但心花怒放。 “羞不羞?”他笑问。 “不羞。是你说的,我脸皮比城墙还厚。”林清也仰头看他,“时师座呢,脸皮比纸还薄?” 时惟樾冷哼道:“笑话!” 他松开抓着她衣领的手,捻着她的胳膊往外扯:“还有老子羞的时候?” “那你拽我的胳膊做什么?”下一瞬,她惊呼了声。 时惟樾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谭耀林立刻拉开车门,时惟樾就这样将她抱进了车厢后座。 林清也:“……” 她的脸上,也浮现两朵红云。 时惟樾左手搭着车框,右手手指在她脸颊上的红晕处拨弄了两下,饶有意味道:“天气热了,把城墙都烧红了?” 林清也:“……” 她躲开他的手,恨不得啐他一口,让他闭嘴。 时惟樾哂笑了下,没继续逗她。 他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车。 “你父母今晚去杭州的船?”时惟樾问。 “是啊。”林清也微讶,“你怎么知道?” 时惟樾面不改色:“猜的。” 谭耀林听了,悄悄看了眼后视镜。 “什么叫猜的?” 他心中腹诽,“师座这样粘人,每天能见到林小姐还觉得不够,每天眼巴巴的盯着林公馆呢。” 他威风凛凛的师座啊! 总说狼狗狼狗分不清楚,他以前还不明白,如今他知道了—— 师座在别人面前是狼,林小姐面前是狗。 时惟樾又问:“今晚去我那住?” “去你那住?”林清也想了想,拒绝了,“笑笑一个人在家,她会无聊。” “她有什么无聊的?路上看见狗都能聊上几句,何况家里这么多佣人。” 时惟樾不以为意道,“过几日我要去趟北边,少说也要半个月。你现在工作,不能像以前那样把你带着,总不能这几天时间都不陪我,去陪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他颇有怨气。 当初把人弄过来,就该丢在饭店。 送到林公馆,林清也真把人当自己妹妹,事事都想着她。 “你又吃干醋。”林清也颇为无奈。 时惟樾不置可否:“你不过来,那我过去。” “……你疯啦?”林清也吓一跳,“你要是住进林公馆,明天我阿爸阿妈都要跳船都要游回来!” 时惟樾说:“你要是不来,夜里我就翻林公馆的墙。” 林清也:“……” 她最后还是没去督军府住。 陆含笑在家,她实在没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在家里。 吃过饭后,她便回了家。 林清也以为时惟樾说翻墙就是一时口快,没想到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时惟樾真从窗外翻了进来,钻进了被窝。 他浑身热烘烘的,一下子把她惊醒。 尖叫从嗓子里蹦出来之前,时惟樾先一步捂住了她的嘴。 “你真疯了!”林清也吓到几乎失声,“你还真翻我家的墙!” “你不找我,我自然要来找你。” 时惟樾搂住她的腰,将她压在自己的胸口,颇有恶狠狠的意味,“林清也,你没心没肺,都不想我。” 他的手探进她的睡裙之中,熟练的攀上,“明明很软,心怎么这么硬?” “哪有?”林清也嘟囔。 “有的。不仅心硬,还嘴硬。” 林清也手指收拢,攥紧他胸口的衣服:“照你这么说,你胸膛也硬,心是不是更硬?” “不会。”时惟樾低下头,在她唇上啄了下。 两人在房间,压着声音。他的嗓音低沉中带着丝丝笑意,“清清,铁汉也会绕指柔。” 一声清清,林清也的身体酥了半片。 仿佛有电划过,从她的后背一直冲到脑后,很是暧昧缱绻。 攥紧的手松开,贴合在他的胸口之上。 “隔着衣服有什么意思?” 时惟樾咬着她的唇,循循善诱,“我这一身肉,如今也是派上用场,不摸摸岂不是浪费?嗯?” 第207章 相信命运 林清也脑子轰一下炸开。 话中的含义,太过明显。 “这是我家,不要胡闹。”林清也说。 她觉得时惟樾虎视眈眈。 时惟樾淡淡的嗯了声,尾音上扬,暧昧顺着他的嗓音融在空气之中,一点点捻开发酵,令人无法忽略。 他嗓音低哑,轻轻的笑:“就是让你碰碰我腰腹上的肉,胡闹什么?” 仿佛不知足似的,又紧跟了声低低的,“嗯?” 林清也不敢看他。 床头柜上煤油灯的光,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后背晕出昏黄的光,整个人仿佛走进光里。 林清也睫毛颤动,在脸上透出一方阴影。 “你这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她说。 “人尽皆知,你怎么不知?”时惟樾的手下滑,顿了顿,喉咙溢出一丝笑意,“不穿裤子,方便我是不是?” “……什么叫没穿裤子,我穿了亵裤!”林清也强调。 说完后,又烦闷的咬了咬唇。 她为何要和他纠结这个? 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思考,时惟樾的手已经勾上了她亵裤边缘。 “你阿爸阿妈不在家,除了管事佣人都住在后院,怕什么?” “可是笑笑……” 陆含笑和她在一层。 隔了几个房间,却也不远。 “她一个小屁孩,正是缺睡眠的时候。睡觉跟猪一样,打雷都吵不醒她!”时惟樾说。 林清也想开口辩驳,嘴唇刚动,时惟樾的唇就覆了下来。 她的声音,全部化在亲吻之中。 时惟樾的腿,顺势压上她的腿,人也翻身压上去,将她的拒绝一点点的逼回去。 吻,很强势。 他很快探进来,勾起她的唇舌,大手握住她的手探进自己的衣摆之中,贴上他炙热的胸膛。 灼热的身躯贴着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眉心,唇周,和羽毛一般淡淡扫过,撩起若有若无的痒。 林清也睁着眼,又闭上,又睁开,循环往复。 看着他的容貌,握成拳的手鬼使神差的下滑,毫无阻碍的贴上他的腰腹。 他常年训练,腰腹没有一丝赘肉,很是精壮。 和她不一样。 林清也清瘦,但很少锻炼,肉捏起来软软的,不像他这般。 “如何?”他问。 林清也闷声道:“你别管。” 手感是极好的。 她觉得好奇,屋内灯光又暗,给她添了一些胆量。 他的手在动,她也不甘示弱。 不知不觉中,她的手被他拿下往上压在脑后,睡裙从下往上卷起,顺利的被他褪去。 时惟樾坐起身,身体压着她的腿,将被她揪得皱巴巴的上衣脱下。 灯光浮浮沉沉,月光铺洒满地,他的肌肉线条也展示在她面前。 人再次覆下来。 他亲吻她的唇,她胸口白皙的肌肤,手在她大腿游离,不断往上靠近。 “把上次饭店没做完的事做完?嗯?”时惟樾问她。 他浑身紧绷,想很久了。 “清清。”他又叫她,尾音拖得很长。 又哄着她,“叫我惟樾,阿樾,好不好?嗯?” 上次要她叫自己的名字,她不愿意。 后来再叫,是在别人面前。 对外的作秀,少了两人之间的亲昵,没有只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密无间。 他想听。 两人鼻尖相贴,急促的呼吸在紧密纠缠着。 一人垂眸一人抬眸,就这样彼此相望,坠入对方火热的眼神之中。 心在胸口四处乱窜,找不到方向。 林清也的耳朵嗡嗡作响。 她看着他在夜色中异常明亮的眸子,想要如他所愿,叫他一声阿樾。 偏偏叫不出口。 明明亲吻许久,唇瓣湿润,她却感觉喉咙一片干涩。 “不管了!”她心中有道声音在喊。 她以前就是太在意世俗,太想要平稳,太喜欢走一步算一步,可那些不刚好就是禁锢她的枷锁吗? 上次在饭店她就做了决定,如今还扭扭捏捏做什么? 两人早已袒露心扉。 面对时惟樾,她不需要掩饰,何至于和他箭在弦上,偏偏止步于此呢? 想起他在巍山上为她折返,还有什么值得她犹豫? 林清也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臂揽住他的脖子,朝自己的方向压。 无声胜有声。 时惟樾血液迅速窜到头顶,他异常亢奋。 还有什么比林清也主动邀请更让他心花怒放? 他不再束缚自己的手脚。 心中的克制和隐忍,在这一刻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甜蜜的滋味。 ……(老演员了) 天刚刚擦亮的时候,林清也在时惟樾怀里疲惫的昏睡过去。 两人浑身是汗。 时惟樾将她捞起,想带她去浴室洗澡,一动怀里的人儿就嘤咛了声,不想挪动一分一毫。 “这样怎么睡?”时惟樾拨开她的发丝,眼神柔和到可以拉丝。 他的嗓音再无平日的清冽,也不是微微的哑意,被情熏染的像是从胸腔中窜出来,撩人的在耳边回荡。 林清也没回答。 她累极了。 这件事比她想象的要难很多。 时惟樾不得要领,两人磨磨蹭蹭许久。 钻研过后带来的感官和感受又与众不同,他们还是很契合的完成了这件事。 时惟樾下了床。 他去浴室拿了毛巾沾湿,帮她擦拭。 他眉眼温和,对此耐心。 “阿樾……”感受到肌肤上的冰凉,她迷迷糊糊的喊了声。 时惟樾的手一顿。 他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可她没有下一句话。 她睡得憨甜。 “不老实的嘴。”时惟樾想她前面愣是一句没叫,好笑的摇了摇头。 伸手恶趣味的捏住她的鼻子,看到她蹙眉才满意的松开手。 他一顿。 这些事情,不像他的作风,他却不觉奇怪,甚至自然而然。 时惟樾从未做过这件事。 他一向是发号施令的上位者,一向是别人替他做事,从未有这样服侍一个人的时候。 还没来及处理自己,先想着让她睡得更舒坦。 想起那时她中了药,他毫不留情的将她扔进浴缸,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从来没有想过,会这般甘之如饴。 时惟樾从不相信运气,不相信命运,只相信自己的谋划出来的路。 这一刻,他有点相信命运。 第208章 老子哄不得你? 原本他们有几次错开,命运又让他们相遇。 没有清剿匪患在海边相遇、没有在船上相遇,他们早就只是打过照面的陌生人。 他一向忙碌,很少时间在阳城,又对女人不上心,没这个闲情逸致去结交女人。 更别提她仍是小心翼翼的她,不会露出自己的锋芒。 他们不会有相交的一天,她也不会走到自己身边。 时惟樾感谢命运。 他一直冷漠,甚至无情,林清也闯入他的生活,补全了他心底的柔软。 而他,补全了她的勇敢。 林清也再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窝在时惟樾的怀里,他的腿大大咧咧的压在她的腿上,大手牢牢的箍住她的腰。 一动,他便睁开了眼。 “醒了?”他问。 他眼底清明,没有被吵醒的困倦,他只是闭着眼小憩。 林清也嗯了声:“你怎么没起床?” “没什么事,陪你躺躺。”他的手熟练的钻进她的衣内,“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房内光线明亮,提起这件事有些尴尬。 “那再来一次?” 林清也眼睛睁大:“疯了,这是白天!” “白天怎么了?” 时惟樾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做这件事,不讲究早晚,你难道觉得不快乐?” “不是,我就是觉得……” “那就是快乐。”时惟樾将她提起,让她在上,撩拨她心中的情念。 这样撩拨的后果,他们下午才起来。 时惟樾神清气爽。 一直没吃东西,林清也有些饿了。 两人洗漱过后下楼,陆含笑抱着花盆从后院进来。 看见他们,她呆愣了两秒。 手上的花盆应声落地,她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又觉不对,又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们真的好过分!” 她说,“我才十五岁!你们做这些事情都不知道避开我吗!时师座,你在我林姐姐房里从半夜忙到下午,我都要被荼毒了!” 她半夜起来喝水,房内水壶空了。 下楼时经过林清也的房间,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音。 她附耳在门内听了会。 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林清也的声音,还想敲门进去问问,紧接着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反应过来后,吓得她撒腿就跑。 林清也:“……” 她身体一软,差点瘫软在地。 好羞耻! 这种事情竟然被听见了! 她又羞又恼,埋怨的瞪了时惟樾一眼,却没多少力度。 都说会被听见,他不听,还非要撩拨她。 林清也欲哭无泪。 比起她的尴尬,时惟樾很是坦然,甚至面不改色:“你没事偷听墙角做什么。自己要听,还赖别人?” “我什么时候要听了?” 陆含笑脸通红,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磕磕巴巴的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你……你不要脸!” 她大为震撼,这人怎么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时惟樾冷哼一声:“你以前在泰城看小白脸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好意思。” “你……”陆含笑一时语塞。 下一秒,她扭头看向林清也,尴尬到直跺脚,“林姐姐,这种事你也告诉他!” 又多了一个被嘲笑的点! 林清也大呼冤枉:“不是我说的。” 她也纳闷,时惟樾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二哥告诉我的。” 时惟樾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现在知道强调你十五岁,找小白脸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才十三岁。” 陆含笑脸上火辣辣的:“……陆!泽!” 她磨牙霍霍,想要杀回泰城,和她二哥打上一架。 自家妹子不要面子吗?什么事都往外面说? 特别是和时惟樾说! 时师座这张嘴这么毒,他简直就是自己的死对头好吗? 陆含笑仰头看天,一脸悲愤:“林姐姐,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男人!时惟樾他真的配不上你!” 局势扭转的太快,林清也尴尬中又觉得好笑。 陆含笑又跑回后院。 林清也嗔了他一眼:“你平时耳朵这么灵,笑笑在门口你怎么不知道?” 细微的风声变化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一个人站在门口,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子在你身体里,哪里还有这样的警惕?”时惟樾理直气壮。 林清也:“……” 吃饭时,时惟樾又提起这件事:“她叫你一声姐姐,我就是她姐夫,和自家妹子害羞什么?她都能和她大哥二哥说要看小白脸。” 林清也:“……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想认你这个姐夫?” 时惟樾想也没想:“你当我想要这个糟心妹妹?她叫你姐姐,不叫我姐夫,还准备叫哪个狗男人吗?” 他扭过头,眼眸微眯,“林清也,才睡了我,就想别的狗男人了?” 林清也:“……” 她最好是时刻保持缄默。 “身边是你的兵,身后跟着你的暗卫,我能想哪个狗男人?”林清也无奈。 时惟樾笑:“说得我好像限制你人身自由一样。身边跟着人,影响你见哪个男人了?看了老子,还有哪个男人能比得上?” 林清也扒拉着饭,想了想:“盛龙头吧。” 时惟樾筷子啪嗒掉在桌上:“……” “盛淙川?”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冷嗤一声,“他小子有什么好的?” “会讨女人欢心啊。在广城的时候,他哄得陆夫人和姚夫人多开心?”林清也说。 时惟樾不悦:“老子哄不得你?” 林清也说:“你太霸道了,只会凶人和含沙射影,没那么多花言巧语。” 时惟樾:“……” 他想了想,盛淙川这小子确实在女人面前能说会道了些。 他这么多年招惹的花草是非太多,见到狗都能撩拨,更别提他最熟悉擅长的女人。 别的男人,时惟樾正眼瞧不上。 盛淙川不一样。他倒是能给他几分薄面正眼瞧瞧,比还是比不上他的。 林清也特意提到盛淙川,难道是想要他多说点哄人的话? 他不会讲,这很为难。 时惟樾一时食不下咽。 林清也浑然不觉,不知自己的话让对面的人陷入了怎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第209章 林宣阳的担心 林清也的父母最近很忙。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 宋家倒台,曾经和林家做过生意、有点关系的人提到林公馆的一切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危及自己。 知道林清也和时家的少帅在一起,又想捡起以前的交情,从中分得一点好处,借着光日后多有照拂。 林家做药材生意,无论是中药还是西药,他们都有渠道。 阳城做药材生意的人不少,林家只是众多中的一户。 大家闻味而来,什么生意都要和林家做。 有生意上门,自是好事。 林公馆经历过世态炎凉,一时间门庭若市是为什么,林公馆上下门儿清。 正经做生意而来,他们自然欢迎。 没人和钱过不去。 只是,总有人在应酬上旁敲侧击的想要打听时惟樾的事,林宣阳每次都是满心怒气的回来。 他人老实,但不愚笨。 经商这么多年,也是摸爬滚打过来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和妻子说:“大多都是为了时师座来的。这些人把生意给我们林家做,不是看时师座的面子,就是想要我们帮他们做点什么!” 一门心思钻研着旁门左道,林宣阳很不齿。 虞姝笑道:“不都是这样?咱们做生意都讲究交情,别说是时师座了,我们和那些药铺没点交情,人家能把生意给我们?” “话是如此,我和你哪里是卖女求荣的人?” 林宣阳气得坐不住,在屋内来回走,“我女儿和师座是正正经经谈恋爱的,我们林家的生意也没想攀他时家而飞黄腾达。你看这些人,非要搅和这层关系!” “你管他们搅和做什么?”虞姝拉住他,劝着他坐下来。 她心平气和道,“他们愿意把生意给我们,我们装傻充愣的接着就是了,总不能生意上门,将它拒之门外。遇上那种想要我们找师座帮忙做事的,直接拒绝,孩子们好好的谈恋爱,掺杂这种利益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只是外面……”林宣阳眉头紧蹙,一脸烦闷。 外面风言风语,没几句好听的话。 饭局上,这些人嘴上说着她女儿命好——以前和宋家少帅在一起,如今和时家少帅在一起,个个气度不凡。 这些话,哪里不是夹枪带棒? 在他们眼里,到底是命好,还是特意攀上军政府? 林宣阳听的满肚子火。 他想和别人吵一架,又担心第二天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说他仗势逞威风。 “外面说什么,你不管,也别放在心上。”虞姝说。 她知道丈夫心疼女儿。 她同样心疼,但孩子是自己掉出来的一块肉,她更是懂自己女儿。 “我们女儿什么样,我们做父母的知道就好,师座知道就好,那些外人不重要。” 她拍着林宣阳的胸口,柔声细语的安抚,“老爷,孩子的心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何况师座也会护着她,你担心什么?” “我就是怕!”林宣阳说,“宋家那孩子不是个例子?他对清也好,我们也默认他们来往,他还不是说了那种混账话?更何况时师座——江南三省都在时家手中,何况时师座他自己也有兵权,有能力,什么军阀之女,总统女儿他要不得,我就怕……” 他就怕重蹈覆辙。 女儿好不容易从走出来,他担心女儿再次踏进去。 宋家孩子若是个小劫,哪日要和时师座分开,就是一场大难。 时惟樾受到太多关注。 他们做父母的都牵扯其中,更何况孩子,她得受到多少关注。 “清也去文书局工作,也没几个说好话的。” 林宣阳唉声叹气,“我一把年纪了,不怕这种流言蜚语。清也还小,我总是担心她会受伤害。” “别人不说好话,那是他们酸掉牙。” 虞姝说,“清也去文书局一个月,可出过任何差错?他们就是嫉妒女人做事,以前我跟着你出门做生意不也受过许多白眼?我们都走过来了,何况孩子们?” 林宣阳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是担心时师座不真心。”虞姝明白他的意思。 她说,“老爷,旁的不说,师座能让清也去文书局工作,哪里是对她的不重视?以后如何是孩子们自己的事,我们总是杞人忧天,对孩子也不好。” 林宣阳仍是担心。 时惟樾比宋家那孩子危险太多了。 以前宋家那孩子和女儿两个人彼此有情意,却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相处时也是规规矩矩,从来不逾矩半分。 可时师座呢? 才九个月的功夫,两人对外承认了关系,阳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时师座堂而皇之的登门入室,当着他们父母的面对自己女儿搂搂抱抱,私下还不知要做成什么样。 他实在担心女儿一颗心全部交付出去,遍体鳞伤。 “我就这一个女儿!”林宣阳很是头疼。 不管妻子如何劝说,他铁了心,一定要找时惟樾好好谈谈。 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对话。 半个月后,终于让林宣阳找到机会。 时惟樾刚踏进林公馆,迎面碰上林宣阳。 “伯父。”时惟樾冲他颔首。 林宣阳刚哎了声,时惟樾就收回了目光。 他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 “时师座!”林宣阳叫住他。 时惟樾脚步一停,没料到林宣阳会叫住他,诧异的扫了他一眼:“伯父可有事?” 林宣阳踌躇了下。 时惟樾对外一向冷淡,目光扫过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林宣阳是林清也的父亲,他收敛许多,也多了耐心,只是目光仍是很淡,林宣阳差点被这摄人的目光瞧得说不出话。 紧张的吞了口口水,他才说:“清也和笑笑去铺子买点心了,还要一会才能回来,不如同我先喝杯茶?” 林宣阳给自己打气。 这是时师座,也是自己女儿的男朋友。 人到他林公馆,时惟樾就不是作为时师座的身份,而是小辈的身份前来。 他是长辈,理应拿出长辈的态度。 这样想着,林宣阳便轻咳了下嗓子,道:“师座请。” 第210章 操之过急 时惟樾目光又在林宣阳脸上逡巡了一圈。 他觉得林宣阳很怪,和往常不一样。 以前他来林公馆,伯父伯母从未说过什么。 他见过太多人,观察入微,一眼就注意到林宣阳是特意在前院等他,找机会拦住他,想和他说什么话。 “也好。”时惟樾松口。 他跟着林宣阳去了书房。 林宣阳亲自给他泡了茶。 “多谢伯父。”时惟樾接过茶,抿了口。 他的声音始终不冷不淡,林宣阳在他面前拿不出长辈的气势,甚至有些犯怵。 只是,想着自己的女儿,他这个做父亲的总得说点什么。 “时师座,你觉得清也怎么样?”林宣阳问。 时惟樾言简意赅:“挺好。” “那你是怎么看待的?” “看待什么?” “……就是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件事。” 时惟樾蹙眉:“两个人在一起,自然是喜欢,如何看待那是旁人的事。伯父问出此话,是有什么异议?” 林宣阳愣住。 什么叫异议? 他登堂入室都这么久了,他们夫妇可从未说什么。他问他如何看待,他反倒先问自己有什么异议? “还是伯父对我不满意?”时惟樾问。 “那倒没有。”林宣阳连连否认,讪笑了下,“只是清也从小接触的男儿,没有师座您这样的……” 他想说,没有师座这样高不可攀的人。 他们只希望女儿平平安安,健康幸福,而不是空守一个高位,毫无快乐可言。 “我知道。”时惟樾说。 他说,“清也看过我,自然不会再想别的男人。” 林宣阳:“……”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的意思吗? 外面不都在传时师座杀伐果断,英明魁梧,怎么在这里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没一句落在正题上! 林宣阳狐疑的看了时惟樾一眼,后者则一脸坦然。 “莫非……”林宣阳心中嘀咕,“他听懂了,就是不想正面回答我?” 林宣阳想着,语气也疏离许多。 他决定说的直白一些:“时师座您一表人才,时家又是江南三省的主人,我林家就是小门小户,哪里高攀得上? 您人只要在阳城,隔三差五就登林公馆的门,外人都看在眼里。您和清也在一起,可有考虑过以后?时师座,清也是女孩子家,这样和您来往,若是没个结果,以后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她。” “我在这里,谁还敢对她不敬?” 时惟樾说,“高攀一事,伯父完全不用顾虑。我的身份地位,谁嫁我都是高攀,自然不在意这些。” 林宣阳再次无语:“……” 他刚刚问的什么? 时师座又回答的什么? 他想好的话,瞬间在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接连问了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林宣阳咬牙,直接脱口而出:“我是想问师座,您和清也以后怎么计划?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说完,他一张老脸都无处安放。 他原本只是打算旁敲侧击,试试时惟樾的态度。 如今这话问出口,倒有些催婚的意思。 可若不问清楚,以后伤害了他女儿怎么办? 他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打小就聪明懂事。这么多年受了诸多委屈,宋家倒台一事连带着她都被人说了许久,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这种水深火热之中! 时惟樾说话如此含糊不清,他做父亲的怎么能放心? “自然要结婚。”时惟樾说。 林宣阳头嗡嗡的,乍一听到时惟樾的话,还没转过弯来:“什么?” “伯父,我和清清自然要结婚的。”时惟樾重复了一遍。 他想了想,又说,“正巧,有件事我也要和伯父说。我本来还担心太早,既然伯父问到了,我便也问问您的意见。” “……师座请说。” “我父亲现在在南京做事,时家的军务都由我来处理,以后终究还是要回临城。” 时惟樾说,“我和清清在一起之前,您把钱都转入汇丰银行,想必也打算过带她离开阳城换个地方生活。 我和清清结婚,她肯定要和我去临城。何况她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也不会一直局限在阳城,总要上升。您和伯母不如现在着手开始处理手上的生意,将生意做到临城去。日后去了临城,也可以继续做药材生意。” 林宣阳彻底愣住:“……” 时惟樾没等到他的答复,又问:“伯父是有什么顾虑吗?” 林宣阳:“……” 顾虑倒是没有顾虑。 他们夫妻早就打算过带女儿换个地方生活,去临城也没所谓。 时惟樾愿意让他们在临城,这自然是更好。 毕竟他们夫妻在临城,女儿若是受了委屈,随时都可以回来。总不至于隔了这么远,娘家都难回。 只是…… 这就一锤定音了? 他只是想问个态度,没想到时惟樾竟然把他们二老的事情也想好了! 现在该怎么回答? 这人还没有和自己女儿求婚呢! 现在就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两人在一起,也才两个月,哪里就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不过,时惟樾真有和自家女儿结婚的想法,他确实现在就得着手考虑在临城做生意的事了。 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好的。 林宣阳呃了声:“……时师座,您这些话,清清知道吗?” 时惟樾听到,漆黑的双眸瞬间染上星光点点,某种异样的情愫将他眼底的冷淡消融,唇角也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说:“我不想和她结婚,她怎么会和我在一起?” 林宣阳一怔。 他透过他的眼眸,看到时惟樾眼底最深处的柔情。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心中满腹疑问和担忧,在这一个眼神之中尽数散去,他相信时惟樾对自己女儿的心。 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座,林小姐回来了。”谭耀林在外面说。 时惟樾听到,立刻站起身:“伯父,我先去找清清。” 不等林宣阳回答,他就已经往外走。 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和冷淡,只是急切的步伐,出卖了他心底的迫不及待。 “挺好。”林宣阳想,“这样的男人,对外人冷漠,不顾忌别人眼色,却对我女儿有颗不一样的心,这很难得。” 第211章 干妈 林清也没想到,阿爸对时惟樾的转变来得这样快。 她和时惟樾在一起的事情,阿爸阿妈没过问太多。 阿妈只告诉她,她和时惟樾去广城前,时惟樾和他们打了招呼,说要追求她。 该消化的,在这大半个月里已经消化完了。 林清也知道阿爸找时惟樾说了话。 她好奇问时惟樾,时惟樾只告诉她:“伯父对我很满意,特意请我喝茶,夸了我几句。” 林清也狐疑。 她不觉得自己阿爸是这样的人。 林宣阳一向老实,说不出这种油腔滑调的话,专程夸人不可能。 她也知道时惟樾对外是什么性子。 不摆脸色和架子已经极其难得了,他本性就是如此,没法奢求他对其他人和颜悦色——他连个笑都憋不出来。 可时惟樾又说的一本正经。 林清也想,他一定又误会了。 时惟樾别的地方一眼就透。偏偏情窍这一块,非常人所能想。 她是过来人,最明白这个道理。 她以前不肖想他,甚至畏惧他想要逃离他,硬生生被他说的成为了事实,她如今确实是肖想他。 林清也心中好奇的厉害,却又不好去问自己阿爸。 阿爸也没说什么。 直到半个月后,阿爸阿妈准备出门,告诉她要去临城一趟,她震惊的半天没动。 这事说的没有预兆,她手足无措。 “……我和你阿爸商量过了,做临城的药材生意得提前去打点,没个一年半载弄不好,得尽快着手。”虞姝和她说。 林清也一张脸绯红,差点说不出话:“阿妈,我和他还没到那地步!” 她还没想去临城的事。 她没想,阿爸阿妈已经在考虑了。 “什么叫没到那地步?只要师座在阳城,你们哪日不是如胶似漆?” 虞姝笑道,“师座对你有心,我和你阿爸都看在眼里。这事是师座提的,他也是希望我们能陪着你一起去临城,不让你太孤单。” 时惟樾能说出这番话,他们很满意。 两人对此再没有任何顾虑和芥蒂。 林清也又羞又恼,嗔了虞姝一眼:“阿妈,您这说的有些太快了。” “不快。” 虞姝爱怜的摸女儿的脸,笑道,“阿妈我没什么文化,但知道女子能够参政已然不易,师座定然是顶着压力让你去的。你好好做,前途定然不止是在阳城。等你自己能独当一面,我和你阿爸也不担心了。” 又说,“阿妈真没想到,我的女儿竟然一下子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你都十八了。” 林清也眼睛发酸。 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父母无条件支持自己更让人暖心的。 她跟着时惟樾做事时,他们计划着以后换个地方生活,让她自在。她和时惟樾在一起后,他们计划着将生意做到临城去,陪在自己身边。 父母不常在家,却常牵挂着她,计划着她的以后。 林清也很庆幸,能有这样爱自己的阿爸阿妈。 如今还多了个时惟樾。 他也处处为自己着想,让她受宠若惊,心中却异常安稳。 林清也还没哭,陆含笑先哭了。 “呜呜!林姐姐你怎么都不哭,我都感动的稀里哗啦了!” 她趴在沙发上,脚丫子在空中踹来踹去,“我阿爸阿妈要是还在,肯定也是这样和我说话!” 她又想她父母了。 陆含笑在阳城待了将近四个月。 来时是夏天,如今气温渐凉,悄然进入了秋天。 她和谁都熟,饮食也不挑剔,很快习惯了阳城的生活,除了偶尔想起阿爸阿妈还有两个哥哥,其他时候都无忧无虑。 虞姝瞧她哭的梨花带雨,拿了帕子又去哄她。 陆含笑埋在虞姝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得她满身都是。 虞姝瞧着心疼,又觉得可怜。 虽是军阀之女,从小锦衣玉食,可小小年纪失去双亲,两个哥哥如今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无暇顾及她,只能到另外一个城市寻求照拂。 十五岁,已经承受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 “你要是不介意,不如认我当干妈,以后清也就是你姐姐,如何?”虞姝心中有了主意,询问她的意见。 陆含笑在林公馆住了四个月,他们夫妇俩也习惯多一个人在家。 每每出去回来,都记得多带一份礼物。气温转凉做衣裳,也会记得家里还有个年纪小的,挑些颜色更艳丽花哨的面料。 “真的?”陆含笑突然止住哭声。 她脸上还挂着一串串的泪珠,婴儿肥的脸蛋让她看起来呆呆的,仰着头追问,“伯母您说真的?”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喜极而泣,鼻子止不住吐了两个泡泡。 她不在意,拿手胡乱的擦着又哭又笑:“干妈!姐姐!” 她抛开“林姐姐”三个字,肆无忌惮的叫着姐姐。 陆含笑高兴极了。 她伸手要抱林清也,林清也却往后跳了几步,笑道:“阿妈不嫌弃你,我可嫌弃你满手的眼泪鼻涕。” “我去洗手!”陆含笑从沙发上窜起来,跑去洗手。 她张着手边跑边笑,浑身都有劲,笑声传遍整个林公馆。 林宣阳知道后,当天就定了三日后的席面,亲自写请柬邀请亲朋好友,给大家介绍自己的干女儿。 林清也给泰城发了电报。 陆氏夫妇去世,长兄如父,两个哥哥就是陆含笑的长辈。 这么重要的事,自然要知会一声。 陆星翊很快回了电报:此事甚好。等泰城时局安定,我和阿泽亲自登门拜访义父义母,看望两个妹妹。 林清也:“……” 她没想到陆星翊和陆泽如此上道。 陆含笑还没改口,她上面的两个哥哥先改口了。何况她阿爸阿妈只是收了个义女,没想到还带上两个义子。 而她,不仅多了一个妹妹,还多了两个哥哥。 林清也哭笑不得。 她又发电报给时惟樾。 电报石沉大海,一直没有回复。 他时常在忙,不固定在一个地方,电报偶尔不能及时收到,林清也早已习惯。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林清也完全适应文书局的工作。 经过上次的事后,文书局七个处的人虽仍有对她不服气的,但不会再在明面上给她使绊子。 这样已经很好,她的工作进展顺利。 令林清也意外的,是段简的态度。 第212章 疑虑 她以为自己让他当众难堪,两人日后井水不犯河水,除工作之外不会再有交流。 没想到,段简第二天真心实意和她道了歉。 “……林秘书有句话说得对,不能一边让你做着我们的工作还因为你是女人而否认你的能力。你来文书局是既定事实,工作上难免接触,不该区分男女,还是要就事论事。” 他说,“目前为止林秘书的工作确实没有出任何差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希望我们冰释前嫌,各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这样的结果,高出她的预期。 林清也后来也仔细想过原因。 大抵和季东诚说的那般,只是观念没有转变,但并不能用它来区分人的好坏。 毕竟时代是一场洪流,花多长的时间塑造思想,就要花更长的时间洗掉思想,输入新思想。 改变不是易事。 新旧的碰撞,要历经千辛万苦,不能只在原地祈愿。 有了这个认知,林清也不再觉得他们迂腐。 “林秘书,这是南京发来的函件,需要吴局盖章。其中涉及保密部分,盖过章后还辛苦你送到参事处。”季东诚将一份文件给了她。 季东诚刚入职不久,也是一名记员。 南京进行职能分配,同样也会交办一些事务下来,由地方进行分办。季东诚负责收发和归档管理。 林清也看了眼便收下了。 吴局带着肖秘书出去,今日不在文书局。 林清也身为秘书,有办公室的钥匙。 她打开门进去,熟门熟路的将文件放进保险柜锁好,才收了钥匙出去。 刚关上门,袁秘书过来说副局长找她。 “张局,您找我。”林清也敲过门,得到回应才进去。 张局在看手中的资料,闻言才抬起头:“啊,小林来了,坐。”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请她坐下。 他和她闲聊,问问她最近的工作情况。 约莫几分钟后,他才步入正题。 “叫你过来,是有件事和你说……南京那边最新公布了一个公文程式,林秘书可有看过?”张局问她。 林清也摇头:“还没有。” 张局翻过一堆文件,抽出一张纸递给她。 上面是公文程式的模板。 “新的公文程式是下月开始正式执行。我和吴局商讨过后,这些变动的细节还是有些多,咱们文书局还是要从现在开始抓起,按照新的模板去拟公文。” “是,多谢张局。”林清也大致扫了眼,心中有数。 前面的时间她都在整理资料,最近才开始学习攥写公文。 公文措辞严谨,和平时说话不一样,很是复杂。 才刚学会又有新的程式,于她而言不是一点变动,而是要重新学习。 张局又抽出一张纸,摊在她面前:“他们几名秘书在文书局工作多年,对这些程式调整习以为常。你初来乍到,要更花点心思——正巧我手上有份报告,几日后要提到参事处,时间不算紧张,还请林秘书替我按照新的程式草拟一份公文。” 这是有意让她锻炼。 林清也感激的看了张局眼:“多谢张局。” 文书局隶属参事处,这份报告几日后才提上去,并不紧急。她可以用来反复练习,熟悉新的公文程式。 张局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大家各司其职,还要你替我办事,你不嫌麻烦就行。” “自然不会。”林清也忙不迭摇头。 张局抬手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林秘书先去忙吧,我手上还有些事务要处理。” 林清也应下。 她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 刚开门出来,迎面撞上袁秘书。他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匆,将林清也撞得后退几步才稳住身体。 “林秘书,抱歉啊。”袁秘书看见是她,冲她道歉。 林清也说没事,关切的问了句:“袁秘书神色匆匆,可是发生什么事?” “不是。”袁秘书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尴尬的笑了下,“有份文件忘记找张局签字盖章,差点就交上去了,着急让张局过目。” 林清也笑了下,没有多说什么:“那袁秘书快进去吧。” 袁秘书点头,转身进了办公室。 林清也捏着两张纸回去,她坐在办公桌旁,托腮看着周围。 袁秘书的方向,并不是从外面进来。 从张局办公室出来往左转,一直到尽头才有楼梯,那里去通往外面的路。 袁秘书从外面进来,只会出现在她的背后,而不会撞上她。 何况身为秘书,从容不迫是第一要素。 有什么文件忘记签字盖章了,何来如此行色匆匆? 事出紧急,这倒也不是奇怪事。 只是袁秘书来的方向,林清也有些耿耿于怀,不知他为何要撒谎。 还有一点她无法忽视。 袁秘书看见她,眼底闪过一丝仓惶,下意识躲避了她的眼睛。 他盯着她的脸,没有看着她的眼睛说话。 文书局的人,说话做事都很规范,不会有这种不尊重人的表现。 “也许是我想多了。或许袁秘书是为什么秘事着急找张局,我又恰巧发问,他不能提及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林清也想。 文书局里很多工作都要保密。 有些事情大家都经了手,却处理不同部分,都不知全貌。 这是有可能的。 可她还是心存疑虑。 林清也坐在座位上,心神不宁:“他去哪里了?” 她看着对面紧闭的门,视线扫过左边,心中积起一层挥之不去的疑云。 林清也想到什么,突然站起身。 刚站起身,肖秘书正巧从办公室出来。 两人目光对上,肖秘书冲她点了点头, 林清也回以微笑。 拿过手边的茶杯,佯装无事的去一旁倒水,余光却悄然瞥向肖秘书。 他拿着文件往外走,健步如飞。 像是为了印证他刚刚说的话,特意做了这个举动。这一举动恰恰证明了他漏洞百出,林清也的猜疑是正确的。 真是为了一份忘记签署的文件,又怎么从反方向过来? 不想打草惊蛇,暂时按兵不动。 一直到下班,林清也才去找了段简。 “段哥,今天下午局里可有来什么人?”她问。 第213章 哪里有男人 段简分办各个处的事务,局里来什么人他最清楚。 “今天参事处来人视察工作,别的也没什么了。”段简想了想说。 又问,“这件事你们几位秘书不是一早就接到通知?我前面还瞧着袁秘书去送了文件呢。” 段简说的应该是刚刚。 袁秘书去送了文件,看似和他的说辞对上,林清也对此仍是怀疑。 心中起了疑虑,不弄清楚她放心不下。 “这件事我自然知道。” 林清也含糊道,“前面他们说有人来找我,我去找没看见人,不知是不是之前去张局办公室正巧同他错过?您平时处理各处的事务,想必来了什么人您都清楚,便想问问你,别误了什么事。” “哦,这样啊。”段简捏着下巴又想了会,“……今天确实没来什么人了。” “您确定?” “应该是吧?”段简犹豫说,“这要是有人来找林秘书,我也有点说不准了,毕竟参事处的人才走,总不能说找不到……” 他突然顿住,一拍脑袋笑道,“瞧我这记性,还真有其他人来了。” “是谁?”林清也立刻问。 “老倪!” 段简说,“档案室的锁不是有点老化了么,老周便叫了老倪今天过来换锁!林秘书,你是不是找老倪了?” 老倪? 林清也微愣,而后不露痕迹的笑道:“您不提醒我还真差点忘了,我柜子上的锁松了,还想着让他给我弄一下……我就说怎么找不着人了,原来去了档案室了。” 她佯装刚刚想起。 “算了,明日我再联系一下老倪吧,真是忙忘了。”林清也谢过段简,“段哥,我先回去了。” 段简哎了声。 林清也冲他抱歉的笑了下,转身下楼。 出了文书局,汽车已经在门口等她。 坐上汽车,她下意识捏了捏衣服口袋的钥匙,将它拿出来放在手上端详。 她前脚从吴局办公室出来,袁秘书后脚就出现在她身边。 他找她,怎么不去她的办公桌? “他好像一直在看着我,特意找我。”林清也自言自语说。 她看着手中的钥匙,想着老倪来过,又想着袁秘书在门口撞她那一下,总觉得这些事情能够串联在一起。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不觉车上多了一个人。 “谁特意找你?”清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林清也一惊,还未扭过头,耳畔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她猛地低呼了一声。 她的耳垂,被牙齿轻轻咬住。 电流传到四肢百骸,她的紧张瞬间被安抚——她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到熟悉的味道。 “嗯?”尾音淡淡扬起,男人语气有些不耐,“不说话?老子才出去多久,就有男人特意等你了?” 耳垂湿润,唇瓣转移阵地,爬上她的脸颊。 两人在车内,还有副官在,没做的太张扬。 他半个身躯拢着她,仿佛只是贴着她和她说话。 “哪里有男人?”林清也揪住他的衣袖,转过脸来看他。 感受气息就知道是他,可看到他脸的那一刻,她的心还是止不住漏跳了一拍。 摆脱刺猬一般的短发,他的头发比离开时更长一些。额前有短短的碎发,柔和了他冷硬的线条。 两人目光对上的一瞬,他褪去了眉眼间的锋利,眼底带着淡淡促狭笑意。 这是他独有的。 又添了林清也独有的——他看着她不会板着脸,吊着眉梢在笑。 林清也看见他,止不住的笑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发电报说一声?”笑容洋溢在脸上,她整个人暖烘烘的。 两人近两个月没见。 上次给时惟樾发的电报石沉大海,到现在近一个半月没有通过电报。 时惟樾忙,她也很忙。 工作充实着她,她很少想起时惟樾。 直到见到他,她才知道想念一直深藏在心底,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迅速从心底溢出,展现在脸上。 她雀跃不已。 “说什么,看你找野男人么。” 时惟樾将她拢进怀里,大手压在她的后脑勺上,很不爽,“老子在你旁边坐了这么久,你都没看见老子,把老子忽略的明明白白。说说看,在想谁?” “你又吃干醋!” “吃不得?”时惟樾理直气壮。 他低下头,唇瓣在她的耳畔碾磨,“吃你都吃得,还吃不得醋?” 靠近椅背的手,借着衣服的遮挡悄然爬上最高点,不轻不重的使力。 他的声音很低,含糊的落在她的耳里。 唇瓣几乎压着她的耳朵,她听得清晰。 林清也一张脸迅速涨红:“……” 她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乱动。他确实没动了,却攀在那里没有离开。 十一月下旬,天气渐冷。 他的手微凉,隔着轻薄的衣服贴着她,一种异样的感觉蔓延。 林清也埋着头,一动不敢动。 车上还有副官,时惟樾便肆无忌惮。好在衣服穿得多,拥抱在一起抵挡了视线,旁人看不出异常。 “耳朵好红。”时惟樾头埋在她颈侧,恶劣的冲她吹着气,“这里会不会更红?想看……” 他的动作比他的话更恶劣,拇指和食指轻轻捏动。 林清也:“……” 她不敢说话。 她怕自己一说话,不小心泄露出其他声音。 久别重逢,两人又曾拥有过最亲密的事,积压的情被他轻而易举的撩拨出来。 汽车直接开进督军府。 停下来前,时惟樾抽出了自己的手。 他面色如常,像个道貌岸然的君子,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 直接开车来督军府,为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这种冷静自持只维持了一瞬,关上房门的那一瞬他便撕开了他的面具,直接将她压在门板上吻住了她。 思念排山倒海,在唇齿间无尽的流转。 时惟樾将她提起来,让她整个后背贴上门框,仰着头去亲吻她。 林清也揽住他的脖颈,生疏却主动的回应的他的亲吻。 间隙中她睁开迷离的双眼,才发现下班前补好的口脂蹭了他唇角遍处都是,到处都是思念的痕迹。 “洗澡!”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松开了她。 眼底比往常更暗,却染上一层亮光,眉宇间的愉悦藏都藏不住。 没说一个想字,胜过千言万语。 第214章 我爱你 “新抓了几个人,回来先去了监狱。想着要见你,没亲自动手,不过那儿脏乱的很!”他抱着她往内间的浴室走,“今晚就住在我这?嗯?你阿爸阿妈不在家!” “这你都知道!”林清也呼吸不稳。 “没有我不知道的。”时惟樾笑。 他放了热水,调了温度才将她放进浴缸。 很快他也剥了衣裳,和她挤在一处。 两人面对面坐着,林清也的腿搭在他的大腿之上。 时惟樾常年在外风吹雨淋,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和林清也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你每天都在吃什么,腿还没我胳膊粗!” 时惟樾捏着她的脚腕,一路爬上她的小腿,“细胳膊细腿,稍微用点力都会碎掉,一会怎么办?” “……你尽说浑话。”林清也嗔了他眼。 想抽回腿,却被他拽住。 以前她还觉得他正经。 时惟樾的本性,原本就是恶劣的。他平时说话就很毒,不需要顾及别人的感受,更享受追捕猎物的快感。 只是他对女人,并不热衷。 他的正经,只是他没尝过滋味。 尝过滋味后,他的本性一览无余,什么话张口即来,她根本招架不住。 林清也手在水中拍出水花,又问他,“你这次出去,去哪里了?” “去了趟北边。” 时惟樾说,“日本人的势力不断渗透,上次在广城就是个明显例子。我得到一点消息,他们打算从北边打开缺口。咱们虽然还没打过长江,总得未雨绸缪,不能让外来势力先占了地盘。” 他对她毫无隐瞒。 “现在如何了?” “有点苗头,不过还能控制。” 时惟樾告诉她,“北边政党太乱,管控不住。我一个南边的军阀总往北边跑,还有飞机总是让人畏惧,疑心我的目的。 我的兵还未动,南北统一的心思就不能外露。这两个月,我往一些军事要塞处安插了我的人,也布控了一些眼线,随时监视那边的行动。” “你胆子真大!”林清也大吃一惊,“这要是被发现了,要搅得腥风血雨!” 南边的大军阀,把自己的人插进北边的军政府内,简直狂妄至极。 时惟樾去北边,那些人尚且会猜测他的目的。 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发燎原大火,更何况他私涉北边的军事。 时惟樾不以为然:“他们当卖国贼是他们没有气节!老子不能让华夏贴上别人的名字!” 他不在意。 家国大义之下,这些东西他能豁得出去。 林清也的心,忍不住颤了颤。 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时惟樾总是要去做的。 这个世道,总要有走在前面的人。时惟樾是,已故的陆氏夫妇也是。 “总想这些做什么?”时惟樾掐住她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后背贴上他的胸膛。 这个姿势尴尬,她想要挪动,却被他从后搂住,没法逃离。 大手不安分的向上,时惟樾覆在她耳边,低沉着嗓子说:“两个月没碰你,我浑身的力气!” 又问她,“你呢?” 林清也轻声道:“我没你那么混账。” 才回来就把她压进浴缸。 “几张嘴,就说话的不老实。”他不在意,反而在她身后轻笑。 笑声细细密密的扩散开,林清也听的耳根子发痒,“外面的人已经清退了,说话的嘴可以敞开来……叫。” 最后一个字,他说的很重。 紧接着后背一酥,他的牙齿已经咬上她后背的肌肤。 …… 浴缸的水换了两次,两人不知疲倦。 林清也的指尖泡的泛白,指甲都软了。 气温很低,水凉的很快。 时惟樾考虑她的身体,终究没有在浴室胡闹太久。一次冲锋陷阵之后,还是将她从水中捞起,换到了床上。 她颠来倒去,是愉悦的,也是累的。 结束后,两人又去洗了次澡。 林清也眼皮在打架,趴在他胸口不动。 “这样累?”他吻过她的脖颈。 刚刚才经历过,如今她很敏感,一个亲吻就能让她身体止不住发颤。 “嗯。”她哼出一个简单的音调。 时惟樾拥着她,动作更加轻柔。 林清也闭着眼小憩。 两人胡闹很久,一直没吃饭,又耗费这么多体力,她有些饿,想吃了东西再睡。 只是时惟樾的动作太轻,她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 她原本长得娇柔,眉眼之间淡淡疲惫更惹人怜爱,时惟樾摸着她的脸庞,想到自己回来路上一直记挂的事情。 “清清,我爱你。”他说。 他一向从善如流,却不擅长说情话。 盛淙川那些花言巧语他学不来。 那些话太过捻酸,他自己都听不得,更何况说给她听。 林清也提出,他反复去想。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需要人宠着,也想听男人说些情话。 这难倒了他。 时惟樾翻来覆去的想,还是选择直抒胸臆。 这是他心底的话。 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华丽的辞藻,他说的坦荡,不觉得难以启齿。 林清也昏昏胀胀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她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你说什么?”她错愕。 时惟樾却没再多说一句。 林清也从惊愕中慢慢清醒,他的声音似乎从山谷回荡再回到她耳旁,她听见了那几个字。 去年冬日播撒的种子,在寒冬腊月里顽强的钻出了嫩芽,才得以在今年冬日开出绚烂的花。 五彩斑斓的花,填满她的心房。 林清也望着他笑。 “笑什么。”时惟樾问她,“不累了?” 林清也摇了摇头,下巴贴在他的胸口,只是仰着头冲他笑。 她笑得无声,眉眼却弯弯的,眼睛很亮。 时惟樾点了点她的鼻尖:“不说点什么?” “不知道说什么。” 她眨巴着眼看着他,脸上露出女孩的憨态,嘟哝着撒娇,“我就觉得你比平时都好看,还能说会道,挺好。” “有多好。”他问。 “很好。”林清也说,“你记得我说的话,不敷衍,就很好。” 又说,“我说不出来那么别扭的话,不过我也是。” 第215章 一点就通 时惟樾也笑。 他将她从水中抱出,拿毛巾替她擦拭身体。 副官在门口敲门。 “应是宵夜送来了。”时惟樾往外看了眼,将毛巾递给她,“你先擦头发,我去拿。” 林清也嗯了声。 时惟樾随便套了件衣服,开门出去。 他顺手带上门。 林清也捞过小板凳,坐在凳子上慢吞吞的擦拭头发。 “擦好了么。”时惟樾很快去而复返。 他将一套崭新的衣服放在旁边的架子上,“先穿衣服。我让人放了烘笼,不会太热,边吃边烘干。” “……哪里的衣服?”林清也问。 “早就备下了。” “早就?” 林清也没有深想。 只当是他猴急,回来前就打好将她从文书局截回来的心思,提前让人准备了换洗衣物。 林清也换好衣服,出了浴室。 桌上已经布好了碗碟,菜热乎乎的冒着热气,她一下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时惟樾背对着她,正在摆弄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她问。 “台灯。”时惟樾没回头,笑道,“美国来的玩意儿。你晚上看不见,房间的灯线又在门口,起夜时用这个方便。” 林清也凑过去看。 台灯不大,由一个黄铜支架和底座支撑。里面有个灯泡,灯泡外罩着一个绿色的玻璃灯罩。 时惟樾调试好,握着她的手先去关了灯,才打开台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半个房间都亮起来。 亮,却不刺眼。 “比煤油灯方便。”林清也感慨。 “是,先吃饭吧。” 这会的功夫,烘笼里的炭火已经烧的很红,靠近就很暖。 林清也坐在桌旁吃东西,头发很快就干了。 “你今天在车上,想什么事?”时惟樾问她。 林清也这才记起。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和他说了一遍,连细枝末节都没有放过:“……老倪是我们这里的锁匠,局里这些事都会找他。袁秘书神出鬼没出现在我身后,又意外撞上了我,我总担心钥匙是不是被拿过。” 可她没有感觉。 林清也自认不是迟钝的人,有人从她身上拿了东西,她应该会有所感觉。 何况钥匙放在她上衣口袋。 衣服贴身,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出,不算易事。 “你觉得他趁你去找张局的时候配了锁?”时惟樾问。 “我有这个怀疑。” 不然一切太巧合,说不通。 “你的怀疑没问题。” 时惟樾赞成她的想法,“他要提前知道锁匠会来,还得找机会在恰当的时间接近你,提前规划和找人配合都很必要。张水中恰好有事找你,才能给他制造机会。” “这件事没办法得到印证。”林清也迟疑。 去问老倪不现实。 这种事情要旁敲侧击的问,老倪没放在心上,随时可能在闲聊中说漏嘴。 袁秘书真要做什么,会引起警惕。 “为什么需要印证?”时惟樾反问她。 这一下,把林清也问倒。 她一时没有答案。 不算一步走一步,她心中总是不安。 “路走不通可以拐弯,没必要一直止步不前。如果你的怀疑得到印证,你觉得他要做什么?”时惟樾说。 林清也毫不犹豫:“自然是窥探吴局长手中的涉密文件。” 她顿了下,看向时惟樾。 时惟樾笑了下:“一点就通。懂了吧?” “懂了。”她豁然开朗。 她是吴局长的秘书。 吴局长过手的涉密文件和公函,她和肖秘书都会经手。不需要印证袁秘书是否有拿钥匙,她只要去查看这些文件,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印证自己的想法与否,最终都是要提前防备。 这些文件,定然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与其费时费力去找到证据,换条路就能拨开眼前的迷雾。 “让你去文书局工作,是文书局和政治息息相关。” 时惟樾边舀汤边说,“我更了解军事,政治也不能忽视。你心思比我更细腻,算一步走一步更为稳妥。你觉得有异常的事,我相信不是空穴来风。” 他将汤放在她面前,“老姜肉片汤。浴缸里泡了这么久,喝碗汤驱寒,现在温度刚刚好。” 林清也脸一红。 说起浴缸,她想起两人在里面做的那些脸红心跳的事。 水凉了一遍又一遍,确实需要喝碗姜汤暖暖。 她喝着汤,平息那颗躁动的心。 “我更佩服你。”一碗汤喝完,林清也由衷说,“你反应很快,一件事总能够迅速找到对策。” “没点本事怎么让你肖想我?”时惟樾半开玩笑。 他从不居高自傲,在林清也面前仍是会想要展现自己的威风。 男人在心爱女人面前,总是百般才艺想要轮番上阵。 林清也嗔了他眼:“夸你一句就上天。” 时惟樾就笑。 他心情很是愉悦。 以前他了无牵挂,出门在外从不需要算着时间。如今知道有人在等着他,他懂了归心似箭的心情。 单单看见她,他的心就能落到安稳处。 吃过饭,时惟樾去书房忙军务。 近两个月不在阳城,尽管有参谋代为处理事情,有些至关重要的事也要时惟樾做最终决策。 他一刻也停不下来。 林清也醒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她摸了摸身旁的位置,一片冰凉,时惟樾一整晚都没回来睡觉。 她一下清醒。 打开房门,两名军官守在门外。 “林小姐,您醒了。”军官冲她颔首。 “时惟樾还在书房?” “师座一小时前去军政府了。”军官告诉她。 又说,“陆副官昨晚开车回了林公馆。晚点林小姐去上班,属下会让人送您过去。” “好,多谢你。”林清也说。 天色还早,林清也准备再睡一会。 手刚碰上门框,有人叫住她:“林小姐。”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林清也手上动作一顿,抬眸去看,一个女人冲她摆着手,快步朝她的方向过来。 “康嫂?”林清也没想到在这里看见她。 她刚就听声音熟悉,又不记得督军府有什么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清也再次打开门,走出去,“康嫂,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216章 你不要命我要命 “过来照顾您和师座的。”康嫂握住她的手,上下瞧了她好几眼,“林小姐近来可还好?” “挺好的。”林清也笑道,“辛苦您跑这么远了。” 她知道,说是照顾时惟樾,实则是来照顾她。 时惟樾不常在临城,也不常在阳城,康嫂没有必要特意来阳城。 阳城督军府没有女人,林清也偶尔要住在这里,都是男人到底不方便。 康嫂一直跟着时惟樾,他信任她。 “师座不在临城,我在那里也无聊。” 康嫂笑道,“我一把年纪了,又无儿无女,去哪不是去?有点事情做总比闲着好,林小姐说是不是?” “也是这个道理。”林清也说,“您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就过来了。” 康嫂说起昨天的事,仍是心有余悸,“师座开飞机去临城接的我。哎呀,这飞机啊下次是坐不得了,飞在天上我这颗心差点没跳出来,一路回到督军府这腿都在打颤。” 她不习惯飞机。 好在阳城和临城不算远,火车几个小时就能到。 林清也笑:“我还好。一回生二回熟,倒也不怎么怕了。” “你们年轻人,胆子是大些。”康嫂说。 见到康嫂,林清也很高兴。 “咱们别站在这里了,您进来喝杯茶吧。”她说。 “刚睡醒喝什么茶?” 康嫂摆手拒绝,笑道,“厨房已经熬上了粥,林小姐若是不困了,不如这会儿去洗漱,我刚好去准备早餐。我来之前,还特意做了些点心带给你。” 林清也点头:“也好,麻烦您了。” 康嫂这次来,做了很多点心。 林清也一个人吃不完,便打包装上了些。一盒带去文书局,一盒让人送回林公馆,让陆含笑吃。 吃过早饭后,她去了文书局。 林清也先去找了季东诚。 要说涉及机密的文件和公函,大多都是南京分办下来的事务,这些季东诚最了解。 参事处分办下来的事,张局和吴局都清楚。 “季东诚,今天可有什么文件要给吴局的?” 林清也将装了点心的盒子递给他,“家里做的点心,给你吃。”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林秘书还给我送吃的?”季东诚接过。 “做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正好感谢你上次替我说话。” “这都多久前的老黄历了,林秘书别放在心上。”季东诚嘿嘿笑。 看见吃的他两眼放光,忙不迭的塞了一块,含糊不清说,“今天暂时没有。要是有,我会交给你的,你就放心吧!对了,昨天给你的文件签好了吗?” “还没。昨天吴局和肖秘书出去了,下班也没回来。” 林清也站在他旁边,和他闲聊,“我刚去瞧了眼,吴局还没来,等他来了我再给他看。昨天张局长给了我一份资料,南京那边出了新的公文程式你可知道?原来的才刚学会,这会子又要大改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季东诚不以为意道,“现在发个电报都得加密,何况这些公函文件?咱们这些新人不适应,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了。” 别的都不怕,就怕伪造公函信件。 上面定期调整,为了安全考虑,也有自己的考量。 “不过从林秘书嘴里说出来,还有些不可置信。” 季东诚惊奇的看了她一眼,“你整理资料都能不辞辛苦的把那些遗失的内容找回来,我还以为天底下没有你觉得麻烦的事。” 林清也失笑:“我又不是一块没有思想的石头,吐槽两句总能的吧?” “那也是。”季东诚哈哈大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又拿了块糕点塞入嘴中。 林清也看着他吃糕点,和他说着无关痛痒的事情,两人聊得很投契。 季东诚大大咧咧,没有防备。 大多都是闲聊,偶尔说到工作也不涉及机密,季东诚不知不觉中就透露了很多信息。 不是机密,对她来说却重要。 林清也见时机成熟,往外张望了两眼才说:“……平时吴局来的都早,怎么这会还没来?” “去参事处了吧?”季东诚猜测,“肖秘书好像也没来,估摸着去参事处了……吴局没和你说啊?” 他说完,又恍然的哦了声,“瞧我,昨天吴局就出去了,哪里有时间通知你?” 林清也就笑:“你这糊涂劲怎么进的文书局?” “阴差阳错。”季东诚说。 他也问她,“林秘书进文书局,不怕别人说你关系户啊。” “你这话问出口,倒真的有点阴差阳错的意味,问当事人没点眼力见。”林清也调侃他。 季东诚嘿嘿笑:“林秘书,你给我这么好吃的糕点,我肯定是向着你说话的啊。你肯定知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吧?” 他就是好奇。 女人参政原本就多有争议,加上她是时惟樾送进来的人,外面的人对他更是议论纷纷。 这些议论,并不止于文书局。 “把事情办好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和段哥不也相处融洽么。”林清也并不在意。 她是流言蜚语里走出来的人。 从未远离过,也没有惧怕过。 她又问,“那份文件你要的急吗?吴局上午可能来不了,能不能让张局签字?” “那不行。”季东诚制止她。 他将最后一块糕点塞下,才严肃告诉她,“林秘书,有些文件不能所有人能过手,张局也不例外。” “是吗?以前也总有文件给张局啊。”林清也佯装不知,眼底生雾。 “你最近才开始处理公务,哪里天天有这么高级别的涉密文件?” 季东诚看起来粗枝大叶,工作上还是一丝不苟。 他再次提醒她,“林秘书,只要吴局没开口让你给其他人,你一定切记不能将这些文件给任何人,参事处的署长也不例外。” “那你经手,不是什么都知道?”林清也问。 这种事,让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来做,和季东诚说的话自相矛盾。 他留洋归来,不是政府自小培养出来的人。 “哎,拿人家手短吃人家手软,我就勉为其难的透露点讯息给你。”季东诚叹了口气,冲她招了招手。 林清也侧耳过去,季东诚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下一秒,她震惊到无法言语,差点失声,“这样的事你都和我说!你不要命我要命!” 第217章 大胆且冒险的主意 季东诚嘴角抽了抽。 他看见她的反应,差点没栽倒在地:“林秘书你至于这么震惊么。” “怎么不至于?” 林清也做出比刚刚更夸张的表情,左顾右盼后才掩着嘴小声道,“你大清早能跟我说这样的胡话,我怎么也得配合你!” 季东诚:“……” 半晌,他才弱弱的说,“可是林秘书……” “什么?” “我没觉得你在配合我,我觉得你在嘲讽我。” 林清也学着他的样子,冲他灿烂一笑:“你说的没错。” 季东诚:“……” 他有些挫败,揉了揉自己脸,缓解自己僵硬的脸庞。 “林秘书,我这么不像?”他问。 林清也噗嗤一笑:“你要说你是特务,我还能勉强相信这是你的伪装。你偏偏要说你是个杀手,让我怎么信?” 她不信他的鬼话。 哪里的杀手还能混进文书局? 季东诚职位不高,却能处理南京分办下来的事务,这是一份要差。 林清也作为秘书,也要拿了调令才能担任。 季东诚嘿嘿一笑。 他牙齿很白,笑起来很是璀璨。两颗小虎牙很是明显,天真的像个孩童。 “这里这么多人都是关系户,我也不例外。”季东诚哈哈大笑,“林秘书能直接做吴局的秘书,不也是这样?” 林清也问:“你托谁的关系?” “除了林秘书是光明正大托时师座关系进来,我们这里没人会刨根问底的。” 季东诚神秘的眨了眨眼,没有透露自己的背景,“不过我是关系户这件事,还请林秘书替我保密,我怕大家知道了对我阿谀奉承,这我可招架不住!” “阿谀奉承?你还能是总统的儿子不成?”林清也半开玩笑道。 季东诚又是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很大,旁边的同事侧目看过来。 林清也拿起桌上空空如也的饭盒:“我回去工作了。” “不是吧,林秘书。”季东诚看着她的动作,大惊小怪道,“你和我在这唠嗑这么久,就是为了拿走你的饭盒?” 林清也就笑:“不然呢?和你有什么好聊的?” 季东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林清也回到座位。 整个文书局,只有和季东诚说话最让人轻松。更何况他帮她说过话,林清也对他也多了一份好感。 她心情极好的将盒子收起来。 一份甜点,换来自己想要的信息,很是值得。 没有其他文件交给吴局,那就只有昨天那份文件。那份文件的保密级别高,连张局都不能查看。 袁秘书莫非想要那份文件? 他如果让老倪重新打了一把钥匙,也不过是办公室的钥匙。 可文件她没有随便放,拿到就锁进了保险柜。 保险柜的钥匙,只有吴局和她还有肖秘书有。 文件上盖了南京参事处的戳印,她无权打开,不知内容。 中午吃过饭,林清也接到肖秘书的电话。 “……林秘书,我和吴局临时要去南京出差。这两日可有什么文件要吴局查看?”肖秘书问。 “有一份南京的函件,需要吴局签字后送到参事处。”林清也说。 那边一时没有回应。 “林秘书,烦请你等一下。”很快,她听到肖秘书很远的声音。他应是放下话筒,在问吴局长的意思。 片刻,那边的声音才重新清晰:“林秘书,吴局下午还有个会,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恐怕今天没有空暇。我和吴局明天早上九点出发,辛苦你八点半送到吴公馆如何?” 林清也说好。 肖秘书又问:“张局可在办公室?” “我看看。”林清也放下听筒,去瞧了眼才回来。 她重新拿起话筒,“在的。” 肖秘书说好。 “林秘书。”那边传来吴局的声音。 吴局长在电话那头说,“我和肖秘书去南京几天,一应事务还需你仔细处理。你有什么不懂的,便去问问袁秘书,一会我也会和张局打好招呼。” 林清也谢过吴局。 这次出差突然,有些工作还没有接洽,吴局便在电话里和她简单聊了下。 林清也拿过记事本,一一记录。 那边挂了电话。 林清也翻看自己记录的内容,听到张局办公室的电话铃声,想着吴局出差的事张局这会应该知晓了。 明天早上她就要将文件送走,张局会怎么做呢? 林清也没有答案。 她不知道张局到底想做什么。 张局有鬼,她是知道的。袁秘书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她身上拿走钥匙,也有点本事在身上。 没多久,张局把肖秘书叫进办公室。 “他们在商量对策了。”林清也暗想。 是否拿走她的钥匙,得不到印证,她心里却已经有了七成的把握。 林清也托腮等待。 两人在里面说了很久的话,林清也有些百无聊赖。她站起身来舒展身体,转身瞥见角落的季东诚。 他握着钢笔在写字,神情专注。 和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他说的那句话——“我是个杀手。” 他这副肃然的模样,倒也有点搭边。 林清也觉得自己想多了。 季东诚若是,自然会小心掩藏自己的身份。 这种被人探查到就要性命的事,哪有人会以玩笑的形式说出来? 林清也收回目光。 她去倒了杯水,一直留心着张局办公室的动向。 一个小时后,袁秘书终于从办公室出来。 他去找了段简。 段简分办七个处的事务,做的事情杂而不繁。 林清也看到袁秘书和段简在说话,就知道张局想要做什么。 他想支开所有人。 果不其然,十分钟后,段简通知每个人:“南京那边下了新的政策,半小时后开会学习,所有人都要参加。” 南京下的新政策。 林清也最近开始经手事务,南京下达的新政策,只有下个月开始执行的公文程式。 难道? 她心中有了大胆且冒险的主意。 这种想法在心中一出,她犹豫了。 以前的她,考虑所有可能性,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式,从而制定自己的计划,以至于她做的事情,大多都算无遗策。 她并不是生性多疑,自己的怀疑不是凭空而来。 只是这样,她的努力可能会付诸流水。 猜错了,会辜负时惟樾对她付出的心力,会让他的计划又要缓上许久。 但她知道,时惟樾不会对她失望。 第218章 电话 她和他说起这件事,他从旁只是提点她,鼓励她,并没有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他一向是让她自己去想,大胆去做。 林清也想要放开手脚,时惟樾亦是希望她如此。 他比自己聪明,更比自己大胆。 他喜欢有挑战性的事,也喜欢剑走偏锋,她在潜移默化中也更豁得出去。 林清也写了张纸条握在手上,才去找季东诚。 袁秘书就在不远处,她特意放大声音:“……吴局今天怕是回不来了,你给我的那份文件明天上午给你可以吗?” 季东诚哎了声。 他挠了挠后脑勺,没明白林清也为何早上问他一遍,下午又问他一遍。 “没问题的,林秘书。”他以为她忘记了。 林清也又说:“吴局明日要去南京出差,我明日是送过去给他签。你手上若有其他文件,我明日一并给吴局。” 季东诚:“……” 这不还是问过的问题吗? 他看着林清也一本正经的样子,有些困惑,想问出口。 又想着只是多费些口舌,何况林秘书早上还给他送了甜点,他又重复了一遍,“林秘书,我这边没有了。” “那好,我去收拾一下。”林清也转身走了。 林清也出了文书局。 她拐进旁边的巷子,静静站了会。 很快,有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的身后:“林小姐。” 林清也转身,将手中的纸条给了暗卫:“你现在去找个地方,打电话给这个号码,说找林秘书。” 暗卫说是。 他接过纸条,很快消失在巷尾。 林清也在路边买了一份报纸,才上楼。 她进了吴局办公室。 她将文件从保险柜里拿出来。 牛皮纸袋密封,封口处用胶水封紧,在连接处盖了戳印,一经打开就会被发现。 季东诚只是负责收发,文件直接转手给了她。 擅自拆封是大忌。 林清也看着这份文件,心中一狠,拿过刀直接将文件袋划开,将里面的函件拿了出来。 她查看了上面的内容。 很快,外面有人敲门。 林清也将函件装进文件袋里,将牛皮纸袋背朝上,掩盖被拆开的痕迹。 “进。”林清也收拾好一切,才出声。 开门进来的是袁秘书。 袁秘书进来,不动声色的扫了桌上一眼:“林秘书,有人找。” “是谁?”林清也从保险柜里拿出印章,装进袋子里。 “对方没说。” 林清也应了声,将东西放下,跑出去接电话。 袁秘书又看了眼桌子。 那封文件,安安静静的躺在办公桌上。 他平静的收回目光,关上了门。 林清也接过电话,对面是暗卫的声音:“林小姐。” 而后没了声音。 “你好,我是林清也。您是哪位?”林清也问。 很快,她又恍然哦了声,“啊,肖秘书让您打的电话吗?请问有什么指示?” 林清也嗯了两声,让对面稍等一下。 她放下电话。 拿了纸笔过后,她重新接起电话,将话筒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记录对方的内容。 “……改明早八点吗?送到哪?” 林清也连连嗯了几声,在本子上记了些东西。 手下突然一顿,她放下手中的笔,换了个姿势拿起话筒,表情严肃,“不好意思,这个我办不了。没有吴局的意思,我没办法私自盖章送到参事处。” 她停顿了会。 她看着地板,余光悄然瞥向身后,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 她听见袁秘书的声音,在和同事说工作上的事。 只有她自己清楚,他注意着她这边的动静。 “肖秘书也不行。” 林清也等了很久,才开口,“吴局开会不便出来,那我还是照例明日送到吴公馆。文件盖着南京的印章,若没得吴局的口头授意,我实在没办法,还请您理解。”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林清也仍是没有松口,仍是道:“既如此,那烦请您去询问一下,这我实在没办法擅自做主……行,那您先去问,我在这里等着。” 握住话筒的手,不动声色的敲了一下。 她挂了电话。 她沉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去旁边倒了杯水,才去和袁秘书说话。 “……袁秘书,吴局那边有个重要的事还要我等着电话。” 她看了眼手表,抱歉道,“这时间差不多到了,也不知道要多久……要不我去和张局打个报告?” 袁秘书看了她一眼,善解人意说:“没关系,吴局既有要事吩咐,张局也会理解,我会去说的。今天的会很重要,张局说所有人都不能错过。” “那多不好意思,多谢袁秘书了。”林清也笑了下。 袁秘书嗯了声,转身进了张局办公室。 林清也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果然是想来一出调虎离山。 她试探性的说不去,袁秘书立刻就能替张局做决定,等都要等她去开会。 有件事很耐人寻味。 如果她不做这件事,他们拆开牛皮纸袋,又怎么原封不动的把公函塞回去? 十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 林清也接过电话,注意到袁秘书不知什么时候又出来,将一份文件交给了季东诚。 “你好,哪位?”她问。 “林小姐。” 确认是暗卫的声音,林清也等了会才开口: “……吴局,真是不好意思,打搅您开会了。嗯,是,我听他说了改时间,不过他后来又说让我直接帮您盖章……这公函还没交给您过目,我实在不敢乱动…… 是,对,吴局真是不好意思……这公函我替您盖了章送到参事处吗?这内容……好,行,那我明日直接送到参事处去,您放心吧。” 她等了会,才挂掉电话。 林清也回到办公室。 她特意没有关办公室的门,压住牛皮纸袋,拿过刀装模作样了几下,佯装文件袋是刚刚打开。 吴局办公桌上堆积着文件,肖秘书离得远,没办法看清全部,只能看到她的动作。 看到她要抽出公函查看,他立刻走到办公室门口,打断她的动作。 “林秘书,开会了。”袁秘书说。 “是吗?”林清也看了眼手表。 见时间差不多,她将公函重新塞回牛皮袋,当着袁秘书的面重新锁进了保险柜。 第219章 关系不一般 袁秘书看着她的动作,佯装不经意问:“林秘书,你把南京来的公函拆了?” “是,吴局临时出差,时间太赶,便让我替他盖了章送到参事处。” 林清也收了钥匙,自然而然和他并肩走,解释道,“以前都是肖秘书替吴局处理这些,肖秘书不在,倒是失了主心骨似的,生怕犯了错。刚刚还让吴局从会议里抽身,真是觉得不好意思。” 她表现的心无城府。 袁秘书宽慰她,让她不用担心:“林秘书小心谨慎是好事,吴局不会怪你。” “袁秘书来文书局多久了?” “两年。” 林清也好奇问:“那你一直是张局长的秘书?” “是,我入职的时候张局刚好从参事处调过来。”袁秘书言简意赅。 似乎不想深聊这个话题,他转移了话题,“盖了戳印的文件公函都要做好保密工作,明日林秘书去参事处,还是申请用车比较好。” “申请用车?” “如果有需要,可以申请。”袁秘书贴心道,“等开完会,我带你走一遍流程,很简单。” 林清也感激道:“多谢袁秘书。” 到会议室门口,人差不多已经到齐,林清也找地方入座。 “林秘书,这里!”季东诚冲她招手。 他看见她,疯狂的拍着自己身边的空位,嗓子扯得很高,“林秘书快来!我特意给你留的位置!” 袁秘书说:“林秘书和季记员关系挺好。” “是,他话比较多。”林清也笑了下,冲袁秘书点了点头,坐到季东诚旁边。 旁边有人看过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林秘书和季记员关系挺好啊!” 林清也眉头微蹙。 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嘴里说出口,便有了不同的味道。 “去去,王哥你孩子都和我差不多年纪,还开我们的玩笑!”季东诚粗声粗气,插科打诨的略过。 王哥只是笑,并没有转移话题,反而继续道:“什么叫开玩笑?我们过来人,看年轻人更是心明眼亮啊。” 又自以为风趣幽默,“早上林秘书给季记员送吃的,开会季记员又给林秘书占座,这关系哪里一般?” 他揶揄的笑,又招呼旁边的人,“你说是不是?” “什么?林秘书还给季记员送吃的?”那人很是配合。 男人凑在一起,内心的下流一览无余,闻言一起发出怪笑。 季东诚抿唇,脸上的笑容淡却:“林秘书是时师座的女朋友,你们不要无中生有,编排这种事情。” 他看了林清也一眼,担心她觉得冒犯。 女孩子脸皮薄,这种事很容易尴尬,何况他也不想让林清也难堪。 “林秘书。”他小声叫她,欲道歉。 “无事。”林清也说。 视线转到王哥脸上时,一改平日温婉。 脸上的笑容敛去,眼眸变得幽深沉静,眉宇之间染上摄人的气息。 脸还是那张脸,却完全不一样。 王哥一瞧,莫名有些心慌,嘴上仍是打着哈哈道:“林秘书这是什么眼神?玩笑都开不得?你这就见外了啊。” “我和王哥都不熟,何来见外一说。”林清也不咸不淡说。 她撇清关系,不和他攀扯矫情。 王哥:“……” 旁边的人说:“林秘书,你这就不懂事了。大家都是同事,开个玩笑是常有的事,怎么到你这里就上纲上线了?” 林清也轻笑,唇角勾起一点嘲讽的弧度:“文书局除了我以外都是男人。照你这样说,我和哪个男人多说两句话都是不一般,岂不是以后在工作,我还得和大家用信件沟通才算合理?” 这话不留情面,说的王哥有些下不来台。 还好大家坐的零散,几人声音都不大,不至于让旁人听了去。 王哥挂满横肉的脸闪过难堪的怒气:“林秘书这话就严重了,那不是你自己先给季记员送吃的?也没见你给其他人送吃的啊。” “是啊。”有人附和,“别人我们也没说啊,林秘书不对季记员这样殷勤,我们也说不出这种话。” 林清也的姿态,在他们看来高高在上。 大家工作上不再刁难她,却不希望女人凌驾于男人头上。 更何况一个小姑娘,让他们吃瘪。 段简从外面进来,分发手上的资料。 经过他们面前时,王哥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他,笑道:“老段!” 段简定睛一看,笑着打招呼:“老王。” 他刚要走,王哥再次拽住他。 “怎么了?”段简问。 “老段,我们在聊林秘书给季记员送点心的事呢!” 王哥说,“你早上来得早,也瞧见了吧?你说说,林秘书和季记员两个人是不是关系不一般?我之前可听说,林秘书和以前的宋少帅也‘交情匪浅’呢!” 他意有所指。 又说,“林秘书倒是扎在男人堆里,一会一个,就是不知道时师座知不知道林秘书你给别的男人送吃的?” 段简看了林清也一眼。 林清也坐在旁边,脸色淡漠,似乎置身事外。 他不想掺和。 他只是不赞成妇女参政,又觉得林清也是师座强塞进来的关系户,对此颇有意见。 要他凭空讲她和男人的是非,他并不想。 “一会张局就要来了,我还记着发资料呢。”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资料,不顾王哥在身后喊,直接离开了。 王哥看着他的背影,没好气道:“这老段!给他机会不珍惜!” “王哥,够了!”季东诚在旁边低喝。 他冷着张脸,眉宇间挂着一丝不耐。 王哥没把他当回事。 季东诚在文书局,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小子。和谁说话都和颜悦色,甚至有些神经大条,哪有真发脾气的时候? “小季,哥是在替你说话。” 王哥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林秘书如今还是时师座的女朋友,却给你送糕点,这是摆明着把你当小白脸呢!你好端端的一个小伙子,总不能被林秘书的外表给骗了吧?” “我和林秘书工作接触多一些,带点家里做的吃食,怎么就让你们说的这样下作?” 季东诚眼底布满寒霜,压着嗓子道,“王哥,这里是文书局,不是什么市井摊贩。喜欢调侃女人去堂子,别在这里诋毁林秘书!” 第220章 鱼上钩 王哥还没说话,旁边人不以为意嗤了声:“林秘书给你送点吃食,你就护上了!小季,我和王哥那是为你着想,你别狗咬吕洞宾啊!长点心吧!” “就是,把这事告诉时师座,指不定有什么雷霆大怒!” 王哥说,“林秘书做这件事,怎么不想想后果?我们作为林秘书的同事,自然不会将你这个事抖落出去,只是该有的提醒也要有的是不是?” 林清也不怒反笑:“所以我还得感谢你们二位?” “感谢倒也说不上。”王哥仰着下巴,自大道,“不过林秘书方才说话这样不尊重,总得道个歉吧?” 林清也没理会他,只是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袋:“文书局有你们两个败类,真是搅浑了一摊水。” “你!”王哥刚要起身,一个坚硬的东西悄然抵上他的腰。 借着手袋的遮挡,没人看到林清也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银色勃朗宁。 林清也笑靥如花,凑近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倒是觉得,王哥应该给我道歉,王哥觉得呢?” “你敢!这里可是文书局!”王哥低喝。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哪有人上班带着枪的? 阳城严禁枪支,她一个女人手上为什么会有枪? “有什么不敢的?” 林清也笑容更深,“就算不借时惟樾的势,这枪我也开得。泰城千金是我阿妈的义女,两位少帅是我的哥哥,我就算仗势欺人,又如何? 自然,我不会在众目睽睽下开枪。只是王哥不道歉,我心情可能不大好。不知您走夜路的时候会不会碰到鬼,又或者夜里可睡得安稳?” 她明目张胆的威胁他。 不道歉,现在不动手,回去有很多机会动手。 林清也这样一想,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许多倚仗。 她有了属于自己的底气。 王哥心狠狠的抽动,双腿直打哆嗦:“……” 旁边的人听不见,却能看见王哥大汗淋漓的模样。 “老王,你怎么了?”他问。 王哥没有说话,唇瓣肉眼可见的发白,豆大的汗珠不断的往下掉。 他的心中,天人交战。 丢了面子和丢了性命,他还是知道取舍。 “对不起,林秘书,是我冒犯了你。”他最终还是认怂。 旁边男人震惊:“老王你……” “别说话。”王哥呵斥住他。 林清也眉毛微挑,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似乎意外他会主动道歉。 “没关系的,大家都是同事。王哥既然诚心诚意和我道歉,我也不会一直计较的。” 她看了眼季东诚,欲言又止,“可是季记员似乎也受了惊吓……” 王哥:“……” 竟然还蹬鼻子上脸! 他心中有气,只是林清也笑眯眯的面具下,那只握枪的手往里推了推。 “对不起啊,小季,我就是开玩笑的。”王哥强扯出一个笑容。 他的笑容惨绝人寰,似哭似笑,很是扭曲。 季东诚若有所思的看了林清也一眼。 这点微表情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他很快扬起笑容,和往常别无他样:“王哥没事的!林秘书不计较,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张局从外面进来。 林清也神色自若的收了枪,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张局进来,扫视四周,目光在林清也脸上微微停顿了一下,而后移开目光。 季东诚又恢复以前的样子,偷偷掩着嘴八卦说:“林秘书,张局刚刚多看了你一眼哎。” “是吗,可能是看我好看吧。”林清也随口道。 季东诚傻眼:“……” 他倒是没想到林清也这样自恋。 林清也一直在观察张局。 张局表现的毫无异常。 只是,袁秘书一直不在会议室。 林清也自然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袁秘书身为张局的秘书,分发资料这件事原本是他应该做的,却落在段简头上,显然是一开始就做了打算。 他没来,没人会特别注意。 可他中途离开,就会引人侧目。 林清也唇角含笑,认认真真的听,心无旁骛。 这个会开了很久,直到袁秘书出现在会议室门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无声的交汇。 张局轻咳一声,冠冕堂皇的总结了几句,终止了这次会议。 “不出意外的话,鱼上钩了。”林清也心情愉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是在背后看戏的人。 若之前她只有七成的把握,事情到这里,她已经有了十成十的把握。 出了会议室,她直接进了吴局办公室。 她特意没有关门。 保险柜上的钥匙锁着,和她离开时没有差别,钥匙孔上连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她打开保险柜,将文件袋和印章拿了出来。 林清也扫了眼公函的内容。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笑意。 一来她高兴,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误。二来她很庆幸,替时惟樾做好了这件事,她能站稳脚跟。 这件事关乎阳城,更关乎南京。 事情上报,她会有名字,能够得到南京那边的青睐。 这很不一样。 林清也很高兴。 回到林公馆,陆含笑给她带了个更好的消息。 “姐姐,你看这个!”她手里挥着电报。 陆含笑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哭了很久。看到林清也时眼睛又是一酸,眼睛在流泪,面上却是笑容。 林清也接过电报看。 电报上说,陆星翊已经接替父亲的位置,掌管广城和泰城,不日会来阳城拜访义父一家,并接小妹回家。 “姐姐,我太高兴了!”陆含笑哭的不能自已。 她又哭又笑,感染了林清也。 林清也想到了素未谋面的陆督军,也想到陆夫人——为丈夫的理想而努力的妻子,为儿女们谋划光明前程的母亲。 林清也跟着哭了:“恭喜啊。” 她没想到,时惟樾会把广城也交由陆家兄弟。却又很快理解,他们兄弟和他有同样的理想。 南北统一,没有地盘之分,以后只有一个华夏。 第二日八点半,林清也将公函给了吴局长。 吴局看到公函,和善的脸庞瞬间冷凝。 “林秘书,私拆公函私盖印章,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221章 背后的手 他等着公函,特意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起床,等着林清也送过来。 看到眼前的东西,他心中怒火旺盛。 捅了个这么大的窟窿! 私拆公函是大忌,这件事他还亲自提点过她,怎么还能犯下这么愚蠢的错误? 平时这种公函文件,他盖好章后都要重新装袋盖上文书局的戳印。这中间环环扣扣都不能出错,林清也却将他拆了开! 公函内容,都涉及机密。 吴局没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日若出了什么差池,追根究底没人脱得了干系。 只是转念一想,林清也是时师座亲自送来的人。 林清也初来文书局,吴局就知道,时师座不会放一个愚蠢的女人进来。 几个月下来,林清也证明了自己。 时惟樾的风评他听过,不是为博女人一笑而昏聩的人。 外面都传他换女人如衣,却从未传过他为女人做过什么,女人对他而言就是泄欲的工具。 他知道林清也不会胡来,也不知她意欲何为。 林清也说:“吴局,这份公函您看看,有什么问题?” 吴局狐疑的看了她眼,不明白她打着什么算盘。 他任职这么多年,经手的公函文件太多,一摸就知道这是专用的纸张,没有任何问题。 再看内容,也没有什么问题。 南京下发给文书局的公函,大多都是通知,他检阅过后盖章注明时间,再送到参事处封档备案。 印章同样没有问题。 章印压字,蓝印在下红印在上,符合一贯标准。 吴局一眼扫过,便知这就是南京的函件。 “林秘书莫要和我打哑谜。” 吴局抖了抖手中的纸,严肃道,“兹事体大,私拆函件不是我私人能处理的事情,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份公函,不是您原本要盖章的那份。”林清也言简意赅。 “什么?”吴局错愕。 他震惊看向林清也。 林清也里面穿着衬衫,外面是一件棕色大衣,。头发没有散落垂下,而是盘起没落下一丝碎发,显得非常干练。 她娉婷站在对面,目光平和。 她的从容不迫,让他莫名静下来。 吴局看向旁边的肖秘书,肖秘书将眼镜递给他。 戴上眼镜,他将公函仔仔细细的再看了一遍。 确实是南京的公函没错。 吴局问她事情原委。 林清也说了大致情况,而后说:“……新的公文程式下个月就要执行。我对比了张局给我的那份公文程式的通知,无论是程式还是印章字体都有些许变动,我想张局为了避免麻烦,要赶在此事之前动手,所以我拆了公函。” 事情如她所料的进行了。 “张水中?”吴局很意外。 他不是不想相信林清也,只是他和张水中工作两年,没出现过任何问题。 张水中是从参事处调过来的。他在参事处兢兢业业工作多年,无人不夸,到文书局的两年亦是如此。 两人工作上步调一致,是很好的伙伴。 只是林清也,也不会贸然攀诬一个人。 吴局收敛神色,沉声道:“林秘书,我要如何相信你?你要知道,这份公函无论是用纸还是印章都没有任何问题。” 他反复确认过。 “吴局,我才刚接触政治,或许不大了解。若有说错的,还请您谅解。” 林清也说,“南京下来的通知,都是地方辅佐南京政府。军阀之间关系复杂还有利益冲突,还有很多人只是名义上拥护南京政府,南京政府想要管控非常困难,故而他们公布了许多法律发布命令。 军阀混战不断,南京政府却一直握着军政权利,时督军如今也去了南京任职。时家接管了阳城,南京政府怎么可能放松警惕,又如何愿意过多放权? 南京政府为了管理地方政府,在两者之间建立了明确的关系。这份公函看似也是地方辅佐南京,实质上却给了文书局很大的便利,让文书局有自行参议的权利。” 这些话,吴局自然知道。 林清也说的没有错,公函上的内容却也没有这样严重。 吴局沉吟片刻。 心中有了疑虑,思考林清也说的话,确实从字里行间中发现猫腻。 文书局自行参议,很多事情就不需要上报南京,地方政府直接处理。 如果张局能伪造这样一份公函,显然背后有人。 还是南京有人。 事情在阳城,又有时家庇护,南京的手伸不了这么长,就能在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很多事。 “吴局,往严重点说。” 林清也顿了顿,继续说,“文书局自行参议,这件事时惟樾迟早会知道。不管是时惟樾先知道,还是南京政府先知道,影响的就是军阀和南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只会想着是对方在耍鬼,没人能关注到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军阀和南京政府的平衡并不稳定,关系非常敏感。 大家名义上拥护南京,实则军阀还是各自统治。 时家拥有江南三省,还有其他的城市,南京更是怕时家阳奉阴违。 一次大乱,造成的后果无法估量。 不管是张局还是张局背后的人,这次成功调换公函,参事处便会按照通知执行。 之后,他们只要耐心等待,这件事迟早会发酵。 或者,背后那只手,自己会偷偷推动,故意东窗事发。 到底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这点是林清也的猜测。 她一开始没想到这一层。 广城被时家收入囊中,最后却和泰城合并一城,给了陆家兄弟。 南京忌惮时家,不会轻易放权。 广成有日本人从中掺和,阳城的孙市长也曾和日本人合作,南京或许也被渗透也说不定。 昨晚时惟樾去了军营没有回来,电报一两句说不清,便准备等他今日回来再说。 林清也信任吴局。 吴局和张局狼狈为奸,根本轮不到她发现猫腻。 吴局思忖片刻,没法定断。 他虽是文书局局长,文书局上面有参事处,参事处上面有南京政府,他的权力没有这么大。 此事按理应当层层上报。 林清也所言属实,等待上报或许会暴露,他不能这么做。 吴局想了会,吩咐肖秘书:“你去联系闫秘书,这件事要知会署长。” 等肖秘书离开,他又和林清也说,“这份公函我会带到南京去,亲自去核认。林秘书,不是我不信任你,只是事关重大,我得为此负责。” 第222章 林清也的怀疑 林清也表示理解。 “你一会照常去参事处找闫秘书。他性情耿直,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事交由他不会出问题。这期间你在文书局照常做事,切勿打草惊蛇,一切等我从南京回来再说。”吴局有条不紊的吩咐。 他得先去核实公函内容。 公函如果真被篡改,也得由南京那边裁断。印章一模一样,南京那边自然也有叛徒,牵连甚广。 吴局也佩服林清也的胆大。 竟然敢为了自己的猜测,去私拆公函。 若是猜错了,此事覆水难收,甚至会牵连时惟樾。 他赞许的看了眼林清也:“你是个有智慧的。时师座把你送过来颇费苦心,也是林秘书你值得。” 公函一事还没有结论,但他已然信任林清也。 林清也一一应下。 吴局赶时间,很快上了车。 林清也听吴局的话,去了趟参事处找闫秘书,将事情原委重新说了一遍。 这事藏得很紧,没有透出一点风声。 除了他们几个知道,无人知晓。 中午,林清也才回到文书局。 刚进门,她就发觉气氛不对。 平日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这时候大家却凑成一团,各个面色迥异。 除此之外,文书局还多了一些陌生的人。 几个穿着警服的男人,是警察厅的人。 “林秘书,你来了。”段简先看到她。 他和她打招呼,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林清也环顾四周,看着不远处的几名背着长枪的警察,随口问:“段哥,警察厅怎么来人了?” 段简没有说话。 他抿着唇,似乎有什么话要问。只是几秒后,他的喉咙上下滚动,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硬生生遏制住了。 林清也察觉到他的异常。 “段哥,你有话对我说?”她直截了当的问出口。 段哥一愣,别开目光。 他勉强的扯出笑容,走到一旁没有说话,似乎有些畏惧。 林清也一头雾水。 “林秘书!”有同事叫她。 林清也应了声,询问:“怎么有警察厅的人?是发生什么事了?” “出人命了。” 那人说,“今儿上午老王和老叶都没来,我们还以为是告假了,老段却说两人没有告假。还没等到咱们去家里找人,警察厅的人就上门了,说老王和老叶死在了家里。”他一脸骇然。 “什么?”林清也震惊。 老王和老叶,就是昨天对林清也不尊重的两个男人。 林清也没料到如此,扭头去看警察厅的人,却对上了段简的眼睛。 段简偷偷的看着她,似乎在观察她的神色。 见她目光转过来,他立刻撇过了头,躲过了她的视线。 “他怀疑是我做的。”林清也想。 昨日两人对她出言不逊,只有段简和季东诚知道。 今天两人突然死在家中,段简难免会怀疑这是林清也的手笔。毕竟她如今背后有时惟樾这座靠山,杀个人是随随便便的事。 只是,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老王和老叶嘴上对她不尊重,不至于严重到要人性命,她不是这样滥杀无辜的人。 她也很奇怪。 时惟樾昨天就去了军营,这件事她没和他说,也不是他做的。 就算她说了,这等小事他都会让她自己处理。 可能是谁做的? 这件事,不至于这么巧合。 昨天两人才得罪了她,今日两人就死在家中。 同事还在旁边猜测:“老王和老叶一向交情好,他们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了报复?” “他们怎么死的?”林清也问。 “我哪知道,警察也不会说。” 同事见她面色紧张,以为她受了惊吓,便道,“瞧我,不该和你说这些事。” 林清也说没事。 她没有受到惊吓,只是觉得这件事没有这样巧合。 段简怀疑她是正常的。 莫非是…… 林清也想到季东诚,僵硬的扭过脖子去找他。 她很快看到他。 他正在接受警察的询问,面色如常。 林清也走过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 难道是季东诚做的? 他真的是个杀手? 林清也不太确定。 季东诚真是杀手,又如何会将这件事告诉她?若他不是,那如何解释王哥和叶哥这样巧合的死亡? 林清也在原地站了一会,打了电话去林公馆,让陆易和韩书零去打听一下情况。 警察也问过季东诚后,看到旁边的林清也,也对她例行审问。 林清也以为他们会问会议室的事。 没想到,警察没有问,他们对此事毫不知情。 林清也心中积聚起一团巨大的疑云。 季东诚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王哥和叶哥死了,段简尚且怀疑自己,觉得此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季东诚难道不会这样认为? 段简只听了一星半点,没说也情有可原,季东诚却是全程都在。 季东诚隐瞒了这件事。 他是信任她没有做这件事,还是故意替她隐瞒,又或者是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 季东诚才半开玩笑的说他是杀手,如今真有两个人死了。 警察没问,林清也也不想自找麻烦,没有提起昨天的事。 警察没问到什么线索,便收工回去了。 他们还要仔细调查此事。 林清也去找了季东诚:“是你做的这件事吗?” “林秘书,你这样很不厚道哎。” 季东诚没有震惊,也没有错愕,只是嬉皮笑脸说,“我还以为是你做的这件事,替你隐瞒,没想到你在怀疑我。” “我做没做这件事,我心里清楚。” 林清也看着他这张乖张的脸,想要看出一丝破绽,“我怀疑你,也没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不是吗?” 季东诚又是笑。 他没有露出一点破绽。 “林秘书就算告诉警察也无济于事啊,我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杀人?” 季东诚好奇的凑近她,眨巴着眼睛问,“林秘书,我昨天看到你拿枪威胁王哥了,这件事真不是你做的吗?” 第223章 他真是杀手 林清也猛地看向季东诚。 她可以肯定,那把枪她藏的很好,没有人会发现。 季东诚注意到了。 他没有隐瞒,直接捅破这层窗户纸。 饶是如此,他仍是笑眯眯的,小虎牙完整的露出,一脸天真烂漫。 林清也这个时候才发现,他很白。 他和肤色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大多男人都是黝黑或者小麦色肌肤,他却很白,比陶宥齐还白。 不像是常年风吹日晒的人。 林清也没有回答,只是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不觉得杀人可怕吗?” “林秘书,人命不值钱。这个世道有警察厅,有律法,可它约束的是普通人,不是我这种人。”季东诚笑。 这点他不隐瞒,他告诉过她他是关系户。 他话锋一转,又说,“何况不是我动的手,我为什么要觉得可怕?还是林秘书认定是我,觉得我夜路走多了,也会遇到鬼?” 他说的“也”。 不用林清也去揣摩,他自己暴露出来。 甚至着重强调这个字,就怕她没有发现。 他将她昨天威胁王哥的话重复了一遍,林清也听的一清二楚。 他耳力不同寻常,甚至比常人更加敏锐。 林清也第一次,察觉到季东诚身上有诸多秘密。 她感觉到神秘的危险。 时惟樾的危险,是与生俱来的,他毫不掩饰手段;盛淙川的危险,是笑里藏刀,轻轻松松取人性命;季东诚的危险,则神秘莫测,他披着羊皮,让人分辨不出。 何况,林清也对季东诚一无所知。 她这才发现,季东诚了解她,她却不了解他。 留洋回来就进了文书局,区区记员就能过手南京下来的机密文件——他有政治背景。 他能轻而易举的杀了王哥和叶哥——这点还未得到证实,林清也已经有了把握,他还有功夫。 有政治背景的人做了杀手,似乎是两面派。 他的正面留在光明之中,背面则留给了黑暗。 林清也身体靠在他的办公桌旁,只留了个余光给他:“我在校场练枪两年,拿枪对于我来说并不吓人,可我还是害怕死人,我很少杀人。” 季东诚夸张的哇了声:“林秘书,你亲手杀过人呀?” 他不接她的茬,不知是装傻还是真不懂。 “杀过。”林清也抬眸,看向段简的方向。 段简时不时的偷瞥自己,林清也注意到。 他不确定,却疑心她。他害怕,也畏惧她。 段简是普通人,没有关系背景,凭自己进的文书局。他知道林清也有背景,故而不敢和她作对,怕自己命丧黄泉。 他之前挑衅她,是不赞成妇女参政,忽略了林清也的本事。 他昨天不置一词,是除此之外他对林清也没有异议。 今天他缄默不语,是他珍惜自己的性命。 林清也看透他的心思。 真是季东诚做的,警察肯定查不出结果,最后只能不了了之,或者是随便找个由头打发家属。 “你看段哥,看我的眼神就不一般,可你不一样啊。” 林清也笑了下,“季东诚,在这文书局我和你关系最好,称得上是朋友,你怎么能将这样一个锅甩到我头上?我真的很苦恼,万一段哥一直带着误解看我怎么办?” 季东诚托腮,仰头看她。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林清也一点点侧脸。 “这有什么苦恼的?” 他拧着眉,似乎真为她苦恼许久,而后才舒展眉头,“林秘书不是说了,这件事不是你做的?你心胸坦荡,不必担心别人误解,对吧?” 林清也偏头,眼眸下垂:“真不是你杀的?” “唔,这下换我苦恼了。” 季东诚嘻嘻笑,“死了两个不重要的人,怎么让我和林秘书互相猜忌?林秘书,我也觉得我们是朋友呢。” 两人你来我往,季东诚愣是一句不透露。 他口风很紧。 不承认,却又处处展现他的漏洞。明明会说话,却选择装聋作哑,故布疑云。 “我可不想咱们的关系岌岌可危。”季东诚又说。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苹果,在手中颠了两下,“林秘书,吃苹果么?” 突然转移话题,林清也愣了下,拒绝:“不用了。” “别嘛。”季东诚很执着。 他拿过桌上的水果刀,专注的削皮。 林清也看着他的动作。 很快,一个削好皮的苹果递到她的面前,留在桌上的是一条完整的苹果皮。 没有断,苹果皮很薄,没有多余的果肉。 “怎么样?林秘书赏脸吃一口?”他笑眯眯问。 林清也狐疑的接过他手中的苹果,咬了一口。 “谢谢,很甜。”她说。 季东诚只是笑,笃定说:“林秘书说谎了。” 他说的肯定,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林清也没说话。 季东诚说的没错,她心中有事,吃不出味道。 韩书零很快从警察厅打听到消息。 “两人都是被匕首抹了脖子。我亲自去检查过尸体,刀痕流畅,除了脖子上的刀痕没有其他外伤,两人应是睡梦中直接死了。”他将查探到的消息告诉她。 饶是早有准备,林清也还是被惊讶到:“他真是杀手!” 刀痕流畅,显然擅长用刀。 普通人没有这样利落的刀法,能够在不知不觉中要人性命。 无论是季东诚似是而非的话,还是他削给她吃的那个苹果,他总是变着花样的告诉她这就是他做的。 可他不亲口承认。 林清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告诉我?” “林小姐说的是谁?”韩书零听到她的自言自语,诧异问。 “季东诚。”林清也想到什么,吩咐他,“你去调查季东诚这个人,看看他什么来头。” 韩书零应下。 林清也下班后,没有回林公馆,而是径直去了督军府。 她有很多事要和他说。 时惟樾还没有回来,林清也便在府内闲转。 督军府她来过太多次,里面的建筑和一草一木她都熟悉。自从易主后,她来过几次,却没有如此静下心来闲转。 走在青石板路铺过的小道时,她抬头突然发现,这里多了很多灯。 有些地方,夜里是没有灯的。 白天无需用灯,夜里没人过来,何况时惟樾在夜里还如履平地,根本不需要这些灯。 他那双眼睛,比谁都亮。 加了这些灯,是给她方便。 林清也以前总觉得时惟樾自恋、自大,撇开这些,他比谁都细心。 她没有提的,她没有想到的,他无声无息的替她做了。 她驻足在原地,痴痴的看着这些灯。 第224章 你跟着盛淙川鬼混吗 “在想什么?”一双手从后圈住了她,紧接着肩膀一沉,脖颈上落上微凉的吻,“叫你都不答应?” 林清也握住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 “在看灯。”她说,“我没什么时间过来住,你却什么都弄好了,我有点感动。” 他嗯了声:“感动?想哭?” “有点。” “想哭不一定要从眼睛里流眼泪。”时惟樾说。 “那从哪里?” “换个地方流出来也可以。” 林清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时惟樾没答,吻细细密密的落在她的脖颈上,逐渐变得滚烫,“清清,要不够,总想着你。” 林清也:“……” 她这下懂了他的意思。 她脸上一赧,腿软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时惟樾圈着她的腰,稳稳的托着她。 “你……”她发出一个音,却不知说什么。 这样下流的话! 他以前两耳不闻女人事,这种话怎么张口就来。 “……你这些天跟着盛淙川鬼混了吗?”她找不到答案。 时惟樾身边的人,除了盛淙川那张嘴轻佻下流,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 盛淙川会哄女人,会玩女人,女人这门学问他比谁都学得精。 他甚至还能整出两个男人玩一个女人的花样! “见了,没鬼混。”时惟樾低低的笑,“你知道的,我洁身自好,从未被他带偏。” 林清也不信。 他以前不喜欢女人,自然对此事不乐衷。他现在喜欢女人了,难免会学一些浮头滑脑的话。 想到时惟樾说的那些话,她羞臊难安。 只是,时惟樾等不到她缓过这阵害羞劲。 身体突然一轻,很快她被他抱住,吓得她抬手就搂住他的脖子。 “你放我下来!”林清也挣扎着,“这里到处是人!” “又没扒你衣服,到处是人又如何?”时惟樾不以为意。 林清也咬牙:“……别人会看到!” 时惟樾神色自若:“我的兵一向恪尽职守,目不斜视,你不用担心。” 林清也:“……可是他们会喊你!” 话音刚落,值守在廊门口的两名军官齐声道:“师座,林小姐。” 林清也一颤,恨不得把自己的脸粘紧时惟樾的胸膛,不留一丝缝隙。 比起她的害羞,时惟樾只是将她往上托了托,淡定的嗯了声。 他抱着她,走过大半个督军府。 他走得急切,步伐匆匆,军靴踩在地面上铮铮作响。林清也却觉得督军府太大,大到一秒都难熬。 踢开房门的那一刻,林清也感觉到解脱。 刚松了口气,将脸从从他的胸口处移开,却听到轻柔的女声:“师座和林小姐回来了?” 是康嫂。 林清也的心猛的一提,这下真待不住了,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从时惟樾的怀里跳出来。 康嫂正在给他们铺床。 看到两人的模样,她瞬间明白,笑得暧昧:“马上就好了。” 林清也:“……” 她背过身,不敢看康嫂一眼,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 时惟樾又笑。 康嫂麻利的铺好床,问他们:“师座林小姐,要不要给你们准备宵夜?” “好,多谢康嫂。”时惟樾说。 康嫂便出去了。 门关上,林清也抬手去捶时惟樾的胸膛:“都怪你!都怪你!康嫂知道了!她都不问我们吃晚饭!” 她在他面前,露出小女人的憨态。 她面若桃花,一双眼几乎能掐出水来,看向他似嗔似怒,含情脉脉。 时惟樾的心狠狠颤动。 心中的火直逼下方。 他攥住她作乱的手,直接贴上他,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 “妖精!”他呢喃着。 他没有抱她上床,而是直接将她推到墙边,直接了当的来了一次。 这种感觉很新奇,大家面上衣着完好,只是急促的呼吸和婉转的音调出卖了他们。 林清也撑着墙的手,几次差点泄力。 还是时惟樾掐住了她的腰身,甚至反手剪过她的手臂,才让她堪堪站得稳。 结束时,夜幕早已降临。 林清也趴在浴缸里,满脑子混沌,被极致的快乐冲昏了一切。 直到吃饭,她才缓过劲。 林清也终于记起了正事。 “……南京确实有内鬼,我的人也在查此事。”时惟樾肯定了她的想法。 他笑,“清清,你帮了我大忙!我一直在想内鬼到底在哪里,你的发现给我提供了线索,我很快能找出背地那个人!” 他告诉她,之前钟龙头的那封密信,他查到是个日本人。 那名日本人,也只是个喽啰。 孙市长的危机很快解决,他当时就猜测南京有人帮他度过危机,只是还没有方向。 林清也说:“我没想到他们的势力竟然渗透的这么深,盘根错杂到哪里都有他们的人脉。” “香饽饽大家都想要。”时惟樾说。 “季东诚我也觉得奇怪。”她说,“他给我的感觉既有政治背景,又有帮会势力。可他为什么要向我透露这些信息?” 林清也想过,如果季东诚没有说过他是杀手这句话,也没有在今天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她根本不会疑心季东诚。 他说过,在她心里扎了根,她才对他有所怀疑。 季东诚伪装的很好,她原本对他没有防备。 林清也没感觉到他的恶意。 “我知道他。”时惟樾说,“他父亲军校出身,有过战功,后来写了很多兵书得了赏识,曾经担任过南京的副总统。现在已经卸下副总统一职,去了安徽做都督,季东诚是最小的儿子。” 在阳城的这些人,每个都在时惟樾掌控之中。 林清也:“……” 她曾经还开玩笑,说他难不成还是总统儿子不成,没想到还真是前副总统之子,也算是一语成谶。 自打时惟樾攻下阳城,阳城莫名多了许多不得了的人物。 “他来阳城做什么?”她不解。 第225章 开始嫌弃我了 他的家世背景,解决了她的困惑。 季东诚的父亲是军校出身,他有一身功夫不足为奇。父亲是南京前总统,政治背景强大。 他有很稳固的靠山。 只是,为何来阳城这个小地方? 阳城也算繁华,但比起临城和南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这么多儿子,所有人都成器就会大乱,季东诚就是最不成器的小儿子。”时惟樾话锋一转,“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不成器。” 人人都是戴着面具生活。 和时惟樾在一起越久,林清也愈发觉得身边人诡谲难辨。 谁都有两副面孔。 一副供外人知晓,一副藏在影子当中。 “林清也,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时惟樾突然放下筷子,拿过毛巾慢条斯理擦了擦嘴。 “什么事?” 时惟樾放下毛巾,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凑到她的面前。 他脸上闪过若有若无的笑,眼底也划过一丝危险气息:“你倒是人缘挺好,还有男人为你出头!” 林清也:“……” 她不觉得季东诚是在为她出头。 要她说出他杀王哥和叶哥的理由,她也不知道。 人死在针对她的第二天,这个时间点太过于巧合。 可林清也觉得不至于。 就算季东诚戴了一张面具,隐藏了自己的本性,她也不觉得他是那种嗜杀滥杀、杀人如麻的人。 “嗯?说不出话?”时惟樾眼底的促狭更深。 林清也瞪了他眼:“无中生有。他有什么理由为我出头,给自己添加麻烦。” 时惟樾冷哼一声:“男人为女人出头,还能是什么?” 又说,“就算他当街杀人,身后一堆人争先恐后送上门来替他擦屁股。这等小事,够他向你献殷勤。” 林清也无奈扶额:“……你真是胡思乱想。” 季东诚喜欢她,她觉得古怪。 何况,他没有向她献殷勤的理由。 她只是不喜欢王哥和叶哥,不至于要他死的地步。就算季东诚为她杀了人,她也不会感念他,这没有意义。 如果季东诚是她以前以为的样子,她尚且觉得他会献殷勤。 她知道他是杀手,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男人的直觉。”时惟樾理直气壮。 他自然不信季东诚杀人只是单纯的献殷勤,他一定有所目的。时间这样巧,要说和林清也无关,也不现实。 林清也毫不留情:“别的事我不怀疑你的直觉,感情上不行。你情窍刚开,自己都一知半解,还揣测别人的感情。” 时惟樾语塞:“……” “什么叫情窍刚开?”他不承认,粗声粗气的反问。 面对他的迫切,林清也面色淡然,将嘴里的东西吃完才慢吞吞说:“说你以前自恋你又不承认,你听不懂话,总得认字吧。” 时惟樾重重的哼了声。 他的身体缩回来,陷进椅背,双手环胸大剌剌的坐着,一副撂挑子的做派。 “有野男人替你撑腰了,对老子都不耐烦了!林清也,你好样的!”他话说的重,却没有动作。 他自己生着闷气。 每每这个时候,林清也才觉得他像小孩子。 “你都二十五了,我十八都没你这么幼稚。”她很是无奈。 时惟樾阴阳怪气道:“哦,都开始嫌弃我了。” 林清也:“……” 她闭上眼睛,无法直视他幼稚的飞醋,忍了又忍。 几秒后,她才睁开眼睛说:“我和你的关系谁不知道?就算有人喜欢我,也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倒是,谁能比得过老子?”时惟樾自信绰绰。 他下巴微扬,被林清也一句话哄顺了。 又说,“你和我在一起,要是还看得进别的男人,那就是你眼睛出问题。眼盲心不能瞎,得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 林清也:“……” 她就没见过时惟樾这样自恋的男人。 她无语凝噎,默默的吃着自己的饭。 她原本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时惟樾说出这番话,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她怎么没有透过他的外表看清他三岁小孩的内心? 吃过饭没多久,时惟樾又来拉着她来了一次。 他初尝情事,又精力旺盛,一两次总是无法餍足。 林清也累到连手指头都不想动。 结束后,她趴在时惟樾身上,头一点一点,昏昏沉沉的几次要睡着。 “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先睡。”时惟樾的嗓音低沉,还未褪去沙哑。 他吻了吻她的发丝,眼神缱绻,又偏过头在她脸颊上亲吻了下。 林清也嗯了声。 她没撒手。 她困得厉害,时惟樾的声音离她很远,她只是下意识的应声。 “辛苦了。”他在她耳边呢喃。 时惟樾动了动身体,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在床上,垫高了枕头让她睡的更加舒适。 看了她一会,他才下床。 脚步很轻。 时惟樾出门,谭耀林将一份报纸递给他:“师座,泰城日报。” 他接过,进了书房才看。 他看的很快,一目十行,脸上露出淡淡的笑:“陆家兄弟讲情义。林清也当初留下的善心,如今给了她回报,她看到会高兴的。” 时惟樾将报纸搁在一旁。 “之前让你们查在南京的内鬼,着重去查参事署。”他和副官说。 谭耀森应下,又说:“师座,之前截获的那张图纸,第一批武器试验非常成功。属下已经让人用飞机运到四川,明日杨先生就能收到。” “督军这些旧交情,还得我来替他维系。” 时惟樾扯了扯嘴角,啧了声,“杨先生能让四川那些小军阀服服帖帖,倒也不枉我第一批武器就送给了他!” 他已经在布局。 泰城和广城合并为一城,离他的目标更近一步。 等把四川那些零碎的军阀收编,他才能放开手脚去做这件事。 “北平那边,内阁有什么动静?”他问。 “都在掌控之中。” “内阁平静,北地却蠢蠢欲动。让下面的人随时盯着,这件事不能出一点差错。”时惟樾吩咐。 又说,“派人去查季晖之,看他最近在安徽做什么。他那个小儿子季东诚,把他的底细摸出来。” 两名副官一一应下。 交代好事情后,两名副官出去,时惟樾留在书房处理事务。 凌晨三点,他才忙完。 拿了报纸回房,才发现屋内的灯还亮着。 没睡? 第226章 证明 他带着疑惑开门,却见林清也盘腿坐在榻上。三千青丝铺散垂在肩头,她低着头看书,显得异常乖顺恬静。 “怎么不睡?”他走进来,在她身边坐下。 “睡了会,又醒了。”林清也放下手中的书,给他倒了杯茶,“忙完了?” 时惟樾嗯了声。 没有接过茶杯,就着她的手将杯中的茶水喝得一滴不剩。 他随手捞起放在旁边的书,“在看什么?”看到封面上的字,他惊讶的挑了挑眉,“兵书?” “想看看你平时都在看什么。” “怎么样?” “有些无聊。”林清也如实说。 时惟樾就笑:“既然没睡,和你说点让你精神点的事。” 他将报纸递给她。 “什么东西?泰城日报……林清也?”林清也打开报纸,一眼看到报纸的头版,上面写着她的名字。 她抻直了报纸,仔细的将报纸头条看了一遍。 半晌,她才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时惟樾。 对上他眼睛的瞬间,她看到他眼底的她——嘴巴微张,一双眸子因震惊而瞪圆。 “我不会大晚上看花眼了吧?”她揉了揉眼睛。 定睛一看,还是那个内容。 “没花眼。” 时惟樾拥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和她一起看着报纸,“这可比那枚符印重要。林清也,这件事全靠你自己,你以善待陆夫人,得到陆家兄妹的尊重。” 陆星翊接手广城和泰城后,对外公开自己多了一个妹妹。 林清也的名字,出现在上面。 他们兄弟地位稳定,这个时候将消息传出去,是承认林清也的身份,同时也成了她的靠山。 “估计这两天,阳城也要有消息了。”时惟樾说。 这是件大事。 军阀之间互相打听消息,陆家兄弟多了一个妹妹,所有人都会关注。 消息自会不胫而走。 林清也仍觉得自己在梦里:“……这我真没想到。” 陆含笑认她阿爸阿妈为义父义母,陆家兄弟不见外,私下直接叫她妹妹已经让她大跌眼镜,没想到他们回了她这样一份大礼。 这是沉甸甸的分量。 林清也昨天觉得自己有倚仗,是发现自己身后有许多人。 时惟樾、陆家兄妹、秦总长、曹部长,甚至于曾为她说过话的何先生。 她收获很多。 现在回首,她发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换了一个面目。 她不需要借力打力,她自己已经有了底气。 “等吴局长回来,南京也会有你的名字,我的清清以后真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市长!”时惟樾笑着说。 林清也的成长,他与有荣焉。 他一早就知道她是明珠蒙尘,这个时候的她是真正脱胎换骨,绽放自己的光芒。 两日后,阳城日报也刊登了这条消息。 一周后,吴局长从南京回来,第一时间将林清也叫进了办公室。 “……这份公函我亲自确认过,确实是被调换。这事惊动总统,参事署如今在内查。为免打草惊蛇,这事暂时不声张,上面自有人处理。”吴局交代她。 林清也应下。 “林秘书,你观察细致,阻止了一场大难。” 吴局欣慰的看了她一眼,“若你没有发现,等到哪日东窗事发,文书局首当其冲。我丢了官职事小,军阀和南京政府要是闹得不可开交,那真是不得安宁。” 林清也谦虚道:“吴局没怪罪我私拆公函就好。” 她不骄不躁,吴局对她更是刮目相看。 他信任她,开始给她安排一些重要的事。 林清也受到器重,跟着吴局去参事处开会,在参事处混了脸熟。 内鬼一直没揪出来。 好在张局和袁秘书目的只是搅乱阳城,他们暂时没有其他动作。 大家相安无事。 “……这都多久了,参事署办事这么没有效率?”时惟樾离开阳城前,将一份电报扔给林清也。 距离吴局从南京回来,已经过了八日。 加上他在南京的日子,这件事上报已有半个月。 “内鬼哪有这么好查。”林清也说。 她很耐心。 这件事重大,迟早会水落石出。她该做的都做了,其他不是她关心的事。 看到电报上的内容,她一下子噤声。 时惟樾的笑声从喉底溢出:“还可以。” 林清也:“……” 他到底安插了多少人出去! 林清也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内查都没查到的人,让他这个外人给揪出来了。 “你好嘚瑟!”她说。 “我有本事,自然得让你瞧见。”他理直气壮。 时惟樾派人在暗地推波助澜。 很快,南京的内鬼被揪出来,张局和袁秘书也在同一天被军政府的人带走。 这事警察厅管不了。 时惟樾的兵审问有一手,很快将人的嘴撬开,将审讯的内容转手交给林清也。 “林小姐,师座让属下送给您。”军官说。 林清也看过上面的内容,才知道王哥和叶哥都是张局的人,以前没少替他做别的事。 他们不是良善之辈。 林清也去找了季东诚。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林秘书也会找我闲聊,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季东诚嘻嘻笑,和往常无差别。 林清也说:“你了解我,我不了解你,怎么敢和你交际?现在我了解你了,我们之间自然没了阻碍。” “林秘书怎么了解我的?”季东诚凑近她,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颗小虎牙很是抢眼,“我什么都没做啊,林秘书天天观察我啊。” 他无辜耸肩。 他还是没承认他做过这件事。 林清也不在意。她知道季东诚的身份,也知道他对自己没恶意,这就够了。 至于他的秘密——他不会平白告诉她,他迟早会再次透露。 这一年,林清也多少次被推上风口浪尖,每每都是些尖锐难听的话。 接连两件好事,她的名声瞬间反转,无人不赞誉她的。 南京下了表彰,特意奖励了林清也。 她证明了妇女从政的可能性。 林清也腰背挺得笔直,走路都带风。 第227章 小白脸 陆含笑都发现了她的好心情。 “姐姐,你这么高兴?”她问。 “高兴。” 林清也面色红润,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我以前小心翼翼惯了,没有任何人脉。时惟樾让我跟着他,我便跟了,因为他能是我的靠山,我能借力打力。 如今不一样,我有自己的人脉,自己有了底气。我也没让时惟樾失望,他从这么多人里找到了我,才有了现在的我,他给了我太多往前走的机会。” 她感谢时惟樾。 是他一步步带着她,才让她底气充足。 世事变化无常,林清也没想到一年后的她是这般模样。 “姐姐你好厉害。”陆含笑说。 林清也笑了笑。 她看向窗外。 现下已然入冬,马上就要年关,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雪。肉眼可以清晰看到,雪花像柳絮的种子,飘飘悠悠的落下来,很快悄无踪影。 “要是时惟樾在就好了。”林清也拉紧披风的系带,看着窗外。 时惟樾离开阳城前,肯定对这些事有所预料,所以他暗地里推波助澜,加快了这件事的进程。 这样好的消息,她还是想亲口告诉他。 这不一样。 陆含笑趴在窗边,双手和鼻尖都贴着玻璃:“真的很奇怪,我总觉得时师座很凶。姐姐,只有你能看到他的好,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她小小的脑袋里,有很多疑问。 “是也不是。”林清也说,“等你以后有喜欢的人了,就会明白。” 陆含笑似懂非懂的哦了声。 很快,她又说:“我喜欢姐姐身边的陆副官和韩副官。” 林清也大骇:“……” 她扭头去看陆含笑,后者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顾鼻尖已经被冰凉的玻璃冻得泛红。 陆含笑丝毫不觉自己语出惊人。 林清也被她惊得心跳:“你说什么?”她问的小心翼翼。 十五岁的年纪,就在说喜欢了? 还一次喜欢两个男人? “陆副官和韩副官有意思。”陆含笑说,“时师座什么好东西都送给姐姐,给我的两名副官像木头,无趣,和我在泰城的副官没两样。” “他们是新人,没有那么多纪律。”林清也说,“时惟樾留在你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难免话少了些。” “我知道他们很好。”陆含笑嘟囔着。 她没有坏心思,就是喜欢有人说话,故而觉得陆易和韩书零很好。 他们两个是新兵,又跟着林清也,规矩少一些。 她又嘀咕着,“可他们总板着脸,我总觉得是在看时师座,只有姐姐你喜欢时师座那种冷酷的男人。” 林清也笑:“你是喜欢有人和你说话,不是喜欢他们。” “那也是喜欢!”陆含笑掷地有声。 她一嗓子,站在附近的陆易和韩书零同时摸了摸鼻子,耳根染上一丝薄红。 他们都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低低的咳了声。 陆含笑听到动静,转头去看他们:“你们以后要是不跟着姐姐了,做我的小白脸怎么样?虽然你们黑了点,但我不会介意的。” 陆易脸色大变:“陆小姐,你不介意属下介意啊!” 他还想着前途,想像他哥哥一样有提拔的空间。 他不是来做小白脸! 陆含笑一听不干了,叉腰凶巴巴的看着陆易:“你还嫌弃我!我是军阀之女,跟着我有这么不情愿吗?” “……有点。”陆易直白道。 陆含笑实在不省心。 话太多,事也多,还得哄着,和供着小祖宗没什么区别。 “我还看不上你呢!”陆含笑瞪了他一眼,气呼呼道。 她扭头又去看韩书零,“你呢?你要不要做我的小白脸?”她一字一顿,”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韩书零啊了声:“……”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离她好远。 “啊什么?”陆含笑眼神不善。 “陆小姐,你别为难属下。” 韩书零就快要把抗拒两个字写在脸上,“你想要小白脸,外面多少人争先恐后,你得多去看看外面的。” 他含蓄建议。 陆含笑听不懂,立刻道:“我现在就看上你了!你能说会道!” 韩书零:“……” “说话,哑巴啦?” “不是。”韩书零一本正经的端腔道,“陆小姐,属下沉默寡言惯了,不太擅长说话。” 陆含笑傻眼:“……” 她胸口的火气,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下一秒,她在原地跺脚甩手,差点要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滚。 还是林清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 “姐姐,他们这样嫌弃我!”陆含笑嚎了半天,拼命挤眉弄眼,愣是一滴眼泪都没蹦出来。 她一直在干哭。 林清也听着,笑得前仰后合,不知该不该安慰她。 陆含笑的小心脏还是强大。 她说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陆易说:“陆小姐,属下带你去爬树吧?别想着小白脸了,爬树多快乐啊。” “外面下雪呢,谁跟你爬树。”陆含笑嘟囔着。 只是身体控制不住,已经从林清也怀里出来,往陆易的方向走。 她很喜欢爬树。 林清也第一次见时,吓得心惊肉跳,见多了便见怪不怪了。 她哭笑不得:“悠着点,一会弄一身湿。” “林小姐放心,这雪才刚下,地面干着呢。属下会看好陆小姐的。”陆易说。 林清也便由着他们去。 几个人一溜烟跑了。 林清也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她只比他们大两三岁,却觉得自己老了,没有他们那样野的心。 程管事从外面跑进来。 “小姐,家里来客人了。”程管事告诉她。 林清也问:“是谁?” 临近年关,大家都很忙,按理没有客人登门拜访。 她没听阿爸阿妈说家里有客人。 “是陆小姐的哥哥们来了。”程管事脸上带着笑,“外面乌泱泱一群人,都是军官。” 林清也脚步一滞。 她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之前他们发电报说过过些时日会登门拜访,没想到赶在这个时候。 她让人去叫陆含笑,又出门去迎接陆星翊和陆泽。 “贵客上门,欢迎欢迎。”她笑。 陆星翊和陆泽冲她颔首。 第228章 四个男人一台戏 距上次见面过去了大半年,两人的面貌焕然一新。眉眼比上次见到更加坚韧,举手投足间多了上位者的气势。 陆星翊笑道:“想着回义父义母家就随便了些,没提前打招呼还请妹妹不要见怪……义父义母可在家?” 他将准备好的见面礼交给林清也。 “我阿爸阿妈去临城,过两日回来。” 林清也谢过他,“两位哥哥都认我这个妹妹,还这样生分做什么?快请进。” 她请他们进屋。 陆泽问:“笑笑呢?” “在后院玩呢。”林清也说,“要不我们去后院找她?” “也好。”陆星翊和陆泽大半年没见妹妹,有些迫切,脚步匆匆。 他们脱下风麾交给军官,跟着林清也去后院。 陆含笑还在树上。 程管事站在树下眼巴巴的叫人,她愣是没下来。 想象中的兄妹团聚的感人场景没有出现,兄弟俩看到自家妹妹毫无形象的上蹿下跳,当场黑了脸。 “陆含笑!”陆泽咬牙切齿的喊人。 一个利落的身姿上树,直接将陆含笑揪下来。 “哎哎哎,疼疼疼!”耳朵被人提溜着,陆含笑捂着耳朵,半个身体栽在陆泽身上。 陆泽没好气道:“你还知道痛!在家就上蹿下跳,跑到外面仗着没人管教你,更加肆无忌惮了是吧?” “二哥!”陆含笑嚎叫半天。 她看见陆星翊,又喊,“大哥,快救我!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二哥上来就揪我耳朵!” “活该。”陆星翊背着手,没有反应。 陆含笑又是嗷嗷大叫。 陆泽没有下狠手。 兄妹间的打闹,很快就撒了手。 陆星翊问:“笑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不麻烦,很有意思。” 林清也眼底含笑,“这么小的年纪,活力满满是应该的。副官都看着她,不会出事,便由着她去了。” 几人一同进了主楼。 佣人看了茶。 陆含笑神经大条,一杯热茶下了肚,才后知后觉的有了和家人久别重逢的伤心和激动。 她没有预兆的哭了。 “呜呜,大哥二哥终于要接我回家了!”她抹着眼泪。 陆星翊和陆泽能来,说明泰城和广城局势彻底平稳,他们守住了父亲的心血,也守护了父亲的理想。 她哭了好一会。 林清也看他们团聚,鼻头微酸。 等到再次安静,她问:“你们开车过来吗?” 阳城和泰城并不近,没有直达的火车。 “时惟樾派了飞机送我们过来。”经此一遭,陆家兄弟和时惟樾的关系非比寻常,称呼随之有了改变。 陆星翊说,“我们这次过来,一是拜访义父义母和你,二是临近年关,想要接小妹回去过年。” “啊,回去?”陆含笑眼睛含泪。 她看了眼林清也,突然觉得没那么想念大哥和二哥了。 比起和哥哥们在一起,她更喜欢和姐姐在一起,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总有更多的悄悄话可以说。 可她也想阿哥。 她欲言又止。 陆星翊一眼就看出陆含笑心里的小九九。 他和林清也对视一眼,林清也先笑道:“这事不急。先在阳城玩上一段时日,再讨论这件事。” 陆含笑一听,悄悄放下心。 一边是姐姐,一边是哥哥们,她两难取舍。 陆泽拉着林清也问东问西。 他擅长政治,在泰城听了林清也的事迹。他关注南京的事,这段时间的风雨他有所耳闻。 “……我懂得都是皮毛,说出来怕都是卖弄。”林清也有些不好意思。 陆泽说没事:“说好听点是政治,说白了就是站在顶端的人定下的规矩。只要不是空口说白话,说话做事落在了本质上,就谈不上卖弄。” 他在这点上很宽容。 说错了没有关系,讨论之间能够纠错调整,就怕不懂装懂的人来搞政治。 林清也便放开了说。 她对政治感兴趣,又是关起门的闲聊,她想到什么问什么。 这是她在外面无法问的。 陆泽懂得比她多,她受益匪浅。 陆含笑认她阿爸阿妈为义父义母,陆家兄弟也欣然接受,林清也便让他们退了饭店,让人收拾了客房住下。 陆家兄弟住在林公馆。 时惟樾是第二天回来的。 他一回来,听到陆家兄弟住在林公馆,一口气没歇直接杀了过来。 盛淙川和和他一起来。 “老子在你家住一晚还得翻墙遮遮掩掩,你倒是让两个男人登堂入室!”时惟樾臭着张脸,很是不爽。 陆星翊和陆泽面面相觑:“……” 林清也懵了:“……什么啊。” “可不是么。” 盛淙川双手环胸,噙着笑道,“你不在阳城,清清和两个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生活别提多姿多彩。这热闹劲,和尚看了也眼热啊。” 时惟樾冷嗤一声:“她看的进男人么!” 盛淙川笑得意味深长:“清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可真是想死你了。” “别叫我清清!”林清也抖了抖,鸡皮疙瘩起来。 “喏,不仅看得见,还听得见。” 盛淙川轻佻的吹了个口哨,耸了耸肩说,“清清吃着你,还得看着我们三个锅里的。要知道,我对美人儿向来是来者不拒,我要不要成全她对我的心思?” “老子能让你看到女人就发憷,你信不信?”时惟樾冷光射了过来。 盛淙川提了把裤子,手指扣在皮带处敲打:“只有女人看到我这里发憷的时候,还没有我进不了的女人。” “啊!”陆含笑猛地尖叫。 与此同时,陆星翊和陆泽同时捂住自家妹妹左右两只耳朵。 陆泽提醒道:“盛龙头,小妹还在这里!” 这些话,太过荼毒陆含笑幼小的心灵。 盛淙川不在意的唔了声。 陆含笑伸出手指,颤抖的指向时惟樾,又指向盛淙川,气得牙痒痒:“时师座你公然在姐姐家搞鬼,盛龙头你说话粗俗动作轻佻,你们简直一丘之貉!” “搞鬼?”除时惟樾,三个男人异口同声。 林清也:“……” 她仰头看天,抬手摸了摸后颈,佯装若无其事。 这摊水,当真是越搅越浑。 第229章 你这么缺父母吗 大雪前夕,林宣阳和虞姝从临城回来。 一下子多了两个干儿子,还是这样高大英俊的男人,夫妇俩看傻了眼,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弹。 人到中年,凭空多了三个孩子。 三口之家,变成了六口之家——不,八口之家。 还有时惟樾和盛淙川。 时家少帅、泰城督军还有青帮龙头。 什么人物都挤在他们这座小庙! 呆愣了许久,两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请他们坐下喝茶。 夫妇俩很是拘束。 光是一个时惟樾就让他们不自在,好不容易才习惯他的存在,如今又多了三个华夏的翘楚。 风雨他们见过不少,这样的大风大浪甚是罕见。 林宣阳轻咳了声:“……喝,喝茶。” 话音刚落,本就安静的气氛瞬间凝滞,静得连急促得呼吸都能听见。 林宣阳下意识屏住呼吸。 虞姝用胳膊肘推了推丈夫。 林宣阳低头偏看过去,看见妻子在不停的冲他使眼色,目光落在面前的茶几上。 他定睛一看,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茶几上,满满当当的放着茶盏。 每个人面前,都放了两三杯茶。 林宣阳:“……” 盛淙川在哪都不拘束,调子懒洋洋的先开口:“看来伯父太欢迎我们,茶都要我们多喝几杯。你们杵着做什么,喝茶啊。” 他像个主人家,招呼大家喝茶。 陆星翊咳了声,先端起桌上的茶杯,冲林宣阳和虞姝颔首:“多谢义父义母。” 这一声,夫妇俩差点没担待住。 两人身体一颤,差点站起来。 何德何能,当督军的义父义母! 还是林清也拽住了虞姝的衣袖,控制住他们两个的身体。 场面实在太尴尬。 林宣阳没想到,自家女儿这段时间在外面认识的人都这样厉害。 之前采买去西南,随手送了盘尼西林的杨先生,也是川陕边境的督军。 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严寒之冬,林宣阳出了一手的汗,紧张的在裤腿上反复摩擦。 盛淙川又笑:“你岳父岳母还没叫上,有两个人捷足先登了哎。怎么这么没用,连阿爸阿妈都叫的比别人晚?” 他不放过任何调侃时惟樾的机会。 “嘴巴上叫叫有什么用?” 时惟樾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反击,“我来的是我未来岳父岳母家,你呢。不请自来,这里谁认识你吗?” 盛淙川放下腿,噌的就站起来。 他走到林宣阳面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他长得斯文,眉眼间英气勃然,举手投足间贵气不已,自有一股卓越风姿。他收起往常吊儿郎当的笑容,淡淡的笑容如微风拂过,显得他格外温润如玉。 “伯父伯母,我叫盛淙川,你们叫我小盛就好了。”他主动伸出手同他们交握,一脸乖张。 林宣阳和虞姝没反应过来。 刚刚还不是这个腔调,怎么突然大变样? 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伸了出去,同他握手:“您好,您好。” 两人还是用的尊称。 小盛是不敢叫的。 这里所有人身份都尊贵,没有一个是他林家惹得起的。 林清也说:“阿爸阿妈,你们不用这样拘束。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只是来家里做客,你们和平时一样就行。” “是啊,干爹干妈,我哥哥都很好相处!时师座又是姐姐的男朋友,什么都听姐姐的,自然也都听您二位的,你们随便招呼就是了!”陆含笑也在旁边宽慰。 虞姝笑得勉强:“是,是。” 盛淙川没听到自己名字,蹙眉问:“小丫头,那我呢。” “师座说得对,你确实是不请自来,和我们没一点关系呀。”陆含笑理直气壮。 她还记得前两日盛淙川轻浮的动作。 时惟樾只是嘴巴讨厌了些,盛淙川可是真正的下流轻浮! 正经男人怎么会当着女人面做提裤腰的动作,还说那样的话! 相比之下,陆含笑觉得时惟樾是个好人。 盛淙川:“……合着我是外人了?” “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陆含笑眼珠子滴溜溜转。 她眼底露出的狡黠笑意,藏不住她的心思。 她就是这样想的。 盛淙川气不打一处来。 时惟樾看着他的样子,唇角噙着笑意,看陆含笑都顺眼许多。 小丫头片子,倒也有点可取之处。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外人不外人的。”林宣阳见气氛不对,从旁打圆场。 盛淙川就笑:“伯母伯母说的没错,都是自家人。” 林宣阳回以微笑。 他感受到在座人的和善,稍稍放松许多。 外面都在传军阀无情,还有青帮龙头的凶狠。 这些人都坐在自己面前,长相一个比一个英俊,看着一点也不凶神恶煞反倒风度翩翩,看着和传闻有出入。 他刚放松一点,盛淙川突然握住了林宣阳的手。 林宣阳一抖:? 盛淙川说:“伯父伯母,我父母几年前也过世了,您二位介不介意多一个义子?” 林宣阳、虞姝:“……” 这是什么情况? 上赶着都认爹妈吗? 小小一个林公馆,哪里容得下这么多大佛? 同样的还有在旁边一脸惊愕的林清也:? 盛淙川一脸真挚:“伯父伯母不知,我和清清平时特别投契。我父母就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就总想着有个妹妹,清清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简直符合我所有的幻想。” 林清也:“……你说的是我吗?” “是你。”盛淙川认真道。 林清也:“……” 时惟樾脸都黑了:“你就这么缺父母吗?” “缺啊。” 盛淙川笑起来,理所当然说,“你有父亲母亲,哪里懂我们这种痛失双亲的难受?何况,我和清清关系这么好,我想她应该不介意多我一个哥哥吧?” 林清也想当隐形人。 她后知后觉盛淙川是想故意惹时惟樾生气,抢在他之前叫一声义父义母,好埋汰时惟樾。 他以调侃时惟樾为乐。 夫妇俩讪笑着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尴尬。 他一个林公馆,哪里养得起这么多金贵的孩子? 陆含笑在旁边举手:“我介意多一个哥哥!” 第230章 迫切的想结婚 “小丫头做什么决定?”盛淙川在她脑门上崩了下,惹得陆含笑连连惊呼:“我自然有决定权!” “我跟你姐姐当兄妹,你就是附带的,认下你还得看我心情。”盛淙川说。 “斯文败类!”陆含笑捂着额头,咬牙切齿。 盛淙川没理她,又看向虞姝:“伯母以为如何?” “盛龙头这个想法……”虞姝开了个头。 她想婉拒,却不知如何开口。 谁知,盛淙川直接道:“多谢义父义母!义父义母,以后叫我淙川就行了。” 在场所有人:“……” 时惟樾吐出一口浊气:“你要不要脸?” “要脸做什么?”盛淙川得了逞,下一秒就恢复了他的调性,“这下好了,一屋子的人,只有你还是个外人!” 时惟樾:“……” 陆星翊和陆泽见识过两人拌嘴,对他们这样幼稚的行为充耳不闻。 他们拜访过林宣阳和虞姝,就要带陆含笑回泰城。 虞姝说:“……急着回去吗?你们阿爸阿妈不在,三个孩子过年难免孤单,不如就留在阳城过年?这里也是你们的家。” “是啊,马上就过年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多好!”林宣阳说。 陆含笑听了,眼睛一亮:“大哥二哥,我们就留在阳城过年吧!” 她想留下,拽着陆星翊的袖子不撒手。 陆星翊和陆泽有些犹豫。 想着回去确实冷清,不如团聚一堂热热闹闹,没犹豫太久便欣然同意:“那就麻烦义父义母和妹妹了。” “说什么麻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虞姝笑道。 大家一起喝茶聊天,气氛缓和许多。 她又问盛淙川,“淙川啊,你今年过年去哪里?要不要也留在阳城?” 盛淙川的热情,夫妇俩招架住了。 甜言蜜语对他来说信手拈来,林清也也是这个时候见识了盛淙川的本事——只要他想,他男女老少通吃。 “那就和义父义母讨杯酒喝!”他应下。 坐了没多久,虞姝去厨房看晚上的饭菜,大家暂时散开。 林清也去了趟厕所回来,时惟樾已经不在大厅了。 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后院找到了他。 他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 “怎么在这里坐着?”林清也抓住绳子,扶停了秋千,坐在他的旁边。 时惟樾说:“人太多了,都不能和你独处。” 他抬手越过她的手背,握住她那边的绳索,将她圈在怀中。 借着小腿的力,秋千小幅度的晃动着,“这里清净,只能坐两个人,无关紧要的人挤不进来。” “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林清也说。 “你说盛淙川那件事?” “不是。你比我们都了解他的本性,为了调侃你只是表面,你不会为此不高兴。”林清也很是笃定。 “不过……” 她话锋一转,眯起眼睛促狭而笑,“说你完全不会不高兴也不对。你总是喜欢吃醋,他总能精准让你气得跳脚。” 时惟樾冷哼:“老子身为你男朋友,却是一群人里面最扯不上关系的人,难道不应该生气?” 这么多人坐在屋子里,一口一个义父义母,一口一个妹妹,只有他叫的不尴不尬。 时惟樾第一次心生无力,拿他们没办法。 “就知道你。”林清也的声音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 她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叽叽喳喳没个停。我以前总想有兄弟姐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心里很充实。” 她很喜欢现在的氛围。 有人一起说话,有人一起拌嘴,打打闹闹的很好。 时惟樾根本没听进去。 他腿一支,停住了秋千。 “该结婚。”他冷不丁道。 林清也没反应过来:“什么?” “结婚。”时惟樾重复。 这次林清也听清楚了。 听到结婚二字,她的心狠狠悸动了下。 两人还未讲过结婚的事。 “要结婚吗?”她不敢大声呼吸,声音也很轻。 突然提到结婚,她的心跳的很快,雀跃在翻腾,她莫名紧张。 “有些太快了,我们认识到现在才一年零四个月。”她想。 又想,“可我们一起经历的,不是时间能比拟的,在一起的时间无法决定一切。” 她心中划过很多念想,没有一个想拒绝的理由。 她怔怔地看着时惟樾的侧颜。 “自然要结婚。”时惟樾扭过头来看她,一本正经道,“等老子把你娶到手,屋子里那几个送上门的亲戚,老子一脚一个全踢走!” 林清也:“……” 她的心跳,戛然而止。 她从秋千上下来,恶狠狠的推了时惟樾一把:“先把你踢走!” “为什么?”时惟樾不解,“你不想和我结婚?” 林清也没理他,扭头就走。 秋千晃动的厉害,时惟樾急急的稳住,冲过来拽她,却被林清也甩开。 “跑什么?”他问。 林清也拗不过他,背对着他闷声道:“没人想和你结婚!” 她以为是温情画面,没想到还是三岁小孩争宠。 林清也简直想敲时惟樾的脑袋。 但凡拿出一点军事上的头脑在情事上,她就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崩溃想要暴走。 哪有人结婚为了争口气? 林清也越想越气,挣脱的动作越大。 突然,她被抱住。 时惟樾从后将她抱了个满怀,她整个人都陷进他的胸膛之中。 “想和我结婚是不是?”肩膀上多了重量,温热的呼吸紧跟而来,喷洒在她的脖颈上。 她的脖颈,随着他的呼吸一冷一热。 时惟樾拥着她,大手包住了她的手,低低的笑,“林清也,是不是迫切的想和我结婚?不然怎么那么失望?” 他声音低沉,慵懒而又宠溺。 “你……”心思被拆穿,林清也脸上一阵燥热。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你故意逗我!”她扭头,想要生点气,颈间的温热却瞬间爬上了她的下巴,声音被尽数吞下。 时惟樾吻住了她。 这个吻浅尝辄止,他很快松开了她。 林清也眨了眨眼,愣愣道:“时惟樾,你调侃我!” “没有,我在说真心话。” 时惟樾再次啄了啄她的唇瓣,“林清也,我想娶你的心天地可鉴,和别人无关。” 第231章 提上日程 林清也哦了声。 心情大起大落,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就哦?”时惟樾问。 林清也嗯了声:“你忽悠我,我想生点气。” 时惟樾噗嗤一笑:“生气就生气,想生点气是什么意思?是生,还是不生?” “……你管我!” “看我表现么。” 林清也嘟囔道:“知道就好。” 时惟樾又笑。 他最近很喜欢笑。和林清也在一起,他心情总是愉悦,她的一颦一笑都让他觉得可爱而又美好。 “结婚的事,要提上日程。” 时惟樾松开她,拢了拢她的风麾,“四川最近打的厉害,六成的军阀已经归顺杨先生,再过几个月时局应该能定下来。等过完年,我先收拾留在南京的那些内鬼,把他们先打出华夏,才能从内完成统一。” 在南京的内鬼,不止是参事署那一个。 藏在南京的,还有很多。 他们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时惟樾已经有了想法,准备设局将他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到那时候,南边大半地盘都是时家的,加上归顺时家的城池,其他的小军阀自会知道如何抉择。 不管是明面上投诚,还是心有不甘,最后只能加入这场战争。 不投诚,只会被时家攻占,血本无归。 少数服从多数,何况占据多数的还是强有力的对手,少数只能安守本分。 “真的好快。” 林清也仰头看天,看着飘飘扬扬的雪花,很快眼睫上覆上一层白色,“你离你的理想又近了一步。” 她为他高兴。 从她初识他,她就知道他的梦想是南北统一。 她从跟在他的身后,逐渐走到他的身边,也见证了他所做的努力,还有他心中的家国大义。 他们没有停驻不前,都在向前走。 她又问,“我能替你做什么?” “年后去临城吧。”指尖覆上她的眼睛,将雪花掸落。 “临城?可我还在文书局……” “南京给你下表彰,准备把你调到阳城的参事处,是我压了下来。你去了参事处,再去临城又要些时日,这些时间就跟着吴局好好学习。”时惟樾说。 林清也问:“怎么这么急?” 她去文书局,刚刚五个月。 前几个月,她一直在整理资料。经手重要的事,满打满算才两个月。 这才是开始。 “打过长江的事,已经在我的进程上,你在临城比在阳城安全。”时惟樾说。 又说,“你要是舍不得,想要留在阳城,我会安排人保护你。” “没有舍不得,就是觉得太快。” 林清也摇头,“去临城参事处能学的东西比阳城参事处更多,或许会更辛苦,但对我是好事,也是我梦寐以求的。” 顿了顿,她又说,“何况,你身上背负的已经很重了,我不想你在外,还一直担心我的安危。” 她知道时惟樾的考量,是在担心她的安危。 等到战事一起,他抽不开身,林清也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何况在临城,她能得到的消息更多,也不会盲目牵挂。 时惟樾说:“年前我父亲会从南京回来,我会和他提结婚的事。他之前就想见你,不如趁着过年,请伯父伯母到临城一聚。” “……你这日程提得未免太快。”林清也说。 “一旦开战,南北统一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 时惟樾说,“南边尚且要些时日,让北边投诚宣布易帜更是难上加难,三两年都算顺利,总不能让你为了我的理想一直等着我。” 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在外面塑造的形象根深蒂固,比起女朋友这个身份,少帅夫人更能让人信服。 陆家兄弟登报认林清也这个妹妹,她背后有军阀力量。 她得到了南京的表彰,政治上也开始崭露头角。 这个时候她嫁给他,没人会想到她的门第,只会看到她的能力,她有足够的底气在上流权贵中挺直脊背。 上次去临城,林清也心中畏惧,是他强硬的将她推上去。 这次不一样,她涅盘重生。 时惟樾又说:“我要是没活着回来……” “别胡说!”林清也捂住他的嘴,阻止他要说出口的话。 她疾言厉色道,“你要我先嫁给你,却又说这样的话!时惟樾,你难道想要我当你的寡妇不成?” “怎么可能?”时惟樾说,“我是说如果……” 枪弹无眼,他发起的这场战争,自己自然要全身心投入其中。 他不怕死。 他身为军人,从选择了这条路开始,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只是有了林清也,他多了牵挂。 “没有如果!” 林清也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我认识你开始,你一向稳打稳算,从来没有失手。这件事,你做了这么久的准备,一定顺顺利利完成。” 时惟樾嗯了声:“好,会的。” 他抓住她贴在唇上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进去吧,外面太冷。”他说。 两人在外面呆了许久,四肢都有些僵,回到屋内才逐渐暖和。 盛淙川叫住林清也。 “我说认你父母这件事,不是为了和时惟樾怄气,你知道吧?”他问她。 林清也狐疑的看了他眼:“还有你盛龙头和我解释的时候?你突然这样正经,我还有些不习惯。” “不是和你解释。” 盛淙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邪肆的笑,“我邀请你到床上感谢,你一直不来,我就只能先来你家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 他微微俯身,凑近她,笑得灿烂,“怎么样,和尚吃醋了没?” 林清也:“你别叫他和尚。” “开荤了?”盛淙川啧了声,恍然道,“难怪我说他最近火气太大,原来是和尚步入红尘,欲求不满啊。” 林清也很是无语:“……你正经点也不是不行。” “我孤家寡人,要这么正经做什么。”盛淙川说。 林清也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孤家寡人,外面的男人都没家了。” 盛淙川就笑。 时惟樾在不远处看盛淙川笑得一脸灿烂,大步走过来,直接插入两人之间:“聊得这么开心?嗯?” “是啊,我和清清妹妹聊得很开心呢~”盛淙川挤眉弄眼。 时惟樾脸色再次沉下来,拽着林清也就走。 陆家兄弟第二天回了泰城。 决定留在阳城过年,很多事务要先处理好。 盛淙川跟着时惟樾回了临城。 第232章 喜欢林秘书 大年三十那天,盛淙川从临城回来,和他们一起吃年夜饭。 时惟樾留在临城,让盛淙川带来一个消息。 他查到了季东诚的底细。 季东诚的父亲季晖之,在安徽很本分,没有额外的动作。 而季东诚,确实浏阳去过法国,不过只在那里呆了一年就回来了。 南京政府看似稳定,实则暗潮涌动。 南京政府内部的人各有心思,且政府管控不住军阀,故而私下开设了一个保密局,对外是培养人才,实则培养杀手,必要时会发出指令,让他们暗杀指定对象。 季东诚瞒着他父亲偷偷回来,自愿去了保密局,一直到签署协议无转圜余地后才告诉他父亲。 季晖之以前是副总统,就算去了安徽做都督,也是从心里效忠南京政府。他没有反抗,却担心自己的小儿子,便利用职权擅作主张把他丢到了阳城,让他处理一些小事务,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这些都是最高机密。 时惟樾打听这件事,费了些功夫。 林清也听了这个消息,没有太惊讶。 她一开始就没有察觉到季东诚的恶意,只是不知道他的来路。 但有件事她不太理解。 她不理解,想要弄清楚,一直等到年后,季东诚从安徽回来,她才见到他。 “林秘书,新年好啊。”还没靠近他,他先抬头看见她,扬起笑容和她打招呼。 “挺好的。”林清也看着他的动作,脚步慢下来,“你在做什么?” 季东诚扫了桌面一眼。 他随意的哦了声,笑容更是灿烂:“在收拾东西。像我这种纨绔子弟东不成西不就,前途就只能回去继承庞大的家业了。” 林清也知道他的底细,便知道他在说谎。 他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还是“最不成器”的儿子,哪有他继承家业的份。 他根本不想要那份家业。 季东诚背着父母去了保密局做杀手,他从一开始就和他父亲的想法不一样。 他选了自己的路。 “杀手还要继承家业?”林清也站在旁边,轻声问他,“你辞去文书局的工作,你阿爸知道吗?你要去做什么?” 季东诚看了她一眼。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到外面说话。 办公室有人,这些话不方便说。 两人出了文书局,拐进旁边的巷子。 “我的背景,你知道啦?”季东诚对于她的话,并不稀奇。 林清也观察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却只看到一个天真的大男孩。 他这张脸,是极好的伪装。 “你看着天真,实际上一点也不天真。”林清也由衷道。 她曾经被他这张脸骗过去。 “和林秘书不挺配吗?”季东诚笑,“林秘书看着柔弱,一张脸骗过所有人,可你一点也不柔弱。” 他突然仰头看。 林清也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只看到灰蒙蒙的天。 “你身边的暗卫挺多的。” 季东诚闭上眼睛,安静了片刻才开口,“四个?啊,六个,时师座是真的关心你,派这么多人保护你。” 林清也愣了下。 她都不知道她身边有六名暗卫。 她一直以为,只有两名暗卫跟着她。看来是这次时局变动,时惟樾离开阳城前,多加派了人守在她身边。 “你不知道?”季东诚敏锐的捕捉到她瞬间的呆愣。 林清也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是杀手?” “我只是和林秘书开玩笑。”季东诚说。 “可你确实是。” 林清也说,“季东诚,你伪装的很好。你不说,我不会怀疑你的身份,只会以为你是个留洋归来的记员。” 她心中有诸多疑问。 季东诚不说,更方便他做事。他是自愿加入保密局,自愿做杀手,为何要暴露身份? 她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答案。 “一个四分五裂,军阀割据,只靠农耕活着的落后之地。就算暗杀上百上千人,又有什么意义,可能改变现状?”季东诚问她。 林清也怔怔的看着他。 “我出去了才发现,无论是思想,还是武器,我们一直处于一个落后的境地。” 季东诚说,“美国有了飞机,而华夏境内只有时惟樾有,还是从美国人那里拿的。最新型的武器大炮,从不是出自我们之手,就算是思想,也是文化入侵才得以改变,所以我选择加入保密局。 这几年,我总有其他的思考。就算是暗杀,最终结果只是维持了南京政府的平衡,从来不是维持华夏的平衡。” 林清也问:“你想要什么?” 她问出口,已经有答案呼之欲出。 世道的改变,总要有无数个前赴后继的人。 时惟樾是,陆督军和陆夫人也是。临城严市长的儿子严锦然是,季东诚亦是。 时惟樾想要南北统一,而季东诚想要华夏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是华夏支配其他人,而不是任由他人支配华夏。 “你的调令下来了,南京那边已经批复,过些时日你就要动身去临城。”季东诚说。 这事林清也还不知道。 季东诚的父亲是前总统,想要知道这些消息轻而易举。 他说,“我有这样的心,自然知道时师座要做什么。林秘书,留在这里没有意义,我也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林清也说:“你可以选择……” “同一战线,却没办法一同行走。” 季东诚打断了她,“我父亲是安徽的都督。就算我再任性妄为,也得把家族的兴衰放在前面,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林清也表示理解。 季东诚又笑:“林秘书特意来问我这些,很关心我哎。” “我从一开始,从没感觉到你的恶意。” 林清也问他,“你知道王哥和叶哥为张局做事,为什么不汇报上去,等待命令,而是自己动了手?” 季东诚突然站直了身体。 他双手插在上衣的口袋中,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清也。 他眼睛含笑,唇角也扬起,露出他的小虎牙,给这阴雨绵绵的冬日添了活跃的色彩。 “有点突兀,不过我还是很喜欢林秘书你的。”季东诚说。 第233章 有缘再见 林清也错愕:“什么?” 她没料到。 两人的交集,一直在文书局内。季东诚大大咧咧,从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她的关心和照顾。 说喜欢,她从未察觉到。 “你开玩笑吧?”她发出笑声,想要缓解。 唇角有千斤重,却没有提起。 “就当我是开玩笑吧。”笑声从喉咙溢出,他说的随意,笑得坦然。 比起她的僵硬,他比她自在。 林清也放在口袋的手揪了下。 看似否认的答案,实则比承认更有力量。 巷子外有汽车的声音。 季东诚看了眼腕表,目光幽幽的往巷子外瞥,而后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林秘书……” 他停了下。 黑白分明的眸子转过来,定定的看着林清也。他的脸总透露着天真无邪,笑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亲切。 尽管他背后的影子带刀,却还是被他的表面迷惑。 季东诚总让人舒适,如沐清风。 他的笑容,那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无形中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改了口,“林清也,咱们有缘再见吧。”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林清也微微沉了口气,心中略微惆怅。 从林秘书到林清也,称呼上拉近了距离,只是到了分岔路口,大家都要各奔前程。 她嗯了声:“季东诚,祝你前程似锦。” 季东诚点头。 两人没有多余的交流,季东诚走的洒脱,与她擦肩而过。 安静的小巷中,皮鞋踩在地上铮铮作响,是渐行渐远的声音。 林清也低头看了眼鞋面,准备跟着转身出小巷。 随着她抬脚的动作,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而后急促的朝她的方向而来。 林清也还未反应过来,被人紧紧抱住。 “林清也,你会记得我吧?”季东诚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 不等林清也挣扎,身后的人先松开了手,而后听到他远去的脚步声,还有他渐远的声音,“不记得也没关系。” 季东诚认识林清也时,她已经是时惟樾的女朋友。 一见钟情发生的顺其自然。 季东诚是南京政府保密局的人,就算被父亲扔到阳城,也应该低调行事不引人注目,故而他很少和人结交。 发现她用段简立威,他起了兴趣,帮了她。 那时候的他,和林清也还是陌生人。 他是杀手,在保密局系统训练了好几年,情报收集很是擅长。他在明知道林清也和时惟樾关系非比寻常的情况下,还为她说话。 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果。 他有自己的目标,不足以让他现在谈论情爱。林清也身边有人,他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介入。 林清也偷偷拿枪威胁王哥,他尽收眼底。 他甚至调整坐姿,更好的替她遮掩。他在旁边肆无忌惮的看着她的侧脸,享受她为他出头的瞬间。 王哥和叶哥和张局的关系,他已经整理好报告要交上去。 南京政府不会为了两个小喽啰,特地派出杀手。 所以他将报告收起来,先一步处理。 这些不需要林清也知道,他也不准备拿它邀功,这是他自己做的事,他到离开也没有承认。 就像他说了喜欢,却从未用确定的语气。 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是没有结果的一见钟情。 这句话,顺着风吹进她的耳里。 林清也旋身去看,只看到他孤寂的背影。 她似乎第一次,在季东诚身上看到和他活泼的一面与众不同的性情。 而他那个短暂而又莫名的拥抱,她也生不起气。 林清也在巷子里站了一会,才出去。 季东诚已经走了。 他的座位空空如也,没有留下任何,仿佛他从未来过。 林清也回了林公馆。 这个年过得异常忙碌。 除了过年,他们还要清点没变现的生意,整理家中的物品,为举家搬到临城做准备。 家中的佣人,很多在阳城有自己的家人,无法跟着他们去临城。 虞姝给了他们补偿,提前解散了他们。 家中人少,很多事情要亲力亲为。 与此同时,林家要搬到临城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林家搬到临城,意味着林清也和时惟樾的关系更近一步。 大家闻讯而来,却被拦在门外。 林公馆上下,多了许多军官。 周家和康家一同登门拜访。 康幻巧也来了。 一年前她留洋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时隔一年,三个女生再次坐在一起,却生分许多。 “……国外的阳光似乎更晒,你比一年前黑了些。”还是林清也先开了口。 康幻巧嗯了声,垂着眸不知道说什么。 周绮烟问:“幻……你在国外过得怎样?” 她的话断的太急促,康幻巧听到她声音里突兀的转折,心下一个咯噔。 她无声苦笑。 大家生疏到,连个名字都叫不出口了吗? 她在国外这一年,独处的时间太多。每次孤单的时候,总会想起她们三个人一起玩耍的时光。 她们三个一起长大,却在她的一念之差下,导致她们背道而驰。 康幻巧说:“还可以。我的英文不好,前几个月在英国很吃力,没法和人沟通。” 又说,“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人,他对我很好,也是他带着我度过最难熬的前几个月。我回来前,和他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如果顺利的话,我应该……不会再回中国了。” 这些事情,太私人。 原本大家生疏,这些事不必说出口。 不知怎么的,康幻巧还是想和她们分享。 在英国的一年,她总是在后悔。就连在梦里,另一个她都在反复的质问自己,为什么要背叛自己的朋友。 可已经来不及了。 是她自己一错再错,把关系逼到绝境。 林清也问:“不回来,你阿爸阿妈怎么办?” “我阿哥快回来了。” 康幻巧说,“我和他们说了这件事,他们没意见。有阿哥照顾阿爸阿妈,我也放心。以后他们愿意,我也会接他们去英国住。” “想好了就好,祝你幸福。”林清也说。 康幻巧犹豫了下,突然站起身。 她深深的朝她们鞠躬致歉,声音颤抖:“清也,绮烟,对不起!” 第234章 督军府的秘密 在心中憋了一年的话,终于在今天说出口。 林清也和周绮烟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措。 之前发生的事,对周绮烟没有多少影响,对林清也造成的伤害更多。 她没法替林清也回答,故而没吭声。 林清也起身,拉着康幻巧坐下。 “幻巧,你若决心留在英国,我和绮烟会在中国祝你幸福,祝你万事顺遂。” 林清也说,“以后你回来,我们碰见了就打个招呼,互相问候,或者像今天这样坐下来说话,也挺好的。” 她没有原谅她。 若是以前的她,肯定会原谅康幻巧,往事一笔勾销。 可她现在不一样。 对她好的人,她会付出真心,竭尽全力的用心。伤害过她的人,她不会再放松警惕,给自己重蹈覆辙的机会。 这是时惟樾教给她的生存法则,也是她这一年学到的东西。 康幻巧咬唇,眼泪簌簌而下。 从林清也房间出来时,她的眼睛红彤彤的。 长辈们都注意到,却默契的没有问出口。 孩子们的交情,不影响长辈之间的情分。康家夫妇在林家落难时,从未疏远和背弃过,这点林家上下都很感激。 康家先带孩子走了。 聊起林清也和时惟樾的事情,周伯母也说起自家女儿的事:“宥齐那孩子,心思至纯至善,倒是很适合绮烟。” 周绮烟不是心思多的人,也不会耍滑头,和陶宥齐这样的男人最是相配。 他们很满意。 “挺好。”虞姝感慨道,“你之前和我说尹公馆的事,我还吓了一跳。那一屋子的人,没几个心思好的,倒是出了个好孩子。” “就是他哥哥……” 周伯母叹了口气,“再怎样断绝表面关系,这份血缘关系哪里割舍得了?现在不往来,难不成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顺其自然吧。”虞姝说,“我们夫妇俩,一开始还觉得时师座吓人。他威名在外,以前还杀了我们家一个佣人,想想都发怵。可他对清也这样好,一点一滴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是不是?” 周伯母环顾一周,看到屋内的军官,认同的点了点头。 她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一点。 陶宥齐能有现在的模样,到底和他哥哥尹月晟脱不了干系。 除了尹月晟对弟弟的想法不单纯以外,很多东西都是他亲自教会弟弟的。 他很多年前就对陶宥齐有私情。 这份扭曲的心意,他却没有在弟弟年轻还分不清是非的时候就引领他走一条偏执的路,而是将他往正确的方向带,比父亲给的都多。 周绮烟在旁边听,不置一词。 这种事情,不是她该考虑的,而是陶宥齐应该考虑的。 她和林清也说:“等你去了临城,不知多久才能见上一面。现在才觉得我们都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 分别总是伴随着酸楚。 周绮烟眼睛发酸,鼻子发酸,心中也拧着很是难受,“你去临城,万事要小心,我会想你的。” “怎么让你说的好像见不着了似的?”林清也噗嗤一笑。 周绮烟嗔了她眼,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你还笑得出来!” “阳城和临城不远,坐火车就能到。” 林清也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何况我最好的朋友在这里,我哪里舍得天天在临城。难道我去别的地方,你就打定主意不和我见面了?” “哪有!”周绮烟反驳。 她只是伤心。 林清也宽慰她:“分别只是短暂的。以后说不准,我们还会住在一起。” 打过长江的事已经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到时候南北统一,他们这些军阀就不复存在。 时惟樾没了少帅身份,临城也没了军政府,林清也不一定还在临城。 时家完成南北统一的大事,时督军的地位足以让他成为新一任的总统,他们全家搬去南京也说不定。 周绮烟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林清也在安慰她。 姐妹俩待在一起,说了一天的话,直到晚上才依依不舍的告别。 时惟樾派了飞机来接他们。 林宣阳和虞姝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根本不敢想象它飞在天上的样子,踌躇了半天都没敢上去。 最终他们也没坐飞机,和康嫂一起坐了火车。 康嫂笑着说:“还以为在阳城呆个几年,没成想这么快就回去了。也好,省得我总担心家里的花花草草。” 他们一家,在临城住下。 当天晚上,时督军大设宴席,邀请他们一家去督军府吃饭。 儿子的荒唐事他听过不少,这样执着于一个女人,倒是头一回见。 自打时惟樾找他开调令,他就让人调查了林清也。 他这个儿子,很多年没求他办过事。 突然求他办事,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时督军对未来儿媳妇的家世没有任何标准。时家的地位已经很高,拥有的财富胜不胜数,不需要其他人的助力。 儿子喜欢的女人,只要人品足够好,不会拖后腿,他就不会阻拦。 不过,他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很是好奇。 他在南京任职,人脉早已悄无声息的布控进南京政府,几乎手眼通天。 时惟樾这么快揪出内鬼,林清也有大半的功劳。 时督军大骇:儿子浪荡这么多年,还以为会娶个花瓶回来摆着,没想到找了个有本事的女人! 这天晚上,林家三口盛装出席。 时惟樾忙完手头的事,亲自来接他们。 “之前我和你说,督军府是龙潭虎穴,你还记得?”时惟樾问她。 林清也嗯了声:“记得。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你今天去了,我会带你去见识。”他说,“说龙潭虎穴也不对,这是时家的秘密。你进去后,要耗费精力去压制,不能让他见光。” 林清也带着疑问去了督军府。 时督军看着威严,实则风趣幽默很是平易近人,和时惟樾展露在外面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这顿饭吃的很是融洽。 这一顿饭,两家初次见面,还没谈及婚事。 吃过饭后,时惟樾带她逛督军府。 林清也这个时候,才知道时惟樾所谓的秘密。 外面都只知道,时惟樾是时督军的独子,唯一的少帅。 可她在这里,还见到另外一个男人。 时惟樾的弟弟。 第235章 我让你滚回去,听不懂? 见到他的时候,林清也罕见的从时惟樾的眼底看到复杂情绪。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情绪不明:“家里有客人,该是你出来的时候吗?” “大哥,你还是一如既往冷淡。” 男人看着林清也,笑道,“今天来家里的不是嫂子吗?以后都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有什么不能出来?对吧,嫂子?” 他自然的叫着林清也。 林清也看着这张和时惟樾有几分相似的面容。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堂兄弟。 席上时督军和他们介绍过督军府。 督军府分东西两院,很大也很气派。西院是督军一家人居住,东院则住着督军的两位兄弟和他们的孩子。 时家一大家子都住在督军府内,府中的军官和佣人比阳城的督军府不知多了多少倍。 听到男人说的话,她否认了这个猜想。 林清也没做声。 她感受到时惟樾不同的情绪,知道他不喜欢眼前的男人。 时惟樾不喜欢的,也不该是她要待见的。 只是她心中有疑惑。 时惟樾有弟弟,为什么从没有人说过? 林清也想到来之前时惟樾和她说的话——以后她嫁进督军府,也要压制住,不能见光的事。 外界从未有人知道的弟弟,就是他口中不能见光的事? 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惟樾无情道:“滚回去。” “大哥,不让我和嫂子说说话?” 男人没有动,笑得灿烂却让人觉得阴柔可怖,“是母亲让我来和嫂子打招呼的。大哥,违背母亲的意思,她知道会难过的,不是吗?” 母亲? 林清也诧异的看向时惟樾。 席上督军夫人并未出席,她还记得督军轻描淡写的告诉他们,说督军夫人身体抱恙,要卧病在床一段时日。 一个卧病在床的人,为何要让不能见光的弟弟来和她打招呼? 男人看到林清也迷茫的眼神,笑道:“看来嫂子心里有很多疑问呢。” 又说,“嫂子,我叫时廷夜。我可真伤心啊,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大哥从未在你面前说起过我这个弟弟……他怎么瞒你这么多?” 他换了副模样,幽幽怨怨的叹气。 “嫂子,你为什么不理我,是大哥不让我和你说话吗?” 时廷夜还在自言自语,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在夜色中显得诡异,“是呢,大哥都不怎么和我说话,怎么会让嫂子和我说话?” 林清也不语。 “我说让你滚回去,听不懂?”时惟樾冷眸微眯,浮起冷锐的光芒。 他凝立不动,从牙缝里冷冰冰的抛出几个字,狠戾的目光扫过时廷夜,再次道,“滚。” 时廷夜仍是笑,但笑容肉眼可见的僵硬。 时惟樾的气场,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淡漠的眼神扫过人已经让人不寒而栗,何况他现在眼眸幽深,涌起阵阵杀气,连余光都寒冷如冰。 林清也几乎没看过时惟樾这个样子。 她印象中的时惟樾,做什么都气定神闲。 唯一一次她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气,是她在车内不小心亲到他,那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时廷夜举起手,懒洋洋说:“好,好好,大哥让我走,我这个弟弟走就是。” 他放下手背在身后,冲林清也笑,“嫂子,那我们下次再见!” 他抬步要走,时惟樾突然扫向他的身后。 时廷夜的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与此同时,时惟樾身上的凌厉倏然散去。 两人交握滚烫的手,钻进一阵冷风。林清也刚要动作,下一秒手再次被人攥紧,她感受到手指骨传来的清晰痛意。 他捏的很紧。 林清也去看时惟樾,发现他眼神变得黯淡无光。 双肩耷拉着,唇角也微微下垂,脸上的表情很是沉重。 “夫人。”有军官先开口。 “让我儿子走,走去哪?”督军夫人走到近前,将时廷夜护在自己身后。 她用一种疏离的眼神看着时惟樾,冷冷质问,“时惟樾,这里就你一个姓时?你自己的亲弟弟,就这样不耐烦?” “我没有亲弟弟。”时惟樾说。 “你再怎么嘴犟也没用!廷夜是你的弟弟,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督军夫人严声厉喝。 时惟樾没说话。 他拉着林清也就要走。 “站住。” 督军夫人叫住他,“看见我都不叫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我十月怀胎把你生出来,又把你养到如今这副模样,不是让你来气我的!” “您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又不止我一个。” 时惟樾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冷冷的讥讽,“您做的事见不得光,养大的也只有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罢了。” 督军夫人重声道:“放肆!” 她眸光一转,看向林清也,“你就是林清也?” “是,督军夫人。”林清也自知躲避不来,冲她颔首。 督军夫人说:“你马上要嫁给我的儿子,就该知道为人妇应该是什么样?未来的丈夫这样忤逆自己的母亲,又做不到兄友弟恭,你作为惟樾未来的妻子,难道不知道规劝规劝他,任由他这样任性胡来?” 时惟樾说:“您不用对她这样大呼小叫。” “什么叫对她大呼小叫?我是她未来婆婆,说两句都说不得?”督军夫人冷哼一声。 她说,“惟樾,你从小得到的就比你弟弟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要处处针对廷夜?外面所有人只知道你,不知道廷夜的存在……少帅的身份是你的,师座的身份是你的,廷夜什么都没有。 他这个做弟弟的都能容忍这么多,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没有一点兄长的样子?带女朋友一家上门,连让弟弟和未来的嫂子吃饭都不行?” “有您和他吃饭不就够了?”时惟樾冷漠道。 “你真是目无尊长!”督军夫人怒火中烧,抬起手扇过来。 时惟樾没有动。 他立在原地,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身后的时廷夜,双手插兜,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预期的一巴掌没有落在时惟樾的脸上,林清也拦住了督军夫人,她紧紧抓住了督军夫人的手腕。 第236章 同父异母的弟弟 “你在做什么?”督军夫人挣脱了下,没挣脱开。 她面色难看,“我是你未来婆婆!你还没进门就这样动手动脚,还有没有教养?” “时惟樾,这就是你要娶进门的女人?”她又问时惟樾。 时惟樾没理她,目光盯着林清也的侧颜,面上有些怔然。 第一次,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时惟樾看着她坚定的眼神,耷拉的唇角翘起了一丝弧度,眼底也染上丝丝笑意。 被人保护的感觉,挺好。 他享受林清也站在他面前的感觉。 林清也甩开督军夫人的手,不卑不亢道:“督军夫人,您是长辈,但也请您谨言慎行,别三言两语污了我的名声。” “什么?” “为人妇该怎么做,得我嫁了人才知道。我从未结过婚,您怎么口口声声说我该要知道为人妇要做的事?不是污蔑我的名声是什么?”林清也淡淡反问。 督军夫人面色微怔。 “何况,我现在还没嫁给您儿子,何谈处理时家的家事,规劝时惟樾如何做?我若贸然插手,岂不是僭越了?” 林清也继续说,“俗话说得好,在家听父母,出嫁听丈夫。就算我嫁给时惟樾,那也是以丈夫为天,何来听未来婆婆的话,和丈夫做对,那我以后的日子还好不好过?” 她几句话,将督军夫人堵的哑口无言。 督军夫人脸上闪过许多色彩,最终狠狠的看了时惟樾一眼:“这就是你找回来的女人!时惟樾,你要是有你弟弟一半让我省心,我就阿弥陀佛了!” 时惟樾搂住林清也,眼底的笑意更深:“您难道没有听见,林小姐只是父亲请来的客人,两家还没有讨论婚事。 您这样贸然给人家头上扣帽子,以后外面都传督军夫人随便认儿媳妇,您督军夫人的名声还要不要?” 督军夫人脸色铁青。 时廷夜上前安抚:“母亲,您别和大哥置气。这事因我而起,让您和大哥生了嫌隙,该是我道歉才是。” 他看向时惟樾和林清也,“大哥,听说您要结婚,我做弟弟的一时太高兴便贸然出来了,真是对不住。不过大哥,你生我的气就好,为何要对母亲不敬呢?” 林清也眉头微蹙。 看似道歉,暗戳戳的又往时惟樾身上泼了脏水。 果不其然,督军夫人刚消缓的气,再次窜了出来。 时惟樾冷眼以对。 他再次拉过林清也走,任凭身后人说什么,他也没有回头。 林清也的手被他抓着。 她跟在他的身后。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宽阔的背。 以往她看着他的背影,总能感觉到安全感。现在只剩下落寞,他也需要从其他人那里找到安全感。 时惟樾走得很快。 林清也跟着他的步伐,时而要小跑才能跟上,走得踉踉跄跄。 他没注意到她,她也没有出声提醒。 林清也知道,时惟樾失了心神。 不知走出去多远,时惟樾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缓下了脚步。 “林清也……”他开口。 “没关系的。”她抢先一步打断了他要说出口的道歉,笑着摇了摇头,“你想说,我可以听你说。你不想说,我就陪着你。” “原本就要告诉你。”时惟樾说。 他松开她的手,向前一个小冲刺,三两步就窜上了前面的假山。 而后他朝她伸出手,“你踩到这块石头上,我拉你上来。” 林清也照做,和他一起坐在假山之上。 坐在高处,微风拂面,树叶沙沙作响。 冬日的风冰凉刺骨,时惟樾拢了拢她的围巾,不让风钻进她的脖颈。 相比起她穿的严严实实,时惟樾只穿了薄薄的一件毛衣,他一点都不怕冷。 两人眺望着前方,一时都没说话。 良久,时惟樾才开口:“你应该看出来了。” 林清也嗯了声:“时廷夜……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 刚刚的见闻,让她想起以前很多事情。 时惟樾只和她说过督军。 就连谈结婚的事情,他也只告诉她等督军从南京回来,他会和督军提结婚的事,却从未说过自己的母亲。 他说的自然,她当夫妇一体,便也没太在意。 时惟樾口中的龙潭虎穴,或许指的不是这里的人有多难对付,而是指时家的水太深,守住这份秘密就要颇费心力。 毕竟,时廷夜不是省油的灯。 短暂的沉默过后,时惟樾才嗯了声。 这是时家的秘密,也是时惟樾心底的伤疤。 督军和督军夫人是联姻,两人之间没有爱情。 结婚没多久,督军夫人怀孕了,生下了时惟樾。母子血脉连心,督军夫人不爱督军,却爱自己的儿子,她对时惟樾很好。 两人虽是联姻,督军却承诺过,不会娶姨太太,这是对督军夫人的尊重。督军对夫人很好,两人相敬如宾,就这样走过几个年头。 后来督军忙着占地,常年在外,顾不上他们母子。督军夫人和外面的人暗生情愫,顺理成章发生了关系,一来二去还怀上了时廷夜。 督军事忙,管不到她,原本这件事天衣无缝。 孩子的到来却让她恐慌——她和督军聚少离多,凭空来的孩子太令人生疑。 于是,她假装思念督军,跑去了军营。督军不知内情,以为她真的对自己动了真情,颇为感动,两人从相敬如宾到如胶似漆,度过了非常美好的几月。 只是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督军夫人生下孩子的当晚,督军还是知道时廷夜不是自己的儿子。 雷霆怒火之下,督军对外宣称妻子早产不慎滑胎,孩子胎死腹中,没能顺利活下来。 督军夫人知道自己做错,接受了这个事实。只要不伤害孩子,孩子在自己身边,她可以接受孩子没名没姓。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孩子血脉不正。 那几年,她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都很照顾。 毕竟都是自己的孩子。 只是随着两个孩子长大,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就没办法再做到一视同仁——督军夫人开始觉得自己小儿子拥有的东西太少。 她想要时廷夜有自己的名字。 第237章 取而代之 时督军接受不了这个和他没有一丝血脉的儿子,却也没有将妻子休掉。 这件事实在丢尽颜面。 他只让督军夫人和外面的野男人断绝关系。同样的,他怒气滔天,也没有杀这个襁褓中的婴儿,也给时廷夜一份吃喝。 当然,他只能住在督军府里。 在这府内,他享有二少帅的体面。 时督军虽然严厉,不常在家,却爱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考虑时惟樾还小,且当时的督军夫人对时惟樾也是爱护有加。他想自己的妻子就算背叛了自己,也会疼爱自己的孩子。 他想让时惟樾生活在一个健全的环境之中。 时督军允诺过不娶姨太太,这件事他做的到——可他也不会再与督军夫人有任何关联,他知道两人不会再有其他孩子。 时惟樾就是他唯一的儿子,时家唯一的少帅。 督军想,他已经做得很仁慈了。 没有一封休书将她送回家,没有娶姨太太,甚至还养着没有血缘的儿子,这些已经是他能给她最大的体面。 甚至他还要为了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付出极大的精力去隐藏这件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督军夫人不加悔改,反而是生出了执念,觉得大儿子比小儿子拥有的多太多。 时惟樾原本就接受不了这个弟弟。 男人三妻四妾,尚且有嫡庶之分。可她母亲的这个孩子,连庶子都算不上。 时廷夜和时家没有一点血脉。 接受不了,却也不像如今这样漠视。 时惟樾想,时廷夜到底是母亲的孩子,身上还是有和他相似的血脉。 若时廷夜老实本分,以后可以替他改名换姓,送他去军营里谋个差事,不会让他永远见不了光。 他不会让时廷夜顶着督军儿子的身份成为他的弟弟,可以在其他地方像一个兄长对待他。 这点时惟樾和督军是一样的想法。 血脉不正,自然不能心软。 或许是两人身体里流的父亲的血脉不一样,又或许是母亲在孩子待遇的差距中思想逐渐变得扭曲,时廷夜长大后,也没有小时候那股单纯。 他不再是跟在时惟樾身后跑的小孩,而是一个颇有心机的男人。 督军夫人心疼小儿子一辈子见不了光,为此几次和督军吵架,想让自己的小儿子和时惟樾一样,成为人人敬仰的少帅。 这不可能,督军不会容许。 “……我那两个叔伯,不是安分的。” 时惟樾说,“这件事外人不知晓,东院的那些人都知道。他们这些年没少拿这件事做文章,都被我拦下。时廷夜今年二十,他们母子俩忍了这么多年,终是按捺不住,最近和东院那些人走得很近。” 林清也没想到光鲜亮丽的时家,私底下也有这样难以言喻的事。 时惟樾说这件事时,心情低落。 在他的孩童时光,他肯定也想要母亲的爱吧? 看他和督军夫人说话的态度,和他从未开口叫过一声的母亲,林清也刚刚不解,现在只剩下心疼。 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才能让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如此反目成仇? 毕竟都是督军夫人的孩子。 时惟樾一向恣意,这个时候展露了他的脆弱。 林清也握住他的手,一片冰凉。 她握紧,手指穿插进他的指缝之间,同他十指紧扣。 “你以前不喜欢送上门的女人,也有这些原因吗?”她轻声问他。 她记得,他用非常手段处理过那些女人。 时惟樾嗯了声:“会让我想起她做的事,生下的孩子,让人厌恶。有些军阀想要联姻,南京那边也有人想把女儿送给我。父亲经历过一次,知道联姻带来的后果,他从不替我做选择。” “督军对你挺好。”林清也说。 督军不常在家,但对于这个儿子的爱没有减少一分。 他将时惟樾培养成如今模样,没有纵情声色,也没有吃喝嫖赌,已经做好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如果督军不在意这个儿子,母亲思想的扭曲,不敢想象如今的时惟樾会是什么样。 林清也问他:“曝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有时督军这样的兄弟,出门在外都沾他的光。 想夺时督军的地位? 就算时廷夜的身份公之于众,也只是让时督军颜面扫地,撼动不了他的地位。 何况,还有时惟樾在这里。 时惟樾才是名正言顺的少帅。 时廷夜和督军没有任何关系,是督军夫人做错了事情。 督军一开始会颜面尽失,但大家回过神来,反倒会觉得督军仁慈备至,竟然养育这个孩子二十年。 没让他见光,总比让他死了的好。 对于时督军的身份地位,这种孩子就不该来到世上。 “他们异想天开,想让时廷夜当二少帅。” 时惟樾说,“督军总要退位,如果他在那之前被承认二少帅的身份,就能和我一较高下,甚至和我分时家的资源。 到那时,他是我两个叔伯扶持上去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压着时廷夜,他没有任何根基,东院那些人想要操控他,让他成为傀儡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不能撼动我的地位,但区区一个时廷夜,他们还不能取而代之?” 这是漫长的事。 时惟樾的两个叔伯,就算自己拿不到,也可以为自己的孩子筹谋。 “这怎么可能?” 林清也有些气愤道,“若你和时廷夜只是嫡庶之分,尚且还能说能者居之。可时廷夜和时督军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可是乱了血脉的事。你那两个叔伯,难道不怕被蛇反咬一口吗?” 血脉关系乱不了。 她看时廷夜,也不是一个小角色。 他擅于利用母亲对他的怜爱,也擅于在人面前假装弱小——这样的人,擅于伪装自己,说不准心机颇深,在扮猪吃老虎。 林清也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却觉得他的笑容渗人。 “怕什么?时家的地盘,从不是东院那些人打开下来的。”时惟樾淡淡道。 自己没有努力过,自然不知道别人的艰辛。 东院那些人,安守本分还好。一边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兄弟带来的荣耀,还觊觎着兄弟的家产地盘,没有好的心思。 金钱和地位能让人失了心智。 第238章 你们吵架了? “他们撼动不了我,会想着来撼动你。” 时惟樾,“你嫁给我后,他们会假意相劝,和你分析利弊,说服你做我和时廷夜的中间人,维持兄弟之间的情分。” “你怎么可能?”林清也了解时惟樾。 一旦他认定的事,他不会轻易松口。 她认识的时惟樾,在别人面前一向铁石心肠,不会随便施舍他少得可怜的心软。 “我不可能没关系,他们只要说动你就可以了。”时惟樾将她的手握的更紧,“这里太冷,我们回房说。” 林清也摇头:“没关系,我想和你坐着看看景色。” 假山不高,却能荡着双腿,别有一番滋味。 时惟樾没说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毛衣里面,贴上他的肚子。 皮肤的热度源源不断的裹着她的掌心,她的手被温暖包裹,有些麻意。 “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们会从我们的关系下手。” 林清也说,“我被说动,就会为修复你们的关系而奔波,不断地想要说服你认下时廷夜这个弟弟,甚至为此和督军夫人走得很近。 你眼里容不得沙子,时间长了我们两人之间就会有芥蒂。我们两人之间有矛盾,他们就能找到漏洞,来逐一击破我们。” 时惟樾就笑:“我的清清,越来越聪明。” “可他们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是一条心。” 林清也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你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不想要做的事,我也不会勉强你去做。我讨厌别人丢下我背叛我,自然也不会丢下你背叛你。” 她已经尝过被丢下和被背叛的滋味。 她能解开心结,接受时惟樾的表白,也是他在危险之中还能不管不顾的回来找她,没有丢下她一个人。 她憎恶这件事,自然不会做自己憎恶的人。 两人在假山上坐了许久,直到身体冻得发僵,两人才下来。 “你之前和我说,何局长想要给自己女儿谋一份工作,我已经安排好了。”时惟樾说。 林清也眼眸微亮:“真的?去做什么?” 林清也离开阳城前,何先生带着女儿登门拜访,想要给自己女儿安排一份工作。 何先生的三姨太流产,家里的男丁没了指望。 再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太太性子太过于懦弱,何先生不喜欢姨太太生了儿子凌驾在太太身上,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女儿也是好的。 他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女儿的前途只有那么多。 林清也参政,他看到希望。 他抱着这个心思,想着给自己女儿也谋点前途。 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插个人做事易如反掌。 女子参政这个先河时惟樾已经打开,但只是个例,并没有得到普及。 于是,他想到林清也,找她牵个线。 由林清也介绍去文书局,或者由师座亲自下调令去其他地方,都名正言顺。 林清也是感激何先生的。 在她没有任何势力的时候,何先生曾替她说过话。 对于何先生来说虽是举手之劳,对她的意义大不一样。 何况妇女参政这件事,在时惟樾的计划之中,只有她一个人也不能成功,需要更多的人来证明这件事的可能性。 何先生让自己女儿参政,父女俩都鼓足了勇气。 林清也经历过,才知道女人的艰难,要不断证明自己才能在清一色的男人中脱颖而出,得到认可。 她没有贸然答应,只说会和时惟樾说。 她不知道何小姐能不能胜任,不能因为感激而贸然打乱时惟樾的计划。 要紧关头,每一个参政的女人都至关重要。 “她会多国语言,我会把她送进南京的外交局。”时惟樾告诉她,“虽是去南京,起点却比别人低,前途只能靠她自己挣。” 林清也点头:“挺好,何先生知道了会高兴。总有人背地里笑话他没有儿子,可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以后谁又敢说女子不如男?” 时惟樾要说话,一根手指压上了他的唇瓣。 林清也踮起脚看他:“你别说话。你一开口,又是要夸我。” 她早就识破了时惟樾的心思。 他这辈子没说过几句好话,对她却毫不掩饰的夸奖,甚至捧着她。 指尖一热,时惟樾的牙齿咬住了她的手指。 林清也想要收回,他却暧昧的舔吮了下:“趁着夜黑风高,就想要勾引我?” “谁勾引你,你也不嫌脏!”林清也瞪他一眼,“松口!” 时惟樾含糊呢喃:“不松。” “你好恶心,下次别亲我!”林清也蹙眉道。 她刚刚爬假山,手才摸过石头,一点也不干净。 时惟樾松口,抓住她的手腕,凑过来在她唇边亲了下。 任凭林清也抗拒的想要后退,一张脸皱在一块,也阻挡不了他的攻势:“时惟樾!你别太过分!” “亲了那儿你都和我接吻,这点怕什么?”时惟樾并不在意。 林清也:“……” 冻得发僵的脸,瞬间滚烫,“你别胡说八道!” 她不想理他。 这里还是督军府,不是他的房间,哪有人在外面赤裸裸的讲着这样私密的话? “过年都没在一起,你不想我?”时惟樾将她的害羞看在眼底。 他低笑,将她抱了个满怀。 林清也紧张的看向四周:“你疯了?这里是督军府,你父亲在这里,我阿爸阿妈也在这里!” “没关系,大林和大森看着,没人会过来。”时惟樾说。 话音刚落,谭耀林的声音响起:“督军,林先生,林太太。” 他嗓音明亮,甚至一声比一声高亢,似是在提醒。 然后,林清也听到督军威严的声音:“时惟樾在里面?” “是。”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林清也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推开了时惟樾。 时惟樾没注意,被她推得一个踉跄。 他啧了声:“狠心的女人。”随意的拉了下毛衣,淡定的站在一旁。 督军三人进了林子,看着隔的老远的两个人,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 “你们吵架了?” 林清也愣了下:“啊?” 督军抬手指了指两人的距离:“站这么远说话?” 第239章 斯文办事 林清也:“……” 她瞥了眼两人的距离,确实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她原本担心距离太远有些欲盖弥彰,没想到督军竟然有这样的误会,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她支吾了下,垂着眼睫毛微颤:“督军,我们没事的。” 说这话时,还是有些做贼心虚。 督军看着她明显低下去的声音,没好气的看了时惟樾一眼。 “臭小子,怎么惹人生气了?”督军问。 时惟樾说:“我们很好。” “很好?”督军睨了眼他,手又指了两下,比划着他们的距离,“你们就是这样很好的?” 时惟樾不语。 督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屁都不放一个,一个故作没事,哪里看着很好的样子? 更何况,未来的亲家就在一旁看着,成何体统? 他刚要发作,林宣阳从旁道:“督军,孩子们之间有点小打小闹没关系的。” “是啊,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虞姝也说。 他们做父母的,了解自己的女儿。 时师座看着凶巴巴的,一回阳城就眼巴巴往林公馆跑,比他们做父母的还要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会这样冷漠? 何况,两人在林公馆如胶似漆,哪里有一星半点吵架的苗头。 根本没见过。 两人这样,不用想都知道刚刚在搂搂抱抱,见人来了想要避嫌。 虞姝无力扶额。 女儿什么德行她最了解。她在外面一向恪守礼仪,不可能肆意和人腻歪。 师座当真是一刻都按捺不住。 可他们做父母的哪里管得着? 在林公馆尚且做的理所当然,督军府他又有什么不敢的? 副官提醒的太过明目张胆。 他们经历太多次,耳朵起茧,早就习以为常。 时督军一听,诧异的看了眼林氏夫妇。 做长辈的,这样随意。 不过,他发号施令这么多年,揣摩人的心思有一手,很快从大家的面色表情中揣摩出一丝不对劲。 他回过味来。 时督军别有深意的笑了下:“也是,孩子大了,用不着我们这些长辈事事操心。” 又说,“时间还早,不如我带你们先去府内别处逛逛。” 林宣阳说是。 三人便走了。 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林清也才松了口气。 她跺了跺脚,缓和僵硬的身体:“我没嫁给你之前,你不要在督军府乱来。督军和你同心,瞧见也只是尴尬,要是让别有心思的人发现了,只会大做文章。” “不要乱来……是怎么个乱来法?” 时惟樾朝她摊开自己的手,轻笑道,“林清也,你都是我女朋友了,非要牛郎织女遥遥相望,牵个手都不行吗?” “牵……”林清也哽了下,而后说,“牵手还是可以的。” 如今女人身边有个男伴是个时髦事,特别是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临城,比阳城的思想更为开放。 男女之间挽着手臂,亲吻手背,都是常事。 时惟樾咳了声,故意板着脸道:“那还不过来?” 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等她主动过来牵住他的手。 “傲娇。”林清也吐槽他。 时惟樾眉头微挑,眼眸也随之扩大,冲她微微扬起下巴:“嗯?” 他的尾音,拖出一个弧度。 林清也看着他,认命走上去拉过他的手。 一碰上,她便转过了身,拽着他往林子外走。 “干嘛。”时惟樾老老实实跟在她的身后,晃着她的手在后面凉凉道,“让你牵我还委屈到你了,分我点余光都嫌奢侈了是么。” 林清也没理他。 时惟樾见她头也没回,咬牙道:“行,你多金贵啊,嘴都不会张了。林清也,谁给你壮的熊心豹子胆,我现在都不配和你并肩走了是么。” 他阴阳怪气的理直气壮,恨不得所有人都听到。 林清也听的一个头两个大,时惟樾还在后面唧唧歪歪,说个没停。 “你话怎么这么多?”她无奈问。 “原来你会说话。” 时惟樾歪着头看她,戏谑道,“那你说说,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和我牵手都这样不情不愿?” “你好无聊。”林清也白了他一眼,“走不走。” 时惟樾立在原地不动。 他等着她回答。 林清也:“……” “又不说话。”时惟樾和副官谭耀林说,“大林,你去仓库搬一箱大黄鱼来,买林清也说两句话。” 林清也头疼不已:“……有钱了不起。” “了不起,现在不就买你五个字?”时惟樾说。 林清也拗不过他,敷衍道:“行行行,是你给我的熊心豹子胆,可以了吧?” “既然是我给你的胆子,你肆意妄为一点也无妨。” 时惟樾终于满意的笑出声,“老子的女人,自然要比别人更尊贵。脾气大点理所应当,出去就说是老子惯出来的。” 林清也一时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时惟樾,你戏真多,不去唱戏可惜了。” 跟在旁边的两名副官也垂下了头,一脸无语。 时惟樾却怡然自得。 林清也三言两语的吐槽,在他看来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他享受这个过程。 “明天我会把陈远陈望接回来。陆易和韩书零,你看要不要留在身边。” 临走前,时惟樾告诉她,“明天我要去南京。年前和你说的事,我要去处理,要费些时间。你自己在临城,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你,知道吗?” “那有人非要欺负我怎么办?”林清也问。 之前来临城,谢乐妍就是很好的例子。 这次她举家搬到临城,想必风声已经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落多少人口舌。 不过,这次她没有上次那样唯唯诺诺。 时惟樾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杀也杀得,我说的。” 林清也就笑:“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你真是军阀做派。” 她话锋一转,又说,“我现在可是搞政治的人,不能学你这样鲁莽,得斯文办事。不过,仗势欺人的滋味还挺好,我不动武,可以口头威胁。” “可以啊,政治家。”时惟樾吹捧她,“以后南北统一了,靠你养活我。” “自然。”林清也笑。 第240章 失心疯 虞姝在叫她,林清也便跟着父母回去了。 从阳城跟过来的佣人不多,大家也不熟悉临城,时惟樾便让康嫂留在了林公馆。 康嫂丈夫走得早,没有子女,一个人难免孤单。 住进林公馆,热热闹闹的,还有和她同样爱花如命的人一起侍弄花草,她高兴的合不拢嘴。 这件事,她欣然应允。 三人到家时,房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 房子是时惟樾找的,离督军府只隔了两条街道,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 搬进来时,一应家具俱全,他准备的妥当。 林宣阳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满意点头。 “要不是师座,咱们还找不到这样的好地方。” 他和林清也说,“清也,你找个时间,要好好感谢师座。还有,这房子和家具的费用,咱们要一笔笔算给他。” “没关系的。”林清也说。 “那不行。”林宣阳斩钉截铁道,“时家有钱是时家的事,咱们不能占人家的便宜。师座已经做了很多,我们不能理所当然的一直索取。” 虞姝在旁边附和着。 林清也想起一件事,失笑道:“已经占了很多便宜了。” “什么?” 林清也上楼,将压在箱底的存单拿出来,给父母看。 林宣阳和虞姝看到上面的数字,倒吸一口冷气。 “五百根大黄鱼!”虞姝看到上面的内容,差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你从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次过来,他们清点了家里的钱财。 零零总总加起来,整个林家的资产只有不到两百根大黄鱼的价值。 这还是他们做生意这么多年的积蓄。 林清也一张存单,就是五百根大黄鱼。 “之前和时惟樾来临城,我去了跑马场下注,没想到爆了冷门,一下子赚了两百多根大黄鱼。”林清也说,“钱送到督军府,时惟樾让人帮我存到汇丰银行,还添了这么多,说是我给他做事的报酬。” 她一直没想起这件事。 后来有次想起来,又不知道如何和阿爸阿妈说,生怕把他们吓一跳,便搁置一旁。 如今两人稳定,现在说出来刚刚好。 林宣阳心里在打鼓,急促的让他喘不上气:“五百根大黄鱼都随便给,这桩小洋楼真是不足为奇。” 一幢小洋楼能值几个钱? 他们没再提这件事。 林清也要把钱交给父母保管,却被拒绝。 “这是你自己的钱,你留在身上,自己支配。”林宣阳说。 林清也便没说什么。 她重新将存单收好。 奔波忙碌了一整天,夫妇俩有些疲惫,上楼先睡了。 林清也叫来陆易和韩书零。 “……我身边有两名保镖,之前一直在时惟樾的军营,这两日就要回来。” 林清也将事情大致说了下,询问他们的意见,“你们怎么打算?是要留下来,还是离开?你们想离开,我可以让时惟樾把你们送到军营,你们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挣一份前途,这是一个大好机会。” 我不会将你们一直留在身边,以后有了机会,我也会把你们送出去。 这两种选择,都是有前途的。 只是人各有志,看自己的选择。 林清也又说:“你们可以回去想一想。等想好了……” “属下愿意跟随林小姐!”话还未说完,陆易和韩书零异口同声道。 他们没有任何犹豫。 林清也微讶:“你们可想好了?留在我身边替我做事和在军营里历练挣功名不一样,这是两条不同的路……” 她没想到,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下来。 特别是陆易。 陆易曾经眉飞色舞说着自己的理想,他想跟着师座,做个有能力的人,有份好的前途。 林清也当初把他要过来,也是想哪日离开她,直接将他送去军营。 这是他原本的美好设想。 只要他多加努力,也能像他哥哥一样,成为连长,甚至往更高的地方走。 “属下想跟着林小姐。” 陆易认真道,“属下的母亲从小就教育属下,要懂得知恩图报。是林小姐让属下有机会做您的副官,属下自然不会为了前途忘恩负义。 何况,阿哥在军中为师座效力,属下想为林小姐效力。只要我肯努力,有本事,在哪里都可以挣前途。” “属下也是这个想法!”韩书零一个立正站的笔直,“属下年轻,能跟在林小姐身边做事已经很知足了!眼下林小姐正是用人之际,属下不愿离开,还望林小姐成全!” 陆易和韩书零才十五六岁,脸上还没褪去稚嫩的痕迹。 两人站军姿一般立在林清也面前,纷纷想要表现自己的信念。 林清也失笑:“谈什么成不成全?你们愿意留在我身边,该是我感激你们才是。” 她很高兴。 陆易和韩书零跟在她身边也有大半年。 她大多时间都在家里,没有什么任务交代他们。加上有陆含笑在林公馆,大家总是常打常闹,都像是她的弟弟妹妹一般。 都有割舍不掉的感情。 这件事敲定,林清也睡了个好觉。 她初到临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之前来临城,结交了严家兄妹。来之前特意准备了阳城的特产,想要登门拜访严市长一家。 严市长一家为人可靠,值得交际。 只是她还没出门,麻烦先找上了门。 朱曼妮咋咋呼呼冲了上来。 林清也被康嫂叫醒出来时,朱曼妮在门口和陆易吵架。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朱曼妮瘪着嘴,气鼓鼓的指着陆易,“我朱家是临城有头有脸的军火商,在华夏也是有名有姓!我们和英国人做生意,就连督军都对我们礼待三分,你一个军官竟然敢拦着我!” 陆易自动屏蔽了她的大呼小叫。 他目不斜视,语气平静的毫无波澜:“这里是林公馆,不是朱公馆。朱小姐想要闹,回家里闹,别来烦林小姐。” “你你你!”朱曼妮叉着腰,围着陆易转了一个圈,“你真是油盐不进!她林清也这样的身份,能当得了少帅夫人吗?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配的上少帅,你今天要是不尊重我,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林清也在门后听了会,才出声打断他们:“你们在吵什么?” 她从楼里出来。 陆易看见林清也,冲她微微颔首:“回林小姐,朱小姐大白天就做梦当少帅夫人,怕是得了失心疯。” 第241章 显摆 朱曼妮:“……”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在说什么疯话?” 陆易岿然不动。 林清也笑盈盈问她:“朱小姐大清早登门,来前连封拜帖或一通电话都没有,哪里是高门大户的作风?” “你这样的女人,还费得着我亲自给你写拜帖?” 朱曼妮将林清也上下扫了一眼,不屑道,“小门小户!林清也,你真的不知廉耻,竟然跑到临城来缠着师座!” 陆易正了正腰间的枪,严肃道:“朱小姐,还请你注意措辞!” 看到他腰侧的枪袋,朱曼妮缩了缩脖子。 而后,她又直起身来,硬声道:“凶什么?我家做军火生意,什么枪支炮弹没见过?一把枪还能吓到我不成?” 又和林清也说,“站那么远干什么?这么冷的天,我站在外面快冷死了,还不快请我进去喝杯茶!” 她凶巴巴的命令。 林清也站在房檐之下,笑容更深:“你来林公馆,你阿妈不知道吧?” 朱曼妮脸色一变。 “……我来找你,关我阿妈什么事!”她的脸上肉眼可见的闪过几分慌乱,“你总不能还和我阿妈告状吧!” 林清也就笑,故意道:“说不准呢?” 她就知道,如果朱太太在,万万不会让朱曼妮来林公馆大呼小叫。 朱太太是聪明人。 上次在巷子里被朱曼妮拦住,她就发现朱曼妮是个神经大条的小姑娘。 没有朱太太在旁边耳提面命,自己成不了气候。 说话有点讨厌,人又莫名可爱。 “你你你!”朱曼妮支吾了下,气势明显低了很多,“我们之间的事,你把我阿妈扯进来做什么!” 她阿妈总说,让她不要找林清也的麻烦。 她嘴上答应,心中总是不痛快,还是忍不住找了个理由出门,找到林公馆。 林清也这个女人都搬来临城了,她若还是坐视不理,时师座真被这个小地方来的女人抢走了怎么办? 朱曼妮心里着急。 她从小爱慕时师座,一直等着嫁给他。 眼瞅着林清也住进临城,昨晚还和家人一起去了督军府吃饭,她急得团团转,一刻也不能安宁。 她阿妈让她镇定。 这都什么时候了,镇定能当饭吃吗? 林清也环胸看了她好一会,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僵持了许久。 最终,林清也松了口:“陆易,让她进来。” 陆易愣了下:“可是,林小姐……” “可是什么可是?”朱曼妮用力撞了他一把,打断了他的话。 她冲他扬起下巴,环胸洋洋得意笑,“林清也的身份地位能跟我抗衡?她都要低眉顺眼的听我做事,你区区一名军官还想拦着我不成?” 陆易抬头看天,不想理她。 不仅聒噪,还摆出一副趾高气昂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之前还觉得陆含笑事太多,有事没事就要哄着,和供着小祖宗没什么区别。 高下对比后,陆含笑身为军阀之女,比这军火商之女平易近人太多,也可爱太多! 虽然话多,却不讨厌。 朱曼妮哼了声,大步进了主楼。 没等林清也招呼,她径直往里走坐在沙发上:“冷死我了,快给我杯热茶暖暖身子。” 康嫂没作声,看了林清也一眼。 林清也点头:“给她泡杯茶吧。” 烘笼已经烧起来了,屋内暖和很多,林清也将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 她坐在朱曼妮对面:“你找我有事?” “自然是有事来找你,难道我来和你交朋友?”朱曼妮哼了声。 林清也嗯了声:“朱小姐视我为仇敌,能坐下来说话已是不易,到不了交朋友的地步。” “知道就好。”朱曼妮说。 她环顾屋内装潢,又掀开沙发上的软垫摸了摸,嫌弃的撇嘴,“还以为你来临城能过什么尊贵生活,也就这样嘛。” 林清也等着她的下文。 “你这沙发一看就是劣质品。” 朱曼妮说,“我就知道是你舔着脸送上门的!师座和你玩玩,你还真当自己是她的女人了?师座要是对你上心,屋子里的家居陈设能这样朴素? 你们林家好歹是做生意的,虽然没有我们朱家家财万贯,买不起红酸枝,总买得起次一些的黄花梨木——你这沙发是哪里捡来的柴火破烂? 还有,我们朱家都用进口的沙发座椅,坐垫和沙发一体,直接用羽绒填充,哪里还像你这样在实木上添坐垫?” 她从小享受惯了好东西,这些物件她信手拈来。 家里的东西,只瞧一眼就知道什么货色。 不得不说,朱曼妮确实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她父母做军火生意,和英国人合作,这个地位一般人无法比较。 她有傲慢的资本。 对于她不客气的点评,林清也只是微微一笑。 她起身,接过康嫂手中的托盘,亲自给朱曼妮倒了杯茶。 茶盏推到朱曼妮面前,她才不紧不慢道:“我们一家人昨日上午才到临城,哪有时间布置这些。” “你什么意思?” “阿樾知道我阿妈腰不好,坐实木沙发最为舒适。”林清也的视线,若有若无的瞟到一边。 朱曼妮顺着她的视线,自然而然看到没铺软垫的座椅。 朱曼妮:“……” 显摆什么呢? 林清也摸着扶手,幽幽的叹了口气:“这里的家具都是阿樾亲自安排的,他眼光独到,怎么会弄些柴火破烂来敷衍……” “自然不会!”她急急打断林清也。 她爱慕时惟樾,自然也不容许别人说他的坏话,“师座什么身份地位,怎么会挑些柴火破烂!他送你的,自然是好东西!” 时惟樾在她眼里,那是天神之姿。 林清也轻笑。 在朱曼妮看过来前,她连忙掩住嘴,遮挡住自己忍不住上翘的唇角。 柳眉微垂,眼底闪过狡黠笑意,语气却哀哀戚戚:“可柴火破烂,不是朱小姐自己说的么?朱小姐方才也说了,朱家家财万贯,什么红酸枝黄花梨木都如数家珍,应是不会看错……” “看错了!”朱曼妮斩钉截铁道。 她摸了摸坐垫下的木头,立刻改了口,“这木头触手暖和,是冬暖夏凉的实木珍品,想来晚清皇宫里流出来的。” 第242章 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生怕林清也误会时惟樾。 刚刚她是有些生气,故意想要刁难林清也。 瞧着不是红酸枝和黄花梨木,想着再昂贵的林家也用不起,便没太在意。 谁知,竟是师座送给她的! 朱曼妮急得跳脚的同时,还不忘恶狠狠的警告她:“我已经告诉你这是什么了,你不要胡乱去和师座告状!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有出错的时候!” 林清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清也轻咳了声,想要忍住。 她实在没控制住。 万万没想到,朱曼妮这样好忽悠,三言两语就忘了自己来的初衷。 朱曼妮看着她的笑,只觉得刺眼。 她噌的站起来,到林清也面前,气急败坏的看着她:“你还笑!我刚刚和你说的你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林清也应和着。 她面上的表情已经收放自如,朱曼妮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到明显的笑意。 “你诓我!” 她后知后觉中计,脸上一片红一片白,“林清也,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 上次在巷子里,她就被她摆了一道,这次林清也又故技重施! 她竟然还上当受骗! “你总在我面前显摆!” 朱曼妮很是不爽,“你别以为你来临城,师座亲自给你挑了家具,就是真心待你,那只是给你的一点小恩小惠!他以后还是要娶我这样的女人,只有我才能帮助到他!” “那你一直找我的茬做什么?” 林清也歪头看她,笑问,“既然他以后总要娶你这样的女人,那你就等着他把我甩了,娶你就是了。等你和他结婚,你再来我面前摆谱,岂不是更顺理成章?” 朱曼妮:“……” 她一阵语塞。 以前的女人,她自然是不管的。 不想承认也得承认,林清也刚来临城,她就感觉到了危机。 时惟樾什么时候承认过身边的女人是女朋友? 还有,什么女伴值得他从阳城带到临城? 林清也来过临城后,就算是回了阳城,她的消息也源源不断的传进临城。 第一个参政的女人,泰城督军登报认下的妹妹,南京发了表彰奖励她……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传来,她心中的危机更重。 这女人小门小户,怎么这样厉害! “林清也,你这副样子,师座怎么会喜欢你?”朱曼妮大为不解。 林清也无辜眨眼,故意逗她:“要让阿樾以为人畜无害,弱不禁风,我可是下了一番苦功夫呢。朱小姐,你刚刚让我不要告状,我可以帮你。作为条件,你也不能和他说我的真实面目。” “你……”朱曼妮震惊的瞪大眸子。 她自然知道林清也不是什么好人。 主动爬上师座床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人? 只是她没想到,林清也这样直白。 她竟敢承认! “你好恶毒!”嗫嚅了半天,她憋出这几个字。 林清也耸了耸肩:“没办法,不然怎么在师座身边站稳脚跟?” “你蛇蝎心肠!” 朱曼妮一听,顿时为时惟樾打抱不平,“林清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师座!他给你工作,又让你搬到临城,就算以后不会娶你,给你的也是别的女人没有的东西,你更应该真心实意的对他!” “就像你说的,反正他都不会娶我,我为什么要真心实意的对他?” 林清也托腮笑盈盈问她,“我要是真心实意了,你以后嫁给时师座,还想看我天天找上门来?” 朱曼妮咬牙:“……自然不行!” 她视林清也为眼中钉,怎么能容许她上门找师座? 她嫁给师座,定然是要整治这些莺莺燕燕! “那不就是了?”林清也随口道。 将茶盏放在一旁,她又问,“想来茶你也喝不惯,不如喝点甜甜的红茶牛乳?或者喝杯咖啡?” “好……”朱曼妮顺口应下。 下一秒,她愤愤的瞪了林清也一眼,“谁要和你这种心肠歹毒的女人一起喝东西?” 她抓起手袋就走。 陆易从外面进来,注意到疾奔而出的黑影,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 两人直接撞上。 林清也余光瞥见,朱曼妮已经摔倒在地。 她走得太急,来不及停稳脚步,摔得扎扎实实。 “好痛!”她手忙脚乱。 看着走过来的林清也,她不知该捂脸隐藏尴尬,还是要去摸她痛得不行的屁股。 林清也将她扶起来。 朱曼妮起身后,才发现自己脚也扭了,疼的龇牙咧嘴。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是不是你吩咐副官做的!” 朱曼妮一张脸皱成一团,还不忘数落林清也,“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女人总是喜欢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竟然还让军官撞我,你故意想要我出丑!” “我一直在和你说话,哪有时间交代副官?”林清也一脸冤枉。 朱曼妮理直气壮:“鬼知道你!” 林清也:“……” 朱曼妮还想说林清也几句,实在是屁股疼浑身疼,只剩下叫苦连天的咿咿呀呀。 “你的司机在外面吗?”林清也问。 “我哪里来的司机!你不知道我……”朱曼妮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 刚捂上,又哎哟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林清也:“……” 她不知该气朱曼妮骂她,还是该想朱曼妮呆的可爱。 明知道朱太太约束着她的一言一行都是为她好,偏要躲开朱太太几次三番的送上门来。 说她憨头憨脑,她还知道躲开司机。 林清也哭笑不得。 看着朱曼妮疼得直叫的样子,她一点气都生不出来。 嘴里说不出一句好话,极坏的心思也没有,朱曼妮就是一个没体验过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被朱太太保护的太好了。 林清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吩咐道:“陆易,你送她回朱公馆。” “送她?”陆易嫌弃的看了眼朱曼妮,千百个不愿意,“林小姐,属下给朱小姐叫辆黄包车,一样也可以把她送回去,反正她也是坐黄包车来的。” “你一个军官还拒绝本小姐?” 第243章 心里有杆秤 朱曼妮眼睛一竖,很是霸道,“我前面坐黄包车那是我完好无损,我现在像是能坐黄包车的样子?你这样没眼力见,怎么当副官的?” 陆易说:“你有眼力见,也不会站在这里。” 朱曼妮错愕,而后指着陆易去看林清也:“林清也,这就是你的副官?果然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副官,他和你一样讨厌!” “这是阿樾送来的副官,从他院子调过来的。”林清也很是淡定。 朱曼妮的手指猛地一缩。 她才想起这件事。 林清也又不是军政府的人,身边哪有什么副官? 她咽了口口水,缓解尴尬似的蜷了蜷自己的手指:“哦,师座院子里的。想来是还年轻,不太懂事,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陆易:“……” 这女人变脸怎么这么快? 林清也低头笑了下,对此见怪不怪。 知道陆易是时惟樾的人,还是院子里的兵,朱曼妮看他都慈眉善目了许多。 “小陆副官,辛苦你送我回去。”朱曼妮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示意他搀扶自己。 她换了副嘴脸,眨着眼温柔的看着陆易,那双眸子几乎可以掐出水来,“多谢你,小陆副官。” 陆易一个激灵,鸡皮疙瘩瞬间窜了出来。 他猛地往后退一步,大惊失色的看向林清也:“林小姐,属下实在难堪大任!”他的脸上,充满了无助。 朱曼妮长得很好看。 她五官很立体,有点像洋人,眼睛很是深邃。 刚过完年,身上还穿着红色的毛织斗篷大衣。短小的皮草围巾环在脖颈上,将她的两颊衬得更加白里透红,唇红齿白。 从小就在万千宠爱中长大,无忧无虑的人,就算傲慢也是骨子里的气势,家世带给她的底气,不会让人觉得面目可憎。 何况她的傲慢,总是不自觉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换了副模样,让人一看就觉得舒服,很甜,甚至沁人心脾。 陆易反倒不自在,觉得扭曲奇怪。 这人怎么还有几副面孔? 他见识过朱曼妮的傲慢无礼,对她有了定数,根本扭转不过来。 陆易求助的看向林清也。 他实在不想送这样一个小祖宗回去。 谁知道回去的路上,她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喂,你什么意思?” 朱曼妮一听,又不高兴了,“能送我回去那是你的福气!你现在把我照顾好了,等我以后成了少帅夫人,有你的好处!” “你成不了。”陆易无情道。 林小姐和师座如何恩爱,他们这些属下都知道。 这事都板上钉钉了,怎么朱曼妮还在这里幻想? 朱曼妮一哽:“你看着比我还小,怎么就会说这样恶毒的话?林清也,你换个人送我回去!我不要和这样恶毒的男人在一起!” 她浑身都疼。 再多站一会,浑身都要散架。 林清也扶额笑。 两人看不对眼,回去路上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她便让人去叫了韩书零。 韩书零从后院过来,林清也吩咐他:“你将朱小姐送回去。” ”是。“韩书零应下。 朱曼妮看到韩书零,唧唧歪歪了半天:“你身边怎么都是半大的小孩,还没长大就被你拉来做副官了,你好狠心。” “他们都十六了。” “那也比我小一岁。”朱曼妮说。 又凶巴巴的嘟囔道,“我和你在这里说什么话?咱俩是能一起闲聊的关系吗?快点,我要回去了!” 林清也:“……” 等到朱曼妮上车,林公馆才彻底清静下来。 陆易抓了抓头发,烦躁说:“林小姐,师座早有吩咐,不能让您受欺负。朱小姐连客人都算不上,还把自己当主人,甚至在您面前异想天开以未来少帅夫人自居,您实在不该纵容她。” “她说话是不大好听,却没有坏心肠,用不着计较。”林清也说。 时惟樾的身份地位,少不了有女人仰慕他,肖想他。 想和时家攀上关系的太多,她阻止不了。 她心里有杆秤。 耍心思算计她的,她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林清也知道,这种人就算宽宥了,迟早也会反咬她一口,就像她和康幻巧的友情。 她经历过,还能重蹈覆辙就是愚蠢。 朱曼妮不一样。 一开始她以为朱曼妮是个难缠的角色,几次接触下来,发现她不一样的一面。 人总有不同性格,也有自己的正反面。 只要不会给自己带来危害,林清也便不会过多计较。 不是她纵容,而是她要面对的人太多。 事事计较,反而徒增压力。 “是,属下明白。”陆易应下。 他跟着林清也,自然相信她看人的眼力。 林清也进屋,康嫂从厨房出来:“林小姐,你还要再睡一会还是吃早餐?” 她刚刚是被叫醒的。 “不用了。”林清也看了眼大厅的落地钟,摇头说,“时间也不早了,吃点东西去拜访严市长一家吧。” 她来临城前,就给严梦娇发了电报。 康嫂很快煮了面。 见林清也不怎么说话,她轻声询问:“林小姐,可是朱小姐来家里说那些话不高兴?” 又说,“朱小姐就是那样的性子,本质不是什么坏人。她从小大想要什么朱先生和朱太太都给她,娇生惯养来便总想要最好的东西——师座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男人。 要说不喜欢,她这么多年也是一直执着打听师座的行程。要说喜欢,未必有多喜欢,每次朱太太劝她几句,她就偃旗息鼓,过段时间又想起来。” “看出来了。”林清也笑问,“康嫂,您和朱小姐打过很多照面?” “可不?以前师座还住在督军府时,朱小姐没少往督军府跑。” 康嫂想了想,“师座不理她,不让她进督军府。来得多了,师座便让副官去警告了朱先生,要是不希望朱小姐缺胳膊断腿,就让她老实本分点,朱小姐才没来,开始变着法子打听他的行程。” “朱先生和朱太太应该没如实和她说吧?”林清也问。 “想来也不会实话实说。”康嫂说,“朱先生和朱太太都宠着她,哪里会让她受这样的惊吓?” 林清也笑道:“想想也挺可爱的。” 又问,“康嫂,您之前一直在督军府,对时惟樾的母亲和弟弟应该也很了解吧?能不能仔细和我说说?” “自然可以。”康嫂毫无保留。 第244章 交心 林清也和时惟樾一体,就算还未入门,在康嫂心里已经是一家人。 吃早餐的时间,康嫂大致和她说了督军府内的关系,包括东院那些人的事情。 她在督军府三十年,又跟着时惟樾,事事了熟于心。 “……东院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林清也微微叹了口气,“时惟樾和督军夫人走到这个地步,除了这个弟弟暗中作梗,也少不了东院那些人的撺掇。 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督军夫人以前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也知道督军对时廷夜已经是仁至义尽。本来相安无事,时惟樾也会考虑时廷夜的前途,偏偏闹到现在母子俩像是仇人。” 有些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她这样说,也已经是往最好的设想走。 人性却经不起考验。 尽管知道自己做错,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两人得到的东西一旦分配不均匀,孩子有了独立思想就会闹,长辈看着孩子受委屈也有怨怼,迟早要翻了天。 林清也吃完早餐,韩书零已经回来。 陆易看见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怎么样?路上有没有被朱小姐折腾?” “没有啊。”韩书零将手中的车钥匙丢给陆易,拿下军帽夹在自己腋下,“除了一直打听师座的行程,朱小姐还挺和善。” 陆易大惊:“我们见的是一个朱小姐?你不知道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韩书零是没见过朱曼妮的。 半年多前在临城,只是他跟着林小姐。今天朱曼妮上门时,韩书零在后院习武,也没看到朱曼妮的尖酸刻薄。 他见了两次,两次都是咋咋呼呼,甚至傲慢无礼。 和善? 他在朱曼妮身上看不到这两个字。 “不知道什么?”韩书零一脸迷茫。 陆易想到林清也说的话,最终咽下。 “没什么。”他含糊道。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进后备箱,转身上了驾驶座。 林清也回房换了身衣服,才上车。 到严公馆时,严梦娇站在门口,正翘首以待。 汽车来时,她瞪大眼睛去看,却看不清车里的人。 林清也摇下车窗,冲她招手:“娇娇!” 她示意陆易停车,她先下车。 “林姐姐!”严梦娇看到她,顿时喜笑颜开。 她眼睛弯成一条线,兴奋的朝她扑过来,“林姐姐,好久不见,我真是想死你了!” 她扑进林清也怀里,林清也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 林清也笑:“你怎么知道我这会要来?” 她来之前发了电报,说了来临城的日子,却没说什么时候上门拜访。 电报上只说,安顿好了便来看她。 “我猜你今天就会来。” 严梦娇拉着她进屋,喜滋滋告诉她,“凭我和林姐姐的关系,我想着你第二天就迫不及待来找我!你看,我猜的多对,不枉我睡醒就在这里等你!” 林清也抓住她的手,她的手一片冰凉。 她在外面站了许久。 这样的画面,好似回到林清也第一次和严梦娇相约,她也是很早就在跑马场门口等她。 严梦娇的热情,还有她看见林清也的雀跃,瞬间点燃了林清也周身的冰冷,让她在陌生的地方找到温暖。 “这样冷的天,站外面也不怕感染风寒。” 林清也嗔了她一眼,将手炉塞进她手中,“严公馆又不会跑,你就呆在屋子里面,我自然会找过来。” “那不行,我得第一眼就看到林姐姐。”严梦娇调皮的眨了眨眼。 她蹦蹦跳跳领着她进屋。 严市长去上班了,家中只有严夫人和严锦然。 “严夫人,严大哥,好久不见。”林清也和他们打招呼。 “是好久不见了。”严夫人起身。 她冲她颔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娇娇一早就说要去外面等你,怎么劝也劝不住。我还说你刚搬过来事多繁杂,肯定要过几日才来,没成想还真让她盼来了。” 严梦娇放下手炉,挽住林清也的胳膊,一脸骄傲:“我和林姐姐心有灵犀!” 她很是自豪。 严锦然说:“清也,请坐。” 他吩咐佣人看茶。 坐下后,严梦娇紧紧粘在林清也身边,像连体婴儿一般,怎么都不撒手。 严夫人看着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次来临城,是和师座定下来了?”严夫人问她。 “还没有。”林清也从善如流道,“只是工作调动,我即将去临城参事处工作。我阿爸阿妈就我一个孩子,担心我一个人在外面不适应,想着生意哪里都能做,便一起过来。” 这话任谁一听,都是四两拨千斤。 林清也和父母去督军府吃饭,昨晚就在临城的上流圈传开。 林家又不是高门大户,督军能亲设宴席请他们吃饭? 工作调动不假,两人好事在即也不假。 “有家人陪着自然是最好的。” 严夫人脸上一颦一笑如常,“西南前段时间战事频发,药材极为吃紧。这年头,做药材生意哪里都能赚钱,倒也不必担心。” 她心中微有芥蒂。 林清也和时惟樾对外公开了关系,却没有登报说明,更别提透露出订婚的消息。 由林清也对外承认和时惟樾的事,出了变故总是难堪。 她作为市长夫人深有同感。她从不会随意站位,也是怕有朝一日进退两难。 理解,却还是不快。 自己的女儿真诚一片,林清也特意登门拜访,却还是有弯弯绕绕。 “是。”林清也看了严梦娇一眼,含笑道,“其他的事顺其自然。若有好消息,我自然第一个告诉娇娇。” 严夫人一愣。 听懂其中含义,心中那点不快消散,笑容真诚许多:“锦然和娇娇同你年龄相仿,想来也投契,交心自然是好。” 第245章 我没和你开玩笑 严夫人留林清也在家用午饭。 林清也没有拒绝。 严锦然推了推眼镜,和林清也说:“清也,方便单独聊聊么?” 林清也颔首:“方便。” 严锦然请她到书房说话。 “我没想到,你从了政。”他请她坐。 他坐在她对面,笑得温和,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我以为你和时师座在一起,会在军事上成为他的助力,这份选择倒是让我意外。” “军政不分家。”林清也半开玩笑说,“军事上他已经很擅长了,总不能我也掺和一脚,去当华夏唯一的女军阀吧?” 严锦然就笑。 “上得了战场,那就是下一个花木兰。”他也同她说笑。 又说,“你说的对,军政不分家,政党和武力同样也是高度统一。你在政治上游刃有余,能够直接影响军事。”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发酸的眉心。 整个面容露出来时,林清也也没看到他身上的攻击性。 他长得清俊,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甚至纹丝不动,仿佛只是和她探讨政治和军事。 林清也笑问:“严大哥也认为军政一体?” “自然。” “那你为何想要掺和军事?” 林清也看不透他,直截了当道,“严市长对你的期望很大,要是知道你不想从政,想来会大发雷霆。 他稳坐市长之位,在职期间有几项丰功伟绩,百姓无有不敬重他。他已经给你铺好一条光明的道路,你只要不犯错,就有顺利美好的仕途。” 严锦然的前途,一眼看得到头。 凭借他的能力,只要按部就班,能走到很远的地方。 严锦然一直瞒得很好。 不是他主动暴露,林清也发现不了他的异常。 他做的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不露痕迹,连父母都不知道他的本性。 时惟樾手眼通天,了解严锦然。 他没有拆穿,知道严锦然不会是祸害,但也不会放手信任他——他做的事不容许自己出任何差错。 严锦然想找合适的契机,站在时惟樾这边。 林清也就是他选择的人选。 上次来临城,严锦然就说过,他觉得林清也可以将他们这些人串联起来。 他一直在等机会。 “生气避免不了。好歹不是游手好闲,不赞成也不会对我失望。”这件事,他早就有所准备。 又说,“清也,我一个人能做到这样,应该能算敲门砖吧?” 他指上次探查到巍山之事。 林清也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时惟樾谈?你自己去找他,远比我传话更有说服力。” “我不希望我们面上有所交集。”严锦然说。 他起身,将书房的门反锁。 回到座位上,他才继续说,“清也,诚如我和你所说,军事政治密不可分。我没有要搞军事,有的时候政治之争的威力很大,直接可以演变为武力之争。” “你有什么见解?” 严锦然告诉她:“时督军之所以能成为江南三省的主人,不只是因为时家这么多年打下的地盘多。军阀都想扩大自己的地盘,时家能坐稳南边不被打扰,除了时家的军队力量强大,还有他们自己就掌握政治资本。 同样,时师座自立门户,在阳城首先做的是收编军队,其次是整治阳城的政治力量。清也,你说这么多军阀承认南京政府,为何到现在为止,南京政府还是拿军阀没办法?” 林清也斩钉截铁答:“南京政府在政治上并未完全控制所有军阀。” “是这个意思。”严锦然停下来。 他的手臂贴在桌面上,交叉着手静静看着她,等着林清也的下文。 他说的事,是非常浅显易懂的道理。 只要和军事政治有所交集,都会明白。 林清也看着他的眼睛,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的渴望,可惜只看到一片平静。 他的眼眸如一潭清泉。 面对林清也凌厉的探寻,他的眼底也只有流光浮动,却没有大的波澜。 他不慌不忙,毫不退缩。 林清也说:“你想操控南边的政治。”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只是管控军阀,打起仗来让他们不得不加入,可出兵的快慢会导致结果不同。”严锦然眉头微微舒展,为林清也明白而感到高兴。 林清也能懂,才能将他的心思原原本本的告诉时惟樾。 这种话,多添一分,减少一分,都会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我自然相信时师座能考虑到这一点。不过他处理这么多事情,费时劳力。齐头并进,才能节省时间,何况我擅长做这件事,可以略尽绵力。” 严锦然顿了顿,继续说,“清也,我和你说这件事,是我信任你。我和时师座的如果能合作,只能用在暗处。去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在找的机会。” 林清也明白。 盛淙川和时惟樾的关系,也没有摊在明面上。 他们一明一暗,各自处理各自的事,却事事关联。 她垂眸,很快又抬眸看他:“你知道他在做什么事?” “有心人都知道,不是么。”严锦然反问她。 林清也目光微凝,声音冷下来:“这可不是有心就能知道,严大哥。” 时惟樾的名声响彻南北,许多人都关注他的动向。 只是时惟樾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不会给自己留把柄。 南北统一,他一直在做,做的不露痕迹。 季东诚知道,是他的父亲是前南京副总统,现任安徽的都督,能得到的信息比一般人都多。 他父亲了解的信息多,却不知道时惟樾要做什么。 季东诚一开始就和父亲有着不同想法。 他借着父亲的势力去获取消息情报,又有保密局培养出来的能力,眼观八方。 他就在林清也身边,从头到尾他都参与其中,了解事情来龙去脉。 潜藏在南京的日本人被找出来,他有心打听,就知道是时惟樾在背后推波助澜,而非南京自查出来。 关心南京政府的存亡,不该是想要固守一方的军阀做派。 时家是江南三省的主人,这一年又囊下了这么多地盘,野心再大点也无妨。 可他没做。 事出反常必有妖,季东诚细细推敲,就知道大家战线一致。 严锦然,没有这样的渠道。 如果有,时惟樾会注意他,并防备他,不会那样不在意。 严锦然轻笑:“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会让我觉得自己是探子。” “严大哥,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林清也站起身,严肃道。 第246章 不要厚此薄彼 她一开始,以为严锦然不想从政,想要参与军事。 话题的深入,她意识到并非如此,他是想要加入时惟樾,一起实现南北统一的理想。 再去回想他说的内容,他早就想好一切。 这让她感觉危险。 严锦然跟着她站起来,脸上的温和随着他的动作收拢。 几秒之间,他似乎换了一个人。 还是那张脸,唇角的弧度逐渐放平,眼神变得犀利且有穿透力,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寂静的野兽。 林清也想到这个词。 严锦然什么时候都足够安静。 就算是变了个人,他也保持足够的沉静和平稳,像只不动声色伺机而动的野兽。 林清也审视他。 严锦然绕过桌子,走到她面前:“清也,世上有很多有志之辈。没有发现,是没机会开口,怕成为这个世道的怪人,并不代表没有。” 军阀割据,就是现在的状态。 南北统一的想法,与现有世道相悖,说出口都是异想天开。 “严锦然。”林清也重声叫他的名字,强调道,“我不想知道你的志向,我只想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她要他一个答案,这点没得商量。 就算知道他不是坏人,也要将他的底细摸得清楚透彻。 心底留了疑问,就有空白的地方,就算合作也不清不楚,走不到近处。 严锦然眉头舒展:“坐下来说。” 林清也犹豫了几秒,才将信将疑坐下。 严锦然重新坐在她的对面。 “可能你不知道,我不是临城人,而是举家从北边搬迁过来。”严锦然仰头看着天花板,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 他没有动,仿佛陷入回忆之中。 林清也看着他,也清晰的看到他下巴的颤抖。 “军阀势力一直在争夺地盘,就算是我们这种生来家世优渥的人,也免不了受到战争之苦。那时候娇娇还没出生,我跟着父母搬过很多次家,连睡觉都能听到炮火的声音。 那时候我就在想,什么时候彻底没有战争就好了。后来我们搬到临城,才算是安稳,我感受到太平的日子,更希望没有战争。” 他停下来,一时间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 “我从小就有这个想法,但那时的我没有能力。” 他说,“我父亲从政,我从小接受的教育也是政客的手段。但我知道,南北统一也要靠军事力量。我不崇尚战争,和平却还是要靠战争打响——旧的骨肉要狠狠剜掉,才能在骨头上长出新的血肉。 我七岁有了独立思想,在时家的地盘上感受到几年的和平。十三岁有点能力时,我开始盯着他们,想要时家的军事力量。我自知年龄尚小,不配和时督军谈合作,比我小两岁的时少帅就是我的目标。” “你从十三岁就盯着他?” “是,我盯了他十四年。” 得知真相,林清也一时间神情复杂。 十三岁开始盯着他,十四年的蛰伏,足够他了解太多事情。 严锦然十三岁时,时惟樾才十一岁。 十一岁的时惟樾,没有如今的缜密,自然有漏洞能让他找到。 严锦然暗中观察,就算不知道这几年的行踪,只要从之前的蛛丝马迹中顺藤摸瓜,也能逐步推敲。 严锦然告诉林清也:“十几岁的我没有能力,只能观望。这几年我有能力了,我开始等机会。” 他问她,“清也,你觉得我等到了吗?” “我不知道。”林清也摇头。 她说,“时惟樾的想法我不清楚,我从不过问军机。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我自己的生活尚且都过得困难,临城都不一定是我能应付得来,哪里还有时间管家国大事。 跟在时惟樾身边,比别人多了名分,比别人多一份仕途,本质还是伴君如伴虎,我照样如履薄冰,不能为你传什么话。” 严锦然的眼睛,闪过一丝暗光。 他抿唇,而后绽开一点笑容。 没多少力气,只是牵动了唇角,掩饰自己的失望。 “是很难信任我。”他听出她的拒绝。 他是政客,这种客套的话,他听过千百遍。 他垂头丧气。 外面有人敲门。 严梦娇在外面叫他们:“阿哥,林姐姐,你们在聊什么,说这么久的话?阿妈叫你们吃饭了。” “来了。”林清也扬声回应。 她说,“严大哥,我们去吃饭吧。” 严锦然嗯了声。 他双手掩住自己的面庞,用力揉搓了两下才长呼一口气。 再次放下手时,他恢复了清俊温和的面容,动作自然的戴上眼镜。 他又是翩翩君子。 “机会会有的,清也。”他站在她身边,先一步扣上门把手,低声道,“我和你说过,华夏这么多有志之辈,现在没发现,并不代表没有,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你不信任我,时师座不愿意抛橄榄枝,可我相信——我们这样的人,总有一天还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并肩而战。”他语气坚定。 这是他的信念。 他坚守了十几年,以后也要坚守的信念。 严锦然打开门锁,刚要转动门把手,一只白皙的手压在他的手臂上。 他一怔。 “我和娇娇关系好,以后也要和严大哥多多来往才是。”她说,“虽不是严大哥的亲妹妹,还是希望你不要厚此薄彼的好。” 严锦然:“……”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眼底闪过讶异,有些猝不及防的惊喜,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他像个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搭在手臂上的手向下压,林清也轻轻松松拿开了他的手,先一步扭开门把手出去。 严梦娇正贴在门板上,突如其来的推门差点没摔一个屁股蹲。 “你们两个在里面偷偷摸摸聊什么?” 严梦娇委屈巴巴道,“进去这么久,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林姐姐,你才来临城,和我都没有悄悄话,和我阿哥就说上悄悄话了!” 第247章 时师座来接你了? 严锦然握住严梦娇的肩膀,将她往楼梯的方向推。 他泰然自若:“清也过些时日就要去参事处工作,一应事务还不了解。我正好略懂一二,便教她一些,省的到时候乱了阵脚。” “那是要教的!”严梦娇回过头,“阿哥,你得好好教林姐姐,特别是临城那些讨厌的政客之间的人情世故!” 严锦然失笑:“你还知道人情世故呢?” 他看了林清也一眼,很快收回目光,“人情世故,清也都清楚。你倒是要多学学人情世故,不能这样莽撞。” 严梦娇哼哼:“讲你和林姐姐的事,扯我身上做什么?” 她很大意见。 拍掉肩膀上的手,又去拉林清也,“林姐姐,今天厨房做了很多好吃的菜,你可一定要多吃点!” “好。” 两人越过严锦然,往楼下走。 严锦然看着两人一蹦一跳的背影,面上染上丝丝笑意,抓住栏杆才能遏制住心底上下翻腾的激动。 他想笑出声。 十四年的展望,终于等来了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他已经在摩拳擦掌。 他没有想当英雄,他只是芸芸众生。 他想要为南北统一,华夏太平做出一点贡献。 “阿哥,你愣着做什么?”严梦娇走到一半,发现严锦然没跟上,喊他,“阿哥,吃饭啦!” “来了。”严锦然回过神,唇角噙着笑意。 他脚步轻盈。 在严公馆用过饭后,林清也喝了盏茶便起身告辞。 严梦娇跟着她,嚷嚷着要去她的新宅看看。 严夫人想着林家刚搬过来,定然忙碌,让她过两日再去。 可实在劝不住。 林清也洗过手出来,发现两人有些僵持,了解后解围道:“没关系的,严夫人。家中一应都整理的差不多,上午已经有人来家里做客了。” “谁呀?”严梦娇好奇。 “朱小姐。” “哦,朱……”严梦娇刚要念出名字。 下一秒,她猛地扭过头来,紧巴着一张脸问,“你说谁?” 她不可置信,尖了嗓子。 饶是像严夫人这样见过大风大浪多的人,也忍不住多看了林清也眼。 “是朱小姐。” 严梦娇:“……” 她仰头,差点要尖叫。 “林姐姐,你不知道她喜欢时师座吗?” 严梦娇拉住她的手,心疼不已,“我就说,你跟在时师座的身边很难。他一向霸道,你才刚来临城,就要容忍别的女人!” 她还惦记着时惟樾小时候对她犯下的恶行。 “胡说八道。”严夫人拍严梦娇的后背,严厉道,“你哪里知道时师座怎么对待清也的?” 严梦娇吐了吐舌,不说话了。 严夫人抱歉的看向林清也:“这孩子小时候不听话在兵书上涂涂画画,被时师座教训过,总记在心上。清也,娇娇平时被我们惯坏了,总是这样口无遮拦,还请你多担待些。” “不妨事。” 林清也笑着摇了摇头,“我刚认识阿樾时,他怒气冲冲的拿枪指着我,想要开枪。幸好那枪没上膛,我赶忙跑了——那时候他对我来说,不止是凶神恶煞那么简单。” 没几个人不怕时惟樾。 男女在他眼中没有区别,他不会对女人额外留情面。 严夫人很能理解:“时师座年轻,想要在军中立威不容易。难免要严肃狠戾些,不然下面的人不听他的。” “是啊。”林清也附和。 严锦然下午还有公务在身,不跟着一起去。 他送她们上车。 严梦娇先上的车。 她上了车后,林清也弯腰准备跟着进去,严锦然出声叫住她:“清也。” 林清也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回眸看过来。 “清也,谢谢你惦记着我的事。”严锦然笑了下,很是感激。 林清也回以微笑:“应该的。严大哥,你对我全无保留,我自然也真诚以待,这件事我们心里清楚就好。” 严梦娇听了只言片语,不解问:“林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一些政治上的事情。”林清也冲严锦然微微颔首,钻进了车。 严梦娇哦了声,不疑有他。 车子徐徐开出,严锦然目送她们,一直到车子消失在转角处才进屋。 车上,严梦娇抱着林清也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上:“林姐姐,方才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林清也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说你要容忍其他女人。” 严梦娇说,“阿妈说得对。我觉得时师座不好,那也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也有很多人说他不好,还说他以前的风流韵事,不过我想他应该对林姐姐是特别的,不然林姐姐也不会这样义无反顾就过来临城。” 她说的认真,仔细反省过。 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很多人都在刻薄的说林清也好福气。 她脑子不算活泛,却也能听明白这些话。 嘴里能说出这样酸的话,是在嫉妒林清也。 因为时师座对林清也好,和别人都不一样。 “你和时师座在一起,我总说他坏话,是破坏你们的感情。”她说,“我虽然怕他,但不能凭空诋毁他,这样不好。” “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不用道歉。”林清也知道严梦娇有口无心。 她并不在意。 严梦娇又说:“不过林姐姐,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好,你可要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林清也轻笑,故意调侃道,“你那样怕他,准备替我出头?” 严梦娇:“……” 提到出头,她就想起她小时候四仰八叉的画面。 这是刻在骨子里磨灭不去的记忆,她还是怕时惟樾。 “……我得想想。”严梦娇松开手,缩到一旁不说话了。 林清也看到她身体给出的诚实反应,忍俊不禁。 她清了清嗓子,含笑说:“娇娇,心意我领了。” “林姐姐!”严梦娇飞速嗔了她眼。 很快,她又埋下头,闷声嘟囔,“林姐姐,你别笑我。” 她想把自己塞进座位底下。 车还未到林公馆,前面巷子突然窜出来一辆黑色道奇,拦在他们面前。 韩书零刚扣上枪袋,陆易先开了口:“是督军府的汽车。” 他以前就住在督军府,对这些了如指掌。 “督军府?”严梦娇下意识看了林清也一眼,“林姐姐,时师座来接你了?” “不是他。”林清也坐直身体,摇下车窗。 第248章 难办 她拿过手袋,将它放在腿上。 时惟樾昨晚和她说,他今天要去南京。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临城。 这台车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想来是在这里等了许久。 特意在等她。 时惟樾刚离开临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找上了门。 很快,汽车的车门打开,四名身穿军装的军官下车,走到林清也的车窗旁。 “林小姐,督军夫人请您到府中说话。”军官说。 “督军夫人要和我说什么?”林清也没有动,头也没偏半分,“我这里还有客人,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我明日再登门拜访。” 话音刚落,军官的手摸上了腰间的枪袋。 为首的军官说:“林小姐,督军夫人等您许久,还请您即刻前去。” 林清也眼尖注意到。 “陆易,你把娇娇送回严公馆。”她冷静吩咐。 督军府的辛秘之事,是督军和时惟樾隐瞒多年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 这种时候,她不会去督军府。 特意挑时惟樾走了找她,这是鸿门宴。想来不止是督军夫人和时廷夜,还有东院那些人叔伯和堂兄弟。 严梦娇留在这里,很多话不能说。 她抱歉道:“娇娇,督军夫人找我有点事,你先回去好不好?” “好,我没关系的。”严梦娇没有怀疑。 她下了车,跟着陆易离开。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林清也才扬眸淡淡反问:“我要是不去呢?” “林小姐,莫要让属下为难。”军官说。 话音刚落,军官的耳朵微动。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打开枪袋,将腰间的枪掏出来。 指向林清也的瞬间,林清也的手已经越过车窗,一把袖珍的手枪抵在了军官的腰腹上。 她手微偏,银色的枪身折射出一抹光,清晰的时字落入军官眼底。 这是时惟樾的配枪。 军官面色一肃:“林小姐,督军夫人说了,今天务必要您去府上一叙。您这样为难属下,属下很难办。” “督军夫人这样为难我,我也很难办。”林清也说。 “林小姐此话何意?” 军官训练有素,一把枪抵在腰腹之上仍能临危不乱。 他压下枪,最终还是没有拿枪指着林清也。 “阿樾离开临城前,特意提醒我不要单独和督军夫人见面。” 林清也不疾不徐道,“你回去告诉督军夫人,我好不容易傍上时惟樾这棵摇钱树,可不想为这点事被甩掉。我不见她,是阿樾不让我见她,若她执意要见我,她又怎么能保证阿樾不因为此事迁怒于我?” 军官一时哑然,没想到林清也会说这样的话。 把师座当成摇钱树,哪个女人会明目张胆的这样说? 军官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她的胡诌之言,只是她这一问,把他们问倒了。 林清也拿着时惟樾的枪,打着时惟樾的名头,连撒谎都这样理直气壮,让人挑不了错处。 军官说:“林小姐,督军夫人是师座的母亲。” 言下之意,不能忤逆长辈。 “我嫁给师座,又不是嫁给督军夫人。” 林清也说,“我今天尊敬督军夫人,明日师座怒火降临,我若以后嫁给他日子难不难过?我向着师座,师座就会保护我。以后嫁入时家,就算督军夫人给我穿小鞋,我起码有丈夫这个倚仗,你说是不是?” 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得罪了,林小姐。”军官说完这句话,就要拉开车门。 砰—— 一声枪响炸在耳边,子弹擦着为首军官的衣摆射向后面的墙壁,钻进一个浅浅的凹坑。 道路安静,没有人车经过,子弹壳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清也挪动枪口,枪口重新抵在军官的腰腹之上。 枪口灼热,烫得军装冒出白色的烟。 军官一动不动。 他稳如泰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就算是夏天,穿着单薄的衣裳,任由枪口灼烧肌肤,他也不会挪动半分。 林清也这个时候,才觉得有些奇怪。 “好!”黑色道奇车的车门再次打开,有人从车上下来。 爽朗的笑声一经开口,林清也就知道来人。 她收起枪,推门下了车:“督军。” 看到来人,她才恍然明白心底的异常。 督军和督军夫人这么多年水深火热的关系,怎么会配给她这样训练有素的兵? “林小姐,属下方才得罪了。”军官和她道歉。 “没事。”林清也一时说不出话。 她没想到,来人是时督军。 她方才开出这一枪,用的时惟樾给的枪,多少有些在班门弄斧。 林清也抿唇,牙齿不自觉咬着舌尖。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和他们母子见面,看来时惟樾那小子确实是很在意你。” 时督军站在她面前,目光沉沉,“他把事情都告诉你,意味着已经将你视为时家一份子。时家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我总要试探你的态度,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 “清也,你的态度很好。”他很是欣慰。 林清也嗯了声:“多谢督军赞誉。” 她看到督军时,已经猜到了。 姜还是老的辣。时惟樾能想到的,时督军亦能想到,他们父子俩都知道那些人虎视眈眈的心。 时督军说:“他们来找你,你就用这样的态度。不去理会,他们便翻不出什么风浪。” 他亲自提醒她。 “督军,我有一事不明。”林清也说。 “你说。” “督军,恕我僭越。” 林清也直截了当,“您和时惟樾都知道东院那些人不安分,为何不处理掉?你和督军夫人貌合神离,早已不复当年,早就可以登报离婚。 以前您考虑他年纪尚小需要母爱,可他现在已经长大,母亲只顾着弟弟,爱全部分给了时廷夜,留给时惟樾的只有伤害……为何还要蹉跎时光,耗尽母子俩最后一点情谊? 督军,时廷夜不是您的儿子,和您毫无血缘关系,与其遮遮掩掩,这件事不如大大方方的说出去。就算会落人笑柄,说您戴了绿帽子这么多年…… 同样的,您也能得到一个好名声。” 第249章 契机 “怎么说?” “您原本就是为了时惟樾,才选择容忍。” 林清也说,“我现在的身份,说这些话不合适。督军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面子是一回事,留下隐患是另外一回事。您容忍他们母子这么多年,已经仁至义尽,只要时惟樾同意这事就很简单。我想以时惟樾的性格,他应该不屑要人在心不在的母爱,不然他早就会向您求情。” 时督军沉思。 时惟樾这么多年,确实是没有开口。 隐瞒这件事,一是为了儿子,二是为了面子。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联姻,他恼火的是蒋倩为了生下肚子里的野种,欺骗自己,他还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栽了进去。 他幸福了几个月,一道棒槌砸了下来。 那时他的事业刚刚起步,他丢不起这个人,蒋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蒋倩找的野男人,还是蒋父亲手处死。 他送了蒋家一半的财产,要时督军隐瞒这件事。总归是联姻,一开始就是养一个女人在家里,继续养着又有什么难的? 时督军当时歇斯底里,不想受这个气。 红着眼要拒绝时,他转身看见缩在蒋倩怀里的时惟樾。 “阿樾才四岁,他需要母亲。”时督军想。 为了孩子,这股窝囊气他忍了下来。 可他心有不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走蒋家七成的家底,狠狠地扒了蒋家的皮,大家一起瞒下了这件事。 时廷夜这个孩子,对督军来说就是一根刺。 他从不去后院。 可孩子自己会找爸爸。 孩子蹒跚脚步,咿咿呀呀的叫着父亲时,时督军到底没好将这股怒火撒在时廷夜身上。 孩子是无辜的,做错事的是大人。 他想,只要时廷夜老实本分,他也不会迁怒于他,以后也给他谋个出路。 可他没有。 母亲尚且犯下大错,还听信东院那两个兄弟的谗言,亲自教出来的儿子又能有什么好? 时督军无时无刻不庆幸,还好时惟樾六岁时,他就将他带在身边,带去了军营。 他没像他母亲。 “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时督军说,“这是我和蒋家达成的共识。当年说好要瞒下这件事,这件事就该烂在督军府的后院。” “您当初为了时惟樾,难道现在不为他着想?” 林清也问他,“只要时廷夜想要名正言顺二少帅的身份,这件事迟早要捅破。到时候您顾着两家面子,他是督军夫人的儿子还是您和哪个不知名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 督军,您不要觉得他们不会这样做。督军夫人是您明媒正娶的正妻,您就算是娶了姨太太、外面有了女人,他们的孩子都要叫督军夫人一声母亲。” 这件事对他们来说,稳赚不赔。 林清也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长在人身上的痦子,要彻底根除才稳妥。 让它自然成熟,迟早要酿成大祸。 督军沉声道:“他们做不了。” 他不会让他们在他手中翻出一点风浪。 他不会,时惟樾也不会。 这么多年,他们的手段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可您和时惟樾劳心费力不是吗?” 林清也目光澄澈,从容不迫反问他,“督军,您和时惟樾要防一辈子,我知道这件事后您也要大动干辄,我们都要为督军夫人的错误买单,凭什么? 时督军,恕我直言,我想阿樾他应该早就希望您做出选择。如果您现在做不出这个选择,我倒是有一个合适的契机。” “什么契机?” “您可知道阿樾在做的事?” 时督军冷哼一声,背着手道:“儿子还能玩得过老子?我现在是查不到他那些行踪,不过他在做的事,我心中也有数!” 不然,他不会同意儿子自立门户。 “这么说,您是赞同的。”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谁不想做土皇帝?” 时督军话锋一转,又道,“这庞大的地盘,从来不是任何人的,迟早要让出去。” “等时惟樾真的完成那件事,您再对外宣布这件事就好。” 林清也说,“到时,百姓只记得时家的丰功伟绩,这点家事又能损害谁的颜面? 督军,您应该听过我的事。曾经我身上也背负着诸多流言蜚语,一度让我直不起腰。可现在别人提起我,没人会再想到以前的事,因为我和从前大不一样,他们只记得我现在的样子。” 她初来临城,和现在站在临城这片土地上,已经是崭新的面目。 时督军陷入沉思。 半晌,他才问:“这是时惟樾让你和我说的?” “不是,这是我的想法。”林清也说,“您今日试探我,显然已经把我当成您未来的儿媳。既如此,我也托大点和您说,我不想同他们一辈子虚与委蛇。” 为她是一回事,她也是在为时惟樾和时督军考虑。 昨晚在督军府,时惟樾面对督军夫人和时廷夜时,握着她的手都比平时更用力,甚至失控。 他并不是不在意。 她其实并不太理解,为何要为这种事忍下这么多年。 不是时督军的错,更不是时惟樾的错,却由他们两个人来承担。 现在她或许有些理解。 一个为了孩子不缺失母爱,一个为了父亲的颜面,父子俩磕磕绊绊的成长,守护对方的心。 军阀冰冷坚硬的外表下,也有柔软的心。 一路到现在,变得顺其自然。 或许也有执拗。 督军气恼蒋倩当初欺骗自己的感情,想要将她困在后院一辈子,去报复她。时惟樾气恼母亲的偏心,想要将他们母子俩困在后院之中,让母亲看着弟弟永远翻不了身。 “你说得对,这么多年过去,是该考虑他们的未来。”时督军想开了。 林清也的话,让他幡然醒悟,他想开了。 执拗了这么多年,伤害的是每一个人。 他松了口,“这件事,我要和时惟樾谈谈,问问他的想法。毕竟是自己的母亲,如果要敞开谈,也该由他去想去路。” 林清也嗯了声。 “你是个好孩子。”时督军露出笑容。 第250章 她叫我姐夫 这辈子,他也是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人,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痕迹,眼角的纹路让他不再像年轻那般凶悍。 他仍是威武,意气风发,却多了慈祥的痕迹。 他拍了拍林清也的肩,用力的握了握,“时惟樾有你在他身边,性子没有以前那样极端,我很欣慰。” 他上了车。 林清也在原地目送他离开,才上车回家。 回到林公馆,还没进屋就听到说话的声音,很是热闹。 “小姐!”里面的人先看到她。 林清也定睛一看,就看见陈远陈望呲着大白牙冲她笑,板板正正的行了个军礼。 去军营训练,军礼刻在他们骨子里。 他们有了军人的姿态和素养。 她眉目舒展,笑了。 时惟樾让人把陈远陈望送回来。 林宣阳和虞姝一年多没看见他们,直说他们都晒黑了许多。 陈远陈望年幼时就进了林公馆。 虽是佣人身份,后来成了林清也的保镖,夫妇俩却从未亏待过两个孩子,也算是视如己出。 “……又两个孩子回来了!”虞姝笑道。 陈远陈望出去一年多,夫妇俩从没忘记。搬新家时就留好了他们的房间,着人一起收拾出来。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归家,便没铺上褥子。 虞姝吩咐佣人将他们的行李送回房间。 林宣阳比划着,也和老父亲一样回忆以前的事:“陈远陈望来家时,就这么高,拎着水桶都能翻跟头,程管事没少带着他们,转眼这样高,还有男人的气概!” 陈远陈望回来,他们都很高兴。 搬来临城,林公馆很多老人都没有跟过来。 新家的佣人大多都是新招用的,并不熟悉,他们总是想念以前的人。 只是各自有家庭,有生活,不能像他们这样离开阳城。 林宣阳吩咐厨房,晚上做些好菜。 这晚,林家很是热闹。 第二日,林清也拍了电报到南京。 严锦然的事,她言简意赅的说了。 这种事情她不会干涉。用或者不用,时惟樾心中有数。 她是第五日才收到时惟樾的电报。 时惟樾在南京很忙,很多事情棘手,他要颇费功夫。 严锦然送上门,他稍微思索便同意了。 严家在临城,一家人都在时家的眼皮子底下,严锦然愿意投效,正好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他让严锦然故技重施。 日本人操控政治,想扰乱他们内部。他也反过来让日本人露出马脚。 林清也当中间人,借着和严梦娇的交际,传递消息。 没人知道时惟樾和严锦然的关联。 就连严梦娇,都没发现他们的异常,只以为他们在聊工作上的事。 她心无城府。 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 林清也已经习惯了在临城的生活。 这三个月,比她想象的还要容易。 她在临城参事处工作,别人心里想的话尖酸刻薄,面上却对她很是客气。 林家都搬到临城,督军承认林清也。 她背后除了时家,还多了陆家,在参事处的工作也没人挑出错处,没人敢招惹她。 何况还有谢乐妍的前车之鉴。 唯一头疼的,大抵就是朱曼妮。 她时不时的找上门来。 时惟樾不在临城,朱太太没怎么管她,她便隔三差五到林清也面前想耍点威风,每次都气急败坏离开。 陆易看她来得勤快,照例将她拦在门外的同时忍不住发出疑问:“朱小姐,您到底是喜欢师座,还是喜欢林小姐?” “什么?”朱曼妮目瞪口呆。 陆易认真的重复一遍。 “你!你有病啊!”朱曼妮听明白了,气得满脸通红。 她叉着腰,气呼呼道,“你开什么玩笑?林清也她抢了我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喜欢她?她长得也没我好看,哪点值得我喜欢?” 陆易凑近她,盯着她的脸左看右看。 “你干嘛?”朱曼妮警惕的往后退一步。 她耳根子发烫。 陆易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我怎么看,你也没有林小姐好看。” 朱曼妮:“……” 林清也等了半天,也没看见朱曼妮进来,诧异出去瞧,却扑了空。 “她人呢?”林清也问陆易。 “走了。” “走了?”林清也更是错愕,“她一向不见到我不死心,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就这样走了?” 陆易一脸无辜:“属下也不知。” 陈望躺在树上晒太阳,听了个全部:“陆易说朱小姐不好看,把人家气哭了。” “我没有说她不好看。”陆易纠正他,“我只是说她没有林小姐好看。” 林清也:“……” 难怪朱曼妮会被气哭。 她自诩美丽,何况她的容貌确实很出挑。林清也的面容和她对比,都会略失色彩。 林清也的美,是柔弱的美。朱曼妮五官立体,是明艳的美。 这点她扪心自问,也觉得朱曼妮更好看。 林清也没说什么,进了屋。 陆易看着对面的韩书零,不解问:“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我也觉得林小姐更好看。”韩书零耿直道,“只是你完了,你伤了朱小姐的心,她会找你麻烦。” 这几个月,韩书零也见识了朱曼妮的张牙舞爪。 不出所料,朱曼妮从针对林清也,变成了针对陆易。 她来找林清也,总是例行先对陆易冷嘲热讽,再昂首阔步的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的进了林公馆。 这一次,她见到久违的人。 时惟樾坐在客厅,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来的军装,睨了朱曼妮一眼便收回目光:“你现在朋友交得挺广啊。” 林清也笑道:“这不是你留下来的情债?” “哪里来的情债?”时惟樾冷哼一声,“一个两个都往你家凑,你家的门用来干什么的?要是关不上,我直接拿炸弹轰烂,不要拉倒。” 林清也指着对面的陆含笑:“这不是你自己带来的么?” 时惟樾淡定的喝了口茶:“她一口一个姐夫,我能怎么办。” 林清也:“……” 她没眼看。 区区两句姐夫,就融化了他的心是么? 她问一动不动的朱曼妮:“朱小姐,你要不要坐坐?” 第251章 他们都是我的小白脸 朱曼妮挪不动脚。 她天天想见时惟樾,真见到了,她还有点发怵。 他刚刚和林清也都这样野蛮的讲话,和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难怪林清也这样刻薄。 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又不敢跑。 朱曼妮小心挪动步伐,尽量不发出声音。 陆含笑第一次见朱曼妮。 她看着朱曼妮蹑手蹑脚,几乎是拖着脚走路,歪着头关切问:“这位小姐,你是腿脚不好吗?” 朱曼妮:“……” 她迅速瞥了时惟樾眼。 发现他根本没看自己,反而是拉着林清也的手在低声说话,才松了口气。 她迅速坐到一旁,刚好在陆含笑身边。 林清也介绍:“笑笑,这位是朱曼妮,她父母做军火生意。朱小姐,这位是泰城督军的妹妹陆含笑。” 陆含笑大大方方的冲她笑了下:“你好,刚刚冒犯你,不好意思。” 她指说朱曼妮腿脚不便的事。 刚刚朱曼妮跑过来,她知道自己误会。 朱曼妮摇头:“你好,陆小姐。”她声音轻柔,和平时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她坐立难安。 这是什么场面? 她来林公馆那是在林清也面前树未来少帅夫人的款的,怎么在这里战战巍巍,小心谨慎的像个姨太太? 怎么轮得到时惟樾和林清也在她面前卿卿我我。 更奇怪的是,她发不出火,只是想走。 以前总打听不到时惟樾的行踪,她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如今人坐到她面前,她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幻想中无法企及的人,突然变成了现实,她感觉到差异。 佣人看了茶。 沉默了一会,时惟樾终于掀起眼皮,淡淡的扫过她们:“你们两个是闲着没事干,非要来当这个电灯泡么。” 三个月没见林清也,他想和她独处。 偏偏对面坐着两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陆含笑不满控诉:“我也很久没见姐姐!我也想她!” 时惟樾冷光射向她。 陆含笑瑟缩了下,又鼓足勇气说,“姐夫,你别一个人占着,她可是我姐姐,这里也是我家!” 话很有气势,实则早就认怂。 陆含笑已经知道什么能拿捏住时惟樾。 果不其然,听到姐夫两字,眼底的寒光收了回去,时惟樾慢吞吞挪开了视线,转到朱曼妮身上。 眼睛微眯,就这样定定的落在朱曼妮脸上。 仿佛在问:“那你呢?” 朱曼妮如坐针毡。 几人的视线同时看过来,她的思想控制不住嘴巴:“我三天前见过,我先走!” 身体比嘴巴还要诚实,说完的同时人也站起来。 余光扫过目瞪口呆的陆含笑,她惊觉自己反应太大。 朱曼妮再次坐下,摸着后颈给自己找话补:“我就是来看看林清也,她,她……” 她字说了好几遍。 朱曼妮说不出所以然。 她来看林清也还有什么,就是来找茬的! 总不能当着时师座的面,说她隔三差五找林清也的麻烦。 麻烦! 朱曼妮脑子里的绳瞬间绷紧:林清也不会恶人先告状吧? “你不要听林清也乱说!这些我都可以解释!”朱曼妮心直口快。 时惟樾斜过身子看林清也,眼底染上促狭的笑:“乱说什么?嗯?” 人看着林清也,话是问朱曼妮。 朱曼妮:“……” 她偷偷看了林清也一眼,对上她无奈的眼神。 她心下大骇:林清也没告状! 林清也无奈扶额,实在是被朱曼妮搅合得头疼。 此地无银三百两,被她玩的明明白白。 陆含笑看出朱曼妮的局促,主动拉过她:“走吧,去找我的小白脸,我们去后院爬树看风景。” 此地不宜久留。 时惟樾哪里是看她顺眼,他是听那两个字顺眼。 真要把时惟樾惹毛了,耽误他和林清也腻歪,他能把她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朱曼妮跟着她起身,木讷问:“你的小白脸?” 这位不是泰城督军的妹妹,在临城怎么有小白脸? 她看看林清也,又看陆含笑,“这会才早上,舞厅也没开门,你去哪里找小白脸?” “就在这里啊!”陆含笑突然转向门口。 看到进来的两个人,她挥起自己的手臂,绽放灿烂的笑容,“喏,他们就是我的小白脸!” 朱曼妮看着进来的陆易和韩书零,愣住了。 “什么?他是你的小白脸?”朱曼妮指着陆易,不可置信。 她脸上的惊讶收都收不拢,很是难看。 “对啊,都是!”陆含笑没看出她的异样,“以前我在阳城的林公馆,就是他们陪着我,他们都是我的小白脸。” 韩书零纠正她:“陆小姐,你不要拿属下开玩笑。” 陆易站在原地翻白眼,不想理她。 两个祖宗凑到一块,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朱曼妮突然挣开陆含笑的手,走到陆易面前,颤抖着手指向他,美眸被震惊充斥:“你一个军官,怎么自甘堕落当别人的小白脸!” 她反应很大,林清也和时惟樾也看过来。 时惟樾蹙眉,询问的看了眼林清也。 林清也只是摇头。 她也没搞清楚状况。 陆易也一脸茫然,不知道朱曼妮为何如此激动。 刚要开口,朱曼妮旋身抓过沙发上的手袋,直直的冲向大门,带走一阵风。 她离开了。 走的很急,连招呼都忘记打。 陆含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问:“姐姐,我是说错了话吗?” 她不大明白。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林清也起身安慰她,“可能她心里有些事,没想明白,和你没有关系。” 她又和陆易和韩书零说,“你们陪笑笑去后院玩。” 韩书零应下,陆易还呆怔的看着朱曼妮离开的方向。 “这人怎么了?”他带着疑惑去了后院。 三人走后,时惟樾才问:“他们两个什么情况?”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林清也捂着胸口,还没有消化这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她失笑,也是意想不到,“你的桃花债,变成陆易的桃花债了。” 她说完,又有淡淡的担忧。 朱曼妮若是真喜欢陆易,朱家怎么可能允许她嫁给陆易? 两家的身份,也是云泥之别。 何况还是女方家境富裕,这不是普通的低嫁。 “不管他们。”时惟樾凑近她,鼻尖抵着她的鼻尖,“这里太吵了,我们去你房间聊?” 第252章 我和我先生 抓着她手的手指,若有若无的勾着她的掌心。 林清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瞬间懂他的心思。 “哪里吵了?”她佯装不知,故意说,“你把他们都赶出去了,一时半会没人敢回来。” “怕你太吵。”时惟樾配合她。 “我吵?” 时惟樾嗯了声,迅速凑过来啄了下她的唇瓣:“干起坏事来,你声音总是很大。林清也,我在配合你的面子。” 林清也一把推开他:“……” 她气恼的背过身。 腰被人环住,很快身体一轻,被人拦腰抱起。 林清也耳根子滚烫:他这样猴急! 这里还在林公馆。 想来,时惟樾无法无天惯了。 她阿爸阿妈在家他都能旁若无人的搂搂抱抱,更何况阿爸阿妈现在不在家。 时惟樾抱着她,三步并作一步。 “上次走得太急,都没来你房间。”时惟樾将她压在床上,迫不及待的贴上林清也的唇瓣,辗转反侧。 他碾磨着她的唇瓣,吮着她的下唇说,“这些日子怎么样?住得可还习惯?有没有人欺负你?” “你都说随便开枪杀也杀得,谁还敢欺负我?”林清也微微偏头,躲过他的唇瓣。 三个月没见,他来势汹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林清也呼吸急促,胸脯上下浮动,时惟樾便顺着她的呼吸,一路吻了下去。 看着他埋首在自己胸口,她忍不住道,“只有你欺负我。” “这点欺负,你也喜欢,不是么。”他的手往下走。 林清也想反驳,他的手指灵活一勾,将她所有的话全部堵住。 林清也呜咽一声,跟着他的动作腿下意识蜷缩。 “先洗澡。”时惟樾咬着她旗袍上的纽扣,抬起眸子看她,眼底被情充斥,“隔着裤子哪里能尽兴?” 林清也仰躺着,没做声。 被他这样一勾,她浑身软绵绵,说不出任何阻止他的话。 他想她,她亦想他。 时惟樾低低一笑,搂过她进了浴室。 …… 他急急的来了一次,便鸣金收鼓。 “在别的地方,总该霸着你一晚上,才能弥补这三个月!”时惟樾帮她洗澡。 他从后环着她,咬着她的耳垂,声音蕴着还没消散的沙哑,“林清也,我走这三个月,你有多想我?” “你刚刚不是问过了?”林清也娇嗔。 她靠着他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浴缸里的水。 “刚刚问的又不是你的心,想的也不是我的人。” 笑声蔓延开来,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声音缱绻,“林清也,你的心有没有想我?” 林清也:“……” 她的沉默,身后的笑声更大。 “我都被你带跑偏,什么混账话都能听懂。”她说。 “听懂才有意思,不是么。” 林清也不理他。 “不说话,那我亲自问它?”他跟在身后说。 “你怎么问?” “捏捏它,看看心是不是真的这样硬。” 林清也:“……” 她的手肘向后,忍不住撞他的胸膛,“……想了,你别胡闹了。” 得到答案,时惟樾心满意足。 从浴室出来,林清也才问他正事:“这次出去,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严锦然擅长政治,他想了几个对策,都很好用。” 时惟樾说,“盛淙川还在南京,收拾那几个漏网之鱼。这些事情牵扯到南京政府,我不方便出面,明面上都是他去操办。” 林清也表示理解。 她说:“等盛淙川处理好,你的计划,是不是要开始了?” “差不多了。”时惟樾说,“等外敌隐患彻底根除,就该整顿我们自己人。我们这些人,一盘散沙这么多年,是时候该团结一心了。” 他露出笑容。 这么多年的筹划布局,终于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我这次回来,是有件重要的事。”时惟樾说。 “什么事?” 林清也等着他的答案,他却只是含笑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 目光相对,林清也看到他眼睛里的自己。 她这才想起,重要的事是她。 年前时惟樾提起过,处理完南京的内鬼就结婚。 马不停蹄的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阿爸阿妈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可能还要个四五天。” “等他们回来,找个时间谈谈我们的婚事,如何?” 他问的突然,林清也有些措手不及。 谈婚论嫁的事,突然摊在她的面前,一下子变得很近,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愿意?”他笑问她。 “没有,就是太快了。”林清也说,“总觉得我们认识,还是不久前的事。算算日子,也快两年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时惟樾笑容微微落下。 “是我陪你的时间太少。” 他捧着她的脸,愧疚道,“我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和你相处的时间太少。你的喜怒哀乐很多我都没有参与,实在对不住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清也捂住他的嘴。 她看着他,认真道,“这世上总要有走在前面的人。你做的事情很伟大,我一直都敬佩你,也支持你的事业。家国理想的面前,我们两个人的情爱微不足道——更何况,等你完成南北统一的理想,再没了军阀,你想怎么歇着就怎么歇着,我也有大把的时间看着你,我还担心倒时看厌了呢。” 最后,她轻轻笑出来。 时惟樾捏她的鼻子,粗声粗气道:“老子这样好看,还有你看厌的时候?有老子天天在你身边陪着你,你就偷着笑吧!” “为什么要偷着笑?” 时惟樾浓眉一挑:“老子还不配?” “没有不配。”林清也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笑容,“我和我先生待在一起,为什么要偷偷笑,光明正大的笑不行么?” 时惟樾一愣。 很快,他跟着她笑出声。 “林清也,你从哪里学的油腔滑调?” 第253章 家 林清也但笑不语。 时惟樾被她哄得很开心。 解释与否,他知道缘由,无需多问。林清也想着他,就已经足够。 时惟樾留在林公馆吃了晚饭。 陆含笑粘在林清也旁边,霸占着她,在一旁问东问西。 她第一次来临城,什么都好奇,也好奇林清也在这里的生活。 “知道的以为林清也是你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妈,生了个你这个巨婴。”时惟樾说。 他看不得两人腻歪在一起。 陆含笑吐舌:“你就是嫉妒!” 她一语中的。 时惟樾的心事被戳中,冷哼道:“老子嫉妒你?陆含笑,你最好带着脑子说话!老子的地盘,随时都能把你踢出去!” “姐姐!”陆含笑一扭头,和林清也撒娇,“姐姐,时师座他欺负我!” 林清也瞪时惟樾:“你少说话。” 陆含笑一听,脸上笑开了花。不停冲时惟樾挤眉弄眼,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时惟樾气不打一处来。 “求人叫姐夫,翻脸叫师座。”时惟樾说,“林清也,你真行,教出一个好妹妹。” 林清也大呼冤枉:“和我有什么关系?” 时惟樾吃饭,不理她。 这股怨气,莫名撒到林清也身上。 陆含笑察觉到气氛的异常,懵懵懂懂问:“姐姐,我这算是祸水东引了吗?” “他就是这样,不管他。”林清也说。 陆含笑跟着点头:“不管他,好小气一男的。” 时惟樾:“……” 要不是林清也在这里,他是真的想把陆含笑丢回泰城。 陆含笑在,时惟樾吃过饭便回了督军府。 督军在南京,临城一应事务都由参谋暂为打理,有些事情还是要等时惟樾做出最终决策。 他回来,并不等于放松。 他手上很多事情要办。 之后还有一个非常漫长的硬仗要打,士兵的操练也少不了,这些都要他亲自操心。 林清也正常上班。 她去参事处,听到一个消息。 “……南京的参事署死了好几个人,怕是要大换血。” 主任将这个消息告诉她,不动声色打探她的口风,“林秘书,你可知道什么内部消息?” 林清也笑着摇头:“我不清楚。” 主任看了她一眼,不大相信。 林清也在阳城,揪出参事处的内鬼,南京也自查了参事署。 才过几月,参事署又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都认为和那件事脱不了干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林清也不说,他也不好刨根问底。 林清也拿过文件准备离开,主任还在原地自言自语:“听说南京政府搞了个保密局,专门培养杀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的?” 保密局三个字,触动林清也神经。 她转身回来:“南京政府有保密局?” “害,我都是听人说的,就是小道消息,南京那边没人承认。” 主任没想到她听着了,讪笑着观察四周后才说,“也不知道哪里刮来的风,突然有人说这样的话。林秘书,你可别说是我说的,上面没承认的事,从谁嘴里说出去,也不能从咱们嘴里说出去不是?” “我懂的。”林清也让他放心。 涉及南京的机密,不适合讨论。 背对主任时,她面色凝重,总觉得背后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 有人在泄露南京的机密。 是谁做的? 不会是时惟樾。 时惟樾最近在处理日本人,不能打草惊蛇。 事情都由盛淙川暗中处理,他在更暗处推波助澜,不会在这个时候掀起风浪,引起别人的警觉。 保密局于他而言,不是威胁。 下午到家时,陈远递给她一份电报。 阳城来的电报,何先生发给她的。 林清也看过电报,脸色更加凝重。 她叫陆易:“把车开过来,去时惟樾的别馆。” 时惟樾这些日子很忙,不是在军政府就是在军营,从早忙到晚。 两人都在临城,也不是天天都能见上面。 她在别馆等他。 时惟樾回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他靠在座椅上小憩,右手懒洋洋的搭在额前,时而捏捏眉心。 这几日很忙,深夜回来是常事。 “师座,到了。”谭耀林叫他。 时惟樾嗯了声,打开车门下车。 眼神微瞥,注意到二楼房间亮着灯。 他微愣。 定定看着二楼的灯光,他问在门口值守的军官:“林清也来了?” “回师座,林小姐傍晚就来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林小姐说您忙,要属下别打扰您,她在这里等您回来。”军官说。 时惟樾听了,抬腿往屋内跑。 他快步上了二楼。 冲进房间前,他听到脚步走动的声音。 松开门把手,他按捺住悸动的心,往更深处看了眼——书房的门敞开,昏黄的光从里面倾泻而出。 他靠近书房。 林清也同样听到他的脚步声。 他的脚步声,特别明显。军靴踩在地板上铮铮作响,凌乱而又迫切,从远处靠拢,很快变得清晰。 她趿拉着拖鞋,往门外去,撞进时惟樾的怀中。 “这么晚还不睡?”他第一时间去找她的唇,干涩的唇瓣擦过她白净的面颊,才在她柔软的唇上用力嘬了口。 闻到她的气息,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时惟樾将她拥得更紧。 “没有,想着看书等你。” “站着看?” “你回来太晚,我有些困,走动几步不至于睡着。” 林清也将书塞给他,半开玩笑道,“坚持这么久再睡觉,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又一向看结果不讲过程,我都不好和你邀功。” “灯亮着就很好。” 时惟樾很满足,“我在楼下看到二楼的灯亮着,就知道你在等我。不是回了一个冰冷的别馆,而是回家,我们的家。” 他深有感触。 以前一个人,他从不觉得孤单。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忙不过来,无心去想其他事情。 军中压力大,很多没结婚的男人一休沐都去堂子里快活。 他对女人不热衷,对此没什么感觉。外人都以为他风花雪月,换女人如衣,只有亲信知道他始终孑然一人。 林清也的出现,让他有了孤单的概念。 她在的时候,不断充实他。她不在时,他想念她,尝到了想念的苦涩,孤单的寂寞。 林清也从他怀里出来。 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活动身体。 “你快去洗澡。”她推搡他,“有这会说话的功夫,都洗好了。” 时惟樾就笑:“你陪我?” 第254章 时髦 “不陪。我好困,你别闹我。”她说。 两人进房间,时惟樾脱鞋的时候,林清也已经替他拿好了睡衣。 “我今天还带了衣服过来。” 她关上柜子,去浴室帮他放水,边走边说,“挂衣服的时候发现衣柜里大半都是我的衣服,还都是应季的新款。” 她很意外。 上次来别馆,还是去年上半年,转眼一年过去。 她不在这里,衣服却在换新。 “是吗?”时惟樾没注意。 前两日他直接睡在军政府,回临城还没住过别馆。 他想了想,才记起,“我之前吩咐过大林,每个季度都让百货店送衣服来。不止是这里,阳城的督军府也是如此。” 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他没刻意记着。 林清也的事,他都记得,甚至细心周到,却不会特意记着自己为她做了什么。 “我都不在阳城了,不用再送。” 时惟樾说:“我偶尔要回去。你的东西在里面,我看着舒坦。” 林清也便由着他。 反正他资产雄厚,往哪扔都是扔。 绮烟和秦家兄妹在阳城,她偶尔也会回去。 时惟樾洗过澡后,钻进被子。 “你父母这两日要回来,如果没有急事要出去,七日后和我父亲谈谈婚事?他过几日休沐,会回临城。”他安排好一切。 林清也嗯了声:“我会和他们说。” 阿爸阿妈每次出去,都会休息几天。 “你之前把何先生的女儿送到南京外交局,还记得吗?” 林清也说起正事,“何先生给我发了电报,说几名在日本的外交官被杀死,他女儿无意间听到。这件事被瞒下来,没有人知道。” “揪了这么多细作,他们在挑衅我们,所以更该将他们踢出局。”时惟樾说。 这是他做这件事的意义。 弱国无外交。 只有华夏团结一心,才能真正强大,没人敢欺凌他们。 时家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站在他们头上。 时家的军事力量,毋庸置疑是最强的。 林清也又告诉他:“南京政府偷偷创立的保密局,这事已经泄露,我觉得是季东诚放出的风声。” 她确定是季东诚做的。 季东诚曾经说,南京政府的保密局,只是维护了南京政府的和平,并不是华夏的和平。 他不认可,所以他要推翻。 时惟樾说:“这事我知道,我在南京见过他。我派去盯着季晖之的人还留在安徽,他现在在满世界找他的小儿子。” “他去哪里了?” “他北上了。”时惟樾告诉她。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知道季东诚的动向。 林清也大概知道他要做什么。 西北贫瘠之地,就有三十万大军。 他没有得到父亲的支持,也无法与时惟樾并肩而战,只能孤身一人迎难而上。 这么多勇士,在往前走。 林清也心中发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心疼他?”时惟樾玩味似的吹气,低声问她,“知道他喜欢你,还舍不得他涉险?” 季东诚喜欢她的事,林清也和他说了。 她觉得惊奇,不可思议。 甚至揣测过,他就是要走了,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扰乱人。 时惟樾却不觉得。 他是男人,更懂男人。 一开始他瞒不上报杀了那两人,他就知道不简单。 “胡说八道,我只是觉得你们都不容易。”林清也推了他一把,却被他紧紧拥在怀里。 他的腿也霸道的压在她的腿上,几乎将她整个人包住。 林清也动弹不得。 “热。”她控诉。 已经入夏,粘得这样紧,她后背一阵燥热。 “心静自然凉。你是被拆穿,心乱了。”时惟樾拨开她的头发,意味深长。 “我不和你胡搅蛮缠。” “那你要和谁?” “你真是……”林清也无语凝噎。 她说,“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些人,都要有十足的勇气才能迈出这一步。越到要紧关头,我越觉得你们伟大,我想不久后能看到盛世华夏。” 季东诚与这世道背道而驰孤身向前,盛淙川在暗处替时惟樾奔波从不露面,严锦然十几年的蛰伏只为等待机会,都是为了“统一”二字。 时惟樾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串联起所有人,让这件事落到实处。 林清也的心很安定。 她睡了一个好觉。 睡醒时,时惟樾已经不在身边,床头柜上压了一张纸条。 “去趟西南,三日后回。” 林清也看着纸条,唇角露出浅笑。 难得的休沐,两人也没有时间温存,仍有事情要忙。 林清也洗漱过后,回了林公馆。 远远地,看到两个人在拉扯。 朱曼妮和陆易。 林清也疑惑的眨了眨眼。 她摇下车窗,示意司机停车。 车子悄无声息停在不远处。 两人争得激烈,陆易又在院内,丝毫没有人注意到有人在旁边偷听。 “……她给你多少钱让你做她的小白脸?说个数,我出双倍,你做我的小白脸!”朱曼妮道。 陆易说:“我不是谁的小白脸。” 朱曼妮不信:“你还骗我!我昨天听到陆小姐说你是她的小白脸!你站在旁边一声不吭,都默认了!” “我是正经军官。” “我管你正不正经!我现在就要你做我的小白脸!” “不要。” “要!” “……不要!” “我就要!” 陆易见她不依不饶,实在头痛。 这朱小姐,比陆含笑还要执着,非揪着他要一个答案,没有陆含笑那样随便一句话就带跑偏。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思路迂回:“朱小姐,你中意师座,让我当你的小白脸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师座是我未来丈夫,你是我养的小白脸,又有什么冲突?” 朱曼妮理直气壮,“我和师座结婚前,他能和林清也谈恋爱,我就能养你当我的小白脸,这是时髦!” 陆易目瞪口呆:“……” 第255章 你是不是给我下套 他不理解,却大为震撼。 两人的动静,屋内的人也听见了。 陆含笑从楼上看到朱曼妮,蹦蹦跳跳的跑下来:“朱小姐,你怎么来了?” 又看陆易,佯装愠怒,“小白脸,朱小姐是姐姐的客人,你为什么要把她拦在门外?” 朱曼妮要打招呼的心,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满腹酸水。 “你还不承认!”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陆易,很是幽怨。 陆易一脸懵逼:“承认什么?” “你就是她的小白脸!”朱曼妮说,“你当着我的面说你是正经军官,当着陆小姐的面屁颠屁颠当她的小白脸,你两面三刀!” “什么两面三刀?”陆易无奈摊手。 陆含笑听了个一知半解:“你们在讲什么?陆易什么两面三刀?” 她想到什么。 陆含笑猛地往后跳了一步,指着陆易恍然大悟,“好啊陆易,我就几个月不在,你竟然偷偷勾搭了别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陆易眼珠子快瞪出来。 朱曼妮一听,更是一股无名之火蔓延。 和火气一同上来的,是肚子里的酸水在翻江倒海:“你当别人的小白脸,就是不当我的小白脸!” 陆易大惊:“你又在说什么?” 左右夹击,陆易听得头痛欲裂。 他在欲哭无泪。 他只是一名副官,是师座派来保护林小姐的,不是来应付两个祖宗的。 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贴在墙壁上,抱紧自己,“我才十六岁,什么小白脸勾搭女人的,你们两个都在发什么神经?” 他去找韩书零,没看见他的身影。 仰头一看,陈望和陈远靠在树干上,环胸好整以暇的看戏。 两人自动忽略他的求救。 他们瞥向外面,看到停在不远处的小汽车。 看戏的人这么多,为何要打搅? 陆易想死的心都有。 他年纪轻轻,承受了他不该承受的一切。 他想跑。 陆易转身要进去,却被朱曼妮拉住:“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陆含笑不明白,却跟着起哄,抓住他另外一个胳膊不撒手:“就是就是!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两位小祖宗,我给你们什么解释?”他很崩溃。 “就是……” 陆含笑话冲到嘴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一愣,扭头问朱曼妮,“对啊,他要和我们解释什么?” 陆易:“……” 朱曼妮和陆含笑说:“你把陆易给我,让他当我的小白脸。我带你去仙乐斯玩,你想要什么小白脸我都给你。” 陆含笑两眼放光:“仙乐斯?临城最大的舞厅?” “没错。” “好,把陆易给你。”陆含笑果断撒手。 朱曼妮瞠目结舌:“……你这么爽快?” 她没料到。 “不然呢,他都不承认是我的小白脸。” 陆含笑提到这个就生气,鼓着腮帮子道,“他和韩书零一样都油盐不进,除了能叫小白脸,一个笑脸都不给我!” 朱曼妮:“……” 她听到了什么? “所以,他不是你的小白脸?”她问。 “当然是了!我也叫了他这么久的小白脸呢!”陆含笑理直气壮。 她又问朱曼妮,“你为什么要他做你的小白脸?朱小姐,我一看你就很有眼缘,不如一起去仙乐斯找小白脸?咱们都有钱,何必要找这种不解风情的男人,是不是?” 朱曼妮被她说的一愣一愣。 回过神时,人已经被她拉出一段距离,陆易都被他们甩在身后。 陆易看着两人的背影,摸着后脑勺看树上两人:“她们……” 犹豫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陈远:“我觉得是你。” 陈望:“看不出,你这小身板还能吸引女人。” “什么吸引女人?” 陆易指着她们离去的方向,“陆小姐就是那副样子,昨天还让你们当她的小白脸,她说的话能信吗?” “那朱小姐呢?” “朱小姐……”陆易支吾了声,当场语塞。 他也不知道朱曼妮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她怎么回事?”他说,“她平时缠着林小姐不放,现在又缠着我不放,合着她赖上咱们这了!” 陈远陈望对视了眼,嗤嗤发笑。 “你这个年纪,谈情说爱,确实有点早了。”陈望说。 陆易瞳孔震惊:“谈情说爱?和谁?” 陈望刚要说话,看到门口的身影,他们跳下了树。 “小姐。” 林清也嗯了声,揶揄的看了眼陆易:“你小子行情不错。” “您全看到了?”陆易后知后觉。 “你要说两个女人为你争风吃醋的话,那我看到了。” 陆易:“……” 他这次听懂了,闹了个大红脸,“林小姐,您在说什么?您怎么和陈远陈望一样,开些这样的玩笑,属下才十六岁!” 林清也忍俊不禁。 陆易没往那个方向想,却知道大家都在笑话他,便有意识的远离陆含笑和朱曼妮。 林清也没阻止她们两个交往。 陆含笑古灵精怪,朱曼妮又憨又可爱,两个人凑在一起,也很有意思。 她不担心朱曼妮说她坏话。 陆含笑有自己的想法,耳根子并不软,不会被三言两语带偏。 何况朱曼妮迟早会发现,她喜欢时惟樾,只是仰慕优秀的人,换其他人也可以,不是非时惟樾不可。 朱曼妮看到陆易不理自己,更是火冒三丈。 “林清也,你就不能管管你的副官!”她对林清也颐指气使,还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林清也从善如流:“管不了,那是师座的兵。” 听到时惟樾,朱曼妮的火当场熄灭。 她低声骂林清也没骨气:“你是师座的女朋友,怎么像是他的仆人?” 林清也也乐于敷衍她,笑道:“好好好,朱小姐,你作为未来的少帅夫人,要不先行使你的权利,先替我管管?” “你是不是给我下套?” 朱曼妮这时候脑子转的比谁都快,“你想等我管了,到时候和师座告状说我越俎代庖对不对?” 陆含笑听着她们的对话,终于知道朱曼妮不是林清也的朋友,而是她的情敌。 她趴在沙发上,简直无法理解:“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时师座?我姐姐脑子不清醒就算了,朱小姐你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非要喜欢时师座做什么?” 第256章 吸引你的体质 林清也笑:“别带上我。” “那带我做什么?”朱曼妮愣了下,“我的前途还不好吗?” 她以为她说的是家世。 她家和英国人做生意,军火生意在华夏都排得上名号,只要不吸毒赌博,上下三代随意挥霍都不用愁。 陆含笑一脸怒其不争:“我说的是小白脸前途!” 朱曼妮:“……我不是在找陆易吗?” “是啊,外面多精彩!” 陆含笑苦口婆心道,“你和我姐姐争师座,那是白费力气。虽然时师座人不好,但他对我姐姐还是没得说,你这辈子肯定没有机会。 与其做无用功,不如和我一起去仙乐斯找小白脸,到时候恣意潇洒,谁不羡慕我们?” 提起小白脸,陆含笑的脑袋比谁都灵光。 她和朱曼妮分析利弊。 朱曼妮一听,觉得陆含笑有道理。 两人一拍即合,第二天晚上就去仙乐斯找小白脸了。 林清也下班回来,人就不见了。 心野了,根本拦不住。 她犹豫着,要不要给陆家兄弟发个电报。 想了想又作罢,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 她让陆易和韩书零去看。 陆含笑进了舞厅兴奋的像换了个人,朱曼妮都招架不住。 她看着面前清一色的小白脸,甚至还有最近荧屏上很多人追捧的电影明星,一整个心慌意乱。 她没想过这样的场面。 陆易和韩书零见状,直接将两人扭送回林公馆。 林清也到前院时,看到两人花枝招展的样子,忍不住铁青了一张脸:“你们这是哪里化的妆!” 两人顶着浓妆,都不吭声。 朱曼妮五官像洋人,化起浓妆还不突兀,只是五官更加深邃。 陆含笑是典型的江南女人,脸颊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大红色的口脂显得不伦不类。 一个不到十六岁,一个十七岁,打扮的这样成熟。 跟在林清也身后的陈远陈望,眼珠子快瞪出来。 林清也只比他们大一两岁,却像她们的母亲。 她怀疑自己老了,赶不上她们的时髦。 她说了陆含笑几句。 到朱曼妮时,她看了几眼,不知出于什么身份说教。 朱曼妮快速瞥了她一眼:“林清也你别说我!仙乐斯好玩,里面的小白脸一点都不好玩,我再也不会去了!” 说这话时,她仍是凶巴巴,很有气势。 又说,“我还是看陆易顺眼。林清也,你霸占了师座当你男朋友,就把他给我当我的小白脸。” 陆易猛地往后退一步:“我刚把你从仙乐斯捞回来,你转过来就想要我的命!” “有这么严重?” “当然有了!” 陈远看热闹不嫌事大:“陆易,你就从了朱小姐吧。” “我才十六岁!”陆易惊恐不已。 换平时,他都说自己十七岁。 他跟着林清也时,差几个月满十六岁,他便说的十六岁。 这个时候,他极力强调自己年轻。 他后知后觉,察觉到朱曼妮对自己有些执着。 他庆幸朱曼妮不再纠缠着师座,又苦恼她纠缠着他,他一点蠢蠢欲动的心都没有。 朱曼妮问:“你做我的小白脸,有什么不好的?” 陆易没吭声。 没什么不好的,就是命没了而已。 他的理想抱负,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被朱曼妮父母打断腿,再扔到乱葬岗。 他对朱曼妮没想法,但能预料到自己的结局。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将这件事岔开。 林清也让她们去擦掉妆容。 朱曼妮离开前,又警告了林清也一番,让她不要告状。 林清也哭笑不得。 她一个状都还没告,警告倒是收了好几个。 陆含笑晚上和林清也一起睡觉。 她问林清也:“姐姐,你明明知道朱小姐觊觎师座,为什么还让她来家里呢?” 她是军阀之女,不是什么都看不清。 “她视我为眼中钉,说话有些不好听,却没有坏心思。” 林清也说,“她心无城府,昨天追着时惟樾跑,今天就追着陆易跑,说不准后天又换了其他人。要是真喜欢时惟樾,哪里会对时惟樾的副官动心思?” “我也感觉她不喜欢时师座。”陆含笑说,“阿妈提起阿爸和你提起师座,你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她不一样,提起师座眼底没有光。” 林清也就笑:“我现在眼底有光?” “姐姐!”陆含笑撒娇似的嗔了声。 她说,“房间就留了一点光,我哪里看得清你的眼睛!你故意逗我!” 林清也乐不可支,肩膀在颤抖。 陆含笑扭过身背对她,声音绷得紧紧:“你别看我年纪小,这些我也是懂的好吗?” “我知道你懂。” “知道就好。” 陆含笑再次转过身,和她面对面睡。 两人在夜色中无声的笑。 林清也很喜欢这种感觉,有一个妹妹,两人嬉笑打闹,说着悄悄话,很是满足。 时惟樾从西南回来时,林清也把这件事告诉了时惟樾。 时惟樾并不惊讶。 “你为什么不惊讶?”林清也很好奇。 时惟樾斩钉截铁道:“你能和她们凑到一起我还能给点反应,她俩卧龙凤雏有什么好惊讶的?再加上严家那个小乌龟,三个臭皮匠!” 他毫不客气。 林清也刚要让他说点好的,时惟樾突然转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望进她的眼底,一脸认真。 “……你干嘛?” “林清也,你是吸蠢货体质吗?”他歪着头,很是好奇。 林清也正在喝水,差点没绷住。 她沉默了会,淡定道:“你也说过我吸引你。” 时惟樾:“……” “如果我表达能力没有问题,我说的应该是句情话。”时惟樾咬牙切齿。 “反正我有吸引你的体质。” “你说我蠢?” “我没说。”林清也无辜的看着他,“我只是说我吸引你,没有说你蠢。” 时惟樾的手指,猛地捏上指关节。 “好!吸引我!”他突然扣住她的腰。 林清也暗道不妙,想要跑已经来不及。 时惟樾直接将她扛在肩上。 “吸引!”他说,“我倒要看看,你浑身上下几张嘴吸引我!” 第257章 看星星 这一晚,时惟樾格外卖力。 林清也呜咽着不断求饶,这些话都像小猫挠痒痒似的在他身上剐蹭,他后背有电流,在他头顶炸开。 在别馆,他放开手脚。 欢娱的记忆断断续续,她几次头脑空白。 她累到手指都酥软。 时惟樾帮她洗澡时,她昏昏欲睡。 “有点饿。”她说。 时惟樾将衣服给她,让她自己穿,他去楼下看看。 康嫂去了林公馆,他又很少来,这边只有军官。 谭耀林看他在厨房里转圈,问道:“师座,需要让人去买些吃食回来吗?” 时惟樾沉默了下:“你去问问,有没有会做饭的?” 谭耀林便去了。 很快他去而复返,冲他摇头。 “师座,您让大家烤个山鸡兔子倒是在行,在厨房里忙活是有些为难人。”谭耀林说。 都是些五大三粗的男人,没人会做饭。 现在在城里,又是大半夜,哪里去抓山鸡和野兔? “不会做饭,面条都不会下?”时惟樾蹙眉。 谭耀林又去问,这次带回来一名军官。 军官问:“师座,您是要属下下面吗?” “废话。”时惟樾睨了他一眼,拿起旁边的锅放在灶上,“过来,教我下面。” 军官走过来:“师座,您要先倒水。” 时惟樾嗯了声,照着他说的去做。 谭耀林跟在旁边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别支支吾吾。”时惟樾道。 谭耀林挠了挠头,脸上闪过纠结,好一会才吞吞吐吐道:“……师座,您要亲自给林小姐煮面?” “你瞎么。” “倒是不瞎。” 沉默了会,谭耀林又说,“师座,您第一次下面,万一不好吃怎么办?” 时惟樾手下一顿。 他扭头看谭耀林,若有所思。目光仍是平静,多了一丝阴沉。 谭耀林:“……” 这年头,说实话压力都这样大。 他这是为了林小姐的胃着想。 时惟樾若有所思的盯着水流,直到锅里的水满溢出来,他才关掉了水龙头,将水倒进水池。 他丢了手里的锅。 “去,买点吃食来。”他吩咐谭耀林。 军官问:“那属下?” “你先下去,明早我会叫你。” 军官便下去了。 很快,谭耀林让人去最近的酒楼打包了吃食。 时惟樾接过他手中的食盒,上了楼。 房间没有人。 时惟樾掀开帘子,看到背对着他的身影。 林清也在阳台。 她穿着短衣短裤躺在凉椅上,没有穿鞋,裸露在外的双脚在无规律的晃动,很是悠闲。 时惟樾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俯身去看她。 “在干嘛?”他问。 “看星星。”林清也抬眸看他。 一手摸上他的脸颊,一手指向天空,“你看,天上好亮!” 天很黑,过滤了一切杂色,只剩下星星月亮在熠熠发光。 盛夏的夜晚,拂过的风带着淡淡的热意。没有云层的遮挡,星星更加明亮,如一颗颗珍珠,铺满了整个天空。 林清也问:“时惟樾,你有没有夜里坐过飞机?” “坐过。” “那星星在不在身边?” “能看见,穿过云层时能看见星星,铺满了整个天空。” 他身体没动,将手中的食盒放在触手可及的几案上,“想不想看?你想看,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 “真的?”她眼底闪过兴奋。 星星映出的光,落在她的眼底,倒映出他的面庞。 时惟樾说:“华夏目前还没有人有飞机,整个天空都是我们的。” 林清也跃跃欲试:“想看。” “先吃饭,我让人安排。”他说。 时惟樾站直身体,将几案上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一一摆上桌子。 他去外面叫谭耀林。 林清也想着看星星,吃饭的动作比平时都快,她很快就吃完一碗饭。 看星星的激动,将她前半夜的疲倦洗去,她兴高采烈。 时惟樾在阳台上,都能听到她嘴里哼着小曲。 将近凌晨两点,两人才出门。 临城修建了飞机场,在城郊。 他们到飞机场时,一切都安排妥当。 坐上飞机的那一刻,林清也的心已经开始怦怦直跳。 耳边是飞机发动的轰鸣声,林清也附在时惟樾的耳边笑道:“好激动。” 她抱着她的胳膊,很是甜蜜,“想起你之前带我去巍山看日落,今天我们飞上天看星星,这一切都好浪漫。” 飞机的声音很大,时惟樾贴近她才能听清。 “你高兴就好。”他笑。 林清也开心,他也开心。 飞机在晃动中飞上天。 趋于平稳的时候,时惟樾拿布挡住了飞机内的灯光,让她将外面的景色看得更清楚。 “你来一起看。”林清也拉过他。 时惟樾从后拥住她,和她一起贴在窗户上向外看。 之前坐飞机时,都是白天,也没有特别仔细去看过。 现在去看,能够清楚的看见飞机穿过云层后琳琅满目的星星,在天空这块画布上添上闪烁的明亮。 在飞机上,和在地面上仰头看,是两种不一样的体验。 距离变近,美丽尽收眼底。 “好看吗?”时惟樾偏头看她。 她满眼热切的看着星星,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 看着她绽放的笑容,还有赞叹到合不拢的小嘴,他跟着她的一颦一笑露出浅浅的笑容。 这滋味难以言喻。 时惟樾胸腔有热流在涌动,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现在就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就在这漫天银河的景象之下。 林清也频频点头:“好看。” 她又一个惊呼,激动的去拽他的衣服,“时惟樾,快看!” 她偏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 林清也眼底闪过惊措,抓着他衣服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让你看星星,你看我做什么?”她很快展露笑容,声音中掩不住的甜蜜。 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她在看风景,而他在看她,满眼温柔。 “你好看。”时惟樾说。 “甜言蜜语。”林清也嗔了他眼。 上翘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脸扭向窗户,“看我什么时候都能看,现在让你看星星呢。” 时惟樾喉咙轻滚,愉悦的嗯了声。 两人看了许久,时惟樾才吩咐回航。 林清也一天一夜没有睡,一上车就枕着时惟樾的腿,在颠簸中沉沉睡去。 第258章 煮面 回到别馆时,天已经擦亮。 时惟樾将她从车上抱下来,她也只是嘤咛了一声,没有醒来。 他没有睡。 时惟樾关上门下楼。 他吩咐人去买只鸡,还有新鲜的虾和蔬菜,又叫来军官。 “你现在教我。”他说。 军官一下子惊醒。 他昨天还在想,师座为什么说明早叫他。 这回他明白了,原来想趁林小姐睡着时练习煮面,不至于端面上桌时卖相太难看。 师座竟然会为林小姐亲手做羹汤! 师座对林小姐的认真,他们都知道,却没想到细心至此,愿意为了林小姐学习,不会随随便便敷衍。 军官不敢懈怠。 他煮面不算擅长,也只有半吊子的功夫。如今是打起十足的精神,尽可能将半吊子功夫全教给师座。 许是熬了很久没睡,林清也没多久就醒了。 时惟樾不在身边。 她在床上躺了会,没听到动静,才穿鞋下楼。 林清也以为他在忙,去了书房,没看到人。又隔着窗户去看后院,没看见他的身影。 她下楼去找副官,先闻到面条的香味。 厨房里是熟悉的身影。 “你在做什么?”林清也走近他。 时惟樾背影一僵,差点没将手中的筷子甩掉:“你怎么就醒了?”他难得一见的慌张。 人转过身,林清也看清他的装束,愣愣的盯着他,满脸错愕。 时惟樾身上围着围裙,上面还沾着白色的面粉,形象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一手握着汤勺,一手拿着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 他没料到林清也这个点会起来。 时惟樾脸上闪过一丝局促和懊恼。 原本想精心准备,让她睡醒就能吃到他做好的还算美味可口的面条,没想到出了意外,让她看到自己火急火燎的模样。 他在灶前待了很久,热得满头是汗。 英武的样子没展示出来,反倒看到他的手忙脚乱。 林清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从他逃避的眼神中慢慢发现他的意图。 “你在偷偷学做面?”她忍俊不禁。 “没有,快出去。”时惟樾粗声粗气的否认。 他想把她推出去,两只手腾不出来。着急之中忘了放下手中的东西,索性用身体将她顶出厨房。 林清也在旁边发笑。 时惟樾什么事都喜怒不形于色,这个时候尝到了欲盖弥彰的滋味。 他特意抬高了声音,掩饰自己的尴尬。 坐在餐桌上,她的笑容还没落下。 林清也托腮看着厨房的方向,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对家的想象更有了实际的概念。 他拿刀握枪的手,也会拿锅铲和勺子。 夜里一起去看星星,睡醒能吃到他亲手煮的面条。 林清也的出现,打断了时惟樾的练习。 他纠结了许久,决定将这次成品端给她吃。 面条上桌,时惟樾久违的感觉到紧张。 他什么事都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就连和她表白时他也是大大方方,如今却像个初进军营的新兵蛋子,紧张的等待林清也的审判。 对那碗面条的审判。 她吞下面条时,他的喉咙也跟着吞咽,很干涩。 “怎么样?”他的声音很紧。 林清也准备卖个关子,抬头看到他的紧张。 她眉头舒展,收起逗他玩的心思:“好吃,汤底很鲜。” “真的?” “你试试。” 时惟樾坐到她旁边,将信将疑的吃了口。 面条是他自己和的面。 他力气大,揉面难不倒他。撇开面条切的粗细不一致外,很有嚼劲。 “淡了点。”他松了口气。 “我觉得很好。面味道淡一些,汤的咸淡就刚好。” 林清也又吃了一口,满足的眯着眼,“挺好,时师座这双金贵的手能亲自给我擀面,很给我面子了。” 时惟樾就笑:“跟着本座,以后有你好的!” 面只煮这一份,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个干干净净。 快到中午,两人才睡觉。 一觉睡醒又是天黑。 谭耀森告诉林清也,半小时前陈望打电话来,她阿爸阿妈已经回来。 林清也匆匆回去。 虞姝和林宣阳许久没见陆含笑,很是想念,几人在客厅里话家常。 林清也把结婚的事告诉了他们。 陆含笑蹭的起身:“什么?姐姐你和时师座这么快就要结婚了?” 她很惊讶,“我才叫他姐夫几天啊,他就真成了我的姐夫了!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他一个人占尽了,不公平!” 林清也在旁边笑。 陆含笑这个时候,还惦记着她是否吃亏。 夫妇俩早有预料,没有大惊小怪。 林宣阳说:“你和时师座说,我们都有时间。时督军事务繁忙,我们夫妇俩等他从南京回来再做安排。” 虞姝点头。 林清也说:“阿爸,您不用一直叫他师座,叫他名字就行。” 她和时惟樾在一起这么久,阿爸阿妈还是如此客气生分,称呼时惟樾为师座。 夫妇俩也觉得这个称呼不妥。 时惟樾以后就是自己女儿的丈夫,于情于理他们都是长辈,自家人用不着这样生分。 只是改口,他们更觉得不妥。 时家那是什么人家? 江南三省的主人,整个华夏都没人敢和时家对着干的。 林清也看到阿爸阿妈一脸纠结,便道:“没关系,不急于一时。” 时惟樾的身份地位,让他们改口确实不容易。 林清也问起药材。 “最近还好。” 夫妇俩刚从外面回来,对外面的事情了解,“西南那边打了好久的仗,很多消炎的中药材都稀缺,更别提盘尼西林这种西药,一支难求。” 盘尼西林是最好的消炎药,很多人都想要。 只是非常稀缺,出高价都买不到。 林清也说:“阿爸阿妈,这段时间把那些药商的生意先放下。” “为什么?”林宣阳不解问,“临城的药商比阳城多,他们要的也多,这段时间正是做生意的好时候。” 林清也看了眼旁边的程管事。 程管事会意,立刻遣散了主楼的佣人,只有他和康嫂留在屋内。 安静下来,林清也才面色凝重的告诉他们: “要打仗了。” 第259章 别出来祸害人 “你说什么?”夫妇俩异口同声。 陆含笑知道内情,乖乖坐在旁边听着。 她听哥哥们说过。 虞姝惊觉自己声音太大,忙压低嗓子问:“清也,你从哪里来的消息?南边安定了这么多年,还是临城这样的地方。咱们都在时督军的庇佑之下,怎么还有人敢攻打时家的地盘?” 林清也说:“不是有人要攻打时家的地盘。” “那是什么?” “是时惟樾要发起战争。” 夫妇俩更惊讶了。 他们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一时噤声不知该说什么。 人人都求安宁,时家为何要挑起战争? 和平不好吗? 回过神来,他们想问更多。 林宣阳试探问:“师座想要更多的地盘?” 林清也只是摇头。 不是她想隐瞒,只是此事涉及的辛秘之事太多,牵扯的范围又广,知道太多对他们没有好处。 “徐长卿、鱼腥草、三七、白及、乳香、没药……”林清也一口气念了很多种药材。 她没经手家中药材生意,从小的耳濡目染,对药材也是信手拈来,草药的药效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林宣阳沉吟:“这些都是抗菌消炎,活血止血的草药。” “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一旦打仗,后续的药材储备少不了。阿爸阿妈,我们家刚好做药材生意,这个时候更要竭尽全力。” 林清也说,“前段时间你们不是盘下几个仓库?外面暂时没有风声,没人会去囤,你们比别人都先一步。采购到的药材让工人加工成中药材或西药后就囤在仓库里,咱们就做时家的药材储备。” “这要闹不小的动静。”林宣阳告诉她,“我们主要是做药商的生意,如今不做了,又四处采购药材在别人眼皮子底下运回来,别人会多加揣测。” 林清也说:“码头都是时家和青帮的,您担心什么?” 她早就想好这一切。 南北统一,每个人都有责任。 她没有办法上战场,却也想尽绵薄之力,能够做出一份贡献。 林清也这样说,夫妇俩放了心。 虽不明白时惟樾为何要发起战争,不过如今女儿和时惟樾一心,想必深思熟虑,他们做父母的只有支持。 “你既然有这个想法,我和你阿爸这几天多盘下几个仓库。”虞姝说。 “不用。咱们家生意就这么多,再多要仓库也引人注目。有多余的药材,便送到青帮的仓库,他们生意做得多,手下的仓库不少。” 林宣阳看着林清也。 他很意外。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一个人,不仅自信从容,想事也面面俱到。 吩咐这件事,她有条不紊。 是重生,也是新生。 这件事敲定,林清也打电话去仙乐斯找盛淙川。 南京的事情已经解决,想来应是回了阳城。 盛淙川大部分时间都在仙乐斯。 很快,电话转到盛淙川房中。 “盛淙川,我想和你借几个仓库。”她开门见山。 “不叫哥?”盛淙川在电话那头笑的轻佻,“清也,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所以不想叫我哥哥?你这心思有点野啊。” 又故作为难,“你要是喜欢我,这事可就难办了。” 林清也差点扔了话筒。 平复心情后,她才道:“就咱们两个人,你也要这样和我说话吗?” 盛淙川在电话那头笑:“不然呢?” 林清也:“……” “借你几个仓库可以。不过你要怎么感谢我?床上谢还是床下谢?我倒是倾向于床上谢,这样更有乐趣不是?”盛淙川死性不改。 林清也满脸黑线:“你废话好多,不借我挂了。” 话筒即将扣上,盛淙川才收起他的恶劣,在电话那头不断叫着她的名字。 林清也将听筒放在耳边,没好气道:“干嘛。” “你们夫妇俩怎么一副样?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来,上来就吩咐老子!老子调侃两句都要挂电话,求人办事脾气比老子还大!”盛淙川在电话那头道。 林清也耳尖:“他给你打电话了?” “嗯哼。求老子办事,和你的态度一模一样,不是一家人真不进不了一家门。”他无情吐槽。 林清也笑道:“你不也是我们林家人吗?” “你倒是伶牙俐齿,现在当我是你阿哥了!”盛淙川冷哼,不买她的账。 很快,他话锋一转,“算了,老子上辈子欠你们夫妇俩的。这几个仓库就当我随的礼了,你们结婚的时候别来找老子要东西!” 林清也说:“礼还是要送的。” 盛淙川:“?” “你堂堂青帮龙头,名下这么多生意,怎么着都得备份大礼送你妹妹出嫁吧。” 林清也说,“我到时候出嫁,青帮龙头就送几个仓库,外面总不至于说你不给我这个妹妹面子吧?他们只会说,盛龙头太小气,或者猜测盛龙头时家作对……反正不管说哪种,和我没关系就是了。” 盛淙川:“……” 沉默了一瞬,他甩出一句,“你和时惟樾别出来祸害人了!” 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林清也拿下话筒,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忍俊不禁。 她放下电话。 过了两天,时督军从南京回来。 时惟樾和时督军提起婚事。 “林家没有顾虑,明日就可以谈这件事。”时督军说,“你要结婚,你母亲……” 他停顿了下。 父子俩说话时,没必要事很少提起蒋倩。 时惟樾要结婚,绕不开她。 “她应该没心思操持你的婚事,我一个大男人也不懂这些,这件事你找人仔细些,别错了礼节。”时督军说。 时惟樾说:“这些我都有安排。” 时督军提起林清也和他说的话。 “……阿樾,我和你母亲登报离婚,你觉得怎么样?”时督军问的吞吐。 他有想法,说的不算果决。 他顾着自己的面子,也顾着儿子的想法。 时惟樾年纪大了,或许要母亲。他容忍了这么多年,突然提及离婚,想来儿子不一定能够接受。 大家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算了。 第260章 北平的邮票 时督军这么多年,不是没有女人。 他和蒋倩结婚的时候,就说过不娶姨太太,自然忠诚这句话。后来两人离了心,督军让她守着督军夫人的位置,没再守着这份忠诚。 不往家里带,他在外面厮混。 时惟樾一时没说话,时督军又说:“我这把年纪了,也想找些年轻貌美的。娶回来就算了,和你差不多年纪,站在一起我看着也膈应。” 他说到这儿,一张老脸也通红,掩饰性的咳了声。 这是在告诉时惟樾,他不会再娶妻。 时惟樾站在原地没动。 时督军去看他的反应,发现他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 他又说:“你不愿,这事就作罢,当我没提过。” 他心中微微叹气,看来林清也还是猜错了时惟樾的想法。 到底骨肉血亲,就算是背道而驰也割舍不了。 “您不在意,就按照您说的办。” 时惟樾说,“您当年扒了蒋家一层皮不错,这么多年他们借着姻亲关系没少从中获利,这些价值早就超越了当初的约定。 时廷夜不安分,东院那些人也不安分,不如将他们一起处理掉。我和清也要结婚,这件事在结婚之前处理掉,到时候我和您都不在临城,一堆烂摊子都留给她,她也操心。” 时督军一愣:“婚前?” “婚前。” 时督军:“……” 他想的是南北统一后啊! 婚前把这些陈年往事掀出来,又没有什么功绩掩盖,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 时督军差点要骂娘。 好端端的,他现在提这件事做什么? 林清也猜对时惟樾的想法,怎么没猜对他这么迫切的心思? “老子想着丢点面子算了,你让老子丢这么大的面子!” 时督军将手中的文件扔出去,砸在时惟樾的脚边,气冲冲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娶妻比老子还重要!” 他这个儿媳妇是没烂摊子了,他老脸丢尽了。 时惟樾淡淡反问:“母亲不爱我,我哪里有面子?” 他云淡风轻的话,时督军的怒火瞬间被抚平。 他心中一寂,说不出话。 时督军这辈子在外叱咤风云,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意自己唯一的孩子。 他身为军阀,和时惟樾的关系更多的是君臣,是上下级。 这个时候,他只是一名老父亲,而他只是一个没得到的爱的孩子。 时督军身体陷入椅背,长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会去办。” 他摆了摆手,示意时惟樾出去。 时惟樾转身出去带上门,时督军才抬起头。 他听到他步伐沉重。 那帮人的心思太多,这件事迟早要爆发,父子俩心知肚明。 谈论婚事定在两日后。 早上吃早餐时,韩书零从外面进来。 “林小姐,有您的信。” 林清也放下汤匙,从他手中接过信。 她看了眼信封,除了邮票空无一字:“谁会给我写信?” “属下不知,这封信是跟着报纸一起送来的。”韩书零告诉她。 她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轻薄的纸。 打开,依旧一片空白。 “没有字。”林清也举起纸张翻来覆去的看,什么都看不见。 陆含笑喝着粥:“谁这么无聊给你寄一封没有字的信?” 林清也不知道。 韩书零跟着看了眼,猜测道:“林小姐,这人是不是用了明矾?明矾写字,干了之后字迹就会消失。” “你提醒了我。”林清也立刻道,“那你去接盆水来。” 韩书零应下,去外面打水。 林清也眉头微蹙,捏着纸张犯嘀咕。 谁会给她送这样一封信呢? 她想不到。 韩书零很快回来,将水盆放在桌上。 林清也起身,将纸放进水中。 陆含笑见状,立刻撒开手中的勺子,跑过来一起瞧热闹。 “我倒要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秘密,要费这么大的心思!”陆含笑说。 三人凑在盆边,等着字迹显现。 只是等了半天,这张纸还是没有变化。 “难道是要用火烤?”韩书零思忖。 “应该不是。”林清也定定看着空白的纸,“这张纸原本就没有字。” “原本就没有字?”陆含笑问,“姐姐,这真是恶作剧?” 林宣阳和虞姝收拾妥当下楼,看到他们三人凑在一起。 “怎么了?”虞姝问。 “干妈,有人给林姐姐寄了封没有字的信!好奇怪!”陆含笑说。 虞姝诧异:“没字的信?” 两人走过来,拿过桌上的信封。 “这……”林宣阳看到信封上的邮票,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凝眉想了半天,又看虞姝,“夫人,这邮票你有没有见过?” 虞姝摇头:“我没印象。” 林宣阳却觉得熟悉。 林清也没见过上面的邮票。 她不常写信,对邮票并不了解,只知道阳城的地方邮票长什么样。 这封无字天书,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索性放在一边。 林宣阳却一直在想这件事。 他觉得熟悉,越是想不出来,他越忍不住想。 一直到陈望传话,说时督军和时惟樾来了,他才猛地一拍大腿。 “这是北平的邮票!”他恍然大悟。 林清也微怔。 北平? 林宣阳终于想起,很是高兴。 他指着信封上的邮票道:“对,我没记错,这是北平去年发行的邮票,和老版不同。前段时间我和你阿妈去杭州采购药材,有庄农户的女儿就嫁去北平了,寄回来的信就是这个邮票!对,就是它!” 他很肯定。 时惟樾进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看到林宣阳手中的信封,结合他说的话,很快有了答案。 他不动声色。 林宣阳看到他们父子俩进来,忙起身和虞姝去打招呼,将手中的信封放在一旁。 “督军,还劳您亲自跑一趟,真是辛苦您了。”林宣阳客气道。 时督军爽朗大笑:“我这个混账儿子要求娶你家女儿,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自家人不必拘束!” 林清也跟着起来,顺手拿起桌上的信封捏在手中。 时惟樾在她对面,将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待坐下时,他才凑过来和她咬耳朵:“怎么?老情人给你写信,舍不得撒手?” 第261章 陪我坐会儿 邮票是北平的邮票,谁寄的不言而喻。 是季东诚。 林清也说:“什么老情人?他什么也没写!” 她将信封放在腿上,捏着信封的边边角角。 她也不知道,季东诚为何给她寄这样一封没有字的信。 和他当初的表白一样,没头没尾。 什么都没写,林清也反倒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水里,沉甸甸的。 “难受?”时惟樾问她。 他懂她,细微的表情也能察觉到她的情绪。 “倒也不是。”林清也说,“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没有从国外回来,安心做季都督那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生活想必有滋有味。” 他的选择,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林清也每每想到这个,都禁不住感叹。 不止是感叹季东诚,也是感叹每一个向前走的人。 时惟樾笑:“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林清也豁然开朗。 也是,每个向前走的人,都是毅然而然的前行者。 婚事谈得很顺利。 时惟樾很忙,也一直在准备这件事,双方父母见面时,他侃侃而谈,几乎每件事都安排的面面俱到。 时督军听得一愣一愣。 混账东西,怎么什么都没和老子说? 他作为老子,只带了些礼来,还准备和未来亲家坐下来细谈。 他打了一肚子的草稿,只能咽下来。 督军坐在沙发上,两手在裤腿上磨蹭,婚礼安排这一块愣是一句话也接不上。 好在,林宣阳也不懂这些。 两个男人在旁边抓耳挠腮,只能找些其他的话说。 虞姝作为母亲,和时惟樾在聊。 时惟樾有多忙,林清也是知道的。 她满腹疑问。 看到他侃侃而谈,想到他忙得抽不开身时也要去盯着他们的婚事,更多的是被充实的甜蜜。 这样算来,他年前和她提起时,就已经着手准备。 双方父母都不用太操心。 谈的差不多时,林宣阳突然屏退了屋内的佣人。 “恕我冒昧,有一件事我和夫人都很好奇。”林宣阳迟疑开口。 时督军心如明镜:“你们是想问我夫人的事吧?” 林宣阳惊诧了下,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妻子,虞姝同样不可思议。 这…… 他们都还没说啊。 林宣阳点头:“是。” 他们确实想问这件事。 上次去督军府吃饭,督军说督军夫人身体不适,他们没有怀疑。 这次两家谈论婚事,是孩子的人生大事。 这种时候,督军夫人也没有来。 时家身为军阀或许不拘小节,总得交代一下,说明缘由。 时督军没提,时惟樾也没提。 他们心中奇怪,又担心督军夫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女儿日后受委屈。 “咱们以后是亲家,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 时督军眼神睿智,言简意赅道,“孩子们结婚前,我会登报离婚。她不会来参加婚礼,也不需要她过问此事。” 虞姝愣了下,去看自己女儿。 林清也无声冲她点头。 女儿一早就知道,说明时惟樾对她没有隐瞒,她做母亲的也没有担心。 就怕到这种要紧关头,她的女儿也被蒙在鼓里。 夫妇俩心落地。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时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也免不了这些凡俗之事。 他们没有追问。 事情谈到尾声,很多事定下来。 提到结婚的日子,时惟樾说:“伯父伯母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算黄道吉日。我和清清商量过,就选最近的日子。” “师座,会不会太匆忙?”虞姝问。 “不匆忙。”时惟樾站起身,冲夫妇俩深深的鞠了个躬,“伯父伯母,我想娶清清很久了。” 林清也看着他的动作,眼眶湿润。 时惟樾这样骄傲的人,从不向人低下他的头,这一刻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林宣阳和虞姝,一直称他为师座。 时惟樾这样聪明,不是不知道。 他鞠躬,是将自己摆在晚辈的位置上,让林宣阳和虞姝对他不再拘束。 果不其然,林宣阳和虞姝立刻站起来,去扶时惟樾:“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鞠什么躬?” 他们看到时惟樾的用心,也看到时惟樾的态度,就没那么不自在。 林宣阳和虞姝改了口,叫时惟樾小时。 时惟樾很满意,俨然把自己当成林家未来的女婿,之后来林公馆和来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 虽然以前也是如此。 没过几日,报纸上刊登了时督军和督军夫人离婚的事。 蒋倩有错,没有分到一点财产。 脱下督军夫人的名头,她什么也没有,带着时廷夜灰溜溜的回了蒋家。 时督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蒋家没闹出一点动静。 一粒石子砸进水中,激起巨大的水花。临城的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外,连周绮烟和秦致远都发了电报来问。 他们在阳城都听到了消息。 这个时候,蒋家闭门谢客,对此不置一词。 林清也知道,他们说不了什么。 当年时督军年轻气盛要面子,又有时惟樾这个儿子,才给了蒋家可乘之机,钻了空子压下了这件事。 这件事原本就是蒋倩的错。 林清也去找时惟樾时,推开门闻到了香烟的味道。 他背对着她坐在落地窗边。 窗户打开着,他坐在正中央,看着外面的景致。 林清也走过去,看到他指尖夹着一根烟。 烟燃了很久,已经快到尾,他也浑然不觉,没有动作。 旁边的桌子,烟灰缸里已经装满了燃尽的烟头。 时惟樾从不抽烟。 她认识他这么久,没见过他抽烟。 林清也想,时惟樾年幼时,肯定也是渴望过母爱的。 如今他长大成人,看似对自己的母亲爱搭不理,实则心中也在期待母亲能够多分给他一点疼爱和偏爱。 他想要的都没有。 做出这一步决定,面上云淡风轻,心中肯定煎熬。 林清也揽住他的脖颈时,他才察觉到她的存在。 “什么时候来的?”他很久没说话,嗓音沙哑。 他偏头,在她手臂上亲了下。 干涩的唇瓣在她手臂上蹭起一点痒意,林清也心中酸涩,将他拥得更紧。 时惟樾将手上的烟揿灭。 扯过旁边的凳子,他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到身边,示意她坐下。 “刚来。”林清也和他肩并肩坐着。 她问他,“烟的味道如何,会不会呛?” “不知道。”时惟樾说。 “你没抽啊?” “没有,只是点着。看着它燃烧,闻点味。”他勉强撑起一点笑容,凑过来亲她的唇,“陪我一起坐会?” 林清也嗯了声。 两人肩并肩,一时没有说话。 第262章 婚前 只听到火柴划过的声音,而后白色的雾气徐徐升起,又渐渐趋于平淡。 太阳东升西落,天色也渐渐转暗。 他没有说话,脆弱布满周身。 这么多年,他扛过来,心中已经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只言片语安抚不了他任何。 林清也没有打扰他。 直到彻底太阳彻底下山,天色黑到看不清身影,时惟樾才揿灭了烟头,起身去拉灯。 “走吧,去吃饭。”他说。 时惟樾去开门时,一双柔软的手从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身体微僵。 “阿樾,我会陪着你的。”背后的人贴着他的后背,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阿樾,我们的孩子,会在父母的爱里成长。” 林清也很少叫他的名字。 她觉得别扭。 比起叫阿樾,她习惯叫他时惟樾,师座也很顺口。 这个时候,她却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叫着他的名字。 “阿樾,相信我。” “阿樾……” 时惟樾没有说话,只是握住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烟暖不热的手瞬间变得滚烫。 原本想直接去吃饭,他特意洗了个澡再去。 他想洗掉身上的烟味。 从浴室出来时,他焕然一新,之前的烦恼再也打搅不了他。 林清也很欣慰。 时惟樾的心归了味,他和以前一样意气风发。 他没有被此事影响心情,时督军便放开手做,压得蒋家喘不过气来。 不过最终还是没做绝。 蒋倩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到时惟樾面前。 她哭诉自己十月怀胎,回忆时惟樾三岁以前的事情,试图挽回这点稀薄的亲情,只为了给她和小儿子一条活路。 蒋家不断被打压,蒋倩连喘气都憋屈。 时廷夜在督军府这么多年,以二少帅的身份活着,他学到的本事并不少,只是南边四处都是时惟樾的人脉,他做不了事。 想离开,时惟樾的人时时刻刻盯着他。 时督军登报离婚,暗中和时廷夜有勾结的人闻风而逃,生怕沾惹是非。 蒋倩和时廷夜,看似能自由行动,实则和身陷囹圄没俩样。 时督军和时惟樾做的绝情。 “蒋夫人,当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该知道终有一日会变成这样。”时惟樾面色平静。 蒋倩不可置信:“你叫我什么?” “您这是作茧自缚,蒋夫人。”他再次重复。 蒋倩面色黯然,她跌坐在地,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 一句称呼,无声胜有声。 多余的话都不用说,结果早已注定。 蒋倩离开了。 这个时候,时惟樾和林清也准备结婚。 杨先生从西南而来,千里迢迢参加婚礼。 他来临城的第一件事,便是送了他们一份见面礼。 他半夜潜进蒋家,把时廷夜杀了。 杀时廷夜不简单,他费了一番波折,惊动了蒋家上下,也受了重伤。 林清也接到电话赶到医院时,杨先生刚缝好肚子上的伤口,和时惟樾谈笑风生。 “……我是年纪大了,和年轻人近身肉搏真有些吃力。”杨先生笑道。 时惟樾冷嗤了声,面对比他年长一辈的杨先生也嘴下不留情:“他功夫不弱。你能活着出来,挺侥幸。” 杨先生笑着摆了摆手。 林清也问:“您为什么去杀他?” “当初在船上,他小子可是给我上了一课!” 杨先生指着时惟樾,“身边人尚且有异心,这种潜在的威胁更要及时消灭!他在船上帮了我一把,我亲手给他个痛快,也能了却你们日后的隐患!” 时廷夜的存在,确实是个威胁。 只要他心中有怨气,不管蛰伏多少年都会卷土重来。 时惟樾正是料到这一点,才让人时时刻刻盯着。 人是杨先生杀的,蒋家找不了时家麻烦。 何况时廷夜尚且没为蒋家做出任何贡献,他们私心也认不下这个野种,不会为了他去和杨督军斗。 他又和林清也说,“你阿爸阿妈在西南,给了我一支盘尼西林,救了我的命。当时在船上,没瞧出来,说了些浑话,你别放在心上。” 他指的是时惟樾和林清也的关系。 他以为只是一个女伴,当寻常玩意儿,没想到两人走到如今地步。 男人喜欢美人,和女人喜欢小白脸,是一个道理。 “没关系,我当时也做了些不好的事。”林清也很宽容。 杨先生年纪大了,受点伤比不上年轻人还能活蹦乱跳,他要休息。 两次从病房出来,林清也才问时惟樾:“你母……蒋夫人那边?” “他原本就不该来这个世界。”时惟樾很冷漠,“如今将他送回去,还了原本的秩序。我没对他下手,谈何对不起她。” 这件事没溅起一点水花。 林清也很忙,也没空想这件事。 她忙着婚事。 朱曼妮这个时候,来林公馆更勤了。 “好你个林清也,你真敢直接背着我当上时师座的正头太太了!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她气呼呼。 婚礼在即,林清也忙着试婚服,改尺寸。 她最近清瘦了点。 她在这焦头烂额,朱曼妮却围着她团团转,陆含笑劝了好几次都劝不走。 林清也无奈笑道:“那怎么办?你去督军府,替我回了这门亲事?” “……倒也不必。”朱曼妮瘪着嘴说,“你把陆易给我,我就勉强原谅你,认可你这个少帅夫人。” 林清也当即吓得花容失色:“……” “你什么表情?”朱曼妮被她看得一脸通红,叉着腰给自己壮气。 “没什么。就是发现你现在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还知道声东击西了。”林清也觉得很有趣。 朱曼妮的心思昭然若揭。 林清也知道,却不好主动做媒。 朱家富甲一方,受尽宠爱。陆易现在没什么职级,家世普通。 朱曼妮的父母定然舍不得让女儿低嫁。 何况陆易也没这个心思,她也不会强迫他,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他们两个要相处,她不会拦着,却不会主动去做这个媒。 林清也什么都没说。 陆易却从陆含笑这里听到这事。 他一狠心一咬牙,为了师座和林小姐的婚礼能够顺利举行,牺牲了自己威武的副官身份,含泪充当这个出卖色相的小白脸。 第263章 婚礼 陆含笑一边庆幸,一边暗叹自己少了个小白脸。 韩书零无情拆穿:“没人承认是你的小白脸。” “你不懂。”陆含笑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唉声叹气,“我和朱小姐都想他当自己的小白脸,你看我撒泼打滚都没用,朱小姐胡搅蛮缠他就认栽,显然他更想当朱小姐的小白脸。” 韩书零抓了抓头发:“你是说他喜欢朱小姐?” “那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 “陆易不显山水啊。”陆含笑言之凿凿,“只怪我生不逢时,没想到陆易喜欢比自己年纪大的!不然,他怎么会不喜欢我?” 韩书零:“……” 要说年纪大年纪小,都只差几个月罢了。 他年纪小,不知他们三个人的情感纠葛,也不知他们从哪里来的情爱,只知道陆含笑自恋过头。 陆含笑思维跳跃,没几个人能跟上她。 韩书零默默走了。 婚礼头一晚,林清也紧张的睡不着觉。 她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不断地催眠自己,想快速入睡。 嫁给时惟樾,她想以最好的面貌。 林清也幽幽的叹出一口气,自怨自艾道:“再不睡觉,明天怕是要面色憔悴,几层粉都盖不住。” 她心中烦闷。 “睡不着?”清冽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声音再熟悉不过,林清也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 “时惟樾?”她从床上下来,迫不及待去拉房门,满心欢喜。 门外空无一人。 林清也笑容落下。 她怀疑自己出了幻听。 “他怎么会来?”她又叹了口气,心中怅然若失。 为保持婚姻的神秘和纯洁,避免破坏商定好的良辰吉日,婚前两人不能见面。 关上房门,她垂头丧气转身。 “怎么不能来?”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林清也眨了眨眼,确认这次没有出现幻听,旋身再次开门。 门外仍是没人。 “在这里。” 窗户的玻璃被敲响。 林清也一愣,迅速打开窗户上的窗栓。 拉开窗户,她低头往下看,时惟樾正攀附在墙边,单手抓着一旁的管道。 “你怎么爬墙!”她倒吸一口气,立刻让开身体,让他上来。 时惟樾利落翻身而上。 他站在她面前,唇齿间溢出低低的笑声:“听到你在想我,就来了。” “谁想你?”林清也嗔了他一眼,“婚礼前我们不能见面。你这样跑过来,是坏了规矩。” 话是这样说,身体比她的嘴巴老实,她去关上了窗户,顺手插上了窗栓。 时惟樾看了她的动作,笑声比刚才更重。 “小点声。”她说。 时惟樾抱过她,直接将她带到床上。 “新时代,不讲究旧时的繁文缛节。” 时惟樾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我想着你睡不着,便过来看看。你跟了我,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怎么能让你憔悴?” 大手包在她的后脑勺处,安抚性的顺着,“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林清也问他:“你特意过来陪我睡觉?” “不然呢?特意过来睡你?”时惟樾的唇,恶劣的去找她的唇瓣,轻轻啮咬。 林清也身体一颤,差点嘤咛出声。 时惟樾熟悉她每一个敏感的地方。 好在,他只是捉弄她,很快便重新将她压进自己怀中。 林清也窝在他的怀里,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渐渐有了睡意。 她陷入梦乡,睡得香甜。 凌晨三点,她被康嫂叫醒。 林清也下意识摸枕边,时惟樾已经不在。 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这个点,林公馆上下已经忙碌起来。时惟樾早上过来接亲,她得提前梳妆更衣。 前几天,她一直数着日子。 担心准备时间不够,一切匆匆忙忙。 到了日子,希望时间飞速流逝时,时间偏偏凝滞不前,林清也好几次出现幻听,总觉得耳边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她知道,是她迫不及待嫁给时惟樾的心。 林清也站在楼上,翘首以待。 “姐姐,你怎么还在这儿,时师座都来啦!”陆含笑匆匆跑上楼。 林清也一愣,目光向下移,才发现一抹黑色的身影大步走进主楼。 时惟樾身边围着很多人。 “我还以为又是幻听!”林清也忍不住笑。 时惟樾一抬眼,看见她穿着白色的婚纱站在栏杆旁,娉婷玉立。 他们举行的是新式婚礼。 临城接收更多的西洋文化,新式婚礼在临城尤为常见。原本定的中式婚礼,最终还是改成了西式婚礼。 林清也说:“南北统一,华夏即将开启一个新篇章。我们接受更多的文化,也是在走向一个新时代。” 她觉得寓意很好。 时惟樾将手中的玫瑰花给了她。 “清清真好看。”他说。 林清也接过花,闻过玫瑰的芬芳,也笑:“你也好看。” 玫瑰花的红,将她脸上的胭脂晕染的更加红,花蕾编成的花冠更显生机勃发。 她挽过他的手臂,和他一起下楼。 时惟樾喉咙一滚,紧张铺天盖地的席卷了他。 想到林清也即将成为他的妻子,他心潮涌动,紧张的手心发汗,垂落的手忍不住反复摩擦裤腿。 林清也反倒平静。 挽住他的手臂,她的心稳稳的没有四处乱窜。就像他昨晚特地爬墙哄她入睡,有他在身边就能驱散紧张。 她享受这一刻。 两人的婚礼,在临城最大的饭店举行。 时惟樾请了人拍照。 新式婚礼没有中式婚礼复杂,流程很快走完,婚礼司仪请他们两人说几句话。 时惟樾准备了很多话,一时词穷全抛脑后。 他看着林清也,想了半天才庄严郑重的说出一句话:“林清也,这辈子我不负家国不负卿。” 林清也听着这几个字,泪水不受控制。 她还记得,两人刚在一起没多久时,时惟樾和她说,他曾经的理想是南北统一,如今多了一个理想,叫做林清也。 他一直在付诸于实践。 时惟樾一直在为南北统一努力,也从未负过她。 泪水不断滚落,林清也泣不成声。 好久,她才说:“多谢你,时惟樾,我的丈夫。” 一声丈夫,时惟樾心中掀起巨大波涛。 他激动万分,想要不管不顾的亲吻她,又想到这么多宾客在场,最终只是克制的在她额上印上一吻。 盛淙川在台下看着,和旁边的陆星翊说:“和尚开了荤到底是我们比不了的,他恨不得现在变出一张床!” 第264章 全文完 纵横情场这么多年,男女之间的事他了如指掌。 陆星翊啧了声:“你还有空调侃他。他有了着落,你呢?” “我要什么着落,什么女人我弄不到手?” 盛淙川懒洋洋搭着椅子,“前儿晚上别人送了个女人给我,昨儿晚上睡了个电影明星,这生活不有滋有味?” “天呐,你好恶心!”有人经过,正巧听到他的话。 盛淙川仰着脑袋往后一睨,看到身后一脸嫌弃的女人。 “你是谁?”他问。 女人看见他回头,一个激灵,一溜烟的跑了。 盛淙川跟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坐在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身边。男人贴心备至,立刻拿了毛巾给她擦手。 “这种场合带着男伴,还说老子恶心。”盛淙川冷嗤。 陆星翊和陆泽听了个完全,笑话他好久。 被人说恶心,盛淙川心中不是滋味。 他十四岁就在女人间游走,凭着青帮的背景和英俊的长相,从来都是女人扑上来,没人说过他恶心。 婚礼结束时,他去问时惟樾:“那个女的是谁?” “谁?”时惟樾随口说,“老子的婚礼,你还在这想着玩女人?” 盛淙川没这个意思。 什么女人能玩,什么女人不能玩,他分的很清楚。 来参加婚礼的人,都是双方的亲朋好友,玩得起负责不起。 不过,盛淙川一向嘴贱,幽幽道:“你的婚礼怎么了,总不能我看看你的婚礼,就能把你老婆拐回家吧?林清也现在是我妹妹,下不了手啊。” 时惟樾毫不留情踹了他一脚。 盛淙川指着前面看见的女郎。 时惟樾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别想了,那个女人你玩不了,是我太太的朋友。老牛还想吃嫩草,她比我太太还小几岁。” “比林清也还小?老子还看到她身边跟个男人,她思想比我还开放,还说老子恶心。”盛淙川轻啧了声。 “你们在说谁?”林清也换下婚纱出来,听到自己的名字。 “盛淙川,在老子婚礼现场发情了,要睡你朋友。”时惟樾说。 林清也愕然:“谁啊。” 时惟樾微抬下巴,她便顺着方向看过去。 林清也:“……” 盛淙川看她呆愣的表情:“怎么了?谁啊。” “阳城警察厅督察处总长的女儿,秦芮瑾。你说的那个男人,是他哥哥。”林清也说。 盛淙川哦了声。 时惟樾说:“别乱沾花惹草,到时候还得我太太给你擦屁股。” “老子就没那个意思。” 盛淙川摆了摆手,“得了吧,你俩洞房花烛夜,该睡觉睡觉去。婚礼参加完了,老子也该去找女人玩了。” 他走了两步,又回头,“新婚快乐啊。” 时惟樾又是一脚。 盛淙川敏捷一躲,一溜烟跑了。 招待好剩下的宾客,两人才回到督军府。 林清也想起刚刚的事,忧心忡忡:“盛淙川不会真对芮瑾下手吧?” 不得不说,盛淙川的外表,很容易俘获小女生的心。 “不会。”时惟樾说,“他躺在不同的床上,也知道什么床该躺,什么床躺不得。估摸着看我结婚羡慕,秦家那个又说他恶心,心里不痛快。” 林清也想想也是。 盛淙川这样的男人,就算是要收心,芮瑾的性子也架不住他。 他的浪荡,是他的表面。 正如时惟樾所说的那样,大抵是两相对比有了冲击,内心真正的他跑了出来,他尝到寂寞的滋味。 女人围绕他,却充实不了他的心。 “不管他,老子的新婚夜,谁的名字都说不得!”时惟樾一把将她抱起,猴急的将她扔在床上。 林清也陷入柔软的被子之间。 时惟樾手快,很快将她的衣服全部褪去。 白皙的身体下面是红色的被子,她的肌肤都染上一层薄红。一双眸子湿漉漉的看着他,看着他浑身紧绷。 “时太太。”他叫她。 林清也听到这个称呼,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时惟樾跪坐在她面前,俯身去看她。 林清也别过脸,低低的叫了声“丈夫”。 她的含羞弄怯,时惟樾尽收眼底。 他覆了上去。 红烛摇曳,夜色正好。 林清也正式从林小姐变成了时太太。 别人见到她,要么唤她时太太,要么唤她少帅夫人。 婚礼过后,时督军公务在身,启程去南京。 时惟樾准备婚礼,在临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事情因此停滞。 婚后第三天,他便和陆家兄弟一起走了。 时惟樾怕林清也一个人在督军府无聊,走之前亲自将她送回林公馆。 林清也知道,这一次离开,他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三个月后,报纸上传来消息,越城被攻下。 林清也知道,时惟樾打响了第一战。 消息传出来,零散的军阀根本坐不住,不出半月的时间,报纸上到处都是打仗的消息。 百姓惶恐不安,生怕临城也沦陷。 这个时候,林清也照例去参事处上班,和平时没有两样。 她作为少帅夫人,要稳定临城百姓的心,这个时候不能自乱手脚。 她相信时惟樾的本事,心还是控制不住的忐忑,每日看着报纸了解最新情况。 她发了几封电报,都石沉大海。 “陆易,今天也没有师座的电报吗?”她下班回来,照例询问。 “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陆易没说,只是神秘兮兮的指了指楼上。 林清也看着他的表情,注意到陆易压不住的唇角,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 她立刻冲上楼。 推开房门那一瞬间,背对着她的人也转过头来。 他的面容,和她无数个梦里的样子一模一样,只是没有梦里那样严肃。 时惟樾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冲她张开手臂,眼底含着他惯有的促狭笑意:“林清也,老子三个月不在临城,你心就野了是不是?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 林清也鼻头一酸,一头栽进他的怀中。 “外面战事这么吃紧,你怎么回来了?”她问。 “回来看看你。”时惟樾将她拥在怀里,“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你肯定担心我,不能让你整日提心吊胆。” 林清也嗔了他一眼:“油嘴滑舌。” 她从他怀里出来,仰头看他,怎么也看不够。 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胡乱的咬着,没有章法的表达自己的想念。 一吻结束,林清也气喘吁吁的伏在他的胸膛上:“什么时候走?” “一会。” 林清也错愕:“这么快?” 他们才刚见没有五分钟! 时惟樾嗯了声:“如今是关键时候,他们离不了我。回来确认你有在好好吃饭,我就放心了。” “会好好吃饭。”林清也舍不得,却也知道理想的重量,他在做更伟大的事。 她问他,“我让盛淙川送去的药,有收到吗?” “收到了。”时惟樾说,“清清,谢谢你。药物尤其紧缺,这些药材能救很多士兵的命。” 林清也刚要说话,门外传来敲门声。 “师座,该走了。”谭耀森在门口提醒。 林清也心中微落。 两人才刚见面,又要分别。 她撇去那些不舍,仔细替他整理了军装,抚平细小的褶皱:“去吧。” 又踮脚亲吻了他的唇瓣,扬起笑容道,“愿君早日归来,与我共赏秋光。” 时惟樾看着她,加深了这个吻。 “一定。” —————————— 全文完。 这本书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 还有番外,会不定期更新。 可能会更得很慢,等不及的看到这里也是完整的剧情,看不看番外并不影响。 番外会讲两人的孩子,还有其他人物的故事。有想看的番外剧情,也可以评论互动,能写的话尽量满足。 这本书连载了四个多月,谢谢一路追更到现在朋友。 下一本书,我们再见。 鸭子屁屁 番外(1) 时惟樾离开的第二个月,周绮烟来了临城。 她和陶宥齐一起来的。 林清也没收到消息,看到他们很是意外,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我和宥齐打算结婚。”握着手在沙发上坐下后,周绮烟告诉林清也这件事。 说到结婚,她看了陶宥齐一眼。 两颊立刻染上红粉,目光如水般含情,很是娇羞。 两人恩爱无比。 “那太好了,恭喜你们。”林清也很高兴。 她不意外。 当初周绮烟紧张陶宥齐的心思,她看出来。加上陶宥齐一直心思坦诚,没有弯弯绕绕,和绮烟这样心性纯良的最是合适。 她离开阳城前,两人已经在互相熟悉中坠入爱河。 她替绮烟高兴,找到良人。 “我们原本没打算这么快结婚。” 她告诉她,“宥齐才开始经手生意,还在起步阶段。阿爸建议我们等生意稳定点再结婚,婚后才有余力顾着家庭孩子,不能全靠着乳娘。我们思来想去,觉得在理,便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只是近几月时局动荡,我们又有了其他顾虑。阳城最近来了很多外来人,都是逃难过来的。我们这边目前安全,指不定什么时候会乱起来。 报纸上天天在报道,说这场战争是时师座发起的。我们和阿爸阿妈商议过后,想过来问问你的意思。若是要拖个三年五载的,我和宥齐还是尽快结婚比较好。” 林清也明白他们的顾虑。 时局动乱,生意便不好做。 她阿爸阿妈,战事一起后便没再出去采购药材,留在家中。 加上仓库囤中西药,家中的药材生意停滞很久。 要打个三年五载的,不如先放下手中生意。 才刚起步,停下来也不打紧。 “你们如果彼此确定,不在乎早和晚。”林清也告诉她。 又说,“先成家后立业还是先立业后成家,对于你们的条件,也不需要难以抉择。” 涉及战事,都是军事机密。 林清也没有说透,周绮烟听明白了。 不能说,却也在提醒她。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在告诉她战事一时半会停不了,结婚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至于有多久,她没法说。 报纸上都在报道,目前还没打过长江,时惟樾的心思大家都在揣测。 或许只是打下几个城池,也或许是有其他目的。 人心惶惶,她不能乱阵脚,也不能透露分毫。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知道绮烟不会胡乱说出去,只是知道的人越多,于谁都没有好处。 林清也问:“阳城最近来了很多难民?” 周绮烟看了陶宥齐一眼。 陶宥齐原本在听她们说话,见绮烟看过来,这才接话道:“最近打仗的几个城池,离阳城近。阳城又是时家的地盘,大家都想要庇护,便过来了。 有的钱的人在阳城买房子,住饭店,没钱的只能挤在城郊。周边的几个寺庙开设了难民收容所,也留不住这么多人。粮食局打开粮仓施粥,也管不了与日俱增的难民。” 林清也蹙眉:“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 她在临城,又不参与军政府的事务,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只是她知道,时惟樾一向不鱼肉百姓。 就算是打仗,他也会尽最大的力,保证百姓原本平稳的生活。 他攻下阳城,就是如此。 “不清楚。”陶宥齐摇头。 以前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时政并不了解。 林清也心有疑虑。 她叫来陆易,让他打电话去军政府,联系时督军的亲信罗参谋长。 时督军不在,都由罗参谋暂时主持大局。 林清也不问军事,并不代表不能参与。 时惟樾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林清也附属于他。他希望她与自己比肩而立,也是他打破条条框框让她从政的原因。 林清也得到南京的表彰,又是南京下的调令到临城参事处,大家都对她心悦诚服。 她有能力,又是少帅夫人。 过问军事和政治,没人有异议。 很快,陆易回来。 “少夫人,罗参谋刚开完会,电话转到他那里了。”陆易让她去接听电话。 “你和他说,我现在过去军政府。” 陆易便回了话。 林清也握住周绮烟的手,目露歉意:“绮烟,我这边有事情要忙,这会没办法陪你。我让副官带你们在临城逛逛,晚上再一起吃饭。” “不打紧。我们买了下午的火车票,就要回去。”周绮烟说。 “这么快?” “时局动荡,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周绮烟笑了笑,“我和宥齐结婚的事,原本一通电报就行。只是这段时间报纸上的消息太多了,你新婚后不久师座便去攻打越城。这几月战事四起,我实在担心你。看到你一切安好,我就放心了。” 她这次来,主要是看望林清也。 林清也鼻子一酸,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柔软,窜上了她的眼眶,染上了一抹红色。 她张开手臂,上前抱住周绮烟。 时家的地盘如今还是安宁,时局确实动荡。 出来一趟,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 周绮烟从远处而来,是相隔千里也没有冲淡的友情,她将她放在重要的位置。 “你们再等等。”林清也说,“我先去一趟军政府。说不定回来,要和你们一起回阳城。” “你也去?”周绮烟不解。 一旁的陶宥齐,大概明了。 他拉过周绮烟,替她接下话:“我们便去逛逛,买些临城的特产,等你回来再做决定。” 林清也点头。 她去了趟军政府。 去了军政府才了解到,事情比陶宥齐说的更加严峻。 南边安宁时,地方军阀没少剥削鱼肉百姓。如今战事一起,士兵直接从百姓那里抢粮食,让原本贫困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百姓苦不堪言,只能逃离。 “尹局长开放粮仓施粥,解决不了根本。” 罗参谋揉着脸,一脸惆怅,“别说阳城,还有两个城市也有困扰。方才我们就在讨论这件事,没有结果。得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安置这些难民。” 可怎么安置? 这不是零散几十上百人,而是数以万计的人。 施粥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费用,加上其他安置需要的费用,这是一笔大钱。 前面战事吃紧,也需要钱财。 “我来的路上,想了这件事。” 林清也说,“我在参事处工作,知道政治很大程度影响军事。难民如果不管,这么多人无所事事,也会影响经济。军事政治一体,经济不可或缺。” “你说的这些,我们自然清楚。”罗参谋说。 他熬了很久,连轴开了好几个会议,很是疲惫。 这些话会上说过太多次,他不想再在这里纸上谈兵。 罗参谋揉了揉眼眶,想到林清也的本事,耐住性子问,“少夫人,你有什么想法?” “罗参谋,我们一味付出,只会损耗财力物力。不妨换个思路——如果我们将这些安置成本转化为生产经济呢?” 番外(2) 罗参谋一愣。 “这……我们不是没想过。”他如实说,有些吞吐。 实践起来,太过复杂。 战争四起,民心大乱,想要稳固他们颇费一番周折。 安置成本转为经济成本,非一日能成,要很长的时间。 “有钱人进城,受时家的庇护,换个地方照样日夜笙歌,恣意潇洒。”林清也说。 不管是阳城还是临城,只要是时家的地盘,如今还是太平。 正因为太平,有钱人争先恐后而来。 穷人纷涌沓至,为了生存。 罗参谋耳朵微动,似乎有些明了:“少夫人,您是想说……” “没错。” 林清也说,“以前有君王时,四周小国为了不被攻打,每年会定期上贡以保平安。如今奔波逃命,再有钱资产也会在奔波中也会寸寸削减。想要得到庇护,也该让他们出一份力。” 时家原本就是军阀。 军阀本性,也是情理之中。 何况时惟樾的手段,人人都知。 他在林清也面前算是温顺,在别人眼里依旧是毒辣心狠的人。 罗参谋沉吟。 很快,他有了决定:“既如此,我会让人去办。” “我去阳城吧。” “什么?不行!” 罗参谋摆手,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少夫人,打起仗来什么事都说不准,迟早会大火燎原,无一幸免。师座让我们照看您,您还是待在临城更为安全。” 让林清也去阳城,他们没法交代。 何况枪弹不长眼,时惟樾敢推翻自成一系的现状,别人的眼睛就敢盯着他身后的人。 林清也首当其冲。 “想要他们出一份力,自然也需要我出力才行。” 林清也告诉他,“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我若是躲在临城指挥,别人会说我纸上谈兵,不会信服。何况,我就是阳城人,和警察厅督察处总长还有财政局局长都有些交情,有他们帮忙,想必事情更加顺利。” 她声音轻柔,却有力量。 罗参谋被她说动。 想应下,又担心林清也的安危。 “时惟樾让我过问军政府的事,是信任我做任何事。”她又说。 她抛出杀手锏。 罗参谋的那点犹豫,突然就消失了。 确实。 师座若不想林清也插手,也不会让她干涉军政府事务。 这是信任,也是支持。 眼前的女人,能成为少夫人,不是靠她的容貌,靠她面目的柔软,这些都是外在。 而她本人,和她的柔软相反。 她坚韧有力量,这才是师座和她携手的理由。 罗参谋松手:“那就辛苦少夫人。” 林清也便回去了。 她回到林公馆,稍微收拾东西,准备和周绮烟他们一同回阳城。 收拾东西时,程管事拿来一封信。 看到只有邮票的信封,林清也的心略微沉了下。 会给她寄这样的信,只有季东诚。 她打开信,以为和上次一样什么都没有,没成想这次有了只言片语。 ——“林秘书,新婚快乐。 一切安好。若挂念,勿挂念。” 林清也若有若无的叹了口气。 她和季东诚的接触不多。他有大爱,不拘于小爱。他没给她负担,但她想起他时总是沉重。 林清也将信收进匣子里。 这个匣子,时惟樾知道。酸酸的讽刺了两句,没有阻止。 她收拾好心情。 朱曼妮缠着陆易,隔三差五雷打不动的来林公馆。 这次去阳城,陆易着实松了口气。 陆含笑不在,又远离朱曼妮,一下少了两个大小姐。 该来总会来。 车子刚要启动,一张脸贴上了车窗。 朱曼妮朝里面看,眨巴着眼睛。 后车的陆易看到朱曼妮,吓得一个激灵,直接埋头将自己藏在驾驶座下。 “陆副官,怎么了?”同车上的陶宥齐问。 陆易没回答,只是躲。 韩书零替他解释:“陶先生,是朱家小姐来了。” 两人这才注意到朱曼妮。 他们没见过,也不认识。 朱曼妮贴在车窗扫视里面一圈,没看到陆易,有些悻悻然。 “陈副官,陆易呢?”她问。 陈远没做声,余光瞥向后面的汽车。 朱曼妮懂了。 没见到的失望一扫而空,娇俏的面上染上愠色,噔噔噔绕到后面,直接开门将陆易拽出来:“好啊陆易,你又躲着我!这么多男人,只有你不愿意见我!” 陆易叫苦连天:“师座不也不愿意见你么?” 朱曼妮睁大眼,一时语塞:“……你好刻薄!” 陆易:“……” 刻薄的到底是谁? 他可没忘记,朱曼妮以前是怎么胡搅蛮缠。 林清也回头看着车外的两个人,笑得很是无奈:“你做这么明显,真是要把陆副官给卖了。” 陈远嗤嗤的笑:“点点鸳鸯谱!” 林清也无奈摇头。 她也没想到朱曼妮这样执着。 陆易的情况,朱曼妮丝毫不在乎。 林清也一开始见到朱曼妮,只知道她是一个慕强的人。她有雄厚的背景,想要最厉害的男人无可厚非。 她嘴上不饶人,内心并不刻薄。 朱曼妮心中不轻视陆易。 “……如果陆易喜欢她,我应该让他去军营。朱家不是平平之辈,有英国背景,她阿爸阿妈不会轻而易举让女儿下嫁。他若喜欢朱曼妮,就该为自己挣取功名,没人能帮他。”林清也暗忖。 她现在开始想这件事。 由不得她细想,车门被拉开,朱曼妮直接跳上车,一副命令的语气:“林清也,我要和你一起去阳城!” 林清也:“……” “我去阳城,不是过家家。”她说。 朱曼妮双手环胸,眼睛一闭,直接赖在车上不走:“我不管!你抢走了我的师座,又要把陆易拐到阳城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林清也,你是不是嫉妒我的美貌和家世,不然怎么总要从我身边抢人?你好狠的心,我要和师座拆穿你的恶毒!” “师座不在阳城。” “陆易要去阳城了!” “陆易是跟着我去办事。到了阳城,大家都很忙,没空和你玩,我们迟早会回临城。”林清也说,“你一句话不说就走,你阿爸阿妈会担心你。” 朱曼妮不解:“我跟着你,他们有什么不放心?” 林清也:“……” 就是跟着她,他们才不放心。 番外(3) 朱曼妮常往林公馆跑,朱太太后来也知道了。 朱太太以为她对时惟樾没死心,又知道自家女儿的性子,上门肯定没什么好事。 女儿大了,她管不住,总不能成天把人锁在家中。 在仙乐斯碰见林清也,朱太太还特意探了她的口风。见她似乎没放在心上,提起朱曼妮也和颜悦色,很是宽容,才暗暗松了口气。 要是能和军政府攀上交情,他们更是乐意。 朱曼妮心直口快,又说:“我阿妈成天唠叨让我对师座死心,少在你面前讲师座。师座不在阳城,他们自然不会担心我和你有龃龉。” 她一本正经,有理有据。 林清也不听她的胡搅蛮缠,摇下车窗去叫朱曼妮的司机:“方先生,把你家小姐带回去。” 去阳城不是儿戏,她没空管朱曼妮。 朱曼妮一听,立刻不干了。 陆易在后面,听到朱曼妮闹的声音,很是头痛。 他的头埋在方向盘上,敲着脑袋。 “都是祖宗!”他说。 林清也费了好一番劲,才把朱曼妮弄下车。 朱曼妮站在原地,不甘心的跺脚。 司机将她劝上车。 看她上车,林清也才示意陈远开车。 车子才拐出两个路口,陈远突然说:“少夫人,朱家的汽车跟着我们。” 林清也叹了口气。 车子再次停下时,朱曼妮似乎也不打算隐瞒,直接从车上下来,又窜上林清也的车。 她一改霸道,可怜兮兮的摇着林清也的手:“你就把我带上吧,我不会添麻烦的。你现在是少帅夫人,那么多眼睛盯着你,这么乱的时候你要去阳城,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做。 林清也,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做什么总归离不开钱。我家有钱,我可以让阿爸阿妈出钱,一定能帮上你的。” “……你阿爸阿妈有你,真是他们的福气。”林清也无语凝噎。 朱曼妮没有听出言外之意,骄傲的扬起下巴:“那是自然!” 林清也不惦念朱家那些钱。 当然,愿意出钱更好。 朱曼妮让司机跟在后面,是铁了心要跟去阳城,林清也拗不过。 她松了口,让朱曼妮上了车。 林清也叫来方先生:“曼妮和我一同回阳城,烦你回去和朱先生和朱太太打个招呼,我会让人照看好她。” 方先生颔首。 朱曼妮心满意足。 一到阳城,林清也便去军政府了解情况。 事情比她想象的严重,林清也当天便忙的焦头烂额。 她到阳城的第二天,盛淙川来了。 时惟樾收到罗参谋的电报,知道林清也来了阳城。 这在他预料之中。 他懂林清也,知道她不会窝在临城之内,会走出来。 他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便让盛淙川过来看她。 盛淙川刚好惦念之前骂她的恶心的女人,正好过来瞧瞧。 “老子这段时间混在男人堆里,别说女人了,连个母的都没见过!”盛淙川一见到林清也,便大吐苦水。 酸涩的话没两句,他便没个正形,“真好啊,林清也,老子这么久第一个遇到的女人竟然是你!惟樾这和尚真放得下心,不怕老子和你偷情!” 盛淙川这样,林清也早习惯。 她看着手中的文件,睨了他眼:“你勾引我?” “你勾引我也不是没可能。”盛淙川坐在她对面,趴在桌上笑得轻佻,“老子这样貌,你要是忍不住,我肯定是举起双手投降屈服的。” 林清也停住动作,认真的看了盛淙川眼:“滚。” “啧,和时惟樾一样无情。” 盛淙川提起,林清也便想到时惟樾不苟言笑的面庞,忍俊不禁。 相思有苦,也有甜。 盛淙川和时惟樾的关系,摊在明面上。 有军政府的军队,还有青帮的支持,很多事情进展顺利。 林清也忙的连轴转,没有空隙去想念。 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 她累的瘫在床上,微阖着眼昏昏沉沉。 天气转凉,昼夜温差大,日日操心劳力,她脸颊和额头有热。 换了平时,她沾了床便睡。 许是烧的厉害,她睡不着,稀里糊涂的想了好多事,都和时惟樾有关。 一只手,覆在她额上。 林清也看着时惟樾的面容,苦笑了下,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太脆弱了,一点头疼脑热都会想起你。” 她很是虚弱。 是苦笑,却又痴痴的盯着不放。 他们没时间见面,没空去想念。如今有了虚无的幻象,也尤为珍贵。 “是我,清清。”声音离她很远。 林清也想看清,却又看不清。 她病的厉害,眼皮抬不起来,很快陷入黑暗。 再次转醒时,她头痛欲裂。 抬手敲自己头时,发现异常。 她旁边有人,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暖。 她猝不及防,心中带着不确定的惊喜。努力睁开眸子仰头去看,内心深处想念的那张脸真真实实出现在她面前。 应是回来的匆忙,下巴还有短短的胡渣,来不及刮去。 “时……惟樾?”她的手覆上他的唇。 手被握住,下一瞬又松开,那只大手贴上她的额头,反复试探才微微松了口气:“烧退了。” 时惟樾这才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清清,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林清也看着他,眼泪不自觉簌簌落下。 在外人面前,她有勇有谋,做事有条不紊。只有时惟樾的面前,她才展露自己的脆弱,放肆落泪。 很累,值得,却还是想埋在他的怀里做小女人。 等她停止啜泣,时惟樾安抚她的手才慢下来。 他轻笑:“林清也,一个多月一封电报都不回,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丈夫,原来都在偷偷想我。” “胡说八道。”林清也嗔了他眼。 也就两封电报而已。 她没回,是怕自己情绪泄露,怕时惟樾挂念她,放下手中的事回来。 彼此牵挂对方,他们心里都明白。 林清也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看看你。” 林清也嗯了声。 时惟樾亲吻她的额头,回答她没有问出来的话:“吃过午饭就得走。他们离不开我,我得在那里。” “我知道。”林清也说。 她推搡着他,“那我们快起来。” “做什么?” “珍惜时间。”她笑道,“吃个早餐,我们还能出去走走,说一上午的话。” 时惟樾看着她笑靥如花,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不舍。 他想说什么,却被她再次按住了唇,笑着冲他摇头:“我知道,什么都不用说。” 知道他要道歉,但没关系。 他们都在往前走,为创造和平的未来努力。 番外(4) 两人起床洗漱,吃了早饭。 陆易知道师座回来,生怕朱曼妮没有眼力见去打扰师座和少夫人短暂的相聚时光,再次牺牲自己拦住了朱曼妮。 餐厅很是安静。 想象中携手散步没有出现,吃过早饭后,她就被时惟樾推倒在床上。 想念从热切的动作中倾泻。 林清也青丝铺陈,一沉一浮,从他的力量中不断喘息,指甲刮蹭着他的后背。 他们在房间闹了一上午。 时惟樾将她从水里捞起来时,林清也像软了骨头,依顺的趴在他的肩上。 “……大病初愈你都不放过我。”她浑身没力气。 时惟樾嗓音沙哑,笑声醇厚的更是撩人,像羽毛刮过鼻尖,从外到内都一阵心痒难耐:“出点汗才能好彻底。” “胡言乱语。” “没有,真心话。”时惟樾脸不红心不跳,“是我刚刚不够卖力,让你少出了汗,不如省下午饭?” 他欲抽掉她身上的毛巾。 林清也忙叫停:“够了!” 他不累,她累。 早上吃过的面,早已消化完毕,她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很久没有这样有胃口。 许是时惟樾在身边,她心情很好,连带胃口也好起来。 两人从楼上下来,迎面碰上盛淙川。 他不请自来。 “老子算着时间,就知道你们差不多完事。” 盛淙川眼尖发现时惟樾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笑的很是张扬灿烂,“时惟樾,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老子好歹是你大舅子,摆出这样不待见的样子是给谁看?” 时惟樾冷哼一声:“知道不待见还不滚?” “清也,听到没?他承认我是大舅子!”盛淙川嬉皮笑脸。 时惟樾让他滚,他不在意,大摇大摆进来。 林清也扶额。 盛淙川这性子到底是从哪学来的? 这嘴欠的,拿自己的命在时惟樾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果不其然,时惟樾眼眸闪过一丝寒光:“大林,送客!从今天开始,老子的督军府,盛淙川和狗都不能进!” “好好好,错了错了,你是我大舅子行吧?”盛淙川笑。 时惟樾冷哼。 他和他们一起吃饭。 盛淙川主动提起秦芮瑾。 婚礼上一见,盛淙川时不时叨叨两句,说有个小丫头骂他恶心。 来阳城,他去找过秦芮瑾几次。 林清也知道,有些担心。秦芮瑾年纪小,经受不住盛淙川的攻势。盛淙川了解女人,擅长情事,他很容易俘获女人的心。 担心归担心,却也知道盛淙川有分寸。 如时惟樾所说,什么床能躺,什么床躺不得,盛淙川一清二楚。 斯文外表是假的,纨绔的心亦假亦真。内心的盛淙川,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时惟樾说:“你还能真喜欢小丫头片子不成?” “真喜欢?这么多年,老子能真喜欢谁?”盛淙川笑得漫不经心。 对外,他说的话真真假假猜不透。对他们,他都是如实以告。 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喜欢对他来说,没有概念。 他确实对秦芮瑾没意思。 难得有女人说他恶心,他想挫挫对方的锐气,更不想在女人身上受挫。 他话锋一转,“她春心萌动,喜欢严锦然。” 林清也啊了声,差点拍案而起。 严锦然? 他们两个怎么认识? 很快,她想起一件事:“前些天严锦然来阳城找你,碰上了芮瑾?” 严锦然和严梦娇,前几日来了阳城。 他找林清也和盛淙川有事,顺道把妹妹带来。一是严梦娇想林清也,二是刚好做个幌子。 一见钟情? 林清也感觉不可思议。 她有些讷讷。 盛淙川嗯了声:“她昨天找我打听严锦然,一副扭捏作态,老子就知道她没安好心!可惜啊,严锦然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子,到时候气急败坏,又得骂严锦然恶心不是?” 他很感兴趣,甚至推波助澜。 林清也无语:“……你想法好恶劣。” “他没有一天不恶劣。”时惟樾说。 又凉凉道,“严锦然没你这么混乱。她说你恶心,不会说他恶心,顶多说他表里不一。” 他一语中的。 盛淙川扯下一张脸,目瞪口呆:“老子那是善良,不忍心拒绝每个爱慕老子的女人!” “闭嘴。”时惟樾不想听。 这番话,林清也同样觉得难以入耳。 她附和:“食不言寝不语。少说话,多吃菜。” “不是一家人,真不进一家门。”盛淙川吃了瘪。 时惟樾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自然,我们夫妻齐心。” 一家人,他喜欢这个说辞。 有盛淙川搅和,离别没那么悲伤。 林清也看着消失的车,心中刚涌出一丝酸涩,被盛淙川打断。 “聚少离多,你想怎么快活怎么快活。”他双手插兜,懒洋洋说,“这一走,没个几月回不来。怎么说,要不要去百乐门给你挑个小白脸?” 林清也一哽。 心的酸涩,差点和中午的饭菜一起,化成酸水。 林清也转身进屋:“百乐门的小白脸多金贵,我怕暴殄天物。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最是金贵,刚好留着自己用。” “老子又没有断袖之癖!”盛淙川说。 他没有跟进去。 看林清也状态还好,他兀自一笑,优哉游哉的离开了。 盛淙川在阳城时,大多时间都在百乐门狩猎。 百乐门是他自己开的舞厅,站在最好的位置俯视,他总能发现最合适的猎物。 高堂主过来汇报时,盛淙川正站在楼上往下看。 “盛先生,您在看什么?”高堂主问。 “阳城真是个风水宝地。” 盛淙川说,“当初我还在想,时惟樾为什么要攻下阳城这个地方。阳城不毗邻时家地盘,四面环敌,不是个好选择。眼下来看,是他深谋远虑。” 高堂主讨巧笑道:“是啊,时师座深谋远虑,当真是人中龙凤。战事一起,阳城就成了百姓的后盾。” “你懂什么。”盛淙川嗤了声。 高堂主一愣,没明白盛淙川的意思:“还望盛先生赐教。” 盛淙川点燃一根烟,夹在唇齿之间,笑容轻佻:“时惟樾深谋远虑,给了我好处。这么多新面孔,是我的福地。” 高堂主:“……” 番外(5) 感情时师座在给您打江山呗? 这话高堂主可不敢说。 眼前的这位爷,现在看起来好说话,实则也是个不好惹的主。 盛淙川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吞云吐雾。 楼下换了几支乐曲,他才再次开口:“昨晚在赌场闹事的女人,审了么。” 高堂主犹豫了下:“……审了。” “哦,看来是没审出来。” 高堂主头垂得更低,不敢吭声。 盛淙川越是笑,语气越是轻快,落在他的耳里就像索命的恶鬼。 他吓出一身冷汗。 盛淙川转过头,斯文的外表毫无破绽,没有一丝皲裂。那双眼睛含笑,高堂主却不敢直视,只敢看着他的下巴。 “是她嘴太硬,还是你年纪大了,心也软了?” 高堂主硬着头皮道:“下面的人给她用刑,她几乎面不改色,也不吭声,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不管怎么问她,她一句话都不说,实在是……” “你想说,不知疼痛的哑巴?” 高堂主愣了下,低声说是。 就算是顶尖的杀手,遇到刑罚也不会如此面不改色,何况是个女人。 女人相较于男人,能承受的痛更轻。 他们用了刑,一整天不间歇的追问,愣是一个字都没问出来。 二十几个小时,也没消磨一丝一毫的意志。 高堂主捉摸不透盛淙川的脸色,忙不迭说:“盛先生,再给属下两天,一定问个水落石出!” “我去看看。”盛淙川将烟揿灭。 他起身,俯瞰楼下三两成群的人,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笑意,“今天的货色都不怎么样,也是无聊。见点血,说不准明儿鸿运当头。” 高堂主:“……” 盛淙川下楼,管事从身后匆匆追上。 管事说:“盛先生,少夫人的电话。” “清也?”盛淙川脚步一顿,转身回去接电话。 “改主意了?”盛淙川接过电话,懒洋洋的笑着,“说吧,想要几个小白脸?我刚好在百乐门,亲自给你挑几个送去。” “你还有心思给我送小白脸?”电话那头传来林清也担忧的声音,“听说昨晚有人在赌场刺杀你?是什么人?” 盛淙川说:“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有点晚了。” “能知道就不错了。”林清也说,“青帮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知道,还做什么少夫人,改做青帮夫人得了。” “你这是在暗示我,撬时惟樾的墙角?” “滚,死了活该。”林清也挂断电话。 听不到对面的声音,盛淙川哂笑了下,放了听筒。 他去了地牢。 盛淙川很少亲自审问犯人。 比起折磨人,享受遛兔子的快感,他更喜欢直截了断的要人性命,维持他的君子做派。 道上的人都知道盛淙川不是君子。 女人不一样,女人都觉得他是君子。和女人谈情说爱,他信手拈来,从不展示嗜血的一面,女人都会被他的魅力折服。 就连是女探子,他也能在谈笑之间,尖刀抵上喉咙,边亲吻边抹了对方脖子。 和时惟樾天生性冷不一样,他大多时候都是好脾气的。 不知道的,都以为他真的斯文,实则他骨子里和时惟樾一个样。 心狠手辣,只是手法不一样。 地牢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盏昏暗的灯,在阴暗的每个角落照亮方向。 越是黑,才能让里面的人直面恐惧。 盛淙川看清被吊在木桩上的女人时,第一印象是反差。 双手举高绑在一起,消瘦的身体在左右摆动,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表情却麻木不仁。 白色的里衣沁出了血,手臂的肌肤露出,上面的鞭痕几乎连成一片,很是可怖。 “把小美人打成这样,你们也下得了手。”盛淙川玩味一笑。 青帮的软鞭材质特别,打在人身上只留痕迹不见血,却刺骨的疼。 见了血,意味同一个痕迹反复鞭笞无数遍。 “盛先生,这娘们就是不说话……”高堂主擦着汗。 “把她放下来,都出去。”盛淙川吩咐。 手下人立刻将她从木桩上放下,退了下去。 高堂主问:“那属下……” “你也出去。” 高堂主微愣,也跟着离开。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盛淙川看着站着的女人,提起旁边的煤油灯,熄灭了最后一点光亮。 偌大的地方,瞬间陷入阴暗寂静,凝固的空气中散发的血腥气味更加浓厚。 盛淙川慢悠悠在原地踱步,没有靠近。 他穿着布鞋,悄无声息。 “好久没人刺杀老子了。”男人的声音响起。 牢狱本就空旷,微小的声音都极为响亮,像是四面八方传来,辨不清方向。 女人耳朵微动,循着声音去找痕迹,只听到细密的笑声,“是觉得普通的女人老子玩腻了,特意换了个特别的……” 很快,胸上一紧。 一双手直接攀上了她的胸脯,不轻不重的揉捏,“小哑巴?” 什么时候靠近的? 他靠近她时,她才分辨出他的位置。 女人下意识感到危险。 昨晚也是这样,她刚潜入他的房间,就被他抓个正着,刀甚至都没碰上他的脖颈。 很少有人比她更快。 女人动了下,双手双脚被禁锢住,她无法使力。 “想动手?”手上的动作没停,甚至有撩开里衣的迹象。 温热的气息从暗处爬上来,却像阴冷的毒蛇,“老子手下的人比较怜香惜玉,只想着给你一点皮外伤。老子不一样,什么女人都睡得,债多不压身,夜里才睡的好觉,你说是不是?” “哑巴不会说话,会叫吗?”他又问。 女人撇过脸,躲开他的呼吸,却感觉手腕一松。 盛淙川解开了她手上的束缚。 女人微愣,不知他意欲何为,下意识用手肘去顶他的脖颈,却被他轻而易举躲过,而后反剪住她的手腕。 他轻轻松松。 “别闹。”盛淙川闷闷的笑,轻快的仿佛只是和她调情逗趣。 又说,“碰你一下就这样激烈,进去了会怎样?想来这身板也适合操练,受了刑还有力气。” 番外(6) 他吻上她的唇。 女人撇过脸想要躲闪,里衣却被人用力扯开,上半身瞬间灌入凉气。 黑暗中看不清,却也知道自己不着一物。 那只手,毫无阻挡的贴上她。 “老子耐心有限。” 盛淙川的声音微凉,膝盖顶上她的大腿,下最后通牒,“老子的仇人多得很,不差你背后这一个。你可以一直不说话,老子还没睡过哑巴,刚好尝个滋味。” 两人几乎脸贴着脸,黑暗中也能看到一点面容。 很快,余光闪过锋利的匕首光芒。 男人身体下倾,割开了她腿上的绳索。 而他的膝盖,也顺利抵开她的大腿。熟稔向上,往最柔软的地方。 下流轻佻的动作,女人麻木不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的小腿立刻勾上他的小腿,被他禁锢的手也挣脱开。盛淙川躲闪的一瞬间,女人的腿伴随着凌冽的风扫过来,直逼近他的脖子。 她没有武器,目标次次是他的脖子,想要他的性命。 “迫不及待了?你喜欢这种姿势?”小腿被他的手扣紧,压在他的肩上。 保持这样的姿势,直接将她抵在墙角,“裤子要是被老子脱了,你就是想说话,也只剩叫了。” 他的手贴上她的裤腰。 女人手欲动,先听到他的笑声:“小哑巴,你试试看呢。” 他察觉到她的动作。 不在意,甚至随意,无所谓她这些小动作。 只剩他们两个,还能直接解开她手脚的绳索,不是简单的自信就能做到。 女人快,他会比她更快。 盛淙川年纪轻轻能成为青帮龙头,不是靠那一嘴油腔滑调,他真刀实枪。 “女人这么多,牢里的也不放过吗。”女人终于开了口。 嗓音略微虚弱沙哑,被折磨了一天不算好听,平平的语调和她面目表情一样的僵硬。 这只是表面平静。 开口说话,说明她心中有了极大的起伏。 盛淙川这种玩弄女人的招数,对她有效。 “谁说不是呢。”盛淙川笑声散漫,在黑暗中再次找到她的唇,直截了当的深入,尝到了血腥的味道。 女人蛮横咬了他,他没有松口,动作更是凶猛。 血味在两人的口腔内翻腾,只有掠夺,没有情欲。 “想杀我的女人,都喜欢换副面貌勾引我,趁我情动的时候动手。” 良久,他才松开她,“你杀老子杀的直接,想来是不愿意出卖身体的。女人力气本来就不如男人,不让老子走点神,怎么有机会杀老子?” 他的手,在她上半身反复游走:“长得好看,老子喜欢!不如和老子睡了,再给你一次杀老子的机会……要是得手了,你也好回去交差?” 黑暗中的触感,引起人的阵阵战栗。 监狱里阴森冰凉,他的手却热,冷热交替中更是清晰。 女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却知道他自在。 她没机会杀他。 “你想问的,不管你做什么,都问不出答案。”女人松了身体,不再挣扎,任由他上下其手。 “又怎样。” 盛淙川察觉到她的变化,不甚在意,“老子早就说了,敌人那么多,不差你背后那一个!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真有人能要了老子的命,也是老子的命数!” 女人不语。 他松开她的腿,退离她的身体。 “去洗个澡吧。”盛淙川将手中的匕首塞给她。 他回身,重新点燃煤油灯,借着光去看她的身体。 右边眉轻挑,目光放肆。 她上半身都是鞭痕,甚至有红色星星点点,实在没什么美感,却让他小腹紧绷。 盛淙川喜欢新鲜,他没玩过这样的。 很快,他玩味咂舌,“今天没什么好货色,你这个小哑巴倒是入了我的眼。你逃不出去,这把刀是自刎还是留着在床上杀我,自己掂量掂量。” 和来时一样,盛淙川慢悠悠的离开了。 盛淙川骨子里就是个混球。 十六岁开始,他就学会藏拙,混迹在烟花场所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青帮内乱,他父亲惨遭暗算时,因为纨绔逃过一劫。 托时惟樾暗中帮助,他杀回了青帮。 纨绔是他的外表,他改不了,也不想改。总要放出一点自己的弱点,才能让人有机可乘。 睡过的女人无数,他没流连过哪张床。 什么女人他都睡得。 唯一睡不得的,除了朋友的朋友,大抵就是总统女儿了吧。 你情我愿的事,不论是花钱的,还是自愿送上门的,总归他没有强迫过对方的意愿。 就像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哑巴。 看着轻飘飘,上手了才发现有二两肉。浑身是伤没什么美感,又有点刺激。 他也没威胁她。 青帮的监狱,来了就走不出去。他给了她选择,还给了她自杀的机会,总归比折磨致死爽快的多。 看上的猎物,睡不到,也给个痛快死去的机会。 盛淙川慢吞吞想:“这样木讷的小哑巴,床上估计也死板。睡了不带劲,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他笃定她会选择自刎。 死了就死了,只是有点可惜。 盛淙川刀尖舔血,不在乎人命。 这个世道,善良是愚蠢,惜别人的命就会丢了自己的命。 女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晃晃悠悠的背影,平静的穿好了自己的衣服。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刺杀青帮龙头被活抓,死了是她这辈子应有的命数。 有机会活着,她的毅力比任何人都强大。她不想死,也不敢死。 女人握紧手中的匕首。 她用过的冷兵器上百种,很熟悉刀。 这把匕首刀刃雪白,泛着寒光,一眼就知道削铁如泥。 这样好的东西,随便给了她,盛淙川何尝不是对自己自信满满? 她早就该是个死人。 她的思想从来由不得她,这副身体也从来不是她自己的。 从她出生起,从不是她主宰自己的命运。她从记事起就在不停地杀戮,没人把她当女人,只把她当仇人,当杀手。 就算只有微弱的希望…… 要是真能杀了盛淙川…… 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给了就给了。 比起这个,她更想要那点微乎其微,近乎渺茫的希望。 番外(7) “盛先生,她去洗澡了。”高堂主亲自来汇报。 躺在床上闭眼小憩的男人眼皮动了下。 “倒是有意思。”男人缓缓睁开眼眸,看着天花板,眼底的笑意很轻,却深不可测。 他还以为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一个杀手被活抓,是很痛苦的事。 齿尖藏毒,找准机会咬破,不让自己受一点被折磨的机会。 刀送到她手上,她却不自刎。 盛淙川看着天花板,想到她那张镇静而又麻木不仁的脸。 想活吗? 一个为人卖命的杀手,珍惜自己的性命么。 “你们都出去。”盛淙川说。 高堂主轻声提醒:“先生,这个女人很危险,还是留几个人……” “不用。”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高堂主噤了声,示意周围的人退下。 屋子里静悄悄。 这里在监狱的二楼,区别于地下的阴暗潮湿,这里亮堂堂。 屋内没有一丝血腥气息,点着能让人放空思绪的檀香。盛淙川就这样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假寐。 脚步声由远至近时,他也没有睁眼。 仿佛睡着了。 “你要是现在想动手杀了我,那就大错特错。”男人出声,声音带笑。 女人不语。 提在手中的刀微凝,尖刀离他的脖颈只有两指的距离,硬生生的终结。 她是悄无声息的鬼魅,他是洞察一切的活阎王。 盛淙川一动不动,任由那把匕首在自己喉间:“小哑巴,这么好的氛围可别被你破坏了。我一会睁眼还看到它,心情说不准有点暴躁呢。” “杀你的机会,要什么氛围。” 盛淙川就笑:“不解风情。” 他睁开眼,那把匕首还落在他的喉间。女人的手很稳,没打颤。 盛淙川抽出脑后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微折,就着她的动作直起身,另一只从她的手上拿下匕首,放在了旁边的床头柜上。 手下滑,揽住腰际,人便半坐在他的身上。 “喝酒么。”他问。 床头柜上,放了两个酒杯。 监狱没什么东西,只有这间房一应俱全。她身上的衣服,是盛淙川的,宽大的罩在她的身体上,领口松松垮垮。 轻轻一拽,便露了大半。 明亮的灯光下,她身上的鞭痕更是瞩目。 “不喝。”女人拒绝。 “喝点助兴。” 女人没说话。 她回答与否,答应与否,影响不了结果。 这个男人,偏要多此一举去问。 盛淙川单手托着她,去拿酒杯,递到她的手中。 女人接过,没有第一时间喝下去,而是去闻。 “盛先生君子面貌,小人手段。”女人说,“我不想,下助兴的药也没用。我想杀你,吃了这药也能杀。” “怎么办,被发现了,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盛淙川听到她平静淡定的话,笑眯眯道,“这不是给你机会?你在床上太死板,我怎么动情?” 女人眉目没什么变化。 “你倒是本事多,会杀人,还会认毒。”盛淙川心中是惊讶的。 他手上的药,不是外面随随便便就能弄到的劣质品。 这个女人,也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 栽在他手上,不是女人本事不强,而是盛淙川的本事过硬。 不是他盲目自信。 论空手实战,时惟樾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盛龙头,我不是和你闲聊的。”女人说,“我的目的是杀你。有这个时间聊天,不如尽快进入正题。” 她将杯子递到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盛淙川笑意变淡。 杯子里,确实下了助兴的药。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要睡女人,自然要睡得舒爽,太过于死板提不起劲,他喜欢主动求欢的女人。 当然,对女人他还是讲点武德。 药下得很轻,维持不了多久,他还是给她留了一手。 可她直接喝了。 女人放下杯子,旋身跨坐在他的身上,将他推倒。 半遮半显的身体,随着她的姿势落下一片沟壑。 她亲吻他,舌尖抵开他的牙齿。 不等盛淙川任何多余的动作,她的手比他还要大胆,肆意的在他身上点火。 直到她用力时,盛淙川才在这股冲动中回神。 这是个怎样的女人? 不管在什么时候,她的眼神都很寡淡。 盛淙川喜欢她的脸,很清冷,不食人间烟火。 特别是这种时候,她比任何人都热情,面上仍不掺杂一丝情欲。 她直勾勾的看着他,眼底没有雾气。 盛淙川浑身的肌肤在不断舒张。 他想打破她的面具。 想在她的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 衣裳褪下时,她身上的伤痕几乎蔓延在全身,大腿内侧也没有幸免。 盛淙川还没睡过这样的女人。 躺在他床上的女人,从来都是洁白无瑕,只有她满身伤痕。 没什么美感,也不会觉得丑陋。 他是刀山火海中出来的,身上有伤是常事。 盛淙川的指尖顺着她的疤痕向下:“你不怕疼?他们审讯费了力气,在你的身上一目了然,却一声不吭。” 女人没说话。 盛淙川的指腹停在她结痂的地方,用力按下。 血珠蔓延开,女人恍若浑然未觉。 盛淙川的试探,得到了印证。 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没有再任由她上下其手,而是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小哑巴,说点话,说要我。” 女人没说话。 “小哑巴,配合点。” 盛淙川吻她的脖颈,又咬住吮吸,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痕迹,“男人朝向女人的时候,是看不到背后的刀的。” 他嗓音慵懒,动作和他的嗓音一样,不疾不徐。 盛淙川就是这样,总是漫不经心的样子,连带着几分威胁的提醒都像哄人。 女人仍是没说话。 她撑起上半身,去找他的唇,堵住了他的话。 送到口中的点心,没道理不吃。 这个时候不享用美食,还去刨根问底,多少错失了口感。 有十分口感,他不会去吃九分的。 这个时候的火候,刚刚好。 这个小哑巴,没有他想象的死板。她不说话,却有回应,不是矫揉造作的装腔作势,卖力喊叫,而是身体上的贴合。 有一瞬间,他酣畅淋漓的差点放空了思绪。 盛淙川拨过她汗湿的发丝,呼吸沉沉:“小哑巴,你这副身体还能抗毒么。” 他的问话,女人一向没有回应。 下一秒,盛淙川身体微顿,掐在她腰间的手松开,反手精准的摁住了她的手腕,敲掉她手中的匕首。 匕首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没去看,依旧去吻她,嗓音沙哑缱绻:“要到了,别扫兴。” 女人看着他,脸上第二次有了其他的表情。 一种早有预料的笑意。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杀不了他。 她自己就是杀手,哪里不知道像盛淙川这样身份地位的人,随时随地都会保持警惕? 不警惕,早就死在女人床上。 她一开始,只是为了那个近乎渺茫的希望罢了。 “杀了我。”她说。 番外(8) 她不是在求盛淙川,而是在告诉自己。 失了手,能够全须全尾从这里出去,都是件奢侈的事。总是要死的,不如现在就了却自己的性命。 盛淙川按住她不安分的手:“你怎么死和老子没关系,现在不行。” 又在她颈间吹气,暧昧的吮着她的肌肤,“你光着身子从房间出去,明儿指不定传出老子有什么喜欢把女人玩死的怪癖。小哑巴,睡你一个,可不能断了老子的情路。” “恶心。”女人别过眼。 失去最后的机会,她也懒得配合他。 四处点火的手平平稳稳的放在身侧,目光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她这样安静,像只被河水冲出来的鱼,时间长连扑腾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淡淡的呼吸。 “你倒是丢的比老子爽快!”盛淙川不怒反笑。 一次结束,盛淙川就打算鸣金收鼓。 他喜欢女人,却不喜欢和女人来上几次。新鲜的总有,他无需在一个人身上颇费精力,自己享受欢愉就够了。 女人的第一次,很难从中感觉到欢愉。 大抵是有的,是逐渐适应后的后半段,总需要第二次的抚慰。 小哑巴热情,却没什么反应。 哼叫没有一声,也没有低低的呜咽,总之很安静,安静到还有心情想着找准时机杀他。 在他冲锋陷阵的时候。 盛淙川看似纨绔,实则他心思很重,不然也不会早早的藏拙。 女人的死板,不会让他有好胜心,尽管他很想撕破她这张麻木到没有欲望的脸蛋,想看她意乱情迷的模样。 哪有人是特例? 在他这里有特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情话张口即来,话里总是调情,他对女人一样狠心,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比起抚慰她,盛淙川对她这副身体更有兴趣。 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兴趣,而是她似乎有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 不知疼痛,能闻毒试毒,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盛淙川从她身上起来,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她,端详着她的脸。 女人被他看着,也没有觉得不自在。 身体被人肆意观看,被人占有,于她而言稀疏平常。她从来没被当过女人看待,故而她脑子里没有所谓的贞洁,没有所谓的男女之情。 很快,盛淙川下了床。 趿拉着拖鞋,拿过衣服随意套上。 拉开抽屉,里面都是小巧的冷兵器和手枪,还有几个不同形状的瓷瓶。 女人看到他拿起黑白两色瓷瓶的手,隐隐想到什么。 摊在身侧的手握拳,她缓缓坐起身,靠在墙壁之上,一瞬不瞬的看着盛淙川的动作。 他从黑色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白色瓷瓶被他收回抽屉。 “吃掉。”盛淙川说。 女人从他平稳的声线中,想起了历经过的千百回。 她的胃不知怎么的,突然翻江倒海。明明一整天没吃东西,她没什么东西可以吐,但她仍是止不住一阵阵干呕,脸色一寸寸苍白。 盛淙川站在床边,看着她呼吸急促。 床上都没能雾化她眼底的清明,一粒药丸却让她眼神混乱。 “行了。”盛淙川收了药丸。 女人在混沌中抬头:“为什么停了?” “已经知道答案,就不用再试了。”盛淙川将药丸放回瓷瓶。 他这样的人,最忌讳怜悯任何人。 盛淙川自诩不是圣人,自然也不会对她的反应产生那点稀薄的怜悯。 他只是试探。 试探有了结果,不一定要亲眼所见。 盛淙川从衣柜里翻拣,扔了件衣服给她:“去洗澡。” “你不杀我?”她握住衣服,没动。 “暂时不想杀。” 盛淙川捡起地上的匕首放在床头柜上,睨过来的眼神似笑非笑,“我不杀你,高兴的不应该是你么?小哑巴?” 女人心中微慑。 这个青帮龙头,和她来前打听的完全不一样。她不知哪里暴露了自己,让他察觉到自己的求生欲望。 他洞察人心,也拿捏人心。 她确实不想死。 他留着她,想来也是为了她这副身体——自然不是为了睡她,而是她身上的秘密。 “知道我这副身体的秘密又如何。”女人悲哀的想,“我的命脉早就在别人手上,摆在眼前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盛淙川就这样把女人带走了。 他在阳城时,大多时间都在和女人寻欢作爱。 从来不在女人床上留宿,完事了便回百乐门睡觉,偶尔也在赌场里小憩。 多了个女人,倒是无处安放。 哪里都腾得出位置,却住不进一个危险的女人。 林清也接到盛淙川的电话,邀请她到家做客时,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金屋藏娇?” “什么金屋藏娇啊。”盛淙川懒洋洋的笑,“你来了就知道了。” 林清也揣着那颗好奇的心去了。 昨天听到他被刺杀的消息,今天听到他置房,实在是有些割裂。 她踏入宅子的时候,闻到血的味道。 随行的陈望也闻到了,将她挡在身后:“少夫人,小心。” 楼上有动静,三人缓步上楼,看见盛淙川的背影。 “你最好和我解释清楚。”他说。 “我说了放门口。”疏离淡漠的女声传来,没有一丝波澜,“他非要送进来,是他在找死。” 林清也走近一看,看到地上躺了一个人。 喉咙放血,睁着眼没了呼吸。 “清也,别靠太近。”盛淙川说。 林清也嗯了声,越过他的身体去看屋内的女人。 女人立在原地,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男装。满脸喷洒的血迹看不出原本面貌,只能看到她的眼神,有些诡异,有些渗人。 “把碎片扔掉。”盛淙川说。 女人扔掉手中碎片。 碎片尖锐,她的手上也是鲜血淋漓,她却和没事人一样。 盛淙川似乎意识到什么,再开口时语气算不上好:“老子现在让人收拾房间。你再动两下,就滚回监狱吊着吧。” 女人没说话。 盛淙川叫来人,没看她一眼,叫林清也下楼。 “这就是刺杀你的那个女人?”林清也问。 番外(9) 盛淙川嗯了声。 “这女人有什么问题?”认识盛淙川这么久,林清也了解他。 他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更别说在一个女人身上留下感情。把人留下来,肯定是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 “她对疼痛的感知力很低,能识毒抗毒。” “这样特别?”林清也往楼上看了眼。 那个女人,正站在二楼的栏杆旁,听着他们说话。见林清也看过来,她也是一眨不眨,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听他们说话,也听得光明正大。 盛淙川也没打算避着她:“你听说过养蛊么。为了让蛊虫嗜血,通过抢食,在食物短缺的环境下,让他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蛊王。” “你是说……” “警惕靠近的每一个人,不知疼痛,还能以身试毒。” 盛淙川身姿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仰头笑看楼上的女人,“除了用养蛊的方式培养人,还有什么地方能弄出这样一个女人?” 从残酷地狱出来的女人,才能如此。 林清也震惊,想的却是别的事:“……那你怎么还没死?” 盛淙川:“……” 林清也轻咳了下:“随口说说。” “你和时惟樾倒是一个鼻孔出气,巴不得老子死在女人身上。”盛淙川说。 手指的关节在腿上不紧不慢的敲着,“你看,一点反应都没有。老子活捉了她,睡了她,把她弄到这来,都是她心甘情愿的。这小哑巴,求生欲望多强烈!” “睡就不用在我面前说了。” 盛淙川就笑。 他几句离不开正经,在林清也面前也没正形。 他叫她来,还有其他的话。 两人从楼内出来,走到无人的地方,盛淙川才告诉她:“我的警惕,是从小防着叔伯练就的,才能制服她。不把她留在身边,若她背后的人暗中下了其他命令,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时惟樾不在阳城,我得看着你。” 这样一个人,不能让她流入人群。 又说,“她不想死,说明她有牵挂。既然猜到她的来历,这样一把锋利的刀子死了太可惜。把柄落到我手上,她就能为我所用。” 林清也明白。 “你和时惟樾一样,都是胆子大的。”她忧心忡忡。 这样危险的女人,留在身边更危险,解决了才一了百了。 偏偏两人都喜欢剑走偏锋,以身入局。 林清也看了眼屋内:“一个女人能从那样的地方出来,想来吃了不少苦吧?能抗毒的身体,得试过多少毒?” “不容易。”这是实话。 盛淙川想到,他让她试毒时她的反应。 表面麻木,骨子里还是有磨灭不掉的阴影。 “挺好的,你在阳城也有家了。”林清也笑着说,“下次我和时惟樾来,这里不会住满了女人吧?” “说不准呢,你想住也能来。”盛淙川笑,“你一个人来就行。” 盛淙川送走林清也,女人仍站在二楼。 房间收拾好,女人没有回去,似乎是在等他。 她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顶着这张脸给谁看,不知道洗把脸?”盛淙川带她到浴室。 女人无所谓。 她浑身浴血不在少数,这点血是家常便饭。 “你在做无用功。” 女人看着镜子里映射出来的两张脸,冷着声调说,“你把我关在这里,无非是觉得我有价值。很多人知道我的价值,可它到现在还是个秘密——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死。 你找不到我背后的人,也拿捏不到我的把柄。你留着我,迟早会死。” “这算是你的忠告么。” 她不动,盛淙川从后捏上她的脖颈,猛地将她压上洗脸池。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砸在她的脸上,湿润了她整张面庞,也迷得人睁不开眼。 水冲刷着她的脸,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池子里的水从白变红,再稀释为淡淡的粉色。 “你做什么。”女人张口,灌下去一大口混合的血水。 不一会儿,她整张脸都浸在水里,透不过气。 “你不洗,老子帮你洗,看不出来么。” 盛淙川笑,看到她的脸露出一片白净,才弯下腰去亲吻她的脸颊,嗓音黏糊糊的,“小哑巴,老子耐心不是很够,别来挑战老子。” 手没松。 呢喃的音调,像是在说情话,“不怕疼,透不过气呢?” 女人知道盛淙川的狠厉,不发问,也没有动作。 她不会讨好,更不会顺着他的心意。 盛淙川发了狠,全打在棉花上。 “你好没情趣。”盛淙川收放自如。掐着她脖颈的手,换成了暧昧的揉捏。 女人的头发湿了大半,湿哒哒的滴水。 她徒手去拧。 拧她的头发,像是拧毛巾似的。 “你还不值得我给忠告。”女人声线紧绷。 “不值得?” 盛淙川看着她的动作发笑,“他不是派你来杀我么。你没杀成,还会有其他人要我的命。留着你要死,不留着你还是要死,两条命变成一条命,老子赚了。” 他扯过毛巾盖在她的头顶,又去吻她。 女人在面前,没有不占便宜的道理。 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昨天的热情。她不回应,任由他在她唇上碾磨,却撬不开她的齿关。 “真死板。”盛淙川讨了没趣。 女人没说话。 大多时候,她都不怎么说话。 她所处的环境,不太和人交流,她不习惯说太多的话。 偏偏盛淙川狠辣,却像个话痨。她刺杀过他,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他偏偏要和她黏在一起,还有心情同她闲聊。 一口一个小哑巴,却总撩着让她说话。 刚刚说她死板,转眼盛淙川不知又来了什么兴致,带她到院子里走了一圈。 他搂住她的腰,调情似的和她耳语:“小哑巴,之前的男人不睡你?” “有两次。” 女人说,“一个看我的价值,不看身体。一个想强上,只是他太过自信,以为铁链拴着我我就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他死了。” 盛淙川就笑,舌尖抵了抵牙齿:“怎么,你在老子这还放了水?” 女人摇头:“我打不过你。” 这点她很实诚。 尽人事听天命,能活就苟活,活不了也只有死了。 她的身体不值钱,而盛淙川给了她选择,在她看来讲点道义。 “你也不像认主的样子。不如告诉老子你的把柄是什么,老子给你解决,你做老子的人。”他开门见山。 盛淙川想要她。 这样一个人,是个香饽饽,为自己所用最好。 身后的人会保着她,一直让她为自己服务。她是一把很好的刀,所以她展示自己的本事,也是刻意为之。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自己的本事。 “不用。”女人拒绝。 “不认主,也不认老子?” “你话太多,动作也多,我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