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揣崽死遁，毒舌世子急疯了！》 第一章 果然是个畜生 “不要……” 苏绾带着哭腔的声音刚溢出唇边，便被人从身后死死捂住嘴巴。 “别叫！” 男人的薄唇紧贴苏绾圆润洁白的耳珠，低喘的嗓音回荡在她耳边。 他话里透着浓浓的威胁：“配合我，不然我杀了你。” 闪电划破夜色，大雨倾盆而下。 破庙内没有灯笼，只有一个小小的火堆，火苗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苏绾拼了命挣扎，在男人面前却犹如蚍蜉撼树。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绾身上的衣裙被远远扔到空地。 不知过了多久…… 男人在她身后低喘：“对，就是这样。只要你听话，本世子以后不会亏待你。” 裴玄夜也很不好受，喉结滚动，额头青筋暴起，汗珠顺着清晰的人鱼线隐入暗处。 怪他一时大意，才会中了那些人的算计。 本以为自己能咬牙扛过去，但没想到这毒十分霸道，之前他差点爆体而亡。 就在他命悬一线时，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他救了这女子的命，现在轮到这女子救他的命，理所应当！ 虽然此举卑劣非君子所为，但性命攸关，也顾不上其他了。 掌下娇躯曲线玲珑，肌肤细如凝脂，破碎的抽泣声分外惹人怜惜。 裴玄夜略微缓解一二后，松开捂住苏绾嘴巴的手，拭去她腮边泪水。 他难得耐着性子道：“别哭了，你以后就会知道，跟了本世子，对你来说绝不是坏事。” 多少女人做梦都想近他的身，只是他嫌麻烦，从来不愿碰那些人，没想到今天会在这荒山野岭破例。 好在这女人虽然荆钗布衣，倒是难得的绝色，并不惹人厌烦。 如果她是个相貌丑陋之人，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绾闭着眼睛哭泣，口中低声骂着：“混账、流氓、牲口……放开我。” 苏绾后悔死了！ 她进山采药，没想到会遇到暴雨，雨水将她脸上的易容膏冲刷掉，路过猎户看到她的真容起了歹意。 幸好这男人救了她，谁知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就被拖到这间破庙…… 裴玄夜挑了挑眉，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还挺会骂人。 他最烦女人哭哭啼啼，但今天的事情到底是他理亏。 只是他习惯了身居高位，根本不会哄人。 说来说去也就是一句：“别哭了，本世子会对这件事负责。”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派人去接你。” 看她之前的穿着打扮，应该是附近的村民，下雨天还进山采药，估计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儿。 跟了他虽不能做正室，但以后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却是少不了的，说是一步登天都不为过。 所以裴玄夜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好哭的？ 破庙里的动静直到天色微明才渐渐停歇，苏绾早就没力气挣扎也没力气骂人，闭着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火堆早已熄灭，破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苏绾红着眼圈，咬牙骂道：“果然是个畜生……” 那人还说自己是什么世子呢，呸！ 苏绾忍耐着不适拿过衣裳，却突然听到‘叮当’一声，从衣裳里掉出一块儿玉佩。 这玉佩一看就品质非凡，应该是昨夜那登徒子留下的。 苏绾举起玉佩就要砸，可当她抬起手后，想到家里的情况以及妹妹的病，还是慢慢卸了力气。 即使砸碎玉佩，昨晚的一切也已经发生了。 这玉佩看着很值钱，倒不如拿去当铺卖了换几两银子，也好给妹妹治病。 苏绾吸了吸鼻子，穿好衣裳将玉佩揣进怀里，缓缓走出破庙。 外面早已雨过天晴，山色如碧，林中鸟鸣清脆悦耳，苏绾却无心欣赏这一切。 她的药篓丢在昨日遇到猎户的地方，得去把药篓找回来。 苏绾压住心头阴影，小心翼翼来到昨日那条小溪旁，却发现猎户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而她的药篓还在岸边。 苏绾快步过去捡起药篓，里面的草药泡了一夜雨水，已经不能用了。 她在小溪旁洗了脸，又把药篓清理干净，提着空荡荡的药篓往家走。 昨日一夜未归，也不知道爹娘有没有着急找她？ 苏绾心里难受，她还没想好怎么跟爹娘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苏家门庭破败，苏绾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苏大柱看到苏绾回来，当即指着苏绾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还知道回来？昨晚去哪儿鬼混了？” 不等苏绾说话，苏大柱一把扯过苏绾手中的药篓，见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更是火冒三丈！ 苏大柱粗着嗓子道：“你这个赔钱货，说是上山采药结果出去浪了一晚上没回来，药呢？” 苏绾连忙道：“爹，昨日在山上采药的时候遇到暴雨，我差点摔下山坡，所以药草才……” 苏大柱一巴掌扇在苏绾脸上，怒骂：“你还敢顶嘴！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这时，娘亲陈氏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这是怎么啦？” 苏大柱指着苏绾，恶狠狠道：“老子把你养这么大，居然连采药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你还有脸回来！” 他说着又要去打苏绾，陈氏连忙拦着，“哎呀，有话好好说。” 陈氏一边拦着苏大柱的手，一边数落苏绾：“你这孩子也是的，怎么能彻夜不归呢？你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你吗？” 苏绾半边脸颊红肿，忍着泪道：“我不是故意不回来，是遇到暴雨，下不了山……” “那你也不能把药材丢了！” 苏大柱怒吼：“没有药材，拿什么换银子？老子还等着用钱呢！” 苏绾本来就难受得要命，刚才又被苏大柱扇了一巴掌，现在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可全家人没有一个发现她脸色不好，也不关心她昨晚在山上过夜，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时，妹妹苏小娥从房里走出来，细声细气道：“爹别生气了，姐姐回来了就好。” 苏大柱重重哼了一声，指着苏绾道：“再敢有下次，老子打断你的腿！” 第二章 有贵客要来 陈氏推了苏绾一下：“苏绾，快跟你爹认个错，说你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了。” 苏绾满心委屈，垂着头默不作声。 苏大柱又要发火，陈氏连忙道：“哎呀好了，都别在院子站着了。” “苏绾快去做饭，你妹妹就喜欢吃你做的饭，你昨晚没回来，小娥都没吃几口呢。” 陈氏说着又要数落苏绾：“你说你也真是的，看到要下雨了不赶紧下山。你妹妹身子不好，你这个做姐姐的……” 苏小娥连忙道：“娘，我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才不吃的。” 她站到苏绾身边，挽着苏绾的手臂，乖巧道：“姐姐没回来，我就是太担心姐姐了，所以才胃口不好。” 陈氏欣慰道：“小娥真是懂事。” 苏小娥贴心道：“姐姐，昨晚打了好大的雷，我担心的一晚上都没睡，你在哪里躲雨呀？” 苏绾勉强扯了扯嘴角，拉开苏小娥的手，“你回屋躺着吧，我先去做饭。” 苏绾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早就饿得头晕眼花，额头也有些发烫，她快步走到厨房后，感到一阵晕眩。 她扶着灶台缓了缓，先用之前采的草药，给自己熬了碗避子汤，然后才开始洗菜做饭。 忙碌了半晌，苏绾坐着小板凳开始烧火，总算得以喘息片刻。 她手里捧着黑糊糊的避子汤，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掉进碗里。 还好，她在医馆做学徒，会自己配避子汤，不然还得花银子出去买药。 苏绾将避子汤灌下去，用衣袖抹了抹眼泪，然后将那块儿玉佩从怀里取了出来。 如果刚才告诉爹娘，她捡到了值钱的玉佩，爹也许就不会打她。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爹，否则爹一定马上将玉佩拿到当铺当掉，然后在赌桌上花光。 家中早已一贫如洗，勉强只够温饱，要不是她能上山采药，连苏小娥吃药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即便如此，给苏小娥看病的诊费也是不菲。 可惜她在医馆帮忙的时间不多，杜大夫还没有传授给她多少医术，更何况她三天两头就得进山采药贴补家用，所以即便她天资聪颖，也实在没多少时间留在医馆学习，若她医术精湛，妹妹的诊费就能省下来了。 苏绾煮好饭，将饭菜端回房间。 一家人坐在桌前吃饭，陈氏将盘子里仅有的几块肉，分别挑进苏大柱和苏小娥碗里。 “小娥身子不好，得多吃点补补。” 苏绾对此早就习惯了，虽然她一双白皙手腕看起来同样瘦骨伶仃，但妹妹确实更需要营养。 苏大柱一口酒一口肉吃得畅快，随意瞥了苏绾一眼。 见苏绾穿着一身灰扑扑皱巴巴的破旧衣裙，头发也用一支木簪子随意挽着，不禁皱了皱眉。 “苏绾啊，你下午别去医馆，也别上山采药了。” 苏绾诧异地抬头，心中甚至隐隐有点受宠若惊，难道爹的意思，是让她在家休息？ 这可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毕竟从她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不停的干活。 苏大柱喝了口酒，接着道：“咱家下午有贵客要来，你下午就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别让人看了笑话。” 他用筷子指了指苏绾，“还有，把你这身破衣裳也换了，让客人见了，丢老子的脸。” 苏绾抿了抿唇，她已经好多年没添过新衣服了，现在穿的衣服，都是用娘亲以前旧衣改的。 就苏绾那两身衣裳，一套比一套旧，陈氏自然再清楚不过。 她用胳膊肘杵了苏大柱一下让他闭嘴，然后笑着对苏绾道：“苏绾长大了，确实该添置两身新衣服。” 苏小娥目光闪了闪，小声道：“可是娘，咱家哪里还有银子呀？” 陈氏话音一转：“不过现在做也来不及了。这样，娘那里还有套半新的衣裙，没穿过几次呢，待会儿稍微改改，苏绾穿着应该合适。” 她一副慈母心肠，笑着道：“娘年纪大了，穿什么都无所谓，所以这好衣裳呀，还是给苏绾穿吧。” 苏小娥细声道：“姐姐，娘对你真好。” 苏绾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低声道：“谢谢娘。” * 吃过午饭，苏绾终于有时间烧水洗了个澡，又换上了陈氏给的那套旧衣。 这衣裙显然不像陈氏说得那样只穿过几次，天蓝色的布料浆洗得有些泛白，好在改过后，尺寸勉强还算合身。 不过苏绾肌肤雪白腰身纤细，这样的旧衣穿在身上，也显得楚楚动人。 半下午的时候，苏大柱说得贵客终于来了。 来人是个大约四十左右岁的女人，浓妆艳抹穿金戴银，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她走起路来腰肢一扭一摆，所经之处，空气里都会留下一股浓重的脂粉香。 苏大柱和陈氏笑容谄媚，殷勤无比的将那女人请进屋里。 “金妈妈，快快请坐。” 苏绾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他们家穷得要死，爹娘怎么会认识这么富贵的客人？ 陈氏给苏绾使了个眼色，不满道：“苏绾，还不快上茶！” 苏绾点点头，连忙端上茶水。 金妈妈显然看不上苏家的粗茶，不过看到苏绾的时候倒是眼前一亮。 她手里摇着刺绣团扇，站起来绕着苏绾走了两圈。 “细腰雪肤、琼鼻樱唇、明眸流盼、玉软花柔，真是惹人怜爱呀。” 见苏绾的脸颊有些红肿，金妈妈目光惋惜：“就是这脸……” 陈氏连忙道：“这不妨事的，养养就好了。” 苏绾蹙了蹙眉，这金妈妈说得话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先回房间。”她说完就想走，却被陈氏一把拉住。 陈氏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懂礼数，客人还在呢，你回什么房间？” 金妈妈也不生气，笑着摇了摇团扇，“无妨。” “你叫苏绾，今年多大了？” 陈氏暗中拧了苏绾一下，“好好回答金妈妈的话。” 苏绾低声答：“十六。” 金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十六岁，真是好年纪呀。” 见金妈妈满意，苏大柱高兴地搓了搓手，急忙道：“金妈妈，那咱们之前谈好的？” 第三章 老子今天打死你! 金妈妈用团扇拍了下苏大柱的手，痛快道：“成交。” “今儿没有准备，明儿一早，我安排轿子来接。” 这个苏绾，以后就是万花楼的摇钱树。 所以不能让她灰头土脸、被人绑着推搡着过去，让客人看了掉价。 明日将人好好捆了，一顶轿子抬到万花楼，再好好调教个把月，就能给她赚钱了！ 苏大柱笑歪了嘴，露出满口黄牙，兴高采烈送金妈妈出门。 金妈妈一出门，苏绾连忙拉着陈氏问：“娘，刚才那个金妈妈是什么人，到底怎么回事？” 陈氏叹了口气：“苏绾啊，你爹欠了别人一百两银子的赌债，说是三天还不上钱，就要砍断你爹一只手啊！家里实在没办法了，你就帮帮娘吧。” 苏绾难以置信，却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所以呢？你们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陈氏拉着苏绾坐下，苦口婆心道：“娘不会害你的。这金妈妈是万花楼的人，明日你跟着她去了万花楼，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上山采药了，听说里面的姑娘吃香喝辣、锦衣玉食，那是去享福啊！” 苏绾如遭雷击，她知道爹娘不喜欢她，但她从没想到，他们会将她卖到万花楼！ 苏绾断然拒绝：“我不去！” “娘，家里需要银子，我可以每天上山采药赚钱啊！” 苏大柱从外面回来，听到苏绾竟敢拒绝，一巴掌扇在苏绾脸上。 “你采药赚那点银子，够塞牙缝的吗？老子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苏绾原本就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伤上加伤，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她拉着陈氏的衣袖哀求：“娘，我求求你，不要卖我！等我学好医术，也可以赚很多钱的……” 陈氏为难道：“苏绾，你不要这么自私，你总不能看着你爹被人砍死吧？而且你妹妹的病也需要银子啊，你妹妹对你多好啊，你忍心看着小娥病死吗？” “苏绾你一向听话，这次就当是为了你爹、为了你妹妹、为了咱们这个家，你就稍微牺牲一点吧。” 苏绾泪流满面：“娘，别的事情我都能答应你，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万花楼是什么地方吗？你忍心把我推入火坑，让我牺牲自己的一辈子吗？” 苏大柱不耐烦了，抄起墙角的棍子就往苏绾身上打！ “你到底同不同意？不同意的话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苏绾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她倔强道：“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同意！” 苏大柱下手毫不留情，举起棍子狠狠打在苏绾身上。 陈氏连忙伸手拦着，暗中给苏大柱使眼色，要是不小心把人打坏了，明天金妈妈来验货，不满意怎么办？ 苏小娥也从卧室跑出来，“爹，您不要打姐姐……” 苏大柱恨恨放下棍子，拽着苏绾的头发，将她拖去柴房，然后“哐当”一声把门锁上！ “你给我老老实实反省，今天晚上就饿着吧！” …… 柴房内。 苏绾蜷缩在角落，她浑身是伤还发着高烧，可心里的痛楚更让人绝望。 晚饭的时候，果然没人给她送吃的。 入夜后，苏小娥端来半碗已经凉透的粥，从柴房门板的缺口处推了进来。 她小声道：“姐姐，爹已经睡了，你快吃吧。” 苏绾连忙靠在门后，低声道：“小娥，你开开门放我出来好不好？如果我真被卖去万花楼，这辈子就完了。姐姐平时最疼你了，你帮姐姐这一次吧。” 苏小娥细声细气道：“姐姐，小娥也想帮你，可是如果我放你出来，爹会打死我的。” 苏绾摇头，“不会的，你身子不好，爹从来不打你的。” 打坏了还要花钱请大夫，所以苏大柱醉酒或者输钱后，只会打苏绾和陈氏。 “姐姐你不要多想，说不定明天爹娘就改变主意了。” 苏小娥目光闪了闪，如果姐姐不被卖，那家里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她最后留下一句：“我得回房了，姐姐你快吃饭吧。” 听着苏小娥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苏绾满心失望。 这就是她疼爱了十几年的妹妹，她心疼苏小娥体弱多病，宁愿自己吃苦，省下几个铜板都会留着给苏小娥买糖。 逢年过节，苏小娥都会有新衣服穿，她只能穿旧衣服，可她从来没有怨言。 因为她们是一家人啊，家人不就应该相互扶持相互照顾吗？ 可是现在，她的好妹妹，竟然眼睁睁看着她被推入火坑而无动于衷…… 苏绾捂着嘴失声痛哭，为什么她的家人对她如此冷漠？ 从小到大，她为这个家拼命付出的一切，全都像一个笑话…… 不知哭了多久，苏绾擦干眼泪，端起那碗粥，慢慢喝了下去。 她要保存体力，不然天亮后就只能任人宰割。 苏绾彻夜未眠，看着门缝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 鸡鸣声起。 苏小娥再次端来半碗粥。 她听说万花楼里的姑娘能赚好多钱，但苏绾在万花楼又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所以苏小娥希望在苏绾难受无助的时候，会想起她这个妹妹对她的好，到时候苏绾就会把赚来的银子给她！ 区区两碗稀粥换苏绾一辈子的感激，实在太值了。 苏小娥将粥推进去，“姐姐，我又来偷偷给你送饭了。” 苏绾将粥放到一旁，对苏小娥道：“爹娘起来了吗？” “爹还在睡，不过娘起来做饭了。” 苏绾哑声道：“小娥，姐姐昨晚想通了，万花楼的日子再苦也比现在好，姐姐就是不放心你和娘，万一姐姐以后不在，爹喝醉后再动手打娘，怎么办啊？” 苏小娥连忙道：“姐姐你放心，我会劝着爹的。” 苏绾点点头，接着道：“你和娘是姐姐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姐姐以后在万花楼赚了钱，会偷偷拿给你们用，但这件事不能被爹知道，不然爹知道了又会拿去赌。” “小娥，你悄悄把娘叫过来，我想和娘单独说说话，注意不要惊动爹。” 苏小娥高兴极了，“那姐姐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去叫娘过来。” 第四章 不好了!苏绾不见了! 没过多久，陈氏脚步匆匆过来了。 她蹲在柴房门前，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苏绾啊，你能想通那是再好不过，娘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娘一辈子都记着你的好。” “你放心，等你以后赚了银子，要是不想继续留在万花楼了，娘就给你赎身。到时候咱们一家搬到别的地方，没人会知道你在万花楼卖过，你以后还是一样能嫁人的。” 苏绾眼底一片凉薄，淡淡道：“娘，我都明白，你是为了我好。” “我之前在墙角藏了点私房钱，本来是想给妹妹看病的，但是我被爹打伤了胳膊，现在没力气把它挖出来，娘你进来拿吧。” 陈氏见苏绾想通，就已经放下了戒心，这会儿又听到有银子，连忙开门进来。 苏绾有气无力地靠在柴房门口，抬眸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子。 她抬手指了指墙角，“银子就在那个墙根儿。” 陈氏连忙过去，蹲在墙角扒拉着找银子。 苏绾缓缓站起身，手中举着一块砖头，狠下心用力砸向陈氏的后脑！ 陈氏两眼一翻，悄无声息的昏了过去。 苏绾丢下砖头，毫不犹豫地从后门逃了出去！ …… 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苏小娥见陈氏还没回屋，忍不住去柴房找人，没想到柴房内只有陈氏晕倒在地上，苏绾却不知所踪！ 苏小娥当即回到房间，大声将苏大柱喊了起来。 “爹，不好了！苏绾不见了！” 苏大柱本来还迷迷糊糊睡着，听到这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你说什么？” 苏小娥伸手指着柴房，急声道：“苏绾把娘打晕，逃走了！” 苏大柱骂了一句，连忙套上鞋就要出去追人，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谁知这时家门被人敲响了。 金妈妈扭腰进来，摇着团扇道：“苏大柱，我来接人了。” 苏大柱赶紧赔笑：“金妈妈，那个小贱货逃出去了！” 金妈妈脸色一变，尖声道：“什么叫逃走了？你是怎么看得人？” 苏大柱点头哈腰，虚虚扇了自己一耳光，“是我没用！” 他往金妈妈身后看了一眼，见她带了四个身强体壮的仆役，连忙道：“那丫头刚跑出去，估计跑不远，金妈妈带了这么多人，能不能让几位兄弟帮帮忙，一起出去把那丫头给抓回来？” 金妈妈满脸不悦：“昨儿个你可是已经收了定金的，人要是找不回来，老娘要你好看！” “是是是，金妈妈放心，那丫头饿了一夜，身上又没银子，肯定跑不远！一定能把她抓回来！” 金妈妈不耐烦地点点头，示意手下一起出去找人。 “那就别耽误时间了，赶紧去找呀！” 苏大柱连忙带上四个壮汉出去抓人，谁知刚走出门口，迎面又来了几个人！ 只见为首的男子身材挺拔颀长，穿鸦青色广袖山水纹圆领袍，腰间革带嵌上好翡翠，容貌俊朗气质不凡。 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看起来也是精神抖擞衣着体面。 若是平时，苏大柱肯定会试图攀附一番，看能不能捞点好处，但现在他急着找苏绾，没心思应对这面生的贵公子。 苏大柱嘴里嚷嚷着：“你们要问路就去别家，老子现在有急事儿要出门，快让让！” 裴玄夜看到举止粗鄙的苏大柱皱了皱眉，沉声道：“这里是苏家？苏绾在吗？” 苏大柱瞪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女儿的名字？” “哦——”苏大柱拉长声音，在裴玄夜面前来回走了两步，“怪不得苏绾那个赔钱货前天晚上夜不归宿，是被你这小白脸拐骗了吧？！” 裴玄夜黑眸如潭，冷冷看着他，“让苏绾出来。” “你想得美！”苏大柱呸了一声，“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竟然还敢找上门来！” 他现在也不着急去追苏绾了，这小白脸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得趁机讹一笔才行！ 苏大柱粗着嗓子道：“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得给钱！” 裴玄夜蹙眉，苏家看起来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穷也就罢了，怎么这苏绾的爹也像个泼皮无赖？ “银子不会少你的，你开个价。但我要先见到苏绾。” 苏大柱瞪圆了眼睛，原本他只是习惯性讹钱，没想到这小白脸还真跟苏绾有一腿啊！ 苏大柱心中盘算着，该要多少钱合适，起码得两百两才行！ 这时，金妈妈听到动静出来，拿起团扇就拍在苏大柱后脑。 “昨儿你可是跟老娘保证，苏绾是个黄花闺女，老娘才愿意出一百两银子买她的，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苏大柱尴尬一笑：“我哪儿知道，苏绾那赔钱货看着清高，背后竟然如此不知检点！” 金妈妈阅人无数，一眼看出裴玄夜非富即贵，若是平时，她也不愿得罪这样的人，但是将苏绾调教好了，她来日必是花魁！ 跟源源不断的银子相比，得罪个把富家公子也就不算什么了。 金妈妈扭着腰来到裴玄夜面前，夹着嗓子道：“公子来晚啦！人已经卖给万花楼了，公子若放不下，以后可以来万花楼寻欢，和苏绾再续前缘呀。” 裴玄夜眼神阴沉下来。 虽然强迫苏绾不是他的本意，但既然已经碰了，那么苏绾就是他的人。 苏大柱胆敢把他的人卖到万花楼！ 裴玄夜沉声道：“让苏绾出来。” 苏大柱立即道：“那你先给银子！” 金妈妈叉着腰，冲苏大柱怒吼：“人已经卖给万花楼了，你敢出尔反尔试试！” 金妈妈和赌坊老板也有关系，苏大柱确实不敢得罪她。 他扭头看向裴玄夜，恶狠狠道：“你占了我女儿的便宜，得给二百两银子！但是人不能让你带走！” 裴玄夜冷然道：“我再说一遍，让苏绾出来，不然你一个铜板都拿不到。” “什么？你想吃白食！” 苏大柱一听裴玄夜不给银子，立马急了眼，上前就要拉扯裴玄夜的衣襟。 但他还没碰到裴玄夜的一片衣角，就被裴玄夜身后侍卫抬脚踹出几米远！ 青冥心道：他们世子何等矜贵，纡尊降贵来这破地方就算了，竟然还要被这种泼皮无赖纠缠。 苏大柱“哎呦”一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第五章 银子我要，人我也要! 苏大柱躺在地上，指着金妈妈身边的四个仆从道：“兄弟们快给这小白脸一点教训！待会儿拿到了银子，咱们几个平分！” 四个壮汉，难道还打不过几个小白脸儿？ 那四个壮汉看了金妈妈一眼，见金妈妈没有阻拦的意思，撸起袖子便打。 谁知他们四个看着膀大腰圆孔武有力，却根本不是裴玄夜身边随从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满地找牙，再也不敢造次。 裴玄夜居高临下看着苏大柱，寒声道：“我耐心有限，苏绾呢？” 苏大柱恼怒道：“苏绾那赔钱货跑啦！她要是找不回来，你就得赔偿我的损失！” 苏绾跑了？ 裴玄夜侧头看了眼身边侍卫，“进去搜。” “是！” 俩人迅速将苏家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出来时将苏小娥和陈氏拎出来丢在门口空地。 “主子，屋里就这两个人。” 苏小娥看上去和苏绾年纪相仿，但长得和苏绾并不像，畏畏缩缩躲在陈氏身后，偷瞄裴玄夜。 陈氏刚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捂着脑袋一脸懵逼。 裴玄夜压着火气，这苏家都是些什么人？ 还有，苏绾乱跑什么？ 女人果然就是麻烦！ 苏大柱又着急抓苏绾，又急着要银子，只好妥协：“这位公子，先让你的人一起帮忙把苏绾那臭丫头抓回来！她要是跑了，咱们谁也捞不着好处啊！” 裴玄夜看了眼身边侍卫，冷声吩咐：“你们看着这些人，别让他们乱跑，我出去找人。” “是，主子！” 俩人将苏大柱一家和金妈妈等人全部丢进院子，然后关上大门。 * 苏绾知道自己容貌太盛容易招惹是非，所以平时出门都会提前用调制的药膏把皮肤涂黑。 但今天实在来不及，她打算把玉佩当掉后，就拿着银子跑路，以后再也不回来！ 一年前，她的好姐妹春婵跟家人去了云舒城，前两个月春婵还托人捎信儿给她，说他们家已经在云舒城安顿下来了，让苏绾有机会去云舒城找她。 所以苏绾打算换了银子，就去云舒城投奔春婵。 可谁知她这几天就是这么倒霉，刚从当铺出来，就被镇子上的流氓汪勇才给盯上了！ 汪勇才一开始只是见苏绾生得漂亮见色起意，又见她一个小姑娘行色匆匆进了当铺，便暗中跟着她。 而苏绾担心被苏大柱抓回去，所以也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走，一路上尽量挑小胡同，想着尽快租一辆马车离开青石镇，结果却被汪勇堵在无人空巷。 苏绾不想跟他纠缠，咬牙道：“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你放我走！” 汪勇才眼神贪婪：“银子我要，人我也要！” 苏绾心中悲愤，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先是上山采药遇到暴雨，又遇到心怀不轨的猎户，虽然被那个登徒子救了，可是也没了清白，回到家中被打骂也就算了，爹娘还要将她卖到万花楼。 如今好不容易逃出来，又遇到臭名昭着的汪勇才！ 苏绾发着烧浑身难受，加上接连遭受打击，换个人简直要活不下去。 但她不想再认命了！ 苏绾从怀里掏出从当铺换来的银子，一狠心将银子抛到远处，然后拔腿就往反方向跑，边跑边喊救命！ 汪勇才暗骂一声，连忙过去捡起银子，然后又对苏绾穷追不舍！ “小婊子，等老子抓住你，看我弄不死你！” 苏绾没命的跑，可她对这一片并不熟悉，不知不觉竟跑进了一个死胡同。 汪勇才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苏绾跑不了了，淫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苏绾乌发散乱，额头全是细汗，昨天被苏大柱扇了两巴掌，脸颊红肿还未消退，嘴角还带着伤，整个人狼狈不堪。 但偏偏她长得美，即便如此狼狈，也不会让人觉得丑陋，反而有种柔弱破碎的美。 汪勇才咽了咽口水，暗道自己今天真是艳福不浅，迫不及待地扑向苏绾！ 苏绾此时已经绝望了，她从墙根杂物里翻出一根棍子，打算跟这流氓鱼死网破！ 汪勇才没想到苏绾看着柔弱，发起疯来竟然力气不小。 他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忍着疼痛一把将棍子拽过来！ 苏绾已是强弩之末，没了棍子，她又抄起墙角杂物往汪勇才身上扔。 汪勇才失去耐心，打算先将苏绾打晕，举起棍子就往她头上打！ 苏绾躲了一下，棍子打在她的肩膀，苏绾痛得半边身子都麻了，棍子再次落下时，苏绾避无可避。 就在她以为今天必死无疑的时候，汪勇才被人从身后一剑穿心！ 苏绾惊恐地看着汪勇才死在她面前，她缓缓抬起头，只见之前在破庙毁她清白的男人，长身而立冷冷看着她，眼底满是不耐。 裴玄夜确实不耐烦，要不是他算好了苏绾身上没银子，大概会带着他的玉佩去当铺换钱，所以找人问路来到附近，又耳力过人听到有人呼救及时赶过来，苏绾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他看到苏绾脸上的伤，心中更是烦躁，压着火气道：“你一个弱女子，成天乱跑什么？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折腾？” 苏绾心里五味杂陈，她恨这个男人毁了她清白，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偏偏又是他救了她。 苏绾扶着墙角慢慢站起来，结果刚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彻底晕了过去！ 裴玄夜连忙将人接住，见苏绾脸色红得不正常，手背碰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发现她正在发烧。 真是麻烦！ 裴玄夜冷着脸将人打横抱起，顺着原路返回。 到了苏家附近的路边，他将苏绾放进他来之前乘坐的马车，然后再次回到苏家。 苏家。 院子里，陈氏已经得知苏绾将她打伤后跑了，嘴里一直骂苏绾是个白眼狼，以后会遭天打雷劈。 苏小娥陪在陈氏身边，眼睛滴溜溜的在青冥和沧冥身上打转。 看这两个随从的衣着，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出自大户人家，尤其刚刚在门口看见的那位公子，更是金尊玉贵器宇轩昂。 苏绾成天把自己打扮成丑八怪才出门，怎么会认识那样的贵公子？ 第六章 那你就去死啊。 苏小娥不屑地想着：苏绾也就是嘴上关心她两句，可是在外面认识了富家公子，竟然藏着掖着不告诉她！ 怎么，是怕她抢了她的男人不成？ 苏大柱则焦急地看着院门，担心他的银子没找落，而金妈妈更担心她看重的摇钱树回不来。 不知等了多久，院门终于打开了。 见裴玄夜缓步进来，苏小娥第一时间冲出来，跪倒在裴玄夜脚边，含着泪娇声道：“不知姐姐哪里得罪了公子，我愿意替姐姐向公子赔罪！” 裴玄夜剑眉拧起，侍卫青冥和沧冥心中齐齐一跳，世子最讨厌女人哭哭啼啼了！ 沧冥连忙将苏小娥拉到一边，不让她继续碍世子的眼。 苏大柱顾不上苏小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急声道：“我女儿呢？找到人了吗？” 青冥搬来椅子请裴玄夜坐下。 裴玄夜撩起衣摆坐下，淡漠道：“你女儿我要了，开个价吧。” 苏大柱眼前一亮，连忙伸出两个指头，“我要二百两！” 裴玄夜直接道：“青冥，给银子。” 谁知就在青冥准备拿银票的时候，苏大柱见裴玄夜如此干脆，马上又反悔了！ “不，我刚才说错了！二百两太少了，我女儿长得那么漂亮，二百两银子不卖！” “我要五百、八百，不，我要一千两！”他观察着裴玄夜的脸色，拔高声音道。 裴玄夜冷嗤一声，还真是卖女儿啊。 金妈妈见状，一巴掌挠在苏大柱脸上：“好你个苏大柱，你将破了身子的女儿当黄花闺女卖给我也就算了，竟然还不守诚信！” “昨天明明谈好一百两银子让我把人带走，定金你都收了！现在想反悔，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苏大柱满脸赔笑：“金妈妈别生气，那定金我退给你就是了！” 他将手伸向裴玄夜，“公子，一千两银子，你马上将人带走，以后苏绾是给你为奴为婢、将来是死是活，我都不会过问！” 裴玄夜冷冷勾起唇角，他不缺银子，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也不放在眼里，但是这苏大柱的嘴脸实在令人厌恶！ “一百两银子，从此你和苏绾再没有任何关系。” 苏大柱当即大叫：“那不行！” 一百两银子他宁愿把苏绾卖到万花楼！ 以后要是缺银子了，还可以去找苏绾闹！ 裴玄夜理了理衣袖，淡漠开口：“教训一下，别打死了。” 青冥和沧冥立即将苏大柱按在地上痛打！ 苏大柱被打得嗷嗷惨叫！ 陈氏连忙上前拉人，“别打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呀？” 见实在阻止不了，陈氏跪在地上哭天抢地：“快来人呐！救命呀！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啊！” “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啊！” 裴玄夜冷声道：“别说我现在还愿意给你们一百两银子，今日我便是一个铜板不给就把人带走，再将你们全家打死，你们也无处申冤！” “你……你们……”陈氏不敢骂裴玄夜，又开始高声哭嚎：“苏绾你这个白眼狼究竟去了哪里，你竟然如此狠心，让外头的野男人来打自己的爹娘呀！” “你也不怕外人戳你脊梁骨，骂你不孝啊！” 裴玄夜眼神凛冽，“沧冥，让她闭嘴。” 沧冥得令，让青冥继续将苏大柱按在地上打，他一脚将陈氏踩在脚下。 “哎呦！疼死我了……”陈氏不敢再闹了，连忙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不闹了，不敢闹了！” 金妈妈看着这一幕咽了咽口水，也不敢抢人了。 这贵公子看着芝兰玉树，怎么行事如此冷酷，竟半点情面不讲？ 苏大柱被打得满嘴血，抱着脑袋求饶：“别打了，我同意了！一百两就一百两！” 青冥眼神请示，见世子点头，他才停下拳脚。 裴玄夜让青冥丢给苏大柱一百两银子，然后逼他签下从此和苏绾断绝关系的证明。 苏大柱一百个不愿意，但他不签，就要被打！ 青冥收好证明后，打开院门请世子先行。 苏小娥见裴玄夜要走，连忙扑了过来，跪在裴玄夜脚边，眼泪汪汪道：“公子，你要将我姐姐带去哪里？” 她哭得梨花带雨，情真意切道：“我们姐妹死也不能分开，如果你要将我们分开，我便一头撞死！” 裴玄夜凉凉瞥了她一眼，眼底满是讥讽。 也不出去打听打听，真当他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 裴玄夜薄唇轻启：“那你就去死啊。” * 苏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清晨，她一睁眼就被周围陌生的环境吓了一跳！ 裴玄夜坐在客栈靠窗的位置品茶，凉凉道：“醒了？” 苏绾连忙拥着被子坐起来……她身上竟不着寸缕！ 她恼怒地瞪着裴玄夜，这个流氓、登徒子！ 竟然连她昏迷都不放过！ 裴玄夜一看她的表情，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皱着眉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你之前那一身又是伤又是土的，难道本世子让你就这样躺在床上？本世子好心给你涂药，真是不识好人心。” 裴玄夜抿了口茶，不咸不淡道：“再说了，你身上哪个地方本世子没看过，矫情什么？” 苏绾瞪着他，一时之间简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想起自己昏迷前，确实是裴玄夜救了她。 这人救了她两次，可是救她之后又占她便宜，现在还振振有词。 这时，小二在外面敲了敲门：“公子，您要的药熬好了。” 裴玄夜应了一声，过去开门接过药，又将门关上。 他把药碗放在床头，“既然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 苏绾哑声道：“我的衣服呢？” 裴玄夜语气嘲讽：“你是说你之前穿得那两块抹布？已经被我扔了。” 苏绾顿时急了：“那我穿什么呀？” 裴玄夜啧了一声，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裴玄夜起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自己的外袍，扔在苏绾身上。 “先凑合一下，待会儿本世子让人去买。” 苏绾拥着被子，为难道：“你能……先出去吗？” 第七章 本世子管你愿不愿意 “这房间是本世子订的、外袍是本世子，就连你、也是本世子的人，你现在让本世子出去？” 裴玄夜往椅子上一坐，淡淡扫了苏绾一眼：“你脑子没坏吧？” “我不是……”苏绾咬了咬唇，她说不过裴玄夜，又怕惹恼了，只好将床帐放下，然后将外袍套在身上。 裴玄夜的外袍又宽又大，领口根本无法合拢，套在苏绾身上，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 苏绾勉强穿好衣服，然后把床帐收起，端过汤药，小口小口喝着。 裴玄夜视线在苏绾精致锁骨和胸前小片雪白停留片刻，淡淡别开眼。 心中第一百零八次想到，女人真是麻烦。 看着苏绾喝完药，裴玄夜屈指敲了敲桌面，问：“本世子留给你的玉佩呢？” 苏绾长睫心虚地颤了颤，低声道：“我……把它当了。” “本世子留给你的信物，你反手就当了？” 裴玄夜睨她一眼，“当了多少？” 苏绾闷声道：“五两银子。” “五两？”裴玄夜简直要气笑了，价值连城的玉佩，她就当了五两？ 他拿起紫竹扇给自己扇了两下消火，“算了，当就当了。” 他收起折扇，从怀里取出那纸跟苏大柱断绝关系的证明，递到苏绾面前。 “从今以后，你跟苏家就没有关系了。” 苏绾接过这薄薄的一页纸，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忍不住眼圈泛红。 太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卖她了！ 裴玄夜见她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心烦，拧着眉道：“你那混账爹娘都打算把你卖到花楼了，你不会还舍不得他们吧？” 苏绾赶紧摇了摇头，“不是，我是高兴。” 虽然裴玄夜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确实救了她两次，还帮她和苏家脱离了关系。 而且那夜，她能感觉到裴玄夜是中了药，或许也不是故意强迫她…… 苏绾觉得他们之间可以两清了，她低声道：“多谢裴公子。” 裴玄夜展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倒也不必道谢。” “本世子说话算话，从今以后，你就是本世子的妾室，只要你安分守己，本世子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裴玄夜斜眸看着苏绾，等着她感激涕零。 谁知苏绾蹙了蹙眉，竟然道：“做妾？不，我从来没答应过给你做妾。” 裴玄夜‘啪’的一声把折扇合上，眼神冷然：“你什么意思？” “本世子救了你两次，花了一百两银子，还帮你跟那个混账爹断绝关系，你现在是要跟我撇清关系？” 他冷哼一声：“没有本世子，你这会儿不是被卖去青楼，就是被人先奸后杀。还是说，你觉得妾室的身份辱没了你？”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有资格做世子夫人吗？” 苏绾没想到裴玄夜还花了银子，一百两啊，把她卖了也…… “我没想过要嫁给你，你救了我，我很感激。” 苏绾咬了咬唇：“但你之前也……也夺了我的清白，所以能不能两相抵消，就此放我离开？” 放苏绾离开？ 裴玄夜磨了磨牙，暗道苏绾真是不识好歹！ 按理说，他才不在意这种麻烦的女人，但他现在还真就不能放苏绾走。 “你莫不是以为本世子非你不可？” 苏绾摇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裴玄夜绷着脸道：“本世子中了蛊毒，三个月内，每三日便要行一次鱼水之欢，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苏绾大为震惊，天底下还有这种不正经的蛊毒？ “可是以公子的身份，想来有无数女人愿意为你……分忧吧。” 裴玄夜心道：本世子金尊玉贵，你以为是什么人都愿意碰的吗？ 但这话他可不会告诉苏绾，免得她恃宠而骄。 他冷着脸道：“总之这三个月内，就由你为本世子解毒了。” “世子未免太过霸道，你也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吧？” 苏绾掷地有声：“我不愿意。” 裴玄夜冷漠道：“本世子管你愿不愿意。” “你爹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以后就好好留在我身边。再说离了我，你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要不是本世子三番两次救你，你早就不知道死几回了。” 苏绾见他如此蛮不讲理，一狠心摔碎药碗，用碎片抵住自己的喉咙。 “公子确实身份高贵，可我虽然低微，但宁死也不愿为妾。” 当她傻吗？ 以为做妾是什么好事情？ 医馆之前有个客人，是官老爷的妾室，经常被主母磋磨的遍体鳞伤。 上个月，那个女子没再出现，听说是被主母发卖了。 瓷片抵着苏绾雪白的脖颈，裴玄夜看着倔强的苏绾，只觉得头疼。 也更加坚定了他不会再碰第二个女人的决心。 一个苏绾就够如此麻烦，要是再来一个，只会更加让他头疼。 他可没时间耗费在这些女人身上！ 裴玄夜直接将折扇甩过去，精准打碎苏绾手中的瓷片。 他上前两步掐住苏绾雪白精致的下颌，冷声道：“不管怎么说，本世子救了你、买了你都是事实。无论你愿不愿意，这三个月，你都得帮本世子解毒，不然本世子现在就将你送回苏家！” 苏绾委屈又羞愤地看着他，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一颗颗滴落在裴玄夜手背。 裴玄夜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也不想把人逼死了，于是随口编了个理由：“那蛊毒有限制，三个月之内必须跟同一个人行房方可解毒，换人没用。” “本世子救了你两次，你总不能恩将仇报不管本世子的死活吧？三个月后，你要是还想走，本世子给你一笔银子，放你离开。” 见苏绾沉默，裴玄夜手指用了几分力道，沉声道：“我耐心有限，你不准再闹了，听到没有？” 苏绾根本没有选择，她垂下眼睫，轻轻点了下头。 “早这样不就好了。” 裴玄夜松开她，淡淡警告：“以后不准再在本世子面前哭！” 苏绾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她眼睫上还沾着泪珠，脸颊红肿未消，看上去可怜的要命。 饶是心冷如铁的裴玄夜，也难免有些心软。 他情不自禁屈指拭去苏绾长睫上的眼泪。 第八章 要不要本世子再帮你涂一次药? 从裴玄夜站着的角度，刚好能窥见苏绾松敞衣襟内些许风光，而在她右侧锁骨下方，有一枚小小的花瓣状粉色胎记，分外惹眼。 裴玄夜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身上的伤还疼不疼？要不要本世子再帮你涂一次药？” 他确实嫌女人麻烦，但苏绾已经是他的人了，碰一碰也无妨。 苏绾连忙拢紧衣裳，摇了摇头：“不要。” 裴玄夜也不勉强她。 “也罢。那你再睡会，我让人去给你买衣裳。” 裴玄夜离开房间后，苏绾侧过身子躺下，泪水很快打湿了枕头。 ……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裴玄夜返回房间的时候，苏绾已经收拾好情绪。 日子还得过，哭又有什么用？ 反正就三个月…… 三个月后，她一定狠狠讹一笔银子离开！ 青冥办事利落，但他不会挑女孩子的衣服，直接从店里买了几套成衣，还顺带买了几件首饰。 裴玄夜将衣服拿给苏绾，“你收拾一下换好衣服，我们待会儿就要离开青石镇。” 昨天苏绾烧得厉害又昏迷着，他怕她死在路上，只能就近找了间客栈住下，又让青冥去请大夫。 苏绾拿衣裳的手一顿，问道：“离开？去哪里？” 裴玄夜理所应当道：“自然是去京城了。” “本世子只是出来办事，遇到点意外，才暂时在这里盘旋数日。” 他不悦地看了苏绾一眼，“要不是你之前不肯说苏家的地址，本世子也不必浪费时间找人打听。” 要不是那夜在破庙，趁苏绾迷迷糊糊的时候逼她说出自己的名字，恐怕想找她还要费点功夫。 好在这附近村庄不是很多，而且遇到苏绾的时候，看她身上背着药篓，说明是附近的医女或医馆的学徒。 而这镇子上也就两三间医馆，稍微打听一下，要找人倒也不是很难。 苏绾诧异道：“你……真是世子？” 之前在破庙，她恨裴玄夜毁她清白，又觉得裴玄夜说那些话是在诓她，哪里敢真的告诉他家里的地址。 裴玄夜凉飕飕看她一眼，“不然呢？合着你之前还不相信本世子的话？” 苏绾不敢惹他，连忙摇了摇头，“我就是不太敢相信。” 裴玄夜冷哼一声：“那你现在相信了？拒绝做本世子的妾室，后悔了吧？” 苏绾摇头摇得更厉害了，“没有。” 普通人家的妾室尚且不被当成人看，何况是那种高门大户。 裴玄夜眼神微沉，不耐道：“赶紧把衣服换了，我们得在天黑前回京，再磨蹭下去，城门都要关了。” 青石镇离京城并不是很远，但也有两百多里路。 苏绾连忙道：“我之前在镇子西头的医馆帮忙，跟杜大夫学医，如今要离开这里，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我能不能先回医馆打个招呼？” 裴玄夜沉着脸道：“就你那一身伤，瞎折腾什么？” 苏绾软下声音求他：“我就这样不明不白走了，杜大夫会担心的。” 之前从苏家逃出来的时候，她没敢去医馆，是因为怕苏大柱去医馆堵她，想着以后安顿下来，再托人给杜大夫送个信儿。 没想到会遇到汪勇才差点丧命，现在才刚醒没多久就又要离开这里。 “真麻烦，”裴玄夜不耐道：“你写封信，我让青冥跑一趟，送给那个什么杜大夫就是了。” 苏绾松了口气，连忙抱着衣裳去了屏风后。 她怕裴玄夜等得不耐烦，快速换好衣服，提笔写下一封信。 说自己有事要离开，以后恐怕不能再回医馆，感谢杜大夫这几年的关照，让杜大夫保重云云。 青冥根据苏绾提供的地址，很快找到医馆。 医馆内有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在整理药材，青冥敲了敲门：“请问这里有位姓杜的大夫吗？” 杜文元转过身来，语气温和：“在下就姓杜。” “这是苏小姐让我转交给你的。”青冥从怀里取出信件交给杜文元，转身便要离开。 杜文元怔了怔，苏小姐？难道是苏绾？ 他连忙打开信件，看到信上的内容大吃一惊，快步走出医馆叫住青冥。 “这位兄台请留步。” 青冥停下脚步：“还有事吗？” “苏绾从没离开过青石镇，为何突然要走？”杜文元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青冥，“你是苏绾的什么人？你跟她说了什么，要带她去哪里？” 青冥着急回客栈跟世子汇合，自然没时间跟他掰扯。 “苏小姐在信上不是都说清楚了？她以后跟着我们主子，自然有好日子过，你就别操心了。” 青冥说完大步离开，杜文元拿着信，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过了不知多久，有患者来医馆复诊，见杜文元站在门口发呆，调侃道：“唷！小杜大夫怎么站着愣神呢？杜大夫在吗？” 杜文元这才回过神来，缓了缓才道：“我爹去隔壁村看诊，应该就回来了，您先进来坐吧。” 患者点点头，跟着走进医馆。 * 青冥返回客栈的时候，远远看到一群人将客栈围了起来，他连忙疾步赶过去。 走到客栈门前，才看到苏大柱不知怎么知道了苏绾在这里，竟偷偷报了官，带着官兵过来抢人。 不仅苏大柱在，陈氏和苏小娥也来了。 苏大柱指着裴玄夜，对官差道：“官爷，就是这个人强抢我的女儿，还将我毒打一顿，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裴玄夜冷着脸站在客栈门口的台阶上，苏绾则站在他身侧。 “苏绾，快跟娘回家！”陈氏想去拉苏绾的手，却被苏绾避开。 苏绾淡声道：“我和苏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走吧。” 苏大柱听到这话，当即指着苏绾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没有良心的白眼狼，什么叫跟我们没有关系了？难道你不是老子养大的吗？” 苏小娥看了裴玄夜两眼，也对苏绾道：“姐姐，这个男人虽然看着有钱，但未必会真心对你好。你还是跟我们回去吧，毕竟我们才是一家人呀。” 苏绾讥讽地弯了弯唇角：“一家人？” 她语气一转，冷声道：“不，我没有要把我卖到万花楼的家人。” 第九章 想打就打，还需要理由吗? 青石镇居民和周围几个村庄的村民大多都认识。 苏大柱经常流连在镇子上的赌坊，而苏绾也隔三岔五在镇上的杜家医馆帮忙，还经常上山采药拿去药坊换钱。 不过苏绾往日总是将自己打扮的灰头土脸毫不起眼，今日看上去倒是格外出挑。 若不是苏大柱喊出苏绾的名字，恐怕他们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苏绾。 众人心道：没想到苏绾原来长得如此美貌，怪不得苏大柱想将人卖去青楼呢。 大家都清楚苏大柱是什么德行，有人开始对着苏大柱指指点点： “什么人啊，竟然想把女儿卖去青楼！” 陈氏连忙向周围人解释：“之前的事情是一个误会！我们家再穷，也不可能卖女儿呀！” 他们苏家以后还要在这里生活呢，苏小娥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所以苏家不能背上一个卖女儿的恶名。 反正万花楼并不在青石镇，苏大柱还是由赌坊的人牵线才搭上了金妈妈，眼下金妈妈又不在这里，她打算来个死不认账。 陈氏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苏绾：“苏绾啊，快跟娘回家，你不是喜欢在医馆学医吗？这样，你以后不用上山采药了，可以整日都待在医馆学医，好不好？” 苏小娥也哽咽道：“是啊姐姐，我们一家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难道你忍心抛弃我们吗？” 苏绾身上崭新的衣裙和首饰都让苏小娥无比眼红，从小到大，什么不是她用最好的，苏绾只配用脏的旧的！ 凭什么苏绾现在摇身一变，搭上贵公子就要去过好日子了？ 要么苏绾带她一起走，要么，就跟她一起留在这里！ 苏绾看苏小娥的眼神早已没有了对妹妹的感情，她声音清冷：“昨天，你们收下一百两银子将我卖给裴公子，还签下了跟我断绝关系的证明。” “怎么，才过了一夜，你们就忘了吗？” 周围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一百两银子就把女儿卖了啊？” “你别说，这还真是苏大柱能干出来的事情！” “这苏绾也是可怜，竟然摊上这样的爹娘……” …… 苏绾拿出苏大柱签字按印的证明给官差过目：“这位裴公子并没有强迫我，我是自愿跟他走的。” 官差看过证明之后，对苏大柱道：“苏大柱，这到底怎么回事？” 若是非法的人口拐卖，他们自然要管上一管，但现在的情况，却像是苏大柱将女儿卖了之后，又颠倒黑白想反悔。 大户人家买丫鬟奴婢是常有的事，只要两厢情愿，官府也没有立场过问。 苏大柱急忙道：“几位官爷，我女儿已经被这个男人蛊惑了，她现在根本就神志不清啊！” 官差抖了抖手里的证明，“那这个怎么说？” 苏大柱咽了咽口水，指着裴玄夜道：“还不是这人带着随从上门打我，我若是不签字，就要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呀！” 苏大柱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又撸起袖子露出两条胳膊，“官爷，您看看他们给我打的！” “要不是我命大，现在已经见阎王了呀！” 官差再次看向裴玄夜，见他衣着不凡气质矜贵，一看就是哪家富贵公子，所以轻易也不敢得罪。 官差仔细确认：“真是你让人把苏大柱打成这样的？” 被这么一群人围着，裴玄夜已经没什么耐心，冷着脸点了点头。 苏大柱当即指着他大叫：“官爷，你们快看看呐，他承认了！” 官差示意苏大柱闭嘴，又问裴玄夜：“你为何要打苏大柱？” 裴玄夜语气漠然：“想打就打了，还需要理由吗。” 此言一出，周围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好狂妄的态度！ 官差本不想得罪裴玄夜这样的贵公子，但他这么说话，让他们也很难办啊。 “那你只能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了！” 裴玄夜薄唇轻启：“没空。” 官差也有些恼了，平时附近的百姓看到他们各个点头哈腰，还从未遇到这种硬茬。 他上前就要推搡裴玄夜，将人押去府衙，却被沧冥一脚踹开。 沧冥冷声道：“大胆，敢对裴王世子不敬，你是不要命了？” 听了这话，人群中再次炸开了锅！ “什么？他竟然是世子？” “吹的吧？世子会来咱们这种小地方？” 官差简直头皮发麻，若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男人真是世子，那么就算是县太爷来了也得罪不起啊！ 他硬着头皮道：“你们有何证明？” 沧冥亮出令牌的那一刻，几个官差头上的冷汗都快下来了！ 官差连忙将证明还给苏绾，然后赶紧行礼赔罪：“世子勿怪，刚才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 苏大柱平时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县令，最有权有势的人也不过是赌坊老板和万花楼的金妈妈。 他只知道皇帝、王爷，却根本不知道世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白白将苏绾带走，这可是他苏家的摇钱树！ 苏大柱扯着嗓子道：“世子就能打人了？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 官差简直想拍死苏大柱，他不怕死，他们还怕呢！ 他连忙让手下将苏大柱堵上嘴拉到一边，语气谄媚：“世子别介意，这苏大柱就是镇子上的赌棍，回头小人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再也不敢胡言乱语！” 官差说着话，看了眼门前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连忙道：“世子是不是还要赶路？那小的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 官差说完，冲周围的人群挥了挥手，“都散开，别在这里围着了！” 眼看裴玄夜要带着苏绾上马车，陈氏当即扑倒在地，扯着嗓子哭嚎：“我辛辛苦苦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啊，就这么跟人走了，以后留下我们老两口和生病的小女儿可怎么过呀！” 苏小娥也跪在苏绾面前，泪流满面道：“姐姐，你真的不疼小娥了吗？你要是不管小娥，小娥会死的！” 她膝行两步，死死拽住苏绾的裙摆。 “姐姐，你最疼小娥了！以前我生病，你没日没夜的照顾我；你被爹关在柴房的时候，也是我偷偷给你送饭呀！这些你都忘了吗？你就算要走，也求你带小娥一起走吧！” 第十章 通房而已 裴玄夜冷嗤一声，这苏家老的小的，除了苏绾，还真是没一个要脸的。 也不知道苏家怎么出了苏绾这么个女儿。 苏绾看着跪在她面前含泪乞求的苏小娥，缓缓俯下身去。 裴玄夜眉头一皱，苏绾不会真要带上这个拖油瓶吧？ 然而他接下来，便看到苏绾一根根掰开苏小娥攥着她裙摆的手指。 苏绾冷冷看着苏小娥：“从你拒绝给我开门那刻起，我就没有妹妹了。” 苏绾说完，毫不犹豫上了马车。 裴玄夜微微挑起唇角，也跟着上去。 青冥和沧冥坐上赶车的位置，骏马迈开蹄子开始前行。 陈氏和苏小娥心急如焚，还想继续撒泼，却被官差死死按在地上。 官差低声警告：“你们两个老实一点！要是惹恼了世子，你们有几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苏小娥趴在地上满脸泥土，眼睁睁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眼神中满是嫉妒与不甘。 苏绾，你等着瞧！ 终有一日，我要让你跪下求我！ …… 马车渐渐驶出青石镇。 苏绾心情怅然地坐在车厢角落，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从今以后，她就没有家了。 而裴玄夜闲来无事，正垂眸打量着苏绾。 她身上穿着藕荷色绣海棠花收腰长裙，顺滑的乌发半挽在脑后，斜插一支茉莉玲珑玉簪。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装扮，却衬得她如出水芙蓉般清丽动人。 裴玄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是比之前那身“抹布”顺眼多了。 就是苏绾老跟他保持距离这点，让他心里有些不爽。 苏绾表面安静，实则心里对未知的生活感到惶惶不安。 虽然和苏家脱离了关系，但前路依然渺茫。 她小心瞄了裴玄夜一眼，也不知道这位裴世子娶没娶妻，家中有几位妾室？ 裴玄夜感受她的目光，不悦地看着苏绾，“你缩在那里干什么？坐过来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世子欺负你呢。” 苏绾抿抿唇，小心往中间挪了一下，谁知马车刚巧经过一个水坑，车身摇晃了两下，她差点没坐稳。 裴玄夜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好，冷着脸训斥：“坐车也不老实。” 苏绾：…… 苏绾自知说不过他，如今更是不敢轻易得罪他，干脆选择沉默。 谁知裴玄夜还是不满意，“怎么了，难道本世子说得不对？” “你刚才一直偷瞄本世子，当我没看见？” 苏绾观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世子，咱们说好了，我就待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就会放我离开。在此期间，你能保证我的安全吧？” 裴玄夜不明所以：“你只要安分待着别惹事，能有不安全的，本世子府里还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苏绾只好将话挑明：“我是怕，世子家中的夫人或妾室见到我不高兴……” 万一那些人把她当成外面勾引裴玄夜的狐狸精，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裴玄夜斜眸睨着她，“你不就是想拐弯抹角打听本世子有没有娶妻吗？” 苏绾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然，世子别带我回府了，反正三天一次，你给我在外面租个院子行不行？” 裴玄夜拧了拧眉，“那不成本世子的外室了？本世子尚未娶妻，就传出养外室的名声，你觉得好听？” 苏绾抿了抿唇，万一让人知道了，也确实说不清楚。 裴玄夜接着道：“你放心，本世子尚未娶妻，府里也没有妾室。只要你自己不犯错，没人会吃饱了撑的去刁难你。” 苏绾稍微放下心来，又问：“那我以什么身份跟世子回府呢？” 她虽然只是暂时跟在他身边，但如果有人问起，总得有个说法。 “你要是愿意，本世子还能给你一个妾室的名分，不然……” 裴玄夜想了想别的公子哥都是怎么安排那些女人的，凉凉道：“不然，对外就只能说你是本世子的通房。” 通房两个字压得苏绾脸色泛白，但她还是咬牙道：“通房就通房吧，反正就三个月。” 通房虽然难听，但只是暂时的，熬过三个月就能离开，总比真的做了妾，一辈子困死在后院任人磋磨，一辈子抬不起头要好。 她忍耐三个月也就自由了，以后去了云舒城，日子还能重新来过。 裴玄夜见她宁愿做通房也不肯给他做妾，眼神更加寒凉：“你别后悔就好。” “还有，三个月后，本世子会找个由头将你送走，但是在此期间，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 他不高兴地冷哼：“要是让外人知道竟然有女人不愿意给本世子做妾，本世子的面子往哪搁。” 苏绾自然答应下来，只要三个月后放她离开，别的都无所谓。 午后。 马车顺利进了城门，在裴王府别院停下。 管家看到青冥和沧溟就知道是世子回来了，连忙上前问安：“世子爷回来啦？”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世子下了马车，身后竟然还跟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 管家揉了揉眼睛，还真是女子！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裴玄夜指了指苏绾，淡声道：“这是苏绾，你给她安排个院子，以后她就住在这里了。” 管家连忙点头，还不忘低声请示：“世子，这位苏姑娘，是世子的妾室？” 他得先确定苏绾的身份，才好给她安排啊。 裴玄夜心里正不痛快，凉凉瞥了苏绾一眼，冷声道：“什么妾室？不过是个通房而已。” 裴玄夜留下这句话，冷着脸先一步走进府邸，徒留苏绾脸色泛白地站在原地。 通房？ 管家愣了一下，按理说，通房跟丫鬟没什么两样，但世子又说，要给苏绾单独安排院子，这待遇哪里是丫鬟有的？ 他看了眼苏绾，见她颜若美玉清丽出尘，即便在美人遍地的京城，也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而且苏绾又是世子第一个主动带回来的女子，说是通房，说不定只是因为世子还未娶妻所以才没给她名分，等将来世子夫人进了门，世子迟早还是会将苏绾抬为妾室吧？ 第11章 裴王府别院 管家心里有了数，笑着对苏绾道：“那，苏主子跟老奴进来吧。” 苏绾点点头，跟在管家身后，一步步走进府邸。 这座府邸虽然只是裴王府的别院，却也修建的气派雄伟。 府邸内雕栏玉彻、飞檐斗拱无一处不精巧，层楼叠榭、碧水环绕处处雅致。 苏绾看着眼前陌生又富丽堂皇的府邸，心中只觉得惶惶难安，在这种深宅大院，一步行差踏错，就有可能粉身碎骨。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管家带苏绾来到一座雅致的小院。 小院面积不大，位置也稍嫌冷清，但院子里石径铺路翠竹掩映，布置的颇为古朴雅致。 如今正值夏末，清风徐徐竹音飒飒，院子虽小，却让人看着心静。 管家跟院子里的下人交待了几句，指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丫鬟对苏绾道：“苏主子，这是听竹院的大丫鬟翠微，以后就由她伺候主子。” 翠微立即向苏绾行礼，笑着道：“奴婢翠微，给苏主子请安。” 苏绾没想到管家不仅给她安排院子，还安排了丫鬟伺候。 她从未被人叫过主子，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她浅浅对翠微笑了笑，温声道：“免礼。” 管家交待完翠微之后，又对苏绾道：“那苏主子就在这里住下，有什么事情，就吩咐翠微去做。” 苏绾点点头，“有劳了。” 翠微殷勤领着苏绾进屋，边走边道：“主子长得真好看，跟画儿上的仙女似的，奴婢还从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女子呢。” “主子不光貌美，还十分好福气，世子还是第一次主动带女子回来呢！” 苏绾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是……世子的通房而已。” 翠微一边推开门，一边笑着道：“主子太自谦了，谁不知道咱们世子爷一向不喜女色，之前宫里两位娘娘送的婢妾，世子碰都碰没过。” “要奴婢说呀，世子爷既然亲自带您回来，想必待您和旁人是不同的，等将来主母入府，定会抬主子做妾室。” 苏绾脚步一顿，问道：“世子身边，已有妾室了吗？” 之前在马车上，裴玄夜明明说还未娶妻纳妾，他是在撒谎？ 如果裴玄夜身边的妾室知道他带人回来，会不会把她当成假想敌？ 并非她总将人往坏处想，实在是医馆那位妾室的悲惨遭遇让人心惊。 翠微扶着苏绾在茶桌旁的梨花木椅子坐下，又吩咐院子里的嬷嬷去沏茶。 然后才笑着回话：“主子放心，世子爷至今还未纳妾呢。只是之前宫里两位娘娘各送了一名女子来伺候世子，长公主不好推脱，便代世子收下了，之后她们便一直住在别院。” “但她们还算不得世子的妾室，顶多不过是比丫鬟稍微高一点的婢妾罢了。” 翠微压低声音：“世子从未碰过她们，所以主子也不必将她们放在心上。” 翠微算是进府比较早的那批丫鬟，但世子嫌女人麻烦，从不让她们近身伺候，身边一向只有随从和侍卫。 所以丫鬟们平时都没什么用武之地，也就只有客人上门的时候，才会去前厅端茶送水。 丫鬟们无所事事，于是管家便给她们安排了差事，府里每座院子都安排了大丫鬟带着次等丫鬟和粗使嬷嬷打理，这样等世子纳妾进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刚开始的时候，翠微还想着世子血气方刚，即便暂时没有娶妻，想必别院里也很快会有侍妾入住。 她卯足了劲儿打理院子，想给未来主子留个好印象，可惜听竹院一直没有主人，她将院子打理的再好也没人知道。 没想到一晃几年过去，世子如今都二十了，府里还是只有那两个摆设一样的婢妾。 那两位婢妾身边的丫鬟明明比她资历浅，却仗着有主子而处处压她一头，实在让她不爽。 不过现在好了，听竹院现在终于有了主子，她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盼头，只要苏主子得到世子宠爱，她这个大丫鬟在府里的地位也能水涨船高！ 虽然苏主子暂时只是个通房，但这可是世子第一个亲自带回来的女人！ 用头发丝想，也知道世子待苏主子定然和别人不同。要是苏主子哄得世子高兴，别说将来做妾室，说不定运气好的话还能做贵妾呢！ 翠微摩拳擦掌，她一定要好好帮苏主子固宠，不让别人比下去！ …… 世子带回一个女人的消息，很快在府里扩散开。 秋桐院。 姚鸳儿神色焦急：“宝菊，你可打听清楚了，那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姚鸳儿是贤妃赏赐给世子的女人，已经在别院住了两年，可是平时连见世子一面都难。 原本有何清韵做对比，她得不到世子的宠爱，何清韵也得不到，所以她心中还好受些。 如今乍然得知不喜女色的世子破天荒带回一个女人，这让她如何不着急啊！ 宝菊关了门，低声道：“奴婢打探过了，世子爷确实带回一个女子，这会儿已经在听竹院住下了！” “身份还没打听清楚，不过下人说那女子进门的时候，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想必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呢。” “而且呀，”宝菊凑近些，压低声音：“世子说了，那女子并非侍妾，只是一个通房而已。” “通房？”姚鸳儿勉强松了口气，却更加觉得不甘心。 她是贤妃娘娘千挑万选送给世子的人，容貌自然不必多说，而且能歌善舞，本以为很快就能得到世子的宠爱。 谁知世子对她却一直冷冰冰的…… 世子是男人，有需求在所难免，可他宁愿碰外面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竟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 与此同时，幽兰院也是气氛低沉。 丫鬟琴儿满脸担忧：“主子，您不能再这么不争不抢人淡如菊了，如果世子真被外头的狐狸精勾了魂可怎么办呀？” 何清韵原本坐在书桌旁作画，闻言叹了口气，搁下笔墨。 “世子要宠爱谁，又岂是我能左右的？” 第12章 不要脸的狐狸精 琴儿急声道：“主子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德妃娘娘亲自选的人，无论出身还是才华，都甩那姚鸳儿一百八十条街！” “如果您多在世子面前表现一下，世子眼里怎么还会有别的女人？” 何清韵是德妃送给裴玄夜的，但她并不是宫女出身，而是国子监司业之女，虽然只是庶出，但做个侍妾也绰绰有余了。 何况德妃娘娘是昱王殿下的生母，昱王和世子又是表兄弟，俩人自小感情深厚，所以不管怎么说，她家主子都不该被世子冷落这么多年啊。 何清韵眸光微动，缓缓开口：“眼下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咱们先静观其变，以免做错什么事，让世子不悦。” 她是德妃娘娘送来的人，只要她不犯错，早晚会被抬为妾室，不急于一时。 而且，她相信有人会比她更急！ * 听竹院。 由于翠微尽职尽责的讲解，到了晚膳时分，苏绾已经大概理清了裴玄夜的身份，以及他身边之人的关系。 裴玄夜身份尊贵，生母是当今长公主，父亲是大景唯一的异姓王，裴王。 而他的亲舅舅，正是当今圣上。 苏绾心道，难怪裴玄夜行事如此霸道不讲理，原来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他这样的身份，想弄死自己，真的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甚至都不用他亲自动手。 而别院内的两个女人，都是宫里两位娘娘千挑万选后送来的，虽然还没有名分，但论起出身也比她高上数倍不止。 苏绾暗自庆幸，还好她三个月之后就能离开。 不然一但裴玄夜不需要她了，她便是后院中最底层的存在，下场可想而知！ 晚膳后，翠微吩咐下人送来热水给苏绾沐浴。 苏绾不习惯被人看着洗澡，便让翠微带人出去了，独自泡在浴桶中。 但没想到刚泡了一小会，就听到翠微在门外给世子请安的声音。 苏绾心头一惊，当即就要从浴桶中出来穿衣服，可是裴玄夜已经推门进来了！ 苏绾连忙将自己的身体藏在水下，幸好翠微在浴桶中洒了不少花瓣，可以略微遮挡一二。 她神色尴尬：“世子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说呢？” 裴玄夜睨她一眼，反手关上房门，一边扯着自己的衣领一边往里走。 苏绾心头一跳，破庙那夜之后，算起来，今天确实是第三天了…… 她虽然答应这三个月内留下为裴玄夜‘解毒’，但事到临头还是很紧张。 那夜被裴玄夜折腾到晕过去，实在给她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 裴玄夜察觉到苏绾眼神里的抗拒有些不满，不耐道：“你是自己出来，还是本世子抱你出来？” 苏绾脸颊红得滴血，声如蚊蝇：“我自己出来，能不能请世子先转过身去……” 虽然知道今晚躲不过去，但是让她在裴玄夜面前不着寸缕的从浴桶中出来，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裴玄夜现在已经开始难受，哪里受得了苏绾这么磨磨蹭蹭。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苏绾从浴桶中抱了出来，然后胡乱扯过架子上的浴巾将她包住，轻易便将人扔到了床上。 苏绾紧张地瑟瑟发抖，眼睛紧紧闭着，鸦黑长睫不住轻颤，看起来简直像是马上要上刑场一般。 裴玄夜动作一顿，心道：苏绾至于这么紧张吗？他又不会吃了她…… 但苏绾明显不这么想，她身体紧绷着，僵硬的像块儿木头。 她暗暗祈祷裴玄夜快些完事，让她不要太痛苦。 裴玄夜下不了手了，他伸手抬起苏绾精致的下颌，命令道：“睁眼。” 苏绾像是没听见，依旧死死闭着眼睛，好像只要她不去看，眼前的一切就都是假的。 裴玄夜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一些：“苏绾，睁眼。不然本世子亲你了。” 苏绾这才慢慢将眼睛睁开，防备地看着他。 裴玄夜伸手将她脸颊一缕碎发拂开，哑声道：“你别这么紧张，上次是特殊情况，这次不会让你难受。” 苏绾也不知信没信，只是咽了咽口水，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裴玄夜又靠近一些，俊美绝伦的脸在苏绾眼前放大，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苏绾的脸颊，让她脸颊慢慢染上红晕。 裴玄夜轻笑一声，缓缓低下头：“放心，这次我会慢慢来……” 房间内很快传出暧昧声响…… 翠微和嬷嬷守在廊下，听着房间里的动静也是面红耳赤。 原本还担心苏绾又是一个放在后院的摆设，现在看来，苏绾还是很得宠的！ 翠微给嬷嬷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去准备热水。” 这一夜，房间里的动静直到天色微亮才渐渐停歇，中间叫了三次水。 最后一次结束后，苏绾已经没有半点力气，沉沉睡了过去。 天亮后，世子昨晚在听竹院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各院。 秋桐院。 姚鸳儿气得脸色发青，拿起桌上的青瓷花瓶就砸到地上。 “太过分了！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竟然如此勾引世子！” 她昨日还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苏绾只是又一个后院里的摆设，还想上门去奚落一番。 没想到她才入府第一天，就如此不要脸！ 宝菊小声道：“主子消消气儿，让人听到了不好。” 姚鸳儿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怕什么？反正世子从来不会来秋桐院。” 她越想越心绪难平，站起身道：“不行，我得去见见那个苏绾，看她到底长了什么三头六臂，能让世子另眼相看！” 论长相她可是百里挑一，何清韵都比不过她，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能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世子莫非有眼疾不成？ 还是说家花没有野花香，男人就喜欢外面的狐媚子？ 宝菊劝不住，只好帮姚鸳儿更衣梳妆。 * 苏绾被折腾了一夜，睡到天光大亮才堪堪醒来。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裴玄夜早就已经离开了。 苏绾揉了揉酸软的腰肢，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脸颊又开始漫上红晕。 昨晚裴玄夜很有耐心，她确实没有太痛苦，但还是觉得很奇怪…… 第13章 避子汤 翠微在门外听见苏绾起床的动静，连忙进来伺候。 她一边利落地将丁香色暗纹云纱帐收起来，一边笑着道：“主子昨晚辛苦了，怎么没多睡会儿？” 想到昨夜翠微她们就守在门外，苏绾不禁脸颊发烫，她含糊道：“睡不着了。” 翠微知道这位苏主子脸皮薄，也不再打趣，随口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同时伺候她起床梳洗。 苏绾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们可有给我准备避子汤？” 大户人家的规矩，主母还未过门，是不会允许妾室或者通房提前生下孩子的。 翠微闻言吃了一惊：“避子汤？可是世子没有吩咐过要给主子避子汤啊。” 世子没有吩咐，管家也没派人过来提这事儿，不知是忘了，还是因为世子之前从未宠幸过女人，所以大家没有经验。 而她作为苏绾的丫鬟，自然希望苏绾早早怀上孩子母凭子贵，更不会主动准备这种东西。 苏绾不方便告诉翠微真实理由，只是低声道：“主母还未进门，如果我一个通房先有了，你觉得是好事吗？” 翠微眉心一跳，确实，万一苏绾有了，先不说世子什么态度，长公主估计也不会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她连忙道：“那主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让下人出去请大夫。” 世子平时并不经常在别院住，所以别院没有安排府医，看病得出去找大夫才行。 虽然可以直接买现成的避子汤，但肯定没有大夫配的药稳妥。 苏绾拦住翠微，低声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写个药方，你让人出去抓药就好。” 她虽然留在医馆学医的时间不多，但她对药材和药方过目不忘，所以她只是经验不足，但很多药方她都记在脑子里。 长期服用避子汤对身体有损，而接下来三个月，她每三天就要喝一次避子汤。 她清楚自己的身体，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调整药方，尽量将伤害降到最低。 翠微好奇道：“主子还会医术？” 苏绾浅浅抿了抿唇：“略通一二。” 她在书桌坐下，提笔写好药方，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有些为难。 “但是我身上没有银子……” 翠微连忙道：“主子既然是世子爷的人，吃食医药等费用自然由府里负责，奴婢回头会找账房支银子的。” “那就好，”苏绾将药方交给翠微，先她尽快安排人出去抓药，同时不忘叮嘱：“以后世子每次来听竹院过夜，你都记得提前准备。” 翠微点点头：“奴婢明白了，主子放心。” 下人手脚利落，苏绾梳洗过后没多久，翠微便端来了避子汤。 避子汤这种东西又苦又涩，还对身体有害，没人喜欢喝。 苏绾蹙着眉喝下满满一碗难以下咽的避子汤，翠微连忙让人端来润喉的银耳汤以及清淡的早点。 主子辛苦了一夜，嗓子都喊哑了，可不得吃点清淡的补补？ 苏绾刚用过早膳，院外的嬷嬷就过来禀告，说是秋桐院的姚主子来串门了。 还未等苏绾反应，姚鸳儿便已经推门进来。 姚鸳儿特意换了簇新的杏黄色妆花缎衣裙，发间簪着红梅鎏金珠花步摇，媚眼如丝、妆容精致。 她今日盛装打扮，为的就是为了把苏绾给比下去。 可没想到苏绾虽然衣饰普通，但她那副被疼爱过的娇慵模样，还是狠狠刺痛了姚鸳儿的眼睛！ 姚鸳儿的目光掠过苏绾雪腻粉颈上的几处红痕，暗中捏紧了手中帕子。 翠微见她就这么进来有些不满，但姚鸳儿毕竟是贤妃娘娘送来的人，即便一直没有名分，府里下人见了也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翠微福了福身，“见过姚主子。” 姚鸳儿理都没理她，只是看着苏绾笑了笑，酸溜溜道：“这位就是苏妹妹吧？真是生了一副惹人怜爱的好模样。” 苏绾心中微叹，这才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挑衅了。 她只想安稳度过这三个月，在这期间不想惹麻烦。就算这三个月内，裴玄夜为了解毒不会让她死，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后宅中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她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其实论起来，姚鸳儿在别院里无名无分，苏绾也只是个通房，俩人的身份几乎同样尴尬。 但姚鸳儿毕竟有贤妃娘娘这个靠山，而苏绾却什么都没有。 苏绾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姚鸳儿，只站起身浅浅福了福。 姚鸳儿扭着腰在苏绾对面坐下，堆起满脸假笑：“原本这后院就我跟何姐姐两个人，实在冷清的很。如今得知府里来了新人，便迫不及待过来见见，还希望苏妹妹不要觉得我冒昧才好。” “不会，原是我该先去拜访两位姐姐。”苏绾斟酌着称呼，然后冲翠微弯了弯唇。 “翠微，上茶。” 翠微行了一礼，转身退出房间。 姚鸳儿笑了笑：“都是自家姐妹，说这么见外的话做什么？” 她冲宝菊招了下手，宝菊立即将手中的雕花红漆托盘放到桌上。 只见托盘中放着一只做工精巧的香囊，绣工精美香味扑鼻，还坠着长长的流苏和玛瑙配饰。 姚鸳儿笑着道：“这是我送给苏妹妹的见面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苏绾看着那只精美的香囊，眉心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她身上分文没有，之前裴玄夜给的玉佩被她当掉后，银子也被汪勇才抢走了，连避子汤的药钱都得让翠微去找账房拿。 现在姚鸳儿上门送礼，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按理说她都该给回礼才对。 可她身上只有之前在青石镇时，裴玄夜让人给她买的几身衣服，以及几支普普通通的发簪，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回赠。 想到这里，苏绾温声道：“姚姐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礼物我不能收。” 姚鸳儿眼神微闪，“妹妹是嫌这香囊不够好，所以看不上眼？” 苏绾摇了摇头，“不是，这香囊很精美，但我没有东西可以回赠。” 姚鸳儿心中嗤笑，果然是个穷酸的，居然连回礼都拿不出来。 第14章 她送的香囊有问题? “这是姐姐诚心送给苏妹妹的见面礼，怎么会贪图妹妹的回礼呢？” 姚鸳儿拿起香囊，不顾苏绾的拒绝，直接就给她挂在床头。 她笑着道：“妹妹初来乍到，晚上容易睡不好，这香囊里的香料有安神之效，也算是姐姐的一番心意。” “无功不受禄，这香囊我真的不能收。” 苏绾实在不想收姚鸳儿的东西，想将香囊解下来还给她，姚鸳儿却立马拦住她的手。 她半真半假地嗔道：“苏妹妹要是再推拒的话，便是看不起我，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便将这香囊日日挂在床头，也算是物尽其用，没有辜负姐姐的一番心意。” 香囊做工精致，但也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 苏绾通过香囊散发的香气，分辨了一下里面的香料，里面有：白檀香、藿香、甘松香、丁香等等，确实有安神之效。 虽然姚鸳儿态度有些强势，但她才刚来第二天，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得罪人。 苏绾不喜欢白收别人的东西，想着等她手上有了银子，再买东西还姚鸳儿一份礼物。 想到这里，苏绾温声道：“那就……谢谢姚姐姐了。” 姚鸳儿眼角笑意加深：“客气什么。” 她拉着苏绾坐下，笑道：“我还没来得及问妹妹，妹妹是哪里人，家中是做什么的？如何认识了世子爷？” 苏绾长睫微微垂了下来，原来姚鸳儿是来打探消息的。也是，除了裴玄夜和他身边的两个侍卫，这府里的人应该还不知道她的身份。 可她已经和苏家断绝了关系，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身世被人翻出来。 正想找借口敷衍过去的时候，刚好翠微带着丫鬟进来上茶了。 这么略一打岔，苏绾便想好了说辞：“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有幸得了世子青睐，便被世子带回府了。” 姚鸳儿暗中皱眉，显然对苏绾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她这话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只是接下来无论她怎么变着花样问，苏绾都是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反正一句有用的话都没套出来。 姚鸳儿有些不耐烦了，扯了扯唇角：“妹妹确实好福气，但也要听姐姐一句劝，世子刚带你回来自然觉得新鲜，愿意宠着你，但你也不要想着能长久的独占世子。” “这后院的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有自知之明，否则万一将来失宠，从云端摔下来，便会跌得粉身碎骨！” 苏绾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姐姐说得是，我记下了。” 她倒是希望裴玄夜赶紧放过她去找别人，但至少三个月内，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姚鸳儿见苏绾油盐不进，也懒得继续和她周旋，反正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她缓缓站起身，酸溜溜道：“妹妹昨晚伺候世子辛苦，好好歇着吧，咱们改日再聊。” 苏绾也不留她，侧头吩咐翠微：“翠微，替我送送姚姐姐。” 翠微送姚鸳儿走到院门，目送她扭着腰离开，刚想转身回屋，又看到何清韵带着丫鬟往听竹院走来。 何清韵和姚鸳儿正巧擦肩而过，姚鸳儿一向看不上何清韵，觉得她假清高，明明都是后院里的婢妾，还成天端着小姐架子。 结果呢，现在知道世子在听竹院过夜，不也跟她一样坐不住了？ 姚鸳儿不屑地哼了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琴儿凑近何清韵，在她耳边道：“主子，您看她这副样子……” 何清韵摇摇头，“随她去吧。” 苏绾昨晚没休息好，结果早上起来没多久，姚鸳儿就过来冷嘲热讽，好不容易将姚鸳儿送走，现在又来了一个。 不过何清韵看起来和姚鸳儿截然不同。 姚鸳儿妆容妩媚、能歌善舞，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引人注目；而何清韵则容貌清纯，衣着打扮也素净很多。 她穿一身象牙白衣裙，裙摆和袖口处绣着荷花，发间簪着样式简单却水头极好的玉簪，看起来清丽温婉。 何清韵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温柔柔：“我刚才来得时候，刚巧看到姚鸳儿从你的院子出去，她可有为难你？” 苏绾跟她们两个都不熟，自然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所以只是摇摇头，“没有，就是闲聊几句。” 何清韵面露诧异：“那她倒是转了性了。” 她叹了口气，对苏绾道：“苏妹妹，你别觉得我多嘴，实在是我刚入府的时候，在姚鸳儿手里吃过好几次亏，怕你步我的后尘，所以才来提醒你一二。” “她真的只是闲聊？没做别的事情？” “真的没说什么，”苏绾想了想，“除了闲聊之外，她还送了我一个香囊。” 苏绾说着指了指床头挂着的精致香囊，谁知何清韵看到那只香囊却脸色大变！ 她快步上前解下香囊，放在鼻端闻了闻。 苏绾诧异道：“这香囊有问题吗？” 她对药材、香料的味道都很敏感，可以确定这香囊里的香料并没有毒。 何清韵叹了口气：“还好我来得及时。” 她指着香囊对苏绾解释：“这香囊里的香料本身是没有毒的，但是，世子对其中一味香料极其厌恶！” 翠微灵光一闪，连忙道：“莫非是甘松香？” 翠微知道世子厌恶甘松香，但她识别不出这种香料的味道。 何清韵点点头，“世子非常讨厌甘松香的气味，哪怕沾上一点儿都不行。你若真的将这香囊挂在床头，到时候整间屋子和你这个人，都会沾到甘松香的味道，后果可想而知！” “若是惹得世子厌恶，轻则失宠几日，重则从此被世子冷落。” 听何清韵这么一说，苏绾倒还真想将这香囊佩戴在身上了，免得裴玄夜没完没了的折腾她。 但她也只是想想，毕竟裴玄夜的怒火她承受不起。 而且不等她做出反应，何清韵已经吩咐下人将香囊拿去烧了。 “以后，姚鸳儿送你的东西，你最好都不要收；她的话，你也不要信。” 第15章 不过是个通房 何清韵表情诚恳：“苏妹妹，我说这些都是肺腑之言，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我不会跟你争宠的。” 她说着幽幽叹了口气：“世子若是心里没我，我便是想争宠，也争不过你。何况我早就看开了，只想在这后宅中安稳度日，不希望看到那些阴暗的事情发生。” 苏绾抿了抿唇，温声向何清韵道谢：“不管怎么说，多谢何姐姐的提醒。” 翠微也十分后怕：“府里已经好多年没有采买过含有甘松香的香料，我一时都没想起这件事。” 何清韵笑着道：“好在发现及时，以后多注意一些就好。” 她拉过苏绾的手，“我这人呢，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苏妹妹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或者不知道的，随时可以去幽兰院问我。” 苏绾轻轻颔首：“那我便打扰了。” 何清韵含着笑意道：“没什么打扰的，在这深宅大院能有个伴儿，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似乎看出苏绾有些疲累，所以何清韵没待多久便离开了。 何清韵离开后，翠微低声道：“主子，何清韵确实不像姚鸳儿那么张扬，也很少找机会在世子面前出风头，但这深宅大院，哪有女人真那么不争不抢人淡如菊？” “不然她一个好好的官家小姐，为何不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妻，非要来给世子做婢妾呢？” 苏绾点点头，她倒是不在意何清韵是真心还是假意，反正她不会留在这里一辈子。 只要别人不来害她，她也不会主动害人。 至于姚鸳儿…… 这次香囊的事情便算了，眼下香囊已经被销毁，无凭无据，即使她告到裴玄夜面前，估计姚鸳儿也受不到什么惩罚。 万一姚鸳儿因此更加记恨自己，反而会激化矛盾。 何况裴玄夜只是把她当作“解药”，未必会管这种小事。 不过姚鸳儿如果再来算计她，她也不会任人宰割…… * 裴王府。 长公主昨日就听到儿子回京的消息，见到裴玄夜可算松了口气。 她拉着裴玄夜坐下，关切道：“你这次出门办事，怎么耽误了好几天才回来？” 长公主今年四十出头，但她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穿一身湖蓝色织锦绣花广袖华服，发髻高高挽起，上面簪着熠熠生辉的嵌宝金钗，看起来端庄华贵。 想到这次出门发生的事情，裴玄夜眼神闪过一丝戾气，但并没有把身中蛊毒的事情告诉长公主，免得她担心。 他淡淡勾起唇角：“让母亲担心了，不过是途中发生一件小事，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长公主笑了笑：“本宫昨日就听说了，你带了个姑娘回府？” 几年前她就有意为儿子议亲，但她这儿子从小就对女孩子敬而远之，嫌人家小姑娘哭哭啼啼碍手碍脚的麻烦，没想到长大了还是这个德行！ 前两年，宫里两位娘娘各送了一名女子，她不好驳贤妃和德妃的面子，又想着儿子身边一个侍妾都没有确实不像话，便自作主张把人收了。 因为这，儿子还发了好大一通火，差点将人送回宫里。 但是人都已经接回来了，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那不是打贤妃和德妃的脸面吗？ 而且何清韵和姚鸳儿两个丫头出身清白，一个清纯、一个妩媚，总有儿子喜欢的类型吧？ 没想到，她这混账儿子，还真把人家当摆设了，放在后院不闻不问。 她之前还偷偷担心，儿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来着，现在总算是放心了！ 长公主推了裴玄夜一把，揶揄道：“你什么时候把人带过来，让本宫看看？” 裴玄夜从水晶盘里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漫不经心道：“不过是个通房，有什么好见的。” 长公主把果盘拿远，板着脸道：“那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本宫也好早日帮你张罗起来……” 裴玄夜一听成亲的事情就头大，站起身就往外走：“母亲，我想起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改日再来向您和父王请安。” 长公主还没来得及再多说几句，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她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 * 裴玄夜刚从裴王府出来，青冥就立即上前，低声道：“世子，人抓住了。” 裴玄夜眼神一凛，“走。” 七日前，他出京办事，回京途中，有人提前在他落脚的客房放了蛊虫。 他之前没见过那种东西，不小心被蛊虫咬伤，原本以为那只是只普通的虫子，可身体异常的反应告诉他没这么简单。 果然，很快有刺客袭击客栈，当时他身边只带了青冥、沧冥两个侍卫，俩人抵御刺客，根本抽不出身。 同时，又有人将一个昏迷的女人抛进他的房间。 那女人他此前在宴会上见过，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姐。 所以幕后之人并非想直接取他性命，而是想诬陷他绑架玷污尚书千金，从而让他身败名裂。 吏部尚书也会因此记恨他，一箭双雕！ 他带着最后一丝神智杀出重围，为了不被刺客找到，专门往附近的深山老林跑，没想到意外遇到了苏绾…… 翌日，他清醒后处理了猎户的尸体后返回客栈，青冥和沧冥也已经将刺客击退。 还好俩人机灵，那位尚书千金每次快要醒的时候，他们便出手将人打晕。 所以那位尚书千金应该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裴玄夜知道不可能从尚书千金口中问出什么，干脆让客栈小二出去找人雇了辆车，将人送回尚书府，至于她是死是活还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一炷香后，裴玄夜在暗牢中见到了那个给他下蛊之人。 那人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死活不肯交待是受了谁的指使。 青冥低声道：“世子，能用的刑都用了，但他死活不肯开口。属下觉得，或许他有把柄在幕后之人手中，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命了。” 裴玄夜眯了眯眼睛，冷眼看着被吊在暗牢中的男人。 “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狗，本世子倒要看看，他的嘴有多硬。” 暗牢内很快响起男人凄厉的惨叫声。 一刻钟后，他终于吐出两个字：“康……王。” “杀了吧。” 裴玄夜留下三个字，转身离开暗牢。 第16章 怎么说冷落就冷落了? 秋桐院。 姚鸳儿派人买通了门房，只要世子一回来，便会有人过来通知她。 她换了一身水红色暗花轻薄纱裙，正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 宝菊有些不放心：“主子，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姚鸳儿之前为了引起世子的主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但那次，世子下令让她禁足了半年！ 姚鸳儿用指尖挑起一点牡丹口脂点在唇上，透过菱花镜斜了宝菊一眼。 “世子之前是不喜女色，但男人一旦开了荤，自然跟往常不一样。” 她放下口脂，又拿起鎏金碧玉簪子往头上比划。 “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坐怀不乱的男人。更何况我这次做的准备充足，定不会让世子觉得刻意。” 宝菊只好点点头，仔细帮姚鸳儿整理衣裙，生怕她有一丝不满。 没过多久，前院的下人悄悄过来送信了。 “姚主子，世子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往书斋那边去呢。” “好，我这就过去！”姚鸳儿立马站起来理了理裙摆，脚步匆匆地往外走去。 …… 裴玄夜穿过垂花门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有个人影趴在路边的柳树上。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这又是哪个蠢货？ 姚鸳儿远远见到世子往这边走，立即捏着嗓子，声音娇柔地喊了起来：“哎呦~这风筝挂在树梢了，我好像够不着呀~~~” 宝菊站在树下担忧道：“主子您千万小心点，可别摔下来呀！” 话音刚落，姚鸳儿就看到世子马上就要经过树下了。 她夸张地‘哎呦’一声，松开抱着柳树的手，直直摔了下来！ 姚鸳儿知道世子武功高强，不管是出于英雄救美还是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一定会扑过来接住她！ 到时候她就趁机抱住世子的脖子，同时让宝菊将篮子里的花瓣洒出来，场面一定非常浪漫。 她就不信这样精心的设计还抓不到世子的心！ 谁知裴玄夜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从旁边走了过去。 只听身后“咚”的一声！ 姚鸳儿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看着世子渐渐远去的背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不上快摔成两瓣的屁股，姚鸳儿娇声喊着：“哎呦~好疼呀，疼死人家了！” 裴玄夜脚步未停，冷声吩咐：“让她安静些，以后不准靠近书斋附近，再有下次，就给我滚出去。” “是，世子！”青冥立即让人将姚鸳儿轰走。 姚鸳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跺了跺脚不甘心地离开。 * 晚膳后，管家笑着询问：“世子爷今儿还去听竹院过夜吗？” 想到昨晚秀色可餐的苏绾，裴玄夜眸色微暗，却不动声色道：“不去。” 说好的三天一次，如果他天天去，苏绾会怎么想？ 再说了，她昨晚累得不轻，早上他离开的时候，她都还没醒。 裴玄夜大发慈悲地想着：让她歇两天好了。 管家闻言一怔，按理说世子难得有了合心意的美人，正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这怎么说冷落就冷落了？ 管家想了想，又道：“今天早上，听竹院的丫鬟出去买了避子汤，说是苏主子吩咐的。” 其实他昨天就问过世子，要不要准备避子汤，但世子当时说用不着，没想到苏主子居然主动提出要喝避子汤。 裴玄夜眸色冷了下来，苏绾倒是随时想着跟他撇清关系。 他声线没什么起伏道：“随她。” 管家应下，又道：“还有件事，今天后院的姚主子和何主子都去过听竹院……” 裴玄夜听见这些女人的名字就烦，抬手捏了捏挺直鼻梁，不耐道：“这种小事以后就不必跟我说了，让她自己看着办。” 苏绾要是处理不好，自然会来向他求助。 * 接下来一连两日，裴玄夜都没去听竹院，像是忘了后院还有苏绾这个人一般。 姚鸳儿得知这个消息，心里总算舒坦不少，早膳时甚至多吃了两个包子。 “还以为她多有本事呢，才一夜就被世子厌弃了！” 宝菊自然捡她爱听的话说：“主子说得对，论美貌、论出身，您哪样不压那个苏绾一头呀？” “世子也就一时兴起，转头就把人抛到脑后了。” 姚鸳儿点点头，笑着道：“亏我之前还特意送香囊给她，却没想到她这么不中用。” 世子若在苏绾身上闻到甘松香的味道定会厌恶她，说不定会一脚将苏绾踹下床，她还想看苏绾的笑话呢！ 真是白白浪费她“一番苦心”。 * 翠微见世子两日没来，心里也是暗暗着急。 “主子，奴婢做了些荷花酥，您要不要送过给世子爷尝尝？” 虽然世子爷不许女人近身，但苏绾毕竟是世子的第一个女人，想来世子待她总该有些不同吧？ 苏绾摇了摇头，她躲裴玄夜都来不及，才不想主动往他身边凑。 翠微又劝：“可是主子，这后院的女人要想过得好，最要紧的就是抓住世子的心！” “您想想，要是世子爷宠您，那金银珠宝还不流水般送到您身边？” 她压低声音：“您就算不想要世子的心，也得多弄些银钱傍身，为自己以后的日子考虑啊。” 翠微虽然没有多嘴打听苏绾的过往，但看苏绾来府上好几日，除了几身衣裳和几件首饰，其余什么贵重物品都没有。 所以无需多问，也知道她定然出身普通。 这听竹院虽然有吃有喝，但没有银子也是不行的。 苏绾又只是通房，如果是按通房丫鬟的身份拿月例，那么每月到手的银子估计和她差不了多少，而且府里也还没到发放月例的时候，管家也没派人送银子来。 虽然姚鸳儿之前送香囊不怀好意，但苏绾要是得宠，也不至于连回礼都拿不出来。 苏绾知道翠微是为她打算，但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和裴玄夜的关系。 她弯了弯唇角，敷衍道：“明日吧，要是明日世子还不过来，我就去试试。” 话是这么说，但她知道明日就是“解毒”的日子，裴玄夜一定会来。 第17章 本世子说话算数 第三天，又到了该“解毒”的日子。 这次苏绾早早做好了准备，在裴玄夜踏足听竹院之前便收拾妥当。 裴玄夜穿了身银色云纹阔袖圆领袍，依旧冷着一张俊脸，跟人人都欠他八百两银子似的。 他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苏绾坐在桌旁等他。 苏绾明显沐浴过，白皙精致的脸蛋儿上粉黛未施，穿着一袭浅色软烟罗寝衣，如瀑墨发顺滑的垂至腰间，整个人看起来香娇玉嫩。 见裴玄夜进来，苏绾连忙站起来福了福身：“世子。” 裴玄夜淡淡应了一声，将人抱起来就往床上压。 苏绾连忙伸手抵着裴玄夜的肩膀，“世子先等等！” 裴玄夜眼里墨色翻涌，挑眉道：“又怎么了？” 苏绾红着耳尖，认真问：“世子之前说过，三个月后给我一笔银子离开，这话真的算数吗？” 裴玄夜下颌轻点，“本世子金口玉言，说话当然算数。” 苏绾又问：“那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些银子？” 她解释道：“我现在身无分文，很多事情没有银子都不太方便。如果世子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去外面的医馆找份工作。” 裴玄夜拧眉，不悦道：“本世子的人在外面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你要多少银子，我明天让人拿给你就是了。” 苏绾反问：“世子给多少？” 她现在也想开了，无论以后去云舒城还是去别的地方，都少不了银子。 反正裴玄夜也不缺钱，她救他的命帮他解毒，他给银子，两不相欠。 裴玄夜喉结滚了滚，声音暗哑：“那就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丁香色暗纹云纱帐落下，遮住旖旎春光。 * 翌日。 姚鸳儿得知世子昨晚又在听竹院过夜，差点气得吐血！ 她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一股脑扫到地上，“好个苏绾，看着温顺柔弱，没想到这么狡诈！” 不对啊，她之前特意送了含有甘松香的香囊过去，为何一点用都没有？ 除非……苏绾提前把香囊扔了！ 姚鸳儿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苏绾那么穷酸，连回礼都拿不出来，见到值钱的香囊就算不用也会把它收起来，即便收进抽屉，她身上也还是会沾染上甘松香的气味。 可苏绾初来乍到，她怎么会知道世子厌恶甘松香？ 姚鸳儿想起她离开听竹院时，正好遇到何清韵。 “一定是何清韵那个贱人坏我好事！” 姚鸳儿拍案而起，对宝菊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幽兰院！” 姚鸳儿很快去了幽兰院，一进门尖声质问何清韵。 “何清韵，是不是你坏我好事！” 何清韵给她斟了杯茶：“妹妹别生气，先消消火。” 姚鸳儿一把推开她的手，“你少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我问你，是不是你让苏绾把我送的香囊扔了？” 何清韵叹了口气，让琴儿先带人出去。 等房间内没人了，她才慢慢对姚鸳儿说：“妹妹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姚鸳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翻了个白眼道：“你会为了我好？” 何清韵语重心长道：“你想想，世子即便因为香囊一时冷落苏绾几日，又能有什么用呢？苏绾一但反应过来那香囊有问题，必定会告诉世子，香囊是你送的。” “你猜，到时候世子会怎么做？” 姚鸳儿一时语塞，“苏绾那么蠢，未必能发现……说不定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世子已经将她赶走了！” 何清韵摇摇头，“此举风险太大，实在不够理智，我也是不希望妹妹出事啊。” 姚鸳儿嗤笑一声：“你会这么好心帮我？” 何清韵幽幽叹息：“我早就不奢望得到世子的宠爱了，只希望在这后院中安稳度日，又有什么理由害你呢？” 姚鸳儿冷嗤：“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干脆离开这里回家嫁人算了，又没人拦你。” 何清韵脸色一白：“你我不过都是别人送给世子的礼物，何必针锋相对？再说了，你以为我们回到家中，日子会比留在这里好过吗？” 姚鸳儿喉头一哽，也不说话了。 是啊，如果离开别院的日子比现在过得好，她又何必花样百出的吸引世子注意？ 何清韵在她旁边坐下，神色哀怨：“我已经别无所求，只求世子别有了新人忘旧人，将我赶走就好。” 姚鸳儿显然不当回事，“你我都是宫里娘娘送来的，只要不犯什么大错，谁会赶我们走？” 何清韵意有所指道：“以前是不会，反正世子眼里压根就没有我们的存在……可若是，有人看我们不顺眼呢？” “你的意思是，苏绾会给世子吹耳边风，赶我们走？” 姚鸳儿顿时急了：“那你还坏我好事！” 何清韵连忙拉住她的手，“你不要冲动，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万一……” “而且，就算世子真的因为香囊而生气，骂苏绾两句也是不痛不痒，你何必冒那个风险呢？” 姚鸳儿皱着眉：“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何清韵摇摇头，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听天由命罢了……” 姚鸳儿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就来气。 何清韵认命，她可不想认命！ * 听竹院。 裴玄夜离开后不久，管家亲自带人过来给苏绾送了一千两银子。 他笑着道：“不止是银子，这些首饰也是给您的，下午还会有绣娘上门为苏主子量身裁衣。” 翠微看着满满几箱银子，还有首饰盒里贵重的珠宝，暗道主子可算是开窍，会哄世子爷高兴了！ 管家特别介绍了其中一条珍珠项链：“这条珍珠项链产自东海，珍贵无比，是世子特意吩咐送给您的。” 翠微高兴道：“这条项链很适合苏主子，世子爷真是有心了。” 苏绾也没想到裴玄夜会送她这么多东西。 一千两啊…… 苏家为了一百两银子就要把她卖到万花楼，而裴玄夜随便一出手就是一千两！ “有劳冯伯了。”苏绾给翠微递了个眼神。 翠微意会，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两个银元宝塞到冯管家手中，“冯伯辛苦，这是苏主子给您喝茶的。” 第18章 姚鸳儿挑衅 管家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世子爷亲自交待的事情，老奴哪会觉得辛苦呀。” 他原本还以为世子要冷落这位苏主子，没想到昨儿不仅又在听竹院过夜，今儿还特意叮嘱他，给苏主子送银子和衣裳首饰。 世子爷以前哪会儿关注这种小事啊？看来他对这位苏主子确实上心了。 所以冯管家也愿意跑着一趟，他觉得日后世子夫人进门，这位苏主子至少也能抬为妾室，运气好，说不得还能做贵妾。 苏绾温声道：“我进府这些日子多亏冯伯关照，一点儿心意而已，你就收下吧。” 冯管家这才喜滋滋地收下银子，笑着道：“那老奴就多谢苏主子了，日后您有何吩咐，随时让人知会老奴。” 苏绾点了点头，让翠微送冯管家出去。 她看了眼屋里的几箱银子，冯管家做事细心，箱子里有整整齐齐的银锭，还有一小箱碎银子，方便给下人打赏。 翠微回来后，苏绾又给翠微拿了五十两银子，另外让她抓了把碎银子打赏给院子里的下人，下人们各个欢天喜地。 一通打赏完，一千两银子眨眼间就剩下八百多两了。 苏绾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挥金如土”的一天。 毕竟以前在苏家，她连一个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除了那些碎银之外，苏绾让翠微帮她把五百两银锭送到钱庄换成银票，走得时候方便携带。 除此之外，她还吩咐下人出去给她买几本医书，以及一些药材回来。 她是真心喜欢医术，离开京城后，以后无论去哪里，她都想继续钻研医术。 这几日她一直在想裴玄夜身上的蛊毒，既然是毒，就一定有药可解。 那蛊毒又不认人，为何非得是她才能解毒？ 只是之前在客栈，她刚退烧脑子还迷糊着，又被裴玄夜吓得没办法思考，所以才没想到这一层。 如果她能研制出解药，或许就不需要她留在这里整整三个月了。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之前没银子没药材，想做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但现在既然不缺银子了，便想试一试。 虽然她之前在医馆并没有学到多少医术，但她从小上山采药，熟识各种药材，也了解每种药材的药性。 若是再从医书中找到论证，证明她的推想没有错，那么至少可以缓解裴玄夜蛊毒发作的时间。 下人们收了赏银，干活比以往更加积极，纷纷领命出去办事了。 * 姚鸳儿刚从幽兰院回来，又得知世子派人给苏绾赏了好多东西，气得脸都绿了！ 她忿忿道：“我来府里两年，除了每月的份例，世子爷何曾赏过我半点东西？” “可这苏绾才来几天啊，世子就赏了她那么多好东西，真是气死我了！” 宝菊连忙安慰：“主子别生气，估计世子爷也是觉得苏绾过于穷酸，可怜她罢了。” “毕竟，她之前可是连回礼都拿不出来呢！” 姚鸳儿眼珠子一转，“你倒是提醒我了，苏绾收了我的香囊，还没给我回礼呢。” 宝菊吃惊地看着她，“可那香囊……” 姚鸳儿送香囊到底是为什么，想必苏绾已经心知肚明，早就将香囊扔了。 这事儿最好是悄无声息过去，撕破脸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难道主子还想去要回礼不成？ 姚鸳儿哼了一声：“那香囊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既然苏绾不喜欢，我自然该将香囊拿回来！” 她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就去听竹院！” 宝菊劝不住，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 听姚鸳儿说完来意，苏绾和翠微都十分无语。 姚鸳儿幽幽道：“按理说送出去的东西，我不该再要回来。可那香囊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千金不换呢。” “所以我也只能厚着脸皮，来向苏妹妹讨回香囊了。” 翠微语气讥讽：“既然那香囊如此重要，姚主子之前为何要将它送人呢？莫非姚主子连自己亲娘的遗物都认不出来？” 姚鸳儿毫无预兆地扇了宝菊一巴掌，尖声道：“还不是这死丫头做事毛手毛脚，我让她给苏妹妹挑一样礼物，她挑什么不好，竟然将我娘的遗物挑出来送人！” 宝菊默默承受了这一巴掌，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苏绾冷声道：“可那香囊你当日也不仅亲眼见过，还亲手将它挂在我的床头，如果这都认不出来，未免太牵强了吧？” 姚鸳儿撇撇嘴：“我当日见到苏妹妹太过高兴，所以没注意到香囊上的纹样，今日也是恰好整理我娘的遗物，才想起来。” 她看了一眼苏绾的床头，道：“反正苏妹妹也不喜欢那个香囊，都没将它继续挂在床头，留在你这里也是浪费，所以还是将它还给我吧。” 苏绾蹙了蹙眉，那香囊早就被何清韵让人拿去烧了，她拿什么还？ 她实话实说：“那香囊里有一味香料，名为‘甘松香’，世子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我让人拿去销毁了。” “什么！”姚鸳儿一听这话急了眼，“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你竟然将它毁掉了！” 苏绾也知道姚鸳儿今天来就是找茬的，根本不是为了香囊。 她冷声道：“那香囊我原本就不肯收，是你将它强行塞给我的。现在你要香囊确实没有，但我可以‘赔’你个别的。” 上午管家带人送来不少首饰，她记得管家说过，有条珍珠项链很名贵。 苏绾示意翠微将那条珍珠项链拿来，‘赔’给姚鸳儿。 翠微连忙低声劝道：“主子，区区一个香囊，哪里比得上珍珠项链贵重啊！” 苏绾摇摇头，“无妨，去拿吧。” 只要姚鸳儿拿了项链见好就收，别再继续纠缠就好。 翠微叹了口气，将珍珠项链放在香木粉彩雕花托盘，端到姚鸳儿面前。 “姚主子，这珍珠颗颗圆润成色极好，价值远远大于你之前送来的香囊。” 谁知姚鸳儿用力将托盘打翻，项链顿时断裂，珍珠散落了一地。 第19章 让我替你伺候世子爷 姚鸳儿露出狰狞嘴脸，对苏绾道：“我才看不上什么破项链，你要么把香囊还给我，要么赔五千两银子！要么，跪下给我娘磕三个响头赔罪！” 翠微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要欺人太甚！五千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姚鸳儿从鼻子里哼了声：“谁欺负你们了？我只是想拿回我娘的遗物啊。” 翠微瞪着她：“你！” 苏绾拦住翠微，对姚鸳儿道：“你究竟想要什么，说出你的真实目的吧。” 她看了眼散落一地的珍珠，“你如果执意说香囊是你娘的遗物，这珍珠项链也是世子送给我的名贵之物，不然你我去世子面前对峙一番？” 姚鸳儿自然不敢闹到世子面前，她扫了宝菊一眼，“你先出去。” 宝菊捂着脸，低头快步走出房间。 姚鸳儿又对苏绾道：“让你的人也出去，我们两个单独谈。” 翠微自然不肯，“谁知道你又想耍什么手段？” 姚鸳儿抬手扇了翠微一耳光，“主子说话，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份儿吗？” 姚鸳儿打人已经养成习惯，下手又重又狠。 翠微顿时被打得脚步踉跄，苏绾连忙扶住翠微。 她看向姚鸳儿，目光清冷：“你凭什么打人？” 姚鸳儿嗤笑：“一个贱婢而已，我想打就打，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还有翠微，我劝你目光放长远一些，跟主子也要跟对人。我今天只是打你一巴掌，改天跟冯管家开口要你去秋桐院做事，他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她含沙射影道：“有些人啊，就算得宠也是暂时的，等世子爷新鲜感过了，就会被打回原形，成为后院最底层的废物。翠微啊，你确定要跟着这样的主子吗？” 翠微捂着红肿的脸颊，气得眼眶通红。 苏主子温柔善良，从不打骂下人，还会给她们打赏，她当然跟对人了！ 翠微刚要反驳，苏绾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没事的，翠微你先出去。” 姚鸳儿满脸得意：“听见没有？你主子都让你滚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苏绾冷声道：“姚鸳儿，你如果继续这么胡搅蛮缠，就请你出去。” 姚鸳儿脸色一僵，扭着腰坐下，明显不肯走。 翠微看着苏绾，犹豫道：“那奴婢就在门外，主子有事就喊我一声。” 苏绾点点头，翠微这才关门离开。 房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后，姚鸳儿终于说出她的条件。 “如今这后院有咱们姐妹三人，总是你一个人独占世子爷，这不好吧？” “所以呢？”苏绾冷声道：“你大可以找世子自荐枕席，又没人拦着。” 姚鸳儿恨恨咬牙：“谁知道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的世子只宠幸你一个人！” 苏绾语气冷淡：“你想让我劝世子去秋桐院？” 姚鸳儿摇了摇手指，即便苏绾真的开口，世子也未必会来秋桐院找她，她这次得做到万无一失才行！ 她终于说出自己的条件：“下次世子来听竹院过夜，你悄悄派人告诉我，让我来代替你伺候世子爷。” 苏绾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姚鸳儿重复道：“让我替你伺候世子爷一次。你放心，事成以后，香囊的事情我不再和你计较，还会另外给你一笔银子！” 她有自信，只要给她一次机会，她就能牢牢抓住世子的心！ 似乎担心苏绾不同意，姚鸳儿软硬兼施，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进宫向贤妃娘娘告状，到时候只怕世子也保不了你！” 她这话完全是吓唬苏绾，毕竟她只是贤妃送给裴玄夜的礼物，哪里能说回宫就回宫？ 就算她真能见到贤妃，贤妃又怎么可能把手伸进裴王世子的后院，去管这种小事。 苏绾长睫颤了颤，似乎真的被她唬住了，竟然很快点头答应下来。 她似乎很害怕的模样：“好吧……只要你别去向贤妃娘娘告状，我就答应你的条件。下次世子来听竹院之前，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姚鸳儿眼睛一亮，暗道苏绾果然是个软柿子，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谁知苏绾又接着道：“但你刚才打了翠微，要向翠微道歉，否则……即便是告到贤妃娘娘面前，我也要和你争论到底。” 姚鸳儿显然不情愿：“一个贱婢而已，本就是让主子随便打骂的玩意儿，你居然让我给她道歉？” 苏绾冷冷看着她，“翠微是听竹院的人，即便要管教，也轮不到你来动手。” 姚鸳儿咬了咬牙，语气阴狠：“也罢，我可以给那个贱婢道歉。但你要记住自己的话，让我代替你伺候世子爷，若你没有信守承诺，我下次动手，可就不是打一个丫鬟那么简单了！” 姚鸳儿说完起身走出房门，一出门就看到在守在外面的翠微。 她不情不愿地扯出一个假笑：“翠微啊，刚才动手打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一旁的宝菊吃惊地瞪大眼睛，姚鸳儿心情不好的时候，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儿，她何时学会道歉了？ 翠微也是十分惊讶，不等她反应，姚鸳儿已经扭着腰走远了。 姚鸳儿离开后，翠微连忙走进房间，担忧地问：“主子是不是答应她什么了？” 苏绾吩咐嬷嬷拿冰块来给翠微敷脸，然后把姚鸳儿的条件告诉了翠微。 翠微听完，立马着急起来：“主子，您千万不能答应呀！” 她顾不上红肿的脸颊，急声道：“主子，咱们把这事儿告诉世子爷吧？您是世子爷第一个女人，世子对您肯定和别人不一样，他会为您做主的，您根本不用怕姚鸳儿！” 苏绾自嘲地笑了笑。 裴玄夜确实对她和别人不一样，毕竟她现在还有为他“解毒”的作用，但也仅限于此了。 她并不认为裴玄夜会帮她，如果裴玄夜不理会此事，或者只是轻拿轻放，那么姚鸳儿都会更加嫉恨她。 她不想惹事，只想安安稳稳度过这三个月，但姚鸳儿欺人太甚，她只能将计就计。 虽然此事得连裴玄夜一起算计，但姚鸳儿本来就是他的女人，无论怎么样，他都不吃亏…… 第20章 研制解药 苏绾冲翠微弯了弯唇：“放心，我有办法。” 她把计划和翠微说了，翠微听完，还是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 “主子，万一世子爷真的宠幸了姚鸳儿，只怕她会变本加厉的针对您！” 苏绾温声道：“若真是那样，世子宠幸她也是早晚的事。姚鸳儿有宫里的娘娘做后盾，咱们更不能得罪她。” 翠微垂头想了想，叹道：“主子说得没错，如果计划成功，姚鸳儿以后就再也不能来咱们听竹院兴风作浪了……奴婢都听主子的！” * 姚鸳儿得意洋洋地回了秋桐院，回去的路上还恰好遇到何清韵。 何清韵看了眼她回来的方向，对姚鸳儿道：“妹妹刚才是去听竹院了？” 姚鸳儿现在心情很好，看何清韵也不像往日那么不顺眼。 她打量了何清韵两眼，故作叹息道：“哎呀，以后咱们这后院，恐怕就要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了。” 姚鸳儿说完，也不管何清韵是什么反应，用帕子掩着嘴角，笑嘻嘻地走远了。 琴儿莫名其妙看着姚鸳儿的背影，“主子，您说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清韵摇了摇头，“听她这话的意思，似乎认定世子爷会宠幸她。” 何清韵往听竹院的方向看了两眼，喃喃自语：“难道姚鸳儿用什么事威胁苏绾，让苏绾在世子面前为她说情？” “啊？那这苏绾也太好拿捏了吧！”琴儿顿时着急起来：“主子，您也得想想办法呀，总不得由着她们霸占世子……” 琴儿低声建议：“要不，您也找机会多在世子面前露露脸？” 何清韵摇头：“之前姚鸳儿成日在世子面前晃悠，除了惹世子厌恶，还有别的作用吗？” 琴儿又道：“那不然，咱们给苏绾送些好东西，让她也在世子爷面前说说主子的好话。” 何清韵目光微闪，幽幽道：“我觉得苏绾不像个蠢货，起码不至于被姚鸳儿轻易拿捏。” “咱们，先静观其变……” * 入夜后，听竹院的烛火还亮着。 下人们不懂医书，便把市面上能买的医书都买回来了，足足有十几本呢。 苏绾看了一下午，也才看完两本，正在挑灯夜读。 翠微在旁悄悄打了个哈欠：“主子，早点歇息吧，您这样熬夜对眼睛不好。” 苏绾手中医书又翻过一页，她之前看书太入神，倒是忘了翠微还在。 她牵起唇角：“你先下去睡吧，我再看一会儿。” 除了对付姚鸳儿的计划，研制解药的事情也不能落下。 翠微将烛火挑亮了些，道：“那奴婢陪着主子。” 苏绾无奈道：“不用，你今天也受累了，明日还要早起做事，真的不用陪我。” 翠微确实困了：“那奴婢先告退，主子有事唤奴婢一声就好。” 苏绾点点头，继续将目光放在书上。 她以前很少有机会看倒这么多医书，更没时间这么细细钻研，所以根本不觉得累，只是看着看着就忘了时间，最后竟然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将亮时，苏绾突然被院里传来的一阵响动吵醒。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推开房门，院里的两个小丫鬟见她出来，慌忙跪下请罪：“都是奴婢的错，将主子吵醒了。” 听竹院除了翠微，还有两个粗使嬷嬷，以及两个次等丫鬟。 苏绾听翠微叫过她们的名字，杏儿和桃儿，杏儿瘦小些，桃儿圆润些。 俩人看着年纪都不大，似乎怕被罚，跪在地上像两只小鹌鹑。 苏绾温声道：“没事，你们先起来。我刚才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东西摔碎的声音，所以出来看看。” 两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杏儿低着头道：“是奴婢笨手笨脚，刚才搬花盆的时候，不小心将花盆摔碎了。” “不过是一盆花，收拾干净就好。”苏绾刚想回屋，却看到杏儿衣袖的血迹。 “你受伤了？” 杏儿连忙道：“不碍事的，奴婢回去包扎一下，不会耽误干活的！” 苏绾叹了口气，将杏儿缩在袖子里的手拉过来，只见她掌心已经被花盆碎片割破一道口子。 伤口很深，周围还沾着泥土，若是处理不当，可能会发脓感染…… 苏绾道：“你这伤得好好处理，不然会留疤。” 杏儿连忙摇头：“不碍事的，奴婢只是个粗使丫头，留疤也不会耽误干活。” “你们两个等我一下。” 苏绾转身回屋，拿了块碎银和一张单子递给桃儿：“桃儿，你出去买些绷带和伤药回来。” 她又对杏儿道：“你跟我进屋，我帮你清理伤口。” 杏儿受宠若惊：“不、不敢劳烦主子，奴婢只是个下人，哪里值得让主子这么费心。” “你现在在我眼里，只是需要处理伤口的伤者。”苏绾故意道：“还是说，你担心我不懂医术，给你把手治坏了？” 杏儿连连摇头，她们都知道苏主子不仅长得好看还会医术，之前苏主子喝的避子汤，就是她拿着药方出去抓的药。 苏主子昨日还让下人买了那么多医书，她一定很厉害！ 只是没想到自己一个奴婢受了点伤，竟然也会被主子看在眼里。 桃儿机灵，连忙道：“奴婢这就出去买药。” 她临走前轻轻推了杏儿一把，冲她挤了挤眼睛：“还不快谢谢主子。” 杏儿眼圈红红的，哽咽道：“奴婢谢谢主子。” 苏绾将杏儿掌心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桃儿也将绷带和伤药买回来了。 苏绾给杏儿包扎好伤口，细心叮嘱：“这两日别碰水，也别干重活。” 桃儿在一旁拍着胸脯道：“主子放心，奴婢会好好看着她的。” 俩人告退后，苏绾也没了睡意，索性继续钻研医书。 等翠微来伺候她用早膳的时候，发现苏绾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翠微吃惊道：“主子，您昨晚熬到什么时辰才睡呀？把眼睛都熬红了。” 苏绾打了个哈欠：“没事，我中午补一觉就好。” 她一边喝粥，一边对翠微道：“对了，桌上是我新写的药材单子，你让人跑一趟药坊，帮我把药材买回来。” 翠微拿起单子，疑惑道：“主子买这么多药材做什么呀？” 第21章 代替苏绾侍寝 昨天冯管家送来的一千两银子，主子当场就打赏出去二百两，之后又是买医书又是买药材，又花掉一百两，转眼间就剩七百两银子。 没想到主子今天还要继续买药材。 翠微有些好奇，主子来得时候身无分文，好不容易有了银子，为何好好不存起来，而要买这么多不能吃又不能穿的药材呢？ 苏绾弯了弯唇角：“你就当是我的个人爱好吧。” 加上今天买的这些药材，也未必能研制出解药，但她还是想尽力一试。 对付姚鸳儿的计划，她其实另有私心。 如果裴玄夜大发雷霆，发落了姚鸳儿，解决掉这个麻烦当然最好。 如果裴玄夜真的宠幸了姚鸳儿，甚至姚鸳儿也能为裴玄夜“解毒”，她也可以趁机离开这里。 不过裴玄夜这些天对她还算不错，起码管她吃住、还给她银子，也不曾刻意刁难她，现在连裴玄夜一起算计，苏绾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以前在苏家只能没日没夜的干活，医馆的杜大夫虽然有心帮她一把，却也无能为力。 在她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没有人不求回报的对她好过。 尽管裴玄夜也是在“利用”她，但仅仅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好，也是苏绾不曾拥有过的，如果真能研制出解药，也算她投桃报李了。 裴玄夜身中蛊毒的事情不能跟别人透露，所以她不能告诉翠微买那些药材究竟是做什么。 好在翠微也没有多问，很快将单子交给下人出去采买。 接下来两日，苏绾都在废寝忘食的研究解药。 她以前从未接触过蛊虫这种东西，好在下人买的医书很全，其中有一本医书是欧阳神医的着作，里面讲到不少关于蛊毒方面的知识。 但是靠着医书上的讲解，钻研起来十分费力。 一眨眼，又到了该给裴玄夜“解毒”的日子。 这天刚过午后，姚鸳儿就气势汹汹地找了过来。 她上次来要香囊，苏绾明明答应会找机会让她伺候世子，可她回去等了两天都没动静。 姚鸳儿怕苏绾诓她，特意过来“提醒”苏绾，让她别忘了自己的承诺。 她找过来的时候，苏绾正在院子里处理药材。 有些药材是半成品，买回来之后还需要仔细处理，她将处理好的药材分门别类摆放在簸箕上。 姚鸳儿一进门，就闻到满院子药味，她厌恶地皱了皱鼻子，一把掀翻架子上的簸箕！ 苏绾用心处理好的药材顿时散落一地，乱七八糟的混在一起。 翠微气道：“姚主子这是做什么？你知道这些药材花了我们主子多少心血和银子吗？” 姚鸳儿嗤笑一声，抬脚将地上的药材踩烂。 她边踩边恶狠狠道：“苏绾，你答应我的事，是不是忘了？” 苏绾冷冷看着她，“我没忘，把你的脚拿开。” 姚鸳儿挥手让丫鬟们退下，然后靠近苏绾，压低声音道：“没忘？那为什么两天了，我连世子爷的面儿都没见到！” “世子今晚会过来，”苏绾退开半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姚鸳儿：“傍晚的时候，你避开下人，独自过来找我。” 姚鸳儿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信不信由你。”苏绾不再理会她，俯身收拾地上的药材。 姚鸳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谅你也不敢骗我！” 她抬脚踩住苏绾面前的药材，眼神阴狠：“若我今晚还见不到世子，有你好果子吃！” 她说完，扭着身子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听竹院。 翠微见姚鸳儿主仆走了，连忙出来帮着一起收拾。 “主子，姚鸳儿实在太过分了，要不咱们还是告诉世子爷吧？” 翠微忍不住担忧：“奴婢怕那个计划有漏洞，万一世子爷连您一起迁怒怎么办？” 苏绾摇了摇头，“按计划行事。” 先不说裴玄夜会不会管她，即便他管了这次，也不可能每次都帮她。 如果姚鸳儿吃了这次亏，以后在背地里下手，只会更加防不胜防，除非姚鸳儿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 大半药材都被姚鸳儿踩烂，苏绾只能让人再重新采买一些回来。 主仆俩人将剩下的药材收拾好，翠微心疼道：“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让姚鸳儿糟蹋了。” …… 傍晚时分，姚鸳儿精心打扮后，避开下人，偷偷来到了听竹院。 谁知到了听竹院，竟发现屋里屋外空无一人，不仅没看到苏绾，连翠竹等人也不在。 姚鸳儿心中有些疑惑，又觉得或许是苏绾提前将人支开了。 “她倒是识相！” 姚鸳儿关上房门，脱了衣裳，心满意足地躺在苏绾的床上，无比期待的等着世子过来。 入夜后，裴玄夜来到听竹院。 一进院门，就看到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他皱眉看向翠微。 “你们主子这么早就睡下了？” 他三天来一次，苏绾应该记得，竟敢把他晾在门外？ 除了该解毒的日子，他平时都不会过来折腾苏绾，她倒好，越来越恃宠而骄！ 翠微连忙道：“回禀世子爷，主子昨晚没睡好，下午在房间补觉，不许奴婢们进去打扰。奴婢不敢吵醒主子，所以就没有进去点灯。” 翠微小心观察着世子的脸色：“世子爷，要不要奴婢现在进去将主子叫起来？” “不必了。” 裴玄夜直接推开房门走进去，房间内光线昏暗，只有银白色月光透过窗帘洒进室内。 隐约看到床上的人盖着被子侧躺，应是苏绾还在睡觉。 裴玄夜关上房门，踩着月光往床边走，边走边随手解下腰间革带。 姚鸳儿听着世子的脚步声，又紧张又兴奋，只觉得心如鼓擂，手心都开始冒汗。 过了今夜，她就真正是世子爷的女人了，她要做这后院中，第一个被抬为妾室的女人！ 裴玄夜随手将革带丢在桌上，走到床边将手伸向“苏绾”的肩膀。 姚鸳儿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她顺着力道躺平。 睁开眼睛柔情似水地看向裴玄夜，情不自禁娇声喊了句：“世子爷~” 第22章 世子，我是冤枉的! 房间内光线昏暗，根本看不清楚长相，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姚鸳儿本以为世子不会发现什么异常，谁知裴玄夜听到这两个字，猝然将手收回，怒声道：“你不是苏绾！” 姚鸳儿心头一惊，连忙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裴玄夜三两步走到门口，厉声道：“都给我滚进来！” 翠微和几位丫鬟嬷嬷连忙走进房间，翠微迅速将烛火点燃，带着下人齐齐跪在地上。 室内光线亮起，姚鸳儿立即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可是裴玄夜上前一把将被子拽到地上，露出姚鸳儿惊慌失措的脸。 姚鸳儿身上穿了件水粉色鸳鸯肚兜和轻薄贴身的小裤，外面罩了一层什么都挡不住的纱衣，虽然屋里除了世子都是女人，但是众目睽睽，还是让她臊得满面通红。 姚鸳儿连忙从床上爬起来，低着头跪在地上，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裴玄夜指着姚鸳儿，厉声质问翠微：“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里？你主子呢？” 翠微像是根本不知情，她看到姚鸳儿，同样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这……怎么会是姚主子？” “姚主子，你怎么在苏主子的床上？我家主子呢？” 姚鸳儿还做着过了今夜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哪里想到梦碎的这么突然。 她还没明白过来眼下是什么情况，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我没看见苏绾啊。” 翠微皱着眉头：“就算你没看见我家主子，那你怎么会睡在苏主子的床上，这你总该知道吧？” “难不成，你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姚鸳儿脑子简直乱成一团浆糊：“这……你在说什么啊？不是你叫我过来陪苏绾的吗？” 翠微摇头：“没有啊，我今日就没出过听竹院，苏主子胃口不好，想吃我亲手做的荷花酥，我一下午都在厨房忙活呢。” 说到这里，翠微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我做好荷花酥后过来敲门，却只听到屋里的人含糊说累了想早些歇息，我当时就觉得‘主子’的声音有些奇怪，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翠微急声道：“我们主子呢？你把她怎么了？” 姚鸳儿再蠢，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是被苏绾算计了！ 她膝行两步，楚楚可怜地看着裴玄夜：“世子，你相信我，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房间里就没有人，我也是被苏绾骗了呀！” 裴玄夜此刻已经毒发，身上难受的厉害。 偏偏这些女人没一个省心的！ 他抬脚踹在姚鸳儿心窝，语气森寒：“苏绾到底在哪？再不说实话，本世子立刻杀了你！” 他这一脚又重又狠，姚鸳儿被踹得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胸口半天爬不起来。 她索性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世子爷相信我，事情真不是您看到的这样，是苏绾她算计我呀！” 翠微气道：“姚主子，我们主子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三番两次刁难她？” 她看向裴玄夜：“世子爷，您不知道，苏主子刚来听竹院的时候，姚主子就送来一个香囊，说是让主子日日挂在床头。主子还以为她是好意，没想到那香囊里放了世子最讨厌的甘松香，还好发现及时，香囊被拿去销毁了。” 她说着指向姚鸳儿，接着道：“可是没过几日，姚主子突然又找过来，说那香囊是她母亲的遗物，让苏主子还给她。” “可是已经销毁的东西，我们主子哪里有东西还她？我们主子原本想将世子送的珍贵无比的珍珠项链赔给姚主子，可是姚主子却摔坏了项链！” 翠微抽噎道：“姚主子还说，那香囊千金不换，要么让苏主子还她五千两银子，要么让苏主子给她磕三个响头！” “我们主子哪里凑得齐五千两赔给她呀？” 翠微说完，看向身边跪着的丫鬟嬷嬷，“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丫鬟和嬷嬷连连点头：“世子爷，姚主子下午还过来找苏主子的麻烦呢，奴婢们都看到了。” 姚鸳儿连连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她哭着爬回裴玄夜面前，“世子爷，我是想给苏绾一点小小的教训，但是苏绾主动提出来，可以帮我获得世子的宠爱。” “也是她让我在床上等您的……世子爷相信我啊！” 翠微大声道：“姚主子可真会颠倒黑白，我们主子为何要这么做？你尚未受宠，便已经三番两次欺负她，你若是真的得宠了，苏主子还有一天好日子过吗？” 翠微说着也是泪流满面：“苏主子现在还不知是生是死，你究竟把她藏到哪里了？” 裴玄夜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已经快忍到极限了，他捏了捏高挺的鼻梁，压着怒火道：“本世子再问一遍，苏绾人呢？” 姚鸳儿含泪摇头，“世子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呀！” 裴玄夜厉声道：“来人，把她拖下去杖刑！打到她说实话为止！” 屋里两个粗使嬷嬷一听这话，立即架起姚鸳儿的胳膊就往院子里拖。 夏末秋初的时节，夜晚的风已经变得沁凉。 姚鸳儿衣衫单薄，被风一吹狠狠打了个寒颤。 她哭嚎道：“世子爷，我是冤枉的！世子饶命啊！” 可是粗使嬷嬷动作迅速，很快将姚鸳儿按在长凳上，举起棍子就狠狠打在姚鸳儿的身上。 姚鸳儿顿时连连惨叫，她虽然不是千金小姐，但这些年也是锦衣玉食半点粗活没干过，如今挨这么重的刑罚，她哪里受得了？ 裴玄夜扯松领口，将姚鸳儿躺过的床单枕头全部扔到地上。 “把这些脏东西全部给我扔了！换新的来！” “是，奴婢们这就换。”翠微连忙带着丫鬟收拾，很快将床榻收拾的一尘不染。 裴玄夜浑身燥热，抬手扯了扯领口：“把青冥、沧冥叫过来，全部给我出去找人！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能凭空消失！” 他抬眸看向翠微，寒声道：“要是今晚找不到苏绾，这个院子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第23章 我是被苏绾陷害的! 翠微心中叫苦不迭，连忙道：“世子爷别着急，奴婢们这就出去找人！” 这时，房间角落的屏风后面，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碰倒了，接着传出一声嘤咛。 裴玄夜走过去一把将屏风推开，只见苏绾就躺在屏风后面，揉着额头神色痛苦，似是刚刚苏醒。 “主子，您怎么躺着这里？快出来！”翠微满脸惊讶，连忙去扶苏绾。 苏绾出来的时候，看上去还迷糊着：“我怎么睡在地上？” 目光扫到站在一旁的裴玄夜，又露出讶异的神色：“世子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翠微急声道：“主子，您看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啦！” “咦？”苏绾纳闷道：“天怎么这么快就黑了？” 这时，院子里姚鸳儿还在挨打，惨叫声越来越低。 苏绾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院子里怎么了？” 翠微连忙问：“主子，您真的记不清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绾摇摇头，慢慢回忆着：“我只记得你说要给我做点心，我就一个人待在房间看医书。然后，姚鸳儿就过来了，我本想喊你回来给她上茶……” “啊！我想起来了，我刚要出门的时候，被人从身后砸了脑袋！” 苏绾抬手摸向自己的后脑，轻轻嘶了一声：“好疼啊……” 翠微急声道：“哎呀，奴婢这就出去找大夫！” 裴玄夜已经快要爆炸了，他忍无可忍地怒吼：“都给我滚出去！” 翠微连忙告退，苏绾也想跟着一起走，裴玄夜冷冷道：“你再往外走一步试试！” 苏绾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世子……您是毒发了吗？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 “闭嘴！马上给我过来！” 裴玄夜一把将苏绾扯过来，毫无章法地撕扯她的衣裳。 苏绾满脸通红：“世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急……” 这时，院里的嬷嬷隔着门道：“世子爷，已经打了二十杖了，还继续打吗？” 再打下去，姚鸳儿恐怕不死也残。 她毕竟是贤妃娘娘送的人，嬷嬷也不敢随便将人打死了。 裴玄夜怒道：“让她跪在门外反省！再有人来打扰本世子，你们都别活了！” 嬷嬷连声称是，将姚鸳儿从长凳上拖下来，让她跪在门外的台阶上。 姚鸳儿疼得满头冷汗，腰臀处都是血几乎直不起腰来，狼狈不堪地跪在门外，耳边听着房间内暧昧的动静，脸色一片煞白。 苏绾也没想到裴玄夜会如此震怒，她自知理亏，只能咬牙承受。 可是姚鸳儿还跪在门外，苏绾断断续续求他：“世子，让姚鸳儿……让她离开行不行？” 裴玄夜的汗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滴落，哑声训斥：“闭嘴！” 真当他傻吗？ 他相信姚鸳儿欺负苏绾是真的，但今晚的事情，苏绾一定不像她说得这么无辜！ 这女人真是会挑战他的底线。 今晚不让苏绾尝尝厉害，恐怕她下次还敢！ 苏绾刚开始还能承受，但裴玄夜越来越过分，简直是不要命的折腾她。 苏绾终于恼了，咬牙道：“裴玄夜，你发什么疯？” 裴玄夜冷笑：“我发疯也是被你逼的！再有下次，本世子就把你锁在床上，看你还能不能耍那些小聪明！” 苏绾用力抵住他的胸膛，喘着气道：“你既然认定是我的错，为什么要罚姚鸳儿，你怎么不干脆连我一起罚？” 裴玄夜单手将她一双白皙手腕压在头顶，黑瞳沉沉盯着她：“本世子此刻不就是在罚你？” “你！”苏绾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咬着唇道：“进京前，你明明承诺过不会有人欺负我，可事实就是我刚来，就被人三番两次找上门羞辱！” “你说话不算数，现在……你凭什么罚我？” 裴玄夜动作不停，声音低哑：“自己不要名分怪得了谁？如果你愿意做妾，世子夫人没进门之前，这后院还不是你说了算？谁能欺负到你头上？” “被人欺负了不知道告状，竟然还敢把算盘打到了本世子头上，所以今天这顿‘惩罚’，都是你自找的！” “本世子之前就不该疼惜你！左右你现在是我的人，只要我想要，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苏绾被毫不留情地折腾了一夜，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 翌日。 裴玄夜神清气爽地从房间出来，姚鸳儿立即手脚并用爬到他面前。 她哑声哀求：“世子爷……您相信我，我真是被苏绾陷害的。” 裴玄夜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声吩咐：“将人发卖出去，本世子不想再看见她。” 姚鸳儿一听这话差点当场晕过去，她连滚带爬摔下台阶，哭着喊道：“世子爷，我是贤妃娘娘的人，世子您不能这样对我……” 裴玄夜脚步未停，大步离开了听竹院。 * 幽兰院。 “主子，外头出事了！” 琴儿关上房门，快步走到何清韵面前，嘴角含着笑道：“姚鸳儿要被发卖了！” 何清韵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琴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奴婢听说，好像是姚鸳儿昨夜打伤了苏绾，试图冒充苏绾服侍世子，没想到被世子爷当场拆穿。世子爷大怒，命人将姚鸳儿拖下去打了几十大板，还跪了一夜呢！” “这会儿世子爷刚从听竹院出来，已经下令要将姚鸳儿发卖了！” 何清韵若有所思道：“我之前就说，苏绾不是像个任人拿捏的蠢货。看来，姚鸳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琴儿笑着道：“姚鸳儿之前还奚落主子，说什么以后这后院就剩下主子您一个人独守空房，没想到她还没沾到世子的衣角，就要被发卖了！真是活该！看她以后还怎么在咱们面前耀武扬威！” 何清韵却不像琴儿这么乐观，她缓缓道：“这个苏绾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手段这么厉害。万一姚鸳儿一走，她将矛头对准我们，你还觉得是好事吗？” 琴儿敛了笑，“这……应该不会吧？” “咱们又没得罪她，主子之前还特意提醒她，姚鸳儿送的香囊有问题，她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何清韵眼底划过一丝阴暗，幽幽道：“那可不一定。” 第24章 苏绾被禁足 苏绾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一般，身上布满斑驳痕迹，简直像是被狗咬了！ 苏绾忍着难受穿上衣服，翠微守在门外，听见她起身的动静，连忙进来伺候。 她几乎一眼就注意到苏绾雪白脖颈上，衣襟都掩不住的痕迹，心疼道：“主子……您没事儿吧？” 苏绾摇摇头，哑声道：“避子汤。” 翠微连忙道：“已经准备好了，奴婢这就让人端来。” 很快，黑糊糊的避子汤端了过来。 苏绾皮肤白皙，容易留痕迹，一双手腕上清晰印着被人掐出来的青紫。 她现在端药的力气都没有，将药碗放在桌子上，一勺一勺慢慢喝下去。 翠微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到鼻尖泛酸。 世子的宠爱真是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前几天还赏了主子那么多银子和首饰，她还以为世子爷对主子多少有几分真心喜爱，可转眼间，世子怎么就舍得把主子折腾成这样？ 昨晚的事情，本来就是姚鸳儿的主意。 她本以为世子生气，也只会冲着姚鸳儿，怎么还连主子一起罚？ 这避子汤她在一旁闻着就又腥又苦，真不知道主子怎么喝下去的。 避子汤的药方再怎么改良，多多少少也都对身子有损，这样日积月累的喝着，何时是个头啊？ 她突然觉得，或许世子夫人早些进门也不是坏事，那样主子就能名正言顺抬为妾室，到时就不用再喝这避子汤了。 翠微满脑子胡思乱想，不知不觉间，苏绾已经将满满一碗避子汤全部喝光。 她舌根苦得发麻，连灌了两杯茶水。 翠微心疼道：“主子稍等，奴婢这就让人传膳。您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儿一定饿坏了。” 可苏绾现在毫无胃口。 她摇了摇头：“不用忙了，我刚喝了一大碗汤药，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翠微劝道：“多少吃一点吧？” 苏绾面色疲惫：“我真的吃不下，就是还想睡会儿。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翠微见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有气无力的，只好扶着她上床休息。 “那主子就再睡一会儿，但是也不能睡太久，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 临出门前，翠微叮嘱道：“奴婢让人把饭菜温着，一个时辰后再过来叫您。” 苏绾微微点了下头，很快闭上眼睛又沉沉睡去。 半下午的时候，翠微过来敲门叫苏绾起床。 谁知敲了好一会儿房间都没动静，她心头一紧，连忙推开门进去查看情况。 只见苏绾还躺在床上沉睡，脸色却已经从之前的苍白变得潮红。 翠微将手放在苏绾额头试了一下温度，“天呐，好烫！” 她不敢耽搁，连忙让下人出去请大夫。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大夫背着医药箱匆忙赶到的时候，苏绾已经被翠微叫起来了。 她烧得浑身难受，病恹恹地靠在床头。 她虽然纤瘦，但身体素质还不错，毕竟以前在苏家，全家都指着她干活呢。 没想到短短时日，那次破庙之后烧过一次，这才过了多久，就又病了。 两次还都是因为裴玄夜…… 她第一次跟裴玄夜是在破庙，虽然他那夜给她造成不小的伤害，但先后也救过她两次。 而且跟裴玄夜来到别院后，除了三天一次的“解毒”，平时也见不到裴玄夜，而且他之前两次还算顾及她的感受。 所以她错误的把裴玄夜之前提出的要求，当成了一个公平的交易。 她以为自己为裴玄夜“解毒”，三个月后裴玄夜放她离开，俩人之间两不相欠，是平等的关系。 但是昨晚，她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裴玄夜是权势滔天的世子，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弄死她，甚至不需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比起身体的疼痛，更让苏绾惶惶不安的是，三个月后，裴玄夜真的会信守承诺放她离开吗？ 这时，大夫已经给苏绾把脉完毕，开了药方，细心叮嘱道：“除了按时服药，平时饮食也要注意，还有就是……房事也要节制。” 苏绾感到一阵难堪，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强作镇定吩咐翠微送大夫出去。 又喝了一大碗药，苏绾感觉从嘴巴到胃里都是苦的，她彻底没了胃口，还是翠微劝着，才喝了小半碗粥。 她现在也睡不着了，索性拿了一本医书，靠在床头翻看。 可看着看着，心思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裴玄夜阴晴不定，她怕三个月后，他不肯放自己走，又怕这中间又有别的变故。 毕竟她身份低微，谁都能来踩一脚。 反正裴玄夜也没说不让她出门，要不然，她找个理由出府，然后趁机逃走？ 翠微见苏绾只吃了半碗粥，怕她饿坏了身子，又吩咐厨房炖了碗鸡汤端来，一进门就看到苏绾手中拿着医书在发呆。 翠微端着鸡汤走近床头，轻声喊了句：“主子？” 苏绾回过神，见翠微来了，连忙让她坐下。 她犹豫了一下，温声开口：“翠微，我入府也好几日了，还一直没好好逛逛京城。过两天等我病好了，我想出去逛逛。” 翠微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为难道：“主子，世子今早下令，让您在听竹院禁足……” 苏绾心头一紧：“禁足？世子是再也不让我出门了？” 翠微连忙安慰：“主子您别着急，世子爷正在气头上，让您禁足应该只是暂时的。” 她说着叹了口气：“奴婢想着，主子您整日待在房间看医书，也不爱出门，奴婢怕您知道了这件事伤心，所以就没告诉您。” 她原本想着，等世子消气了，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谁知主子偏偏这个时候提出想出门逛逛。 苏绾听了这话脸色煞白，手中医书都差点拿不稳…… 裴玄夜将她禁足了！ 这下她想跑都跑不了…… 翠微见她情绪不对，连忙安抚：“主子别难过，世子爷只是一时生气，还是在意您的。您在听竹院的饮食供应还和之前一样，奴婢们也可以随时出门为您请大夫，主子想要什么，奴婢都能出门给您买回来，所以事情没您想的这么严重。” 苏绾摇了摇头，哑声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第25章 苏绾生病了 翠微将鸡汤放在床头，不放心地叮嘱：“那主子您待会儿记得喝啊，自个的身体要紧。” 其实翠微也有些后悔，她们昨天做的事情还是有些冲动了。 虽然姚鸳儿确实受到了惩罚，但主子也因此被世子迁怒…… 翠微心事重重的关上房门，谁知刚一转身，竟看到何清韵和琴儿过来了。 何清韵笑着道：“我听说苏妹妹病了，特意带了燕窝粥来看她。” 琴儿手中提着红漆食盒，含笑道：“这是我们主子亲手熬的呢。” 翠微想着，有人陪苏绾说说话也好，免得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而且人家带着燕窝粥过来，总不能见都不见都将人赶走，眼下听竹院不能再得罪人了。 于是翠微笑着道：“何主子有心了，我们主子正好生病没胃口呢，您快请进。” 她打开房门快步走近床边，对苏绾道：“主子，何主子来看您了。” 苏绾刚想起身，何清韵连忙道：“苏妹妹快好生躺着，咱们都不是外人，没必要讲究那些虚礼。” 苏绾确实没什么力气，勉强冲她笑了笑：“只是有点发烧而已，不是什么大病。” 何清韵目光从苏绾脖颈暧昧的痕迹划过，眼神暗了暗。 她语气关切：“妹妹身子太瘦弱了，难怪容易生病，我特意炖了燕窝给你补身子。” 何清韵示意琴儿将燕窝粥放在床头，看了眼一口没动的鸡汤，又对苏绾道： “生病了难免胃口不好，但还是要吃些东西，身体才恢复得快呀。” 翠微给何清韵搬来玫瑰椅，请她在苏绾床前坐下，方便俩人说话。 何清韵柔声道：“怎么突然病了？大夫怎么说的？” 苏绾强打精神，勉强弯了弯唇角：“真的没什么事儿，就是有些着凉了而已。” 何清韵点点头，“夏天过去了，这天气确实一天比一天凉。” 她扭头叮嘱翠微：“你以后要多注意苏妹妹的穿衣和饮食，夜晚记得关窗。” 翠微连忙道：“是，奴婢一定会注意的。” 闲聊了几句，何清韵不经意问道：“听说，姚鸳儿昨儿打伤了你？” 苏绾明显不想多说，淡淡道：“已经过去了。” 何清韵也不勉强：“姚鸳儿这人确实跋扈，不过世子已经将她发卖了，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以后咱们姐妹在这后院的日子，总算能清静些。” 见苏绾兴致不高，何清韵起身道：“妹妹病了需要静养，我就不打扰了。改天等你病好些，咱们再一起出门逛逛？” 苏绾垂下长睫：“恐怕不能了。” 何清韵好奇道：“为何？” 她和姚鸳儿都是随时可以出门的，世子根本不会管这种小事。 翠微低声解释：“世子爷让我们主子在听竹院禁足……” “这……还有这种事？苏妹妹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世子爷不高兴了？” 何清韵满脸诧异：“可犯错的人不是姚鸳儿吗？” 见苏绾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何清韵主动给她递了个台阶：“我觉得禁足应该是个误会，世子这么疼爱妹妹，他的意思应该是让妹妹好生在听竹院休养。” 苏绾微微抬了下唇角：“翠微，替我送送何姐姐。” 回到幽兰院后，何清韵脸上温柔笑意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琴儿低声道：“主子，您说世子让苏绾禁足，是不是说明世子已经厌弃了她？” 何清韵冷哼：“你没看到苏绾脖子上的痕迹？那会是一个男人厌弃女人的态度吗？” 这下琴儿也想不明白了。 何清韵闭了闭眼睛，“再看看吧，若世子以后不再去找苏绾，那才是真的厌了她。” 若世子还继续去听竹院，那苏绾这个威胁，就太大了！ 她得想法子，早些除掉这个隐患。 * 苏绾这一病，足足在床上躺了两日才恢复些力气。 原本她自己也没把这病当回事儿，只是有点发热而已，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胃口也不好，所以恢复得格外慢些。 这两天裴玄夜也不在别院，他回裴王府住了。 其实他原本也不总住在别院，有时候在裴王府住，偶尔也在长公主府住几日，兴致来了，还会去城外庄子小住。 这次回京后每天住在别院，也是因为苏绾在这里的缘故。 但苏绾把他往别的女人身边推，这让裴玄夜十分恼火。 哪个女人不是眼巴巴盼着他宠爱，她倒好，简直巴不得他离她离得越远越好。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见苏绾。 长公主得知裴玄夜将姚鸳儿发卖的事情，免不了对他进行了一顿数落。 “本宫知道你不喜欢贤妃和德妃送的那两个女人，这不是也没逼着你宠幸，只当个丫鬟养在后院便罢了。” 长公主抿了口茶润喉，继续道：“你突然把人发卖了，让贤妃怎么想？” “昱王和康王现在为了储君之位明争暗夺，俩人都想拉拢咱们裴王府。虽然本宫知道，你跟昱王的关系更亲近，但现在局势未定，咱们明面上不好直接得罪贤妃和康王。” 其实皇上原本是立过太子的，只是三年前，先太子意外落水，发了一场高烧后，人没救回来。 皇后因此大病一场，皇帝也没心思重新立太子。 一眨眼，三年已经过去了。 如今储君之位空悬，大家心如明镜，下一个储君人选，肯定是昱王和康王其中一位。 朝臣和皇亲国戚中，有人早早的站队，也有人保持中立，或还在暗中观望。 而裴玄夜和昱王表兄弟二人脾气投缘，且自小感情更亲近些，所以康王和贤妃大概已经把他们划到昱王的阵营了。 尽管如此，太子人选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长公主也不想得罪贤妃母子。 这种紧张的时期，裴玄夜却将贤妃送的女人发卖了，而单独留下了德妃送的女人，这让贤妃如何不会多想？ 裴玄夜怕母亲担心，所以并没有告诉长公主，其实康王早就开始对他下手了。 他淡声道：“那个姚鸳儿不安分，我早就想将她赶走。” 长公主显然不信：“姚鸳儿进你后院也不是一天两天，她这次到底犯了什么错，让你生这么大的气？” 第26章 苏绾知错没? 但无论她怎么问，裴玄夜都不肯说出理由。 长公主想了想，忽然道：“是不是跟你带回府的那个通房有关？” “不是。”裴玄夜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母亲，我就发落一个女人而已，您至于这么盘根问底吗？” 长公主知道儿子不耐烦说这些事情，叹声道：“好吧，本宫不问了。” “但是你的婚事，确实不能再拖了。你表哥昱王不过比你大两岁，孩子现在都牙牙学语了，你呢，至今连亲事还没定呢。”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母亲给你留意些，定找个让你满意的大家闺秀。” 裴玄夜心不在焉的敷衍着，心思却飘到了听竹院。 算起来，今日又到了该解毒的日子。 也不苏绾这两天知错没？ 她要是主动跟他认错低头，他就解了她的禁足。 她要是还不知道认错，那今晚…… 长公主见儿子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两下，“本宫跟你说话呢，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裴玄夜回过神来，“母亲看着办吧，儿子还有公务没处理完，就先回别院了。” 长公主看了眼天色，都已经快到饭点了。 “你急什么？好歹用了晚膳再走。” “不了，儿子改日再回来陪您用膳。” 话音未落，裴玄夜就已经没影了。 * 裴玄夜回到别院的时候，已近黄昏。 他刚进门，就听到管家跟他说，苏绾前两日病了。 “不过翠竹已经让人请了大夫，只是普通的发烧，并无大碍。” 裴玄夜脚步顿了顿，冷声道：“本世子不是说了，这种小事不必告诉我。” 话是这么说，但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候，裴玄夜还是止不住的烦躁。 苏绾那破身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说病就病？ 那天晚上，他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啊。 不就是折腾的时间久了些、力气大了些、语气凶了点、有些动作……咳。 想到苏绾那不盈一握的腰肢，裴玄夜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这女人真是光长心眼不长肉！ 就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难怪总是生病。 裴玄夜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苏绾，她要是病还没好，他解毒的事情怎么办？ 他强行按捺住心底烦躁，开始着手处理公务，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戌时左右，青冥敲了敲门：“世子，有情况。” 裴玄夜淡声道：“进。” 青冥走进书房，低声回禀：“世子，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康王乔装打扮后，带人去了极乐坊。” 极乐坊是京中最大最豪华的青楼，那里的姑娘歌舞出色，酒菜也是一绝。 而且私密性很好，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 康王好色，即便府中妻妾成群，隔三差五也常去极乐坊寻欢作乐。 裴玄夜原本就记恨康王之前用蛊虫设计他，要不是因为此事，他也不会去强迫苏绾，更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烦意乱。 他心情不好，康王这个始作俑者也别想好过！ 裴玄夜干脆放下笔墨，冷声吩咐：“去换夜行衣，本世子去会会康王。” 青冥一惊，连忙劝阻：“世子爷，康王身边有高手保护，即便要动手，您吩咐属下们去做就是，何必亲自涉险？” 裴玄夜心情原本就不好，冷冷一个眼神扫过去，青冥立即闭嘴，拱手告退。 一刻钟后，裴玄夜换了夜行衣，黑布遮面，带着青冥、沧冥俩人前往极乐坊。 入夜后，整个京城都安静下来。 极乐坊内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声绵延不绝。 康王此刻就在极乐坊三楼最好的雅间。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穿着宝蓝色暗纹洒金锦袍，方脸粗眉身材高大。 只是常年被酒色浸染，看上去眼色迷离，此刻像没有骨头一般躺在花魁怀里。 花魁知道康王的身份，自然一万个小心讨好，仔细剥了葡萄喂进康王嘴里，温言软语地撒娇，房间内还有容貌姣好的女子穿着薄纱抚琴唱曲。 床榻左右，分别站着一位做普通随从打扮的带刀侍卫，这两个侍卫都不是普通人，而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高手。 除了身边两个高手，房门外的走廊还站着几名侍卫，随时听候差遣。 一墙之隔，裴玄夜带领青冥和沧冥消无声息潜入隔壁空房。 青冥低声请示：“世子，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只来了三个人，如果强行进攻，势必要与康王的侍卫起冲突，到时候他们未必能占到便宜。 但如果人带的太多也不好，毕竟是天子脚下，若是把官兵引来，一旦有侍卫不小心暴露身份，那么世子爷袭击当朝皇子的事情必定瞒不住。 到时候皇帝再怎么器重这个外甥，也必定震怒。 裴玄夜此时已经快到毒发的时辰，但他心里这股火气今天必定要发泄出来，所以要速战速决。 他冷声下令：“你们两个找机会制造混乱，将门口那些侍卫引走，然后分头撤离。” 沧冥急声道：“那世子您呢？” 裴玄夜声音冷沉：“按我说得做。” 俩人只好领命，很快，楼梯处一阵骚乱，楼下似乎有房间失火了！ 火势蔓延的很快，楼里的姑娘和客人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守在康王门口的侍卫皱了皱眉，安排了两个人下去查看情况，万一火势无法控制，他们必须立即保护康王离开这里。 可是那两个侍卫走到楼梯，就跟身穿夜行衣的青冥、沧冥遇上，俩人大叫一声：“有刺客！” 其余几个守在门口的侍卫一听有刺客，连忙跑过去捉拿刺客。 青冥、沧冥并不恋战，边打边退，破窗而出后分头离开。 雅间内，康王身边的两个高手也听到了外头混乱的声音。 不过他们两个自恃武功高强，并没有将区区刺客放在眼里，只是出于谨慎，还是询问康王是否现在回府。 花魁见康王才刚来就要走，忍不住娇声道：“王爷好久没来看人家了，再多留一会儿嘛~” 康王刚过来没多久，还没玩儿尽兴，并且觉得自己身边有高手保护，没必要大惊小怪。 现在出去，说不定会被刺客在半路埋伏。 康王懒洋洋道：“不急，待会儿让人回府调一支亲卫过来。” 到时候有亲卫随行保护，刺客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伤不到他。 谁知话音刚落，房间内烛火突然熄灭，一道凌厉矫健的身影破窗而入！ 第27章 别喊，是我! 花魁和几个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尖声惊叫起来，而“刺客”拔剑直直冲向康王。 康王一把拖过花魁，让她挡在自己面前，然后大喊：“保护本王！” 两个高手齐齐拔剑和裴玄夜缠斗起来，招招致命！ 但裴玄夜今夜也并不是冲着要康王的命来的。 皇子遇刺是大事，如果康王真的死了，皇帝必定下令严查到底。所以他今夜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康王害他身中蛊毒的仇！ 裴玄夜武功高强，即使在两个武林高手的前后夹击下也不落下风。 但他一心速战速决，注意力始终在康王这边。 黑暗中，只能看到刀光剑影不断。 康王不耐烦地将闭着眼睛哭叫的花魁丢开，贴着墙躲在墙根。 他厉声道：“留活口！本王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敢行刺本王——啊！” 话音未落，康王突然惨叫一声！ 原来是他说话的声音暴露了位置，剑光闪过的刹那间，裴玄夜已从袖中放出暗器，精准刺中康王！ 与此同时，康王身边的高手也找到破绽，一剑刺中裴玄夜左肩！ 裴玄夜得手后也不恋战，忍着肩膀疼痛将高手逼退，当机立断翻窗而出！ 一个高手立即跳窗去追，另一个则迅速点燃烛火，检查康王的伤势。 只见康王脸色惨白，面目扭曲地倒在地毯上。 而他身下的裤子，赫然晕开大片血迹。 …… 侍卫们片刻不敢耽误，赶忙将康王护送回府。 府医跪在康王面前，战战兢兢道：“王爷恕罪……老朽无能，实在没有办法，要不然，王爷让人进宫请太医来看看……” 康王伤在要害，以后恐怕不能人道。 府医怕被康王迁怒，一怒之下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便建议请太医过来。 康王府总管连忙道：“王爷，老奴现在派人进宫？” 康王脸色惨白，咬牙道：“不准找太医！” 如果让外人知道他从此不能人道，还怎么和昱王争储君之位？ 还好，他早就妻妾成群，膝下已有几个孩子，只要他受伤的事情不被宣扬出去，暂时不会有人怀疑他不举。 但遭受这种奇耻大辱，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府医给康王上了药，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连忙告退。 康王狠狠捶了下床头，咬着牙道：“行刺之人，不是昱王就是裴玄夜！无论是哪一个，本王都不会放过他们！” 总管连忙道：“老奴已经派人出去查探了，昱王侧妃今日生辰，昱王一直留在府里跟侧妃在一起，似乎没有出过府，不过如果真是昱王派人动的手，倒也不用他亲自出门。” “至于裴王世子，他下午回了裴王府别院，好像也没人看到他出门。” 康王表情扭曲：“那就一定是裴玄夜！他记恨本王之前用蛊虫算计他，便伺机报复！本王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派人包围裴王府别院，如果裴玄夜身上有伤，就一定是他干的！” …… 裴玄夜带伤将那名高手甩开后，和青冥、沧冥在城西汇合。 俩人见到裴玄夜身上的伤大惊失色：“世子受伤了？得尽快找大夫！” 裴玄夜摇头，他受伤的消息不能声张，以免康王怀疑到他身上。虽然裴王府和长公主府都有府医，他却不能回去。 但这个时辰无论去哪家医馆请大夫，只要康王派人挨家挨户询问，恐怕也会透露行踪。 宣临渊沉声道：“回别院。” 青冥满脸担忧：“可是世子，您的伤必须马上处理！” 虽然是晚上，世子还穿着夜行衣，看不清伤口有多严重。 但是这么明显的血腥味，说明世子一定伤得不轻，需要立即止血。 裴玄夜道：“送我去听竹院，苏绾会医术，处理伤口应该没问题。” 青冥也知道苏绾之前在医馆学医，在青石镇的时候，还替她给那个什么医馆的杜大夫送过信。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俩人只能搀扶裴玄夜，迅速回到裴王府别院。 为了不被下人发现，几人出门的时候就是从院墙离开的，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爬墙。 听竹院一片寂静。 苏绾今天终于退了烧，只是脸色依然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她算好了今天该是给裴玄夜“解毒”的日子，所以用过晚膳便提心吊胆的等着。 也不知道裴玄夜今晚还会不会往死里折腾她…… 可是眼看已经夜深，裴玄夜却迟迟没有过来。 正在苏绾以为裴玄夜今晚或许不会过来找她的时候，后窗突然翻进来一个人！ 苏绾吓了一跳，手中医书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她正想喊人，裴玄夜却拉下蒙面巾，哑声道：“别喊，是我。” “世子？”苏绾一时怔住，不明白他这又是闹哪出。 裴玄夜就近走到黄梨木桌前坐下，忍着疼痛将上衣拉至臂弯。 “过来，帮我处理伤口。” 衣料原本已经被伤口黏住，他这么一拉扯，伤口立即渗出血。 苏绾回过神，立即过去帮他止血，还好之前杏儿受伤，买的绷带还剩下一些。 苏绾心道，裴玄夜这伤口一看就是利器造成的，堂堂裴王世子，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再看裴玄夜这一身夜行衣，明显是做坏事去了……苏绾心头惴惴，她不会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吧？ 她小心给裴玄夜清理完伤口周围的污血，“世子，我这里只有普通伤药。” 裴玄夜从怀里取出一瓶御用金疮药，言简意赅：“用这个。” 苏绾点点头，给他上了药，又拿来绷带给他仔细包扎。 俩人凑得很近，裴玄夜甚至能闻到苏绾身上淡淡的幽香。 烛光下，苏绾白皙的脸蛋儿看起来愈发精致秀气，肌肤吹弹可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裴玄夜垂眸凝视着她，哑声道：“听说你这两天病了？病好些了吗？” 苏绾浑身一僵，将绷带打结系好，离开他身前，垂眸收拾桌上的东西。 她低声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裴玄夜看着她防备的姿态，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将苏绾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苏绾一惊，立即就要挣扎。 第28章 你乖一点，本世子不会亏待你 裴玄夜轻轻“嘶”了一声，沉声道：“别乱动。” 苏绾确实不敢乱动了，她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但是裴玄夜受伤了，“解毒”恐怕不太方便。 她又暗自庆幸起来，幸好裴玄夜受伤，那么他今晚，应该不会那么折腾自己吧？ 裴玄夜见她秀气的脸上神情不断变化，忍不住轻笑出声：“想什么呢？” 苏绾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细弱蚊蝇：“世子，今晚还‘解毒’吗？” 裴玄夜下颌轻点，“自然要。” 他贴近苏绾耳边，意有所指道：“只是本世子今天不太方便，得有劳我们苏大夫了。” 苏绾脸颊瞬间红透，这个人，受伤了还这么不正经！ 裴玄夜见她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心情也轻快了一些。 想到她这两天生病，又想着她刚才为了自己忙前忙后，之前的气也差不多消了。 他抱着苏绾的手臂微微收紧，在她耳边道：“上次的事情就算了，下不为例。” 苏绾长睫轻颤，小声确认：“世子的意思，是解除我的禁足了？” 裴玄夜放在她腰间的手指动了动，改口道：“这府里随便你逛，但是出门必须得有丫鬟和侍卫跟着。” 苏绾心心念念着远离他，他可不想一松手，人就跑没影了。 苏绾眼神中藏不住的失望，看来裴玄夜还是不信任她，她对京城根本不熟，又有丫鬟和侍卫跟着，她想跑，难于登天。 但总算不用被禁锢在听竹院了…… 她勉强弯了下唇角，闷声道：“多谢世子。” 裴玄夜揉了揉她的秀发，难得哄了句：“你乖一点，本世子不会亏待你。” 苏绾虽然性格倔强，但长得处处合他心意。 饶是裴玄夜一向不喜女色，也忍不住总想跟她亲近。 他更不想承认，在见到苏绾的第一面起，他便想将这个女人占为己有。 即便当时没有蛊毒，他应该也会想办法将人带回来。 裴玄夜的手逐渐不安分起来，低头吻住苏绾水润的樱唇…… 就在他越吻越深的时候，青冥忽然急促地敲响房门。 “世子，康王命人包围了别院，说是有刺客潜入，一定要见到世子。” 裴玄夜顿时松开苏绾，他身上有伤，不能被康王的人发现！ 苏绾被他圈在怀里，靠着他没受伤的那侧肩膀轻轻喘息。 青冥继续请示：“世子，现在怎么办？要不，属下就说您今晚不在别院？” 裴玄夜想了想，沉声道：“不妥，我这伤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康王的人即便今天见不到我，之后也一定会再找机会，我不能一直躲着。” 青冥急声道：“那怎么办？沧冥和管家在前厅挡着，但是估计阻挡不了多久。” 这时，苏绾轻轻拉了一下裴玄夜的衣袖，轻声道：“世子是不想被人发生受伤了吗？” 裴玄夜垂眸看她，“嗯。” 苏绾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将伤口遮掩一二，但不敢保证一定能蒙混过去。” 门外青冥还在催促：“世子爷，您快想个办法啊。” 裴玄夜扬声道：“跟康王的人说，本世子在宠幸爱妾，让他们等着。” 别院前厅。 管家正和沧冥带人阻挡康王府的侍卫搜府。 管家肃声道：“这里是裴王府别院，谁给你们的胆子搜查？你就不怕我们世子爷告到皇上面前？” 康王府侍卫统领是和康王身边的高手一同过来的。 那高手就是一剑刺伤裴玄夜的人，他有自信，只要见到受伤之人的伤口，便能一眼认出刺客的身份！ 侍卫统领冷笑：“我们王爷遇刺，我等亲眼看到刺客潜入了这座别院，所以才来搜查刺客。” “你们如此阻拦，就不怕刺客在别院行凶？还是说……” 统领语气一转，厉声道：“你们是想包庇那名刺客！” 沧冥冷声道：“大胆！你有几个脑袋，敢空口白牙的污蔑世子爷！” 侍卫统领道：“那就劳烦世子出来见我们！如果世子亲口说，没有刺客潜入，我们自然不会纠缠。” 沧冥皱紧眉头，他清楚世子身上有伤，如果世子出来，这些侍卫一定想办法对世子出手。 可如果世子不现身，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康王府侍卫统领试图硬闯的时候，青冥及时赶到。 青冥冷声道：“世子爷正在宠幸爱妾，你们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吧。” 侍卫统领和高手对视一眼，谁不知道裴王世子不喜女色，他何曾有过什么爱妾？ 说什么宠幸爱妾不过是借口，裴玄夜一定受伤了！ 侍卫统领高声道：“那刺客身手十分了得，即使是为了裴王世子的安全，我等今日也要捉拿刺客！” 他说完，便带着身后的侍卫硬闯。 沧冥还想带人拦着，青冥却暗中冲他摇了摇头。 青冥假装阻拦，却径直将侍卫统领往听竹院引。 青冥边走边道：“你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就是世子爷的爱妾住的听竹院，若是惊扰了世子雅兴，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侍卫统领闻言却加快了脚步，一脚踹开听竹院的院门。 青冥快步走到门前，一边阻拦在侍卫统领面前，一边侧头冲屋里高声道： “世子爷，康王府侍卫统领说要捉拿刺客，一定要见您，属下拦不住！” 裴玄夜暗哑的声音透过房门幽幽传出：“让他们滚！” 侍卫统领一听裴玄夜真在房间里，一把拉开青冥，随后将房门推开！ 室内只点了一盏烛火，光影暧昧，空气中浮动着甜腻的脂粉香。 裴玄夜赤着上半身，坐在客厅的花梨木扶手椅，怀里正抱着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调情。 那女子长发如瀑垂在身后，身上穿着柔粉色软烟罗衣裙，听到房门被外人推开，吓得惊叫一声扑进裴玄夜怀里。 苏绾靠在裴玄夜怀里，嗓音颤抖：“世子爷，怎么会有外男闯进来？妾身好害怕，您快让他们出去！” 裴玄夜脸色阴沉，随手抄起桌上的茶杯，重重摔在门口。 怒声道：“还不滚出去！” 第29章 又有事瞒着本世子? 虽然室内光线昏暗，而且只来得及扫一眼，那女人就扑进裴玄夜怀里。 但侍卫统领和那位高手都看到裴玄夜的肩膀一片平滑，并没有任何伤口！ 怎么会这样？ 难道刺客不是裴玄夜？ 这时，青冥和沧冥带人上前，强硬地将侍卫统领等人赶下台阶，并关上房门。 侍卫统领脸色铁青，裴玄夜没有受伤，他们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 他冲着房门恭声请罪：“情况紧急，属下也是捉拿刺客心切，还请世子爷恕罪。” 沧冥冷着脸赶人：“世子忙着呢，还不快滚？” “走！”统领直起身，带领侍卫们走出别院。 房间内。 苏绾听到院子里的人已经离开，连忙从裴玄夜怀里退出来，替他重新处理伤口。 刚才之所以能骗过那些人，是因为她在裴玄夜伤口处贴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又用特制的药膏涂上皮肤的颜色，为了掩盖血腥味，还特意打碎了一盒香粉。 如果有猪皮效果会更好，但时间紧急，只能糊弄一下了。 还好她为以后离开这里提前做了准备，这几天给自己重新调了一盒易容的膏药，没想到她自己还没用，倒是先用在了裴玄夜身上。 其实这种掩盖伤口的方式十分粗糙，幸好房间光线昏暗，而且她拿捏着时间，外面的侍卫只来得扫一眼，她便扑到裴玄夜的怀里，为他挡住左侧肩膀。 若光线再稍微亮一点，只怕一眼就会被人识破。 苏绾将布料小心揭开，裴玄夜的伤口被拉扯到，又有鲜血渗出，她忙着止血、重新上药包扎。 刚才为了演技逼真，苏绾拆了发髻，如墨长发顺滑的垂落肩头，衬得她精致小脸更加绝艳。 裴玄夜垂眸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绸缎般的秀发，哑声道：“今天多亏有你，想要什么奖赏？” 苏绾认真地看着他，“我只希望世子说话算话，三个月后让我平安离京。” 裴玄夜眼神微暗，嗓音轻懒：“好啊，本世子答应你。” 他靠近苏绾，在她耳边哑声道：“但是现在，本世子还有别的地方，需要苏大夫帮帮忙……” …… 虽然暂时糊弄住康王的人，但裴玄夜受伤的事情还是不能让外人知道。 所以换药的事情还得继续找苏绾，好在苏绾名义上本就是他的通房，裴玄夜每日过来找她，也不会引人怀疑。 翠微甚至十分高兴，觉得世子和苏主子的感情更好了。 世子不但解除了苏绾的禁足，还让人送了不少好东西过来。 苏绾以前简朴惯了，并不喜欢那些贵重的朱钗华服，衣着也是以合身舒适为主。 只是她长得美，原本也不需要那些华丽的绸缎锦上添花，越是简约的服饰反而更能衬托出她的仙姿玉质。 她今日穿着天青色轻罗衣裙，发间一支蝴蝶玉簪，在听竹院的翠竹掩映下，像是林间仙子般出尘脱俗。 裴玄夜过来的时候，苏绾正对着院子里的药材发呆。 之前被姚鸳儿糟践的药材她又让人重新买了一份，只是最终还缺一味药，杏儿和桃儿跑遍了京中的药坊，都没有买回来。 裴玄夜见她黛眉轻蹙，连他走进院子都没发现，不禁觉得好笑。 翠微正端茶过来，见到世子刚想行礼，裴玄夜抬手示意她不要出声，退下即可。 翠微意会，轻手轻脚躬身告退。 裴玄夜慢慢走到苏绾身后，猛地将人抱到怀里。 苏绾吓了一跳，本能挣扎起来，回过头见是裴玄夜，又不禁耳尖泛红。 她语气似嗔似怨：“世子！” 裴玄夜这两日越发不正经，经常在不经意的时候逗她，有时候甚至当着下人的面儿。 但裴玄夜却说，如果他每次来找她都是态度冷淡，难免惹人怀疑，所以即使在外人面前，也要做做样子。 苏绾一向说不过他，只能不高兴的抱怨两句。 “一个人在这里发什么呆呢？”裴玄夜笑着松开她，随手拨弄了一下簸箕里的药材。 “你是打算在本世子的府邸开药铺？” 苏绾拍掉他的手，“你别碰我的药材。” 裴玄夜挑了挑眉，人都是他的，碰下药材都不行？ 他撩起袍摆，在一旁的石凳坐下，随口问道：“你没事儿总摆弄这些药材做什么？是在府里太无聊了？” 苏绾摇摇头，犹豫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裴玄夜将她拉到面前，眯了眯眼睛：“又有事瞒着本世子？” 苏绾低声道：“我想研制出世子身上蛊毒的解药。” 裴玄夜眸色微沉，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勾起唇角：“你现在是越来越关心本世子了，看来爷最近没白疼你。” 怪不得她这些天看着很累，原来是在为他研制解药。 裴玄夜目光扫过簸箕上的药材，他知道苏绾穷苦出身，来别院的时候身无分文。 这样的人，通常来说一旦有了银子，一定会仔仔细细存起来，做一个‘守财奴’。 苏绾倒是大方，之前给她的银子不好好存起来，又是打赏下人又是买药的。 她买这些药材应该花了不少银子，竟也没有跟他邀功。 苏绾挣开他的手，轻声反驳：“谁关心你了？我是想早些把你身上的蛊毒治好，我也好早日脱离苦海。” 裴玄夜啧了一声，抬手捏了捏苏绾嫩白的脸，磨着牙说了句：“果然是个小没良心的。” 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他。 但他还没玩够呢，怎么会轻易放人。 “那你刚才发什么呆？是医术不精，研制不出来解药吧？” 苏绾拧着秀眉反驳：“谁说的？我没日没夜研读医书，研究克制蛊毒发作的解药，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还缺一味药材。” “缺什么就让人去买。”裴玄夜漫不经心道：“回头本世子再让人给你送一千两银子。” 反正他不缺钱，苏绾看着也没别的爱好，不就是喜欢摆弄药材吗？让她买。 反正就算解药研制出来，有没有效果还不是他说了算？ 苏绾闷声道：“那味药材太过稀有，外面买不到。” 裴玄夜笑容散漫：“什么药材，让我们苏大夫这么为难？你说出来，本世子让人给你找。” 苏绾眼睛一亮，连忙道：“世子真的有办法？” 第30章 在心里骂本世子呢? 裴玄夜自得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大不了本世子去宫中的太医院给你找。” 苏绾转身进屋将医书拿出来，指着上面的一副图对裴玄夜道：“此药名为‘清念萝’，看起来是不是跟路边的杂草很像？但它跟杂草是有区别的，你看这个根茎的部分……” 苏绾靠得近，身上的幽香传进裴玄夜鼻尖。 她低着头，露出的一截脖颈纤细瓷白。 裴玄夜喉结滚了滚，意味不明道：“嗯，是好看。” 苏绾抬起头，认真道：“世子能找到这种药材吗？” 裴玄夜思索片刻，点了点她手中的医书，“这什么草，一般人可能辨认不出来。” 苏绾纠正：“不是草，是清念萝。” 裴玄夜敷衍地点头，“这样吧，明日我带你去一趟太医院，太医院有一片特别大的药圃，里面什么稀奇古怪的药草都有。” 太医院几乎是全天下医师都向往的地方，苏绾自然也不例外。 她惊喜道：“真的吗？世子真的能带我去太医院？” 如果能去太医院见识一番，那真是太好了，这可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能是能……”裴玄夜叹了口气：“但是太医令那人脾气有些古怪，即便本世子亲自去要，他也未必肯给，说不定还会把药藏起来。” 裴玄夜拉过苏绾，低声诱哄她做坏事：“所以，咱们悄悄去把它带出来。” 苏绾大吃一惊：“去……太医院偷东西啊？” 裴玄夜抬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不满道：“什么叫偷？我们只是顺便拿一根出来。” “反正这玩意儿看起来和杂草也没什么区别。” 苏绾揉了揉头，心道：说的那么好听，这不就是偷？ 她悄悄瞥了裴玄夜一眼，堂堂世子爷，原来是个惯会偷鸡摸狗的，怪不得有时候那么不讲理。 裴玄夜似笑非笑睨着她：“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苏绾连连摇头：“怎么会？” “那就这么说好了，明日本世子带你进宫。”裴玄夜说完拉着她进屋，“你先给本世子换药。” 苏绾一边给他换药，一边担忧道：“万一太医院也没有‘清念萝’呢？” “那就说明那你看的那本医书是盗版，上面写得都是诓人的，世上根本没有那种药草。” 裴玄夜只是想诓苏绾跟他出去，其实根本不想找那个什么草。 苏绾满脸不服气：“你别胡说，那可是欧阳神医写的书，怎么可能是假的……” …… 这两天苏绾和裴玄夜的关系逐渐和缓，最高兴的就是听竹院的下人。 但同时，也让有些人不高兴了。 何清韵得知世子连着几日都去了听竹院，一向人淡如菊的人设也快稳不住了。 但她比姚鸳儿胜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再怎么往世子面前凑，也无济于事。 琴儿看着门庭冷落的幽兰院，不禁为何清韵感到委屈。 “这府里的下人各个捧高踩低，现在看到听竹院那位受宠，都上赶着去巴结。” 琴儿气愤道：“今儿早上，奴婢去厨房给主子拿燕窝粥，那厨子竟然说燕窝珍贵，要紧着给听竹院，竟然不能每日给咱们幽兰院供应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 何清韵心烦地闭了闭眼睛，她原本以为世子性情冷淡，即便将来世子夫人过门，想必也和她们一样被冷落。 但是相敬如宾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她能一辈子陪在世子身边，冷清些也无妨。 等将来有了孩子，她也就算有了倚仗。 可现在看来，世子并不是天生冷淡，有了宠爱的女人，同样会将她宠到天上！ 照这样下去，她还能这么安稳的留在这里吗？ …… 翌日。 裴玄夜说话算话，果然要带苏绾进宫。 他深受皇帝看重，进宫向皇帝请安无需提前报备。 直到坐上马车，苏绾还觉得像是在做梦……她从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能进宫，还有机会去太医院！ 呃……虽然是去做坏事。 她换了一身浅粉色的宫女服饰，冒充宫女跟在裴玄夜身边。 苏绾绞着手指，担忧道：“世子，我真的能进宫吗？万一被人认出来，说我是假冒的宫女怎么办？” 裴玄夜板着脸吓唬她：“那就只能把你关进大牢，严刑拷打了。” “啊？”苏绾果然被吓住，脸色苍白道：“那我不去了……” 裴玄夜捏了捏她的脸，“不是要给本世子研制解药，怎么这点险都不敢冒？” 苏绾躲开他的手，闷声道：“那还是我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裴玄夜轻笑一声，抬手揉乱她的发髻：“放心，有本世子在呢，保你一根头发丝都少不了。” “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苏绾不高兴地瞪他一眼，立马坐的离裴玄夜远一点，仔细整理自己的头发。 这人最近总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真讨厌！ 裴玄夜勾起唇角：“你倒是越来越不怕我了。” 等苏绾重新整理好发髻，马车也正好停在宫门口。 下了马车，看着眼前这座恢弘雄伟的皇宫，苏绾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走吧。”裴玄夜先一步走在前面，苏绾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裴玄夜打算先带苏绾去太医院，拿到那什么草之后，再顺路去向皇帝请安。 太医院。 门口的小太监见到裴玄夜，连忙上前行礼：“奴才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淡淡颔首：“免礼。” 小太监直起身子，笑容谄媚：“世子爷怎么亲自过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裴玄夜随口编了个理由：“本世子来找张太医有点事，你不必跟着了。” 小太监连忙应下，躬身请裴玄夜进去。 走进大门便是太医院宽敞整洁的前院，鼻尖闻到各种药材的气味。 厅门敞开着，隐约能看到太医们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苏绾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裴玄夜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来，握拳抵唇轻咳一声。 苏绾回过神，连忙走到他身边。 裴玄夜低声道：“跟紧点，你要是走丢了，不小心冲撞了贵人，本世子可不会管你。” 他原本只是想吓唬苏绾一下，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第31章 本世子的便宜那么好占吗? 苏绾听了裴玄夜的话连忙点头，“我会好好跟着世子的。” 裴玄夜满意了，带苏绾走向左侧岔路。 药圃就在太医院里面，单独占据了一座院子，里面种植着各种外面买不到的珍稀药材，门外也有人看守。 看守药圃的小太监见到裴玄夜，同样上前行礼。 “奴才参见世子爷！” 裴玄夜睨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连忙道：“奴才小林子。” 裴玄夜颔首：“对，就是你了。张太医在景福宫找你，快去吧。” 小太监一脸茫然：“张太医，找奴才做什么？” 裴玄夜不耐道：“本世子怎么知道？让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 “是，奴才这就去！”小太监不敢多问，脚步匆匆走了。 裴玄夜推开药圃大门，侧头看向苏绾：“还不进来？” 苏绾跟上去，小声道：“那个什么张太医，真的找他呀？” 裴玄夜轻笑一声：“假的。” 苏绾又问：“景福宫是什么地方？你不怕那个小太监去了之后露馅吗？” 裴玄夜无奈道：“景福宫是德妃娘娘的住所，离这儿远着呢，一来一回起码得半个时辰，等他回来，咱们早就走了。” 苏绾还是不放心：“那刚才的小太监会不会受罚呀？” 裴玄夜转身，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话这么多，再问就把你扔在这儿。” 苏绾揉了揉被戳红的额头，“我不问了还不行……” 俩人刚走过月亮门，便看到一大片药田映入眼帘！ 药田内种植着各种异草奇花，周围还有假山、瀑布跟凉亭，简直像是一座花园。 苏绾以前在山上采药，运气好的时候才能采到一点珍稀药材，但这个药圃遍地都是灵芝仙草！ 裴玄夜轻轻推了她一把，“发什么愣？快找啊。” 苏绾回过神，连忙提着裙子走进药圃。 里面很多稀奇古怪的药材，苏绾都只是在医书上见到过，简直目不暇接。 清念萝外表普通，想短时间在这么多奇花异草中找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苏绾认认真真辨认着药圃内的药草，生平一不小心就看漏了。 裴玄夜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这些药材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也不知道苏绾为什么看上去这么兴奋，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苏绾检查过一块儿药田，转身对裴玄夜摇摇头，“不在这里。” 裴玄夜身上指了指另外两块药田：“去那边看看。” 苏绾点点头，刚经过假山的时候，裴玄夜耳根一动，忽然将她扣在怀里拉进了假山内的石洞！ 苏绾吓了一跳，刚要挣扎，裴玄夜低声道：“嘘！有人来了！” 苏绾立即停止了动作，小心转过头，透过假山缝隙往外看去。 只听“吱扭”一声，药圃大门被人推开，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道声音悠悠响起：“这个小林子，不好好看门，又跑到哪里去了？” 另一人道：“估计上茅厕了吧？别管他了，太医令急着用天南星呢。” 俩人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脚步匆忙地走进药田，刚好从假山前面走过。 苏绾从来没偷过东西，怕被他们发现，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恨不能将自己埋进土里。 裴玄夜好整以暇看着乖乖躲在自己怀里的苏绾，心脏像被羽毛划过般柔软。 苏绾鸦黑长睫轻颤，樱唇微张，小手无意识攥紧他的衣襟，看起来无比依赖他。 裴玄夜心想：她要是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 一直乖乖躲在他的羽翼之下，他不介意多宠她一点。 苏绾眼巴巴看着那两位太医的身影从假山前离开，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就尴尬的发现自己正紧紧贴在裴玄夜怀里，还把人家的衣襟都弄皱了。 苏绾立即松开手，退开两步，磕磕巴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裴玄夜漫不经心伸手弹了弹微皱的衣襟，“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本世子的便宜这么好占吗？” 苏绾知道自己说不过他，扭头就往外走。 结果刚走出假山，就听到门外落锁的声音！ 苏绾急声道：“坏了！他们把门锁上了！” 裴玄夜慢悠悠走出来，“锁就锁了，你紧张什么。” 苏绾着急道：“那我们待会儿怎么出去啊？” “反正本世子有办法出去，至于你……”裴玄夜眼底分明藏着坏笑：“你就留在这里，等着被人当小偷抓住吧。” 他幽幽叹了口气：“哎！你说太医令会不会一怒之下，把你埋在药圃，给这些药材做肥料啊？”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一点正行都没有！ 苏绾被裴玄夜气得眼尾都红了，转头就往下一个药圃走，继续找清念萝。 裴玄夜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苏绾这次没找太久，就兴奋道：“找到了！” 她小心翼翼将清念萝挖出来，妥帖放在提前备好的纸袋里，笑着对裴玄夜道：“世子，咱们可以走了。” 裴玄夜垂眸看她，突然笑了起来，伸手往她脸上摸。 苏绾警惕地退后两步，“你干什么？” 裴玄夜啧了一声：“你脸上都是泥，跟个小花猫似的，待会儿出去，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干坏事了？” “真的吗？哪里脏了？”苏绾连忙用手背往脸上蹭。 “别磨蹭，小心待会儿又有人过来。”裴玄夜拍开她的手，伸手去擦苏绾脸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 俩人第一次这么四目相对，心中都有些不自在，苏绾别开眼睛，小声催促：“你快点。” 裴玄夜占够了便宜，才慢腾腾收回手，“好了。” 苏绾连忙问：“咱们怎么出去？” 裴玄夜带她来到墙根下，指了指墙头，“翻墙。” 苏绾抬头看着高高的墙头，为难道：“我……我翻不过去。” 裴玄夜好整以暇看着她，“本世子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得求我。” 苏绾一脸无语：“我是为了谁才冒险来这里的？世子带我出去，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裴玄夜蛮不讲理地看着她：“那我不管，反正你不求我，本世子就不管你了。” 苏绾磨了磨牙，在心里骂裴玄夜坏蛋。 裴玄夜捏她水嫩的脸，“又在心里骂我？” 第32章 抱紧我。 苏绾拍开他的手，不满道：“你别老是掐我，很疼的！” 裴玄夜轻声嗤笑：“娇气。” 苏绾担心还有人来，哪里有心情跟他在这里磨蹭。 她妥协道：“世子爷，算我求你了，咱们快走吧。” 裴玄夜看了她两眼，见她真的着急，才幽幽道：“抱紧我。” 苏绾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裴玄夜耐着性子解释：“你不抱紧我，本世子怎么带你飞过去？” “哦哦……”苏绾点点头，连忙抱紧裴玄夜劲窄的腰身。 温香软玉入怀，裴玄夜喉结滚了滚，单手搂住苏绾的细腰，然后提了口气一跃而起，带着苏绾翻出太医院的宫墙。 苏绾吓得闭紧眼睛，只觉得身体一轻，还没来得及惊叫，就站在了外面的地砖上。 她心脏扑通扑通一阵乱跳，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已经到了太医院外面。 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抚着胸口道：“早知翻墙这么简单，咱们之前为何不直接翻墙进来？” “笨，”裴玄夜松开她，“万一翻墙进来的时候，药圃里有人怎么办？” 苏绾已经习惯了裴玄夜嘴里没一句好话，自动忽略了那个‘笨’字。 “世子，咱们现在出宫吗？” 裴玄夜摇头，“还不行，本世子进宫前说了要去向皇上请安，所以得去乾清宫露个面。” 苏绾点点头，依旧小心跟在裴玄夜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走到乾清宫门前，裴玄夜停下脚步，又不厌其烦地叮嘱了一遍：“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出来。别到处乱跑，万一冲撞了贵人，本世子可不会管你。” 苏绾当然不敢乱跑，乖巧地点了点头。 裴玄夜看了她两眼，见她低着头乖巧站在门口，乍一看跟普通宫女没什么区别，这才抬脚走进宫门。 裴玄夜原本想着，给皇帝请个安，最多说两句话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 但他没想到，德妃正好也在乾清宫。 “世子难得进宫一趟，快来坐。” 德妃笑容亲切：“前些日子你母亲进宫，还跟本宫说起你的婚事，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定下了。” 皇帝也放下手里的奏折，笑着道：“确实该定下了，玄夜喜欢哪家姑娘尽管开口，回头朕给你赐婚。” “劳烦皇上和德妃娘娘费心了，臣的婚事实在不值一提……而且，母亲已经看着安排了。” 裴玄夜心里牵挂着苏绾，想说两句就走，谁知德妃却不肯放人。 “你难得进宫一趟，何必急着走？” 裴玄夜按捺住烦躁的心情，脸上带着笑，时不时附和两句，心思却早就飘到了苏绾身上。 苏绾也在门外等得心急，每次有人经过宫门，她都一阵紧张。 可偏偏，远处又有人来了。 自从在极乐坊被刺伤，康王这些日子一直派人四处寻医。 可惜他那处伤的彻底，即便暗中请了无数名医也无济于事；更让他恼火的是，这段时间依然没有找到行凶的刺客，侍卫首领和武者都亲眼目睹裴玄夜身上没有伤，这让他一下子失去目标，暂时找不到任何线索。 尽管不能人道，康王依旧喜欢折磨女人为乐，只是手段比以往更加阴毒。 如今昱王还虎视眈眈，他不能一直称病，所以身体稍微好转，便特意进宫向皇帝和贤妃请安。 康王隔着老远，一眼便看到站在乾清宫宫门外的小宫女。 这宫女虽然低着头，但身段窈窕气质出尘，尤其那春柳般的细腰，简直不堪一握。 康王大步走到苏绾面前，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苏绾。 苏绾低着头，见有贵人来了，连忙屈膝行礼。 康王将苏绾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本王之前怎么从未见过你？” 苏绾心头一紧，低声道：“奴婢是跟着裴王世子进宫的。” 裴玄夜的人？ 康王脸色阴沉下来，裴玄夜身边何时有宫女伺候了？ 想到侍卫首领之前带人去找裴玄夜，裴玄夜当时就在宠幸爱妾，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抬起头，让本王看看。” 康王的目光犹如一条毒蛇，让苏绾浑身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她动作僵硬地慢慢抬起头，眼神却不敢看向康王。 康王看清苏绾的容貌，狠狠眯了眯眼睛。 难怪一向不喜女色的裴玄夜也为她破例，确实是少有的绝色！ 五官娇美却艳而不妖，而且有一股清丽绝尘的气质。 这样的美人，裴玄夜不好好将人藏在后院，竟然还敢带出来？ 康王眼底划过一丝阴险，突然毫无预兆的，狠狠一脚踹向苏绾膝盖！ 苏绾惊叫一声，顿时摔倒在地。 康王勾着唇，阴恻恻道：“大胆奴婢竟敢对本王不敬，来人，将她拖下去！” 虽然他遇刺之事找不到裴玄夜下手的证据，但是他和裴玄夜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如今裴玄夜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他自然不会放过！ 他只需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这个女人带回康王府。 如果裴玄夜找他要人，那就做好被扒一层皮的准备；如果裴玄夜不将这个女人当回事，那么弄个绝色美人回去，也不算亏！ 康王身后的太监一左一右架住苏绾的胳膊，拉住她就往宫外拖。 苏绾立即挣扎起来，“放开我，救命……” 康王恶狠狠道：“动作快点，堵上她的嘴！” 裴玄夜应该是进去向父皇请安了，必须在他出来之前，将这女人弄走！ 太监立即捂住苏绾的嘴，不让她继续喊叫。 苏绾吓得浑身颤抖，如果裴玄夜再不出来，她恐怕凶多吉少了！ 她虽然不认识这个可怕的男人，但他自称本王，想来是个王爷。 也不知道一个王爷，为什么要对她一个宫女发难？ 苏绾以前最怕的人就是苏大柱，但是眼前这个王爷，却比苏大柱更加恐怖！ 苏大柱再如何发怒，也不过是打她一顿，将她关进柴房不给饭吃。 但苏绾有种直觉，如果今日真的落到这个王爷手里，下场恐怕比死还要惨无数倍！ 第33章 世子会救她吗? 苏绾心中无比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今天就不该进宫！ 是她的错，皇宫哪里是她这种人该来的地方。 可是裴玄夜明明说一会儿就出来，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他是不是又从别的地方离开了？ 而且眼前这个恶人是王爷，王爷的权利是不是比世子大？ 就算裴玄夜此刻出来，他会救她吗？会为了救她而得罪这个可怕的王爷吗？ 苏绾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越想越绝望，只觉得自己死定了…… 康王也顾不上给皇帝请安，吩咐太监们赶紧将苏绾拖出宫门，如果路上有人问起，就说这个宫女得罪了康王，要被带下去惩治。 眼看离乾清宫的宫门越来越远，苏绾眼神里的绝望也越来越浓。 她拼命反抗却根本无济于事，路过的太监宫女也都低着头，当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苏绾以为今日必死无疑的时候，裴玄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苏绾更加奋力挣扎起来，狠狠咬伤太监的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哭喊：“世子救我！” 裴玄夜好不容易从乾清宫脱身，结果在宫门口却没看到苏绾的身影，正在他想找人的时候，突然听到苏绾的哭喊声！ 裴玄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看到苏绾正被几个太监往外拖，眼神瞬间变得森冷。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寒声道：“这是本世子的人，放开她。” 康王没想到裴玄夜这么快就出来了，阴着脸站在原地。 他目光阴冷：“哦？这个贱婢竟是世子的人？她刚才对本王不敬，所以本王要好好惩罚她。” 苏绾连连摇头，“我没有！” 裴玄夜目光落在苏绾身上，见她秀发散乱满脸泪痕，裙摆还有脏兮兮的脚印，心尖顿时像是被狠狠捏了一下。 他目光如刀，冷冷看着抓住苏绾的太监，厉声道：“本世子再说一次，放开她！” 太监不敢继续拖着苏绾，可也不敢放人，只好将她压在原地，等待康王的指示。 康王阴冷道：“世子好大的威风！你是要为区区一个贱婢，跟本王撕破脸？” “世子救我……”苏绾紧张地看着裴玄夜，身体止不住颤抖，害怕裴玄夜真的将她丢下。 裴玄夜心尖刺痛，一脚踹开压着苏绾的太监，然后将人拉进怀里！ 苏绾劫后余生，紧紧抱着裴玄夜的腰不松手，泪水很快浸透他的衣襟。 “裴玄夜！你好大的胆子！” 康王指着苏绾，怒声道：“这个女人对本王不敬，死有余辜！难道你想包庇她？” 他极有可能是未来储君，裴王和长公主都不敢在明面上得罪他，裴玄夜区区一个世子竟然如此嚣张！ 苏绾仰头看着裴玄夜，哽咽道：“世子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裴玄夜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冷冷直视康王。 “王爷是想去皇上面前分个对错吗？正好德妃娘娘也在乾清宫，咱们一起过去，让皇上和娘娘评评理？” 康王脸色一沉，他自然不希望这点小事闹到皇上面前，更何况德妃还在，她一定会帮裴玄夜说话。 见康王沉着脸无话可说，裴玄夜也不再理会他，直接将苏绾打横抱起向宫门走去。 康王身边的太监低声道：“王爷，难道就让他们这么离开？” 康王阴狠看着裴玄夜的身影，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本王要让裴玄夜生不如死！” 还有他怀里那个女人，他也一定会得到她！ 然后当着裴玄夜的面，狠狠蹂躏她！ * 裴玄夜直接抱着苏绾走出宫门。 青冥在宫门等着，见世子抱着苏绾出来，觉得状况不对，连忙上前询问：“世子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玄夜沉声道：“回府。” 上了马车后，苏绾擦了擦眼泪，连忙从裴玄夜怀里退出来坐到一旁。 她秀发散乱，眼圈还红红的，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 裴玄夜低叹一声，揉了揉她的秀发：“抱歉，让你受惊了。” 苏绾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好在有惊无险。” 她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从怀里将清念萝取出来，打开油皮纸，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好清念萝没事……”苏绾喃喃道。 费尽周折才得到这株草药，万一清念萝因此损坏，那今天这场罪真是白受了。 可是在裴玄夜看来，苏绾一心为了给他研制解毒，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苏绾拉到怀里，握着她的后颈，重重吻了下去！ 苏绾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护住手中的清念萝，然后单手去推裴玄夜的胸膛。 半晌，裴玄夜放开她，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他贴着苏绾耳边，哑声道：“你放心，本世子以后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苏绾刚受了惊吓，又被裴玄夜欺负，红着眼圈又羞又恼：“世子好端端的，为什么占我便宜？” 还没到需要解毒的日子呢，他真是太过分了！ 苏绾将清念萝妥帖收起来，想从裴玄夜怀里离开。 裴玄夜紧紧揽着她的细腰，故意冷着脸训斥：“别乱动，你坐车的时候怎么一点也不老实？” 又来了…… 苏绾心道，这人惯会强词夺理，她根本说不过他。 苏绾不想回忆刚才在宫里发生的事，便换了个话题：“等研制出解药，我想早些离开……” 话未说完，裴玄夜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这小通房怎么回事？ 一会儿将他身上蛊毒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一会儿又总想着离开。 “闭嘴！” 裴玄夜冷声问：“你的腿刚才是不是受伤了？” 苏绾的裙摆有很明显的脚印，一看就是被人踹的。 苏绾轻轻嗯了声。 裴玄夜伸手去掀她的裙摆，苏绾连忙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裴玄夜黑眸沉沉地看着她，“我看看你的伤。” 苏绾连忙道：“不碍事的，回去之后涂点药，休息两天就好了。” 裴玄夜沉声道：“你是因为本世子才受伤，本世子自然应该负责到底。” 他强行拨开苏绾的手，然后将她的裙摆撩了起来。 第34章 世子有什么感觉吗? 苏绾白皙的膝盖被踹出一片乌青，看起来十分渗人。 苏绾小声道：“就是看着吓人，但是骨头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裴玄夜眉目阴沉，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康王竟敢打伤苏绾，这笔账他记下了！ 他抬手敲了敲车壁，扬声道：“青冥，路过济德堂的时候，买瓶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要最好的。” 青冥连忙应下。 马车很快回到裴王府别院，裴玄夜先一步下了马车。 苏绾想跟着下去的时候，却被裴玄夜拦腰抱了下来，然后抱着她就往府里走。 苏绾急声道：“我真的没什么事，可以自己走的，世子快放我下来。” 众目睽睽，府里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看着，苏绾耳垂红的滴血。 裴玄夜根本不听她的意见，抱着人就往听竹院走。 “你要是再乱动，本世子就把你扔进荷花池里。” 苏绾不敢乱动了，索性将头埋进裴玄夜怀里。 裴玄夜唇角勾起淡淡一抹笑，将人抱紧了些。 远处假山红枫后，何清韵看着这一幕，暗暗咬紧了牙根…… 琴儿在何清韵耳边低声道：“这苏绾真是个狐媚子，大庭广众的，竟然这么不要脸！” 何清韵死死盯着世子抱着苏绾的身影，终于下定决心。 “过两天，找机会给裴二小姐送个信儿……” 琴儿点头：“是，奴婢记下了。” * 翠微见苏绾被世子抱着回来，连忙关切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裴玄夜淡声道：“去端盆温水来。” 他将苏绾放到床上，又要去掀苏绾的裙摆。 苏绾连忙按住他的手，红着脸道：“世子！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世子不必管了。” 裴玄夜净了手，将药膏取出一部分涂在掌心，然后目光沉沉盯着苏绾。 “自己把裙子掀开，别逼我动手。” 裴玄夜沉下脸的时候气场非常冷，让人不敢忤逆。 苏绾长睫颤了颤，慢慢将裙摆掀开，露出乌青红肿的膝盖。 裴玄夜在她面前坐下，将掌心的药膏均匀涂了上去。 苏绾轻轻嘶了一声，裴玄夜拧眉道：“很疼？” 苏绾摇了摇头，“没事……世子快些涂药吧。” 裴玄夜放缓动作，下意识在她膝盖吹了吹，苏绾手指蜷缩了一下，紧紧攥住裙摆。 清凉的药膏很快缓解了膝盖的疼痛，裴玄夜帮她涂完药，在一旁净手。 “这几天，本世子每天都会过来给你涂药。” 苏绾磕磕巴巴道：“世子，真的不用了，我只是膝盖受伤，手又没断……” 但裴玄夜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依旧冷冷道：“本世子说过，你这伤是因为我才受的，本世子自然会负责到底。” 他说完，放下擦手的锦帕，转身离开。 “世子爷慢走！”翠微站在门口，见裴玄夜走了，连忙进屋。 她看到苏绾乌青的膝盖，担忧道：“主子不是跟世子爷进宫了吗？怎么会受伤？” 苏绾不想说发生了什么，只轻声道：“没什么事儿，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翠微这才放下心来。 苏绾的膝盖确实伤的不重，没过两天就好的差不多，只是膝盖上的乌青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散。 但是她也没当回事，以前在山上采药，磕磕碰碰甚至脚滑摔下山坡都是常有的事情，她那时候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得继续干活，现在哪里就变得那么娇贵了？ 而且有了清念萝，药材准备齐全，苏绾便迫不及待开始研制蛊毒的解药。 经过反复尝试，不厌其烦的调整药方，她终于研制出了解药！ 可是解药研制出来以后，苏绾又有些犹豫了。 她熟识各种药性，又费尽心血钻研医书，按理说这解药即使不能根治裴玄夜的蛊毒，至少也会缓解一二。 但是……裴玄夜毕竟是世子，金尊玉贵，万一吃了解药有副作用怎么办？ 裴玄夜一踏进听竹院，就看到苏绾闷闷不乐的坐在桌前发呆。 他站在苏绾身侧，抬手揉乱苏绾的秀发，“怎么了这是？晚膳没吃饱？” 苏绾回过神，仰头看着他，轻声道：“我研制出解药了。” 裴玄夜眉心一动，若无其事在她身旁坐下。 “研制出解药不是应该高兴吗？怎么闷闷不乐的？” 苏绾垂眸看着掌心中的药丸，低声道：“虽然解药研制出来了，但是没有人试药……我也不敢保证这解药是不是一定管用。万一有副作用怎么办？” 裴玄夜轻笑一声：“就为了这个不高兴？” 苏绾叹了口气，花了那么大的力气研制解药，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可是解药研制出来，她却没信心一定管用。 “算了，还是别吃了吧……万一……” 苏绾话没说完，裴玄夜拉过她的手，一低头，将解药含进嘴里。 随后喉结滚动，将解药咽下。 苏绾吓了一下，连忙倒了杯温水给他。 “怎么样？世子有什么感觉吗？” 苏绾紧张地看着裴玄夜，仔细观察裴玄夜的反应。 今天又是蛊毒发作的日子，如果这药管用，她以后就不需要再为裴玄夜‘解毒’了…… 裴玄夜服下解药，果然觉得体内那股躁动的邪火消散不少。 但是苏绾一双桃花水眸正眼巴巴看着他，还口无遮拦的问他反应。 刚刚平息的躁动再度被勾起，裴玄夜眼眸深邃，拉过苏绾的手让她自己感受。 他声音暗哑道：“看来你的药一点都不管用。” 苏绾被“烫”到，猝然收回手，无比沮丧地垂下头：“怎么会这样……” 裴玄夜眼角藏着恶劣笑意，语气却充满遗憾：“看来，还得继续劳烦苏大夫亲自为我解毒了。” 苏绾又为裴玄夜解了整整一夜的毒。 她不得不承认，看来她研制的解药，确实没什么用…… 更可怕的是，甚至还有反作用。 …… 苏绾睡醒后，只觉得腰酸腿软。 翠微收起云纱帐，笑着道：“主子醒了？” 苏绾轻轻嗯了一声，嗓子也哑得厉害。 翠微意会，伺候苏绾梳洗后，又让人端来避子汤，以及滋补的燕窝粥。 苏绾喝着粥，目光不经意看到摆放在客厅的几口楠木红漆箱子。 奇怪，昨天还没有这些东西呢。 第35章 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翠微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这些都是世子爷让人送来的，都是给主子的。” 翠微将箱子一一打开，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对了，世子爷还特意吩咐将这几样东西给主子。” 翠微一拍脑袋，将一本医书和一个精致的医药箱放在苏绾面前。 “世子说，苏主子喜欢医术，应该会喜欢。” 苏绾连忙放下碗筷拿起医书，这是有钱也买不到绝版！ 打开医药箱，里面医用工具也是应有尽有，尤其那套做工精巧的银针，苏绾爱不释手的摆弄着，连吃饭也顾不上了。 “主子，世子对您真是越来越上心了！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翠微笑得合不拢嘴：“奴婢听说，长公主最近正在张罗着给世子议亲，等世子夫人过门，主子就能被正式抬为妾室了！” 她一直以为，苏绾之所以只是通房，是因为世子夫人还未过门的缘故。 只要主母进门，苏主子毫无疑问会被抬为妾室，以世子爷对苏主子的宠爱，八成还是贵妾！ 裴王世子的贵妾，那可比多少人家的正头夫人都尊贵啊。 等主子再生下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苏绾听到这个消息，唇角的喜悦却逐渐消失。 原来，裴玄夜正在议亲…… 不知不觉，她来到裴王府别院已经一个月，再有两个月，她就该离开京城了。 到那时，裴玄夜的亲事也应该定下来了吧？ 按理说，她知道这个消息应该高兴，应该迫不及待才对。 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胸口闷闷的…… 这些日子，她和裴玄夜朝夕相处，裴玄夜最近脾气好得不像话，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 所以她险些忘了，他们之间的身份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还好，还好她及时清醒过来，没有真的陷下去…… 翠微见苏绾神色不对，也收敛笑意，试探着问：“主子是担心世子夫人过门后，会为难您？” 她安慰道：“其实主子大可不必担心，世子爷这么宠爱您，一定会护着您的！” 苏绾摇摇头，“没有，你帮我把东西收拾了吧。” 她宁愿裴玄夜不要对她这么好，这样的话，到了她离开的那天，也就不会太难过…… * 裴玄夜晚上过来换药的时候，也察觉到苏绾神情不对。 他本以为苏绾收到他送的东西会很高兴，还想着苏绾会乖巧的向他道谢，却没想到她似乎并不开心。 苏绾给裴玄夜换了药，低声道：“世子身体底子好，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以后就不必每日过来换药了。” 裴玄夜拧了拧眉，“你什么意思？不想让本世子过来了？” 苏绾垂着头收拾刚才换下的纱布，没什么情绪道：“我只是说，世子的伤已经好了，用不着继续换药。” 她收拾完东西就想走，裴玄夜却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回自己面前。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是因为本世子送你的东西不喜欢？” 苏绾摇了摇头，“世子送的药箱和医书我都很喜欢，谢谢世子。” 裴玄夜松了口气，又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苏绾拽回自己的手，沉默片刻道：“世子，你我之间只是交易，我帮世子解毒，世子给我银子放我自由，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关系。所以世子不必对我这么好。” 裴玄夜差点气笑：“交易？你觉得我们之间就只是交易？” “那本世子给你的银子，你为什么不好好存起来却拿去买药材，为什么花费那么多心力给我研制解药？” 苏绾避开他的目光，淡声道：“我只是想着早些研制出解药，就能早些离开而已。” 没想到她研制出的解药一点用都没有…… “早些离开？”裴玄夜来时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他冷声道：“本世子对你不好吗？让你这么着急离开？” 见苏绾再次沉默，裴玄夜抬手掐住她的下颌，紧紧盯着她的双眸，厉声道：“说话！你哑巴了？” 苏绾眼圈泛红地看着他，“我本来就不想来，你不是知道吗！” 裴玄夜点点头，“苏绾，你真是好样的！” 他松开苏绾，转身大步走出房间，房门被‘哐当’一声用力甩上。 苏绾浅浅打了个激灵，疲惫地闭上眼睛。 翠微本以为世子会在听竹院过夜，没想到他刚进去没多久，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翠微连忙进了房间，急声道：“主子，发生什么事了？世子爷怎么生那么大的气？” 苏绾红着眼眶，强颜欢笑道：“没什么，你下去休息吧。” 翠微满脸担忧：“主子……” 苏绾却不想多说，“我累了，你出去吧。” 翠微叹了口气，福了福身退下。 裴玄夜压抑着满腔怒火回到书房，脸色沉得吓人。 他堂堂裴王世子，身份尊贵文武双全，多少千金贵女做梦都想嫁给他，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偏苏绾不知好歹，屡次忤逆他！ 要是换做旁人，他早将人赶出去了！ 一想到将苏绾赶走，裴玄夜就觉得胸口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对，苏绾不是想走吗？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但是，他这次一定要给苏绾点教训！好好冷落她几日！ 苏绾不想见他是吧，他也不想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 裴玄夜当天夜里就回了裴王府，单方面决定这两天都不回别院了。 免得看到苏绾忍不住掐死她。 * 翌日。 裴王府别院来了一位稀客。 管家态度恭敬：“二小姐怎么有空来了？” 裴家二小姐裴玉娇，是裴王亲弟弟的二女儿，和裴玄夜是堂兄妹的关系。 只是兄妹间的感情算不上深厚，主要裴玄夜懒得应付这些亲戚，一年到头也就能在家宴说几句话，平时很少见面，裴玉娇也是第一次来别院。 裴玉娇嘴角含笑：“我娘做了些世子哥哥爱吃的点心，特意让我送来。” 管家恭声道：“二小姐来得不巧，世子爷昨儿回王府了，不在别院。” “哦？是吗？”裴玉娇目光闪了闪，“那确实是我来得不巧。” 她语气一转：“不过来都来了，正巧我最近在学画，你带我去何清韵的院子吧，我找她讨论一下画技。” 第36章 伺候人的活儿，不就是你这种人擅长的吗? 管家想了想，何清韵的事情世子从不过问，她无论外出访友还是见客，都没人在意。 裴玉娇和世子爷又是堂兄妹，他找不到理由拒绝，便让下人直接带裴玉娇去了幽兰院。 幽兰院里种植了不少花草，花架上足足有十几盆不同品种的兰花。 何清韵指尖轻抚墨兰有些泛黄的叶子，心疼道：“我喜欢兰花的清雅，却总是养不好，听说苏妹妹擅长处理药草，我想着都是花花草草应该没什么区别，便请妹妹过来帮我看看。” 苏绾其实并不擅长养花，但是何清韵特意派人去请她，她也不好推辞，便过来了。 她弯腰看了看花盆里的兰花，温声道：“其实我也不太擅长养花，但是比较了解植物的特性。何姐姐可以让下人将花架挪一个位置，不要让它们直接在阳光下暴晒，两三天浇一次水即可。” “还有这种枯萎的叶子，也要及时修剪。” “我这院子里的下人笨手笨脚的，能否劳烦苏妹妹帮忙？”何清韵吩咐下人拿来剪刀，请苏绾帮忙修剪。 “作为答谢，回头我画一幅墨兰图送给妹妹。” 苏绾接过剪刀，柔声道：“举手之劳而已，何姐姐不必客气。” 俩人正说着话，下人突然来报：“何主子，裴二小姐过来了。” 何清韵眼神露出一丝疑惑：“裴二小姐，她怎么会来找我？” 下人道：“说是想跟何主子讨论一下书画。” 话音未落，裴玉娇便带人走了进来。 何清韵连忙上前福了福身，“清韵见过二小姐。” 裴玉娇笑了笑：“不必多礼，我原是来找世子哥哥的，但是世子哥哥不在，便顺路过来看看你。” 何清韵含笑道：“二小姐屋里请。” 苏绾将剪刀还给下人，对何清韵低声道：“何姐姐，既然你有客人来访，那我就先回去了。” 何清韵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裴二小姐是世子爷的堂妹，算不得外人，你也留下一起聊聊天吧。” 苏绾还想婉拒，但裴玉娇却开口了。 “你就是世子哥哥新收的那个通房？叫什么名字？” 其实裴玉娇一进院门，就注意到了这个美貌少女。 她身穿月白色对襟罗衫，配天青色流水纹百褶裙，发间斜插一支镂雕茉莉花青白玉簪，粉黛未施，打扮的并不张扬，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让人无法忽视。 怪不得，一向不喜女色的世子哥哥，也为她破例。 苏绾福了福身，“二小姐，我叫苏绾。” 裴玉娇语气不咸不淡：“苏绾啊，长得倒是不错，你也留下吧。” 裴玉娇说完，抬脚便往房间走，何清韵连忙拉着苏绾跟上。 到了客厅坐下，何清韵吩咐丫鬟上茶。 裴玉娇看向苏绾，抬着下巴道：“苏绾，你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 苏绾含糊道：“我家没什么特别，只是寻常百姓而已。” 裴玉娇显然不满，“那你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 苏绾摇了摇头，“并无。” “我世子哥哥乃是人中龙凤，他身边的女人，即便只是通房，也不能太差劲。” 裴玉娇嗤笑一声，语气轻蔑：“你总得有一两样过人之处吧？总不能就凭着一张脸，就想留在世子哥哥身边。” 苏绾有些莫名其妙，如果说之前姚鸳儿针对她，还可以说是为了争夺裴玄夜的宠爱，但这位裴二小姐只是裴玄夜的堂妹，她为何也对自己充满敌意？ “我确实才疏学浅，便不打扰两位的雅兴了。”苏绾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被奚落，起身告辞。 裴玉娇一拍桌子，娇声呵斥：“站住！” “一个小小的通房丫鬟，竟然如此不知礼数，本小姐让你走了吗？” 苏绾黛眉轻蹙：“二小姐还有什么指教？” 何清韵连忙打圆场：“苏妹妹刚来府里不久，还不太懂规矩，二小姐别怪她。” 她悄悄拉了拉苏绾的衣袖，凑到苏绾耳边低声道：“裴二小姐不仅是世子爷的堂妹，还是光禄寺卿之女，而且深得长公主喜爱，咱们得罪不起。” “本小姐看出来了，这通房确实是个不懂规矩的乡野丫头，也就皮相还凑合。”裴玉娇冷哼：“也不知道世子哥哥为何鬼迷心窍，看上这么个虚有其表的玩意儿。” 她的好姐妹季如雪一直倾心裴玄夜，而她也和季如雪的二哥订了婚，所以季如雪不光是她的手帕交，以后还是她的小姑子。 为了以后在夫家过得好，她更得和季如雪搞好关系。 半年前，季如雪的外祖母生病，季如雪跟随母亲去绫州给外祖母侍疾。 离京前，季如雪千叮万嘱让她帮忙看着世子身边出现的女人，莫让别人捷足先登。 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裴玉娇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 可是前些天，她突然听说世子哥哥带回来一个通房，原本她也没当回事儿，通房而已，能翻出多大风浪？ 但是何清韵暗中派人送信儿给她，说世子哥哥似乎对这通房上了心，差点将人宠到天上去！ 她这才着急，今天特意趁世子不在，来别院看看。 没想到这通房是个狐媚长相的草包，论才华论出身，苏绾连季如雪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苏绾被裴玉娇阴阳怪气的羞辱了一顿，却只是沉默。 何清韵说得对，她得罪不起这种贵女，眼下除了忍耐别无选择。 何况她昨天刚得罪了裴玄夜，现在更没人会替她出头。 这时，何清韵善解人意道：“二小姐有所不知，苏妹妹并不是一无是处，她擅长医术，很厉害的。” “是吗？”裴玉娇往后一靠，倚着椅背道：“正好本小姐昨夜没睡好，现在有些头痛，你过来给本小姐按按头。” 苏绾蹙眉：“我只是略通药理而已，并不会给人按摩。” 裴玉娇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你是不会，还是不想伺候本小姐？” 裴玉娇拔高声音：“你别以为做了世子哥哥的通房就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奴婢而已，本小姐让你伺候，是看得起你！” 苏绾耐着性子道：“我是真的不会。” 裴玉娇轻蔑地看着她，“不会？伺候人的活儿，不就是你这种人最擅长的吗？” 第37章 苏绾对本小姐不敬，给我教训她! 裴玉娇阴恻恻盯着苏绾。 再有两个月，季如雪就要回京了，如果她回京后，知道世子哥哥身边有了宠爱的女人，她却什么都没做，一定会不高兴，说不定以后她嫁去季府，季如雪也不肯帮她了。 所以她今天就是要来敲打一下苏绾，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翠微站在门外，听着裴玉娇刁难苏绾心中着急，连忙走进来跪下：“二小姐，奴婢会按摩，不如让奴婢试试吧？” 裴玉娇扫了她一眼，“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什么人都有福气伺候本小姐吗？” 翠微连忙道：“奴婢卑微，但苏主子真的不会这些……” 话未说完，裴玉娇身边的嬷嬷怒斥道：“这里有你一个奴婢说话的份儿吗？” 裴玉娇指桑骂槐：“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长公主平时抽不出时间过来，这府里的下人真是越发没有规矩。既然本小姐今日来了这里，少不得要帮世子哥哥管教一二。” “黄嬷嬷，你来教教这奴婢规矩。” “是，小姐。”黄嬷嬷扭着腰来到翠微面前，抬手打了她一耳光！ 翠微被一巴掌扇得偏过头去，谁知黄嬷嬷还想继续打。 苏绾拦住黄嬷嬷，冷声道：“二小姐何必为难一个丫鬟？” 裴玉娇剔了剔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如果不是你不识抬举，本小姐也不会为难一个奴婢。” “都愣着干什么？继续打啊！” 裴玉娇身边带了四位嬷嬷，苏绾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拦得住她们，只能妥协：“我帮你按摩就是，你放过翠微。” 黄嬷嬷这才收手，翠微捂着红肿的脸颊，担忧地看向苏绾：“主子……” 苏绾给了翠微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没事的，你快下去找冰块敷一下。” 裴玉娇冷嗤：“一个奴婢而已，挨一巴掌，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苏绾淡声道：“丫鬟也是人，被打了自然会疼。” 翠微担忧地看了苏绾一眼，捂着脸颊匆匆告退。 裴玉娇嗤笑一声，闭上眼睛假寐，等着苏绾伺候。 苏绾站在裴玉娇身后，挽起衣袖，将手指轻轻搭在她的太阳穴上，力道轻柔地按摩。 裴玉娇不满道：“用点力气，你没吃饭吗？” 苏绾只能加重一点力气，可裴玉娇突然睁开眼睛，狠狠打掉她的手，怒声道：“你用这么大的力气，是想掐死本小姐？” “我说了，我不会按摩。”苏绾手背被打得通红，但她其实根本没用多大力气。 裴玉娇尖声道：“我看你就是存心报复本小姐！” 何清韵连忙道：“二小姐别生气，苏妹妹应该不是有意的。” 裴玉娇连她一起骂：“滚开，这里有你什么事儿？” 何清韵看了苏绾一眼，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苏绾默默攥紧手指，告诉自己要忍耐，她惹不起这种贵女。 还好，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 否则今日只是裴玄夜的一个堂妹，就能如此欺辱她，来日主母进门，那日子真是想想都不知该怎么过。 翠微从幽兰院离开后，并没有去找冰块敷脸，而是悄悄跑去找了冯管家。 “冯伯，裴二小姐正在刁难我们主子，您快想想办法吧！” 冯管家听了这话也是一惊，诧异道：“二小姐不是去了幽兰院吗？怎么会和苏主子碰上？” 翠微急声道：“是何主子请我们主子过去的……现在不是说这个时候，裴二小姐存心为难我们主子，我们做奴婢的拦不住，只能来找您了！” 冯管家听完也急了，连忙吩咐下人分头出去找世子。 昨天世子从听竹院回来的时候，明显和苏主子闹了矛盾，但他看得出来，世子爷还是很在意苏主子的。 只是虽然派人出去找了，可也不知世子爷现在何处，这一来一回，也不知得耽搁多少时间。 翠微焦急道：“冯伯，现在怎么办呀？我怕二小姐对我们主子动手……” 冯管家叹了口气：“如果二小姐不是太过分，苏主子最好暂时忍耐一下，等世子爷回来再说……不然二小姐回头在长公主面前颠倒黑白，我只怕公主会对苏主子有意见，到时候苏主子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翠微跺了跺脚，“那奴婢先回幽兰院，不能让主子一个人留在那里。” 幽兰院。 裴玉娇冷冷看着苏绾，颐指气使道：“去外面跪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如今虽已夏末，但秋老虎依然厉害。 外面日头毒辣，院子正中连片遮阳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幽兰院的路面还是用石子铺的，跪上去的滋味可想而知。 苏绾蹙眉看着裴玉娇，声音清冷：“我是世子的人，即便要惩罚，也该由世子下令。” 何清韵也道：“是呀，苏妹妹是世子极为看重之人，若知道苏妹妹受罚，世子爷怕是会不高兴的。” 裴玉娇冷笑：“世子哥哥平时就是太纵着这些奴婢，才让她们不知天高地厚。如今世子夫人没有过门，我作为世子哥哥的堂妹，便替他教教这些奴婢规矩，这事儿就算长公主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她阴恻恻看着苏绾，“你是自己出去跪下，还是本小姐让嬷嬷们教你怎么跪？” 裴玉娇身边四个嬷嬷站了出来，她们各个膀大腰圆，撸起袖子看着苏绾，若苏绾继续反抗，她们正好可以趁机毒打苏绾一顿。 翠微一回来，就听到苏绾要被罚跪，连忙跑进来跪下哀求：“二小姐开恩，我们主子前两天才摔伤了膝盖，不能再罚跪了呀！让奴婢替主子跪吧！” 裴玉娇翻了个白眼，“既然你这么忠心，就陪着一起跪吧！” “黄嬷嬷，动手！” 几个嬷嬷立即上前推搡拉扯苏绾，苏绾冷声道：“不用，我自己走。” 她对翠微低声道：“翠微，你回去。一个人受罚总比两个人一起受罚好。” 苏绾走出房间，在院子正中跪下。 烈日烤在头顶，仿佛要将人晒化，膝盖被石子硌得生疼，苏绾却脊背挺直。 翠微咬了咬牙，也跟在苏绾身后跪下。 苏主子平时对她那么好，这种时候她不能让主子一个人在这里罚跪。 裴玉娇冷冷看着她们，端起茶盏不紧不慢抿了一口。 何清韵眨了眨眼睛，“二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世子爷很疼爱苏妹妹，万一世子爷回来了生气……” 第38章 不是不在意吗? 裴玉娇重重搁下茶盏，“我又没对她怎么样，不过教教她规矩而已，世子哥哥不会介意的。” 她仗着长公主疼爱，平日狐假虎威惯了，根本不觉得惩罚一个通房能有什么事儿。 世子哥哥从来不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还能为了区区一个通房，真的跟她生气不成？ 裴玉娇瞥了何清韵一眼，语气暗藏讥讽：“你少假惺惺的，要不然，你也出去跪着。” 何清韵脸色一僵，低声道：“我也是为二小姐考虑。” 外面日头晒，裴玉娇暂时还不想走，她还想看着苏绾多跪一会儿。 “左右闲来无事，咱们对弈一局吧。” 何清韵故作叹息，吩咐丫鬟拿棋盘来。 * 别院的下人先是去了裴王府，可是裴王府的人说，世子中午跟秦少将军去得月楼喝酒了，还没回来。 下人又匆忙去了得月楼，一口气爬到三楼，总算见到守在雅间外的青冥。 下人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青冥侍卫，不好了，裴二小姐今日来了别院，正在找苏主子麻烦，冯管家让我来请世子回去。” 青冥脸色一变，连忙推开雅间门进去，走到裴玄夜身边，低声道：“世子，冯伯派人来了，让您回别院一趟，说是苏主子……” 青冥话未说完，便被裴玄夜冷声打断：“本世子说过，这两天不会回别院，也不想听到任何关于苏绾的消息，滚出去。” 青冥为难道：“可是苏主子她……” 裴玄夜声音森冷：“怎么？本世子的话你是听不懂吗？” 雅间内还有秦少将军在场，青冥不好多说，只好拱手退下。 青冥出去后，裴玄夜满心烦躁，仰头闷了一杯酒。 秦冰河含笑揶揄：“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没想到一出来就陪你喝闷酒。听说你带回府一个美人，就是刚才青冥口中的苏主子？怎么，和她吵架了？” 裴玄夜冷着脸道：“一个通房而已，本世子跟她有什么好吵的？” 秦冰河摇了摇头，“你啊，浑身上下就属这张嘴最硬。” 裴玄夜冷飕飕扫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多嘴多舌？” 秦冰河一脸看戏的表情，满脸写着：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多久。 青冥从雅间退出来，低声询问下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下人低声回：“小的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裴二小姐突然来了别院，本来说是给世子爷送点心，但世子爷不在府里，她又说想见见何主子，冯管家便让人带她去了。” 青冥又问：“既然二小姐是去见何主子，又为何会为难苏主子？” 下人两手一摊：“小的也不知道啊，苏主子身边的翠微火急火燎来找管家，说二小姐正在为难苏主子，冯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让小的出来找世子爷了。” 裴玄夜又喝了一杯酒，听到外面俩人嘀嘀咕咕却听不清的声音更加心烦。 他扬声怒斥：“在外面说什么呢？滚进来说！” 秦冰河啧了一声：“刚才还说不在意，才这么一会儿，就憋不住了？” 裴玄夜目光冷冷扫向他，秦冰河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他只想看戏，可不想被当成出气筒。 青冥听见世子喊人松了口气，连忙推着下人进屋。 下人见裴玄夜动怒，连忙跪下，磕磕巴巴把事情说了。 “怎么不早说！”裴玄夜一听苏绾正在府里被刁难，霍然起身，抬腿就往外走。 下人擦了擦汗，连忙跟上。 秦冰河拉长声音揶揄：“不是不着急吗？不是不在意吗？你倒是别走这么急啊。” 裴玄夜恍若未闻，大步往回走。 秦冰河从窗外看着裴玄夜急匆匆的背影，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傻子。 可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扒着窗户冲楼下喊：“不是，明明是你请喝酒，你倒是把账结了啊！” * 幽兰院。 苏绾已经被罚跪了一个时辰。 她脸色惨白，感觉膝盖已经不是自己的，汗水顺着额头留下，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房间内，裴玉娇吃着水果，不紧不慢落下一子。 何清韵眼神不时往外瞟了一眼，看着苏绾痛苦受罪心中无比畅快，面上神色却是满是担忧。 这时，琴儿突然进来给俩人添茶水。 借着倒茶的功夫，她暗中给何清韵递了个眼神。 何清韵意会，立即道：“二小姐，苏妹妹已经跪了一个时辰，想必她已经知错了，还是让她起来吧？”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院子里的人听清。 裴玉娇抿了口茶，“你倒是心软，那你出去跟她一起跪着啊。” 虽然何清韵多次向她示好，但她其实看不上何清韵，觉得她假惺惺。 没想到何清韵还真的站起身走了出去，她跪在苏绾旁边，柔声道：“苏妹妹，我陪你。” 苏绾已经在烈日下跪了一个时辰，嘴唇干裂头昏脑涨。 她声音有些低哑：“不用了，你回去吧。” 何清韵关心道：“苏妹妹，你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就跟二小姐服个软吧？” “二小姐只是性情率直，她并不是有意为难你，你好好认个错，二小姐会让你起来的。” 裴玉娇听了这话忍不住嗤笑，这个何清韵，还真是两面讨好，谁都不想得罪。 翠微跪在一旁低声劝道：“主子，再跪下去您的膝盖受不了，要不，您就听何主子的吧？” 她一个下人跪这半日都觉得痛苦难捱，何况是身体比她更柔弱的苏主子？ 苏绾前些天刚生过病，还摔伤了膝盖，她现在都不敢想苏绾的膝盖会肿成什么样子。 裴玉娇倚着扶手，好整以暇看着苏绾，如果苏绾向她认错赔罪，她今日便勉强饶过她。 苏绾膝盖钻心的疼，被烈日晒得头晕目眩，但她依旧脊背挺直。 苏绾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我没错。” 裴玉娇听了这话重重搁下茶盏，“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厉声道：“黄嬷嬷，给我掌嘴！” 翠微惊慌地看着黄嬷嬷来到苏绾面前，撸起袖子一巴掌重重抽了下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何清韵突然挡在苏绾面前，替苏绾挨了这一巴掌。 这一幕，刚好被大步走进来的裴玄夜看到。 第39章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裴玄夜一眼看到苏绾脸色惨白的跪在地上，面前还有一个满脸刻薄的老嬷嬷要扇她巴掌，要不是何清韵挡了一下，这一巴掌就落在苏绾脸上了！ 裴玄夜大步走过去，一脚将黄嬷嬷踹翻，然后将苏绾从地上拉起来。 厉声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在本世子的府邸撒野！” 苏绾膝盖又痛又麻，一时之间站不稳，裴玄夜直接将她抱在怀里。 何清韵目光微暗，她刚才挨了一巴掌，脸颊火辣辣的疼，却连世子的一句关心都没得到。 黄嬷嬷“哎呦”一声摔在台阶处，只觉得腰都快断了，半天爬不起来。 裴玉娇连忙走出来，冲裴玄夜笑道：“世子哥哥回来了，我娘让我给你带了……” 话未说完，裴玄夜冷声道：“裴玉娇，你好大的脸面，现在连本世子的人都敢动了！” 裴玉娇讪讪道：“世子哥哥别误会，我只是教教她们规矩而已。” 裴玄夜眸光森冷：“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跑到堂兄的内院作威作福，还有脸谈规矩，你学的规矩都被狗吃了？” 裴玉娇脸色一僵，她不过是敲打一个通房丫鬟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堂哥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儿，让她下不来台？ 裴玉娇不高兴地喊了声：“世子哥哥……” “别叫我！”裴玄夜冷冷看着她，“本世子可没你这种没有教养的堂妹。” 裴玉娇身形踉跄，眼眶瞬间红了：“堂哥，你怎么能为了一个通房这么骂我？” 裴玄夜垂眸看了眼怀里脸色发白的苏绾，只觉得心尖被人捏紧，要不是看在二叔的面子，他掐死裴玉娇的心都有了。 他压着火气道：“滚出去！别让本世子看到你。” 裴玉娇瞬间哭出声来，跺跺脚跑了出去，她身边的几个嬷嬷也连忙追出去，生怕晚一秒就要挨罚。 眼看裴玄夜要抱着苏绾离开，何清韵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琴儿立即放声大哭：“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您别吓我，您醒醒呀！” 裴玄夜脚步略停，瞥了眼昏迷过去的何清韵，沉着脸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翠微跟在裴玄夜身后，一瘸一拐地回到听竹院。 裴玄夜一路将苏绾抱回房间放到床上，压着满腔怒火去检查她的伤。 苏绾避开他的手，哑声道：“不劳世子费心。” 裴玄夜又心疼又生气，这个女人就像纸糊的，一时看不住就要生病受伤。 他声音冷厉：“你是傻子吗？别人让你跪，你就跪？” 苏绾抬眸看着他，眼眸中隐隐泛着水光：“我能怎么办？我在你的府里就是一个下人，那个裴二小姐不仅是贵女，还是你的堂妹，她有权有势，我有能力反抗吗？如果我不照做，遭受的对待就不止是罚跪，还会连累翠微。” 裴玄夜心尖一阵刺痛，他放缓声音：“是我没考虑周全，我没想到裴玉娇会过来……” “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本世子会补偿你、给你出气的，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苏绾别开目光，哑声道：“世子如果真的想补偿，就让我搬出去吧……我不想再莫名其妙被针对、也不想再被人欺凌了。” 这里随便一个人的身份都能压死她，今天只是罚跪，改天将她打死，恐怕都没人阻止。 一听苏绾要走，裴玄夜刚刚压住的火气瞬间又窜了起来：“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能去哪里？” 他口不择言道：“当初你如果答应给本世子做妾，不管是姚鸳儿还是裴玉娇，她们哪里敢这么欺负你？现在落到这个境地，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苏绾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她看着裴玄夜，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自己选的？我有的选吗？” 裴玄夜一时冲动，刚说完就后悔了，又见苏绾哭成泪人，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揉来捏去的难受。 他强行将苏绾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哑声道：“刚刚是我说错话，我给你道歉，别哭了。” 苏绾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像要把这些天受的委屈全都哭出来，裴玄夜的衣襟很快被泪水打湿。 他无奈道：“好了别哭了，本世子保证，这种事情绝不会再有下次。” 这时，下人轻轻敲了敲门：“世子爷，大夫来了。” 裴玄夜扬声道：“让大夫进来。” 苏绾连忙擦干眼泪，推开裴玄夜。 大夫给世子行了礼，表示要看看苏绾的伤势。 裴玄夜坐到苏绾旁边，温声哄道：“先让大夫看看伤好不好？” 有外人在，苏绾不好意思继续哭，勉强点了点头，忍着疼痛掀开裙摆露出受伤的膝盖。 她前几天刚被康王踹伤，乌青还未消退又添新伤，一双膝盖红肿不堪，有些地方还被石子磨破了皮，看起来触目惊心。 裴玄夜看清她的伤瞳孔骤缩，周身气场陡然一沉。 他以为苏绾只跪了一会儿，没想到会伤得这么严重。 大夫看了苏绾的伤也吓了一跳，连忙开了药，又叮嘱她最近要好好休养。 大夫走后，裴玄夜亲自挽起袖子给苏绾上药。 苏绾拗不过他，再次提出要离开。 裴玄夜一边仔细给她涂药，一边道：“你自己也是大夫，应该懂得遵医嘱，没听到大夫刚才说让你好好休养吗？” 他看着可怜兮兮的苏绾，终究还是心软了。 “你乖一点，先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如果还想搬出去，本世子就在外头给你买个院子。” 苏绾半信半疑：“真的？” 裴玄夜“嗯”了一声，净手后，吩咐丫鬟进来伺候苏绾。 翠微也受了伤，伺候苏绾的活便落在杏儿和桃儿身上。 裴玄夜冷声吩咐：“你们主子受了伤，这几日需要好好静养，任何人都不准来听竹院打扰，明白吗？” 杏儿和桃儿连忙点头，齐声道：“奴婢记住了。” 裴玄夜俯身理了理苏绾凌乱的发丝，“本世子出去办点事，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苏绾垂下睫羽，沉默着点了下头。 裴玄夜心中喟叹，转身走出房间。 走出听竹院，裴玄夜的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让翠微来书房见我。” 第40章 苏绾的麻烦还在后面呢! 没过多久，翠微一瘸一拐地走进书房，刚要行礼，裴玄夜不耐地抬了下手，“免了。”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跟本世子说清楚！” 翠微哽咽道：“今儿午后，苏主子在幽兰院帮忙打理兰花，然后裴二小姐就过来了，我们主子本想告辞，但二小姐不许。” “她先是讽刺苏主子，主子都忍了，二小姐又让主子给她按摩，主子不会，二小姐也不许奴婢帮忙，如果主子不照做，她就让黄嬷嬷打奴婢……” “再然后，奴婢就趁机跑去找冯管家求助，等奴婢再次回到幽兰院，就听到二小姐指责苏主子不懂规矩，让主子罚跪。” “二小姐身边带了好几位嬷嬷，还想对主子动手……主子没办法，只能在院子里跪了一个时辰。” 裴玄夜顿时捏碎了手边的琉璃茶盏，脸色阴沉：“裴玉娇竟然让苏绾跪了一个时辰？” 他平日没什么时间待在王府，裴玉娇那个蠢货经常去王府哄祖母和母亲高兴，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她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竟然也敢动他的人！ 翠微吸了吸鼻子，“确实有一个时辰，何主子原本在房间陪二小姐下棋，后来看苏主子脸色不好就替主子求情，二小姐便让她出来一块儿跪着。” 裴玄夜面无表情道：“这么说，何清韵并不是一起受罚，而是只跪了一会儿？” 翠微点了点头，接着道：“何主子劝我们主子向二小姐认错，但主子本来就没做错什么，自然不愿认错，二小姐一怒之下便让黄嬷嬷掌嘴……幸好何主子帮忙挡了那一巴掌，再之后的事情，世子爷您都看到了。” 裴玄夜下颌线紧绷，冷声道：“你先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翠微福了福身，一瘸一拐地离开。 裴玄夜又让下人叫来冯管家，问他为何放裴玉娇进后院。 冯管家连忙跪下，恭声将裴玉娇来别院的原因说了一遍，道：“二小姐没见到世子爷，又说想找何主子讨论书画，老奴找不到理由拒绝，便让她进来了，没想到苏主子会在幽兰院……” 裴玄夜眯了眯眼睛，“这么凑巧？裴玉娇来找何清韵的时候，苏绾恰好在幽兰院，然后就被她刁难了？” “世子的意思是，二小姐原本就是来找苏主子麻烦的？” 管家满脸疑惑：“可无缘无故的，二小姐为何要来刁难苏主子呢？” 裴玄夜冷笑：“是啊，无缘无故的，她为何突然上门来送什么点心。” 这时，青冥突然进来禀告：“世子爷，何主子来了，正跪在院子里，说是来请罪的。” 裴玄夜颔首：“让她进来。” 少顷，琴儿扶着何清韵走了进来。 何清韵衣衫单薄脸颊红肿，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一进门就跪倒在地上。 “世子爷，今天的事情，都是清韵的错。” 裴玄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有什么错？” 何清韵含泪道：“如果我在二小姐刚到幽兰院的时候，就立即想办法送苏妹妹离开，苏妹妹或许就不会跟二小姐产生摩擦，也就不会被罚。这件事是在幽兰院发生的，清韵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裴玄夜眉眼冷厉：“那你觉得，该怎么罚你合适呢？” 何清韵以头点地，颤声道：“清韵愿意在院子里跪上一天一夜，给苏妹妹赔罪。” 琴儿连忙道：“世子爷明鉴，真的不关我们主子的事啊，主子一直在劝二小姐饶过苏主子，院子里的下人都能作证，但是二小姐根本不听主子的。” “而且主子也跟着罚跪了，不仅膝盖受伤，她为了保护苏主子，还挨了黄嬷嬷一巴掌。” “世子爷，您看我们主子的脸，现在还肿着呢，她该多疼呀！大夫说主子的伤需要好好保养，不然会留下疤痕的……” 何清韵低声呵斥：“琴儿，别说了。” 她含泪看向裴玄夜，情真意切道：“清韵承蒙世子不弃，得以在府里安身立命，没有流落街头，清韵时时刻刻感念世子的恩德，只要世子不赶我走，清韵愿意接受任何惩罚！” 何清韵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捂着嘴虚弱地咳嗽起来，看起来马上就要晕倒过去。 琴儿哭着道：“世子爷，主子身体柔弱，奴婢愿意替主子受罚！” 裴玄夜最烦女人哭，也是奇了怪了，之前看到苏绾哭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疼，但是这些女人哭，他只想将人踹出府门。 他还要去收拾裴玉娇，没心情搭理这主仆二人。 “出去！” 何清韵止住咳嗽，有气无力道：“多谢世子。” 琴儿咽了咽口水，连忙扶着何清韵走出去。 出了书房，何清韵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眼底精光一闪而过。 琴儿小心扶着她，低声道：“主子，虽然苏绾今日受了罚，但咱们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啊……” 何清韵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你懂什么。” 裴玉娇岂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苏绾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 裴玉娇从别院离开后，直奔裴王府而去。 长公主和裴王夫妻感情好，虽然长公主府建造的无比奢华，但她平时都是住在裴王府。 裴王的母亲也住王府，所以裴玉娇常常借着探望祖母的理由出入王府。 裴玉娇一见到长公主，就哭着喊道：“大伯母，您得为玉娇做主啊！” 她自小嘴甜，私下便称呼长公主为大伯母，只有正式场合才尊称公主。 裴玄夜成年后经常不着家，所以长公主也乐意有个嘴甜的侄女陪在身边。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二小姐不高兴了？” 裴玉娇挨着长公主坐下，气呼呼道：“还不是世子哥哥那个通房！” 长公主表情诧异：“玄夜的通房？她怎么会招惹你？” 裴玉娇娇声道：“我今日特意去给世子哥哥送点心，可惜世子哥哥不在别院，然后我就恰好遇见了那个通房。” “大伯母您是不知道，那通房实在太不像话了！不仅一点规矩都没有，见了我也不行礼，还故意弄疼我！ 您说世子哥哥怎么会看上这样粗鄙无礼的女人呀？” 第41章 给苏绾出气 长公主知道儿子收了一个通房，之前想见见却被敷衍过去，没想到那通房竟是个不守规矩的。 裴玉娇噘着嘴，委屈道：“世子哥哥还因为她，骂了我一顿呢……” 长公主听出不对劲了，“玄夜为何要骂你？” 裴玉娇眨巴了两下眼睛，满脸无辜：“那通房一点规矩都没有，弄疼我还不认错，我气不过，就罚她在院子里跪了会儿……” 她特意强调：“真的只是一小会儿，谁知道她竟然让丫鬟偷偷跑出去找世子哥哥告状，世子哥哥回来后，就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 “当时那么多下人看着呢，我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大伯母，您可得为我做主，好好惩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通房！免得以后嫂子进了门，她还这样没有规矩。” 长公主向来疼爱裴玉娇，先入为主信了她的话，沉声道：“看来那个通房，也不是个省心的。” “可不是嘛！” 裴玉娇还想继续添油加醋，公主府的下人却突然进来禀告。 “长公主，裴府的管事来接二小姐回去，说是裴二爷找二小姐有急事。” 裴玉娇满脸纳闷：“我爹找我能有什么急事儿？” 下人恭声道：“奴婢也不清楚，管家只说让二小姐快些回府。” 裴玉娇只能站起身，对长公主道：“大伯母，那我先回去了，明日侄女再来陪大伯母说话。” 长公主点点头，“快去吧。” 裴玉娇笑着走出房间，走到前院看见裴府管事，嘴角立即耸拉下来。 裴玉娇不高兴道：“什么事儿这么急？我正在陪长公主说话呢。” 她还想央求长公主帮她出气呢，结果被打断了。 管家凑近裴玉娇，低声道：“世子爷去了咱们府上，说要见见二小姐，您快回去吧，回去晚了，老爷怕是要生气。” 裴玉娇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世子哥哥今天那样说我，应该来给我道歉的。罢了，我就给他这个面子，回去吧。” 裴玉娇得意洋洋地回了府，谁知一进客厅，就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 裴玄夜眉目清冷，坐在客厅品茶，身后跟着两个侍卫，还有一个有些眼熟的老嬷嬷。 她爹坐在一旁神色尴尬，连她娘也在。 裴玉娇笑着走进去：“爹，您找我？世子哥哥也来了？” 裴庆山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事？” 裴玉娇敛了笑容，偷偷看向她娘陈氏，陈氏连忙暗中给她递眼色。 裴玉娇犹豫道：“我……我没干什么呀。” 裴庆山哼了一声：“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跑到自家堂哥的后院搬弄是非，还不跪下向世子爷认错！” 裴玉娇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裴玄夜不是来给她道歉的，竟是来向她爹告状的？ 她撅了撅嘴，满心不高兴。 世子哥哥为了那个小通房将她一顿臭骂也就算了，怎么还为了这点小事，找上门来？ 陈氏笑着道：“世子爷，玉娇被我惯坏了，做事没有分寸。你放心，婶娘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她，再不让她出去惹是生非！” 裴玄夜冷冷勾起唇角：“都是自家人，倒也不必这么见外。” 陈氏连忙道：“是是是……都是一家人。” 话未说完，裴玄夜冷声打断她：“但一码归一码，堂妹碰坏了皇上御赐之物，这个罪名，本世子可没法替她担着。” 裴玉娇一脸茫然：“世子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什么御赐之物？我根本没见到啊。” 青冥将一个绸缎包裹放在桌上，包裹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的琉璃茶盏碎片。 裴玄夜用指节敲了两下桌面，“这个琉璃茶盏乃是皇上御赐之物，本世子一直小心珍藏，今日却被堂妹弄坏了，二叔觉得，此事如何是好？” 裴庆山脸色铁青，怒声道：“你这个逆女，还不跪下！” 见父亲真的生气，裴玉娇条件反射地跪下，还想替自己辩解：“世子哥哥是不是弄错了，我今天是去你的别院喝茶了，但是根本没见过这个琉璃茶盏啊……” 裴玄夜目光森寒：“那么堂妹的意思，是本世子故意摔坏皇上的御赐之物来诬陷你？” 裴玉娇被他凛冽的目光吓到，本能地摇头，磕磕绊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真的没见过这个琉璃茶盏啊。” 她扭头向裴庆山和陈氏求助：“爹、娘，你们相信我啊！” 裴庆山闭了闭眼睛，走到裴玉娇面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裴玉娇从小到大都没挨过打，此刻捂着脸摔在地上，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委屈道：“爹，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打我，我都说了没见过这个琉璃盏！” 裴庆山怒声道：“你给我闭嘴！” 陈氏也连忙给她使眼色：“玉娇，少说两句……” 他们都看得分明，什么琉璃茶盏不过是个幌子，裴玄夜就是来教训裴玉娇的。 裴庆山坐回到裴玄夜旁边，叹声道：“世子，玉娇确实被她娘惯坏了，回头二叔一定狠狠责罚她！你看这琉璃盏……你堂妹她也不是故意的，世子爷，能不能高抬贵手，饶了她这一次？” “二叔保证，以后再也不让她去你府上搬弄是非！若有下次，我便当作没有这个女儿，将她赶出去！” 裴玄夜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二叔这话就见外了，堂妹如果真心悔改，我这个做堂兄的，也不会赶尽杀绝。” 不等裴庆山道谢，裴玄夜话音一转：“但这件事，总得有个说法。万一皇上哪天问起琉璃盏，二叔总不能让本世子背这个锅。” 裴庆山连连点头，“世子有何要求尽管开口。” “今日不是堂妹一个人去我府上，本世子听说，她身边还带了四位嬷嬷。” 裴玄夜居高临下睨着裴玉娇，目光凛冽没有一丝温度：“既然堂妹没有打碎过琉璃盏，那么只能是她身边的人笨手笨脚、没有规矩了。这样的下人，留着也是无用。” 第42章 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没错！这样的下人，我们裴府确实不能继续留用。” 裴庆山立即道：“来人！马上将二小姐身边那四个奴婢发卖了！” 裴玉娇的脸色霎时变了，“爹，几位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黄嬷嬷更是我的奶娘，怎么能轻易发卖？” 陈氏连忙给她递眼色，“玉娇，快别说了。” 只是发卖四个下人就能让裴玄夜息事宁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不然他真的告到皇上面前，说裴玉娇藐视皇威，故意摔碎皇上御赐之物，那裴玉娇的后半辈子都要毁了！ 别院都是裴玄夜的人，而且皇上对裴玄夜无比器重，也不会派人仔细调查，到时候还不是裴玄夜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算退一万步说，他们想办法替裴玉娇辩解，但他们家这些年都是仰仗裴王的势力生存，他们怎么敢得罪世子啊？ 只要能让裴玄夜消气，别说只是发卖了这四个嬷嬷，便是将她们全部打杀，裴府二话不说也得照做。 院子里很快传来几个嬷嬷哭喊求饶的声音，求裴玉娇救救她们。 听着几位嬷嬷声嘶力竭的惨叫，裴玉娇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她不过是教训一个小小的通房，裴玄夜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竟全然不顾亲戚之间的感情？ 裴庆山一张老脸堆起讪笑：“世子，你看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裴玄夜下颌轻点，“如此，回头皇上问起，本世子也算有个交待了。” 他起身欲走，裴庆山连忙跟着起来，想送走这尊大佛。 谁知裴玄夜没走两步，又转过身道：“今日是在我府上闯祸也就罢了，若堂妹回头再在外面惹出什么风波，恐怕就不是几个下人就能顶罪的。” 陈氏连忙道：“世子爷放心，婶娘一定会好好管教玉娇，绝不让她在外头给咱们裴家丢人！” 见裴玄夜还不满意，她咬了咬牙，“来人，送小姐去祠堂思过，没有我和老爷的指示，谁都不许放她出来！” 裴玄夜这才勾起一抹冷笑，一字一句道：“倒也不必罚的太重，跪个三天三夜即可。” 裴玉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发落了她身边的嬷嬷还不够，还要让她罚跪三天？ 在祠堂那种阴冷的地方跪三天，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裴庆山咬牙吩咐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带小姐去跪祠堂！” “是，老爷。”下人连忙扶起裴玉娇往祠堂走。 裴玉娇神情恍惚，被下人搀扶着离开的时候，她还心存侥幸，觉得装装样子即可，等裴玄夜离开，她就能出来了。 谁知裴玄夜接着道：“对了，堂妹身边的四个嬷嬷都被发卖了，身边一定很缺人手。” “这样，”他指了指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徐嬷嬷，对陈氏道：“徐嬷嬷是别院的老人，做事稳重细心，尤其擅长教导规矩礼仪，便让她留下照顾堂妹吧。” 他冷声吩咐徐嬷嬷：“你好好教导堂妹规矩，她什么时候学好规矩，你什么时候回府。若堂妹学不好规矩，你也不必回来了。” 徐嬷嬷敛衽行礼：“世子爷放心，老奴一定用心‘教导’二小姐。” 陈氏表情僵硬，裴玄夜这是说她教女无方啊，就差指着鼻子骂裴玉娇没有教养了。 今日这个徐嬷嬷留下，裴府看在世子的面子也得好好供着她，更不敢让裴玉娇这三天罚跪敷衍了事。 陈氏扯着一个难看的笑容：“多谢世子爷，如此关照玉娇。” 裴玄夜淡声嗤笑：“自家人，应该的。” * 回到别院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 裴玄夜不放心苏绾，直接去了听竹院。 桃儿看到世子过来，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下颌轻点：“你主子怎么样了？” “回世子，主子说有些头疼，喝了药刚刚睡下。”桃儿轻声道：“世子爷要进去看看吗？” “算了，让她睡吧。”裴玄夜沉默片刻，转身走出听竹院。 苏绾是他的人，他可以冷落她、惩罚她，但是别人不行。 苏绾今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虽然替她出了气，但伤害已经造成，还是得想办法安抚苏绾。 免得小通房心里有气，成天闹着要走。 裴玄夜慢慢踱步往回走，心中很快有了主意。 * 苏绾这次膝盖受伤确实比之前在宫里那次严重，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皮肉伤。 但裴玄夜不准她下床走动，就连何清韵想来看她，也被挡在门口。 “世子爷说了，不准任何人打扰主子休息，何主子请回吧。” 翠微的膝盖之前没受伤，所以这次伤得比苏绾轻一些，而且她坐不住，擦了药，休息一晚上就出来做事了，只是走路的时候格外小心。 何清韵勉强笑了笑，让琴儿将食盒递给翠微。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帮我拿给苏妹妹吧，告诉她好好养伤，我改日再过来看她。” 翠微接过食盒，“何主子慢走。” 何清韵转身离开听竹院，没走多远，刚好看到裴玄夜过来。 她连忙上前行礼：“清韵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淡淡扫了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已经过了一夜，何清韵脸上的红痕还是清晰可见，她像是觉得难看，稍微偏了偏头，拿起帕子遮住脸颊。 琴儿连忙道：“世子爷，我们主子特意做了点心给苏主子送来。” 裴玄夜淡道：“这种事情自然有下人做，你回去休息吧。” 何清韵惊喜地看着他，受宠若惊道：“是！清韵多谢世子爷关心。” 直到裴玄夜的身影消失在听竹院门口，何清韵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琴儿也高兴道：“主子，世子爷刚才是在关心您呢！” 何清韵轻轻抚着脸颊，其实她脸上的巴掌印，今早起来时就消的差不多了。 但她想在苏绾面前卖惨，进一步取得苏绾的信任，所以出门前又重重扇了自己两耳光。 没想到没见到苏绾，倒是意外见到了世子。 想到世子刚才对她的关心之言，虽然脸上还火辣辣的疼，但她心里甜呀！ 也不枉她使用这番苦肉计了！ 第43章 下车吧，苏大夫 过了一夜，苏绾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只是膝盖刺骨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在这里的每一日，都有可能被人欺辱，而她只能任人宰割。 裴玄夜进来的时候，苏绾正靠在床头发呆。 裴玄夜随手关上房门，走到她床边坐下，语气透着关心：“伤好些了吗？” 苏绾淡淡点了下头，“世子什么时候让我出府？” 裴玄夜模棱两可道：“你好好养伤，伤好后，本世子带你出去。” 苏绾没听出他这话的歧义，只以为裴玄夜同意了，不禁松了口气。 她真的不想继续留在这里，虽然听竹院很美，翠微细心周到，但她不想每日提心吊胆，担心再来一个莫名其妙刁难她的人。 尤其之前翠微说过，裴玄夜已经在议亲，想来以他的条件，议亲的事情应该十分顺利。 等世子夫人的人选定下，或许她又会成为下一个人的眼中钉。 而离开别院，她就不再是裴玄夜后院的通房，就算是贵女，也不能无故欺辱一个良家女子。 裴玄夜又找了几个话题，但苏绾都兴致缺缺，一副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态度，让裴玄夜很是头疼。 偏偏苏绾受着伤，他不能跟她发脾气，更不可能惩罚她。 裴玄夜现在拿她没有办法，坐了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接下来几日，他每天都会抽空来听竹院陪陪苏绾。 苏绾着急离开，才躺了两天就想下床。 但她膝盖接连受伤，即使勉强下床走动，走路还是艰难。 裴玄夜实在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抱回床上，沉声道：“不好好养伤，你想下半辈子变成跛子？” 苏绾蹙起秀眉：“没那么严重，而且我离开别院也能养伤啊。” 裴玄夜似笑非笑睨着她，“本世子是为你着想，难道你想被我抱着出门见人？” 一想到要被裴玄夜抱着出府，说不定到了外面还会被外人看见，苏绾只能偃旗息鼓。 苏绾在床上养了七天，实在坐不住了。 她不知道裴玄夜会把她安排在什么地方，应该会在附近租一处院子吧？ 苏绾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让翠微提前帮她把行李收拾一下。 她来的时候也没带什么东西，只有几身衣服和几件首饰，但来了别院之后，裴玄夜倒是让人给她送了很多东西。 除了医书和医箱，还有一些珠宝首饰以及绣娘为她裁制的衣裙，加起来倒是足足有好几箱。 翠微听到苏绾要走吓了一跳：“主子为何要走？是世子爷的意思吗，这怎么可能呀？” 自从主子受伤，世子爷每日都过来探望，对苏主子的关心之情她们这些下人都能感觉到，怎么可能狠心赶主子离开？ 苏绾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在府里住不习惯，所以世子答应给我另寻一处院子。” 翠微顿时急得不行：“万万不可啊！主子您可千万别糊涂，您一旦搬出去，那就是世子爷的外室了，以后再想进门就难了呀！” 她也顾不上收拾东西了，苦口婆心地劝道：“主子您听奴婢一句，好好留在府里，等抬了妾室再有了孩子，您这辈子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一旦做了外室，不仅您名声尽毁，连您的孩子以后也是无名无分呀。” 翠微正劝着，裴玄夜便过来了。 他一进门，就看到房间地上摆着的箱子，剑眉一挑：“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翠微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苏绾抿了抿唇：“世子之前不是答应过，等我伤好了……” 话没说完，裴玄夜直接开口吩咐翠微：“给你主子换身衣裳，本世子带她出去一趟。” 苏绾蹙了蹙眉：“出去一趟？世子之前不是答应让我搬出去吗？” “你先换衣裳，换好了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苏绾有些不太乐意，裴玄夜的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出尔反尔。 裴玄夜随手捏了捏她的脸，好笑道：“别板着脸了，赶紧换衣服，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翠微连忙帮苏绾更衣梳妆。 苏绾换了身云水蓝苏绣月华长裙，堆云砌墨的发髻点缀一支梅花琉璃步摇，一张芙蓉面粉黛未施，只在樱唇上涂了一抹薄薄的杏花口脂。 虽然装扮素净，依然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裴玄夜见她出来眼前一亮，唇角忍不住上扬，朝她伸出手。 “走吧。” 过了白露，天气渐渐转凉，空气中满是桂花的清香。 上次出门还是去太医院，再次踏出别院的时候，苏绾心中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出了大门，门口停着一辆高大华贵的马车。 苏绾心知多问无益，只好跟在裴玄夜身后上了车。 马车大概行了一刻钟左右便停了下来，苏绾挑开车帘，见马车停在一个医馆前。 裴玄夜跳下马车，将手递给苏绾，“下车吧，苏大夫。” 苏绾不明白他们来医馆做什么，跟在裴玄夜身后，慢慢走进医馆。 这间医馆面积不算大，但是有上下两层。 医馆环境整洁而静谧，店堂内整整齐齐两排柜台，上面分门别类的摆放着各种医用物品，以及装有药材的木匣。 清风拂过，药材的清香扑鼻而来。 店内的人也不多，两位学徒在整理药材，还有一位大约三十来岁的女大夫正在柜台后写药方。 景国民风开放，女子亦可经商行医，但坐馆大夫还是以男子居多，而面前这位女大夫却有些与众不同。 她穿着紫色交领上衣，配一条靛蓝色长裙，衣襟和袖口处绣着繁复花纹，乌黑茂密的长发在脑后盘成辫子，别着精美的银簪。 慧眼朱唇，看起来成熟而精明。 她听到有人进门的声音抬起头，见到裴玄夜也不紧张，不慌不忙说了句：“世子爷来了。” 学徒听到世子来了，连忙停下手中事务向裴玄夜见礼。 “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微微颔首，“免礼。” 他指了指身旁的苏绾，“这位是苏掌柜，这家医馆的老板，以后你们听她的安排就是。” 第44章 讹上苏绾 两位学徒连忙向苏绾行礼：“见过苏掌柜。” 苏绾微微睁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裴玄夜。 裴玄夜眼尾含笑，“看本世子做什么？” 苏绾回过神，连忙对那两位学徒道：“两位免礼。” 裴玄夜又为苏绾介绍了一下那位女大夫，“这是宁葵，欧阳佗的弟子。” 一听是欧阳神医的弟子，苏绾肃然起敬：“宁大夫好。” 宁葵笑笑，对苏绾道：“苏掌柜叫我宁葵就好。” 不知是不是苏绾的错觉，她觉得这位宁大夫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裴玄夜道：“行了，你们忙吧，本世子带苏掌柜上楼看看。” 苏绾跟着裴玄夜上了二楼。 楼上有四个房间，一间会客茶室，一间客房供人休息，还有两个房间暂时空着。 裴玄夜态度随意：“这两个房间你看着安排，可以存放药材、也可以改成别的用途。” “宁葵医术精湛，尤其擅长疑难杂症，你不是喜欢医术吗？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向她请教。” “店里现在人手不多，回头招人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安排，本世子就不过问了。” 苏绾跟着他在茶室坐下，有些不解：“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裴玄夜将一份商铺契书推到她面前：“这间医馆，以后就是你的了，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苏绾抿了抿唇，开口拒绝：“世子，我不……” 裴玄夜打断她，微微叹了口气：“本世子知道，你前些天受委屈了，不想留在别院。但本世子之前也说过，不能传出养外室的闲话。” “你不是喜欢学医吗，以后白天不想待在别院就来医馆，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行。如果不喜欢医馆，改做别的也行。” “至于晚上，本世子会尽量住在别院，有我在，更没有人敢为难你。这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裴玄夜坐到她身边，循循善诱：“苏绾，你若以后离了我，就算本世子给你再多银子，你一个人还是无依无靠，但有了这间医馆，你就算在京城落脚了，这医馆就是你的产业，留在这里，不比你四处漂泊好上一百倍？” 这医馆虽然不算大，却胜在位置好，离别院很近，坐上马车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到。 而且车夫是他的人，苏绾来医馆的时候，丫鬟也会跟着，不怕她跑了。 苏绾原本以为，裴玄夜应该会给她租个院子，让她搬出来住，没想到他会给她一间医馆。 她看着裴玄夜，疑惑道：“世子为什么要送我医馆？” 裴玄夜轻咳一声：“你别多想，这医馆是本世子给你的补偿，你收着就是，毕竟你是在本世子的府邸被人欺负了。” 原来是补偿啊…… 这间医馆，就是裴玉娇羞辱她的补偿。 她收下医馆，就不能再闹了，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苏绾垂下长睫，拥有一间自己的医馆，是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现在竟唾手可得。 因为她被人欺辱，所以裴玄夜给她补偿，她如果识趣，就应该收下医馆，然后感激涕零…… 她确实梦想过拥有一间医馆，但不是以这种方式得到。 但是，她好像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 裴玄夜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不会让她搬出去。 现在，苏绾只想确认一件事：“世子，我为你‘解毒’之后就自由了，这话还作数吗？” “当然，算数……”裴玄夜眸光幽深，忽然叹道：“但是自从吃了你配的解药，本世子觉得身体变得有些奇怪。” 苏绾黛眉蹙起：“那药是我反复斟酌过的，就算不能解毒，对身体也是无害的……世子既然不舒服，之前怎么不说？” 裴玄夜拧着剑眉道：“也不是特别难受，就是觉得不舒服，就连蛊毒发作的时间也变得不规律，似乎比以前更频繁了。” 苏绾心头一惊：“怎么会这样？既然宁大夫是欧阳神医的弟子，想必见多识广，应该也擅长治疗蛊毒，世子让宁大夫把把脉吧。” 她顾不上纠结医馆的事情，起身就往楼下走。 裴玄夜懒懒跟在她身后，被苏绾按着在会诊的桌案前坐下。 苏绾跟宁葵说了裴玄夜的情况，然后把自己之前研制的解药方子也详细写下来，交给她过目。 宁葵看了裴玄夜一眼，裴玄夜微不可察地冲她点了下头。 其实回京后，裴玄夜就找人诊治过。 他中的蛊毒只要及时纾解，对身体并没有多大害处，而研制解药的过程繁琐，还需要他本人配合，裴玄夜嫌麻烦，干脆继续用苏绾“解毒”。 只是他没想到，苏绾会为他费心费力的研制解药。 而且她还天赋异禀，那么复杂难解的毒，还真让她研制出解药了。 但这件事裴玄夜是不会告诉苏绾的，免得她更加闹着要离开，所以非但不能告诉她解药有用，还得讹上苏绾，让苏绾继续对他负责。 宁葵仔细地给裴玄夜把了脉，神色有些凝重，看了苏绾的单子，更是拖着嗓子长叹一声。 见此情景，苏绾更加担忧：“宁大夫，世子的身体怎么样了？” 宁葵肃声道：“世子身上的毒原本再有两个月就能清除了，但苏掌柜给世子配的这药，却打乱了蛊毒发作的节奏，严重的话，世子以后可能不举哦。” 裴玄夜冷飕飕扫了她一眼，警告宁葵不要乱说话。 宁葵立即改口：“不举……是不可能的，但一定会影响子嗣，将来生不出孩子！” 苏绾眉心一跳，竟这般严重？ 裴玄夜是长公主和裴王的独子，要是因为她配错了药，导致裴玄夜以后无法生育，恐怕将她大卸八块都不够赔罪。 宁葵又是欧阳神医的弟子，她更加不会怀疑宁葵的医术。 苏绾自责又后悔：“都怪我，是我的错，我不该异想天开，以为凭自己这三脚猫的水平就能研制出解药。” 裴玄夜善解人意地安抚：“怎么能怪你呢？那解药是本世子主动吃的，又不是你强逼着我吃的。” 苏绾摇摇头，忙问：“宁大夫，现在还有其他解决之法吗？” 宁葵沉吟片刻：“世子现在的情况，不宜强行解毒，只能像从前一样慢慢纾解，等体内的蛊毒逐渐清除，只是这个过程会久一些……” 苏绾问：“多久？” 宁葵掐指一算：“至少半年。” 第45章 本世子不怪你 半年…… 苏绾听了这话心都凉了。 本以为再坚持一两个月就能自由，没想到裴玄夜吃了她配的解药，蛊毒非但没好反而变得更严重，竟然要半年才能好转。 怎么会这样？ 宁葵叹声解释：“冬天是蛊虫蛰伏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清除蛊毒的最好时机，为了世子的身体着想，还是慢慢来吧。” 裴玄夜摸了摸苏绾柔软顺滑的乌发，“没关系的，本世子不怪你。只是这半年……” 苏绾红着眼眶，哑声道：“既然是我闯的祸，我自然应该负责……这半年内，我会继续为世子‘解毒’。” 裴玄夜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笑意，“本世子相信你。” 现在这个情况，苏绾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 与其日日待在别院无所事事，倒不如来医馆帮忙，还能跟着宁大夫学一些医术。 裴玄夜目的达成，心情轻松了很多，还一直安慰苏绾，他难受的时候忍一忍就过去了，让苏绾不必太自责。 但他越是这么说，苏绾越是愧疚。 身为医者，却害得裴玄夜病情加重，她怎么可能心安？ 直到回了听竹院，苏绾还有些神情恍惚。 裴玄夜抬起她的脸，语气温柔：“苏绾，那解药是我自己要吃的，就算留下后遗症，将来生不出孩子被人耻笑一辈子，我也不会怪你。” 堂堂世子，却因为她的失误而被人耻笑一辈子，这怎么行？ 而且万一这事儿被长公主和裴王知道了，她还能有命活着吗？ 苏绾压住心底羞耻，声音艰涩：“世子难受的时候不要忍着，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解毒’。” 裴玄夜慢慢将人拥进怀里，扬着唇角在她耳边道：“好，那就有劳我们苏大夫了。” * 与此同时，裴玉娇跪了三天祠堂后，又被徐嬷嬷逼着学了好几天规矩，被折磨得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溜出来，她一出门便直奔裴王府，哭着向长公主告状。 长公主这才得知裴玄夜曾带人去过裴府，不但发卖了裴玉娇身边的嬷嬷，还逼裴玉娇跪祠堂、学规矩。 裴玉娇哭哭啼啼的卖惨，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苏绾身上。 “大伯母，一定是苏绾撺掇世子哥哥罚我的！您看我这膝盖，都肿成馒头了，还有我的手掌心，不知道被戒尺抽了多少下，疼死我了呜呜呜……” 那个徐嬷嬷对她严厉的要死，她稍微耍点滑头，就被徐嬷嬷用戒尺狠狠抽掌心，手心都快被抽烂了！ 徐嬷嬷是裴玄夜的人，根本收买不了，她娘也不敢阻拦，只能心疼地给她上药。 她这些天过得有多惨，自己都不敢回想。 裴玉娇边哭边道：“苏绾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通房就这么跋扈，要是以后堂嫂进门，她还不搅的后院鸡犬不宁呀？” 长公主见裴玉娇面容憔悴，短短几日就瘦了一大圈，顿时心疼不已。 她拍了拍裴玉娇的手，“这件事本宫会弄清楚的，如果那通房当真不是个省心的，本宫也不会留她在玄夜身边。” 裴玉娇还想继续添油加醋，可这时，裴王散值回府了。 裴王是在战场立过功的人，外人面前不怒自威，裴玉娇敢在长公主面前撒娇卖乖，却不敢在裴王面前造次。 她连忙擦了擦眼泪，向裴王行礼问安后，便借口有事回去了。 裴王在长公主对面坐下，随口问了句：“她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将裴玉娇刚才说的事情说了一遍，“本宫正想让人将玄夜叫回来，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王沉吟片刻，却道：“依本王看，这件事情儿子并没有什么错。” 长公主道：“怎么说？” 裴王道：“本王知道你向来疼爱这个侄女，但裴玉娇去别院闹事确实没分寸，如果以后人人都能把手伸到儿子的后院，那像什么样子？” 长公主想了想，觉得王爷这话也有道理。 “即便如此，儿子的婚事也不能再拖了。”长公主拍板道：“明日本宫便让人叫他回来，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 翌日。 裴玄夜刚忙完公务，就被叫回了裴王府。 长公主道：“过完中秋不久，就是本宫的生辰，本宫打算在府里办场寿宴。” 裴玄夜笑了笑：“好啊，母亲喜欢热闹，寿宴办得隆重一些吧。” 长公主瞪着他，嗔道：“你也知道本宫喜欢热闹？那为何还不成亲，早早生几个孩子，也好让本宫早点享受天伦之乐。” 裴玄夜扬起唇角：“母亲还年轻呢，现在就被孩子叫祖母，会把您叫老的。” 长公主哼了一声：“你少嬉皮笑脸。本宫的意思，是借着这次宴会，把京中待嫁的贵女都请来，到时候你也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早些将婚事定下。” 裴玄夜笑意微敛，漫不经心道：“母亲的寿宴自然要以您为主，儿子岂能喧宾夺主？议亲的事情以后再谈也不迟。” “你都二十了，再拖下去像什么话？” 长公主审视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是因为别的原因，才不愿意议亲？” 裴玄夜语气散漫：“母亲不是知道吗，我就是不耐烦和那些女人相处。” “是吗？”长公主道：“可本宫怎么觉得，你对那个新来的通房丫鬟倒是很上心，可一点不像心烦的样子。” 裴玄夜目光微凝：“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长公主否认：“没人说什么，但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本宫寿宴那日，你必须定下世子夫人的人选。” 裴玄夜剑眉蹙起：“母亲，若我一个都看不上，您总不能强逼我选一个不喜欢的。” 长公主不以为意：“满京城的贵女让你挑，你能一个都挑不出来？” 裴玄夜道：“万一就是挑不出来呢？”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你那个通房那种？本宫早就说过，你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本宫照着她那个模样的，在贵女里给你挑个类似的不就行了？” 她确实不知道儿子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是端庄的还是妩媚的，娴静的还是俏皮的？ 但长公主私心，肯定希望未来的儿媳妇，是个出身高贵、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 第46章 如雪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想到议亲的事情就头大，何况他才刚哄好苏绾，若苏绾知道他要议亲，说不定又会多想。 至于找个和苏绾类似的女子成亲？ 这么多年，他也就遇到苏绾一个，长得处处合他心意的女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太倔，要是再乖巧温顺一点就更好了。 不过裴玄夜现在也确实没想过娶苏绾为正妻，毕竟苏绾的出身实在太差。 他身为裴王世子，娶妻不可能只看自己喜欢，正妻的身份至少得是官家小姐，否则别说父母这关过不了，宫里也不会同意。 但是让他放苏绾走，他也舍不得。 长公主轻拍一下桌子，催促道：“本宫和你说话呢。” “要么，现在就让人去别院把那通房带过来，给本宫看一眼？” 她也好奇，那通房到底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儿子这么上心。 裴玄夜回过神，淡道：“她一个平民女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万一不懂事冲撞了母亲不好。” 长公主呷了口茶：“不懂事就让嬷嬷好好教她规矩，就算是通房丫鬟，代表的也是你的脸面，总不能以后主母进门，她还不懂规矩吧？” 裴玄夜自然不想让苏绾过来，万一母亲不喜欢苏绾，她难免要受委屈。 但长公主这次明显不肯放过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 要么裴玄夜答应议亲，要么把苏绾带过来给她过目。 若苏绾是个不安分的，那么她可不能留这样的祸害在儿子身边。 裴玄夜听懂了长公主的意思，无奈道：“不就是议亲吗，儿子答应您就是。” 长公主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那可说好了，本宫寿宴那日，不管你有多大的理由都得给我好好坐着，挑好了世子夫人才能走。” 裴玄夜敷衍点头：“行，那儿子先回去忙了，改日再过来给您和父王请安。” * 医馆的名字最终是裴玄夜定的，叫同心堂。 这之后，苏绾白天带着翠微去同心堂，傍晚乘马车回别院，裴玄夜单独给她安排了马车和车夫，守在医馆附近供她差遣。 因为给裴玄夜“治坏”了身体，苏绾对自己的医术深陷怀疑，轻易不敢为病人诊治，治病抓药的事情都交给了宁葵。 医馆不忙的时候，她就待在二楼钻研医术，如果宁葵忙不过来，她也会戴上面纱帮忙打下手。 宁葵不仅是欧阳神医的弟子，以前还在苗疆待过，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不仅医术高明还见多识广，苏绾跟着她学到不少东西，就连翠微也喜欢听宁葵说外头那些趣闻。 而何清韵得知世子给苏绾置办了一间医馆，还允许她每日都能去医馆做事，气得食不下咽。 姚鸳儿被发卖了，苏绾白天又不在府里，剩她一个人待在后院，竟不知该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时间。 琴儿轻声安慰：“主子别生气，正经人家的妾室哪有日日在外抛头露面的，世子爷这是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呢。” 何清韵摇了摇头，她本以为裴玉娇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还会针对苏绾，至少会去找长公主告状，如果长公主对苏绾有意见，一定不会允许苏绾继续留在世子身边。 没想到那天之后，裴玉娇再没有现身，苏绾依旧在府里过得好好的，甚至还开起了医馆。 苏绾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可是有了世子爷的宠爱，这才不到两个月，她就拥有自己的产业了，即便世子将来厌了苏绾，她也有安身立命之所。 相比之下，她却只能枯等，等世子娶妻后给她一个名分，等世子眼里看到她的存在…… 但世子夫人的人选迟迟未定，还不知道未来主母能不能容得下她，所以她提前得为自己打算，得到未来主母的认可。 她先前之所以联系裴玉娇，就是知道裴玉娇有意撮合季如雪嫁给世子。 季如雪这个人她以前见过，虽然容貌并不出众，却是忠信侯的嫡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温婉孝顺名声极好，是贵女中的典范。 如果季如雪嫁给世子，即便不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为了贤良的好名声，也会将她抬为妾室，甚至还会主动劝世子雨露均沾，对后院的妾室一视同仁。 而她目前最想要的，就是被抬为妾室。 至于成为妾室之后，再如何跟主母斗智斗勇，那是之后的事情。 所以，她得促成季如雪嫁给世子，至少……先怂恿季如雪除掉苏绾。 *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秋已至。 中秋团圆，裴玄夜这天自然要回王府跟父母一起过节，没想到府里竟然还有客人。 刚靠近花厅，就听到长公主在里面笑着问话：“你外祖母的身体怎么样了？” 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托长公主的福，外祖母的身体已经大好，正好赶上中秋，所以母亲便带我回京跟父亲团圆。” 长公主含笑点头：“现在的小姐各个身娇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像你这么孝顺，愿意在长辈身前尽孝的孩子可不多了。” 裴玉娇连忙道：“可不是嘛，阿雪是出了名的孝顺，知书达理温柔贤淑，将来谁要是娶了她呀，那可真是有福气呢。” 季如雪面容羞赧，低声道：“玉娇，别胡说……” 几人正说着话，就看到裴玄夜走了进来。 裴玉娇一看到裴玄夜就想起那三天罚跪，身体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强撑着笑脸喊了声：“世子哥哥回来了。” 见裴玄夜没理会她，她连忙拉过身边的年轻女子，对裴玄夜道：“世子哥哥，我身边这位是忠信侯府的季小姐，你之前见过的。” 季如雪笑意盈盈地福了福身，柔声道：“如雪见过世子爷。” 裴玉娇得知长公主要在寿宴上给裴玄夜相看，立即给季如雪去了信，让她尽快回京。 季如雪收到信也确实不敢耽误，不顾外祖母病情垂危，央求母亲陪她回京参加这次宴会。 她昨日刚回京，今儿便来拜见长公主了。 季如雪身穿青莲色宝相花纹大袖衫，配绣花百迭裙，一言一行优雅端庄。 裴玄夜掠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 第47章 本世子是别人吗? 季如雪陪长公主闲聊了几句，目光时不时飘向裴玄夜，世子锦衣玉带丰神俊朗，即使面色冷淡，依然让她心动不已。 可惜无论她表现的如何温柔得体，世子似乎都不感兴趣，甚至没再往她这边看一眼。 季如雪难免心中失落，没过多久就识相的起身告辞。 因裴玄夜的祖母住在裴王府，老人家身体欠佳不便外出，为了让老太君享受天伦之乐，所以逢年过节，裴玉娇一家都会来王府一块儿过。 见季如雪要走，裴玉娇笑着起身：“阿雪，我送送你。” 俩人手挽手向外走去，看起来关系很亲密的样子。 长公主看着季如雪远去的身影，点了点头：“侯府教出来的女儿，到底是不一样，一言一行都极有规矩。玉娇在她身边，都生生被比下去了。” 裴玄夜忍不住轻嗤，比裴玉娇有规矩，难道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情吗？ 长公主含笑道：“你觉得怎么样？” 裴玄夜语气散漫：“什么怎么样？” 长公主啧了一声：“季如雪呀，侯府嫡女的出身也算配得上你，容貌虽不算出众，但也温婉端庄，况且娶妻娶贤，她知书达礼，想来是能好好相夫教子，打理好内院的。” “而且玉娇已经和侯府二公子定了亲，如果你娶季如雪，也算是亲上加亲。” 裴玄夜皱了皱眉，虽然季如雪的身份还凑合，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季如雪既然能和裴玉娇玩到一起，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如果季如雪进门，难保裴玉娇不会通过季如雪的手，再次为难苏绾。 想到这里，裴玄夜沉声道：“不行，这个季如雪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长公主微微一怔，没想到儿子拒绝的这么干脆。 不过季如雪的外貌确实不够出挑，儿子也是男人，喜欢貌美的妻子倒也正常。 长公主心中略微遗憾，她真觉得季如雪是个很好的人选，既然儿子不喜欢，也只能作罢。 “罢了，反正宴会那日邀请了无数贵女，到时候你自己挑个满意的吧。” 裴玉娇送完季如雪，刚走到门外就听到这番话，不禁脚步微顿…… 之前看长公主对季如雪的态度，明明是很欣赏她的，没想到堂哥却这么干脆就将季如雪否定了。 季如雪好歹出身名门，而且在一众贵女中口碑极好，除了容貌不够美，简直挑不出半点错来，为何堂哥不喜欢她？ 可是季如雪却对堂哥情根深种，听说他要议亲，立马回了京。 她当然是乐于促成这桩婚事的，到时候两家亲上加亲，她婚后的日子该有多顺遂呀。 不行，她得把这件事告知季如雪！ * 中秋佳节，月圆如镜。 苏绾给医馆和听竹院的下人都放了假，让她们早早回家过节去。 翠微的家人早已不在，留下陪苏绾在院子里赏月，虽然冷清了一些，但也怡然自在。 毕竟是过节，翠微特意拿来桂花酿，怂恿苏绾尝尝。 苏绾以前没喝过酒，但这桂花酿喝起来很是清甜，她没忍住小酌了几杯。 只是没想到这桂花酿喝起来清甜，酒劲儿倒也不小。 苏绾晕晕乎乎脸颊飘红，思绪变得散漫，忍不住回忆起以前在苏家的生活。 苏大柱嗜酒又好赌，即便是过节，家里也很少有欢声笑语的时候。 大多数过节的日子，都是她在厨房忙活，比平时多做几道菜，但是等她上桌的时候，桌上也只剩下残羹冷炙。 如果苏大柱那天没有输钱、喝得也尽兴，那天就能平安过去；如果那天苏大柱恰好输了钱，喝酒也喝不痛快，就会随便找个借口打骂她。 可能是饭菜不合胃口、也可能是上菜慢了、或者苏绾本身的存在就是错的，都是因为苏绾这个扫把星的存在，才害得他输钱。 陈氏会在一旁劝两句，但苏大柱有时候会连她一起打，不过挨打最多的，还是苏绾。 所以过节在苏绾的记忆里，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日子。 她并不想念曾经的家人，但中秋佳节户户团圆，心中难免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裴玄夜回到别院的时候，苏绾正坐在院子里，托腮盯着虚空发呆。 翠微见到世子连忙行礼，裴玄夜比了个手势让她退下，然后坐到苏绾身边。 裴玄夜今天也多喝了几杯，但他神智清明，倒是闻到苏绾身上淡淡的酒香，有些意外。 他喊了苏绾两声，苏绾都没有回应，他只好伸手捏着苏绾的下巴，逼她转过头看着自己。 “喝酒了？” 苏绾反应有些迟钝，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答非所问：“世子怎么来了。” 裴玄夜轻笑：“还不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想着回来陪你，没想到会见到一个小醉鬼。” 苏绾推开他的手，认真道：“我没醉，你回去吧，我不需要别人陪。” 裴玄夜挑了下眉，“本世子是别人吗？” “你不是吗？”苏绾一双桃花眼秋水横波，倒映出裴玄夜的无奈。 他哑声道：“当然不是。” 苏绾似乎有些困惑：“那你是我什么人？” 裴玄夜伸手揽住苏绾纤细的腰肢，薄唇贴着她的耳垂，喉结滚了滚，声线低哑：“你的……夫君。” 苏绾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小声嘟囔：“不对。” 裴玄夜唇角微勾：“哪里不对？” “你是别人的夫君，”苏绾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的。” 她把裴玄夜推开一些：“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要走的。” 裴玄夜眸色深沉，低声诱哄：“你给我做妾，做贵妾，这样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好不好？” 裴王世子的贵妾，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苏绾却认真道：“不好，我才不要给人做妾。” 裴玄夜心中沉了沉，又耐着性子哄她：“只是名分上委屈一点，别的地方本世子不会亏待你，到底有什么不好？” 苏绾酒意上头，思维比平时慢很多。 裴玄夜难得这样哄她，俊美绝伦的面容在月色下看着温柔而深情，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说服自己点头。 她扭着腰挣脱裴玄夜的怀抱，还坐得离他远了一些。 苏绾垂眸道：“就是不好，你也不要对我这么好，我怕离开的时候会难过……” 第48章 阿绾乖，不哭了。 裴玄夜见苏绾醉了也不忘跟他保持距离，心情骤然沉了下来。 他已经答应母亲，会在宴会那日定下世子夫人的人选，此事苏绾现在还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 裴玄夜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烦闷无比。 苏绾这性子怎么就这么倔？ 算了，反正还有时间，慢慢来吧。 他拉起苏绾，“回屋睡觉。” 苏绾不高兴道：“你昨天才来，今天不该来的……” 之前明明说好的，三天一次。 “还不是因为你给我治坏了，”裴玄夜深邃眼眸睨着她，“怎么？难道苏大夫又不想负责了？” 苏绾扁了扁嘴，委屈快要溢出眼眶：“可是避子汤好苦好难喝……我不想每天喝。” “不想喝就不喝，我什么时候逼你喝过那东西？” 裴玄夜将人抱进怀里，无奈道：“如果怀了孩子就生下来，本世子会对你们好。” “那我还是继续喝吧……”苏绾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不想做妾，也不想我的孩子做私生子。” 裴玄夜气得狠狠咬她一口，“本世子就没见过你这么倔的！” 他觉得自己没用多少力气，但苏绾却一下子疼哭了。 她喝醉了格外娇气，哭着道：“你咬我呜呜呜……你们都欺负我…… 爹娘打我，还要把我卖到万花楼，姚鸳儿欺负我、宫里的坏王爷踹我、那个裴二小姐也故意罚我……你们每个人都欺负我，欺负我无依无靠没人撑腰呜……” 裴玄夜忙不迭给她擦眼泪，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我不该咬你，以后不会欺负你了……” “而且谁说你没人撑腰了？姚鸳儿已经被发卖，裴玉娇的事情我也帮你出气了，至于康王，本世子也绝不会让他动你分毫。” 苏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你最坏，你成天欺负我……我讨厌喝避子汤呜呜呜……” 裴玄夜被她哭得心尖都疼，夜间风凉，他怕苏绾再着了风寒，连忙将人抱回房间。 他将人放到床上，抱在怀里哄：“以后不喝了，好不好？” 苏绾泪眼朦胧：“不好，我得喝……避子汤呢？翠微——” 裴玄夜连忙捂住她的嘴，叹息道：“阿绾乖，不哭了……” …… 苏绾第一次宿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她头疼地揉着额角，想不起来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只隐约记得裴玄夜来过…… 她轻轻喊了声：“翠微——” 翠微听见苏绾喊她，连忙端着醒酒汤进来，“主子醒了，头难不难受呀？奴婢给您熬了醒酒汤。” 苏绾摇了摇头，哑声道：“避子汤。” 翠微连忙道：“世子走得时候叮嘱过，说昨晚没跟主子……所以今天不用给主子准备避子汤。” 苏绾一怔，脸颊渐渐漫上红晕。 她醒来以后只顾着头疼难受，没仔细体会别的地方，何况之前裴玄夜每次来过夜都是为了“解毒”，她自然而然以为昨晚也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她竟然误会了…… 苏绾红着耳尖，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梳洗过后又用了午膳，便带着翠微出门去医馆了。 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何清韵也带着琴儿出去。 何清韵主动过来打招呼：“苏妹妹又要去医馆呀？” 她今日穿着藕粉色绣玉兰对襟上衣，配淡紫色团花百褶裙，发髻上簪着嵌珍珠雕花玉簪，虽不张扬却也不失体面，似乎是要去访友。 苏绾微微颔首：“何姐姐也要出门？” 自从有了医馆，苏绾白天便很少留在府里，算起来，她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何清韵了。 虽然裴玉娇欺辱她的那天，何清韵帮她说过话，还替她挡了一巴掌，按理说她应该感激何清韵才是。 但她也没忘，最开始她想走的时候，是何清韵拉住了她。 或许何清韵只是无心的，但她对何清韵还是隐隐有了一丝防备。 “是要出去见个朋友，改日有空再聊。”何清韵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在茗香阁停下，琴儿扶着何清韵走进茶坊。 在二楼雅间没等多久，便有人推开房门走进来。 何清韵面带微笑：“季小姐，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季如雪，她也冲何清韵笑了笑，俩人在雅间内相对而坐，琴儿和丫鬟们在门外守着。 季如雪动作优雅地抿了口茶，明知故问：“何小姐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何清韵唇角含笑：“明人不说暗话，季小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明白季小姐所求，所以我愿意助季小姐一臂之力。” 季如雪放下茶盏，审视地看着何清韵：“我所求的事情，自然会尽力争取，可你又为何要帮我呢？” 何清韵叹息道：“季小姐只怕还不知道，世子爷现在满心都是苏绾，我若再不行动，恐怕就是下一个姚鸳儿。” 季如雪眸光微闪：“苏绾……就是世子爷新收的那个通房？” 何清韵点头，“没错，就是她。世子爷就是为了她，才将姚鸳儿发卖了，还有裴二小姐那件事，季小姐应该也已经听说了。” 季如雪确实已经知道了大概，她一回京，裴玉娇就跟她说了，世子爷为了给那个通房丫鬟出气，罚她跪了三天祠堂，还安排嬷嬷教她规矩，让裴玉娇苦不堪言。 “不过一个通房而已……” 何清韵正色道：“若苏绾只是一个不受宠的通房，自然不必将她放在眼里。但世子爷对苏绾实在太特殊了，不但放在手心宠着，还破例给她开医馆，许她拥有自己的产业。” “她现在还仅仅只是一个通房，若来日抬了妾室，再有了孩子，恐怕到时她在世子爷心中的地位更加难以动摇。” 何清韵意有所指道：“季小姐也不希望宠妾灭妻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季如雪扯了扯唇角：“我和世子爷，还八字没一撇呢……” 何清韵立马恭维起来：“世子爷身份尊贵，世子夫人定然也是出身名门。放眼整个京城，还有谁比季小姐更有资格站在世子身边呢？” 第49章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何清韵放低姿态，端起一杯茶送在季如雪面前：“我不仅是为了帮季小姐，也是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若哪日季小姐进门，还希望季小姐看在我也曾出过一份力的份儿上，留我在世子爷身边。” 季如雪拉住她的手，“好妹妹，你放心，若我做了世子夫人，定会为你做主，让世子爷抬你做贵妾。”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因为裴玉娇已经告诉她，世子对她无意了。 他拒绝的那么干脆，就算她再怎么展示自己的优点，短时间恐怕也难以扭转世子对她的印象。 而长公主的寿宴近在眼前，她必须有所行动，决不能让别的女人抢了她的大好姻缘！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那个苏绾，你可有办法对付？” 何清韵目光阴暗：“要解决苏绾，不能来硬的，那样只会让世子爷更加怜惜她，只能……” 她将自己的计划和季如雪说了，然后道：“季小姐还可以派人查一查苏绾的来历，如果寿宴上无法彻底除掉苏绾，或许可以在她的身世上做文章。” 季如雪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司业之女，妹妹果真是冰雪聪明。” 何清韵垂下头，苦笑道：“季小姐就别打趣我了。” 从她决定给世子做妾那日起，她爹就不再认她这个女儿。 但是没办法，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姨娘又去得早，如果她不为自己谋划，日后就只能嫁一个凡夫俗子，粗茶淡饭过一辈子。 那么她宁愿给这京城最尊贵的男子做妾。 等她有了孩子，她还要一步步往上爬，做贵妾、做侧室，母凭子贵。 可惜世子爷不喜姚鸳儿那样的娇媚女子，对她这样的清冷才女也没兴趣，却唯独对来历不明的苏绾另眼相看。 世子爷心有所爱，她哪里机会往上爬，所以必须先除掉苏绾，别的再徐徐图之……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九月初一。 长公主的寿宴办得热闹而隆重，京中有头有脸的贵妇以及待嫁的贵女，基本都在邀请名单上。 大家心知肚明，这次宴会实际就是为了给世子爷相看的。 前来赴宴的贵女们个个艳妆华服花枝招展，都期盼能入世子爷的眼。 宴会办在裴王府，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后花园的秋菊开得正好。 园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清流掩映拱桥相连，贵女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赏花，目光却时不时投向清风亭。 裴玄夜答应了长公主，要在这次宴会选出世子夫人，所以无处躲清闲，只能耐着性子坐在清风亭。 满园闺秀都期盼和他说句话，他看着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却只觉得心烦。 好友秦冰河坐在一旁打趣：“世子爷可真是好福气啊，皇子选妃也不过如此了吧？” 裴玄夜凉飕飕地看他一眼，“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秦冰河连忙摇头，“人家都是冲着世子夫人的位置来的，可不是冲着我来的。” 见裴玄夜兴致缺缺的样子，秦冰河忍不住推他一把，“你倒是好好看看啊，自己的终身大事能不能上点心？” 裴玄夜冷声道：“本世子倒是不知，秦少将军何时改行给人做媒了，你怎么不干脆在脸上画颗痦子？” 这人一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秦冰河早已习惯，也不跟他计较。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裴玄夜眼前浮现苏绾出水芙蓉般的脸，可惜今日这种场合，苏绾是不能参加的。 但裴玄夜却不知道，今儿一早，长公主便派人将苏绾和何清韵接过来了。 长公主要见，自然没人敢阻拦。 俩人到的时候，长公主正坐在鎏金菱花镜前装扮。 嬷嬷从珐琅如意纹托盘中取出一支嵌红宝石凤头金步摇，仔细为公主簪在高高盘起的发髻上。 苏绾和何清韵一起跪下，恭声道：“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没有立即让她们起身，只是透过菱花镜，淡淡看向跪在织锦地毯上的俩人。 何清韵她之前是见过的，苏绾倒是第一次见。 确实是个难得的绝色，难怪儿子那么上心。 她之前几次想见见这个通房，都被儿子糊弄过去，今日借着寿宴，将他后院的两个女人接过来，也是为了敲打她们一番。 长公主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皇室威严：“本宫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事交待你们。” “世子马上就要议亲，你们作为他的女人，要安分守己恪守规矩，万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何清韵连忙道：“请长公主放心，日后世子夫人进门，清韵一定会好好伺候世子爷和世子夫人，绝不会做那等争风吃醋的事情。” “你一向懂规矩，本宫自然放心。” 长公主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苏绾。 “你是世子亲自带回府里的，世子待你好，但你也要懂得分寸，不要恃宠而骄。” 苏绾垂眸道：“是，苏绾明白。” 这时，府里的嬷嬷走进来，低声道：“公主，几位夫人来了，都在花厅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长公主颔首，站起身对跪着的苏绾和何清韵道：“你们既然来了，便留下参加宴会吧。” 何清韵连忙道：“多谢长公主，愿公主福寿双全、岁岁无忧。” 长公主离开后，有丫鬟过来为俩人引路。 此时离开席还有段时间，宾客大都在后花园赏花游玩。 何清韵边走边低声道：“苏妹妹，你不必觉得紧张，长公主人很好，只要咱们不犯错，公主不会为难我们。” 苏绾抿唇：“我明白。” 何清韵继续压低声音：“听说世子夫人的人选，今日就会定下，真希望未来主母是个宽和大度的，这样我们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苏绾微微垂下目光，原来裴玄夜这么快就要定亲了。 怪她之前异想天开的研制解药，要不是把裴玄夜治坏了，也不会硬生生将三个月拖成了半年。 希望裴玄夜的婚期不要太近，她得在他成婚之前离开。 不然主母进门，她的身份就更尴尬了…… 第50章 母亲将苏绾叫来了? 何清韵似乎心情不错，暗中打量着每一个路过的贵女。 她拉了拉苏绾的衣袖，悄声道：“苏妹妹比我了解世子爷，你觉得哪位小姐能入世子爷的眼？” 苏绾心里默默盘算着离开的时间，冷不防被问住。 她抬眸往周围看了眼，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 今日来参加宴会的人非富即贵，哪里轮得到她多说什么。 何清韵忽然拉住苏绾，伸手往远处一指：“苏妹妹，你看桥对岸，那不是世子爷吗？” 苏绾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裴玄夜的身影。 裴玄夜今日穿着广袖山水纹锦袍，墨发整齐束在紫金冠，气度雍容、身姿挺拔。 在他面前，站着一位优雅端庄的贵女。 从苏绾的角度只能看到裴玄夜的背影，但能看到那位贵女眼眸含笑，柔情似水的模样。 何清韵在苏绾耳边道：“我认得世子爷面前的贵女，那是忠信侯的季如雪。季小姐不仅素有才名，而且温柔贤淑风评极佳。” “若她能嫁给世子爷，定能善待世子爷的侍妾，苏妹妹觉得呢？” 苏绾收回目光，轻声道：“世子喜欢就好。我有些不舒服，不想参加宴会，能不能先回去？” 何清韵忙道：“那怎么行？长公主让我们留下，是给我们体面，若就这么回去，公主必定觉得咱们不识好歹，说不定还要责罚呢。” 苏绾颔首：“那我们去别处吧。”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这里的每个人她都得罪不起，宁愿找个安静些的角落待会儿。 …… 桥的另一头。 季如雪声音轻柔：“不知世子爷有没有看到我大哥？” 裴玄夜淡声道：“大概在琉璃水榭。” 他之前和秦冰河在清风亭，刚才下人说长公主在花厅等他，前往花厅的途中，被季如雪拦住问路。 季如雪柔声道：“如雪对王府不熟，怕找错地方，能不能劳烦世子爷带我过去？” 裴玄夜随手招来一个下人：“带季小姐去水榭。” 下人躬身道：“季小姐这边请。” 季如雪笑意微僵，但很快重新扬起笑脸：“多谢世子。” 午宴尚未开始，大多数宾客都在后花园各处赏花闲聊。 长公主到了以后，夫人们纷纷带着自家女儿来花厅给公主贺寿。 花容月貌的贵女福了福身，声音柔婉：“臣女恭祝长公主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长公主含笑点头：“夫人真是教女有方，令嫒一看就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姑娘。” 尚书夫人笑道：“长公主快别夸她了，这丫头可会当真的。” 花厅内一片欢声笑语，裴玉娇也坐在其中，暗暗对这些贵女横挑鼻子竖挑眼，觉得哪个都不如季如雪。 裴玄夜耐着性子坐在长公主旁边的位置，觉得一张脸都快僵硬了。 花厅宽敞布置奢华，每组座位之间都会以盆景和珠帘隔开一些距离，说话的时候只要放低声音，别人轻易听不清。 长公主借着喝茶的功夫，侧头瞥了儿子一眼，低声道：“怎么样，可有中意的？” 裴玄夜根本没细看，只觉得这些贵女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珠光宝气晃得他眼晕。 长公主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还是没上心。 她用茶盏掩着唇，低声道：“你今日如果挑不出个喜欢的，那个小通房，你就别想带走了。” 她将苏绾留下，并不是单纯让她参加宴会，而是为了用她为筹码，逼儿子认认真真的选出世子夫人。 可不能放任他继续拖下去，她还等着抱孙子呢。 裴玄夜听了这话心头一凛，拧眉道：“母亲将苏绾叫来了？她在哪里？” 长公主见儿子这么紧张，顿时不悦：“你不会真对那通房丫头上心了吧？” 裴玄夜若无其事道：“怎么会？今日来往的都是贵客，我是怕她不小心冲撞了客人。” 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你有宠爱的女人，母亲不会过问，但你如果为她做出什么糊涂事，我和你父王可不会答应。” 裴玄夜沉声道：“不会，我有分寸。” 这时，又有夫人前来贺寿，长公主言笑晏晏地应付了几句，继续压低声音道：“今儿满京城的待嫁千金基本都到齐了，你必须给我选个儿媳妇出来，不然，那个苏绾以后就留在本宫身边伺候。” 裴玄夜嗓音低沉，不赞同地喊了声：“母亲……” 但长公主态度坚决，根本没得商量。 裴玄夜确实答应过要在寿宴上选出世子夫人，但真让他选的时候，他真的一个都挑不出来。 看哪个都不顺眼。 没一个比得上苏绾。 一想到要跟这里其中一个女人朝夕相对，就烦不胜烦。 他自然清楚成亲的事情不可能一直拖下去，以前不想成婚是想到家里有个女人管着他，就觉得烦。 现在除了烦，还要考虑苏绾。 他是定要把苏绾留在身边的，她是他的人，除了他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但以苏绾的身份，他再如何抬举她，也只能做个贵妾，将来苏绾有了孩子，或许能破例抬她做侧室，终究还是低人一等。 他不想苏绾受委屈，所以正妻的性子必须大度，能容得下苏绾，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娶进门的。 裴玄夜妥协：“母亲看着办吧，儿子觉得都可以。” “但有一点，世子夫人的出身可以不必太高，容貌也可以不必太出挑，但性子要大度，能容得下人。” 长公主这才展露笑颜：“本宫也是这个意思，娶妻娶贤，容貌不必太出挑，关键是性子要好。” “其实今儿来得这些贵女，本宫瞧着各个都不错，但要说最合本宫心意的，还得是忠信侯府的嫡女，先不说她出身侯府，就单论人品，真是挑不出什么瑕疵。” 裴玄夜眸色微沉，“她不行，换一个。” 长公主倒也不勉强，含笑道：“刚才那位尚书府的小姐你也看到了，花容月貌秀外慧中，不如就她？你若没意见，本宫回头约尚书夫人来府里品茶，到时候再让你们单独见一面。” 如果两厢情愿，这桩婚事年前就能定下了。 第51章 算计苏绾 裴玄夜根本没记住哪位是尚书府的小姐，但是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他心里记挂着苏绾，也不知道她在王府哪个角落，会不会不适应，万一不小心又被什么人刁难怎么办。 说起来，今日康王和昱王也来了。 裴玄夜心里不踏实，急着出去找人，便对长公主道：“母亲看着安排吧。我找秦冰河有点事，就先……” 话未说完，就被长公主板着脸打断：“你今日就老老实实待在本宫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裴玄夜无奈，毕竟是母亲的寿宴，他不能任性妄为，也不想在这样的日子惹母亲不快，只能耐着性子在一旁陪着。 好在今日宾客众多，康王就算再怎么恣睢跋扈，也不至于在裴王府动手，即便苏绾不小心遇见他，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终于捱到快开席的时间，长公主这才起身，带着众位夫人小姐前往宴会厅。 * 王府后花园有片很大的荷花池，虽然这时节已经没有荷花可赏，但沿岸还栽种着桂花、三角梅等花木，景色优美。 荷花池水面清澈，池中锦鲤鳞光闪闪、追逐嬉戏，看起来赏心悦目。 何清韵走在岸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不愧是王府，景色真美呀。” 苏绾没心情欣赏花园的景色，只想熬到宴会结束早些回去。 但没走几步，何清韵忽然拉住她，低声道：“苏妹妹，我肚子有些不适，想先去更衣，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待会儿我们再一起入席。” 苏绾暗暗蹙了蹙眉，她现在就像惊弓之鸟，觉得别人的一举一动都别有深意。 但又不能拉着何清韵，不让她去更衣。 苏绾想了想：“我陪你一起去吧。” 何清韵捂着肚子，尴尬拒绝：“这怎么好意思呢……妹妹还是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见苏绾似乎不放心，何清韵指指身后的丫鬟：“要不然，让她先送妹妹去宴会厅？” 不等苏绾开口，她又为难道：“可我对王府不熟，怕是找不着更衣的地方。” 其实苏绾也不想这么早去宴会厅，想想也知道，那里全是贵人，万一又遇上康王那样的…… 糟了！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说曹操曹操就到，隔着挺远的距离，苏绾就看到了康王的身影！ 长公主的寿宴，康王前来贺寿也不奇怪。 苏绾不动声色将自己藏在岸边柳树后，抿唇道：“算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等你吧。” 她怕一出去，正好和康王撞上。 何清韵这才牵起唇角：“那就麻烦苏妹妹在这里稍等，你千万不要乱走，免得我待会儿回来找不到你。” 苏绾点头，她当然不会乱走。 随后，何清韵让丫鬟带着她去更衣，留苏绾一个人在岸边。 苏绾一直留意着康王的身影，见他和众人往另一个方向走远，才悄悄松了口气。 苏绾已经足够谨慎，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突然出现，挡了太多人的路，每个人都恨不能将她除之后快。 而后来，那些争着讨好苏绾的贵人也不会想到，这位世子爷的心头肉、深受百姓敬重、得到天子嘉奖、人人称颂的“苏神医”，曾经也有如此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时候。 或许宝珠都是要经过磨砺才能焕发光彩，又或者上天就是想告诉她，想要安身立命，获得别人的尊重，让他人不敢轻易折辱，只靠男人的宠爱远远不够。 总之，就在苏绾以为避过一劫的时候，脚下的陷阱早已让她无处可退。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位有些眼熟的贵女——是之前和裴玄夜站在一处的那位季小姐。 苏绾本能想避开，季如雪却笑着叫住她。 “你就是苏绾吧？我听说过你。” 苏绾点了点头，“有事吗？” 季如雪身边的丫鬟紫鹃冷声道：“你面前这位是忠信侯府的季小姐，你一个丫鬟，见到小姐为何不行礼？” 苏绾不想生事，微微福了福身：“季小姐。” 季如雪又走近了两步，挑着唇角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世子爷为之倾心，今日一见，你确实是有些本钱的。” 她自知容貌并不出挑，便努力为自己经营一个好名声，这京中谁不知道她季如雪出身名门，温柔端庄孝心可嘉，是贵女之中的典范。 可这个苏绾，虽然来历不明，却生得如诗如画清丽绝尘，她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别人的目光便会不自觉被她吸引！ 再看苏绾身上的衣裙，虽然颜色淡雅款式低调，却是寸锦寸金的云绫锦；更别说她发间那支镂雕如意翡翠簪，那翡翠的成色和雕工，乃是珍品中的珍品。 便是她这样的侯门贵女，也只在重要的宴会才戴出来撑场子，平日里根本不舍得拿出来。 而苏绾只是一个低贱的通房，她凭什么穿戴这样的好东西？ 难怪何清韵会主动找她合作，有这样的女人在身边，世子眼中哪里还看得到别人？ 季如雪暗暗咬牙，指尖不自觉掐进掌心。 感受到季如雪不怀好意的目光，苏绾心中顿时警惕起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季如雪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阴恻恻道：“别急着走啊，本小姐的话还没说完呢。” 苏绾黛眉轻蹙：“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季如雪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她死死掐着苏绾的手臂，唇角带着阴冷笑意。 “你这种女人，本小姐见得多了，仗着一副楚楚可怜的容貌勾引男人，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真是可笑！” 苏绾想拽回自己的手臂离开，“放开我，如果你是因为世子而针对我那大可不必，我只是个丫鬟而已。” “本小姐当然没把你放在眼里，毕竟……你算个什么东西呢？” 季如雪嘴角含笑，眼神余光注意到对岸有人过来。 她突然惊叫一声，松开苏绾的手臂，身体踉跄着向后仰倒。 随着“扑通”一声，季如雪摔进了荷花池！ 紫鹃大惊失色，立即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我家小姐落水了！” 第52章 季如雪被苏绾推下水? 裴玄夜陪着长公主前往宴会厅，正经过附近就听到丫鬟呼救的声音。 众人脸色一变，纷纷向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张望。 季如雪在水中挣扎，“救命啊！救救我！” 苏绾简直难以置信，她根本没有推季如雪，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苏绾本想下水救人，紫鹃却死死拉住她的手臂，大声道：“你为什么推我家小姐？你别想跑！” 裴玄夜大步流星来到岸边，一眼看到对岸脸色煞白的苏绾，旁边还有个丫鬟死死抱着她，不让她动弹。 而池水中，季如雪还在挣扎呼救。 长公主和裴玉娇等人随后而来，裴玉娇看到这一幕，立马尖叫起来：“阿雪不会水，她快撑不住了，世子哥哥快救她上来呀！” 长公主身边倒是跟着几个丫鬟，也是巧了，这几个丫鬟都不通水性。 除此之外，就是刚才在花厅闲聊的夫人和小姐，她们更不可能下水救人。 裴玄夜沉声吩咐：“马上找会水性的嬷嬷来！” 救季如雪势必会有肢体接触，他不想沾手。 裴玉娇急声道：“来不及了！阿雪会撑不住的！世子哥哥这种时候就别讲究什么男女大防了，先救阿雪上来呀！” 长公主也道：“玄夜，救人要紧，季小姐绝不能在王府出事！” 裴玄夜再次看向对岸，紫鹃依旧死死抱着苏绾。 苏绾挣扎：“你先放开我，救人要紧。” 紫鹃尖声道：“你休想再害我家小姐，如果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想好过！”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季如雪像是已经脱了力，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小。 裴玄夜脸色冷凝，看紫鹃的反应，季如雪落水应该和苏绾有关。 那么季如雪绝不能死，否则无论苏绾做没做过，只要那个丫鬟一口咬定是苏绾害死季如雪，恐怕他也无法护苏绾周全。 裴玄夜当机立断，施展轻功飞向湖面，一把扯住季如雪的手腕，将她带上岸边。 季如雪浑身湿透，衣裙湿淋淋地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裴玄夜别开视线，将人随手丢给丫鬟，丫鬟连忙脱了外袍将季如雪包裹住。 季如雪虚弱地靠在丫鬟怀里，吐出几口池水，不住地咳嗽。 紫鹃也将苏绾从对岸拉了过来，她扑通一声跪下，哭着道：“求长公主为我们小姐做主啊！” 长公主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季小姐怎么会落水？” 这时，侯府夫人闻声赶了过来，她看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大惊失色。 “天呐，阿雪这是怎么了？” 紫鹃立即指着苏绾道：“是这个女人将小姐推下荷花池，她差点害死小姐！” 苏绾后退半步，摇头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紫鹃扬声道：“我亲眼看到的！不是你，难道是我们小姐自己跳入荷花池的不成？” 苏绾下意识看向裴玄夜，脸色苍白：“真的不是我，我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裴玉娇站出来，声音尖利：“你当然有理由！你嫉妒阿雪，所以对她痛下杀手！” 她转头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我早就说了，这个通房心思阴暗，真的不能留她！” 侯夫人闻言，恶狠狠看向苏绾：“真是你把阿雪推下水的？你为何要这么做？” 裴玄夜沉声道：“事实还未查明，现在还不能断定是苏绾做的。” 他垂眸看向季如雪，目光冷若冰霜：“你自己说，究竟怎么回事？” 季如雪虚弱地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 裴玉娇连忙道：“阿雪你别怕，你说出来，我们大家都会为你做主的。” 季如雪又咳嗽了几声，柔弱地看了裴玄夜一眼，楚楚可怜道：“苏姑娘应该不是有意的……” 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苏绾动的手。 裴玉娇连忙道：“阿雪！你怎么还为她说话呀？你刚才差点就没命了！” 侯夫人也道：“长公主，您一定要为小女做主啊。” 附近的人听到声音纷纷围过来，季如雪浑身湿透，虽然披着丫鬟的外衣，到底仪容不整。 下人们连忙疏散人群，尤其不让外男凑近，可这时，侯府大公子季如聪来了。 他原本也要前往宴会厅，听到妹妹出事，立即赶了过来。 刚到附近，就听到刚才的对话。 季如聪一听是苏绾害季如雪落水，当即要为妹妹出头。 他指着苏绾，质问裴玄夜：“世子爷，这是你的女人？那么此事世子爷必须得给我们侯府一个说法。我妹妹自小千娇百宠，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在场众人都开始指责苏绾：“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想到心思这么恶毒，竟然因为嫉妒，就害人性命。” “听说是世子爷的通房，这种身份低贱的女人，手段最是卑劣！” “可怜的季小姐，差点被她害得香消玉殒……” …… “我没有嫉妒她，也没有害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啊。”苏绾为自己解释，但根本没有人听她说话。 紫鹃尖声反驳：“我们小姐好端端的，为何想不开跳入荷花池？” 苏绾也道：“我之前都不认识她，又为何要害她呢？” 当时在场只有她们三个人，而季如雪和紫鹃都说是苏绾动的手。 众人都选择相信名声极好的侯府千金，哪怕苏绾再怎么解释，也没有人信她。 裴玉娇趁机往苏绾身上泼脏水，“本小姐早就说过，这通房心高气傲不懂规矩，像她这种心思阴暗的贱婢，就应该拖下去杖毙！” 裴玄夜森冷的目光扫过去，裴玉娇立即想到之前那三天罚跪，闭上嘴躲到长公主身后。 裴玄夜看向紫鹃：“你们不是要去水榭吗，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紫鹃睁着眼说瞎话：“从水榭回来的路上，小姐路过荷花池，觉得此处风景优美所以停下脚步赏景。” “苏绾主动过来挑衅，莫名其妙说了一通世子爷是她的，让小姐不要痴心妄想。” “我们小姐尚且待字闺中，哪里由得她这么胡乱编排，便争论了几句……谁知苏绾一气之下，就将我们小姐推下水了！” 第53章 苏绾不懂规矩冒犯贵客 紫鹃声音哽咽：“都怪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才让苏绾得逞……” 苏绾简直无语：“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家小姐，怎么会说这种话？” 紫鹃立即道：“之前我们小姐在桥头向世子爷问路，你当时就在附近吧，我看见你了！你看到我们小姐和世子爷郎才女貌，说不定就是因此而心生嫉妒。” 周围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因为嫉妒就害人性命，真是心肠歹毒啊……” “人不可貌相啊，这么美的一张脸，内心却如此丑陋！” …… 侯夫人含泪道：“长公主、世子爷，阿雪这孩子心地善良，却被人如此恶意对待，你们一定要严厉处置这个差点害死阿雪的女人！” 长公主温声安慰：“侯夫人放心，这件事本宫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她看了苏绾一眼，为了儿子的名声着想，也为了安抚侯府，今日必须严厉处置苏绾！ 苏绾孤立无援，她一直为自己解释，但在场没有一个人听她解释，也没有人相信她。 所有人都认定，是她这个低贱卑劣的通房，出于嫉妒之心，将季如雪推入水中。 “将苏绾——” 就在长公主想命人将苏绾拖下去杖责的时候，裴玄夜先一步开口了。 他声音冷硬：“来人，苏绾不懂规矩冒犯贵客，将她带去佛堂思过。” 什么？ 苏绾难以置信地看向裴玄夜，连他也不信她…… 她以为，他至少会听她解释，但是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就定了她的罪。 裴玄夜避开苏绾凄楚的目光，绷着脸吩咐：“还不将她带走！” 两位嬷嬷立即上前按住苏绾，苏绾心灰意冷，没有一丝挣扎，任由嬷嬷将她拉走。 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侯府的人显然不满意。 但无论侯夫人和季如聪怎么争论，裴玄夜一意孤行。 季如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费了这么大力气，不惜冒险跳下荷花池，就是为了让长公主将苏绾打杀，至少也要将她发卖！ 没想到世子为了苏绾，竟然连长公主的话都不听！ 季如聪厉声道：“这个女人差点害死阿雪，世子爷却只是让她思过？你这是要包庇自己的女人？” 侯夫人也十分不满：“这个程度的处罚，恕我们侯府不能接受！” 长公主也皱了眉头，沉声斥责：“玄夜！” 裴玄夜冷声道：“苏绾是本世子的女人，她犯了错，自然该由本世子负责。” “季小姐在王府落水，是王府照顾不周，你们想要什么补偿尽管开口。” 季如聪气得脸红脖子粗：“我妹妹差点被淹死！世子轻飘飘的一句补偿就想揭过？不行，那个贱婢必须以死谢罪！” “我看谁敢！”裴玄夜声如寒冰。 眼看双方剑拔弩张，恐怕下一秒就要撕破脸。 季如雪闭了闭眼睛，不行，她要的不是这个结果。 如果两家撕破了脸，她今天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再次睁开眼睛，季如雪咳了两声，柔声道：“其实也不能全怪苏姑娘，她心情不好可以理解，也是我自己没站稳。今日是长公主的寿宴，千万别因为我，坏了长公主的兴致。” 裴玉娇不赞同道：“阿雪，你就是太心善了。” 长公主也觉得季如雪识大体，即便受了这样的委屈，还是将她的寿宴放在第一位。 这时，也到了开席的时间。 季如聪道：“虽然阿雪不计较，我却不能让妹妹受这种委屈。今日是长公主的寿宴，我们可以等宴席结束再说，相信长公主和王爷会给我们侯府一个满意的说法。” 长公主颔首，吩咐下人：“先带季小姐去更衣，再熬一碗姜汤给她，千万别让季小姐着凉了。” 季如雪柔声道：“多谢长公主关怀。” 侯夫人和裴玉娇陪季如雪去更衣，其余人则簇拥着长公主前往宴会厅。 长公主警告地看了裴玄夜一眼：“跟本宫去宴席。” 裴玄夜吩咐下人去找青冥，让青冥守着佛堂，在他回去之前，任何人不准靠近佛堂，也不准任何人带走苏绾。 毕竟是长公主的寿宴，在场宾客即便知道刚才在后花园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也没人谈论，现场一片祥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 苏绾被关进阴冷的佛堂，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 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结果。 在这些“贵人”面前，她命如蝼蚁，朝不保夕。 每当生活得到短暂的平静，没几天就又会被打回原形。 或许，从她生下来开始，就注定断梗飘蓬，永远无法得到安稳的生活。 裴玄夜将她从苏家救出来，给了她暂时的栖身之所，但自从来到京城，她遭受的所有恶意，似乎也都与他有撇不清的关系。 现在……连他也不相信自己。 想到裴玄夜毫无温度的目光，苏绾鼻尖一酸，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这时，佛堂外突然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 守门的下人恭声道：“二小姐怎么来了？” 原是裴玉娇借着陪季如雪换衣服的理由，带着嬷嬷找过来了。 上次因为苏绾，裴玄夜罚她跪了三天祠堂，跪得她膝盖都肿了，差点站不起来，还有裴玄夜派来的那个徐嬷嬷，每日板着脸教她学规矩，令她苦不堪言。 现在终于有机会报复苏绾，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虽然跪祠堂、学规矩给她留下不小的阴影，但是这次不一样，苏绾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犯了大错，她替好姐妹收拾苏绾也是应该的！ 何况这次不在裴王府别院，裴玄夜再生气也拿她没办法。 裴玉娇冷声道：“长公主让我问苏绾几句话，你们把门打开。” 门外两个下人对视一眼，她们都知道裴玉娇这个侄女深得长公主喜爱，所以不会为了一个犯错的通房丫鬟而得罪她。 所以俩人没怎么犹豫，很快将佛堂的门打开，请裴玉娇进去。 见苏绾蜷缩在墙角，裴玉娇得意地走进去：“苏绾，没想到你又落到我手里了吧？” 第54章 打到她认错为止! 苏绾擦干泪水，抬眸看着裴玉娇，沉默着没有说话。 裴玉娇唇角勾起冷笑：“之前本小姐在别院，不过教教你规矩，你竟然跟世子哥哥告状，让他罚我跪了三天祠堂！现在，你说我怎么报复回来好呢？” 苏绾睫羽颤了下，原来裴玄夜为她罚过裴玉娇…… 即便如此，裴玄夜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她，正如今日，无论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她的错。 而裴玉娇明显将裴玄夜罚她的事也算到了自己头上，苏绾不想争辩，反正无论她怎么说，裴玉娇都不会放过她。 见苏绾沉默不语，裴玉娇的火气更大了。 “不说话，以为本小姐就拿你没办法了？”裴玉娇冷声吩咐：“把她给我押过来！” 她这次来，不光是为了报复苏绾，还要逼苏绾认下推季如雪落水的事情。 两位嬷嬷立即上前将苏绾从墙角拖出来，强硬地将她按在冷硬的地砖上跪好。 苏绾抬眸看向裴玉娇，冷冷道：“你就不怕世子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裴玉娇恨得咬牙切齿：“你少拿世子哥哥压我！今日你犯了大错，本小姐惩罚你天经地义！” 她厉声道：“给我掌嘴！打到她愿意认错，去给阿雪磕头赔罪为止！” 她今天不在别院，可不会再“打碎”什么琉璃盏，有什么好顾忌的？ 但裴玉娇之前得用的四位嬷嬷都被发卖，今日跟在她身边的两位嬷嬷面面相觑，到底害怕步了之前那四位的后尘。 其中一人劝道：“小姐，这通房到底是世子爷的人，您训斥两句就算了，就别动手了吧？” “没用的东西！”裴玉娇哪里肯听，亲自挽起袖子上前，抬起手狠狠打在苏绾脸上！ 苏绾耳朵一阵嗡鸣，被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立即泛起红肿，嘴角慢慢渗出一缕血丝。 裴玉娇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得意不已，又看到苏绾发髻上贵重的玉簪，一把将那玉簪扯下来。 苏绾一头如瀑长发瞬间倾泻而下，衬着那张脸更加艳绝，连唇角血迹都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就是这张脸，勾得世子哥哥神魂颠倒，不仅害她受罚，还搅了阿雪的好事！ 在苏绾之前，无论何清韵还是姚鸳儿，哪个见了她不是小心讨好，唯独这个苏绾对她不敬！ 裴玉娇紧紧握着玉簪，一个恶毒的念头陡然升起。 如果苏绾没了美貌，世子哥哥还会在意她、宠着她吗？ 肯定不会的！ 裴玉娇狠狠抓住苏绾的头发，举起手中玉簪，就在她准备毁了这张脸的时候—— 忽然有人疾声道：“你们在做什么？！” 裴玉娇心头一惊，猝然回过头，却是青冥匆匆赶来。 青冥收到下人传话立即往佛堂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到苏绾红肿的脸颊眼前一黑，都能想到世子会如何震怒。 裴玉娇这个没脑子的蠢货，竟然三番两次动世子的人，她可真是嫌命长！ 裴玉娇见到青冥也是一阵心虚，直起身随手将玉簪丢在地上，珍贵无比的玉簪瞬间断成两截。 她色厉内荏道：“青冥，你来这里做什么？” 青冥冷声道：“世子爷只是让苏主子在佛堂思过，可没让你动手打她！” 裴玉娇尖着嗓子虚张声势：“苏绾犯下大错，差点害死侯府小姐，本小姐替长公主分忧，惩治这个贱婢，有何不对？” 青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暗道这个蠢货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二小姐是想违抗世子爷的命令？” 裴玉娇咬了咬牙，她确实不敢公然跟裴玄夜作对。 “我们走！” 青冥却单手挡住裴玉娇的路，“二小姐，您动手打了世子的人，属下不能让您这么离开。” 裴玉娇皱着眉后退两步，“你什么意思？我不过打个奴婢……” “属下冒犯了。” 青冥语气恭敬地打断她，然后一拳砸在裴玉娇脸上！ 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青冥会突然动手，连苏绾也微微睁大眼睛。 裴玉娇被砸得摔倒在地，眼前发黑半天才回过神，她捂着不断流血鼻子尖叫：“青冥，你敢以下犯上！我要告诉长公主、告诉我爹，让他们杀了你这个狗奴才！” 青冥神色不变：“二小姐请随意。” 如果裴玉娇打完世子的人，还让她这么轻飘飘的走了，他才是真要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两个嬷嬷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动手，连忙扶起裴玉娇离开佛堂。 几人离开后，青冥看着狼狈落魄的苏绾，恭声道：“属下来迟，让苏主子受惊了。苏主子放心，属下就守在外面，不会再有人进来。” 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世子爷不会不管您的，苏主子不要太过担心。” 苏绾淡淡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你。” 纵使裴玄夜管得了这次，下次呢？ 下下次呢？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一日，就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找上她，裴玄夜又能护得了她几次？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刻也明白过来，裴玄夜将她关进佛堂，或许是出于一种保护。 毕竟当时那个情况，她把季如雪“推”下水，破坏了长公主的寿宴，长公主一怒之下将她杖毙都有可能。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青冥也知道苏绾心里不好受，叹了口气，转身关上房门，守在佛堂外。 宴会厅这会儿已经开席，青冥也让下人去厨房拿了一些饭菜过来，但苏绾怎么可能吃得下？ 同样的，裴玄夜心里也并不好受。 他担心苏绾，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满堂宾客俱在，他必须气定神闲地陪在长公主身边。 等到漫长的宴会终于结束，已经是半下午。 其余宾客都被王府总管安排送走，只请侯府的人移步客厅，商量解决季如雪落水这件事。 季如雪换了衣裳也喝了姜汤，只是依然面色苍白，时不时咳嗽两声，看起来十分虚弱。 季如雪上头有两个哥哥，她是家里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从小到大千娇百宠。 得知季如雪差点被害，忠信侯、侯夫人以及侯府两位公子全部到齐了。 忠信侯沉声道：“既然是那个通房丫鬟下的手，还请长公主和王爷将人交给我们处置。” 第55章 让苏绾道歉 不等长公主开口，裴玄夜冷声道：“当时现场除了苏绾，就只有季小姐主仆，除此之外，没有人能证明是苏绾动的手。” 季如聪不悦地皱着眉：“世子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妹妹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只为了诬陷一个丫鬟不成？” 像他们这种簪缨门第，若有下人在重要场合犯错冲撞贵客，别说只是区区一个通房，便是有名分的侍妾，也该将其拖下去杖责，给客人一个交待。 何况他妹妹今日差点淹死，将那通房打杀了都不为过！ 裴王世子却一心护着那个通房，这就是没把他们侯府放在眼里！ 侯夫人也道：“我们知道世子宠爱那个通房，但我女儿差点因为她的嫉妒而性命不保，如此心思恶毒的女人，世子也要继续袒护？” 裴玄夜沉声道：“苏绾不是这样的人。” 忠信侯耸拉着老脸：“难道世子是说老夫的女儿撒谎了？” “本世子没这么说，但……” 长公主轻咳一声，阻止裴玄夜继续维护苏绾。 她不疾不徐道：“侯爷放心，季小姐既然是在王府落水，本宫无论如何该给她一个说法，不如让季小姐自己说说，有什么要求，本宫都会尽量满足。” 季如聪坐到季如雪身边：“妹妹，你别怕，有什么委屈尽管开口，长公主会为你做主的。” 季如雪轻咳数声，柔声道：“多谢长公主相信臣女，相信大家都知道如雪的品行，我实在没有理由搭上自己的性命和名声，去陷害一个素不相识的丫鬟。” 她看了裴玄夜一眼，微微叹息：“其实，我也不明白苏绾为何对我下手，或许她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一时冲动。” 裴玉娇去佛堂刁难苏绾的事情她自然清楚。 裴玉娇被打后，由嬷嬷扶着找府医诊治，又让下人请来裴庆山，气急败坏向自己的爹告状。 谁知裴庆山得知她又去招惹世子的人，把裴玉娇一顿臭骂，让她赶紧回府。 想到这里，季如雪暗暗咬了咬牙。 青冥是裴玄夜的贴身护卫，他为何敢以下犯上对裴玉娇动手？当然是因为他知道，世子不会放过裴玉娇！ 由此可知世子的态度，也明白今天的计划彻底行不通了，她们全都低估了苏绾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之前在荷花池，她就应该把苏绾一起拖下水，然后将她按在水里溺死！ 可惜她走错一步，现在就算咬死苏绾不放，世子也会牢牢护着苏绾，甚至还会对她心生厌恶。 不如以退为进，至少会给长公主和裴王留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印象。 侯夫人皱起眉头：“阿雪，你怎么还为那个差点害死你的贱婢说话？” 季如雪温柔地笑了笑：“苏绾毕竟是世子爷的人，我相信世子爷的为人，也相信他身边不会有恶毒之人，或许真是有误会呢。” “毕竟当时情况紧急，可能苏绾就是一时手滑，不小心推了我。” 长公主目光露出赞赏：“难得季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还如此识大体。” 季如雪柔声道：“所以我想着，实在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兴师动众，如雪也不希望世子爷为难。只要苏绾向我道个歉，这事儿便过去了吧。” 季如聪明显不赞同：“这也太委屈你了。” 季如雪语气温婉：“我不觉得委屈，若咱们两家因为这点小事生了嫌隙，那才是如雪的过错。” 长公主点点头，“季小姐不愧是京中贵女的典范，真是知书达礼、善解人意。” 她看向裴玄夜，“既然季小姐不追究了，还不快让苏绾来向季小姐道歉。” 裴玄夜眼底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自然相信苏绾，但季如雪落水是事实。 如果侯府咬死不松口，事情闹大只会对苏绾不利，最终变得无法收场。 毕竟除了他，没有人会站在苏绾这边。 就算他一意孤行护着苏绾，母亲也会因此对苏绾不喜，苏绾以后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他还希望苏绾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所以，只能暂时委屈她了。 只是道个歉就可以免于责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季如雪，裴玄夜眼底划过一丝狠戾。 苏绾今日受的委屈，他自会连本带利的为她讨回来！ 裴玄夜侧眸向沧冥示意，让他去将苏绾带过来。 不多时，苏绾跟着青冥、沧冥走进来。 侯府的人看到苏绾这个“罪魁祸首”都面色不善，季如聪更是重重哼了一声。 而裴玄夜一眼注意到苏绾红肿的脸颊，脸色立即沉下来。 他目光凛冽看向青冥，“有人对苏绾动用私刑？” 他让青冥守着佛堂，就是担心有人为难苏绾，没想到她还是受了伤！ 青冥低声回禀：“回世子，属下去迟一步，到的时候，二小姐正在对苏主子动手。” 怪不得中午的宴会上，裴玉娇一直没有现身。 裴玄夜怒极反笑，眼底墨色翻涌。 一个两个，都敢明目张胆动他的人，真是好得很！ 季如雪连忙道：“世子爷，玉娇性子急做事容易冲动，但她没什么坏心眼，还望世子爷不要怪她。” 季如聪冷嗤：“这个苏绾害得你落水，本来就该受到惩罚！如今只是让她给你道歉，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裴玄夜没耐心和侯府这些人纠缠，争论到底也无非是苏绾受罚，而口碑极好的侯府嫡女作为落水的“受害者”，自然是没错的。 裴玄夜走到苏绾面前，目光落在她脸颊的红痕，语气低沉：“苏绾，给季小姐道歉。” 苏绾蓦地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裴玄夜。 他竟然让她给季如雪道歉？原来他真的不相信她！ 之前青冥守在佛堂外，她还以为裴玄夜起码会来听听她的解释，但他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她给季如雪道歉。 苏绾眼眶泛红，哑声道：“不，我没有推她，我拒绝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道歉。” 忠信侯听了这话当即一拍桌子，怒声道：“阿雪已经打算饶过你，没想到你竟然死不悔改！” 侯夫人也道：“长公主、王爷，不是我们侯府得理不饶人，实在是这丫鬟太狂妄了，难怪她敢把如雪推下水，她这是认定了世子爷会袒护她，根本没把我们侯府放在眼里啊！” 第56章 世子相信我吗? 裴王原本不愿插手这种后宅之事，此时的表情也有些不耐。 这个苏绾，实在不懂得顾全大局。 长公主冷声道：“苏绾，季小姐已经给了你机会，说你是不小心推了她，只要你道歉，此事她便不再追究。若你继续执迷不悟，即便世子护着你，本宫却不能继续留你了。” 苏绾孤立无援地跪在地上：“长公主，恕苏绾不能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道歉。” 侯夫人厉声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还请长公主严厉惩罚这个贱婢！” 裴玄夜凌厉的目光扫过去，声如寒冰：“侯夫人，苏绾是本世子的女人，你一口一个贱婢，是不将本世子放在眼里？” 侯夫人喉头一哽，她确实不敢真的得罪裴王府，但女儿差点被淹死，她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 裴王沉声警告：“玄夜，注意分寸。” 如果儿子没有底线的护着这个通房，他也不能坐视不理了。 裴玄夜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回苏绾，“苏绾，给她道歉。” 苏绾红着眼眶摇头，“不……我没有推她。” 裴玄夜心中喟叹，苏绾怎么就不明白，她有没有推季如雪根本就不重要，如果她拒绝道歉，今日必会受罚。 季如聪拔高声音：“你们看看，这女人到现在还不知错呢！” 裴玄夜伸手掐住苏绾下颌，沉声道：“苏绾，道歉。” 苏绾的泪水夺眶而出，倔强地看着裴玄夜。 他明知她不是那种人，她只想早些离开，怎么会因为嫉妒而去害侯府小姐。 但他还是逼她给季如雪道歉，不顾她的清白和尊严。 也是，在这些人眼里，她就是地上的蝼蚁，她的尊严根本不值一提。 苏绾的泪水一颗颗滴落在裴玄夜骨节分明的手指，却更像是落在他的心头。 裴玄夜心头一颤，苏绾的目光那样悲凉，她的眼泪却仿佛要将他的心口烫伤。 裴玄夜手指微动，用拇指拭去苏绾的眼泪，语气缓和了几分：“苏绾，本世子让你给她道歉，你听话。” 苏绾闭了闭眼睛，最终麻木道：“对不起，我错了。” 季如雪连忙道：“好了，既然苏绾已经向我道歉，那这件事就算了。今儿毕竟是长公主的生辰，千万不要因为这件事让公主不开心。” 侯夫人叹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 季如雪看向苏绾，含沙射影道：“不过苏绾，你这性子以后还是要改改，不可恃宠而骄，也不要再因为一时冲动闯祸啊。” 既然季如雪不再追究，侯府众人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 众人离开后，裴玄夜将苏绾从地上拉起来，沉默地给她擦着眼泪。 长公主皱着眉头：“玄夜，这个女人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还是早日将人打发了吧。” 今天的事情谁对谁错根本不重要，若苏绾懂事，刚才就不该那么倔，作为一个通房丫鬟，竟然一点委屈都受不得，还得让堂堂世子替她善后。 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裴玄夜声音没什么起伏道：“母亲，苏绾是我的女人，除了我身边，她哪里也不能去。” 长公主不悦道：“本宫看你真是糊涂了！若她以后还犯错，难道你也要一直护着她？” 裴玄夜淡道：“若母亲今日不将她叫来，她会好好待在别院，根本不会有事。” 长公主闻言更加生气：“你为了一个通房丫鬟，这是在责怪自己的母亲？本宫只是叫她来问几句话，难道是本宫让她闯祸的？” “玄夜，向你母亲道歉。”裴王沉声道：“你若继续没分寸的护着这个通房，只会害了她。” 裴玄夜将苏绾护着身后，转身对长公主道：“母亲，父王，我先带她回别院，以后不会再让她出席这种场合。” 只要将苏绾好好藏在后院，她就不会再出事。 长公主冷哼一声：“若她下次再犯，无论你怎么护着，本宫也绝不能留她！” * 苏绾沉默地跟着裴玄夜走出王府。 外面天色已暗，风将树梢吹得哗哗作响，刚坐上马车，大雨就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劈里啪啦打在马车上，狂风把车窗缎帘吹得鼓胀飘摇。 裴玄夜将苏绾揽在怀里，伸手去触碰她受伤的脸，眼底的疼惜之色再也隐藏不住。 “疼不疼？” 苏绾一言不发，红着眼眶避开他的手。 裴玄夜无奈叹道：“回去后好好上药，别多想。” 苏绾眼眸含泪，声音艰涩道：“世子也觉得，是我把季如雪推下水的？” 裴玄夜喉结动了动：“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苏绾凝眸看他：“那世子为何连我的解释都不听，就让我给她道歉？” 裴玄夜想说，发生了什么并不重要，都过去了，她虽然受了委屈，但他一定会给她出气。 但是看着苏绾湿润而倔强的眼眸，这些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你为何会跟季如雪产生冲突？” 苏绾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道：“今早，我跟何清韵一起被带进王府，听了长公主的训话，然后公主让我们留下赴宴，丫鬟便带着我们去宴会厅。” “途中经过那片荷花池，何清韵要去更衣，我留在原地等她。没想到季如雪突然找过来，拉着我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自己跳下荷花池……从始至终，我没有主动招惹任何人，更没有推她。” 裴玄夜摸了摸她柔软的乌发，低低“嗯”了一声。 苏绾鸦黑的长睫被泪水打湿，目光凄楚：“世子相信我吗？” 裴玄夜下颌轻点，“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苏绾眼泪划过脸颊，“她说……说我仗着美貌勾引世子，还说，从没将我这种人放在眼里。” 裴玄夜将苏绾拉进怀里，安抚地吻着她的额头，“这件事，本世子不会就这么算了。” 苏绾推开他的怀抱，执拗地问道：“世子既然信我，为何让我给她道歉？” 他难道不知道，她当众道歉，就是承认自己将季如雪推下荷花池了吗？ 外面雨还在下，车厢内光线昏暗，苏绾一双眼睛因为泪水而亮的惊人。 裴玄夜叹声解释：“苏绾，本世子虽然信你，但没有证据能证明你的清白。季如雪毕竟是侯府嫡女，她在王府出事，父王和母亲必定要给侯府一个交待。” “你只需道个歉，这件事在明面上就算过去了，不然闹到无法收场，你必定受罚，本世子也难以护住你。” “所以，世子明知不是我做的，依然让我给她道歉……可我宁愿受罚，也不愿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一想到裴玄夜刚才是如何逼她认错，苏绾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 “难道我的清白就不重要吗？我的尊严在世子眼里，是不是真的一文不值？” 第57章 本世子会补偿你 裴玄夜拧了拧眉，“苏绾，你怎么不明白，这件事不是谁对谁错那么简单，我只是不想看你受罚。而且就算你死不认错，在场之中除了我，也没人会站在你这边。” “你的倔强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苏绾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神色凄然：“是啊，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我只是一个‘贱婢’，我的想法和尊严，全都毫无意义。”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苏绾，裴玄夜早就已经失去耐心。 他也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苏绾不再纠结这件事，只能强硬的将人抱进怀里。 “你乖，这件事，本世子会补偿你。” 苏绾无力地闭上眼睛，她只是想要一个公平，可是她能得到的，仅仅是一点事后的补偿…… 裴玄夜根本就不理解她，他们两个，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外面风雨交加，天色昏暗。 管家见世子回来，连忙带人过来为他们撑伞。 雨骤风急，即使有人撑伞，苏绾的裙摆和绣鞋依旧免不了被雨水打湿。 苏绾低着头，走过庭院湿漉漉的青石台阶。 看到枝头桂花被雨水打湿吹落到地面，又被行人的脚步碾落成泥，毫无反抗余地。 回到听竹院，天色彻底黑了，院子里早早掌了灯。 翠微看到苏绾红肿的脸颊也吓了一跳，但世子爷在这儿，她也不敢多问，连忙拿来消肿止痛的药膏，又出去吩咐下人给主子熬姜汤，免得主子不小心着凉。 苏绾黯然无神的沉默着，裴玄夜心里也不舒服。 他拿过药膏想帮苏绾上药，苏绾却避开他的手。 “世子今夜还需要‘解毒’吗？” 裴玄夜一怔：“你什么意思？” 苏绾垂着头，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如果不需要，世子就请回吧。我这点小伤，不值得世子费心。” 裴玄夜剑眉蹙起：“苏绾，在你心里，我们之间除了‘解毒’就没有别的关系了？” 苏绾满心疲惫：“不然呢……” 裴玄夜被她气笑了，他这么护着她，到头来，在她心里，他还是一点份量都没有！ 他冷声道：“如果我今天要‘解毒’呢？” 苏绾咬了咬唇，缓缓拉开衣带。 屋外秋雨寒凉，被冷空气一激，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那世子解完毒就回去吧，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苏绾疲惫地闭上眼睛，反正她对他来说，也就这一个用途。 “苏绾！！” 眼前美人如玉，裴玄夜却半点旖旎心思都没有，只觉得被气得头疼。 他知道她今日受了委屈，但是他尽量保全她，没让她受罚，也说过会为她出气，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要这么刺他的心！ 裴玄夜忍着怒火，一把将苏绾抱到床上。 苏绾脸色苍白，鸦黑的长睫止不住颤抖，明明紧张又害怕，却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裴玄夜沉着脸拉过锦被将她裹住，拿过药膏给她涂药。 感受到手指的温度从脸颊离开，苏绾睫羽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只看到裴玄夜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第58章 清韵愿以死证清白 裴玄夜走出房门，冯管家立即上前为他撑伞。 他大步往书房走去，冷声道：“去看看何清韵回没回府，让她过来见我。” 不多时，何清韵一身单薄衣衫，脚步匆匆来到书房。 何清韵福了福身，柔声道：“清韵见过世子爷。” 她在裴王府用过午膳，便由王府总管安排人送回来了，但是离开前，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也猜到世子会找她来问话，所以已经想好了说辞。 裴玄夜沉声道：“今天在王府，是你把苏绾单独留在荷花池附近的？” 何清韵脸色发白，扑通一声跪下，急声道：“世子爷听我解释，我当时突然腹痛难忍，所以才让丫鬟带我去更衣，实在没想到会发生后来的事啊。” 裴玄夜目光沉沉看着她，“为何去了那么久？” 何清韵含泪解释：“确实是清韵的错，但我不是故意耽误时间，实在是身体不适，这点丫鬟可以作证。 后来我听说苏妹妹出事，心里同样急得不行，恨不能掉下荷花池的那个人是我。” 见裴玄夜依旧面如寒霜，何清韵心里没底，膝行两步哀声道：“世子爷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在别院这两年，清韵一直安分守己，从未逾越。 而且我是真心喜欢苏妹妹，之前二小姐为难她，清韵甚至愿意替她挨打啊！” 裴玄夜也不知信没信她的话，沉声道：“之前德妃命人将你送来，但本世子从未碰过你，你明日便离开吧。” 何清韵听了这话肩膀颤抖，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世子爷要赶我走？就因为我没照顾好苏妹妹吗？可我真不知道会发生后来的事情呀！” 裴玄夜冷声道：“跟苏绾没关系。你该知道本世子对你无意，你继续留在这里也是浪费光阴。” 何清韵摇着头哭泣：“世子爷，清韵愿意一辈子留在府里为奴为婢，什么名分都不要。清韵也从未肖想世子爷的宠爱，只求世子爷给我一个安身之所。” “从我踏进别院那日起，父亲便跟我断绝了关系，我若离开别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裴玄夜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动容。 何清韵将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哽咽道：“求世子爷开恩啊！ 看在清韵一向安分守己的份上，给清韵一条活路吧！ 世子爷，清韵求您了！！！” 何清韵每说一句话，就重重磕一次头，额头很快渗出鲜血。 她也没想到，季如雪那么没用，竟然让苏绾平安无恙的回来了。 如果苏绾被杖杀或者被发卖，事后世子爷问起，她大可以推说苏绾自己乱走，世子根本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为了打消世子的疑心，她今天必须出点血了！ “如果世子爷不信我，清韵愿以死证清白！” 何清韵说着爬起来，一咬牙撞上墙边的紫檀雕花书柜，两眼一闭倒在地上。 冯管家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他小心劝道：“世子爷，这毕竟是德妃娘娘送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无过错就将人处死，娘娘怕是会多心……而且长公主那头知道了，也不好交代啊。” 裴玄夜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何清韵以死自证，如果母亲知道了，对苏绾的成见只会更深。 他不耐地向外挥了下手指，冯管家连忙让人将何清韵送回幽兰院。 * 翌日。 一场秋雨一场寒，早晚的风更凉了。 苏绾脸颊红肿未消，便没去医馆。 翠微端着点心过来的时候，苏绾正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空掠过的飞鸟发呆。 翠微低声道：“主子，外面风凉，还是进屋吧？” 苏绾轻轻摇头，“我想在外面透透气。” 话音刚落，便和走进院门的裴玄夜目光对上。 不等裴玄夜开口，苏绾垂下长睫起身回屋，还不忘随手关上房门，冷淡的态度显而易见。 翠微一看便知主子和世子爷又闹矛盾呢，讪讪行了礼站在一旁。 裴玄夜让她退下，然后慢慢走向房间，结果伸手一推，发现房门竟从里面锁上了。 裴玄夜：“……” 堂堂裴王世子，生平头一次吃闭门羹。 他耐着性子道：“苏绾，开门。” ——没有动静。 “苏绾，我们谈谈。” 隔着门，苏绾闷声道：“世子打算何时放我离开？” “你先开门。” “那等世子想好了，我们再谈。” 裴玄夜盯着这扇碍眼的门，恨不得一脚把门踹开，但那样会吓着苏绾，她哭起来可真是不好哄。 “算了，你好好休息，本世子明日再来看你。” 听到裴玄夜离开的脚步声，苏绾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 …… 当天下午，外头的大街小巷突然传出各种流言： “你知道吗？听说侯府嫡女和裴王世子私定终身了！” “不可能吧？季小姐是名门淑女，裴王世子更是身份贵重，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私定终身？” “我听说，是季小姐在裴王府落水，被路过的世子爷搭救，如此一来免不了肢体接触，为了季小姐的清誉，所以俩人才在一起的。” “这个说法倒是还靠点谱！” “就是啊，男未婚女未嫁，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说起来也是一桩佳话呀！” “王府和侯府联姻，不知大婚那日该是何等的热闹哟！” …… 不到一天，传言就越演越烈，甚至连婚期都传得有鼻子有眼。 说是明年春暖花开的季节，就是世子爷和侯府嫡女的大婚之日。 据说，连皇上都要为俩人赐婚哩！ 裴玄夜得知此事眸色冷沉，让青冥、沧冥带人彻查流言。 然而不等他有所行动，忠信侯府的人已经坐不住了。 次日上午。 忠信侯一家再次登门，要和王爷以及长公主商量此事。 季如聪首先开口：“王爷、长公主，这种流言对我妹妹的名声伤害甚大，阿雪昨日一天都没吃东西，整个人都憔悴了，所以我们希望能尽快处理好这件事。” 裴玄夜沉声道：“本世子已经派人调查，也会安排人澄清，但需要一点时间。” 第59章 娶季如雪，绝无可能 季如聪道：“事关我妹妹的清誉，流言多扩散一日，对阿雪的伤害就增加一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裴王沉吟道：“那侯府的意思是？” 忠信侯无奈地扯了扯唇角：“王爷，小女落水后，被世子救上岸是事实，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经此一事，只怕小女以后婚嫁艰难。 所以……我们希望转祸为福，不如趁此机会两家联姻，将婚事定下，如此外头那些流言也不足为惧。” 其实他并不愿来这一趟，弄得好像他女儿嫁不出去似的。 虽然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但裴玄夜昨日那么护着那个通房，他是真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 但女儿太在乎自己的名声，听了外面的闲言碎语伤心不已，几乎到了绝食的地步，甚至想去道观做姑子。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只能豁出去这张老脸了。 侯夫人笑着道：“两个孩子年岁相当，又都是人中龙凤，这桩婚事也算是珠联璧合呀。” 长公主微微点头。 她对季如雪的印象一直不错，季如雪出身名门，又端庄识大体，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儿媳妇。 可惜儿子不喜欢，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过于勉强。 但现在外头流言蜚语，如果两家联姻，确实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只是不知她这个儿子，愿不愿意？ 裴玄夜勾起薄唇，语气带着淡淡讥讽：“流言纯属无稽之谈。季小姐落水之时不少人都在场看着，本世子可没占她半分便宜。” 侯夫人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世子毕竟碰了阿雪的手……” “侯夫人的意思是，本世子不该出手救她？若早知道救人的后果是农夫与蛇，本世子当时还不如冷眼旁观。” 裴玄夜语气不善，天知道他碰过“脏东西”以后，回去洗了多少遍手。 季如聪气愤道：“世子怎么一点君子风度没有？阿雪落水，还不都是因为你那个通房！” “怎么，侯府现在又想翻之前的旧账？”裴玄夜冷冷道。 “关于流言，本世子自会派人平息，但是让我娶季如雪，绝无可能！” 裴玄夜说完直接离开，留下侯府一家人脸色铁青，长公主也尴尬扶额。 心中叹了声：这个混小子，对待不喜欢的人，真是半点情面不留。 * 季如雪得知裴玄夜竟然一口拒绝婚事，丝毫不给侯府面子，直接气红了眼。 季如聪心疼妹妹，安慰道：“妹妹不必将外头那些闲言碎语放在心上。裴玄夜有眼无珠，哥哥定给你找个比他好一百倍的如意郎君！” “还是哥哥对我最好。”季如雪勉强笑了笑。 整个京城还有比裴玄夜身份更尊贵、比他更俊美、更优秀的未婚男子吗？ 没有了！ 昱王、康王早已娶妻，她嫁过去只能做妾，至于别的官宦子弟，她根本看不上眼。 她自小苦练琴棋书画，用心经营自己的好名声，可不是为了嫁给一个平庸的男人！ 她迟早会让裴玄夜知道，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世子夫人！ 纵使他现在不喜欢她又如何？只要她当上世子夫人，俩人朝夕相处，还怕得不到世子的心？ 都怪苏绾那个贱人，她才离开几个月，就被苏绾趁虚而入！ 长公主那么喜欢她，如果没有苏绾，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和世子定亲了！ 季如雪咬了咬牙，她派出去打探苏绾身世的人还没有消息，等她拿到苏绾的把柄，看她怎么收拾这个贱人！ * 别院书房。 青冥道：“世子爷，属下已经让人尽力排查，但流言是从一些三教九流的地方传出来，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查清源头。” 裴玄夜对此倒是并不意外，其实流言是谁传出来的，从王府回来后，他已心中有数。 沧溟也道：“世子爷，澄清的效果也不大，百姓们并不关心事情的真相如何，除非您现在定亲，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裴玄夜语气淡漠：“不必这么麻烦。比起本世子的婚事，我想百姓应该对‘康王在极乐坊纵欲过度导致不举’这件事更感兴趣。” 青冥眼前一亮，“世子爷这个办法好。这样一来，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自然会围绕在康王身上，没人再关心世子的婚事了。属下这就去办！” 裴玄夜颔首：“做得隐秘些。” 康王之前欺辱苏绾，这仇他一直记着，如今回敬一二，权当利息。 至于季如雪和裴玉娇俩人。 裴玄夜眼底一片寒凉。 …… 将军府。 “世子爷请慢用。”丫鬟上了茶，躬身退下。 听裴玄夜说明来意，秦冰河顿时感到一阵牙疼：“你……唉，为了一个通房，你至于这么做？” 他早知道自己这兄弟看着冷漠傲慢，实则护短得很。 但还是劝了句：“这事儿要是走漏风声，以后谁敢嫁你？” “这么爱操心，不如去把外面的地扫了。”裴玄夜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也算不上好。 秦冰河瞪着眼睛：“嘿！这是你找人帮忙的态度吗？” 裴玄夜掀眸，凉飕飕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态度？” 难得有机会揶揄他，秦冰河自然不会放过，拖长调子懒洋洋道：“之前不是还说不喜欢、不在意人家吗？结果呢，看到她受这点儿委屈就受不了啦？” 秦冰河一张嘴叭叭个不停：“不过啊，我也是真没想到，都说侯府嫡女如何优雅端庄，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人……” 裴玄夜不耐烦地打断他，“你到底帮不帮？” “我也没说不帮。” 秦冰河撇撇嘴，苦着脸道：“待会儿我姐知道了，肯定骂死我。”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姐。 说到这里，秦冰河压低声音：“我这头也就罢了，大不了挨我姐一顿骂，但是宫里那位……她可不会平白无故帮你得罪人。”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既然秦冰河已经答应帮忙，裴玄夜很快起身告辞。 秦冰河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忍不住啧啧两声，暗道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可惜啊，他不能去现场。 第60章 得先哄好苏绾。 从宫里出来后，裴玄夜又被长公主叫回王府，简直片刻不得闲。 原本他答应在寿宴上定好未来的世子夫人，但出了季如雪落水的事情，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侯府登门提出联姻，也被他直接拒绝。 长公主再次提起议亲之事，要求他年底之前定亲，否则便要将苏绾打发了。 想到苏绾，裴玄夜又是一阵头疼。 自打从王府回来，苏绾就再没对他笑过，他派人往听竹院送了不少好东西，也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 他想和苏绾好好谈谈，但苏绾现在只关心一件事——什么时候放她离开。 他自然不可能放苏绾走，她早就是他的女人，除了他身边，她哪儿都不能去！ 苏绾不是傻子，蛊毒的事情最多忽悠她几个月，不可能一直用这个理由，他还是得尽快给苏绾一个名分。 不过经过这次寿宴风波，他对日后如何安置苏绾也有了新的考量。 苏绾不愿意做妾，他也不想委屈她，如果他只是普通百姓或者富家公子，他一定会娶她为妻。 但现实就是，俩人身份差别太大，就算他不介意苏绾的出身，父王和母亲也会介意。 如果他强娶苏绾为正室，母亲更加不会留她，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将苏绾带在身边，稍有疏忽，苏绾的小命可能就没了。 裴玄夜思来想去，唯一折中的办法，就是等苏绾生下他的孩子，将苏绾抬为侧室，等以后孩子长大，木已成舟，再休掉原配将苏绾扶正。 如此一来，宠妾灭妻的事情他是做定了，不过这事不急，得慢慢来。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哄好苏绾。 他实在受不了苏绾对他冷冰冰的样子。 * 苏绾脸上红痕消退后，依旧坚持每日去医馆。 她待在府里无事可做，而且在别院三番两次被人欺辱，加上在裴王府被设计，她对深宅大院有种莫名的恐惧，即使待在听竹院，心里也不踏实。 只有在医馆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医馆有宁葵坐诊，宁葵见多识广，尤其擅长疑难杂症，同心堂渐渐有了名气，客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宁葵也知道苏绾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后宅女子，更没有仗着掌柜的身份指手画脚。 相反，苏绾在医术上很有天赋，不仅对药材、药方过目不忘，而且一点就通，因此宁葵也愿意教她。 这天苏绾刚在医馆坐下没多久，青冥就找来了。 “苏主子，世子爷请您出去一趟。” 苏绾不太愿意去，“世子找我何事？” 青冥笑着道：“苏主子去了就知道，马车就停在门外。” 苏绾自知无法拒绝，只好跟宁葵打了声招呼，起身往外走。 翠微原本想跟着同去，青冥却拦住她：“翠微姑娘就别去了，世子爷要单独见苏主子。” 自打从裴王府回来，苏主子闷闷不乐，世子爷也是面沉如水，府里的下人更是小心翼翼。 不过世子爷都已经安排好了，苏主子回来后，应该不会继续生气。 翠微意会，连忙叮嘱他：“那你照顾好苏主子啊。” 青冥笑了笑：“放心吧，保准把苏主子照顾的妥妥当当。” 他算是看明白了，甭管以后世子夫人是哪位，这位苏主子在世子爷心里的地位都不会动摇。 * 马车在一座华丽而陌生的府邸门口停下。 府邸大门敞开，门口附近已经停了不少马车，看起来似乎有客。 苏绾下了车，看着这座陌生的朱门深院，不禁蹙了蹙眉。 这是什么地方？裴玄夜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 青冥察觉到苏绾的疑惑，笑着解释：“这是宜宁公主在宫外的别院，公主今日邀了贵女们在此处赏菊。” 他低声补充：“侯府季如雪和裴二小姐也在。” 苏绾瞳孔骤然一缩，公主和贵女们在此处赏花，连季如雪和裴玉娇也在，那她来这里做什么？ 送上门被人羞辱吗？ “我……”苏绾脚步往后退了退，她不想进去。 这时，裴玄夜却从大门出来了。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竹叶纹广袖交领锦袍，腰间一枚青白玉双螭纹玉佩，玉冠束发，步履从容。 他甚少穿这样清雅的颜色，显得整个人温雅俊美、清冷而矜贵。 裴玄夜几步来到苏绾面前，“怎么还不进来？” 苏绾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道：“我不想去……” 裴玄夜长眉微挑，一把拉过苏绾纤细的手腕，不容拒绝道：“那可不行。” 苏绾被他拉着走进大门。 府邸内部宽阔华丽，层楼叠榭、雕梁画柱，处处巧夺天工，苏绾却没有半分心情欣赏。 她心中猜测着裴玄夜带她过来的意图，难道还是因为之前季如雪落水的事情，所以她要再度受罚？ 还是要当着众人的面儿，让她再给季如雪道一次歉？ 苏绾越想脸色越白，如果裴玄夜今天还要逼她给季如雪道歉，逼她认下她没有做过的事，那么……她宁愿受罚！ 苏绾一路上心事重重，根本没留意脚下的路，只是被裴玄夜带着走。 直到走进一座精致宽敞的楼阁，顺着楼梯来到三楼，裴玄夜才停下脚步。 他转身摸了摸苏绾的脸，“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苏绾这才发现，除了她和裴玄夜，房间内并没有第三个人。 不是说公主和贵女们在这里赏花吗？ 不知不觉，苏绾竟问了出来。 裴玄夜拉着苏绾走到窗边，下颌微抬，示意苏绾看过去。 “她们在那儿呢。”裴玄夜抬了抬唇角：“怎么，阿绾也想过去赏花吗？” 苏绾没注意裴玄夜对她的称呼变了，只是发现从这个窗户望出去，刚好能看到这座府邸的后花园。 众位贵女正在花园内的水榭赏花，顺着风声，似乎还能隐隐听见众人的欢声笑语。 水榭内错落有致摆放着几十盆名贵菊花，千姿百态的菊花迎风招展，煞是好看。 一位年轻女子穿着宫装，打扮得尤其华丽，被众人簇拥在正中间，想必就是那位宜宁公主。 而季如雪和裴玉娇，赫然在那些贵女之中。 第61章 阿绾，消气了没? 苏绾不想看到她们，别开目光道：“不，我不想去。” 如果可以，她只想立即离开这里。 但裴玄夜却并不如她的意，他从身后抱着苏绾，伸手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看着水榭的方向。 他贴着她耳边道：“阿绾，好好看着。” 苏绾不明白裴玄夜为何要如此对她，她接连被季如雪和裴玉娇欺辱，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俩人。 裴玄夜却强迫她，让她好好看着。 看什么？ 看季如雪和裴玉娇是如何妆容精致、穿着美丽的华服，在公主身边愉快的赏花吗？ 水榭中。 贵女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将军府秦小姐突然低声赞叹：“哎呀~裴二小姐手腕上这镯子可真好看，是南红玛瑙吧？成色真好呀。” 裴玉娇连忙抬起手腕，笑着向身边几个贵女炫耀：“秦小姐真识货，这镯子是我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价值千金呢。” 秦冰语果然露出艳羡的目光，“有哥哥可真好呀，不像我，家里就一个不着调的弟弟。” 那个不着调的弟弟，就是秦冰河。 一旁的贵女听见这话，点头赞同：“是呀，我也想有个哥哥。” 裴玉娇闻言更加得意，“有哥哥的好呀，你们这些没有哥哥的人是不会懂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你说谁没有哥哥呢？” 裴玉娇浑身一僵，她刚才得意忘形，竟忘了宜宁公主的忌讳。 宜宁公主冷冷看着她，目光落在裴玉娇手腕的镯子。 “呵——南红玛瑙？看起来也不怎么红啊。” 裴玉娇慌忙跪下请罪：“公主恕罪，臣女刚才不是这个意思。” 宜宁公主脸上早已没了笑意，幽幽道：“庄嬷嬷，裴二小姐的镯子不够红，你说怎么办才好？” 庄嬷嬷恭敬回答：“回公主，既然镯子不够红，那染红一些不就好了。” 宜宁公主满意地点头，“那还不快帮帮裴二小姐。” 裴玉娇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却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慌忙道：“臣女不敢劳烦公主，臣女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她伸手指向秦冰语，道：“是她、是她先挑起话头的！” 秦冰语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夸你的镯子好看，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啊。” “你！”裴玉娇又转头看向季如雪，急声求救：“阿雪，阿雪你快帮我跟公主求求情啊！” 季如雪暗骂裴玉娇犯蠢，但是想着以后还用得上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何况她出身侯府，在一众贵女中也有些地位，宜宁公主应该会给她一个薄面。 于是季如雪来到裴玉娇身边跪下，柔声道：“公主，裴二小姐刚才只是无心之言，公主宽容大度，就饶恕她这一次吧。” 宜宁公主冷笑：“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讽刺本公主心胸狭窄、小肚鸡肠？” 季如雪脸色一变，连忙道：“公主误会了，臣女不是这个意思。” 宜宁公主却并不理会她，“庄嬷嬷，还等什么呢？” 庄嬷嬷立即带人上前，将裴玉娇一双手臂死死按在地上。 裴玉娇惊恐地看着庄嬷嬷向她举起手中的棍子，失声哭喊：“不，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公主，公主饶命——啊——！！！” 随着裴玉娇尖利的惨叫，庄嬷嬷手中棍棒狠狠砸在裴玉娇胳膊上。 并且在裴玉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一下又一下，将她手臂打得血肉模糊。 血水晕开，果然将镯子染得更红，只是也碎成渣了。 在场的贵女纷纷退开，免得血溅到自己身上，季如雪却跪在原地不敢妄动。 她脸色煞白，任由裴玉娇的血弄脏她崭新的衣裙。 裴玉娇两条胳膊被打得血肉模糊，当场晕死过去。 庄嬷嬷这才收手，命人将裴玉娇拖下去，免得扰了公主雅兴。 周围的贵女早已鸦雀无声，没一个人敢说话。 季如雪看着身旁留下的一小滩血迹，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伏跪在地上：“公主、公主饶命！臣女刚才一时失言，但是对公主绝没有不敬之心！” 宜宁公主垂眸看着她，忽地嗤笑一声。 “名满京城的‘贵女典范’也会失言？看来名不副实啊。” “庄嬷嬷，不如你再好好教教季小姐，以后该怎么说话。” 季如雪慌忙摇头，忍不住往后退，流着泪道：“不……我真的知道错了，公主饶了我这一次吧！” 贵女们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神，不知她们俩人何时得罪了宜宁公主。 但她们其实也早就对季如雪心生不满，季如雪平时可没少拿她们衬托自己。 过了今日，看她还有什么脸再提“贵女典范”四个字。 * 布置清雅的楼阁内。 就在苏绾想挣脱裴玄夜的怀抱，离开窗前的时候，忽然发现水榭的气氛变了。 欢声笑语停了下来，宜宁公主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见，不知说了什么，裴玉娇慌忙跪下。 季如雪似乎为她求情，也跪在了裴玉娇身边。 季如雪神情焦急，似乎在解释什么，但水榭的位置离得有些远，苏绾听不清楚。 接着就看到公主身边的嬷嬷，拿起碗口粗的棍子，粗暴将裴玉娇两条胳膊打断！ 画面实在有些残忍，裴玉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 苏绾心头一惊，身子跟着颤了颤，忍不住想后退，却被裴玄夜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裴玉娇晕死之后，像条死狗般被人拖下去。 然后，那面容严肃的老嬷嬷，又对季如雪抬起手，狠狠扇了下去！ 嬷嬷下手又狠又重，即使隔得这样远，仿佛也能听到耳光清脆的响声。 季如雪被扇倒在地，但嬷嬷并没有放过她…… 还有……在水榭背靠着的假山后面，苏绾看到之前诬陷她的丫鬟紫鹃，被太监割了舌头推下水池……太监死死按住紫鹃的头，直至她溺死，连池水都被染红。 裴玄夜从身后拥着苏绾，下颌靠在她雪白玉颈蹭了蹭，声线低哑：“阿绾，好看吗？消气了没？” 苏绾猝然转过身体，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玄夜：“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第62章 裴玄夜根本没打算放她离开 裴玄夜漫不经心道：“她们胆敢欺负你，本世子之前就说过，一定会替你出了这口气。” 苏绾喉咙哑了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裴玄夜确实说过要给她出气，她原本以为和罚跪那次一样，无非是跪几天祠堂，或者教训一下。 她没想到……裴玄夜会直接废了裴玉娇两条胳膊，这跟要了她的命也差不多。 季如雪被当众羞辱，以后名声也完了，还有那个紫鹃，直接被割掉舌头溺死。 之前还听翠微说，长公主寿宴结束的那天，何清韵被叫进书房，后来满头是血被抬回幽兰院。 何清韵受伤的场景她没有看到，但今天这几个人，却是在她亲眼目睹中，转眼间死的死、残的残…… 虽然她们并不无辜，但季如雪和裴玉娇不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吗？裴玉娇还是世子的亲堂妹，长公主最疼爱的侄女，连何清韵都是德妃送的人。 她这样出身卑微的平民，被刁难了只能忍气吞声，而季如雪和裴玉娇这样的千金小姐，到了真正的权贵面前，竟也无力自保，只能被随意践踏。 苏绾心惊肉跳，害怕和压抑的情绪，早已盖过了“出气”的快感。 她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世子这样做，不怕被长公主怪罪吗？” 裴玄夜轻嗤，说话声音透着冷漠：“宜宁做的事情，跟本世子有何相干？” “裴玉娇害你罚跪那次，本世子就该直接废了她两条腿，让她再也出不了门，免得她还敢对你动手。” 之前在佛堂，若不是青冥及时赶到，苏绾遭受的，可能不仅仅只是挨一耳光。 如今只是废了裴玉娇两条胳膊，已经很便宜她了。 季如雪仗着好名声诬陷苏绾，那他就毁了她的名声，让她从此沦为笑柄。 至于那个紫鹃，更是死有余辜。 苏绾心中百味杂陈，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 她并非同情裴玉娇等人，只是亲眼看到这些血腥的场景，便觉得这京城真是处处权势压人。 裴玄夜见苏绾脸上并没有高兴的神色，忍不住拧了拧眉。 “怎么还没消气？不然本世子让人将她们拖过来，你亲自动手好不好？” 苏绾听着裴玄夜云淡风轻的语气，并没有因为被他“偏爱”而开心，反而有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裴玄夜手中的权利到底有多可怕。 这个人随口一句话，就能轻易抹杀掉一条人命，她之前竟然还敢给他甩脸色……她可真是嫌命长。 苏绾垂下目光：“我不想看了，我们走吧。” 她虽然憎恨季如雪和裴玉娇，但她们已经付出代价，她以后不想再见到她们，也不想再跟她们有任何瓜葛。 裴玄夜抬起苏绾的下颌，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那你不生气了？” 苏绾勉强露出一个浅笑：“世子这么为我出气，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裴玄夜这才勾起薄唇，将人揽进怀里，在她耳边道：“阿绾，你以后就乖乖待在我身边，本世子说话算话，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绾瞳孔巨震，裴玄夜的意思，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她推开裴玄夜的胸膛，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世子，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 裴玄夜眼神宠溺：“你问，本世子对你绝不说假话。” 苏绾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世子身上的蛊毒，是不是已经没什么事了？” 裴玄夜目光一暗，转而将苏绾抱得更紧了些。 他声音低哑：“本世子的毒，怕是这辈子都需要苏大夫来解。” 苏绾浑身一僵，果然……裴玄夜根本没打算放她离开！ 她睫羽止不住颤抖，艰难开口：“那世子打算如何安置我？是要让我……做妾吗？” 裴玄夜安抚地摸了摸她的秀发，放柔声音哄道：“先做贵妾，日后阿绾生下我的孩子，我便抬你做侧室，好不好？” 至于孩子长大后，再慢慢将苏绾扶正的事情，现在说还太早。 总之她待在他身边，他不会亏待她就是。 苏绾却只觉得遍体生寒，窗口一阵清风吹过，都让她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裴玄夜根本不是在和她商量，他已经单方面做了决定！ 或者他今日让她亲眼看到那些血腥的场景，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毕竟千金贵女，在裴玄夜眼中都可随意打杀，又何况是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平民百姓？ 裴玄夜这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现在喜欢自己，可以为了给她出气打残自己的堂妹，若哪一日他喜欢上别人，会不会也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也这么对她？ 到时候她的下场，只怕比裴玉娇和季如雪还不如。 毕竟她们身后还有父母兄弟，她却只能依靠裴玄夜那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宠爱”。 无论贵妾还是侧室，说到底都是妾，都要看主母的脸色过活。 季如雪和世子的婚事八字没一撇，都能将她视作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若世子夫人进门，岂能容得下她？ 原本以为忍耐几个月就能离开，一旦做了妾……就得一辈子任人宰割。 更何况，裴玄夜现在对她好，尚且不能无时无刻护住她，过个一两年，裴玄夜厌弃了她，她在后院会是什么下场，结果可想而知。 裴玄夜察觉到苏绾情绪低落，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颌，“怎么不说话？” 苏绾抿了抿唇，声音艰涩：“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世子真的会，抬我做侧室吗？” 听到苏绾这句话，裴玄夜愉快地轻笑出声：“当然，本世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你要是愿意，本世子今天就抬你为贵妾。” 苏绾条件反射地拒绝：“不要！” 裴玄夜笑意微敛，目光深邃看着她：“怎么？你还是不愿意？” 不是已经哄好了吗？ 苏绾压下心中恐慌，勉强牵起唇角：“主母尚未过门，我一个通房，怎么能先抬为贵妾……” “这有什么？”裴玄夜不以为意，“当初在破庙那晚，本世子就答应过给你名分的。” 第63章 阿绾，你是不是给本世子下了蛊 想起那个破庙的雨夜，苏绾心中又是一凉……原来从最开始，她就躲不过去。 要么，被苏家卖去万花楼为妓。 要么，被裴玄夜夺了清白，给他做妾。 难道就因为她出身卑微，所以连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都没有吗？ 她心中仓惶不安，怕自己的眼神藏不住情绪，只好将头埋在裴玄夜胸前，闷声道：“还是等世子夫人进门后再说吧，我不想因此被主母厌恶……” 裴玄夜知道苏绾胆子小，此时听她声音闷闷的，忍不住温声安抚：“你不用顾虑这些，有本世子在，即便是将来的‘世子夫人’，也不敢为难你。” 苏绾低声道：“可世子总有不在府里的时候，我不想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活。” 裴玄夜笑了笑：“那就听你的，你放心，本世子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 他觉得苏绾既然不再抗拒留在他身边，应该是已经哄好了。 这几天苏绾都没冲他笑过，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让他郁闷不已。 所以他特意找宜宁公主和秦冰河的姐姐，帮了这个“小忙”，还被秦冰河好一顿揶揄。 宜宁公主自然不会白白为他得罪侯府，他为此付出了一点代价，与宜宁做了利益交换。 但是跟哄好苏绾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此刻苏绾答应留在他身边，裴玄夜心情大好，忍不住将苏绾抵在窗前，低头深吻。 苏绾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无处可逃，只能仰头乖顺承受，思绪却早已一团乱麻。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裴玄夜将苏绾紧紧抱在怀里，鼻尖埋在她雪腻颈间，哑声道：“阿绾，你是不是也给本世子下了蛊？要不然本世子怎么一碰到你，就再也撒不开手。” 苏绾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世子别开玩笑了……” 裴玄夜想一出是一出：“要不你干脆搬来云舒堂，和我同住吧？” 苏绾心惊：“世子，你让我多活两天吧！” 云舒堂是裴玄夜的院子，只有世子夫人有资格住进去，她一个通房，搬进去做什么？ 万一被长公主知道，岂不是又要被怪罪？ 见苏绾这么害怕，裴玄夜只好道：“那就不搬了，本世子每天去听竹院找你就是。” 他想了想，又道：“听竹院到底冷清了些，你喜欢哪个院子，本世子让人给你换个宽敞华丽的院子住。” 苏绾摇头，“听竹院就很好，我也住习惯了，世子别再折腾我。” “好吧。”裴玄夜现在心情好，十分好说话。 苏绾又拉了拉他的衣袖，“世子，时辰还早，我不想回府，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世子能不能送我回医馆？” 裴玄夜颔首，吩咐车马转道去同心堂。 苏绾刚松了口气，谁知裴玄夜又道：“阿绾，那医馆是本世子送给你的产业，你若是喜欢，回头本世子可以再给你几间铺子，但你不必每天都去。” “以后做了本世子的贵妾，也不好继续这么抛头露面。你要是觉得无聊，不如早些给我生个孩子，你我的孩子，肯定特别可爱。” 苏绾手指蜷缩着攥住裙摆，果然，成了妾室，以后连出门都是奢望…… 她张了张口，哑声道：“现在世子夫人还未过门，世子就让我在医馆跟宁大夫多学点东西吧。” “好。”裴玄夜宠溺道：“你要是喜欢这些，回头本世子让人在府里给你弄个药圃，宁葵也可以经常上门陪你。” 苏绾轻轻“嗯”了声，“谢谢世子。” 她学习医术，是为了治病救人，若是以后连门也出不了，学会再高明的医术，又有何意义呢？ 可惜，裴玄夜永远不会懂她。 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下，苏绾戴好面纱下了马车，站在车窗前，冲裴玄夜弯了弯眼睛。 “世子，我进去了。” 裴玄夜修长手指挑着缎帘，眼底笑意分明，意味深长道：“晚上早些回府，我想你了。” 随着马车消失在视线，苏绾缓缓舒出一口气，疲惫地走进医馆。 翠微见她回来，连忙迎上来：“主子回来了？世子爷带主子去做什么了？” 苏绾摇摇头，看了眼正在给病人诊脉的宁葵。 低声对翠微道：“我有些累，先上楼了，待会儿小葵姐忙完，让她上来找我。” “嗯，奴婢明白。”翠微点点头。 宁葵忙完上楼的时候，苏绾正坐在茶室发呆。 宁葵随意坐下，揉着肩膀道：“哎呦～这一天天的，可累死老娘了。” 苏绾回神，给宁葵斟了杯茶：“小葵姐辛苦了，先喝茶。” 宁葵这些时日教了她不少医术，按理说她应该拜宁葵为师。 但宁葵随性惯了，并没有收徒的打算，觉得当了师父就有了责任。 也不许苏绾一本正经的叫她宁大夫，说会把她叫老，只准苏绾叫她“小葵姐”。 宁葵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看着苏绾道：“怎么出去一趟，脸色这么不好？” 苏绾又给她添了杯茶，低声道：“小葵姐，世子身上的蛊毒，是不是早就好了？” 宁葵顿时干笑了两声：“哈……哈哈……你看出来了呀？” 宁葵平时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今日也是难得露出几分尴尬神色。 她是裴玄夜重金请来的，世子吩咐过，不准告诉苏绾实情，让她帮忙瞒着。 男人嘛，想得到一个女人的时候，自有一百个花花心眼子。 苏绾这样单纯的小白兔，哪里斗得过世子那只大尾巴狼？ 不过苏绾本来就是世子的女人，她应该也不算助纣为虐……吧？ 宁葵原本想着，如果世子的女人是个矫揉造作的，给再多银子她也不会伺候。 谁知苏绾有天赋又肯用心，而且谦逊低调，从不摆掌柜架子，对待患者更是一视同仁且耐心十足，她是真的喜欢医术，并不是装装样子。 面对这样一个温柔认真还冰雪聪明的美人儿，谁会讨厌她？ 苏绾又问：“是因为我之前研制的解药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裴玄夜到底骗了她多久…… 第64章 苏绾，是你吗? 宁葵点了点头，语气透着惋惜：“苏绾，你确实有天赋，如果用心钻研，假以时日，医术必定在我之上。” 可惜苏绾是世子的女人，世子怎么可能允许她一直在外头抛头露面？ 她的酬金可不便宜，但是裴玄夜将她请来坐诊眼都不眨，这是为什么，还不是不希望苏绾和外男有过多接触。 包括开这个医馆，也就是世子哄苏绾开心而已。 苏绾无力地扯了扯唇角，苦涩道：“我明白了。” 可笑她之前废寝忘食的研制解药，还真的以为解药有副作用，为此对裴玄夜心怀愧疚，任他予取予求。 想到裴玄夜借口被她的解药治坏身体，整夜拉着她…… 苏绾鼻尖泛酸，心中又是羞恼又是难堪。 裴玄夜骗她的时候，可有想过她的心情？她甚至提心吊胆了好一阵，生怕长公主知道后怪罪。 不，他当然不会想这些。 裴玄夜想要的，软硬兼施，用尽手段也会得到。 才不会考虑她的感受…… 宁葵叹道：“世子有令，我只能照做，希望你不要怪我。” 苏绾摇了摇头：“怎么会。小葵姐为医馆出了这么多力，帮那么多患者治病，还愿意教我医术，是我该谢谢你。” 至于裴玄夜身上的蛊毒，他既然存心诓骗，那么帮他隐瞒的人不是宁葵，也会是别人。 宁葵听了苏绾的道谢，笑着摆摆手。 苏绾以诚相待，她却有所隐瞒，而苏绾知道真相后非但没有埋怨她，还向她道谢。 这丫头的心肠这么软，难怪被世子吃得死死的。 宁葵认真道：“之前隐瞒你真相，无论什么原因，终究是我不对。这样吧，若你日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尽力帮你。” 苏绾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宁葵离开后，苏绾独自沉默许久。 虽然裴玄夜位高权重，可她也不想逆来顺受。 午后，苏绾跟翠微说，想出去逛逛。 苏绾难得想出门，翠微高兴道：“主子天天待在医馆，一待就是一整天，早该出去走走，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呢！” 苏绾跟宁葵打过招呼，便带着翠微出去了。 俩人乘坐马车来到京城最热闹繁华的吉祥大街。 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商铺以及各种摊贩，街上人来人往穿梭不息，看上去好不热闹。 翠微扶着苏绾下了马车，小嘴叭叭地为她讲解：“主子您看，前面那家店是琳琅斋，里面的珠宝首饰最是精致；右边那个锦瑟绸缎庄，里面卖的布料是最时兴的；再往右边走，那几家是卖胭脂水粉的；还有最前头排长队的知味斋，它家的点心最好吃了！” “主子想先去哪边逛逛？” 苏绾莞尔：“反正不急，咱们慢慢逛，就……先去那个琳琅斋看看吧。” 苏绾慢慢往前走，余光却时刻留意着周围的人，等她进了琳琅斋，试戴簪子的时候拿起菱花镜，透过镜子，果然发现有人暗中跟着她！ 苏绾不动声色地放下镜子，又去了胭脂铺，继而发现跟着她的人，恐怕还不止一个。 她心头一紧，想趁着外出的机会逃走，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为了不让跟着她的人起疑，苏绾随意买了几件东西，正打算返回医馆的时候，却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 那人迟疑道：“苏绾……是你吗？” 苏绾出门的时候戴了面纱，而且穿着打扮和以往大不相同，身边还有丫鬟跟着，杜文元并不太确定。 但是看身高体型，以及那双漂亮水灵的桃花眼，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苏绾闻言转过身，看到杜文元也是一怔，“小杜大夫？” 杜文元见自己没认错人，心头大喜：“苏绾，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呢！” 翠微见有陌生男子过来搭讪，立马心生警惕，可是听苏主子这话，似乎和这男子认识。 翠微暗暗打量了杜文元两眼，他大约弱冠之龄，肤色白皙气质文雅，身穿青色暗纹长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模样倒还算俊秀。 不过跟世子爷比起来，那还是差得远。 苏绾见到杜文元也十分意外，“小杜大夫什么时候来京城了？” “没来多久。”杜文元笑笑，温声道：“苏绾，这里不是医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杜大哥吧。” 一个称呼也没什么要紧，苏绾微笑点点头。 想起翠微还在身边，她温声介绍：“这位杜大夫，是我的同乡。” 这里不是杜家医馆，没有两位杜大夫，倒也不用加以区分。 苏绾又对杜文元道：“这是翠微。” 既然此人是苏主子的同乡，翠微暂时放下戒备，福了福身：“见过杜大夫。” 杜文元连忙回礼：“翠微姑娘。” 他看回苏绾，“难得在此遇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我和我爹都很担心你。” 杜文元左右看看，见旁边就是茶楼，提出请苏绾去茶楼小坐片刻。 苏绾心想，街头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以前在青石镇，杜大夫和杜文元都很关照她，便没有拒绝，带着翠微一起去了茶楼。 落座后，苏绾道：“杜大哥怎么会来京城？杜大夫也来了吗？” “我爹没来，是我自己来的。” 杜文元道：“青石镇毕竟是个小地方，我也想趁着年轻，出来闯荡一番，便来京城了，现在济德堂当坐诊大夫。” 其实他来京城，还隐隐抱着能再次见到苏绾的念头，只是京城这么大，茫茫人海，哪儿那么容易遇见？ 没想到苍天不负有心人，他真的找到苏绾了！ 回想他认识苏绾那年，她才十岁左右，小小一个，别人家的女孩都还在家里跟父母撒娇，她却已经背起了药篓上山采药。 她很聪慧，只要见过的药材，一眼就能记住，也很能吃苦，采药翻山越岭，稍有不慎就会受伤，深山里时有蛇虫野兽出没，有时候连大人都吃不消，她却从早忙到晚。 又过了两年，苏绾渐渐长开，容貌越来越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爹帮苏绾配了易容的药膏。 苏绾在医术上真的很有天赋，看一遍就记住了。 他爹同情苏绾的遭遇，又怜惜苏绾的天赋，便让她有空来医馆帮忙，也能跟着学点本事。 但苏家一直拿苏绾当下人使唤，除了恶劣的天气，苏绾一年中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曾想过私下给苏绾塞点银子，让她假装成卖药材的钱拿回去，这样就不必每天都那么辛苦了。 但苏绾坚决不肯收，说如果被她爹发现，他爹一定会狠狠讹上医馆，到时候不仅连累了医馆，她的生活也会更加糟糕。 所以即使他想帮苏绾一把，也无能为力。 他本来想着，再过一两年，攒够银子就向苏家提亲，没想到…… 第65章 苏绾竟然和外男私会? 杜文元眼巴巴看着苏绾，“那日你离开青石镇，只让人送来一封书信，之后便杳无音信。我和我爹都很担心你，生怕你被人骗了。” “后来，又听说了那天在客栈门口发生的事情，还有你爹差点把你……” ——卖到万花楼。 旁边还有翠微在，杜文元没把话说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掩饰情绪。 搁下茶杯后，他又问：“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听说带你离开的人是裴王世子，他对你好吗？他……娶你为妻了吗？” 其实想也知道不可能，那可是尊贵的世子爷，怎么可能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 果然，苏绾垂下睫羽，唇角淡淡扯出一点弧度：“世子对我很好。” 她没回答后面那句话，杜文元便明白了，看来那位世子爷果真没有娶苏绾为妻。 他不禁叹了口气，苏绾不是那等爱慕虚荣的女子，看着柔弱却十分坚强。 她这么要强的人，却偏偏给人做了妾。 杜文元不忍多问，转而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妹妹她……” 苏绾淡淡打断杜文元的话：“我和苏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不想知道苏家人的近况，他们过得是好是坏，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杜文元点点头，表示理解，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当着翠微的面儿，有些话就不太方便说出口。 翠微观察杜文元神色，便知道他对苏绾有意，为了让他死心，别痴心妄想纠缠苏绾，翠微笑着道：“杜大夫大可放心，我们世子爷对苏主子可好了，知道主子喜欢医术，还给主子开了间医馆呢。” 听到这番话，杜文元心中更加失落，又忙问：“是哪家医馆？说不定我曾见过呢。” 苏绾温声道：“医馆的名字叫同心堂。” 杜文元点点头，“那我以后，能去同心堂找你吗？” 怕苏绾和翠微误会，他连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咱们既然是同乡，以后万一有事，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翠微暗中撇撇嘴，觉得这个杜大夫真是没分寸，但苏主子没发话，她一个下人，也不好说太多。 苏绾不置可否，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有机会代我向杜大夫问好。” 杜文元看着苏绾远去的身影，惆怅地叹了口气。 却没想到，刚才这一幕，已经落入两波人眼中。 * 忠信侯府。 “滚出去！”一道尖利的声音惊飞枝头上的鸟雀。 随着青瓷花瓶落地的声音，几位丫鬟嬷嬷被打出房间。 侯夫人得知女儿今日出去赏花，却被宜宁公主当众责罚的消息，行色匆匆地赶过来。 结果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季如雪在房间大发脾气。 侯夫人挥退下人走进房间，满地狼藉简直无处下脚，她皱着眉道：“这是怎么了？” 季如雪两颊红肿不堪，哭着扑进母亲怀里。 “娘！宜宁那个贱人竟然当众羞辱我，还让嬷嬷扇我耳光，现场那么多贵女看着，女儿以后没脸见人了！”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今日全部毁于一旦！ 日后别人提起侯府嫡女，不再是端庄贤淑的贵女典范，只会记得她今日当众被公主责罚，讽刺她名不符实。 被众人夸赞了这么多年，忽然跌落云端，她如何受得了？ 还有对她忠心耿耿的紫鹃，竟然“意外”溺死在后花园的池塘，别院管事嫌晦气，甚至没提前告知她，就直接让人将紫鹃的尸体拉到了城外乱葬岗。 紫鹃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失足落水？ 一定是有人故意害她！ 侯夫人看着女儿的脸，也是心疼无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好端端的，公主为何要责罚于你？” 季如雪恨恨道：“还不是裴玉娇那个蠢货！” 宜宁公主是皇后所出，她的亲哥哥便是已故的先太子，众人皆知，公主和先太子兄妹感情深厚，平时在她面前从不敢提起先太子，连“哥哥”二字也不敢轻易提起。 但是裴玉娇那个蠢货，为了炫耀手上的破镯子，竟在公主面前说有个疼爱自己的哥哥如何如何。 裴玉娇没脑子被罚也就算了，她不过帮裴玉娇说了一句话，竟然也被宜宁公主记恨。 她最看重自己的名声和脸面，今日却在那么多贵女面前颜面尽失，这简直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娘——您得为女儿做主啊！” 侯夫人听完前因后果十分气愤，但此事，也确实是裴玉娇那个蠢货挑起的。 皇后娘娘如今只剩下宜宁公主一个女儿，护得眼珠子一般，平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若皇后知道裴玉娇在宜宁公主面前言语不慎，惹得公主伤心，季如雪还敢给裴玉娇求情，也不会轻饶她们。 所以这件事，虽然宜宁公主嚣张跋扈，但她们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吞，哪里敢闹到御前？ 侯夫人跟季如雪分析了利弊，叹道：“那个裴玉娇实在是个没脑子的，早知道她这么蠢，我当初就不该同意这门婚事！” “不过既然她胳膊已经废了，你二哥可不能娶一个废人为妻！明日我就派人上门退婚！” 她原本觉得，裴玉娇的父亲虽然只是光禄寺卿，但她的伯父是裴王，大伯母是长公主，结这门亲不亏！ 可最近看裴王和长公主的态度，并没有因为侄女是侯府的准儿媳，而对忠信侯府另眼相看。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裴王世子的态度。 季如雪也懒得替裴玉娇说话，毕竟她今天飞来横祸，都是被裴玉娇给连累了！ 侯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红肿溃烂的脸，忧虑道：“你最近好好在家养伤，千万别留下疤痕才好。” 季如雪不高兴地点点头，她自然清楚权势压人的道理，别说裴玉娇言语不慎得罪宜宁公主在先，便是她们什么错处都没有，公主只是看她们不顺眼，她们也只能受着。 只是这股窝囊气，真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侯夫人又安慰了女儿片刻，吩咐丫鬟好好伺候小姐，便起身离开。 侯夫人离开没多久，又有人求见。 季如雪听到下人带回来的消息，顾不上脸颊的肿痛，兴奋道：“你看清楚了吗？苏绾竟然和外男私会？！” 第66章 本世子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听到这个消息，季如雪脸颊火辣的肿痛都好似减轻了三分。 之前她在寿宴设计苏绾，本以为长公主定会将苏绾杖责或发卖，没想到世子被苏绾迷的神魂颠倒，那么护着那个贱人，最终苏绾只是轻飘飘道了句歉。 派出去调查苏绾身世的人，也一直没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于是她又派人监视着苏绾的一举一动，没想到，还真让她找到了破绽！ 下人恭声道：“千真万确。小的亲眼看到，苏绾和那个男人很熟稔的样子，还一起去了茶楼，想必关系非同一般。” 季如雪迫不及待地问：“之后呢？你可有派人跟踪那个男人？” “小姐放心，小的已经查到那男子的身份。他叫杜文元，在济德堂当坐馆大夫。” 季如雪点点头，抚掌道：“这就对了，我听裴玉娇提起过，苏绾也会医术，他们之前一定认识！” 下人又问：“要不要小人直接将他绑了？逼问出那个苏绾的身份来历？” 季如雪沉吟片刻，摇了摇手指：“不，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 苏绾傍晚回到听竹院，裴玄夜果然已经在等她。 用过晚膳，裴玄夜将苏绾抱在怀里，一手把玩着她的秀发，似是漫不经心提起：“听说你今天出门遇到个男人，还一起去了茶楼？” 苏绾睫羽颤了颤，故意问道：“是翠微告诉世子的吗？” “本世子担心你又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被人欺负，所以特意安排了侍卫保护你。” 裴玄夜将手臂收紧了些，在她耳边道：“阿绾，本世子对你好不好？” “嗯。”苏绾勉强翘了下唇角，心里却想：保护？是监视吧…… 裴玄夜捏了下苏绾纤细的腰肢：“阿绾还没说，那男人是谁？” 苏绾柔声解释：“是以前在青石镇认识的大夫，恰好遇见，就聊了两句。” 裴玄夜剑眉蹙起，一个同乡而已，有什么好聊的？也值得去茶楼坐下叙旧。 “聊了什么？”他忍不住问。 “只是聊了几句以前的事情。”苏绾抿了抿唇：“世子，我以后连和认识的人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见苏绾有些不高兴，裴玄夜哼道：“本世子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 苏绾微微垂下睫羽，“世子自然不是。” 见苏绾这么乖巧，裴玄夜心情又好了起来，继续在她耳边道：“阿绾放心，本世子一定会给你找个宽和大度的主母，不会让她欺负你。” 苏绾轻轻点头，心中却暗自盘算，一定要找机会在裴玄夜成婚之前离开。 还好她并不真的是通房丫鬟，而是自由身，只要找机会离开别院，离开京城，不被裴玄夜找到就自由了。 * 翌日。 裴玄夜再次被长公主叫回王府。 长公主旧事重提：“之前想在本宫的寿宴上为你相看，没想到被那个苏绾给搅合了。” 裴玄夜拧了拧眉，“母亲，季如雪落水，不关苏绾的事。” 长公主看他一眼，不甚在意道：“罢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外面的流言也渐渐平息。你不喜欢季如雪，母亲也不会逼你，但是议亲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 “想来那天宴会上，你也没仔细留意那些贵女，本宫重新挑了几个合适的人选，你自己选个喜欢的，本宫再安排你们见一面，若没有问题，就把婚事早早定下。” 长公主示意嬷嬷将几幅画像放在裴玄夜面前。 裴玄夜并没有去翻画像，但也没有拒绝议亲，毕竟他的婚事不可能一直拖下去，早些定下，苏绾也能早些有名分。 裴玄夜淡道：“母亲，我之前就说过不喜欢麻烦的女人，只要性子好，容貌倒是其次。” 长公主见儿子不排斥相看，脸上笑意也加深了些。 “那你就都见见吧，自己选个合心意的。” 长公主行动迅速，很快为裴玄夜安排好相看的时间地点。 裴玄夜这次也确实配合。 毕竟他要与未来的“原配夫人”谈合作，不方便有他人在场，只能单独谈。 原本长公主觉得，以儿子的身份和条件，相看之事一定很顺利，但她万万没想到，那些跟儿子相看过的贵女，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的。 裴玄夜议亲的事情被很多人关注，虽然他现在只是世子，但身为长公主和裴王的独子，又是皇帝最看重的臣子和外甥，将来铁定袭爵。 现在嫁过去是世子夫人，但是等裴玄夜袭爵之后，那就是王妃了！ 更何况裴玄夜本人矜贵俊美、文武双全，能嫁给他，那可真是风光无限。 但是真正和裴玄夜相看过的几位小姐却无比清楚，这位裴王世子，可不是什么良人！ 虽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堂堂世子爷，婚后纳几房小妾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哪有在婚前，就提出婚后马上纳贵妾的？ 世子还说等那位贵妾生了孩子，就要抬她做侧室。 这也就算了，看在裴玄夜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以及尊贵无比的身份上，一个侧室，也不是不能忍。 但他还有更过分的要求，说婚后可以给“世子夫人”尊荣体面，可以给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却只能在外人面前扮演一对假夫妻，既不能给宠爱，也不能给子嗣！ 这不是让人守活寡吗？ 世子还说，等那位“侧室”的孩子长大成人，还要与“原配”和离，简直荒谬！ 所以跟裴玄夜相看的贵女，去之前各个心花怒放，打扮得花枝招展，离开的时候却怒气冲冲。 做世子夫人，再怎么风光也只是一时的，守活寡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这些小姐也出身高贵，在家受尽宠爱，即便做不成世子夫人，也可嫁个门当户对的官宦子弟。 但凡有点脑子，哪家千金愿意受这种委屈？ 所以，裴玄夜相看的事情并不顺利。 不过因为裴玄夜提出的条件太过匪夷所思，根本没把相看的对象放在眼里，再加上他的警告，这些贵女为了自己的颜面，倒也不敢出去乱说，别人问起，只说是性格不合适。 长公主不明白哪里出了岔子，再次将裴玄夜叫回府，问他是不是故意搅黄自己的婚事。 第67章 你带苏绾远走高飞吧。 裴玄夜淡淡道：“那些贵女性情骄纵，受不得一点委屈，我与她们谈不到一起。” 长公主哪里知道自己这个混账儿子，是要让人家好好的千金小姐守活寡啊？ 她拧着眉头，“都是端庄有礼的闺秀，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骄纵任性？” 裴玄夜语调漫不经心：“不如把相看对象的身份降低一些，关键还是性子要大度。” 长公主显然不太愿意：“你是裴王世子，未来的夫人，至少也得是四品官的嫡女，再放低条件，像什么样子……罢了罢了，本宫再派人打听一下，看看还有哪家小姐脾性好的。” 裴玄夜牵起唇角：“那就有劳母亲多费心，儿子回去了。” 长公主瞥他一眼，哼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着家，本宫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也不知道那别院有什么宝贝，值得你日日回去守着，片刻都走不开。” 裴玄夜轻笑，他确实有宝贝得好好守着。 * 这天傍晚，杜文元忙完之后照常返回住处，走到半路却被人拦下。 “你就是杜文元？” 杜文元打量着面前这位陌生男人，警惕道：“你是？” 男人冷声道：“我家主子想见你，跟我来吧。” 杜文元皱了皱眉，“若是病患，明日请到医馆看诊。” “我家主子有些关于苏绾的事情想告诉你，杜大夫若见死不救，就当我没来过吧。”男人说完，转身便走。 一听事情跟苏绾有关，杜文元连忙喊住他：“等等……我、我跟你去见你家主子。” 男人无声嗤笑，很快将杜文元带到一间客栈。 房间用一道屏风隔开，看不清男人口中的主人什么模样。 杜文元心中疑惑，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你是谁，要告诉我什么？还有，你为何知道我认识苏绾？” 季如雪坐在屏风后，为了不暴露身份，即使有屏风做隔断，也依旧戴着幕篱。 她叹了声：“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苏绾过得十分不好，端看你想不想救她。” 杜文元心头一紧，苏绾果然过得不好！ 季如雪继续道：“苏绾虽然跟在裴王世子身边，但她出身低微，连给世子做妾都没有资格，只能做个低等的通房丫鬟。” “通房是什么身份，想必不用我多说，杜大夫也该知道。苏绾没有背景性子又软，在后院甚至经常被人欺负，罚跪、挨打，都是家常便饭。” 杜文元听到这里已经捏紧了拳头，那位世子爷将苏绾带走，为什么不好好照顾她？ 竟然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给！还让她受人欺凌……实在太过分了！ 他哑声道：“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季如雪又是一叹：“我只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受苦罢了。世子爷最近正在议亲，想来很快就会娶妻，到时世子夫人进门，苏绾在后院的地位只会更低。若哪天主母不高兴，将她打杀了也是有的。” 杜文元气愤道：“不！苏绾心地善良，她不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季如雪叹息：“是呀，我也不忍心看到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消失，听说你和苏绾是同乡，你若真的对苏绾有情谊，就带她远走高飞吧。” 她叮嘱杜文元，“我告诉你这些，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尽力了。” 杜文元冲屏风行了一礼，“多谢相告。” * 次日，杜文元跟医馆告了半天假，来到同心堂找苏绾。 苏绾正在帮宁葵写药方，见他来了也有些诧异：“杜大哥，你找我有事？” 杜文元嗯了声，犹豫地看了周围一眼，低声道：“我找你有点事情，方便单独聊两句吗？” 苏绾点点头，放下笔墨，带杜文元来到茶室。 坐下后，杜文元迫不及待开口：“苏绾，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在世子身边过得并不好，你离开他吧！” 苏绾倒茶的手一顿，“你是听谁说的？” 杜文元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我也不认识那人，连她的长相都没见到，但是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人。 那人告诉我，你在世子身边只是一个通房，受尽欺凌。世子最近正在议亲，等主母进门，恐怕你的日子更不好过。” 他表情诚恳：“苏绾，你不该过这样的日子，离开世子吧？” 苏绾将茶杯推到杜文元面前，微微叹了口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她确实想离开裴玄夜，但不能连累别人。 至于报官就更不用想了，裴玄夜位高权重，连贵女都敢随意打杀，报官又有什么用？ 何况她也不想闹到那一步，只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已。 杜文元急声道：“苏绾，以前在青石镇，你也看到过为人妾室是什么下场，更何况……何况你现在连妾都不是。”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迫的！趁着你现在还能出门，我带你离开京城，以后山高水阔，总有咱们的容身之地！” 苏绾摇头：“杜大哥，我不能连累你。” “你还是这么为别人着想……”杜文元心疼地看着苏绾，“以前苏家那么苛待你，我帮不了你什么，后来知道你跟着那位世子爷走了，我一直很担心，怕你被他骗。” “其实这次来京城，我也是想碰碰运气，想再见你一面。” 苏绾讶异地看着他，“杜大哥，你……” 杜文元打断她，“你别多想。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早就拿你当自己的妹妹，所以不忍心看你过得这么辛苦。 “而且你在医术上很有天分，我一直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大夫！而不是做别人的通房，一辈子被人践踏。” “苏绾，我们离开京城，去很远的地方开一家医馆，咱们以兄妹相称，一起治病救人。这样难道不比你留在京城做一只朝不保夕的金丝雀好？” 苏绾默了片刻，她当然不愿意做一只笼中鸟，但这是她自己的事。 杜文元是个好人，她不能连累他。 而且透露给杜文元消息的人藏头露尾身份不明，也不知是敌是友。 除了翠微和宁葵，她在京城也不认识几个人…… 她不会天真的认为，幕后之人是真的想帮她。 第68章 阿绾，你在赶我走? 苏绾收回思绪，正色道：“杜大哥，告诉你消息的人未必是好心，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至于我的事情你也不要插手，万一你因此出了什么事，我回头怎么向杜大夫交待？” 杜文元皱着眉道：“无论告诉我消息的人是好是坏，你如今处境艰难总是事实。以前我帮不了你什么，如果这次我还见死不救，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 “苏绾，其实这件事没你想得那么困难，只要咱们离开京城，外头天大地大，那位世子爷找不到你，自然就会放手。” 苏绾摇头婉拒：“杜大哥，谢谢你的好意，但事情也没你想得这么简单。” 担心杜文元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苏绾只能告诉他：“其实，世子派人暗中看着我，我甚至不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 杜文元拧眉沉思片刻，忽然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想办法甩开监视你的那些人就可以了！” 苏绾苦涩道：“谈何容易。” 如果只是支开翠微和车夫倒还好办，但是守在暗处的侍卫不是傻子，哪能轻易瞒过他们的眼睛？ 万一裴玄夜发现她要逃跑，不知震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 “杜大哥，如果你真的想帮我，就不要管这些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杜文元明显不信：“你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忽然听到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杜文元语速加快，压低声音道：“苏绾，你别怕，这件事我来想办法，过两日我再联系你。” 不等苏绾拒绝，杜文元已经起身离开。 这时，翠微也已经上了楼，苏绾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 * 傍晚。 苏绾心事重重回了别院，没想到刚下马车，正好遇到何清韵也外出回来。 何清韵见到苏绾十分热络，凑过来笑着道：“苏妹妹回来了。” 苏绾淡淡点头，“嗯。” 先前两次受人欺辱，好像都不关何清韵的事，但她可没忘，裴玉娇去幽兰院那次，是何清韵最先拉她留下；后来在裴王府，也是何清韵说要去更衣，带走了丫鬟。 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何清韵是有意为之，而且从王府回来之后，何清韵还以死证清白，但她依然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什么接触。 好在她现在每日都待在医馆，基本见不到何清韵。 何清韵倒是不在意苏绾冷淡的态度，她主动和苏绾并肩走向后院，边走边叹：“世子爷最近正在议亲，我这心里既为世子爷高兴，又担心未来主母不喜欢我，一连好几日都没睡好。” 她侧头看着苏绾，仔细观察着苏绾的表情：“苏妹妹，你说世子爷会找个什么样的女子做夫人？” 知道世子正在议亲，何清韵的心情很复杂，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独占世子，所以世子成亲对她其实是好事，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即便世子不提，世子夫人也该给她一个名分。 但这两年中，她心里隐隐对世子还是有期盼的，期望有朝一日世子蓦然回首，能看到她的好。 若世子也能像宠苏绾这样宠她，哪怕只是一时风光，她也心满意足了。 何清韵本以为听到世子议亲的消息，苏绾定然比她还要难受，却没想到苏绾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苏绾只是淡声道：“世子的心思，我哪里知晓。” 裴玄夜娶谁都不关她的事，因为她一定会那之前离开。 * 裴玄夜这些天耐着性子和那些贵女谈条件，结果一个都没谈妥。 家世高的贵女，不愿意跟他做假夫妻，即便他条件开得十分阔绰，许诺大量金银珠宝与丰厚产业。 但贵女们本身又不缺那些，没有夫君疼爱，没有孩子傍身，拥有再多财富又有什么意思？ 而出身低一些，或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女，倒是有愿意为荣华富贵低头的，但长公主又不可能同意。 所以裴玄夜每次相看结束都心烦意乱，晚上回了别院就要苏绾好好“补偿”他。 苏绾自从得知裴玄夜身上的蛊毒早就好了，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任他折腾。 何况他白天在外面跟那些贵女议亲，指不定如何花前月下情意绵绵，晚上回来却还要用力折腾她，凭什么？ 苏绾伸手抵住裴玄夜的胸膛，柔声示弱：“世子，我在医馆忙了一天，很累了。” 裴玄夜将她扣在怀里，哑声道：“你是掌柜，医馆的事情不必亲力亲为，若宁葵忙不过来，就再雇一些人手。” 他的手逐渐不安分，“你若累了，明日就在府里休息，别去医馆。” 苏绾连忙按住他的手：“那可不行，我明日还要跟小葵姐学习针灸之术呢。世子也在外面忙了一天，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裴玄夜不满地眯了眯眼睛：“阿绾，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总是找理由赶我？” 苏绾垂下臻首，声音透着委屈：“世子，我不是赶你走，实在是不想继续喝那个避子汤，那东西喝多了，不仅对身体有损，还会影响生育……世子也不希望，我们以后没有孩子吧？” 裴玄夜动作停了下来，他原以为苏绾是嫌避子汤苦，还让人给她准备了蜜饯，没想到这东西对身体的伤害这么大。 但是一看到苏绾，就忍不住想欺负她。 他之前也说过好几次，让苏绾别再喝那什么避子汤，怀了就生下来。但苏绾执意要等主母进门后，才能为他绵延子嗣。 又想到最近相看不顺，回来连苏绾也不让碰，这日子真是没意思极了。 纵使不情愿，裴玄夜还是慢慢松了手，毕竟他还是心疼苏绾，也希望苏绾早早怀上，他也能早些兑现承诺，抬她做自己的侧室。 “我会尽快将婚事定下，不会让你等太久。” 裴玄夜狠狠亲了苏绾一口，“本世子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苏绾，如果留在这里过夜，怕自己忍不住。 苏绾微微垂下睫羽，遮住眼底神色，柔声道：“好，我等世子。” 裴玄夜离开后，苏绾轻轻舒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 第69章 阿绾是不是吃醋了? 两日后，医馆。 有个患者趁没人注意，悄悄往苏绾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苏绾手指一颤，抬眸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冲她微微示意，拿了药离开医馆。 苏绾走上二楼打开字条，发现是杜文元给她的。 杜文元说明日就会助她离开，还将离开的办法大致写了下来，让她明天上午务必到医馆，如果有什么没做完的事情，也让她提前安排好。 苏绾紧张地看完字条，立马将其放进香炉烧成灰烬。 平心而论，她实在不想连累杜文元，但更不想继续留在裴玄夜身边，当他的通房、贵妾…… 何况裴玄夜早已说过，等他成婚后，她只能待在后院，不能再来医馆了。 她一个人孤掌难鸣，确实很难找机会离开，虽然可以找理由把翠微和车夫支走，暗中跟着的侍卫却没有办法避开。 杜文元这个办法，或许真的可以一试……虽然计划不够周密，时间也有些仓促，但是为了后半生的自由，她也只能冒一次险了。 至于杜文元给她的帮助，她以后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 当天下午，苏绾借口身子有些乏，早早回了听竹院。 为了不引人怀疑，裴玄夜之前送的那些珠宝和衣裳肯定不能带走，不过跟后半生的自由比起来，那些身外之物也不算什么，只是可惜了她的医书和药箱。 苏绾想着离开后，应该再也见不到翠微她们了，又想到翠微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便将翠微和杏儿、桃儿以及两位嬷嬷全部叫来，给她们每个人都打赏了银子。 众人收到赏银自然十分高兴，翠微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她拿着荷包，犹豫道：“主子，这不年不节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您怎么给奴婢们打赏这么多？” 苏绾弯了弯眼睛：“我今天高兴，你收着便是。” 忽然一道声音插进来：“什么事让阿绾这么高兴？” 翠微见到世子进来连忙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随意挥手让她下去，然后从身后将苏绾抱在怀里，又问了一遍：“阿绾因为什么事情高兴呢？” 苏绾身体僵了僵，很快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扬起笑脸道：“小葵姐今天夸我了，说我很有行医的天赋呢。” 裴玄夜笑了笑，抱着她一起坐下，下颌抵在她颈间，笑道：“本世子也有好消息跟阿绾说。” 苏绾眸光动了动，“什么事？” 裴玄夜道：“世子夫人的人选定下了，是礼部侍郎王充的次女。” 王小姐出身算不上高，但也说得过去，重点是那位王小姐也有一位心上人，可惜那人出身落魄，礼部侍郎说什么也不同意，强行拆散了俩人，逼着女儿相看人家。 王小姐不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早已心灰意冷，想着与其给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倒不如和裴玄夜做一对假夫妻，过些年俩人和离，说不定她还能和自己的情郎再续前缘，所以俩人一拍即合。 裴玄夜道：“王小姐性子温和，本世子已经跟她说好，大婚之后立马抬你做贵妾，她没有意见。” 苏绾淡声道：“是吗。” 裴玄夜蹭了蹭她雪白修长的脖颈，眼眸含笑：“阿绾的语气听起来怎么不太高兴？是不是吃醋了？” “没有，”苏绾轻声道：“世子夫人温柔贤淑，想必婚后定能和世子琴瑟和鸣。” 谁知裴玄夜听了她这话却不高兴了，他强行转过苏绾的肩，紧紧盯着她的双眸。 “本世子要跟别的女人成婚，你难道一点都不在意？” 苏绾只觉得好笑，她能在意什么？ 从一开始，裴玄夜就只想让她做妾而已，他现在要娶妻，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苏绾抿着唇，“世子还想我怎么说？恭喜世子觅得佳人，和世子夫人百年好合、早得贵子吗？” “苏绾！！” 裴玄夜生气了，以他的身份，便是娶郡主也使得，为什么找了个身份高不成低不就的侍郎之女，还不是为了她。 她可倒好，竟然还敢恭喜他和别的女人。 苏绾垂下眼眸，她明天就能离开了，现在不能激怒裴玄夜，免得横生枝节。 她吸了口气，桃花眼渐渐升起水雾：“世子成婚，我除了恭喜，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胡搅蛮缠，不准世子娶别的女人，惹得世子厌弃吗？” 不用苏绾多说，裴玄夜也觉得自己很矛盾。 苏绾云淡风轻的恭喜，他生气；见到苏绾伤心流泪，他又觉得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吻掉苏绾的眼泪，柔声哄道：“阿绾别哭，本世子刚才不该凶你。” “阿绾在我面前可以随意闹脾气，我绝对不会厌弃阿绾。” 苏绾别开脑袋，闷声道：“世子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裴玄夜皱眉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奇怪？” 苏绾抿了抿唇，装作使小性子的模样：“世子还不许我生一点闷气吗？” 裴玄夜扬起唇角，愉快地轻笑起来：“阿绾还说没醋呢？本世子都闻到酸味了。” 苏绾推开他，“我吃醋了，生气了，世子满意了吗？” 裴玄夜眼底笑意更深，“有什么好醋的？阿绾放心，无论本世子跟谁成婚，身边都只有你一个女人。” “世子现在是这样说，但是婚后有了娇妻，恐怕就把今天的话抛到脑后了。” 苏绾试图将他推出房门，“世子回去吧，我今天不想跟你说话。” 裴玄夜懒懒被她推着走，心里却甜滋滋的，苏绾吃醋的模样真是令人心动。 但他还记着，苏绾不想喝避子汤，自从知道避子汤对苏绾的身体有损害，他也不想让她再喝那东西。 但是忍一两日也就罢了，忍几个月，他如何忍得了？ 就在裴玄夜即将被推出房门的时候，他反手勾过苏绾的细腰，将她抵在门后深吻，直到占足了便宜才松开一些。 裴玄夜将苏绾禁锢在怀里，声线暗哑：“阿绾吃吃醋也就罢了，可别真的气坏身子，你该知道，本世子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苏绾胡乱点头，“世子快回去吧，我明日还得去医馆呢。” 裴玄夜又去吻她洁白的耳珠，含糊不清道：“那阿绾早些休息，明日若本世子没什么事情，就去医馆接你。” 第70章 阿绾怎么这样看着我? 苏绾心乱如麻，也没听清裴玄夜在她耳边嘀咕些什么，只以为明日医馆闭馆的时候，裴玄夜会顺路去接她。 她连忙拒绝：“世子公务繁忙，真的不用来接我。” 裴玄夜倒也没有勉强，想着明日给苏绾一个惊喜也好，依依不舍地松手离开。 关上门后，苏绾背靠着门板，轻轻舒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房门再次被敲响。 苏绾眉心蹙了蹙，缓缓将门打开，抿着唇角道：“世子还有事吗？” 裴玄夜从怀里取出一支稀有珍贵的镂雕桃花玛瑙簪，清了清嗓子道：“本世子这些天……发现京中很时兴这种簪子，回来时顺路给你也买了一支。” 其实他是最近和那些贵女相看的时候，发现她们虽然不如苏绾美貌，但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 而且好几人头上都戴着玛瑙簪，他当时就觉得，苏绾戴上一定比她们都好看。 别人有的，苏绾也应该有。 所以回别院的时候，他特意绕道去了一趟琳琅斋，亲手选了店里这款最贵重的簪子。 裴玄夜抬手将簪子给苏绾簪在发髻，欣赏了一会儿，含笑颔首：“是好看。阿绾长得这么美，以后该好好打扮一下，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本世子一定满足你。” 苏绾下意识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微微垂下眼睫，轻声道：“谢谢世子。” 裴玄夜带给她很多伤害，他强迫她、诓骗她、欺负她、不顾她的意愿逼她做妾；可也数次救她于水火，保护过她、带给她难得的一丝温暖。 其实她不恨裴玄夜，只是，她不能做一只笼中鸟，一辈子困在他身边，靠他施舍的宠爱生活。 过了今夜，他们应该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苏绾抬眸，目光柔和地看着裴玄夜。 他今日穿着鸦青色工笔山水广袖云锦袍，蹀躞金玉带勾勒出劲窄腰身，显得他身姿颀长挺拔。 裴玄夜俊美无俦的脸上总是带着几分矜傲散漫，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但在廊下灯火的映衬下，那双深邃狭长的眼眸，竟也染上几分暖色，看向她的时候，里面似乎盛满深情。 但苏绾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裴玄夜此刻或许喜欢她，但跟喜欢一只鸟、一个物件，没什么分别。 喜欢的时候连哄带骗，将她困在笼中把玩；不喜欢的时候，大概也会随手丢开弃如敝履。 所以，她怎能让自己沉溺其中？ 裴玄夜脸上笑意微收，抬手摸了摸苏绾的脸，“阿绾怎么这样看着我？” 苏绾露出清浅梨涡：“没什么，就是觉得世子大婚那日，穿上喜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只可惜，我应该是看不到的。” 她明日就会离开，裴玄夜的婚礼，她自然看不到。 就她算不走，留下做个妾室，等到裴玄夜和夫人大婚那日，她也是没资格观礼的。 裴玄夜却以为苏绾还在吃醋，眼底缓缓漾开笑意：“阿绾别急，会让你看到的。” 他根本不会和别的女人洞房，苏绾想看他穿喜服的模样，等他大婚那日忙完，就穿着喜服来找苏绾。 但是这样一想，他似乎没机会看到苏绾穿嫁衣的样子。 苏绾长得这般美貌，荆钗布裙已是绝色，穿上嫁衣一定倾国倾城。 不行，得让苏绾穿给他看看。 虽然不能娶苏绾为正妻，私下给她一个婚礼也无伤大雅。 裴玄夜想着俩人拜堂的画面，心头一热，忍不住又想凑近吻她。 苏绾连忙推开他，故意板起脸：“我还在生气呢，世子快走吧。” 裴玄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秀发：“好，我回去了。” * 翌日。 苏绾早早来到医馆，进来的每位客人都让她一阵紧张，但她尽量让自己神情自然，免得让人发现不对。 半上午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客人，说家中老人病危，请宁大夫上门诊治。 人命关天，宁葵背好医箱匆忙出了门，出门时还带走一位学徒帮忙。 过了没多久，医馆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一位女病患和丫鬟。 这位女病患戴着幕篱，身穿青色衣裳，露出的一双手布满红疹，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宁葵不在，只能由苏绾为她看病。 女病患身边的丫鬟忧愁道：“我们小姐最近得了怪病，风一吹就浑身起红疹，大夫您快给看看吧。” 趁着翠微不注意，丫鬟暗暗给苏绾递了个眼神。 苏绾心头一紧，转身对翠微道：“这位患者可能是皮肤过敏，我得带她上楼看看。” 翠微看着女病患手上的红疹，悄悄拉了拉苏绾的衣袖，压低声音道：“主子，她这病，不会传染吧？” 苏绾温声道：“没事的。要不你别跟着上楼了，去知味斋给我买些点心吧。” 知味斋就是吉祥大街上，排队的人特别多的那家店。 翠微以为苏绾是看她害怕，所以才不让她跟着上楼，但她怎么能留主子一个人？ 翠微摇头，“奴婢留下帮主子。” 苏绾却道：“去吧，我早膳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都饿了，你去给我买些桂花糕回来垫垫肚子。” 她笑了笑，“店里还有小五呢，不会有事的。” 小五是学徒之一，憨厚老实，正在埋头整理药材。 翠微心想，现在店里也没有别的客人，她早去早回，也免得主子饿坏肚子。 “那主子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苏绾点点头，“让许伯驾车送你，不用着急。” 如此一来，车夫也顺理成章被调走了。 翠微应声：“奴婢晓得了。” 翠微离开后，苏绾和“女病患”上了楼。 伪装成女病患的五娘子摘下幕篱，快速道：“苏姑娘，我们赶快换衣服，杜大夫就在门外那辆青色车帘的马车里等你。” 苏绾往窗外看了眼，有些犹豫：“可是我走了，你怎么办？” 五娘子低声道：“放心，我自有办法脱身。” 五娘子和苏绾身高相仿，苏绾换了她的衣裳、戴上幕篱，又用朱砂往手背点了许多红疹，很快，丫鬟便小心扶着苏绾走下楼梯。 下楼之后，丫鬟冲楼上喊道：“苏大夫，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过来找您复诊。” 很快，楼上的人含糊地应了一声。 第71章 带苏绾逃出京城 苏绾虽然换了衣裳戴着幕篱，还被丫鬟扶着，出门时心脏还是紧张到怦怦直跳，生怕小五忽然叫住她，或者暗中监视她的侍卫察觉不对。 好在小五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埋头整理药材。 从医馆外透过二楼的窗户，刚好能看到“苏绾”靠着窗棂看书的背影，所以守在暗处的侍卫也没发觉什么异常。 毕竟世子给的任务是保护苏绾不被人欺负，暗卫根本没想到，苏绾会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选择逃走。 直到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苏绾还有些不敢相信，竟然这么顺利就逃出来了！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立即往城门走去。 经过一条巷口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那位“丫鬟”接过杜文元给的酬劳，观察周围没人注意，迅速跳下马车离开。 苏绾摘下幕篱，“杜大哥，代替我的那位姑娘还在医馆，她不会有事吧？” 杜文元低声道：“放心，她们两个都是江湖人，你走之后，五娘子会找机会从后窗离开。” 苏绾点点头，又道：“杜大哥，多谢你帮我逃出医馆，后面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我可以自己出城。” 杜文元不置可否，只是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绾实话实说：“我想去云舒城投奔春婵。” 大家都是青石镇附近的居民，杜文元自然也认识春婵，连忙道：“正好我也不想继续待在京城，不如和你一道去云舒城。” 苏绾抿了抿唇，她以前对感情方面很迟钝，只将杜文元当作心地善良的医馆大夫，从没往别的地方想过，何况那时每日疲于奔命，也根本没心思想别的。 但是经过这几个月和裴玄夜的相处，她已经不是白纸一张。 虽然杜文元之前说把她当妹妹，但是，他为了帮她，冒的风险也太大了。 苏绾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杜大哥，我……” 杜文元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摆手打断她的话：“你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忍心看你一身天赋被埋没，况且只是举手之劳，咱们多年情分，这点小事，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苏绾却不能将杜文元的帮助视作理所当然，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从京城离开。 她这次逃走，裴玄夜必定生气，为了不连累翠微，她昨夜提前写了一封告别信，就放在医馆茶室的桌案上。 她在信中解释了自己离开的理由，并感谢裴玄夜曾经对她的救命之恩，但她不愿为妾，也不愿一辈子困在后院。 希望裴玄夜能理解，不要责怪翠微等人，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要怪，就怪她不知好歹吧…… 苏绾一颗心随着晃晃悠悠的马车而忐忑不安，暗暗祈祷马车能顺利出城。 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宁葵和翠微，心情也是惆怅难言。 还有裴玄夜，希望他以后平安顺遂，与他的夫人百年好合…… * 裴玄夜今日回了趟裴王府，告诉长公主，他已经选好了世子夫人。 长公主得知儿子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个礼部侍郎之女，其实并不满意。 但毕竟人是儿子自己选的，那王小姐虽说各方面并不出挑，好在也不算太差。 “罢了，你喜欢就好。明日本宫就派媒人上门提亲。” 要合八字、交换庚贴，订婚之后还要纳吉、纳征、请期等等，一步都马虎不得。 这些事情裴玄夜自然懒得过问，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喜欢那位王小姐，便全都交给长公主安排了。 耐着性子坐了一会儿，裴玄夜便起身道：“这些事情母亲看着安排，儿子还有公务，就先走了。” 自从苏绾来了京城，还一直没时间带她出门逛逛，今天正好有空，他已经让人预定了京城最好的酒楼，打算午膳带苏绾出去吃。 想到昨晚苏绾吃醋时的动人模样，裴玄夜唇角止不住上扬，脚步也加快了一些，翻身上马后直奔同心堂。 * 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了下来。 苏绾顿时紧张地屏住呼吸，杜文元低声安慰：“别担心，只是例行检查。” 果然，士兵照例询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马车悠悠驶出城门，苏绾终于长舒一口气，没想到，她真的逃出京城了！ 苏绾情不自禁挑开马车的窗帘，透过城门，最后往京城看了一眼。 这短短几个月，真的好似黄粱一梦，她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回来。 苏绾放下车帘，微微垂下鸦黑长睫。 前往云舒城路途遥远，路上就要走好几日，但只要离开京城，时间便不是那么紧迫。 上次收到春婵的书信还是一年前，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春婵比她大两岁，或许已经嫁人，如果这样，她也不好多加打扰。 苏绾正默默为之后的日子做打算，这时，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官道上车来车往，有马蹄声很正常，但苏绾的心却莫名提到了半空中。 果然，骑马之人很快追了上来，将马车拦下。 “吁——！” 车夫连忙拉住缰绳，见来人衣着华贵、器宇轩昂，身后还跟着好几名侍卫，被强行逼停也不敢发火，好声好气道：“公子有事吗？” 裴玄夜面沉如水，看着车夫身后的青色车帘，冷声道：“车上是什么人？” 苏绾听到裴玄夜的声音，脸上血色霎时褪去。 本以为她和裴玄夜此生不会相见，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车夫笑着回道：“车上是我家少爷和少夫人，急着回乡探亲呢，公子能不能让让？” “少爷、少夫人？”裴玄夜目光灼灼盯着那道青色布帘，似要将那帘子烧出个窟窿，语气却透着森寒：“那就让你家‘少夫人’下车。” 车夫一愣，为难道：“公子，这……这不合适吧。” 杜文元见苏绾面无血色，又听见外面的对话，也猜到是那位世子爷追来，他低声道：“别怕，我出去看看。” 杜文元掀开帘子走下马车，冲裴玄夜拱了拱手，温声道：“不知公子有何贵干？” 第72章 苏绾背着他跟人跑了! 裴玄夜此前从未见过杜文元，但是看到杜文元的第一眼，就直觉厌恶这个人。 青冥之前给杜文元送过信，倒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低声道：“世子爷，他就是苏主子离开青石镇的时候，属下送信时见到的那位杜大夫。” 裴玄夜眸色骤然一沉！ 果然是这个人，拐走了苏绾！ 之前苏绾在吉祥大街遇到的男人，原来就是这个姓杜的，苏绾还跟他去茶馆叙旧，这才过了几天，她就要跟这个野男人私奔了！ 苏绾还骗他说俩人只是同乡，可笑他当时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 他为了苏绾，宁愿娶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侍郎之女，为她以后的生活做足了打算！ 可是她竟然早就和姓杜的暗通款曲，甚至要跟他私奔！ 要不是他今日提早来医馆接苏绾去酒楼吃饭，等他发现的时候，或许苏绾早就已经逃远了。 出了京城天大地大，他要去哪里找她？ 他到了医馆的时候，那个叫小五的学徒还傻乎乎告诉他苏掌柜在楼上，而他上了楼，楼上根本空无一人。 只有茶桌上，苏绾留下的一封告别信，以及他昨日亲手为她戴上的桃花玛瑙簪。 天知道他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怪不得苏绾昨晚神色古怪，他还以为她真的吃醋了，还想着好好哄哄她，日后多对她好一些。 可她呢！ 竟然背着他跟人跑了！ 他当时差点气到吐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天涯海角也要把苏绾抓回来，然后把她锁在后院，看她以后还怎么逃！ 守在医馆附近的侍卫，看到世子怒气冲冲的出来，才知道苏绾竟然不见了！ 他主要负责保护苏绾的安全，根本没想到苏绾会偷偷离开，不过侍卫也不算太笨，很快想起之前乘坐马车离开的“女病患”。 好在苏绾离开没多久，侍卫还记得马车的外观以及离开的方向，裴玄夜料到苏绾会出城，一行人立即朝着城门追来。 还好在城外追上了！ 裴玄夜居高临下看着杜文元，眼神中透着彻骨的冷意：“让开。” 杜文元也认出了青冥，知道糊弄不过去，干脆道：“世子，苏绾不想留在你身边，还请世子高抬贵手，放她离开。” 裴玄夜冷冷挑起唇角：“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说这句话？” 杜文元一顿，正色道：“我和苏绾相识多年，是苏绾的朋友，自然有立场过问。世子若是正人君子，就不该强人所难。” 裴玄夜冷嗤，冲车厢寒声道：“苏绾，下车，别惹我生气。” 车厢内，苏绾脸色苍白，指尖止不住颤抖。 杜文元说错了，裴玄夜从来不是君子……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事已至此，她不能连累杜文元。 苏绾白皙的指尖抓住青色门帘，想要下车。 杜文元立即道：“苏绾，别下来！你又没有卖身给他，即便是世子，也不能强抢民女！” 他看向裴玄夜，义正言辞道：“请世子放过苏绾！” 裴玄夜忍无可忍，抽出随身佩剑指向杜文元！ “你若再敢阻挠，本世子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归西！” 敢拐带他的人，这个姓杜的简直死有余辜！ “不要！” 苏绾听到裴玄夜拔剑的声音，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躲下去，她一把掀开车帘，急声道：“此事跟杜大哥没有关系，世子别伤害他！” 裴玄夜怒极反笑：“你还真是心疼他。” 他不过刚刚拔剑，她就坐不住了。 还有，苏绾刚才叫这个姓杜的什么东西？杜大哥？ 她叫他，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世子。 对别的野男人却叫得这么亲密！ 裴玄夜怒气翻涌，恨不能当场杀了杜文元！ 见苏绾出来，杜文元急声道：“苏绾，你回去！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他们敢动手杀人！” 苏绾无力地摇了摇头，裴玄夜当然敢，他连侯府贵女和堂妹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杜文元一个普通平民的命。 她今日，走不了了…… 见苏绾的神情如此伤感落寞，裴玄夜更是满腔怒火！ 他目光沉沉注视着苏绾，冷声道：“阿绾，告诉本世子，是不是这个男人诓骗你离家出走的？” 苏绾苦笑，她哪里有家啊？ 裴王府别院吗？那算是她哪门子的家？ 苏绾苦涩道：“不，我自己想走的，跟杜大哥没有关系，你放他走吧。” 杜文元看着苏绾，急声道：“苏绾，你不用怕他，你又不是裴王府的奴婢，没有人能强迫你，我们可以报官啊！” 见杜文元还敢阻拦，裴玄夜手中剑又往前递了一分，“你找死！” 苏绾怕裴玄夜一怒之下真的杀了杜文元，连忙挡在杜文元面前，急声道：“世子别杀他，真的不关杜大哥的事！” 杜文元将苏绾推开，“苏绾，你让开，他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不能让你跟他回去！” 苏绾口中一声声叫着“杜大哥”，听在裴玄夜耳中格外刺耳。 裴玄夜气得冷笑：“好啊，真是郎情妾意，本世子倒像是那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杜文元不甘示弱：“世子若是杀了我就能放过苏绾，那你尽管动手。” 苏绾声音哽咽：“杜大哥别说了，你快走吧。” 杜文元看着她，“不行！明知前方是火坑我还弃你于不顾，那我杜文元成什么人了？” 裴玄夜看着这一幕双目赤红，好啊，他为了苏绾以后的日子悉心谋划，不忍心让她受半分委屈，但苏绾，竟然觉得他的身边是火坑！ 实在是太讽刺了！ 裴玄夜再也忍不下去，翻身下马去拉苏绾的手腕，杜文元见状立即挡在苏绾面前，“世子，你不能……” 话未说完，裴玄夜一脚将杜文元踹飞！ 裴玄夜武功高强，现在又满腔怒火，这一脚又重又狠，杜文元重重摔在地上，当即咳出一口鲜血。 “杜大哥！！”苏绾大惊，想过去检查杜文元的伤势。 杜文元是为她才遭此一劫，如果杜文元因此丧命，她无颜面对杜大夫，只能以死谢罪了。 裴玄夜死死扣住苏绾的手腕，声音森寒：“苏绾，你再靠近他一步，信不信本世子立即杀了他！” 第73章 裴玄夜，你混蛋! 苏绾含泪看向裴玄夜，眼神中满是惊惧和失望。 “裴玄夜，你太过分了！” 苏绾的目光深深刺痛了裴玄夜的心脏，他不顾苏绾的反抗将她禁锢在怀里。 “这就过分了？还有更过分的呢！” 裴玄夜强行将苏绾抱上马背，居高临下看着杜文元，寒声警告：“你要是再敢接近苏绾半步，本世子一定杀了你！” 杜文元不住地咳嗽，声音嘶哑：“你放开她、放开……”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远去的马蹄声。 * 裴玄夜死死抓着苏绾的手腕，一路将她拽回听竹院，然后关上房门，用力将苏绾甩到床上。 他狠狠盯着苏绾，眼中血丝密布：“苏绾，本世子心疼你、宠爱你，换来的就是你一边假意敷衍，一边背叛我，和别的男人私奔是吗？” 可笑他昨晚还想过给苏绾一个婚礼，看她为他穿上嫁衣，她呢？ 苏绾对他何曾有过半分真心？！ 苏绾肩膀颤抖，含泪道：“我早就说过，不愿为妾，你又何曾听过我的意见？” “不愿为妾？” 裴玄夜声音冷戾：“不愿意给我做妾，倒是愿意跟野男人私奔！本世子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让你误以为本世子是什么大善人？” 裴玄夜抓过苏绾的手腕，盯着她道：“他碰过你没有？” 如果姓杜的敢碰苏绾一下，他立即派人将杜文元剁碎了喂狗！ 苏绾急声道：“你不要侮辱杜大哥的人品！他是正人君子，我们之间清清白白，而且我本来就是自由身！” 裴玄夜冷笑：“他是正人君子，本世子就是卑鄙小人，对吗？” 苏绾倔强地看着他，“是你先骗我的！我又不是你的通房、你的奴婢，我有权选择离开！” 苏绾张口闭口离开，气得裴玄夜额头青筋直跳。 “本世子也说过，我想要，你就得受着！” 布帛撕裂的声音响彻耳边，苏绾感觉自己今天受到的羞辱不亚于那个雨夜的破庙，泪珠不断滚落腮边，她开始奋力挣扎：“裴玄夜，你混蛋！你放开我！” 裴玄夜单手将她一双纤细手腕按在头顶，咬牙切齿道：“休想，你这辈子都是本世子的人！” …… 苏绾被软禁了。 裴玄夜不准她再去医馆，也不准她踏出听竹院一步。 甚至，停了她的避子汤。 次日，苏绾醒过来的时候，浑身像散了架一般难受。 她习惯性喊翠微的名字，却是桃儿进来伺候。 苏绾觉得不对，哑声问：“翠微呢？” 桃儿红着眼眶道：“翠微姐姐被罚了二十杖，现在下不了床。” 昨日翠微买完点心回到医馆，才知道苏绾不见了，等她跟车夫回到别院，就被嬷嬷们带下去领罚。 “什么？”苏绾万万没想到，裴玄夜竟然还是迁怒到了翠微身上。 她明明留了信，说了不关翠微的事。 裴玄夜昨天还那样对她，她以为他有气，也只会冲着她一个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是罚了翠微！ “是……是我害了翠微。”苏绾鼻尖泛起酸意，内心无比自责。 是她妄想逃离京城，结果不但连累了杜文元，还连累了翠微。 “翠微现在怎么样了？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苏绾说着便要下床，可是脚刚落地，就差点摔在地上。 “主子小心啊！” 桃儿连忙扶住她，有些为难道：“主子，世子爷将您禁足了，您现在见不到翠微姐姐，还是好好休息吧。” 再次被禁足，苏绾并不意外，她哑声问：“请大夫给翠微看过了吗？” 桃儿摇了摇头：“世子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没有世子爷发话，下人们哪里敢给翠微姐姐请大夫。” “不行，我要见世子！” 听到翠微受罚，还没有人给她请大夫，苏绾更着急了。 想到自己出不去，苏绾握着桃儿的手臂，急声道：“你让世子来见我，让他有什么气都冲我来，不要为难别人。” 苏绾自责又懊悔，若翠微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 裴玄夜现在的心情也十分烦躁。 他原本想尽快把婚事敲定，然后正式把苏绾纳了，看她以后还往哪儿跑。 却没想到即将和他定亲的那位王小姐，却出了状况。 王小姐有位情郎，俩人早已山盟海誓私定终身，可惜那男子只是个穷书生，礼部侍郎说什么都不同意，强行拆散了他们。 原本王小姐已经认命，愿意嫁给裴玄夜做一对假夫妻，反正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她已经心死了。 谁知她的那位情郎却不愿认命，屡次上门求亲，礼部侍郎担心裴玄夜知道这件事动怒，所以命人将那书生往死里毒打了一顿。 那书生被打断了腿，奄奄一息。 王小姐得知此事后彻底崩溃，宁愿和礼部侍郎断绝父女关系，也要去守着她的情郎，否则她就一死了之。 王小姐又是上吊又是撞墙，礼部侍郎实在没办法，只能亲自到裴王府解释缘由，满脸惭愧说自己女儿福薄，没有福气嫁给世子。 长公主虽然不悦，但事已至此，她也断不可能同意那位王小姐做她的儿媳。 礼部侍郎告辞后，长公主对裴玄夜道：“本宫之前就觉得她配不上你，如今婚事作罢也好，你再选个更合适的。” 裴玄夜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之前为了早日给苏绾名分，他耐着性子和那些贵女谈条件，好不容易谈成一个，结果还没正式议亲就打了水漂。 何况昨日苏绾逃跑，他眼下还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哪有心思出去相看？ 裴玄夜淡道：“相看的事情过两天再说吧，我这几日没心情。” 长公主见裴玄夜脸色不好，还以为他真对那位王小姐上了心，温声劝了好一会儿，说相看的事情不着急，等他心情好些再谈。 “左右京中还有那么多大家闺秀呢，总能挑到更好的。” 裴玄夜敷衍了两句，便起身回了别院。 刚到书房坐下没多久，桃儿就找了过来：“世子爷，苏主子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裴玄夜冷哼：“她会主动找本世子？为了什么事？” 第74章 苏绾和世子冷战 桃儿低头盯着脚尖，战战兢兢道：“主子醒后得知翠微姐姐被责罚心急如焚，请世子爷放过翠微姐姐。” 裴玄夜冷笑，在苏绾心里，一个丫鬟都比他重要！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问：“她今天都做了什么？” 以苏绾的性子，知道自己被软禁，还被停了避子汤，必定不会乖乖听话，说不定还要和他闹。 他这次可不会心软，不然她以后怕是更加肆无忌惮。 桃儿满面愁容：“主子情况不太好，今天一口东西都没吃，说没胃口，奴婢也不敢硬劝。世子爷还是过去看看主子吧。” 裴玄夜气笑了：“好啊，竟然还闹绝食，她还真是有骨气！” 他本想先冷静两天，再找苏绾好好谈谈，但苏绾非要和他拧着来！ 裴玄夜猝然起身，大步往听竹院走去。 推开房门，一眼看到苏绾靠在床头发呆。 苏绾目光空洞，脸上没什么血色，倒是唇角还有些肿，加上脖颈密密麻麻的印记，看起来凄楚又可怜。 裴玄夜眸色一痛，他昨天被苏绾气昏了头，下手是有些没轻没重。 但苏绾竟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他！ 他这次要是不磨磨她的性子，拔掉她这一身的刺，还不知道她以后会再做出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来，这日子要怎么过？ 裴玄夜狠下心肠，站到床边冷声道：“起来吃东西。” 苏绾回过神，抬眸看着裴玄夜，哑声道：“世子，你饶过翠微吧……” 裴玄夜面无表情：“翠微护主不力，本世子罚她有什么不对？” 苏绾眼眶通红：“是我将她支走的，你要怪就怪我啊！” 裴玄夜冷笑：“主子有错，做奴婢的自然也该跟着受罚。本世子再说一遍，起来吃东西！” 苏绾深深吸了口气：“世子如果不放过翠微，我是不会吃东西的……” 裴玄夜点头，厉声道：“苏绾，你想绝食是吧？可以啊，你这院子里人，全都陪你一起饿着！你一天不吃东西，她们也一口别吃，你要是自寻短见，她们全都给你陪葬！” “本世子说到做到，连医馆那两个学徒，也全都陪着你。” 苏绾身子猛地一颤，泪水夺眶而出：“裴玄夜，你有什么怒火全都冲我来，不要迁怒不相干的人。” 裴玄夜用力捏住苏绾的下颌，蛮不讲理道：“本世子就是要迁怒，你要是不想这些人全都因你而死，就给我收起这一身刺来！” “要是你再敢逃跑，本世子一定先打断她们的腿！” 苏绾目光透出绝望：“为什么是我？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偏偏是我？” 裴玄夜闭了闭眼睛，他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就看上苏绾。 被她气得要死也不想放手，只要一想到以后的人生没有苏绾，就觉得这日子没意思极了。 他冷声道：“苏绾，你如果再这么忤逆我，本世子现在就让人将翠微杖毙！” 苏绾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泣不成声：“世子不要！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翠微已经受了罚，你放过她，让人给她请大夫吧……” 裴玄夜唇线紧绷，冷眼看着她，额头青筋又被气得突突直跳。 都这样了，她还是不肯服软！ 她为了一个丫鬟都能哭着求他，却始终不肯对他说一句软话！ 她只要跟他说句好听的，说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哪怕只是骗他也好，他都会立即将她抱在怀里宠，哪里舍得这么冷着她？ 裴玄夜捏了捏眉心，差点又被气得口不择言，好不容易咽下那些伤人的话，冷声道： “现在知道错了……那么，以后还跑吗？避子汤还喝吗？” 苏绾泪流满面，哀声道：“不，我再也不敢了，世子饶了翠微吧。” 翠微，翠微，又是翠微！ 他堂堂世子爷，在苏绾心里，竟然连个丫头都不如！ 裴玄夜快被气死了，眉眼冷戾：“来人！” 桃儿立即推开房门进来，战战兢兢道：“奴婢在。” “去拿饭菜来，伺候你家主子吃饭。”裴玄夜转身想走。 苏绾连忙攥住他的衣袖，“世子……” 裴玄夜压着火气，沉声道：“你好好的，翠微自会没事，你要是继续这么闹下去……苏绾，别挑战本世子的耐心。” 他留下这句话，狠心拂袖而去。 * 苏绾为了翠微等人的性命，不敢继续绝食，但终日郁郁寡欢，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 裴玄夜如果想留下过夜，她也不反抗，只是整个人毫无生气，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 裴玄夜看到她这个样子更加气恼，非要等到苏绾主动向他服软不可。 于是，俩人开始了冷战。 苏绾心灰意冷，裴玄夜则是在赌气。 时间一晃就是小半个月，翠微身上的伤终于好了，重新回到听竹院伺候。 一见到苏绾，翠微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跪下行礼，哽咽喊了声：“主子。” 苏绾连忙将她拉起来，“翠微，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实在抱歉，之前是我连累了你。” “不，主子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翠微吸了吸鼻子，接着道：“主子放心，世子爷虽然一怒之下让奴婢领罚，但打板子的嬷嬷并没有下死手，而且第二天，下人就请来了大夫，奴婢也没再受什么苛责。” “如今奴婢还能回听竹院继续侍奉主子，已经是世子爷开恩了。” 苏绾也红了眼圈：“没事就好，要是你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我真要内疚一辈子。” “奴婢没事，只是一点儿皮肉伤，已经全好了，主子不要放在心上。” 翠微担心地看着苏绾，“倒是主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这些天都没好好吃饭？” 苏绾疲惫地摇了摇头，她哪里还敢绝食，如果她不吃饭，整个听竹院的人都要陪着挨饿。 所以即便没有胃口，她也要逼着自己吃东西。 可是整日被关在这间院子，她既担心翠微，又担心杜文元。 翠微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杜文元当日受的伤也不轻，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自责的几乎夜不能寐，即便按时吃饭，也难免消瘦下去。 第75章 世子要在幽兰院用膳 翠微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原以为，苏主子是自愿跟着世子爷，没想到，竟是世子强取豪夺。 世子爷金尊玉贵，从没有人敢忤逆他，但苏主子却偷偷计划离开，这让世子如何不动怒？ 但是苏主子也着实可怜，若她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性子倒还好，可偏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知道苏绾是有几分傲骨的，让她做通房做妾室，苏主子心里一定很难受…… 不过她看得清楚，世子爷分明极在乎苏主子。 翠微心中叹气，世子爷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苏主子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认命了。 以后日子还长，为了苏主子的身体着想，她也得劝两句。 翠微恳切道：“主子，您就跟世子爷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吧？世子爷心里还是有您的，虽然这段时日让您禁足，可您看听竹院的衣食用度，哪一样都不敢有人怠慢。” “眼看天就要冷了，上好的银炭早早就送了过来，更别提主子一年四季的衣裳，绣娘也一直用心做着，片刻不敢耽搁。” 府里下人都是捧高踩低的，但凡世子爷真要冷落苏主子，听竹院早被糟践的不成样子了。 可现在呢，各处的下人都紧着巴结呢，生怕苏主子有一丝不满。 这难道还看不出世子爷的意思吗？ 世子爷当日真是雷霆震怒，可对她这个办事不力的丫鬟，也仅仅罚了二十杖而已，但凡不是看在苏主子的面子，她即便不被打死，也早被拖出去发卖了。 世子爷那么矜傲的一个人，是不可能低头的。 但只要苏主子说几句软话，世子一定会像从前一样宠爱她。 苏绾沉默地摇了摇头。 裴玄夜不顾她的意愿，诓骗她、强迫她，对她没有半点尊重，还伤害她的朋友，甚至用她身边人的性命威胁她…… 他对她的好，也只是把她当成一只金丝雀，关在笼子里赏玩而已。 即便这笼子是赤金打造的，又有什么用？ 她连反抗的权利都没有，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让她笑脸相迎，她真的做不到。 * 苏绾触怒裴玄夜，被连续禁足了半个月。 裴玄夜这段时间心情极差，脸色沉的吓人，府里的下人也是各个胆战心惊。 但要说这别院里最高兴的，非何清韵莫属。 最要紧的是，她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要来了！ 裴玄夜最近也没闲着，被长公主催着出去相看，让他烦不胜烦。 每日回到府里，管家都会非常识相的，主动告诉他苏绾这一日都做了什么，裴玄夜听完，心情变得更差。 明明就是苏绾的错，但她就是不肯服软。 他本以为等翠微伤好后回到听竹院，苏绾也该想通了，起码态度应该有所软化，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不知悔改！ 和苏绾僵持了这么久，他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苏绾，还是在惩罚他自己。 但是让他主动低头，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在裴玄夜浑身低气压，沉着脸往书房走的时候，何清韵忽然找了过来。 何清韵福了福身，柔声道：“清韵见过世子爷。” 裴玄夜都快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不耐道：“你来做什么？” 何清韵脸上满是担忧：“世子爷，苏妹妹已经被禁足半个月了，清韵多次想去看看她，却都被下人拦住……” “不知苏妹妹犯了什么错，惹世子爷生这么大的气？但请世子爷看在苏妹妹年纪尚小，身子又柔弱的份上，放过她吧？” 裴玄夜冷嗤：“关你什么事。” 他和苏绾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见裴玄夜想走，何清韵急声道：“清韵自知无权过问世子爷的事情，可实在担心苏妹妹，她每日被关在听竹院，心里一定很难过，难道世子爷就不心疼吗？” 裴玄夜脚步微顿。 心疼吗？苏绾郁郁寡欢，他自是心疼的。 但一想到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苏绾已经和那个姓杜的逃到天涯海角双宿双飞了，这口气他就怎么也咽不下去，非要苏绾先向他低头认错不可！ 如果苏绾低头，他就既往不咎，还和以前一样宠爱她。 但如果苏绾继续这么倔下去……裴玄夜闭了闭眼睛，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何清韵趁机劝道：“世子爷这么宠爱苏妹妹，想来也是心疼的，只是世子爷身居高位，不知道女人心里在想什么。” 何清韵边说，边小心观察着裴玄夜的脸色，柔声道：“女人最了解女人，世子爷想不想苏妹妹回心转意？” 裴玄夜冷淡地瞥她一眼，“你有什么主意？” 何清韵浅笑起来，意味深长道：“世子爷，有时候女人要有些危机感，才会懂得珍惜。” …… 听竹院。 翠微从外面慌忙回来，一进屋就说：“主子，不好了，世子爷今晚要去幽兰院用膳！” 苏绾指尖微顿，却很快恢复如初，又将医书翻过一页。 “何清韵本来就是世子的女人，世子去幽兰院用膳，不是很正常吗。” 翠微急声道：“主子，这哪里正常了？何清韵还有之前的姚鸳儿，虽然都是宫里娘娘送来的，但世子爷从未理会过她们，平日连见一面的次数都少有，更别说是一起用膳了。” 而且还是晚膳……万一用完晚膳，世子爷顺理成章留在幽兰院过夜怎么办？ 苏绾抿了抿唇，裴玄夜早晚会三妻四妾，他们冷战这么久，他现在转身去找别的女人，又有什么稀奇。 毕竟只要他招招手，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而且……如果裴玄夜真的宠幸了何清韵，是不是就能放过她了？ 苏绾神色淡然，翠微却急得不行。 她知道苏绾留在世子身边并不情愿，但事已至此，世子爷是不会放她离开的。 有世子爷的宠爱，日子总会好过些。 若世子真的转头去宠爱别的女人，只怕苏主子以后要吃苦了…… 她把事情的利弊跟苏绾说了，劝道：“主子，如果真的失去世子爷的宠爱，您不知道在这深宅内院会过得有多艰难，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别和世子爷拧着来了。” 苏绾唇角泛起苦涩笑意：“我有什么资格和他拧着来，他要去哪里，我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第76章 苏绾，你有心吗? “您当然有啊！”翠微连忙道：“主子以为奴婢是怎么提前得知世子爷要去幽兰院的？是冯伯亲自来说的呀，这意思不是很明显吗？” “只要主子愿意，奴婢现在就去请世子爷，世子爷一定会来的！” 和以前那次一样，苏绾虽然被禁足，但翠微等人是能正常出入听竹院的，甚至要见世子也比别人更方便。 苏绾眸光清冷：“不必，世子要去哪里，是他自己的事。” 翠微知道苏绾一向有主见，实在劝不动也只能作罢。 “那主子晚膳想吃什么？奴婢让厨房安排。” 听竹院的饮食供应一切如常，厨房不敢有丝毫怠慢。 苏绾没有胃口，冲翠微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都行，你看着安排吧。” 翠微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冯管家一直没走，还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只要苏主子流露出一点不想让世子爷去幽兰院的意思，他立马欢天喜地回去禀告世子。 但是看翠微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冯管家把翠微叫到院外，压着声音道：“你就不能劝着点？” 翠微忧愁道：“奴婢如何没劝呢？可是主子不听啊……” “你呀！再好好回去劝劝！晚膳前，务必要让苏主子回心转意。”冯管家又叮嘱了翠微两句，唉声叹气地走了。 裴玄夜正在书房心神不宁，端起茶盏抿了口，又重重搁下。 “茶都凉了，人呢！” 下人连忙进来添茶，但杯子里的茶水，分明还冒着热气。 这时，冯管家从外面回来，下人总算看见了救星，连忙让管家进去。 裴玄夜掀眸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等管家回禀。 冯管家心中也是叫苦不迭，他知道世子爷想听什么，但人家苏主子不在意，他能有什么法子？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见世子脸色阴沉，管家也不敢实话实说，只好委婉道：“苏主子还在午睡，这会儿还没起来，老奴已经吩咐翠微，等苏主子一醒，就告诉苏主子。” 裴玄夜冷笑：“你的意思是天都快黑了，她还在午睡？” 管家讪笑两声：“世子爷别动怒，翠微还在劝着呢，想来苏主子心里也是着急的，只是一时抹不开面子……” 见裴玄夜脸色冷凝，管家试图转移话题：“世子爷晚膳想吃什么？” 裴玄夜心中气恼，苏绾明知他要去幽兰院，竟然还能这么无动于衷！ 好，既然如此，他也无所谓去哪用膳！ 裴玄夜霍然起身：“去幽兰院！” 何清韵本来还担心世子不会过来，直到看见裴玄夜走进院门，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除了之前裴玉娇刁难苏绾，世子匆忙赶到抱走苏绾那次，这是两年来，世子头一次主动来幽兰院，还要和她一起用膳！ 何清韵第一次离裴玄夜这么近，一颗心激动得砰砰直跳。 她今晚认真打扮过，不顾天气寒凉穿了一袭轻薄显身材的衣裙，一举一动更是柔情似水。 但世子却根本没注意她，中间她几次试图开口，世子都让她闭嘴安静些。 何清韵痴痴看着裴玄夜，他却只是沉着脸，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管家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院门口张望，希望翠微能劝动苏绾。 何清韵被训斥了，也不敢再说话，于是不动声色地给裴玄夜斟酒，明明身体是冷的，却紧张的手心出汗。 她想：没关系，世子不理她也无所谓，只要世子今夜酒后乱性，她就会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裴玄夜不知喝了多少杯，可这酒非但没有让他解忧，反而让他心中的烦躁却越来越甚。 苏绾对他，竟然真的毫不在意！ 她说不定还在暗自高兴，觉得已经摆脱了他。 最后一杯烈酒入喉，裴玄夜猝然起身向外走去。 苏绾想摆脱他，想跟他撇清关系，做梦！ 见世子已经喝得半醉，却还是要走。 何清韵心急如焚，顾不上人淡如菊的人设，扑过去娇声道：“世子爷，这么晚了，让清韵服侍您一回吧？” 可惜，她连裴玄夜一片衣角都没沾到，就被一脚踹开。 裴玄夜怒火中烧，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滚开！” 何清韵惨叫一声摔在床脚，眼睁睁看着世子大步离开。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何清韵死死捏紧手指，都怪苏绾那个贱人……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为什么要出现？ 裴玄夜怒气冲冲来到听竹院，翠微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世子爷……” 裴玄夜声如寒冰：“出去！” 翠微担忧地看了苏绾一眼，但世子的命令她不敢不从，只能躬身退出房间。 苏绾坐在灯下看书，虽然她不能去医馆了，但除了看书，也不知道做什么。 裴玄夜一把将她手中的医术夺走扔到地上，然后拽住苏绾的手腕，眼眸猩红。 “苏绾，你有心吗？你心里有过我半分位置吗？” 苏绾抬眸看他，声音清冷：“我已经被世子囚禁在听竹院，世子还想我怎么做？曲意逢迎、还是讨好卖乖？抱歉，我做不到。” “谁要你曲意逢迎了？”裴玄夜将苏绾拉近了一些，按着她的胸口：“本世子要你心里有我！” 苏绾苦笑，她连最基本的自由和尊严都没有，裴玄夜竟然还希望她心里有他？ 他如此对待她，她又不是受虐狂。 苏绾淡道：“世子想要的，我给不了，你大可以去找别的女人……” 话未说完，就被裴玄夜狠狠吻住！ 他不想再从苏绾嘴里听到那些拒绝的话，更不想听到苏绾说心里从来没有他。 她想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但是他偏就要她！ 一双皓腕被压过头顶，苏绾根本无力反抗。 但是，她不想怀孕……半个月前之前，裴玄夜就停了她的避子汤，她心里一直隐隐担心着。 苏绾断断续续道：“避、避子汤……” “闭嘴！” 裴玄夜拧着剑眉，又凶又狠：“既然你不在乎本世子，我又何必顾及你的感受？” “我偏要你怀上我的孩子，将你一辈子捆在我身边！你要是敢偷偷喝避子汤，本世子就给听竹院的人全部灌砒霜！” …… 第77章 世子定亲 今年冬天冷得格外早。 立冬后不久，天空飘起今年第一场雪，随着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苏绾和裴玄夜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 长公主耳提面命，整日催着裴玄夜相看。 但还是之前的问题，世家贵女不愿意守活寡，身份差一些的，长公主又不同意。 得月楼。 裴玄夜穿着金丝滚边玄青色鹤氅从雅间出来，剑眉星目端方清贵，只是眸色冷淡，显而易见心情不佳。 青冥和沧冥一看世子爷的脸色，就知道这次相看又不顺利，也不敢多问，老老实实跟在世子身后下楼。 刚走到门口，便发现有人已经等候多时。 季如雪柔声道：“世子爷，我们能不能聊几句？” 裴玄夜恍若未闻，直接从她面前经过。 季如雪连忙追出去，小声道：“世子爷，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今日厚着脸皮等在这里，却是真心想与世子爷合作。” 之前和裴玄夜相看过的贵女确实都不愿说出实情，但只要用心打听，总能知道原因。 见裴玄夜不为所动，季如雪快走几步挡在马车前，急声道：“我知道世子爷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有同样的想法，世子不妨听我一言。” 裴玄夜冷声道：“让开。” 季如雪因为走得快，气息有些急促：“我只想要世子夫人的尊荣，别的什么都不在乎，世子婚后大可以继续宠爱苏绾，我保证什么都不过问。世子不妨考虑一下，世家贵女中，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裴玄夜冷冷看着季如雪，本想让她滚，但转念之间，忽然改了主意。 他最近虽然在和苏绾冷战，但生气归生气，该给苏绾的，迟早都要给她。 按照他的计划，过些年等孩子大了，他的权利更加稳固，总会将苏绾扶正，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母亲和父王应该也不会太反对。 到时候他的那位“原配夫人”，若是安分守己，他自会给她一笔财产，双方体面和离。 如果是不安分的，那就直接休妻。 但如果是季如雪，那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成婚三个月，她就可以“暴毙”！ 到时候府里就苏绾一个女主人，什么事情还不是都由她说了算。 裴玄夜眼神寒凉：“你确定？” 季如雪见世子松口，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当然！” 裴玄夜淡声道：“即使我日后要抬苏绾为平妻，你也愿意？” 季如雪手指微僵，脸上笑容却半分不变：“我只要名分，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哪怕婚后世子不看我一眼，我也没有半句怨言。” 裴玄夜冷冷挑了挑唇角：“那就，如你所愿。” 季如雪简直惊喜万分，嘴角高高翘起，眼底却快速掠过一丝狠毒。 杜文元带苏绾离京那次，她的人其实就在城外二十里外埋伏，打算斩草除根！ 可惜杜文元实在没用，导致她的计划落空。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找到了苏绾的家人！ 苏绾想和她平起平坐？ 做梦！ 她一定会在大婚前除掉苏绾。 …… 长公主本以为今日的相看又不成，没想到裴玄夜回来后，突然说选好了人。 长公主正高兴着，可是一听儿子选的人居然是季如雪，却又敛了笑容。 她之前确实欣赏季如雪，但此一时彼一时，季如雪当着众位贵女的面儿，被宜宁公主嘲讽，还被嬷嬷掌嘴丑态百出。 众人只记着季如雪脸面尽失，至于到底是不是季如雪的错，可没人记得。 裴王世子身份贵重，怎么能娶一个当众出过丑的女人为妻？ 长公主蹙着眉头：“你今日不是和御史中丞的嫡孙女相看吗，怎么会遇到季如雪？而且，你之前不是不喜欢她吗？” 裴玄夜语调漫不经心：“确实不喜欢，但是选了一圈，还是觉得她最适合。” ——适合做棋子，用完了就去死。 长公主无奈：“你要是想好了，那就她吧。” 虽然季如雪名声大不如前，至少身份还算合适。 “那我让媒人去侯府为你们合下八字，还得……” 长公主话未说完，裴玄夜便道：“不必那么麻烦，直接将婚期定了就好。” 他想了想，“就下月初吧。” 长公主皱着眉，“怎么这么急？总得选个吉日啊。” 她确实急着抱孙子，但也不差这几个月，况且婚礼总要好好筹备，哪能这般仓促？ 之前儿子不愿意议亲，她心里着急，现在儿子这么快就定下婚期，她又觉得这心里不踏实。 裴玄夜淡道：“就下个月，如果时间一长，我怕自己又改变主意。至于其他事，母亲看着安排就好，婚礼也不必太隆重。” 他已经选好了新的府邸，婚后单独和苏绾搬过去住。 和苏绾冷战这一个月，他也确实受不了、等不下去了。 长公主见儿子心意已决，只好点头。 回到别院，雪已经停了。 裴玄夜穿过垂花门，脚步不自觉往听竹院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他实在有些想苏绾，但又怕看到她抗拒的目光，也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她。 罢了，再等一个月吧。 等他们搬到新家，关系总会慢慢缓和。 两日后。 裴王世子和侯府嫡女定亲的消息很快传开。 皇帝早就说过会为裴玄夜赐婚，得知他选好了夫人，特意下旨为俩人赐婚。 百姓们对此津津乐道，谈论世子爷的婚礼不知是何等风光。 听竹院。 苏绾最近越发沉默，整日待在房间看医书，翠微都怕她闷坏了。 但世子爷没有解除苏绾的禁足，苏绾即便想出去散散心，也根本出不去。 翠微只好每日跟苏绾说些外面的新鲜见闻逗她开心，苏绾每次听完，只是淡淡弯起唇角。 今日听竹院的嬷嬷出门办事，回来后悄悄将翠微拉到廊下，告诉她世子已经定亲的消息。 翠微听完心头一紧，忙问：“消息可靠吗？不会又像之前一样，是外头传得流言吧？” 嬷嬷叹道：“圣旨都下了，哪儿会有假呀？听说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翠微顿时忧虑起来：“怎么会这样……” 苏主子和世子爷还在冷战，没想到世子爷这么快就定亲了，婚期还这么急。 重点是，世子爷要娶的人，竟然会是季如雪！ 季如雪之前在长公主寿宴上就设计过苏主子，世子爷怎么会娶她呢？ 这要是季如雪过门，苏主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两位嬷嬷也是受过苏绾恩惠的，知道这件事心里也不好受。 嬷嬷叹道：“你要不要进去跟苏主子说一声？也好让主子有个心理准备。” 第78章 苏绾有孕 翠微犹豫道：“主子本来心情就不好，要是再知道这件事……” 她不由自由往房门看了一眼，却忽然发现苏绾就静静的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 翠微一惊，下意识喊了声：“主子……” 苏绾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反应，微微抿了抿唇角，转身回到房间。 翠微让嬷嬷先下去，也跟着进去，担忧地看着苏绾：“主子，您刚才都听到了？” 苏绾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听到了，知道裴玄夜下个月就会大婚。 她知道他早晚要娶妻，却没想到，他要娶的人，居然会是季如雪。 翠微低声道：“主子……您还好吗？” 苏绾淡道：“放心，我没事。” 苏绾虽然表现的云淡风轻，但是到了晚膳的时候，却半分胃口也无。 下人将饭菜端上桌，苏绾闻着鱼汤的腥味，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 翠微只以为她是太难过了，连忙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哽咽：“主子，您千万想开一点，世子爷总会护着您的。” 可是连她自己这觉得这话半点可信度没有，若世子爷真的在乎苏主子，怎么会娶季如雪？ 京中这么多千金小姐，世子爷选哪个不好，偏偏选了一个陷害过主子的女人。 翠微一向敬重裴玄夜，即便之前受罚，也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但是得知世子要娶季如雪，她心中头一次对世子有了埋怨。 这件事，连她一个丫鬟都有些接受不了，何况是苏主子？ 难怪主子没有胃口。 她也知道，世子吩咐过，苏主子必须按时吃饭，但主子的脸色这么难看，看起来是真的吃不下去。 翠微悄声道：“主子不想吃就不要勉强了，奴婢让人把饭菜撤了，然后给主子做一份燕窝粥，主子什么时候饿了再吃。” 苏绾用帕子掩着唇，无力地点了点头。 翠微急忙招呼下人进来把饭菜撤走，又亲自去了厨房。 房间的鱼腥味渐渐散去，苏绾终于舒服了一些。 她犹豫着伸出手指，指尖搭上自己的脉搏，片刻后，脸上血色又褪了一层。 翠微端着燕窝粥回来后，见苏绾脸色更差，忙问：“主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更难看了？” 苏绾轻声道：“是觉得胃不太舒服，头也有些痛。” 翠微当即就要出去找大夫。 苏绾却拉住她，道：“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我这是心病，找寻常大夫没用的。” 翠微一听，眼眶立马就红了，“主子，您千万不要胡思乱想，那还没到那份上呢……” 苏绾勉强弯了下唇角，安慰了翠微两句，又道：“明日，你能不能去趟同心堂，将小葵姐请来。” 翠微连连点头，“是，宁大夫医术精湛，定然有法子。奴婢明儿一早就去。” 苏绾“嗯”了一声，又嘱咐：“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免得下人们大惊小怪，待小葵姐来了以后再说。” “好，奴婢都听主子的。” 翌日。 翠微一早便将宁葵请了过来。 宁葵有些日子没见到苏绾，看到她的模样也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 宁葵说着话，手指已经搭上苏绾的皓腕。 苏绾不动声色按住宁葵的手，然后对翠微道：“外面天儿这么冷，还劳烦小葵姐跑这一趟。翠微，你去厨房做碟糖蒸酥酪吧，再配上一壶热茶，我记得小葵姐爱吃那个。” 宁葵笑着道：“对，翠微手艺就是比外面的好，我这几天正嘴馋呢。” 翠微当然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做好了就马上送来。” 翠微离开后，宁葵脸上笑容收了起来，她低声道：“苏绾，你有孕了。” 苏绾点点头，“是。” 她昨晚给自己把过脉就知道了。 应该是和杜文元逃出城门，被裴玄夜带回府那次，算起来，确实有一个多月。 从那之后，裴玄夜就再也不准她喝避子汤，其实她心里一直担心这个，没想到，真的…… 宁葵见苏绾神色不对，低声问：“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苏绾艰涩道：“我是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宁葵叹了口气，暗骂裴玄夜不是东西。 之前裴玄夜在苏绾身上费了不少心思，她还以为，裴玄夜对苏绾至少是有几分真心的。 但是看看苏绾现在的状态，整日被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裴玄夜这是囚禁犯人呢？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宁葵正色道：“你怎么想的？要不要我帮你逃出去？” 她在京中还有些人脉，光明正大的抢人肯定不行，但若是把听竹院的下人迷晕，再借着出府采买的机会，把苏绾偷偷运出去，或许可以一试。 苏绾摇了摇头，她之前已经吃过教训，不能连累宁葵，也不能再连累翠微了。 万一裴玄夜一怒之下将翠微、桃儿杏儿杖杀，她即便得到自由，也一辈子不会心安。 苏绾咬着唇，艰难道：“小葵姐，你能不能给我配一副打胎药？” “你要打胎？”宁葵皱着眉头，“你自己也是大夫，该知道打胎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苏绾垂下睫羽，“我何尝不知……但世子马上就要娶妻，娶的还是侯府千金季如雪，如果季如雪知道我有孕，绝对不会放过我。” 宁葵也听翠微说过，季如雪陷害苏绾的事情，忍不住低声骂道：“裴玄夜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她从医箱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放到苏绾掌心，这锦盒里的东西内宅常用，她医箱都是常年备着的，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在苏绾身上。 好好一个温柔善良又有天赋的大美人，偏偏碰到裴玄夜那个渣男。 宁葵道：“你真的想好了？这毕竟也是你自己的骨肉。” 苏绾眼圈一红，泪珠险些滚落下来：“我不知道……” 虽然她从未在家人身上得到过半分温暖，也不想再和裴玄夜有丝毫牵扯。 可她在这世上茕茕孑立，一个人孤零零，实在想有个血脉相连的家人陪伴。 只是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她一直想找机会离开，可是如果生下孩子，她一定舍不得将孩子丢在这里…… 而且，季如雪也不可能放过她和孩子。 第79章 阿绾，别怕我。 苏绾将锦盒紧紧握在手里，红着眼眶道：“小葵姐，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宁葵神色认真：“你我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早把你当自己人。而且我之前就说过，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所以别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苏绾吸了吸鼻子：“小葵姐，若我将来有个万一，如果世子迁怒翠微她们，你能不能帮忙劝两句，替我保下她们？” 宁葵虽然也为裴玄夜做事，但从来不怕他，她在裴玄夜面前，还算有几分薄面。 除此之外，她也实在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 宁葵皱着眉头：“不要乱说话，什么万一不万一的，听上去多不吉利。” 但是苏绾红着眼眶恳求，她只能答应下来。 宁葵想了想，又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摘了下来。 这镯子通体纯银，雕工繁复花纹精致，装饰着立体花纹与蝴蝶，看起来只是一件精致的首饰，实则暗藏玄机。 宁葵给苏绾演示了一遍这镯子的用途，然后直接将镯子扣到苏绾的手腕上。 宁葵愤愤道：“管她什么千金小姐，姓季的要是敢为难你，你也不要任人欺负，尽管找机会用这镯子里的银针对付她！” 苏绾含泪道：“小葵姐，这是你防身的东西，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宁葵自得一笑：“我防身的本事可不靠这个，这镯子是我……算了，不说这个。总之你比我更需要它，好好戴着就是。” “还有，我之前不是也教过你怎么用毒吗？你不要像那些迂腐之人，觉得医者就该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咱们只救该救之人，遇到恶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她拍了拍苏绾单薄的肩，“你好好的，凡事先保护好自己。” 苏绾用力点头：“小葵姐，谢谢你。” * 半下午的时候，裴玄夜一回府就听说苏绾病了，翠微早上还出门请了宁葵过来。 他顾不上还在和苏绾冷战，当即去了听竹院。 苏绾听到院子里翠微向世子请安的声音，连忙将宁葵之前给的锦盒藏在枕头下面。 她刚把东西藏好，裴玄夜便大步走进来。 俩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苏绾淡淡别开视线。 裴玄夜轻咳一声，放缓脚步来到床前坐下，“听下人说今天宁葵来过，你哪里不舒服？” 苏绾垂着头，低声道：“只是有些头疼，没什么大碍。” 裴玄夜蹙着眉，将手伸向苏绾额头，试着没有发烧，才稍微放下心来。 又见苏绾小脸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如从前，忍不住心疼起来。 裴玄夜沉声道：“翠微是怎么伺候你的？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绾心头一惊，急声道：“不关翠微的事，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见苏绾这么紧张，裴玄夜喉头一哽：“我……我又没想对她怎么样。” 苏绾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裴玄夜喉结轻滚，清了清嗓子：“还在生气呢？本世子都不气了。” 苏绾垂着头默不作声，他又慢慢伸出手，试探着将苏绾抱进怀里，这才发觉她最近瘦的厉害。 苏绾在他怀里浑身僵硬，一动不动。 裴玄夜无奈道：“阿绾，别怕我。” 沉默片刻，他又忽然开口：“那个姓杜的没事。” 苏绾抬眸看他，裴玄夜忍着心中不悦道：“那天我们走后，青冥就派人送他去了附近的医馆，还留了一笔医药费。” 杜文元确实没什么事，不过是断了两根肋骨，并且被赶出京城，以后不准再回来而已。 苏绾没事也就罢了，若苏绾有个万一，姓杜的死十次都不够！ “你要是不信，本世子现在就让人将青冥叫过来，你亲自问问他？” 苏绾轻轻摇头，低声道：“我相信世子。” 她对杜文元受伤的事情一直心存愧疚，但是裴玄夜应该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还要诓骗她。 何况青冥是裴玄夜的人，若裴玄夜存心骗她，她问了又有什么用？ 她现在也明白过来，她表现的越在意杜文元，裴玄夜越生气，倒不如表现的平淡一些，杜文元反而安全。 裴玄夜听到苏绾这么说，心情果然好了不少。 他又将苏绾抱紧了些，“阿绾，我们都忘了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好不好？” 苏绾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却在裴玄夜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裴玄夜果然更高兴了。 他早该知道苏绾是头小倔驴，等她低头服软，恐怕要等到下辈子。 他何苦跟她冷战这么长时间？ 裴玄夜将鼻尖埋在苏绾颈间，贪恋地嗅着她身上清雅的幽香。 这些日子的气恼好像全部烟消云散，什么都抵不过她乖乖被自己抱在怀里。 裴玄夜满足地叹息，决定以后再也不和苏绾冷战，否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稍稍缓解了这些时日的思念，他想起还有件事没告诉苏绾。 “阿绾，我快成亲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那个女人是季如雪。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欺负你。” 他先后伤了杜文元和翠微，苏绾已经有些怕他，他不希望苏绾觉得他手段狠厉，所以并不打算告诉她，婚后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找机会杀了季如雪。 到时候季如雪“生病暴毙”，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会是苏绾一个人的夫君，和苏绾住在新的府邸，若是再添一个孩子，就更好了。 裴玄夜忍不住将手掌贴在苏绾的小腹，柔声道：“阿绾早些给我生个孩子吧，等孩子生下来，本世子就能抬你做侧室了。” 到时候，苏绾就算是侧室，也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谁敢对她不敬？ 修长温热的手掌贴着苏绾的小腹温柔摩挲，苏绾却觉得遍体生寒。 季如雪进了门，她还有命活到孩子出生那天吗？ 她一定要在裴玄夜大婚之前逃走，只是这次要计划的更周密，不能连累其他人。 虽然还没想好出逃计划，但至少，她不能继续被禁足。 苏绾声音透着万分委屈：“世子，我被禁足一个多月，已经知道错了。现在每天只能待在房间，连出去散散心都不行，心情实在憋闷，世子能不能解了我的禁足？” 第80章 阿绾好乖。 裴玄夜没想到苏绾竟然真的会认错，心中又高兴又心疼。 “好，今日就解了阿绾的禁足。”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外面天气这么冷，阿绾就别出府了，想散心就在后花园走走，待等来年春暖花开，我带你去城郊的庄子小住，庄子上有桃花还有温泉，阿绾一定会喜欢那里。” 苏绾黛眉轻蹙，裴玄夜的意思是不让她出府？ “在府里待着太无聊了，我想去医馆……” “不行！”裴玄夜斩钉截铁道。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放缓声音：“阿绾乖，以后别去医馆了。本世子已经置办了一处新的府邸，回头在府里给你辟一块药圃，就弄成跟太医院那块一样的，好不好？” 他差点在医馆丢了苏绾，怎么可能还放她出去。 苏绾担心裴玄夜起疑，只好点点头，“那我最近就不出去了，就在花园逛逛。” “阿绾好乖。”裴玄夜眼底重新有了笑意，握住苏绾雪腻的脖颈吻她。 裴玄夜最喜欢苏绾乖巧听话，苏绾却非常厌倦这个“乖”字，她又不是他养的宠物，为什么一定要乖？ 而且她明知自己有孕，怎么可能由着裴玄夜胡来。 好不容易推开裴玄夜，苏绾轻轻喘息：“我最近头疼晚上睡不好，小葵姐今天给我开了药，她还特意叮嘱我……最近需节制房事。” 裴玄夜眼神透出不满：“这什么怪药？宁葵是不是医术不精，要不然本世子还是让人进宫请太医来吧。” 苏绾不高兴地咬着唇：“我最近本来就睡不好，哪里都不舒服，世子真的只想着那事儿，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她越说越委屈，泪珠顺着脸颊滚落。 “好好好，阿绾不哭，我什么都不做了，好不好？” 苏绾一哭，裴玄夜什么心思都不敢有了。 “阿绾最近委屈了，本世子一定好好补偿你。” 他吻掉苏绾的眼泪，话里又不轻不重地暗藏警告：“阿绾也别再惹我生气，别的事情都可以由着你，但是别再想着离开我。你知道我脾气不好，有时候火气上来，自己也控制不住。” …… 裴玄夜离开后，苏绾长松一口气，从浑身僵硬的状态放松下来。 刚才她生怕裴玄夜察觉到什么异样，但是想也知道，才一个多月，还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将手探进枕头底下，摸到那个小小的锦盒，打开盒盖后，里面放着两颗圆润的药丸。 一颗洁白如珍珠，是保胎丸；另外一颗呈深褐色，是打胎丸。 苏绾沉默半晌，还是将盒子盖上，重新找地方藏了起来。 …… 这日之后，苏绾和裴玄夜终于结束了冷战。 裴玄夜除了晚上不在听竹院过夜，每日都会过来陪苏绾用膳，甚至对她比从前更温柔体贴。 翠微以为俩人已经和好如初，自是替苏绾感到高兴。 但苏绾却知道，这些温情不过都是假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就在苏绾发愁，要如何在不连累别人的情况下脱身时，有些人也如同毒蛇，一直在暗中盯着她。 忠信侯府。 “裴玄夜也太过分了！从议亲到现在，他竟一次面都没露！” 季如聪气愤道：“妹妹，他这是根本就不在意你，你真要嫁给他？” 侯夫人也跟着叹气：“是啊，裴王世子身份虽然贵重，但他对那个通房的宠爱咱们有目共睹，娘也担心你嫁过去受冷落。” 季如雪伸手抚平衣袖上的褶皱，挑着唇角道：“我知道娘亲和哥哥都是为了我好，但苏绾不过只是通房，连妾都不是，何必在意她呢？” “至于世子……世子深受皇上器重，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也是有的。何况我听说世子爷也为婚礼费了不少心思，不仅忙里偷闲试穿婚服，还亲自盯着下人布置婚房呢。” 一想到世子虽然表面对她冷冰冰，但却对他们的婚礼这么上心，季如雪心中甜蜜，不禁掩唇轻笑起来。 只是她嘴角勾着，眼底却闪烁着恶毒的精光。 至于苏绾那个贱人，她一定会在婚礼前将她除掉！ 到时候世子再怎么喜欢苏绾，还能继续宠爱一个死人不成？ 何况，她已经派人将苏绾的家人接到了京城！ 原来苏绾只是一个乡野村姑，她那几个家人见钱眼开，而且言语间对苏绾十分不满，就算是不为钱，也愿意替她做这件事。 同时，何清韵也一直帮她盯着苏绾的一举一动。 前些日子苏绾被软禁，她们找不到机会下手，但如今…… 见季如雪心意已决，侯夫人道：“也罢，嫁给世子终究还是风光，眼下忍一忍也无妨。但是阿雪嫁过去后，一定牢牢抓住世子的心！” 自从季如雪被宜宁公主当众责罚，名声已经大不如前。 嫁给裴王世子，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 季如雪笑着道：“娘亲放心，过几日，我还要跟世子爷一起进宫向皇上谢恩呢。” 皇上赐婚，嫁的是裴王世子，她的婚礼该是何等风光？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她想要的，终究还是得到了，不是吗？ * 苏绾虽然解了禁足，但活动范围仅限于裴王府别院。 她想先了解一下别院的布局，于是借着散心的理由，在别院中闲逛。 苏绾转了一圈后，心中大概有了数。 这座别院除了大门，还有后门和角门。 如果要逃走，前门是不用想了，后门虽然也有人把守，但府里下人来回进出、以及搬运东西都是从那里走，检查的并不严格。 她之前为自己调了可以改变肤色的膏药，若是伪装成出门采买的丫鬟……虽然守门的下人见到生面孔肯定会盘问，但只要提前想好说辞，应该可以蒙混出去。 最难办的，是她一旦失踪，裴玄夜势必会迁怒听竹院的人。 苏绾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不知不觉走到后花园。 入冬后百花凋零，后花园少了几分颜色，但入目所及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拱桥相连怪石嶙峋，枝头梅花含苞待放，曲廊云影别有一番意境。 翠微小心扶着苏绾，不时为她讲解这些景致设计的精妙之处。 苏绾的心思并不在赏景上头，刚要转道回听竹院，何清韵却忽然找了过来。 第81章 苏绾，你爹把小娥卖了! “苏妹妹，你也来赏梅呀，不如我们一起去赏雪轩坐会儿？那边儿的梅花开得最好。” 何清韵身边除了琴儿，还有一个低着头的嬷嬷。 这位“嬷嬷”虽然穿着府里下人的衣裳，低着头缩在琴儿身后，但苏绾目光掠过她的时候，眼角却狠狠跳了跳！ 苏绾看了何清韵一眼，点了点头。 一行人往赏雪轩走去，在赏雪轩坐下后，何清韵柔声道：“只是赏景未免无趣。琴儿，你回去沏壶热茶，再去厨房拿几碟点心送来。” 琴儿点头应下，看着翠微道：“翠微姐姐，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你陪我一起吧？” 赏雪轩位置稍嫌冷清，周围少有下人经过，翠微有些不放心苏绾一个人。 苏绾语气温和：“去吧，何姐姐又不是外人，何况——” 她看了眼低头缩在琴儿身后的“嬷嬷”，淡淡扯唇：“这不是还有人伺候吗。” 翠微想想也是，于是福了福身，跟琴儿一道去拿东西。 看着俩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那“嬷嬷”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道：“苏绾呐，快救救你妹妹吧！” 苏绾垂眸扫了陈氏一眼，又抬眸看向何清韵，声音冷淡：“你怎么来了。” 这话虽然是问陈氏，实际上却是在问何清韵。 何清韵连忙解释：“苏妹妹，我今早出门的时候遇到这位陈大娘，她说她是你的娘亲，我原本不信，可她言语凿凿，又说你家中出了事。” “我也不知道真假，就想着先将人带进来给你看看……莫非她真是苏妹妹的娘亲？” 陈氏哭着道：“苏绾啊，自从你离开家门，娘和小娥日日担心你，现在看到你过得这么好，娘真是放心了。” 她虽然不识货说不出什么名堂，但苏绾身上的穿戴一看就很名贵。 浅粉缎子的绣花斗篷，领口点缀一圈雪白兔毛，看上去柔软又暖和；发间簪着的也不知是什么珠宝，晶莹剔透好看的紧。 就连苏绾的容貌也更胜以往，肤如凝脂乌发如云，再看看她那双手，以前在家干活上山采药，苏绾手上经常布满伤痕，现在却白嫩无暇，一看就是被人娇养着的。 这个白眼狼，自己在外头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却忘了辛辛苦苦把她养这么大的爹娘！ 陈氏压下心头愠怒，继续压着嗓子哭嚎：“当初世子爷给的银子被你爹拿去还债，但很快又欠了更多的银子……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你爹他，他竟然把小娥卖了呀！” 其实不光是穷，主要苏绾一走，家里不仅没人赚钱，也没人干活了。 他们这些年被苏绾伺候惯了，这些日子不仅吃糠咽菜还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过得真是苦不堪言。 陈氏声泪俱下：“你妹妹那病弱的身子，到了青楼那种地方，不知道还能活几日啊！” “娘知道，你怪你爹之前想把你卖到万花楼，但小娥是无辜的呀！你们姐妹从小感情那么好，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 何清韵幽幽叹息：“没想到苏妹妹家中这么困难。” 苏绾淡声问：“你是来要银子的？” 陈氏咽了咽口水，她当然想要银子！但那位侯府小姐已经给了许多金银，还许诺事成之后，再给八百两呢！ 但是，谁会嫌银子多呢？ 她擦了擦眼泪，道：“你爹把小娥卖了之后，娘不放心，就悄悄跟着人牙子，竟一路来到了京城。” “人牙子把小娥卖到了城东那个怡红院，怡红院的老鸨要五百两银子才肯放人，但是那里的人各个凶神恶煞，娘只怕给了银子，也救不出人啊！” 苏绾垂下眼睫：“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陈氏连忙道：“苏绾，你现在是世子爷的女人，那老鸨再怎么狗仗人势，也不敢得罪于你！所以，你能不能亲自去一趟，将小娥赎出来？” 亲自出去一趟？ 苏绾眸光微动，一时间心念百转，没有开口。 陈氏摸不准苏绾的态度，毕竟苏绾离开青石镇的时候那么决绝。 她一咬牙，哐哐给苏绾磕了好几个响头。 “苏绾啊，娘求你了！你救救小娥吧！要不然……娘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娘这是做什么？” 苏绾扶起陈氏，叹声道：“当初离开青石镇的时候，我确实生气，但小娥毕竟是我的亲妹妹，我又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岂能见死不救？” 她话音一转：“只是世子有令，我现在出不了门……要不然，回头我跟世子说说，让世子派人去把小娥赎出来？” “那不行！”陈氏急声道：“苏绾啊，事关你妹妹的名声，这件事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不然你妹妹以后如何嫁人啊？” 陈氏说着，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何清韵跟着点头，意有所指道：“是啊。女子的名声最为要紧，若让外人知道，苏妹妹有一个在青楼待过的姐妹，恐怕对苏妹妹的名声也会造成不小的影响呢。” 苏绾心中冷嗤，首先，陈氏说的话，她半个字都不信。 即便陈氏说的是实话，苏小娥真被卖入青楼，命都快没了，还在意名声？ 她微不可察地看了何清韵一眼，何清韵果然又开始对她下手了。 她现在也不想猜测何清韵为何要这么做，反正只要她在裴玄夜身边多留一日，就总有人将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还不知道何清韵和陈氏究竟想要干什么，但她或许可以将计就计。 这样即便将来东窗事发，裴玄夜要迁怒也应该迁怒何清韵，不至于迁怒翠微她们…… 苏绾拉过何清韵的手，“既然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我又实在出不去，何姐姐如此热心，不如你替我跑一趟？” 何清韵脸色一僵，讪笑着抽回自己的手：“苏妹妹，不是我不肯帮你，只是外面都知道世子爷并不宠爱我，我即便去了，只怕也救不出人啊。” 陈氏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顿足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啊，也不知道在那种吃人的地方能活几日……” 何清韵凑近苏绾，低声道：“其实，苏妹妹想救人，也不是没有办法……” 苏绾长睫煽动：“还请何姐姐指点。” 何清韵刚要开口，却忽然看到裴玄夜正远远往这边走来！ 第82章 最喜欢阿绾了 何清韵连忙推了陈氏一把，快速对苏绾道：“世子若知道我私自带外人进府，定会生气，所以陈大娘今天入府一事，还请苏妹妹千万保密。救人的事情，我会帮你想办法。” “至于陈大娘……苏妹妹也放心，我会帮你在外面给她租个院子，暂时安顿下来。” 陈氏进府前就被何清韵教过规矩，收到何清韵的暗示也不敢多嘴，连忙擦干眼泪站到她身后。 苏绾面带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何姐姐这么帮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何清韵扯着嘴角：“你我都是姐妹，何必这么见外。” 眼看裴玄夜距离赏雪轩越来越近，何清韵知道他以前见过陈氏，不敢多留，敷衍了两句，快步带陈氏走出赏雪轩。 俩人刚走出去没多远，裴玄夜已经过来了。 何清韵连忙退让到路边，屈膝行礼：“清韵见过世子爷。” 陈氏缩在何清韵身后跟着一起行礼，死死低着头，生怕裴玄夜看出什么异样。 好在裴玄夜眼里只有苏绾，看都没看俩人一眼，直接从何清韵面前经过。 何清韵松了口气，连忙带着陈氏离开这里。 只是她走出去老远，拐过假山后，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却正好看到世子的吻，落在苏绾雪白纤长的脖颈…… 何清韵狠狠咬住后槽牙，暗骂苏绾不要脸，真是随时随地都不忘勾引世子！ 等计划成功，看她不把苏绾那张脸划烂！ 赏雪轩内。 苏绾推开裴玄夜，声音又羞又恼：“世子，这是在外面！” 裴玄夜轻笑：“本世子在自己府里，亲近自己的女人，谁敢多说半个字？” 他坐到苏绾身边，拉过她的手，随口道：“手怎么这么凉？翠微呢？” 苏绾抿唇：“翠微去沏茶了，马上回来。” 裴玄夜将她两只手拢在掌心捂着，问：“刚才何清韵在这儿？你们聊什么了？” 苏绾若无其事道：“遇上了，闲聊几句而已。” 裴玄夜微微颔首，“以后少跟她来往。” 他以前没将何清韵看在眼里，甚至经常忘了府里还有这么个人，最近却看她越来越不顺眼。 不过很快，他就会和苏绾搬进他们的新家，别的阿猫阿狗，再也碍不到他们的眼。 所以裴玄夜也没说什么，转而道：“本世子最近会有些忙，你要是无聊，就让宁葵过来陪你。” 苏绾鸦黑长睫半垂，遮住眼底神色。 裴玄夜最近能忙什么？自然是忙大婚的事情。 她柔声道：“世子忙自己的事情就好，不必担心我。” 裴玄夜吻了吻苏绾葱白的指尖，眼眸含笑：“阿绾怎么这么乖？” 苏绾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世子不喜欢吗？” “喜欢，”裴玄夜将人拉进怀里，满足喟叹：“最喜欢阿绾了。” * 陈氏离开别院后，坐上马车直接去了城东郊区的一处宅子。 而陈氏口中被卖入怡红院的苏小娥，正在宅子里嗑瓜子呢。 自苏绾离开，苏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苏小娥毕竟和苏绾不同，苏大柱和陈氏不会真的把她卖到青楼。 但苏小娥自己也过不了苦日子，苏大柱成日不着家，家里没人砍柴洗衣做饭，这些事情陈氏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她也得帮忙。 以前苏绾在的时候，她仗着体弱多病什么都不肯干，虽然家里穷，却过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生活。 其实，她身体确实不太好，但也没差到那份儿上，之所以常年吃药还不见好转，是因为她常常背着苏绾把药倒掉。 如果她身体健康，还怎么使唤苏绾？ 苏绾走后，再没人娇惯苏小娥，她只能开始学着洗衣做饭，但她实在吃不了这个苦。 正好苏小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陈氏想给她说一门好亲事，既能缓解家里的压力，也能让苏小娥去婆家享福。 可惜苏小娥的容貌只能算清秀，苏家又这个情况，哪家富贵公子会瞎了眼娶她？ 家境普通一些的，苏小娥又看不上，怕嫁过去吃苦。 最后挑来拣去，苏小娥给富商做了妾。 那富商年纪虽大了些，但出手大方，给了苏家五十两银子，一顶小轿就把苏小娥抬走了。 苏小娥本以为做了富商的妾室，至少有人伺候，下半辈子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可没想到那家主母是个不能容人的，富商刚开始的时候还护着她，后来新鲜感一过就失去耐心，任她被主母磋磨。 每当被人磋磨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怨恨苏绾，如果苏绾当初带她一起走，她怎么会吃这种苦头？ 她一遍遍诅咒苏绾，希望苏绾被人抛弃，最好惨死在大街上。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谁知峰回路转，忽然有人找上门来…… 那人将她从富商手里买回来，还将他们一家三口接来京城，只需要他们帮点小忙，下半辈子就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苏小娥得意地想着，苏绾啊苏绾，我早就说过，你总有一天会被我踩在脚下！ * 隔了一日，何清韵又过来找苏绾。 支开翠微后，何清韵低声道：“苏妹妹，你让我转交的银子，我已经让琴儿给你娘送过去了。” 她叹了口气：“可那怡红院的人实在可恶，收了银子也不肯放人，还将你娘乱棍打出来！” 琴儿也十分气愤：“陈大娘浑身都是伤，听说苏姑娘的情况也很不好，苏主子还是要快些想办法呀！” 苏绾听了这话忍不住眼圈泛红：“我可怜的妹妹……” 她声音哽咽：“何姐姐，你也知道，世子之前生我的气，将我禁足了一个月，如今世子虽然解了我的禁足，可还是不准我出门，我哪里敢再惹世子生气？ 我娘为了我妹妹的名声，又不肯让世子知道这件事，我心急如焚，却不知该怎么办。” 何清韵眼神闪了闪：“其实，苏妹妹想出府并不难。厨房每日都有农妇来送菜，苏妹妹可以乔装混在里面。等你救出苏姑娘，再悄悄回来，世子爷不会知道的。” 只要苏绾出了门，她就再也不会让她有机会活着回来！ 到时候无论世子怎么查，也只会查到是苏绾自己偷偷离开，反正苏绾之前已经跑过一次，再跑第二次也不奇怪。 所以这次，世子绝对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第83章 本宫还不都是为你好 苏绾之前也想过用这种办法蒙混出去，但是出去不难，难的是不能连累听竹院的人。 她摇了摇头，“不妥，我如果出去，一来一回至少半日，这么长时间一定会被人发现，到时候世子生气，恐怕对我的惩罚，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了。” 她看向何清韵，“要不然，我就说是在幽兰院学画，何姐姐帮我拖延时间？” 何清韵尴尬扯唇：“这……恐怕也不太妥当。” 如果苏绾在幽兰院失踪，世子还不扒了她的皮？ 见何清韵不愿帮忙，苏绾忧愁叹息：“那就没办法了，我虽然心疼妹妹，可也不能不顾自己啊，若惹恼世子，失去世子的宠爱，我以后还怎么过活。” 何清韵皱眉想到，上次苏绾在长公主寿宴出事，世子就差点将她赶出去，她假装寻死才打消世子的疑心，若这次不能彻底除掉苏绾，以后恐怕更难找到机会。 如果苏绾出门不久就被人发现，世子一定会派人寻她，万一真的找到了苏绾，不但计划失败，苏绾将她说出来，那她再怎么耍手段也没用，世子定不会留她。 所以，不仅要将苏绾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别院，还要确保世子短时间内不知道此事。 她眼珠子转了两圈，很快又有了主意。 何清韵咳了一声：“三日后，世子爷会和季小姐进宫向皇上谢恩，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天。” “苏妹妹不如就趁这天出门？你早去早回，也好早些将苏姑娘救出火坑。” 苏绾面露犹豫：“可我对京城不熟。” 何清韵立即握住苏绾的手，情真意切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会和苏妹妹一起去救人的。” “好。”苏绾露出一丝微笑：“那就麻烦何姐姐了。” 何清韵离开后，苏绾又让翠微去了趟同心堂。 很快，宁葵便跟着翠微一起来到听竹院。 翠微退下后，苏绾告诉宁葵自己的打算，又问：“小葵姐可知，城郊有什么山川湖泊，最好能让人尸骨无存的地方？” 宁葵略一思索，道：“城东有座双峰山……你记性好，我将路线图画下来，你记好路线后，再将图纸烧掉。” 苏绾铺好笔墨，宁葵立即开始执笔画图，她边画边问苏绾之后的打算。 得知苏绾想去云舒城，宁葵不太赞同：“我近日听人说，北方几座城都有大雪，云舒城也在其中，恐怕还会发生雪灾，所以京城今年也格外冷，你往那里走不太安全，万一遇到大雪封山，后果不堪设想。” “何况你那姐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如果人家已经成婚，你一个人外人去了难免尴尬。” 苏绾点点头，其实她也有这个顾虑，但她也不认识别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宁葵想了想，“这样吧，既然你要离京，不如干脆帮我个忙。” 苏绾忙道：“小葵姐请说。” 宁葵帮了她这么多，她正想找机会回报。 宁葵叹道：“你应该听过我师父的名字吧？” 苏绾颔首：“自然，欧阳神医的大名，相信没有医者不知。” 宁葵神色黯然：“其实，欧阳佗不仅是我的师父，还是我的生父。” 苏绾目光中微微露出诧异：“可是小葵姐，你不是……” ——不是姓宁吗？ 宁葵笑了笑：“我随我母亲姓。” “别的我也不想多说，左不过是男人见异思迁，年轻时抛弃妻女，人到中年幡然悔悟的俗套戏码。” “师父这些年，一直乞求我娘的原谅，但是我娘不肯见他，我也怨他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她幽幽叹了口气：“可我娘临终前，还是让我把她葬在他们当初相遇的地方。我想，我娘终究还是原谅了他吧。” 她转头看向苏绾，“我曾发誓此生不再认他做父亲，也不会再见他。你……替我给他送封信，告诉他我娘的埋骨之地，他若有心，便去祭拜吧。” 苏绾红了眼眶，哑声道：“好，我一定把信送到。” 宁葵揉了揉苏绾的脑袋，“你离开也好，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一个靠得住，人生在世，还是得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师父虽然私德有亏，但医术还过得去，让他收你为徒吧，也算他为这世间做点好事。” “可惜，我在京中还有事情没办完，不能送你，而且如果我跟你一起走，恐怕世子会起疑。” 苏绾认真道：“我一个人没问题的，一定会把信送到。” 宁葵点点头，让苏绾把地图背下来，又重新提笔写信。 * 翌日。 裴玄夜在书房处理公务，冯管家走进来低声道：“世子爷。长公主过来了，正在花厅等您呢。” 裴玄夜拧了拧眉，搁下笔墨起身出去。 到了花厅时，丫鬟正在给长公主上茶。 裴玄夜走过去坐下，唇角含笑：“母亲怎么来了？” 长公主今日穿了身宝石蓝织锦华服，在身后不远处那扇紫檀底座四季如意屏风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华贵。 她慢悠悠端起茶盏，抿了口热茶才道：“我这当母亲的，还不能来你这别院看看了？” “怎么会，”裴玄夜笑着道：“儿子是觉得最近天寒，怕您出门冻着。” 听到儿子的关心之言，长公主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她搁下茶盏，抱怨道：“你也知道这天越来越冷了，还非把婚期定在下个月。” 裴玄夜笑笑，语气散漫：“这不是母亲催得急吗。” 长公主嗔道：“你少来这套，本宫是让你早早将婚事定下，又没非让你寒冬腊月的成亲。” “你要是真孝顺，本宫之前让你将那个通房打发了，你怎么不听？” 裴玄夜敛了笑意，“母亲，不是都说好了吗，我顺着您的心意成婚，你也别管我纳妾的事情。” “你当本宫乐意操心？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长公主忍不住埋怨：“你婚后立即就要纳贵妾，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愿意？还好人家季小姐不介意。” 她之前想将苏绾叫去王府，让嬷嬷调教几日，但裴玄夜不让苏绾出门，就连她派嬷嬷过来，也都被挡了回去。 所以，她只好纡尊降贵亲自过来一趟。 长公主叹了一声：“那个苏绾，你要纳妾也就罢了，还非得是贵妾，就她那种出身……唉，罢了罢了。” “但是婚后，你可不准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不然非但你自己名声有损，本宫和你父王也脸上无光。” 裴玄夜漫不经心地敷衍：“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 长公主明显不信，继续对着他谆谆教诲：“那苏绾确实是个难得的绝色，但女人的美貌又能维持几年？过几年她人老珠黄，你那时候再想起曾经为她做的糊涂事，会后悔的。” 第84章 以色侍人，本就不会长久 为了让长公主放心，别再盯着苏绾不放，裴玄夜懒洋洋道：“母亲说的对。其实我也就是喜欢苏绾的美貌，过两年腻了，就把她赶出去，让她自生自灭。” “如此，母亲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长公主被他逗笑，乐呵呵道：“倒也不必做的这么绝情，咱们偌大的王府，又不缺她一口饭吃。” “只是呢，若她以后有了孩子，还是放到主母膝下教养吧。” 裴玄夜心想：放到季如雪膝下教养？ 恐怕她活不到阿绾的孩子出生那日。 他语调依旧散漫：“都听母亲的，这下您总放心了吧？” 长公主倒是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脾气，满意地点点头：“本宫确实放心了。” 裴玄夜起身，“我还有公务没忙完，先回书房。” 长公主欣然道：“去吧，本宫再此歇息片刻，喝杯热茶再回去。” 裴玄夜离开花厅后，苏绾和翠微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 苏绾脸上没什么血色，但神情还算平静，没有因为听到刚才那些话而伤心崩溃。 长公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缓声道：“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世子现在虽然宠你，但也只是一时的，你要想长长久久留在后院，就不能恃宠而骄，要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 苏绾垂眸：“苏绾明白，多谢长公主教诲。” 长公主“嗯”了一声，在嬷嬷的服侍下起身离开。 长公主离开后，翠微一脸担忧地看着苏绾，世子爷刚才那话实在太伤人，偏偏被主子听见了。 其实长公主一来别院，就让嬷嬷悄悄去听竹院，将主子叫了过来，然后让她们退到屏风后面，才让人去请世子爷的。 翠微低声道：“主子别伤心，世子爷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这话翠微自己说着都没什么底气，毕竟是世子亲口所说。 她以为，世子爷起码是真心宠爱主子，没想到世子居然想在主子人老珠黄的时候，将她赶出去…… 世子甚至还同意将苏主子的孩子交给季如雪抚养，这也太过分了！ 苏绾自嘲地笑了笑，反过来安慰翠微：“放心，我没事。” “以色侍人，本来就不会长久。” 还好，她很快就能离开，用不着等到色衰爱弛的时候，再被人扫地出门！ * 三日时光一晃而过。 离开的这天早上，晴空万里。 苏绾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异常。 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再给翠微等人打赏，毕竟比起银子，与她失踪一事撇清关系更加重要。 苏绾先是说自己昨晚没睡好，告诉翠微别进来打扰，等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叫她。 又说想吃翠微亲手做的点心，翠微去了厨房后，她又分别将桃儿、杏儿以及院里的嬷嬷支出去。 苏绾没有动那些金银珠宝，她必须让裴玄夜觉得，她本意并没有想逃走，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苏绾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枕边，说苏小娥出事了，性命攸关来不及告知世子，又怕下人不肯放她出门，所以先跟何清韵出去救人。 若世子回来看不到她不要着急，她救下妹妹就会回来。 接着，苏绾换上了何清韵提前给她准备好的衣服，左手戴着宁葵送的手镯，又往右手套了几只金镯子，毕竟路上还需要盘缠，她的首饰有好几箱，戴走几件并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做好这些后，苏绾走到门口，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听竹院。 这间小院给了她无数回忆，有好有坏，或许她以后会经常想起这里，但她不能留下。 苏绾收回目光，决绝地转身离开。 琴儿已经在门口等她，见到苏绾，远远冲她点了点头，俩人一前一后走着。 在琴儿的掩护下，苏绾一路避开下人和侍卫来到后门。 苏绾身上穿着灰蓝色的粗布衣裳，低着头，脸上蒙着布巾，跟在一个送菜的农妇身后。 农妇已经被何清韵打点好了，这几日她都是带着自己“女儿”来帮忙送菜，又借口女儿容貌有损，所以一直蒙着脸。 待会儿，农妇真正的女儿会在琴儿的遮掩下，从另一处角门离开，而苏绾跟在农妇身后，仍然从后门走。 府里每日来往的都是这些人，守门的下人检查也并不严格，扫了一眼便抬手放行了。 苏绾跟着农妇顺利出了别院，拐过一条街，便看到一辆半旧的马车等在路边。 苏绾上车后，何清韵已经在车里等她。 何清韵嘴角挂着不太明显的笑意：“苏妹妹出门的时候顺利吗？守门的下人可有怀疑？你院儿里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苏绾点头，问：“我们直接去怡红院？” 其实如果她只是想逃走，途中就可以将何清韵迷晕，但仅仅这样做是不够的。 只要她还活着，裴玄夜找不到她估计不会罢休。 而且，她还有件事，想在离京前一并问个清楚。 听到苏绾说没人注意到她离开，何清韵脸上的表情更加耐人寻味。 她似笑非笑：“先不急着去怡红院，还是先去看看你娘吧。” …… 马车行走了大半个时辰，最终停在城郊一处偏僻的宅院门口。 何清韵下了车，冲苏绾勾着嘴角：“你娘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吧。” 苏绾看她一眼，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何清韵落后半步，让车夫把马车停在门口，先去别的地方转转，半个时辰后再回来接她。 苏绾走进去，发现陈氏确实在院子里，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受伤，而且，苏小娥和苏大柱也在。 苏绾露出诧异的神色：“小娥，你已经被救出来了？” 苏小娥冷笑：“苏绾，你巴不得我死在那种地方吧？可惜我命好着呢，倒是你——” 她语气一转，阴狠道：“你的好日子，可是已经到头了！” 苏大柱撸起袖子站起来，抄起棍子，骂骂咧咧走向苏绾，“白眼狼！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苏绾见状，下意识想往外跑，院子的大门却已经被何清韵关上。 何清韵站在旁边，笑容不知何时变得不怀好意。 苏绾蹙眉后退：“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清韵阴冷地看着她，“苏绾啊，你终于还是落到我手上了！” 其实按季如雪的意思，是把苏绾骗出来后直接杀了她，永绝后患！ 但是自从苏绾来到别院，让她费了多少心血，受了多少罪？就这么让她死了，多没意思？ 何清韵嫉妒地看着苏绾那张绝美的脸。 她不仅要毁了苏绾这张脸，还要让她变成哑巴，然后将她卖到外地，给最老最丑的鳏夫做续弦！ 第85章 苏绾，你别怪我们心狠 苏绾似乎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 她一边躲避苏大柱手里的棍子，一边问：“何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何清韵嗤笑：“谁跟你姐姐妹妹的？自从你来了世子身边，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语气又尖又利，转头吩咐苏大柱：“别磨蹭了，抓紧时间把她绑起来，待会儿人牙子可就来了。” 苏大柱竟然对何清韵言听计从，丢了棍子一把抓住苏绾，不顾她的反抗，用绳子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 苏绾被重重推到在地，在场几人全都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苏小娥站到苏绾面前，趾高气扬道：“苏绾，当初你丢下我们，跟着世子爷离开青石镇到京城享福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啊？” 她早就说过，终有一日，会让苏绾跪下来求她！ 苏绾抬眸看着她：“可我得知你被卖入青楼，还是不顾一切想办法出来救你，你竟然算计我？” 苏小娥呸了一声：“你少假仁假义！你若真拿我当亲妹妹，当初就该带我一起走！” “苏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就养出一个白眼狼。” 苏绾叹道：“我之前已经让何清韵转交给你们五百两银票，你们还不满足吗？” 苏大柱哈哈大笑：“银子早就有人给了！待会儿把你卖了，还能再得十两！” 他们苏家真是祖坟冒青烟，这段时间发大财了！ 陈氏叹了口气：“苏绾啊，你也别怪我们心狠，若不是你当初把事情做绝，也不会有今日。” “那位世子爷那么有钱，你从他手里随便捞点银子，都够我们一家三口吃香喝辣，我们也不至于帮着外人来害你。” 苏绾看向陈氏：“娘，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明明那么疼小娥，为何偏偏对我这么狠心？” 苏小娥得意洋洋道：“因为你只是路边捡来的，你根本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 “一个贱种，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苏绾轻轻叹息：“原来如此。” 难怪无论她怎么做，都得不到家人的关心，原来他们并不是她真正的家人。 其实她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还有件事，想要问清楚。 她再次把目光看向陈氏，“能不能告诉我，当初你们是从哪里捡到了我？” 陈氏没有丝毫感情地看着她：“路边捡的，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是哪条路？” 苏小娥嗓音尖利：“我的好姐姐，你要是跪着好好求我，我可以让人牙子给你找个会疼人的鳏夫，你以后只要老老实实，还是能活下去的。” 苏绾闭了闭眼睛，她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 再度睁开眼睛，苏绾看着苏大柱和陈氏：“就算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也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虽然离开青石镇的时候，我确实说过恩断义绝的话，但我知道小娥深陷火坑，还是将自己所有积蓄都拿出来，给她赎身。” “说到底，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能不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放我离开？” 苏大柱剔着牙道：“要不是家里给你一口饭吃，你早就饿死了！我们养你养了这么多年，你回报一些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区区几百两银子，老子现在还看不上眼呢！” 陈氏也道：“苏绾啊，不是爹娘狠心，实在是那位小姐给的太多了。” 她呵呵笑了两声，接着道：“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爹娘年纪大了，需要银子养老，小娥身子不好，更需要银子治病。我们也是没办法，你别怪我们，你就当是报答我们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吧。” 苏小娥翻了个白眼，“还跟她废什么话？人牙子就快到了，何小姐，还不快把你准备的好东西拿出来！” 何清韵从衣袖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毒药。 这毒药不仅能使人肌肤溃烂，还会让人再也说不出话。 苏绾毁了容，又变成哑巴，这世上还有谁能找到她？ 她拔开瓶塞，想亲手把毒药给苏绾灌进去。 苏绾通过瓷瓶散发的气味，很快分辨出这里面装着什么！ 她的目光从陈氏、苏小娥、苏大柱脸上一一掠过。 他们的表情狰狞扭曲，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贪婪算计。 利欲熏心、阴森恶毒、幸灾乐祸…… 唯独对她没有半分怜悯或心软。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她跟他们做了十几年的“家人”。 苏大柱虽然对她动辄打骂，陈氏却始终戴着一张懦弱的慈母面具，她经常说为了生苏绾差点难产而死，又说苏绾是天底下最孝顺懂事的孩子，她非常心疼苏绾，只是没有能力保护她。 苏小娥也借着病弱的身体，压榨她身上的每一分价值！ 如今她们终于摘掉面具，露出了真正的青面獠牙！ 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将她扒皮抽筋、敲骨吸髓！ 苏绾被束缚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她今天来这一趟，本来只想弄清楚，苏家人到底为何要这么对她。 但他们拿了银子还不够，还想将她推入火海地狱！ 苏绾闭了闭眼睛。 也罢，那些银子，就当是他们一家人的买命钱吧。 就在何清韵走到苏绾面前，想将毒药给她灌下去的时候，苏绾忽然开口：“何清韵，你想不想单独和我聊两句？” “有些关于世子的事情，我想你应该有兴趣。我们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反正你们等的人还没到，我们聊几句，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何清韵动作一顿，重新将瓶塞盖上，嗤笑道：“我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吩咐苏大柱将苏绾拖进房间，然后跟着走进去。 房门关上后，苏绾背靠墙角坐着，淡声道：“我自认从未害过你，你为何对我这么大的敌意？” 何清韵阴恻恻道：“你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威胁！只要你在世子身边一天，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接近世子！” 苏绾颔首：“所以之前那几次，确实是你故意设计我。” 何清韵冷嗤：“我不妨让你做个明白鬼。裴玉娇来别院罚你那次，就是我给她暗中送信；还有季如雪摔下荷花池那次，也是我出谋划策。” “之前有世子爷护着你，但是今天世子爷和季如雪进宫谢恩，可没人会来救你了！” 苏绾垂下眼眸，“所以今天的事情，除了你，还有季如雪的份儿？” 马上就能解决掉苏绾，何清韵心情非常好。 “我不妨再告诉你，苏家人之所以会进京，就是季如雪找到了他们，还有之前那个姓杜的去医馆找你，也是季如雪的手笔。” 这时，院子传来苏大柱开门出去的声音，和人牙子约好的时间快要到了，此地偏僻，他得去路口接应。 “看来你的时辰快到了呢，”何清韵眼神阴冷地盯着苏绾，“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苏绾微微勾起唇角，“没有了。” 今天这里的每个人，都不无辜。 对待恶人，不必心慈手软。 见苏绾无话可说了，何清韵也懒得多费口舌。 可就在她蹲在苏绾面前，想给苏绾灌下毒药的时候，突然膝盖一麻，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那瓶装满毒药的绿色瓷瓶，也骨碌碌滚落到旁边…… 第86章 苏绾这个疯子! 刚才俩人说话的时候，苏绾已经背靠墙面，利用手镯弹出的利刃将绳子割断。 又在何清韵靠过来的时候，取出银针，刺入何清韵膝盖。 何清韵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苏绾扯掉绳子，从容地站起来。 何清韵大惊，想喊陈氏和苏小娥进来救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浑身发软不能动弹，惊恐地看着苏绾捡起那瓶毒药，打开了封口。 苏绾垂眸看着何清韵，“你买这药，花了不少银子吧？不喝倒是浪费了。” 何清韵使劲全力摇头，不！她不想喝！ 她太知道这毒药喝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了！ 她想挣扎！想尖叫！想求饶！ 她费尽苦心走到今天这步，为何会功亏一篑？ 何清韵看着苏绾手中的瓷瓶离她越来越近，终于泪流满面。 她用目光哀求地看着苏绾、用口型向苏绾求饶。 如果她现在能动能说话，她会疯狂求饶，说自己再也不敢了。 她一向知道怎么示弱，知道怎么让别人对她放松警惕，博取他人的同情，只要让她开口说话，死的她也能说成活的！ 苏绾难道就不想听她求饶吗？ 可惜，苏绾没有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她只是平静的，将毒药给何清韵灌了下去。 直到毒药顺着何清韵的喉咙咽下去，她的五脏很快被毒药腐蚀，喉咙和皮肤开始灼热溃烂。 她的表情痛苦到狰狞扭曲，看向苏绾的眼神从哀求到怨毒，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绾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畅快也没有悲悯，只是平静而迅速的，和何清韵换了外袍和首饰。 …… 院子里。 入冬后，树上的叶子早已凋零，树梢光秃秃的。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来，坐在树下晒太阳嗑瓜子正好。 可是大好的晴天，天空突然飘来厚重的云层，遮挡住阳光，天色瞬间便暗了。 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 苏小娥在寒风中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搓了搓胳膊，疑惑道：“屋里怎么半天没动静？我进去看看。” 苏小娥推门进屋，却看到“苏绾”浑身扭曲地躺在地上，那张绝美的脸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而“何清韵”背对着她，看着窗外。 外面风大，苏小娥随手关了门走过去，笑嘻嘻道：“何小姐，你给苏绾喂了什么好东西，她后半辈子是不是再也不能说话了？” 苏小娥有些好奇地来到“苏绾”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脸，啧啧咂舌。 “苏绾啊苏绾，我真应该找面镜子给你照照，你如果看到自己现在的丑陋模样，怕是会被自己吓疯哈哈哈！” 何清韵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给苏小娥使眼色，让她注意身后。 苏小娥原本觉得“苏绾”表情扭曲的模样实在好笑，但很快，她察觉到“苏绾”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她心头莫名一跳，猛地转过头，却看到真正的苏绾，竟然穿着何清韵的衣裳站在她身后！ 苏小娥瞪大眼睛看着苏绾，又回头看了看地上那个不人不鬼的女人，终于反应过来，当即想要发出尖叫！ 但是转瞬间，银针已经入体！ 苏小娥拼命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软绵绵倒在何清韵身边。 “小娥，好了没有啊？时辰快到了，把苏绾带出来吧。” 陈氏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也失去耐心，推开房门走进去。 结果一眼看到苏小娥表情惊恐地躺在地上，她旁边那个毁了容的女人，是苏绾？ 陈氏嫌弃地看了“苏绾”一眼就收回目光。 “小娥，你躺在苏绾旁边干什么呢？地上凉，快起来。何小姐呢？” 话音刚落，她突然觉得脊背发寒，还未彻底转过身，藏在门后的苏绾，已悄无声息将银针刺入陈氏后颈！ …… 此处位置偏僻。 苏大柱缩着脖子站在路口张望着，在冷风中时不时搓两下手。 等了许久，人牙子终于来了。 苏大柱呲着黄牙，不满道：“怎么才来啊？我都等好半天了。” 人牙子道：“你这地儿太偏僻了，不好找。人呢？” 苏大柱伸手指了指，“就在那边的院子，跟我去验货吧。” 俩人一同往院子走着，苏大柱试图把价格再提一些：“你之前给的价格太低，能不能再加点？” 人牙子连连摆手，“你自己都说了，是个哑巴，还毁了容，要不是看你诚心出手，大冷天的我都不愿意跑这一趟。” 苏大柱拔高嗓音：“哑巴怎么了？哑巴照样能生孩子、能干活，我跟你说……” 话音未落，他突然发现院子门口停着的马车动了！ 苏大柱疑惑地张望着，慢慢往院子走去。 走到一半，他看到“何清韵”戴着宽大斗笠，坐在驾车的位置，驾着马车往这边来。 苏大柱还以为何清韵等不及了，是来接他们的，挥着手道：“人牙子已经来啦，不用过来接！” 谁知马车非但没减速，反而直直照着他冲了过来！ 苏大柱闪避不及，被马撞飞出去，随后，整个人又被车轮从身上压过去，当即发出凄厉地惨叫！ 马车内，陈氏、苏小娥、何清韵三个人躺在剧烈摇晃的车厢，惊恐万分却动弹不得。 苏绾这个疯子，要把她们带去哪里？！ * 养心殿。 裴玄夜本以为，进宫向皇上谢个恩用不了多久。 但皇后也在，季如雪特意跟皇后请罪，说之前言语不慎惹宜宁公主伤心，一直想进宫向公主道歉，又挑着皇后爱听的，换着花样讨好。 皇后本来确实因为宜宁公主对季如雪不喜，但季如雪实在会说话，皇后被她哄得舒心，也不再冷着脸，还问起筹备婚礼的事宜。 裴玄夜只能耐着性子等皇后聊完。 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桌案上的鎏金螭龙纹香炉吐出香雾，混着季如雪身上的脂粉味，闻着让人有些反胃。 也不知是不是身旁的人实在让他厌恶，总之从进宫起，裴玄夜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安。 透过琉璃窗，他往外看了眼，这才发觉，天空不知何时飘起零星雪花。 天色阴沉，无端让人觉得压抑。 裴玄夜放下茶盏，温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外面下雪了，臣和季小姐还是早些告退，免得路上不好走。” 皇上笑着指了指他：“你小子现在也是会疼人了，那就早些回去吧。” 季如雪本想多拖延一些时间，但皇上已经开口，她只好跟着起身告辞。 一出大殿，裴玄夜立即大步往宫门走去。 季如雪连忙加快脚步，低声道：“世子爷，您等等我，咱们如果分开走，宫人看见会多想的。” 第87章 苏主子不见了! 裴玄夜沉着脸没有回应，但脚步到底放慢了些。 他也不知道心中为何不安，苏绾好好待在别院，不会出任何事。 季如雪走得很慢，宫道又长，大约一刻钟后，雪越下越大。 见裴玄夜面色不耐，季如雪语气娇柔道：“世子爷别介意，如雪是女儿家，自然比不得世子爷大步流星。” 她说着话，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季如雪惊呼一声，将手抬起来伸向裴玄夜，娇声道：“能不能劳烦世子爷扶我一把？” 裴玄夜脸色铁青，他最反感这种矫揉做作的女人，即便只是逢场作戏，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把路过的宫女叫来，冷着脸吩咐：“你们扶季小姐出宫。” 他说完，不再理会季如雪，大步走向宫门。 宫女小心将季如雪扶起来，“季小姐，奴婢送您出宫。” 季如雪看着裴玄夜远去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 不过算算时间，苏绾这会儿已经被送出京城了。 世子回去也找不到她，即便将来找到苏绾，苏绾也已经是一个毁了容、还变成哑巴的残花败柳！ 对她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想到这里，季如雪唇角笑意加深，由宫女扶着，慢悠悠往宫门走去。 裴玄夜到了宫门，远远看到青冥正神色焦急地在宫门口徘徊，心头莫名一沉。 他疾步走出去，“发生什么事了？” 青冥急声道：“世子爷，您可算出来了！苏主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裴玄夜当即怒道：“本世子不是说过，不准苏绾出门吗？她怎么会不见了？” “说来话长，苏主子留了信，人却不在房间，翠微也是临近中午才发现。” 裴玄夜迅速将信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冷声道：“何清韵在哪？” 青冥摇头：“也没回来。属下已经派人去过这个怡红院，但苏主子并没有到过那里，也没人见过苏主子的妹妹。” 裴玄夜脸色铁青，“先回府！” 他一边说，一边翻身上马。 顶风冒雪，策马向别院疾驰！ * 双峰山。 苏绾在悬崖边伫立良久，手指止不住颤抖着，不知是冷的，还是第一次杀人吓的。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依然白皙干净，但她知道，这双手已经沾满血腥。 如果是以前，她根本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杀人……或许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终究还是变了。 苏绾闭了闭眼睛，其实直到她见到苏家人之前，也没有想过会杀了他们。 杀人的原因，也并非因为她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 她原本只是想问清楚，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待她，她都已经离开青石镇了，他们还要帮着外人来害她。 要她的命不够，还想让她毁容、变成哑巴……受尽折磨而死。 如今她虽然知道真相，却还是不能理解，即便她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们对她，竟然没有丝毫感情，反而像是厌恶已久的仇人。 苏绾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或许是因为，在苏家人眼里，她自始至终只是一个外人、甚至是下人。 这个“下人”一直十分顺从，能干活能赚钱，在他们缺钱的时候，还可以把她卖掉。 但是有一天，这个“下人”突然不听话了，竟然敢反抗，在苏家人看来，这可真是罪大恶极。 苏绾将手放在小腹上，深深吸了口气。 没关系，她以后会有真正的、血脉相连的家人。 她会好好保护这个孩子，将孩子抚养长大。 苏绾打开将宁葵给的锦盒，将保胎丸服下，然后将锦盒和剩下的打胎丸扔下悬崖，转身下山。 雪越来越大，她得趁着地面有积雪之前离开此处，而且不能走来时的山道，得另找路径下山。 好在她以前常年上山采药，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不是问题。 这场雪，会覆盖她的足迹。 * 别院内。 翠微带着丫鬟嬷嬷跪了一地。 翠微哭得眼眶通红，她就知道何清韵这几天频繁过来找主子准没有好事，只是她原本觉得，主子就在府里，何清韵就算有什么坏心眼也没用，没想到她竟然把主子骗了出去！ 她自己受罚倒不要紧，只希望主子不要出事。 外头已经下起鹅毛大雪，主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啊？ 裴玄夜眼下没心思处置她们，命令所有人全部出去找苏绾。 经过仔细排查，最终确定苏绾是假扮成卖菜农妇的女儿，从后门离开。 但是当侍卫找到卖菜那对母女的家中，发现早已人去楼空，邻居说这家人昨日就说要去外地探亲，今天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 裴玄夜脸色阴的可怕。 是他的错，他早该将何清韵杖毙！ 管她是谁送来的，管德妃怎么想、昱王怎么想！ 如果不是他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苏绾今天就不会有事！ 苏绾……苏绾那点心眼，全部都用在他身上了！ 怎么别人说什么都信？ 何清韵说她妹妹被卖到青楼，她就敢跟着偷偷溜出去救人！ 她怎么就不想想，就算苏小娥真的被卖入青楼，她一个弱女子，去了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明明是他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苏绾就非要自己逞强？ 这次找到苏绾，他就命工匠打造一条细细的金链子将苏绾锁在房间内，让她哪儿都去不了！ 当务之急，是要把苏绾找回来！ 但是，去哪里找呢？ 幽兰院的下人受了刑，依然一问三不知，何清韵的贴身丫鬟琴儿也不知所踪。 还有何清韵，这次，他一定要让她死无全尸！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将琴儿押了回来。 琴儿按照何清韵的吩咐，提前在茗香阁开一个雅间，并且买通掌柜，等何清韵处理完苏绾的事情，她们再一起回府。 如果世子问起来，何清韵就会说今天在茗香阁的雅间品茶，茗香阁的掌柜和小二都能作证，她根本没去别的地方。 但是琴儿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何清韵回来，别院的侍卫已经先一步查到这里。 琴儿披头散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她此刻还心存侥幸，想靠装痴卖傻糊弄过去。 “世子爷，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呀！” 第88章 如果这是阿绾的血……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 一想到苏绾还不知被何清韵带去了哪里，此刻正在经历什么，裴玄夜简直心如火焚。 他失去耐心，直接抽剑架在琴儿脖颈上，语气森寒：“你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本世子也就不必留着你这条烂命了！” 琴儿的头发被削去一截，脖颈也被剑刃划破，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隐瞒。 “世子爷饶命！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啊！”琴儿一边哭着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将她知道的地址说出来。 “走！” 裴玄夜片刻不敢耽误，立即带人前往苏家人暂住的那所宅子。 青冥抓起琴儿，带着她一起过去。 谁知到了琴儿说的地址，宅子里却空无一人。 青冥抓住琴儿的衣襟，皱着眉问：“人呢？” 琴儿一路上脸都被冻僵了，牙齿打着颤道：“奴婢、奴婢之前跟何主子来过一次，就是这里啊……” 宅子里里外外都被找遍了，根本没人，不过很快，有侍卫在宅子外面的那条路发现血迹。 血迹已经被风雪掩埋，若不是仔细搜寻，轻易发现不了。 裴玄夜看着地上那滩早已干涸的血迹，只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 如果……如果这是阿绾的血…… 不！ 不会的！ 阿绾一定没事！ 裴玄夜根本不敢继续往下想，脸色冷得吓人，厉声道：“分头找！” 不知过了多久，侍卫将断了腿的苏大柱拖过来。 原来苏大柱被马车从身上压过去，却侥幸没死，但是被压断两条腿和几根肋骨。 人牙子被溅了一身血，也被吓傻了，他怕惹上事儿，竟丢下苏大柱拔腿就跑。 苏大柱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就在他快要失血而死的时候，终于被返回院子接何清韵的车夫发现，将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苏大柱见到裴玄夜，吓得魂飞魄散。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想女儿了，想来见见女儿！” 苏大柱还想耍滑头，被青冥一脚踩在断腿上，顿时惨叫求饶。 他扯着嗓子嚎叫：“都是那个姓何的疯女人，她不知道突然发了什么疯，驾着马车差点将我撞死，也不知道带着我老婆和女儿去了哪儿……若是我老婆和女儿出事，那肯定是她害的，世子爷可要为我做主，赔偿我的损失啊！” 当时马车的速度太快，苏大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飞。 驾车人戴的斗笠遮住了脸，但何清韵那身粉紫色绣花衣裙，他看得清清楚楚！ 陈氏和苏小娥自然不会撞他，苏绾又被他亲手用绳子捆绑着，驾车的人不是何清韵那个疯女人，又会是哪个？ 裴玄夜立即将手下侍卫全部集中过来，挨家挨户打听。 虽然此地偏僻，天气寒冷更是没几个人出门，但“何清韵”驾车离开，一路上总有人看见。 终于，附近砍柴的樵夫说见到过一个穿着粉紫色衣裳的女人，驾着车往城东双峰山去了！ “这地儿本来就偏，大雪天还有人往山上走，而且驾车的还是个女人，我就多看了两眼。” 樵夫伸手遥遥一指，“喏，就是从远处那条山道上去的。” 话音未落，樵夫便看到那位衣着华贵的俊美公子，已经一马当先往山上冲去。 青冥依旧抓着琴儿，带领侍卫们紧随其后。 眨眼睛，一行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樵夫挠了挠头，心道这富贵人家可真会玩，这么大的雪，还往山上走，不怕被大雪困在山上啊？ 双峰山。 山峰险峻回肠九曲，山顶的另一侧是万丈悬崖，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越往山上走，宽阔的山道逐渐变窄，道路也变得崎岖不平，堪堪能让马车经过，但是马车经过的痕迹早就被大雪覆盖。 裴玄夜握着缰绳的手背青筋暴起，何清韵那个疯子，把阿绾带到这种地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雪实在太大，马蹄开始打滑，侍卫们只能下马分头行动。 裴玄夜也翻身下马，沉着脸一言不发沿着山路寻找。 青冥观察着世子紧绷的脸色，暗暗祈祷苏主子千万不要有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侍卫很快带来了噩耗。 “世子，属下在山顶发现马车的痕迹……通过马车留下的辙痕，以及悬崖边上被马车破坏的草木，属下推测……整辆马车和上面的人，应该全部摔下了悬崖。” 风雪太大，侍卫的嘴一张一合，裴玄夜几乎听不清侍卫的话。 但他分明还是听清了！ 天地间陡然变色，裴玄夜脑子一阵嗡鸣，险些站立不稳。 裴玄夜脸上血色尽数褪去，喉头堵的难受，半晌才艰难地发出声音：“……你说什么？谁掉下悬崖了？” 一定不是阿绾！ 是何清韵！ 是陈氏！ 是苏小娥！ 无论是谁都行，总之一定不会是阿绾！ 侍卫道：“世子爷，通往悬崖的路就这一条，没有别的路，沿途也只有上山的车痕。” “不，不可能！我不信！”裴玄夜恍惚想到，早上离开前，阿绾还好好待在听竹院，温柔地冲他笑，说会等他回去。 她明明就好好的！ 她怎么可能会摔下悬崖？！！ 青冥担忧地看着他，低声道：“世子爷，请节哀。” 裴玄夜终于失声怒吼：“本世子不信……带我过去！” 天黑压压地沉了下来。 山顶风声肆无忌惮地咆哮，大雪漫天飞舞。 站在最高处的崖边，下面是万丈悬崖，一眼看不到底。 但是崖边留下的种种痕迹，包括岩石上的血迹、被马车压倒的灌木丛以及断裂的枯枝，全都无声诉说着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裴玄夜双眸猩红，颀长挺拔的身躯几乎站立不稳，跟随暴风雪晃了晃。 “世子爷——！” 青冥和沧冥脸色巨变，连忙一左一右将他从崖边拉回来。 青冥劝道：“世子爷，雪太大了，不如先下山，明日再派人来找吧？” 话虽如此，但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苏主子已经被何清韵推下悬崖，粉身碎骨了。 裴玄夜哑声道：“我不信，苏绾也可能被人救下山了！再派人去找！！”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沧冥返回崖边，艰难开口：“世子，侍卫们找到了这里的守山人，您要见见吗？” 第89章 苏绾死了 很快，一个身穿厚袄、满脸褶子的老者被侍卫带了过来。 老者乍然见到这么多大人物，心慌得不行，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青冥叹道：“你今天都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实话实话就行。” “是、是……” 老者佝偻着背，磕磕巴巴道：“小人是这里的守山人，最近这天寒地冻的，也没几个人上山……不过上午的时候，小人倒是听见马车上山的声音，过了不久，就听到马车坠崖的声音，那动静还怪渗人的……” 青冥急声道：“你就没上去查看一眼？” 老者怕被责罚，连忙跪地解释：“平时守山的其实不止小人一个，守山人的主要职责是防止山火发生，但眼下也不是容易引起山火的季节，而且大雪就快封山了，所以就剩小人自个在这儿守着。” “那辆车是冲上悬崖的，小人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追不上去，何况就算上去了，也实在做不了什么……” “不过，双峰山就这一条路，小人听到动静后，一直在这附近留意着，真的没有人下来……想必整辆车上的人，都跟着马车翻下悬崖了。” 又有侍卫过来，单膝跪地道：“世子爷，属下在悬崖边的灌木丛中，发现被树木划破留下的衣裳碎片。” “经守门的下人辨认，这碎布的颜色和料子，正是苏主子出府时穿的那件。” 裴玄夜脸上惨无血色，伸出颤抖的手指，从侍卫手中接过那块儿灰蓝色的衣裳碎片。 半晌，他突然捂着嘴唇咳出一口血来，鲜血顺着苍白的指缝流下，身体控制不住往地上栽倒。 “世子——！！！”青冥大惊。 裴玄夜微微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过来。 侍卫们担忧无比地看着他。 裴玄夜跪坐在崖边，一向挺拔的身姿，在风雪中几乎直不起身。 青冥跟随世子多年，从前也经历过种种生死危机，却从没见过他这样。 他在世子身上不仅看到悲痛欲绝，还看到几分茫然无措，像是最最珍贵的东西被人夺走打碎，又像是被最重要的人抛弃…… 天彻底黑了，今夜无星无月，山顶上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 裴玄夜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凛冽如刀的风雪。 他目光空洞望着悬崖，悬崖之下如一团黑墨，什么都看不清。 一想到苏绾被推下悬崖粉身碎骨，他就觉得心脏抽痛得喘不过气来。 侍卫们不敢上前劝说，只能原地待命。 琴儿早就冻得浑身僵硬，蜷缩着躲在树后的灌木丛。 这一夜，山顶上的每个人都万分难捱。 …… 天亮后，裴玄夜终于开口，他声音嘶哑：“去查，本世子要知道，除了何清韵，还有谁和这件事情有关，本世子要让这些人全部陪葬！” “是，属下领命！”侍卫们恭声道。 裴玄夜踉跄起身，抽出随身佩剑指向琴儿。 这个丫鬟，也是何清韵的帮凶，她必须死！ 琴儿嘴唇都冻紫了，疯狂磕头，“世子爷饶命，奴婢……奴婢还知道别的事情！我们主子最近常和季小姐见面，这件事情，季小姐肯定也参与了！” 裴玄夜目眦欲裂，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季、如、雪。” * 季如雪今天心情很好。 除掉苏绾这个心腹大患，她就能安安心心的嫁给世子了。 有侯府做后盾，长公主又喜爱她，等她嫁过去之后，再给世子爷生两个孩子，这日子真是做梦都要笑醒。 至于何清韵…… 季如雪冷哼一声，狡兔死走狗烹，她可不会留一个威胁在自己身边。 算算时间，苏绾昨日就应该已经毁了容貌变成哑巴，被人牙子带出京城了。 可惜啊，她看不到苏绾那副凄惨的样子，不然她的心情还会更好些。 丫鬟推门进来，笑着道：“小姐，绣衣阁、琳琅斋，还有珍翠坊的掌柜，都带着东西过来了，夫人和两位公子也都在暖阁呢，您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 季如雪提着裙摆站起身，“我当然得去看看。” 她和世子的婚期太近，嫁衣和凤冠定做是来不及了，只能买成品。 不过即便如此，婚礼那日，她也要用最贵最好的！ 暖阁内十分热闹。 季如雪到的时候，几位掌柜正将自己店里的东西夸得天花乱坠。 珍翠坊的掌柜甚至带来了镇店之宝——赤金珠花金丝缠枝凤冠。 大嫂李氏见到季如雪来了，连忙招呼她过来，“阿雪快来看，这凤冠真是巧夺天工，不知道阿雪大婚那日戴上，会有多好看呢！” 季如雪看到华丽的凤冠也非常开心，想象着自己大婚那日戴上这顶华丽的凤冠，世子见了也一定非常喜欢！ 侯夫人呷了口茶，对那几位掌柜道：“银子不是问题，你们只管将镇店之宝通通拿出来。” 几人正高兴着，外头的下人忽然快步走进来，急声道：“夫人、小姐，世子爷来了！” 李氏拿起帕子掩唇打趣：“昨儿刚见过面，外头这么冷的天，世子爷又来看阿雪，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季如聪冷哼一声：“自从两家定亲，他一次都没来，也该登门拜访了。” 下人去觉得不太对，那位世子爷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倒不是来拜访，更像是来寻仇的！ 季如雪眼神闪了闪，她听下人说，世子昨晚没回别院，应该是出去找苏绾了。 不过，他是不可能找到苏绾的。 跟此事有关的人，已经全部被她送出京城，就算将来事情败露，也是何清韵一个人做的，跟她可没有半点关系。 何况苏绾不过只是一个通房，世子找不到她，时间一久自然也就淡了。 那么世子今天过来，或许真是来看她的？ 季如雪心中也不禁有了一丝欣喜，目光期待地看向门口。 裴玄夜还是昨日那身衣裳，只是早已被霜雪浸透，墨发凌乱、双眸猩红。 他不顾暖阁内众人诧异的目光，大步上前一把掐住季如雪的脖颈，厉声怒吼：“是你做的？是你指使何清韵害死阿绾的？！” 第90章 裴玄夜，你发什么疯! 季如雪脸上神色变得惊惶失措，世子怎么会这么快就怀疑到她头上？ 难道是何清韵那个贱人出卖了她？ 不可能啊！ 她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清韵怎么可能出卖她？ 季如雪想为自己辩解，但是裴玄夜根本没给她狡辩的机会。 裴玄夜用力掐着季如雪的脖子，满腔怒火似乎要将她焚烧，暴怒道：“苏绾死了，本世子要让你给她陪葬！” 季如雪因窒息而脸色胀红，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艰难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皇上赐婚，裴玄夜不敢真的杀了她，只要她死不承认，裴玄夜就拿她没有办法！ 但裴玄夜显然疯了，下手竟然真的毫不留情。 季如雪几乎听到自己颈骨裂纹的声音…… “裴玄夜，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妹妹！！”季如聪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却被裴玄夜一脚踹开！ 季如聪的身体猛地撞翻桌子，桌椅连着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满地。 那顶华丽贵重的凤冠也重重摔在地上，凤冠上嵌着的珍珠碎裂，崩得到处都是！ 侯夫人、李氏以及丫鬟和掌柜们纷纷尖叫着躲开。 一时间，暖阁内哭喊声、尖叫声混着怒吼声，一片混乱！ 侯夫人由丫鬟扶着站在角落，捂着心口哭喊：“裴玄夜你这个疯子！快放开阿雪！” 季如雪因为窒息而脸色发紫两眼突出，脖颈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她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眼看季如雪就要被活活掐死，季家二公子抄起墙根的青瓷花瓶就冲了过去。 可没想到，他双手高举花瓶砸向裴玄夜后脑勺的瞬间，裴玄夜反手将季如雪推了过来。 季二公子来不及收手，直接将整个花瓶砸到了季如雪头顶！ 他下了死手，花瓶直接被砸碎，瓷瓶碎片直接深深扎进季如雪头皮和脸上。 季如雪满头满脸是血，声音凄厉的惨叫起来！ “阿雪——！！！”侯夫人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上，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季二公子看着深深扎进季如雪皮肉的瓷瓶碎片，也彻底慌了神：“妹妹……妹妹你怎么样？！二哥不是故意的……” “裴玄夜！你太过分了！”季如聪当即拔刀冲了过去。 忠信侯也闻声赶来，厉声道：“裴玄夜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侯府放在眼里，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他一边指挥护卫去帮忙，一边急声道：“快！去请裴王过来，王爷今日必须要给侯府一个说法！” 侯府护卫纷纷拔刀冲向裴玄夜，青冥、沧冥也立即挡在裴玄夜身边，两拨人大打出手，暖阁内一片狼藉。 暖阁内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无处下脚，几个掌柜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裴玄夜闪身避过向他劈过来的刀刃，瞅准空隙，直接将季如雪从暖阁的窗户踹了出去！ 窗户被砸烂，季如雪整个人被踹飞出去，摔在庭院中生死不知。 李氏也差点晕倒，手忙脚乱扶着婆母，又指挥下人赶紧出去救人。 紧接着，裴玄夜抽出佩剑，和侯府众人从暖阁跳窗打到庭院。 季如聪兄弟两个本来就不是裴玄夜的对手，再加上裴玄夜已经杀红了眼，被打得狼狈不堪。 但侯府护卫众多，蜂拥而上倒是也能拖延一段时间。 忠信侯脸色铁青，裴玄夜这个架势，竟是不死不休！ 眼看侯府的护卫接二连三被打趴在地上，裴玄夜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逼近忠信侯。 忠信侯连忙将府里的下人全部喊过来保护自己和季如雪。 护卫们护着忠信侯不住后退，忠信侯色厉内荏道：“裴玄夜！你光天化日公然行凶，你眼里究竟有没有王法了！你以为你今日所作所为，皇上和满朝文武能饶过你吗？” 裴玄夜充耳不闻，盯着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季如雪，眼底满是狠戾。 就在忠信侯等人退无可退的时候，裴王终于赶到。 裴王听闻儿子在侯府大打出手，立即骑马赶来，他大步进门，一把抓住裴玄夜的手臂。 厉声道：“玄夜，住手！” 裴玄夜双目赤红，声音嘶哑：“放开！我要让她给苏绾陪葬！” 眼看儿子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裴王一个凌厉的手刀劈在裴玄夜后颈。 裴玄夜已经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又悲痛交集在暴风雪悬崖跪坐一夜，接着来到侯府大打出手，此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被裴王一掌劈晕！ 忠信侯劫后余生，指着裴玄夜，整个人都在颤抖：“王爷，你看看他！你看看老夫的女儿还有这座府邸！世子这是要屠了我们侯府满门不成？！” 庭院多处建筑破烂不堪，墙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裴王将裴玄夜交给青冥，沉声道：“侯爷别急。今天确实是玄夜鲁莽，但本王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不等忠信侯辩驳，裴王继续道：“这件事本王一定会查清楚，若真是玄夜无事生非，本王一定亲自押他过来，让他负荆请罪！” 裴王留在侯府跟忠信侯交涉的时候，青冥迅速将世子送回别院并请来太医。 等裴王来到别院，裴玄夜已经发起高热，昏迷不醒。 裴王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知道是那个叫苏绾的通房被何清韵害死了，此事还跟季如雪有关。 虽然已经命人去调查证据，但这桩婚事是皇上亲旨赐婚，忠信侯府也是簪缨世家，即便查到季如雪真的参与其中，暗中给她一点教训也就是了，怎么能光天化日就在侯府行凶？ 裴王看着昏迷的儿子一言不发，长公主则坐在床前，止不住地垂泪。 “本宫一直以为，那何清韵是个本分的，没想到竟也是个疯子。” 她拿起锦帕按着眼角，又道：“还有那个季如雪，本宫也真是看走眼了。” “苏绾也是命不好，但人死不能复生，玄夜怎么能为了一个通房，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第91章 我要娶阿绾为妻 裴王看了眼窗外，雪已经停了。 他按了按长公主的肩膀，“太医说，玄夜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最快也得明日烧退了才能醒，让他好好休息，咱们先回府吧。” 长公主不太放心儿子，“要不王爷自己回去，本宫这两日就留在别院吧。” 裴王沉声道：“他身体底子好，不会有事。何况有太医和这么多下人伺候呢，他醒了，管家自然会通知咱们。” “纵使季如雪真的有错，玄夜这次做的事情也实在不顾后果，侯府必会联合朝臣上折子弹劾他。你不要这么娇惯他，等他醒过来，本王还要重重罚他呢！” 长公主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回府。 当天夜里，裴玄夜高烧不退，甚至开始说胡话，嘴里断断续续喊着苏绾的名字。 青冥不放心，派人将宁葵请了过来。 宁葵见到裴玄夜痛苦的模样，心中也颇感意外。 原来，他对苏绾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惜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宁葵打开药箱，开始为裴玄夜退烧。 次日。 天色还未彻底亮起来，裴玄夜就醒了。 青冥长松一口气，连忙吩咐下人端来汤药。 裴玄夜哑着嗓子咳嗽了两声，目光冷冷扫过去。 青冥明白世子想问什么，立即跪禀：“世子爷，属下已经派人查清楚了。季如雪一直暗中派人跟踪苏主子，杜文元带苏主子出京那次，也是季如雪的手笔。” 青冥说着叹了口气：“幸好那次世子爷及时拦下马车，因为季如雪的人就埋伏在城外三十里处，等着赶尽杀绝。” “季如雪一计不成，又派人去青石镇将苏家人接进京，还通过何清韵将陈氏带到苏主子面前，以苏小娥被卖入青楼的借口，诓骗苏主子跟她出门。” “按照季、何二人原本的计划，是想将苏主子毁容毒哑后，再由人牙子带出京卖给鳏夫。只是不知何清韵为何突然发疯，驾着马车冲下悬崖。” “现下，除了季如雪还昏迷不醒，被侯府护卫重重保护，参与谋害苏主子的人，包括那个逃跑的人牙子，都被抓回来了。” 青冥恭声请示：“世子爷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裴玄夜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杀。” 至于季如雪，也必须死！ “是。”青冥顿了顿，又道：“翠微等人也还跪在院外。” 裴玄夜冷漠道：“全部拖出去——” “哟！世子爷刚醒，火气倒是不小啊。”宁葵亲自端着药过来，结果一进门就听到裴玄夜要大开杀戒。 宁葵将药碗搁在床头，没好气道：“苏绾是被世子爷你未过门的夫人和你后院的女人联手害了，你却反过头迁怒苏绾的丫鬟，是何道理？” 裴玄夜眉眼阴鸷：“若非她们护主不力，阿绾也不会……” 宁葵打断他，反问道：“不会什么？不会被人害死？” “世子，你明知那个季如雪对苏绾怀有恶意，还偏偏要娶她为妻，现在苏绾出事了，你又想把责任全部推到别人头上。” “怎么，这样做会让你心里好过些吗？” 宁葵的话好像一把尖刀扎在裴玄夜血淋淋的心脏。 他唇线紧绷，“你不明白。” 他根本不是真心要娶季如雪，他只是想利用她，让她做阿绾的垫脚石…… 青冥低声道：“宁大夫，您少说两句吧，苏主子出事，最难受的就是世子爷。” 宁葵冷嗤：“他难受，那就更应该好好善待苏绾的人，也免得她们母子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 裴玄夜听了这话，顿时浑身血液逆流，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他声音哑得不像话，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宁葵叹了声：“苏绾有孕了。” “阿……阿绾有孕了？”裴玄夜喃喃重复了一遍，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他猝然起身，一把攥住宁葵的衣襟，厉声质问：“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如果他早知道阿绾有孕，一定会更加小心的照顾她保护她！ 怎么会被那些人钻了空子！ 裴玄夜刚刚退烧，身体还虚弱，宁葵按住他手上穴位，轻易便将他从面前推开。 宁葵冷声道：“一个多月了。苏绾最近身子不好，本来想着先调理一段时间，等身子稳一些再告诉你。” 裴玄夜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声音嘶哑道：“阿绾有孕……我却没保护好她和孩子。” 他那么想要一个和阿绾的孩子，却没想到，阿绾已经有了。 一个多月……是、是阿绾被他从城外带回来的那天。 一行清泪蓦地从裴玄夜脸上划过，他这段时间都对阿绾做了什么啊？ 他冷落她，和她冷战，还故意去何清韵的院子气她，甚至还要娶别的女人为妻。 这段时间，阿绾心里该有多难受？ 还有何清韵那个疯子，他根本不敢想，阿绾临死前还经历过什么。 宁葵说得对，其实最该死的，是他自己！ 宁葵再次叹了口气：“你饶了翠微她们几个吧。苏绾没什么朋友，身边只有一个翠微还算亲近，就不要让她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稳……你让她，好好走吧。” 裴玄夜瞳孔颤动。 对，他不能让阿绾的在天之灵不得安息。 他不能让阿绾和孩子做孤魂野鬼！ 裴玄夜沉默颔首，青冥总算松了口气。 谁知，裴玄夜药也不喝，哑声让宁葵出去，然后开始更衣。 “世子爷要出去？”青冥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此时晨光熹微，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他劝道：“大夫说了，世子爷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万一反复高烧就难办了。何况这外头的天气也不好，世子有什么事，不如交给属下去做？” 裴玄夜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长公主得知儿子醒了，匆匆过来，谁知刚进门，就看到裴玄夜正要往外走。 她拧着眉道：“病还没好，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裴玄夜淡道：“进宫。” 长公主无奈劝道：“即便要和季如雪退婚，也不急于一时，先养好病再说吧。” 知道苏绾的死和季如雪有关，长公主就做好了儿子要退婚的心理准备。 谁知裴玄夜哑声道：“阿绾怀了我的孩子。” 长公主听完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 裴玄夜继续道：“我要娶阿绾为妻。” 长公主睁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她都已经死了，摔下悬崖尸骨无存，你怎么娶她？” 第92章 世子爷这是何苦啊? “我要让苏绾的名字入宗谱，以后，我也不会另娶他人。” 裴玄夜声音平稳并不激烈，也正因如此，长公主才更知他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在玩笑。 长公主气道：“本宫看你是疯了！你哪儿都不许去，给本宫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 裴玄夜恍若未闻，径直绕过长公主向外走去。 长公主哪里由得他这么胡来，厉声道：“来人，给本宫拦住世子！” 下人们连忙上前阻拦，却被裴玄夜毫不留情打倒在地。 长公主看着儿子的背影，疾声道：“你今日要是敢走出这道门，本宫从此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裴玄夜身形顿了顿，留下一句“儿子不孝”便走了出去。 院子里，听竹院的丫鬟嬷嬷还跪着。 裴玄夜路过翠微面前的时候，淡道：“起来吧。” 他不会再对苏绾的人下手。 “世子爷……”翠微哭得眼睛红肿，表情欲言又止。 裴玄夜略微停下脚步，“有话就说。” 翠微的嗓子也哑了：“世子爷，前几日长公主来府里那次，苏主子和奴婢就在屏风后面……” 裴玄夜心头巨颤，蓦地看向翠微，哑声道：“你说什么？苏绾她……她全都听到了？” 他的本意，只是希望长公主放松警惕，不要为难苏绾。 他真的没想到，苏绾竟然在场！ 苏绾听到他说的那些违心之言，当时是什么心情？ 翠微声音抽噎：“奴婢斗胆，想问世子爷一句，您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裴玄夜想说不是，他从来没那么想过。 他想和苏绾好好过一辈子，他根本不会有别的女人！ 但是……他现在解释给谁听呢？ 一想到苏绾临死前，还误以为他不爱她，甚至亲耳听到他说要把她赶出去，她心里该有多绝望？ 裴玄夜心脏一阵抽搐，简直疼得透不过气来。 他强行咽下喉头腥甜，沉默地走入风雪中。 * 皇宫。 御书房。 皇帝抓起手边茶盏重重摔到地上，怒声道：“让他跪！” “皇上息怒啊。”天子震怒，御书房的太监宫女瞬间跪成一片。 皇帝已过知命之年，近几年少有被气成这样的时候，眼下却胸腔起伏，连胡子都跟着一起颤抖。 “好一个裴王世子，朕对他寄予厚望，他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太监总管高公公觑了皇帝一眼，小心道：“世子这次做的事确实过火，但裴王在请罪折子上已经解释了缘由，而且季小姐是被季二公子失手打伤，并不是世子动手。” “当然，世子确实糊涂！皇上狠狠罚他一顿也就罢了，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朕下旨给他赐婚、还给他赐府邸，他当朕的圣旨是儿戏不成？说悔婚就悔婚！” 皇帝顺了口气，接着道：“为了一个通房，大闹侯府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敢提出那种荒谬绝伦的要求，竟然想娶一个死人为妻！朕、朕真是……” 皇帝越说越气，又抄起书案上的水晶镇纸砸到地上，怒声道：“朕真是恨不得活剐了这个混账东西！也免得他做出混账事给皇室蒙羞！” 跪在地上的宫人们又是一阵哆嗦，身体伏得更低了。 高公公小心劝道：“万岁爷千万保重龙体啊。” “世子这次实在太过分了！依老奴看，将该将他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再让他好好回府反省！” 皇帝气道：“你没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他会反省自己？” 皇帝气冲冲地踱了两步，伸手指了两下窗外，“他不是想跪吗？就让他跪着，谁都不准让他起来！” 高公公咽了咽口水，诺诺应道：“是，让他跪，老奴派人看着世子，世子要是不认错，就让他跪到天荒地老！” …… 大雪纷纷扬扬，屋檐上的积雪已经厚厚一层。 天色暗下来以后，外头更是寒风刺骨。 高公公送皇帝回了寝殿，紧了紧衣裳折道返回。 裴玄夜的头发、肩头、衣袍上都已落满积雪，连睫毛都染上霜白。 他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只有露在外面的一双手冻得通红，他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让人觉得这是个雪人。 高公公走上前去，叹声劝道：“世子爷这是何苦啊？” 裴玄夜眼皮都没眨，像是没听见有人跟他说话。 高公公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暗道这雪怕是要下一整夜。 他看着裴玄夜单薄的衣衫，世子竟然连件御寒的斗篷都没穿，虽说习武之人有内力护体，但这么折腾，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高公公继续劝道：“皇上虽然震怒，心里还是疼爱世子的，您现在跟老奴去给皇上认个错吧。要是真跪一夜，您这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裴玄夜眼睫缓慢地眨了下，哑声道：“公公回去吧。” “世子……唉！”高公公长叹一声，无奈起身离去。 临走前，他吩咐值守的小太监，若是世子熬不住，就赶紧将人扶到偏殿照看着，这毕竟是长公主和裴王的独子，可千万别真出了事。 小太监自然打起精神应下，时时关注着跪在殿外的世子爷。 他们原本以为，裴王世子金尊玉贵，肯定熬不了多久。 何况入夜后，那寒风更是刀子一样，混着冰碴子往身上刮，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衣，站在廊下都受不了，何况世子爷跪在外头冰冷的地砖上？ 但这位裴王世子偏偏一动不动，甚至脊背都没有弯一下，好像已经没有知觉一般，就那么直挺挺地跪着。 若不是他偶尔还眨一下眼睛，小太监几乎以为他已经冻死在外面了。 裴玄夜的膝盖、手脚早已被冻伤，每一分每一秒都刺骨的疼。 但这伤痛，抵不过他心痛的万分之一。 他只知道他的阿绾没了，她还怀着他的骨肉。 他不知道，黄泉地下，是不是也这样冷？ 阿绾胆子那么小，她一个人怀着孩子，到了黄泉路该怎么办？ 明明最开始，是他强留阿绾在身边，他却没能护好她，若连一个名分都不能给她，将来黄泉相见，他有何面目面对阿绾和孩子？ 阿绾生前，他没有护住她，现在阿绾死了，他绝不能让阿绾和孩子做孤魂野鬼。 要么，阿绾的名字入裴氏宗谱，待他死后，他们再一家团聚。 要么，…… 裴玄夜眼底划过一丝决绝。 第93章 世子还跪着呢 苏绾此刻身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客栈。 客栈简陋，窗户也有些漏风，苏绾蜷缩在床上，不时咳嗽两声。 她下山后直接去了附近的村庄，那里有宁葵提前安排好的马车接应。 坐上马车之后，涂上易容膏并换好衣裳，顺利出了城门。 尽管她下山的时候已经很小心，还吃了宁葵给的保胎丸，但天气实在太冷，她还怀着身孕，这样天寒地冻的奔波，身体还是有些发热。 苏绾伸手拿过床头早已冷掉的茶水，稍微润了润喉，便赶紧躺回被窝里，如果这时候生病会很麻烦。 或许是因为发热，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一会儿想起陈氏、苏小娥以及何清韵临死前痛苦哀求的眼神，一会儿想起苏大柱鲜血淋漓的躺在雪地…… 还有翠微，也不知道别院现在什么情况？ 她已经尽可能的安排好一切，裴玄夜收到她的死讯，应该会以为是何清韵谋害她，不会牵连到翠微她们。 裴玄夜或许会伤心两天，但应该不会太久，毕竟他就快要成亲了。 苏绾咬了咬唇，窗外风声呼啸，觉得身体更冷了。 她用掌心护着自己的小腹，强迫自己不要想这些，赶紧闭上眼睛入睡，明日还要继续赶路呢。 还好……这一路虽然十分不易，下山的时候几次差点滚下山坡，好在终于逃出了京城。 以后天大地大，她终于自由了！ * 大雪果真一夜未停。 屋檐和宫道的积雪至少已有三寸厚。 高公公站在廊下搓了搓手，张嘴哈出一团白气，招来小太监去看看世子爷那边的情况。 小太监一溜小跑的去，又匆匆回来，“公公，世子爷还跪着呢，那脸色跟雪一样，惨白惨白的。” 高公公叹了口气，这时，寝宫内传出动静，高公公挥手让小太监退下，然后进殿伺候皇帝。 高公公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眼看皇帝早膳用得差不多了，笑着道：“皇上，昨儿这雪下了一整夜，您瞧这外头银装素裹的，真是好看。” 皇帝不轻不重地哼了声：“那混账东西认错没？” 高公公讪讪赔笑：“世子爷性格耿直，皇上让他跪着，他就老老实实跪了一夜，哪儿敢不听您的话呀。” 皇帝一听这话，便知道裴玄夜还是不知悔改，重重将玉着拍在桌子上。 高公公连忙带人跪下，“皇上息怒。” 皇帝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他继续跪着！朕倒要看看，他的骨头能有多硬！” 到了朝堂之后，朝臣也在为此事争论不休。 裴玄夜大闹侯府的事情，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裴王虽然嘴上说要重罚儿子，却也不能真的不管他。 这不，忠信侯联合几位私交甚好的朝臣，一起弹劾裴玄夜目无王法，公然行凶。 裴王立即反击，指明是季如雪善妒跋扈，还未过门就买凶杀害裴玄夜的侍妾。 而且裴玄夜本来只是想去侯府理论，本意没想伤人，季如雪重伤是被她自己的亲哥哥误伤，至于之后大打出手，也是侯府护卫先拔的刀。 两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连昱王、康王也加入进来，不少朝臣跟着站队，朝堂顿时乱成一锅粥，吵得皇帝头都大了。 虽然裴王据理力争，事情的起因也是季如雪咎由自取，但裴玄夜闯进侯府大打出手毕竟理亏，好在并没有真的闹出人命，为了安抚侯府，皇帝暂时革去了裴玄夜的官职。 忠信侯倒是见好就收没有继续纠缠，他想要的，也是维护住侯府的颜面。 别说季如雪还没死，就算她真的死了，以皇帝对裴玄夜的看重，也不可能真把他怎么样，革去官职让他反省，已经是给侯府面子。 谁让他的两个儿子不成器…… 忠信侯回到侯府后，侯夫人赶忙上前询问。 得知事情的结果后，侯夫人哭着道：“太医说，阿雪以后就是个废人了，裴玄夜这个罪魁祸首却只是暂时革职？” 若是其他人，革职确实算得上重罚，但裴玄夜不仅被皇上看重，还有裴王和长公主护着，而且他跟昱王还有将军府的关系都不一般。 所以对裴玄夜来说，也许过不了两个月，皇上就会找个由头，让他官复原职。 反倒是自己的女儿，这辈子已经彻底完了！ 忠信侯被夫人哭得心烦，沉着脸道：“还不是她自己不争气！还没过门就屡次三番去害一个小小的通房，本侯就不明白了，她到底在急什么？” “她就算再看那个苏绾不顺眼，等做了世子夫人，捏死一个侍妾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倒好，又是设计陷害、又是买凶杀人，手段恶毒令人发指。” 忠信侯重重拍了拍桌子：“现在外头都说侯府教女无方，养出一个蛇蝎心肠的妒妇，本侯的颜面都差点丢尽！” 侯夫人也没了主意，哭了一会儿，又期期艾艾道：“那……那现在怎么办呀？阿雪容貌和名声尽毁，身体又这个样子，以后谁还会娶她？” 忠信侯拉下嘴角，不耐烦道：“将她送去道观吧，过个三年两载，也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总不能因为她一个，连累侯府百年声誉。” 侯夫人心头一颤，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她想反对，季如雪毕竟是她疼爱这么多年的小女儿，将她送去道观，跟驱赶出府有什么两样？ 可是想想两个儿子，大儿媳已经有了身孕，二儿子和裴玉娇退婚后，现在正在议亲，还有以后的孙子…… 若是季如雪继续留在侯府，人们会时刻记得，这位侯府嫡女是何等的蛇蝎心肠。 想到这些，侯夫人到底没有开口，只是含着泪闭上眼睛。 她心中无比后悔，之前实在不该听季如雪的话，让她回来参加长公主的寿宴…… * 皇宫。 外面大雪纷飞，加上御书房外还跪着一个令人堵心的外甥，散朝后皇帝干脆回到养心殿批折子。 但有些人却坐不住了。 第94章 裴玄夜，你竟敢殴打本王! 康王前些日子被流言弄得焦头烂额，得知裴玄夜大闹侯府，又听说裴玄夜触怒皇上被罚跪，心里头畅快不已。 早朝的时候，他帮着侯府指责裴玄夜，让他丢了官职，又听闻裴玄夜这会儿还在御书房外跪着，更觉得这是报复裴玄夜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所以散朝后他没有出宫，打着向皇上请安的旗号留了下来。 但他根本没去养心殿，而是直奔御书房。 康王披着崭新华贵的黑色镶边狐裘，慢悠悠晃到了裴玄夜面前，他难得看到裴玄夜如此狼狈落魄的时候，心情大好。 “哎哟哟！这不是咱们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吗？这大雪天的，怎么跪这儿呢？哈哈哈！” 裴玄夜对康王的挑衅恍若未闻，依旧面无表情。 康王见状笑得分外张狂：“你说你，为了一个通房闹成这样，本王都替你觉得丢人呐！” “早知今日，当初你还不如将那通房直接送给本王，那美人儿到了本王手里，本王自会好好疼爱她，说不定她也不会这么快就香消玉殒。” 裴玄夜终于有了反应，掀眸看向康王，眉眼阴鸷：“你说什么？” 康王随手弹了弹裴玄夜肩头的雪，然后按着他的肩膀，凑近些道：“本王说，早知道你那美人儿如此短命，还不如借给本王玩两天，本王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她呢……啊——！！！” 话音未落，裴玄夜突然暴起，一把抓过康王按在他肩头的手，将他重重摔倒在雪地，然后一拳砸在康王脸上！ 周围的小太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人，但他们哪里是裴玄夜的对手，很快被打得人仰马翻。 康王被揍得满脸是血，一边挣扎一边惨叫：“裴玄夜，你竟然敢殴打本王，本王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你那个通房，她也就是死的早，不然本王定找机会将她绑到王府，日日折磨!” 裴玄夜眼神变得阴森无比，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而声音嘶哑：“你当时，就是用这条腿踢苏绾的？” 他死死踩住康王的右腿，然后夺过小太监洒扫用的拖把，准备打断康王这条腿！ 就在裴玄夜举起手的时候，有人匆匆而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疾声呵斥：“裴玄夜，你冷静一些，这里是皇宫！” 裴玄夜胸膛起伏，慢慢侧过头，却是昱王和秦冰河匆匆赶来。 刚才拉住裴玄夜的，正是昱王。 秦冰河也上前从裴玄夜手中拿走拖把，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康王终于得到自由，抬手抹了把脸上的血，指着裴玄夜厉声道：“裴玄夜你这个疯子，你刚刚想干什么？你是想杀了本王！” 小太监连忙将康王扶起来，康王身上那件崭新华贵的黑色镶边狐裘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口鼻处全是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发散乱狼狈无比。 他怒声道：“本王这就去告诉父王，你给我等着！” 康王离开后，裴玄夜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本来就病着，又水米未进在大雪中跪了这么长时间，身体几乎撑到了极限，刚才暴起打人完全是凭着一腔怒火。 秦冰河昨日就得知苏绾遇害的消息，加上裴玄夜在忠信侯府大打出手，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想必苏绾的死，和那位侯府嫡女脱不开关系。 他本以为裴玄夜进宫，只是想请皇帝收回赐婚的旨意。 裴玄夜为了一个通房闹到这个地步，皇上必定震怒，但皇上对裴玄夜这个外甥向来宽宥，不该让他一直在宫里罚跪啊。 不过朝堂上，他倒是知道了一些前因后果。 散朝后，他找到昱王，俩人打算一起过来劝劝裴玄夜，结果就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秦冰河不禁庆幸，幸好他们来得及时。 裴玄夜已经惹恼皇上，若还敢在宫里行凶，将康王的腿打断，只怕谁都保不了他！ 秦冰河劝道：“世子，待会儿见了皇上，你好好认个错。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不要争这一时之气。” 昱王也跟着道：“是啊，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一点。” 很快，太监来传几人一起前往养心殿。 养心殿内，太医正在为康王止血上药。 贤妃哭哭啼啼道：“皇上！裴玄夜竟敢在皇宫对康儿动手，他这是根本没把皇室威严放在眼里啊！皇上一定要重重惩治他！” 康王挥退为他清理伤口的太医，跟着卖惨：“父皇，若不是宫人们阻拦，儿臣今日怕是要被裴玄夜活活打死了！” 这时，太监走进来道：“皇上，昱王殿下、裴王世子还有秦少将军都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沉声道：“让他们进来。” 少顷，裴玄夜、昱王、秦冰河走进大殿，齐齐跪下行礼问安。 皇帝随手抓过手边的茶杯摔在裴玄夜身上，沉声道：“在皇宫殴打当朝王爷！裴玄夜，朕让你跪着思过，你就是这么反思的？” 康王疼得呲牙咧嘴，但是看到裴玄夜被训斥还是忍不住扬起嘴角，结果拉扯到嘴角的伤，又疼得抽气。 他小心按着伤口，暗戳戳拱火：“父皇，裴玄夜向来跋扈恣睢，他昨日敢持剑闯入侯府，今日又敢殴打儿臣，岂不知以后还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啊！” 昱王立即道：“父皇，世子赤诚之心忠贯日月，想必不会无缘无故动手，还请父皇传唤当时在场的宫人，查明事情原委，再行问罪不迟。” 贤妃拔高声音：“昱王这意思，难道是说裴王世子在宫中动手还有理了？” 秦冰河笑着道：“贤妃娘娘息怒。微臣也是有些疑惑，世子是在御书房外罚跪，可这外头冰天雪地，康王殿下又为何会去那里？” 康王立即辩解：“本王、本王之前以为父皇在御书房，所以才前往御书房请安。” 他阴恻恻睨了裴玄夜一眼，继续道：“本王到了以后，见世子跪在那里，好心上前关心了两句，谁知裴玄夜跟疯了一样，竟然将本王按在地上打！” 康王说着，跪在皇帝面前啼哭：“父皇，裴玄夜当时还拿着凶器，要不是被人拦住，父皇现在就看不到儿臣了！” 第95章 我让你拿镜子来!!! 皇帝刚沉下脸，昱王立即笑着道：“二皇兄说笑了。二皇兄口中所谓的凶器——难道是指小太监洒扫用的扫帚吗？” 康王冷哼：“谁不知道裴玄夜武功高强？就算只是一根树枝，到了他手中也是杀人利器！” “确实如此。”秦冰河立马接过话茬：“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世子此时正生着病，又许久水米未进，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眼下哪里还使得出半分内力？” 裴玄夜的脸色确实难看，不仅十分苍白，还因为长时间没合眼导致眼底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连衣袍都被霜雪冻住，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这么多人在这里为了他的事情争来争去，他似乎却事不关己，目光空洞像是正在魂游天外。 皇帝简直恨铁不成钢，怒声道：“裴玄夜，你自己说，为何殴打康王？” 裴玄夜声线低哑：“臣无话可说，请皇上责罚。” 秦冰河简直要被他急死，昱王也直想扶额。 他连忙道：“父皇，世子正发着高烧，想来脑子不是很清楚，不如还是传唤当时在场的宫人询问比较好。” 皇帝不耐地抬了下手，高公公立即让人将御书房当值的宫人叫来。 几个小太监进殿后，贤妃阴恻恻道：“你们今日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一五一十说清楚，若是敢胡言乱语，本宫决不轻饶！” 昱王也温声道：“皇上面前，你们若敢有所隐瞒，应该知道后果。”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偏向哪边。 高公公咳了一声：“都愣着干什么？皇上问话呢，你们只管实话实话。” 其中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回皇上，奴才当时就在附近。奴才亲耳听到，康王殿下说……说……” 皇帝一拍桌案，“到底说了什么？” 小太监以头点地，硬着头皮道：“康王殿下说，说世子当初不如将那通房送给王爷玩两日，还说会日日折磨她……世子听完大怒，便和王爷动起手来。” 康王立即道：“父皇！儿臣绝对没有说这种话，这狗奴才是在诬陷儿臣啊！” 贤妃也帮自己儿子说话：“皇上，康儿向来洁身自好，他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帝揉了揉眉心，他早就听说过外头的风言风语，民间都说康王流连极乐坊纵欲过度，但康王极力为自己辩解，说那些流言都是无稽之谈。 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岂能不知？ 只是没想到，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裴玄夜为了那个通房要死要活，康王竟然跑到他面前说这种话刺激他，这两个混账，真是一个让他省心的都没有！ 皇帝怒声道：“你们两个，全都给朕去外头跪着思过！” “谢皇上恩典。”裴玄夜行了一礼，摇晃着起身，向外走去。 康王则大惊失色：“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啊！” 贤妃也急声道：“皇上，康儿身子弱，又刚刚挨了打，怎么能再罚跪啊？” 但皇帝显然已经失去耐心，“全都给朕出去！” 昱王和秦冰河立即恭声告退，贤妃虽然不死心，可也不敢再多说，至于康王，则由太监扶着，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向外走去。 康王身娇肉贵，只跪了一会儿便受不了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贤妃连忙让宫人将康王抬到偏殿休息，又传来太医好一阵忙活。 裴玄夜独自跪在风雪中，好像一尊没有生机的雕像。 昱王和秦冰河轮番劝了一会儿，但裴玄夜什么都听不进去，俩人无奈，又不方便长时间杵在宫里，只好出宫去了。 * 与此同时，季如雪也终于醒了过来。 她刚动了动嘴唇，就觉得脸颊一阵抽痛，发出痛苦地呻吟。 丫鬟听见动静，连忙来到床前：“小姐，您醒了？奴婢这就让人端药来。” 季如雪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皱了皱眉，忍着疼痛发出沙哑的声音：“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娘呢？” 丫鬟神色尴尬，不敢告诉她，这里是城郊道观。 只低声道：“太医说小姐需要静养，所以侯爷做主，给您换了个清幽一些的院子。” “夫人先是受到惊吓，之后又收到小姐您外祖母病逝的消息，所以病倒了过不来。等小姐身体好些，再过去看望夫人吧。” 听到自己外祖母病逝的消息，季如雪脸上没有丝毫伤心，只是对眼前简陋的房间十分不满，但是身体的疼痛让她无暇细想。 丫鬟见她还算平静，连忙出去吩咐下人端药。 季如雪觉得嗓子很疼，刚才每说一个字，都像刀割一般，头和脸也疼得厉害，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她缓了口气，又觉得头顶又疼又冷，她勉强伸手摸了摸冷飕飕的头皮，却突然脸色大变，沙哑地尖叫起来！ 丫鬟端着药，急匆匆回来：“小姐，您怎么了？” “我的头发呢？！”季如雪将手伸向丫鬟，“快，给我拿镜子！” 丫鬟将药碗搁在床头，安慰道：“小姐，那日二公子不小心用花瓶砸伤您的头，碎片扎进了头皮，太医为了给您缝针，所以把您的头发剃掉一些……” 看着季如雪大变的脸色，丫鬟连忙道：“不过小姐别担心，头发还能再长的！” 季如雪声音哑如破锣：“可是……可是我下个月就要大婚了！怎么来得及？” 丫鬟为难地垂下头，“小姐……您和世子爷的婚事，已经取消了。” “取消了？怎么可能？！” 季如雪听了这话更加激动：“皇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皇上亲旨赐婚，怎么可能取消？！” “你扶我起来！我要去找父亲为我做主！” 丫鬟连忙扶住她的手，“小姐伤得很重，先好好休养吧，等身子养好了，再谈别的不迟……” “不、不对……”季如雪推开她，不顾身体的疼痛，两只手摸完被太医剃得坑坑洼洼的头顶，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摸到满脸凹凸不平的狰狞伤口！ 她扯着嗓子咆哮：“拿镜子给我！我让你拿镜子来！！！” 第96章 阿绾，我们以后就是夫妻了 丫鬟连忙跪下，苦苦劝道：“小姐别看了，好好养伤，都会好起来的！” 季如雪伸手拿过床头滚烫的药碗，狠狠砸在丫鬟身上，厉声道：“你聋了吗？我让你拿镜子来！” 丫鬟被药碗砸伤，又被滚烫的汤药烫得皮肤通红，眼泪在眼眶直打转，却不敢吭声。 她踉跄着站起来，将梳妆台上的菱花镜拿到床头。 “啊——！！！”一声惨叫响彻道观！ 季如雪难以置信看着镜子中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崩溃地摇着头：“不、这不是我……” “拿走！快把镜子拿走！！！” 丫鬟连忙将镜子放回去，回头床前，低声道：“太医说，只要小姐好好养伤，会好起来的。” 季如雪摇着头，情绪激动道：“我娘病了，那我爹呢？让我爹来看我！还有我大哥二哥，他们怎么都没有来？！” 丫鬟面露为难：“小姐，侯爷公务繁忙，两位少爷也受了伤。” 季如雪又问：“那我嫂子呢？我嫂子总能来看看我吧！” 她伤的这么重，醒过来之后，身边竟然只有一个丫鬟，她的亲人竟然一个都没有来。 而且，这屋子也实在太简陋了！ 侯府哪里有这么破旧的房间？ 这不对！ 丫鬟避重就轻道：“太医叮嘱过，您的情绪不能这么激动。奴婢让人再重新煎一碗药来，小姐喝了药，好好养身体。” 季如雪愣了半晌，终于像是明白过来什么，顿时泪流满面，泪水流进伤口后更疼了，她却顾不得这些。 她再次把手伸向丫鬟，颤声道：“你扶我起来，我要去找我大哥，大哥最疼我了，他不会不管我的！” “小姐，您之前从暖阁摔下去，摔断了两条腿……现在真的不能动。您听奴婢的话，好好养伤吧，奴婢这就出去给您煎药。” 丫鬟收拾了地上的药碗碎片，走出房间关上房门。 丫鬟离开后，整个房间寂静无声，外面风雪交加，房间内光线昏暗，像一只张着嘴的巨兽，将季如雪整个吞灭。 她心知肚明，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的容貌不可能恢复，腿也断了，她已经是个废人，所以……她被侯府抛弃了。 她被她的亲人，彻底抛弃了！ “不——！” 季如雪抱着头嘶吼起来！ 不该是这样！ 她明明出身高贵端庄贤淑，是京城中人人称赞的贵女典范！ 她应该嫁给这京城最优秀英俊的男人，做风风光光的世子夫人，受到众人艳羡的目光！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这些都是噩梦而已！ 她那马上就要嫁给世子了！ 对了，她的凤冠呢？ 那顶华丽无比的——赤金珠花金丝缠枝凤冠呢？！ 季如雪抓着自己坑坑洼洼的头皮，凤冠呢？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端着药回来，刚进门就惊叫一声，手中药碗摔碎在地上！ 只见季如雪满头是血，看着丫鬟傻笑：“你看，我的凤冠好看吗？” …… 日升月落，转眼便到了第三天。 长公主日夜揪心，也明白自己的儿子不是一时冲动，如果皇上不答应他的请求，他怕是真的要跪死在宫里。 到底是唯一的儿子，长公主终于忍不住，一早就进了宫。 见到快要冻僵却依然脊背挺直的儿子，长公主眼眶顿时红了，她上前两步重重扇了裴玄夜一巴掌，然后转身去了养心殿。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长公主重新站到裴玄夜面前，哑声道：“皇兄已经答应让你和季如雪退婚。” “季如雪半张脸都被瓷片划烂，腿也断了，听说醒过来后变得疯疯癫癫，已经是个废人。你收手吧，再闹下去，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至于那个、那个苏绾……不能办婚礼、不能摆宴席、不能大张旗鼓、不能让外人知晓，其余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苏绾的名字入宗谱了。 裴玄夜终于动了，俯身叩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多谢母亲成全。” 长公主别开目光，拿起锦帕按了按眼角，“闹成这样，好好的官职也丢了，即日起，你就在别院思过吧。” 长公主说完，转身离去。 跟着长公主一道进宫的青冥连忙扶起裴玄夜，满脸担忧：“世子爷，您还好吗？” 裴玄夜咳了几声，哑声道：“先回府。” 裴王府别院。 管家知道长公主进了宫，早早带人在门口等着了。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但是见到裴玄夜回来，还是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管家连忙将世子扶到寝室，又传来太医给他诊治。 下人们又是烧水又是熬药，一阵兵荒马乱。 裴玄夜身上多处冻伤，一双膝盖简直不忍看，要不是有内力护体，换作平常人，早就受不住了。 冯管家也算是看着世子长大的，见状不禁老泪纵横，抬起袖子偷偷抹了抹眼泪。 裴玄夜喝过药，沐浴时靠在浴桶便昏睡过去。 直到次日黄昏，他才醒过来，脸上终于恢复了几分人气。 冯管家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世子爷，苏主子的牌位已经找人做好了……还有昨儿下午，绣娘也来过。” 裴玄夜喉结滚了滚，哑声道：“以后叫夫人。” “东西拿来，我看看。” “是，老奴记下了。”管家应了一声，连忙命人将绣娘昨日送来的东西端过来。 金丝广袖的大红嫁衣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彩绘红漆酸枝木托盘中。 嫁衣是由几十位绣娘按照苏绾的尺寸加急赶制，衣襟袖口刺绣精致，缀以颗颗圆润的明珠。 裴玄夜曾无数次想象过，苏绾穿上这身嫁衣的时候会有多美，可惜……已经没机会看到了。 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嫁衣，裴玄夜哑声问：“都布置好了吗？” 冯管家声音哽咽：“是。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布置妥当。” 见世子起身，管家连忙上前搀扶，裴玄夜却抬了下手，“不必跟着。” …… 本该是丧事，听竹院内却红烛摇曳。 房间内，入目皆是一片大红，到处贴满喜字，桌案上燃烧着龙凤喜烛。 金丝刺绣的红纱盖头，轻柔落在苏绾的牌位上。 有人声音低哑：“阿绾，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第97章 半年后。 一路舟车劳顿，到达宁葵给的地址，已经是月底。 炊烟袅袅的古朴小院出现在小路尽头，车夫勒紧缰绳让马车停靠在路边，扬声道：“苏姑娘，你看看，是不是这里？” 苏绾掀开车帘走下马车，给车夫付过银子并道谢后，理了理衣裳的褶皱，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位年约三十来岁，身材高大五官周正，看起来有些沉默寡言的男人。 男人看了苏绾一眼，“你找谁？” 苏绾温声道：“先生你好，我来找欧阳神医。” 男人以为苏绾是来求诊的，语气平淡：“师父年事已高，已经不给人看病了，请回吧。” 他说着就要关门，苏绾连忙伸手按住门板，急声道：“我不是来看病的，是找欧阳神医有事。” 男人眼神扫到苏绾手上的镯子，目光突然一凛，隔着衣裳抓住苏绾的手臂，急声问：“这是小葵的镯子！她怎么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男人手劲儿很大，苏绾的手臂被他抓的有些疼，吃痛道：“你先放手，这镯子是小葵姐给我的。” “抱歉，”男人连忙松手，又仔细打量着苏绾，虽然一眼看出苏绾脸上涂了易容膏，但她目光清澈气质温婉，不像是心术不正之人。 他想了想，打开院门：“你先进来吧。” 苏绾点头，跟着男人走进这方小院。 院子整体是木质结构，布置简单但干净整洁，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看起来幽静古朴。 院子一侧还有几块药圃，只是如今正值寒冬，药圃显得有些空荡。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树下的摇椅发呆。 男人走到老人面前，恭声道：“师父，有人找您。” 老人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苏绾。 声音嘶哑：“你是谁啊？” 苏绾连忙上前，将信件取出来，“欧阳神医，我叫苏绾。这是小葵姐让我给您送的信。” 一听是宁葵的信，老人的神色明显变了，他连忙接过信，用颤抖苍老的双手拆开信件。 半晌，欧阳陀眼眶湿润，哑声对苏绾道：“辛苦你长途跋涉寻来，先去客厅坐会儿吧。” 他吩咐男人：“默凡，给苏姑娘看茶。” 欧阳陀说完，将信紧紧贴在胸口，起身回了房间。 名为默凡的男人请苏绾去客厅，给她倒了热茶，又连忙问：“小葵现在在什么地方？她还好吗？” 苏绾端起热茶浅浅抿了口，暖了暖身子，然后挑着能说的事情，跟默凡说了。 过了不知多久，欧阳陀重新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情绪已经平稳许多。 见他过来，苏绾连忙站起身行礼，“欧阳神医。” 欧阳陀摆摆手，道：“小葵让我收你为徒，以后，你就叫我一声师父吧。” …… 半年后。 夕阳余晖洒在并排而立，一新一旧的两座墓碑上。 苏绾跪坐在墓前，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这半年中，师父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她，待她如亲生女儿。 可惜师父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上个月，她曾以默凡的名义往同心堂寄信，问宁葵要不要回来见师父最后一面，但宁葵并没有回信。 不知道她是已经离开了京城，还是依然没有原谅自己的父亲。 苏绾看得出来，师父是真心悔过，可惜迟来的深情最是无用。 如果有来生，希望他不要再辜负师母。 默凡站在一旁沉默良久，缓缓开口：“我是孤儿，是师父收留我，将我抚养成人。” 他叹了声：“说来惭愧，虽然我跟在师父身边学医多年，但我在医术上并没有什么天赋。九引关最近不太平，我想去从军，为国家出一份力。” 九引关位于景国西境，距离此地约三百里。 默凡看向苏绾，问：“师妹之后有什么打算？” 苏绾如今已有将近八个月的身孕，不适合长途奔波。 她伸手抚上肚子，低声道：“待生下孩子，我想重新开一间医馆。” 默凡点点头，“听说玉鹤县的沈县令清正廉明，他治理的地方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而且离这里不算远，师妹不如去玉鹤县暂时安顿下来。” “好。”苏绾站起身，温声叮嘱：“师兄在战场要注意安全。” 默凡笑了笑：“师妹也是，保护好自己和孩子。待战事平息，我会去玉鹤县看望你和师侄。” …… 京城。 裴王府。 “什么？你要去战场？” 长公主疾声道：“本宫绝不同意！” 这半年来，儿子很少回王府，性子比原先更冷了，她原本觉得，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他总能慢慢忘了那个苏绾，过个几年，照样会成婚生子。 但没想到，他居然想上战场！ 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自古至今，有几个人去了，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当年裴王立过多少战功，但也因此落下了严重的腰伤，险些再也站不起来。 她只有裴玄夜一个儿子，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 长公主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裴玄夜看起来清瘦不少，眉目深邃、下颌线愈发凌厉，一身简单利落的墨色常服，上面并无半点花纹装饰，整个人竹清松瘦。 他缓声道：“母亲，如今狄国率二十万大军犯我边境，多少将士在战场抛洒热血。我深受皇恩，这种时候岂能缩在京城贪图享乐？” 长公主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你又不是武将！武功再高，到了战场也未必能保全自己。听母亲的话，好好留在京城。” 裴玄夜默了片刻：“两日后，我会随秦将军一起出征前往九引关，秦冰河也会同去，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长公主已经顾不上尊荣体面，哭着道：“本宫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本宫怎么活啊？” 裴王安慰了妻子片刻，看向裴玄夜：“边境条件艰苦，战场更是刀剑无眼，你真的想好了？” 裴玄夜起身跪下，“儿子心意已决，还望父王和母亲成全。” 裴王上前将儿子扶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 他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男儿保家卫国是应该的。你，去吧……” 第98章 人家来报恩，他这是来报仇啊 又过了小半年。 玉鹤县新开了一间医馆，名叫济安坊。 济安坊的苏大夫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收费公道，每月还有一次义诊，为家境贫寒的病患免费看诊。 所以济安坊才开了短短一个月，在玉鹤县已经小有名气，不少患者慕名而来。 这不，大清早济安坊还没开门，门外就已经有人等着了。 苏绾早上被孩子绊住脚，稍微耽误了一会儿，橘红便提前过来开门，她隔着老远就看到门口等着的年轻男子。 “许公子，你怎么又来了？” 橘红边开门边道：“我们苏大夫不是说过好几次，你的病已经好了，以后不用再过来复诊了吗？” 这位许公子名叫许允文，他一副书生打扮，长得也文弱白净，手里提着一份从店铺打包的点心。 许允文脸上讪讪笑着：“我、我今日不是来复诊，是特意来答谢苏大夫的救命之恩。” 橘红往他手上看了一眼，无奈道：“我们苏大夫不爱吃点心，你回去吧。” 许允文连忙问：“那她喜欢吃什么？我重新去买。” 橘红摆了摆手：“苏大夫什么都不爱吃，回去吧回去吧。” 许允文踌躇片刻，还是停在原地没走：“那我在这里等她，待会儿亲自向苏大夫道谢。” “你都来道谢三回了。”橘红叹了口气：“我们苏大夫孩子都有了，你这……” 许允文红着脸，低声道：“我知道，苏大夫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我不介意的……我可以照顾她们母子。” 橘红简直想翻白眼，人家是报恩，他这是来报仇啊？ “我们苏大夫带着小主子过得好好的，没有改嫁的打算，你快走吧。” 好不容易将许允文打发走，苏绾也过来了。 她身上穿着云水蓝交领袄裙，外面披一件浅色素缎斗篷，如云乌发挽在脑后，用一支白玉簪固定。 虽然打扮的简单素净，但那双水灵灵的桃花眼明眸流盼，身段窈窕骨肉匀停，即使戴着面纱，还是能一眼看出是位出众的美人儿。 橘红心想：如果不是知道小主子已经四个月了，根本看不出来苏大夫已经生过孩子。 难怪济安坊才开起来一个月，附近就有好几位公子书生明里暗里打听她家苏大夫的消息，即使知道苏大夫死了丈夫，现在带着孩子生活，还是贼心不死。 橘红见苏绾进门，连忙迎过去帮她把斗篷挂好，笑着问：“小主子可哄好了？” 苏绾弯了弯眼睛：“安安被张妈妈哄睡了。” 她给孩子取名叫安安，不奢望他日后大富大贵，只希望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安安生得玉雪可爱，性格活泼十分讨人喜欢，就是黏她黏得不行，但她平时还要顾着医馆，所以早早找好了奶娘帮忙带孩子。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安安醒了，抱着她不肯撒手，好不容易才哄睡着。 橘红跟着笑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得意道：“那个许允文今天又来了，不过让我打发走啦。” 苏绾弯起唇角：“辛苦你了。” 来玉鹤县的途中，她遇到橘红在路边卖身葬父，橘红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瘦骨伶仃的，她心生怜悯便给了十两银子，让橘红安葬好父亲早些回家。 但橘红说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求苏绾收留，以后愿意为奴为婢报答苏绾。 苏绾想着自己身边确实需要人手，便留下橘红，让她跟着学点医术。 橘红虽然年纪小，但机灵又勤快。 俩人说笑一会儿，很快便来了客人。 店内生着火炉，空气中散发着药材的清香。 苏绾动作不疾不徐为病人叩脉问诊，情绪紧张的病患在她舒缓的语气中，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打破了这份平静。 苏绾蹙眉，抬眸往外看了一眼，橘红和医馆的几位患者也跟着扭头往外看去。 一个膀大腰粗的壮汉，背着自己的老父亲来到医馆门口，将老爷子往地上一放，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声嚷嚷： “大家伙儿快来看呐！这济安坊的大夫医术不精，不仅将我爹的眼睛治瞎了，还害我爹变成了哑巴，现在更是瘫在床上，动都不能动啦！” “可怜我爹一把年纪，正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被济安坊治坏了身子，瘫在床上又瞎又哑，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左邻右舍纷纷探出头来，路过的行人也停下脚步。 苏绾请患者稍等片刻，挑开帘子走出去。 男人看到苏绾，立即指着她大声道：“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差点害死我爹啊！” 苏绾垂眸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老人，橘红小声道：“半个月前咱们医馆义诊那次，这位老人家确实来过，好像姓吴。但吴大爷那时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眼睛看东西的时候很模糊，短短半个月，怎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 苏绾想上前为吴大爷诊脉，男人却立即挡在面前，厉声道：“你想干什么？还嫌害我爹害得不够惨吗！” 苏绾声音清冷：“这位吴大爷的病另有蹊跷。” 男人立即高声道：“你把我爹害得这么惨，现在居然还死不承认啊！” 苏绾蹙了蹙眉，这人明显来者不善。 橘红叉着腰，气冲冲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当日经过苏大夫的诊治，吴大爷分明已经能看见了，只要按着药方好好吃药，不出半个月眼疾就能痊愈。” “再说了，吴大爷上次来的时候身子骨硬朗，说话也是没问题的，我们苏大夫又没给他治别的地方，变瘫变哑怎么也能赖到我们头上？” “现在吴大爷病重，你不想着赶紧给老爷子看病，反而一来就闹事，依我看，你分明是想讹银子！” 吴大郎当即粗着嗓子怒吼：“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呢？谁想讹银子了？” “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吴大郎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为了给我爹治病，我不惜散尽家财，还特意将我爹送来县城治病。可怜我爹实在命苦，竟然被你们这黑店骗光了积蓄！” 第99章 苏大夫简直是神医啊 橘红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吴大爷是在义诊那日来看病的，我们根本没收他银子！” 吴大郎一副无赖的模样：“反正就是你们济安坊把我爹治坏了！所以你们不仅得赔钱，还得关门道歉！免得再有其他病人被你们坑害！”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说什么的都有。 有济安坊的患者帮忙说话：“苏大夫医术高明心地善良，还愿意为穷苦百姓义诊，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也有人提出质疑：“像她这么年轻美貌的女子，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哪懂什么医术啊？现在出了事，还不赶紧赔偿给人家。” …… 见吴大郎不依不饶，苏绾语气冷淡：“那就报官吧。” “报官？那不行！我……我们还要回家呢，哪有时间跟你耗下去？” 吴大郎扯着嗓子嚎叫：“大家快来看看呐，这济安坊仗势欺人，治坏了我爹的身体，还用报官来威胁我们啊！” “我和我爹只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哪里斗得过这县城里的掌柜啊！” 躺在地上的老人张着嘴，急促地发出“嗬嗬”的声音，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外头天寒地冻，就算身体健康的成年人，也不能这么一直在路边躺着，何况是生病的老人？ 围观百姓忍不住道：“你家这老爷子眼睛看不见，话也说不出来，像是十分难受的样子，还是先让苏大夫给他看病要紧啊。” 吴大郎冷哼：“我可不敢再让这济安坊的大夫给我爹看病了！这位苏大夫看了一次，就把我爹治的又瞎又哑，要是再让她看一次，我爹还有命活着吗？” 这吴大郎根本就是胡搅蛮缠，苏绾不再理会他，直接吩咐橘红：“去报官。” 橘红应声，连忙向县衙走去。 吴大郎本以为苏绾看着柔柔弱弱，橘红也只是个黄毛丫头，遇到这种事情定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稍微吓唬吓唬，就得关门大吉，没想到苏绾竟然这么镇定。 他连忙去拦橘红，“你站住！你是不是想趁机溜走？我告诉你，今天的事情解决不了，你们谁也别想走！” 橘红虽然瘦小，人却机灵，三两下从人群中钻出去一溜烟往县衙跑去。 吴大郎追赶不上，回过头，却又看到苏绾正在给他爹施针，他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阻拦。 “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住手！要是我爹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跟你没完！” 谁知吴大郎刚走到吴大爷面前，苏绾已经将银针取下。 “谢谢苏大夫。”吴大爷长舒一口气，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脱下脚上的鞋，照着吴大郎劈头盖脸的打过去！ “你这个不孝子！为了银子竟然这么坑害自己的亲爹，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众目睽睽，吴大郎也不敢还手，被打得抱头鼠窜。 “爹！爹！别打了！儿子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 众人刚才亲眼目睹，之前还瘫在地上动都不能动，又瞎又哑的吴大爷，仅仅被苏大夫扎了几针后，就变得生龙活虎，甚至能跳起来打人了。 虽然济安坊的患者口口相传，说苏大夫医术如何高明，但毕竟没有亲眼目睹过。 而且大多数患者都是一些小毛病，也没有这么大的反差。 所以众人此刻简直目瞪口呆，甚至有人鼓起掌来。 这苏大夫简直是神医啊！ 苏绾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吴大郎眼看今天是坑不了苏绾了，夺了他爹的鞋，想劝他爹赶紧回家，可是橘红已经带着官差回来了。 橘红指着吴大郎，对官差道：“就是这个人，敲诈我们医馆！” 官差看到吴大郎，皱着眉头道：“怎么又是你。” 原来这吴大郎前些日子就因为拖欠别人银子不还，被苦主告到县衙过。 吴大郎见到官差点头哈腰，讪讪道：“误会、都是误会！” “误不误会的，自有大人评断，都跟我们走一趟吧！” * 玉鹤县沈县令是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为官清廉断案公正，深受百姓爱戴。 吴大郎欺软怕硬，到了县衙之后，很快把事情全都交代了。 事情起因是玉鹤县另一家医馆，觉得济安坊挤了他们的生意，又看到济安坊的大夫和丫头都只是柔弱女子，便想找人恐吓一番，将她们赶走。 于是他们找来吴大郎，让其在吴大爷的饮食中下了毒，去济安坊闹事。 本以为济安坊就两个弱女子，又是外地人，肯定一吓就跑，没想到她们面对这种情况丝毫没有慌乱，竟然真的敢去报官。 闹事的吴大郎以及那间医馆的掌柜都受到严惩，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 退堂后，苏绾和橘红走出县衙准备回医馆，谁知刚走到门口却又被官差叫住。 原来这位沈县令的岳母缠绵病榻多年，看过许多大夫也吃过许多药，就是不见好转。 最近天气一冷，老夫人病得更重了，已经昏迷多日。 沈县令得知苏绾医术高明，想请她去沈府为老夫人看病。 苏绾答应下来，回医馆带上药箱，和橘红坐上马车一起来到沈府。 沈府并不奢华，但青瓦飞檐曲径通幽，别有一番古朴清雅的韵味。 苏绾跟着下人进了大门，来到前厅。 沈夫人苏氏已知晓有大夫会过来，正在前厅等着。 苏氏年约三十来岁，容貌温婉，看起来有些面善，只是眼眶泛红像是刚哭过不久。 苏氏见到苏绾，先是微微一怔，然后连忙站起身道：“你就是苏大夫吧？快请进。” 苏绾寒暄致意，声音柔和：“沈大人让我来给贵府的老夫人看病。” 苏氏点点头，亲自将苏绾带到母亲的住处，路上仔细跟她说着母亲的病情。 刚进院门，苏绾鼻尖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躺在床上的老人形容枯槁，睡梦中似乎也不安稳，嘴里不知呢喃着谁的小名。 苏氏一看到母亲，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含泪道：“大夫都说，我母亲活不过这个冬天，若苏大夫能治好我母亲，你以后就是我们沈府的恩人。” 第100章 绾绾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苏绾温声道：“夫人不必客气，我先给老夫人诊脉。” 丫鬟上前，将老夫人的手臂从被子里轻柔拿出来，苏绾这才发现，这位老人瘦的让人心惊。 她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喊着的名字，似乎是“兰心”。 苏绾给老夫人诊脉后，心中有了数，又征得苏氏的同意，给老夫人针灸，得先让老人清醒过来。 苏氏在旁边紧张看着，暗暗揪紧手中的帕子。 一炷香后，老夫人垂在床边的手臂动了动，不小心带落苏绾脸上的面纱。 老夫人慢慢睁开眼睛，随着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坐在床前的苏绾，眼底突然蓄满泪水，哭着向苏绾伸出手：“兰心，娘的兰心终于回来了……” 苏氏见母亲醒过来，也大喜过望，又见母亲情绪激动，连忙上前安抚道：“娘，您认错人了，这位是苏大夫……” 她一边说，一边转过身，看到苏绾的真容也当场愣住。 苏氏用帕子捂着嘴，“这……” 老夫人已经在丫鬟的服侍下坐了起来，她紧紧拉着苏绾的手，嘴里不住喊着女儿的名字，脸上老泪纵横。 苏绾心道这位老人是认错人了，但是受到老人强烈的情绪感染，苏绾眼底也有了热意。 她语气温柔：“老夫人认错人了，我不叫兰心。您现在刚醒，情绪不宜过于激动。” 老夫人求助地看向苏氏，“蕙心，你快看看，这……这明明是兰心回来了呀！” 苏蕙心流着泪道：“娘，就算妹妹还活着，现在也已经和我一样的年纪了。您听苏大夫的话，别这么激动……” 老夫人哭着看向苏绾，伸手摸着苏绾的脸颊，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是兰心吗？” 苏绾摇头叹息：“老夫人，您真的认错人了。” 老夫人这会儿也清醒过来，明白女儿即使还活着，也不能是十几岁的年纪。 她擦干眼泪，却依旧不舍地看着苏绾，拉着她问：“你也姓苏？叫什么名字？” 苏绾本想说自己的化名，但是看着老人家的眼睛，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她实话实说：“我叫苏绾。” 老夫人的手忽然紧了紧，连忙问：“那个绾？” 苏蕙心也紧张地看着苏绾，“是温婉的婉，还是莞尔的莞？” 苏绾轻轻摇头，“都不是，是绾青丝的绾。” 此话一出，老夫人当即哭出声来，苏蕙心也跟着泪如雨下。 苏蕙心上前两步，看着苏绾道：“苏大夫，虽然有些失礼，但是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你右侧锁骨的位置？” 苏绾下意识伸手按住自己右侧锁骨，她清楚的知道，这里有一个花瓣状的粉色胎记。 苏绾忽然哑了嗓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苏蕙心和老夫人。 …… 老夫人昏迷多日，沈府小姐沈微云特意去庙里为外祖母祈福，结果回来后刚走进外祖母的院子，就听到房间内一片哭声。 她吓了一跳，连忙快步走进房间。 结果一进屋，就看到昏迷多日外祖母已经醒了，怀里还抱着一位身材纤细的蓝衣少女，哭得泪涕纵横。 她的母亲站在一旁，也是泣不成声。 沈微云上前两步，满脸疑惑：“娘、外祖母，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蕙心见女儿回来，连忙擦干眼泪，又怕母亲情绪激动导致病情加重，连忙安慰道：“娘，微云回来了，你快让她们表姐妹见见。” 沈微云好奇地看着苏绾的背影，疑惑道：“娘，我何时有了表姐妹？” 老夫人半晌松开苏绾，勉力露出一个笑容：“绾绾啊，这是你表姐微云。” 苏绾也擦干眼泪，在沈微云好奇的目光中转过身。 沈微云看清苏绾的容貌，顿时吃惊地睁大眼睛：“天呐，我还有这么漂亮的表妹呢？” 苏绾整理了一下仪容，来到沈微云面前，微微福了福身：“苏绾见过表姐。” 沈微云还像是做梦，她不过出门一趟，一回来，不仅外祖母醒了，还凭空多了个仙女儿似的表妹。 苏蕙心轻轻喊了女儿一声，沈微云如梦初醒，连忙笑着回礼：“表妹。” 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她们姐妹，就好像见到了两个女儿还待字闺中的时候，忍不住又湿了眼眶。 她伸手让苏绾坐回床前，“绾绾这些年怎么过的？什么时候来了玉鹤县？你娘她……” 苏蕙心连忙按住老夫人的手，“娘，事情发生的时候，绾绾才一岁，她哪里记得这些？” “快中午了，想来孩子们都饿了，不如先让孩子们用膳吧？以后日子还长，您想问什么，都让绾绾慢慢告诉您。” 老夫人吸了吸鼻子，连连点头：“对，绾绾一定饿了，先让孩子们去吃饭。” “也不知道绾绾喜欢吃什么……怎么这么瘦，也不知道这些年吃了多少苦。”老夫人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 苏绾心道，外祖母刚醒，不能让她情绪这么激动下去。 她柔声安慰：“外祖母，我这些年过得很好，没受什么苦。医馆还有病人等着我回去，您先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好不好？” 老夫人连连点头，叮嘱苏蕙心：“让孩子吃了饭再走，外面天冷，你安排马车送她回去。”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苏绾，又忍不住叹息：“这衣裳穿得也单薄……” 沈微云机灵，连忙上前挽着苏绾的胳膊，对老夫人道：“外祖母放心吧，待会儿吃了饭，我亲自送表妹回去。明儿一早，我再去把她接来看您。” 苏蕙心也附和着，让女儿先带苏绾去膳厅，然后坐在床头，留下安慰母亲片刻。 沈微云亲密地挽着苏绾往膳厅走去，橘红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刚走出院门，便见到迎面走过来一位气质温雅的年轻公子。 沈微云连忙冲他招了招手，然后转头冲苏绾笑道：“这是我大哥，沈寒舟，也是你表哥。” 她献宝似的把苏绾带到沈寒舟面前，卖着关子道：“大哥，你快猜猜我身旁这位大美人是谁！” 沈寒舟无奈一笑，目光温和地看向苏绾。 他身穿烟灰色云锦鹤氅，长发如墨、文雅俊秀。 苏绾主动福了福身：“苏绾见过表哥。” 沈寒舟有些疑惑地回了礼，然后看向自己妹妹。 沈微云笑嘻嘻道：“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美人表妹，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沈寒舟眉梢轻扬：“甚是惊喜。” 第101章 我想给阿绾挣个诰命 午后，苏绾和沈家人坐在一起，苏蕙心将当年的事情慢慢说了出来。 苏绾的母亲名叫苏兰心，是苏蕙心的妹妹，苏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苏家当年是玉鹤县首富，家里两个女儿如珠如宝，尤其小女儿兰心，生得更是花容月貌，是附近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 苏府两个女儿渐渐长大，大女儿苏蕙心嫁到沈家，苏蕙心的丈夫也就是如今的沈县令沈泰川。 小女儿苏兰心则嫁给了才貌双全的虞府少爷虞仁松，次年虞仁松金榜题名，又托人在京中谋了官职，带着夫人举家搬到京城。 再过了两年，苏兰心生下一个女儿，生活美满幸福。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意外，苏绾其实应该姓虞。 可惜在苏绾周岁的时候，苏老爷病重，苏兰心带着女儿千里迢迢返回玉鹤县，想见父亲最后一面。 谁知途中遇到山匪，苏兰心和女儿以及家仆全部丧命，那些山匪杀人抛尸手段残忍。 后来经过官府核查，苏兰心母女以及主仆无一生还，那群山匪虽然被绳之以法，但死去的人终究回不来了。 苏老爷听闻这个噩耗伤心不已，觉得是自己害了女儿和外孙女，很快撒手人寰，老夫人也跟着一病不起。 转过年后，虞大人续弦再娶，两家很快断了往来。 在场之人听完这段过往，心情难免都有些沉重低落。 苏蕙心问道：“绾绾，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为何名字也有一个绾字。” 苏绾摇了摇头：“我也是去年才知道，自己是被人捡回家收养的。” 苏氏连忙道：“收养你的那家人叫什么名字，我们该登门道谢呀。” 苏绾抿唇，低声道：“收养我的人叫苏大柱，他们已经……病逝了。” 即使面对亲人，苏绾还是选择隐瞒了部分真相。 “苏大柱？”苏氏闻言一震，“怎么会是他……” 苏绾黛眉蹙起：“姨母认识他？” 苏蕙心点了点头，“苏大柱是苏家的家仆，怪不得你姓苏名绾。” 可她又有些不解：“既然苏大柱当年没有死，为什么不把你送回玉鹤县，反而要收养你呢？” 苏绾也沉默下来，那日她驾车撞飞苏大柱，马车还从他身上碾压过去，那么冷的天，想必苏大柱早已活不成了。 陈氏和苏小娥也随着马车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当年杀人的山匪也被官府剿灭，所以这件事的内情，恐怕已经无人知晓。 苏蕙心沉默了一会儿，很快调整好情绪，拉着苏绾的手道：“万幸绾绾还活着，活着就好，你现在住在哪里？不如以后就搬来沈府吧？” 沈微云闻言跟着点头，“是呀表妹，你搬过来吧，正好我也有个伴儿！” 沈寒舟也看着苏绾，目光中带着不甚明显的期待。 苏绾咬了咬唇，犹豫道：“其实……我还有个儿子。” 苏蕙心大吃一惊：“什么，绾绾都有儿子了？孩子多大了，现在在哪儿？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 她边说，边有些遗憾地看了儿子沈寒舟一眼。 当年得知妹妹兰心有孕，她们还在信上说，要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呢。 儿子现在还未娶妻，她还想着，或许可以亲上加亲，留苏绾一辈子在自己身边。 苏绾咬唇道：“安安四个月了，孩子的父亲……也已经死了。” 她没有办法告诉家人，她曾经给别人做过一段时间“通房”，所以只能这么说。 一听苏绾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寡妇，苏蕙心又是一阵心疼。 这孩子的命怎么这么苦？ 苏绾勉强弯了弯唇，换了个话题：“这样吧，我明日把安安抱过来，给姨母和外祖母看看。” 苏蕙心当即拍板：“还等什么明日呀？我这就和你一起去把孩子抱过来，以后你们母子就在沈府住下！” * 三个月后。 西境军营，残阳如血。 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战场上满是刺鼻的血腥味。 青冥和沧冥脸色沉重地守在帐外，俩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挂了彩。 帐内，默凡正在给裴玄夜处理伤口。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九个月，狄国攻势猛烈，双方均伤亡惨重。 军医实在忙不过来，他自告奋勇帮将士们处理伤势。 虽然默凡自嘲没有行医天赋，但毕竟也跟随欧阳佗学医多年，医术比起普通军医还是高明不少。 原本他和别的将士一样，以为这位京城来的裴王世子只是花架子，说不定没多久就会叫苦连天，连滚带爬回到京城享福去。 可是万万没想到，裴玄夜不仅武艺高强，冲锋陷阵的时候也毫不含糊，并且没有仗着世子的身份搞特殊，而是和将士们同吃同住。 大半年中，裴玄夜带领将士们几度出生入死，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上了战场简直不要命一般。 正如这次，他背后这道伤几乎深可见骨，伤口泊泊流血，皮肉外翻，裴玄夜脸色惨白，却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 默凡快速给裴玄夜缝合伤口止血上药，缠好绷带后，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才走出帐篷去医治下一个伤兵。 秦冰河坐到裴玄夜对面，愁眉苦脸地调侃：“我说世子爷，你这么拼命，是想立下军功把我爹挤下去，自己上位当大将军啊？” “不，我是想给阿绾挣个诰命。” 提到苏绾，裴玄夜冰封般的眼眸染上一丝柔和。 他并不满足苏绾的名字只是入了宗谱，他要给苏绾应有的名分和尊荣，让所有人都知道，苏绾是他此生唯一的夫人。 之前皇上不会同意，但如果他立下军功，用全部功勋给苏绾换个诰命，想来那个时候，皇上不会再反对。 秦冰河无语了。 他知道自己这兄弟疯了，但是没想到他这么疯。 他这么拼命，竟然只是为了给一个死去的人挣诰命…… 他避开裴玄夜的伤口，在他肩膀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你要给自己的夫人挣诰命，首先也得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不然你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这世上没人会再记得苏绾。” “还有，这场仗还长着呢，如果你真在边关把命丢了，回京后，长公主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裴玄夜扯了扯唇角，淡道：“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 秦冰河“嘁”了一声，“小爷信你个鬼。” 第102章 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季春时节，春风和煦。 庭院中花木繁茂，桃花开得尤其旺盛，鸟儿不时飞跃枝头宛转啾鸣，到处生机勃勃。 安安如今已经七个月大，生得玉雪可爱，粉嘟嘟胖乎乎，皮肤雪白，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明亮有神，睫毛又长又卷。 小团子性格活泼逢人就笑，又正在咿呀学语，非常讨人喜欢，谁见了都想逗逗他。 老夫人的身体在苏绾的精心调养下已经康复不少，外孙女失而复得，再加上还有个宝贝外曾孙承欢膝下，这些都给了她不少安慰，也让老夫人的生活重新有了盼头，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缠绵病榻多年，如今也能下床走走了。 老夫人一见到安安就爱不释手，要不是身体不允许，真是恨不能时时将安安抱在怀里。 沈微云手里摇着一个精致的拨浪鼓，夹着嗓子哄着：“安安，叫姨~~~姨~~~” 沈微云只比苏绾大几个月，今年十八岁，原本早该议亲了，但她从小梦想做一个仗剑天涯的侠女，不愿被束缚在后宅，所以迟迟不乐意相看人家。 苏蕙心夫妇心疼女儿，便也由着她。 所以平时风风火火的“沈女侠”，忽然这样夹着嗓子逗小外甥，倒是先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 苏蕙心笑得肚子都疼，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着道：“你这丫头，既然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自己生一个？” 沈微云立即把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厉害：“小宝宝嘛，还是别人生的可爱！” 她扭头冲着苏绾笑：“表妹生的宝宝最可爱！” 苏绾忍俊不禁，脸上梨涡清甜。 在沈家这几个月她过得很快乐，脸上笑容也多了不少。 毕竟眼前这些人，才是她真正的家人，回到家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心。 “外祖母、娘，你们看，安安的眼睛真是和表妹一模一样！等安安长大了，一定也是位迷死人不偿命的翩翩公子！” 沈微云边说，边在安安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大口，把小团子逗得“咯咯”直笑。 老夫人也笑着点头，“正是！正是！” 身旁伺候的嬷嬷跟着夸赞：“老婆子活了几十年，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 春日暖阳下，一家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苏蕙心又陪母亲坐了一会儿，便拉着苏绾回到房间。 “绾绾，之前姨母让人进京给你爹送信，昨儿个送信的人回来了。” 见姨母的神色不太对，苏绾便知道事情可能不太顺利，她笑了笑：“姨母但说无妨。” 苏蕙心点点头，拉着苏绾的手坐下：“沈、虞两家已经十多年不曾来往，家仆进京后，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你爹这些年平步青云，如今已官拜吏部尚书。”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有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父亲，苏绾本该是尚书府千金，却在外流落这么多年，吃尽了苦头。 苏绾抿了抿唇：“他是不愿认我？” “那倒没有。”苏蕙心连忙摇头，“只是尚书大人不是普通人能见到的，如今尚书府的下人，也不清楚你娘是虞尚书的原配夫人，所以不肯代为通传。家仆在京中盘桓了一个月，却始终没见到虞尚书的面儿。” 其实不仅如此，家仆第一次去送信只是被赶出来；可是第二次再去，刚靠近尚书府门口那条街，就已经被驱赶，还差点被毒打一顿。 虞尚书出门的时候不是乘车就是坐轿，身旁还有一大群仆人和护卫跟随，家仆找不到机会靠近。 不过家仆也没有白跑这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虞府的消息。 虞尚书的继室姓田，也生了一个女儿，名叫虞锦桐。 大概怕苏绾难过，苏蕙心连忙安慰：“不过绾绾别担心，明年春闱，你表哥会入京参加科考，到时候你可以跟着寒舟一起进京。寒舟有举人身份，尚书府的下人肯定不会随意驱赶。只要虞尚书见到你，自然不会不认你这个女儿。” 苏绾轻轻笑了笑：“还是算了吧。” 其实，自从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在妻女惨遭不测的次年就娶了续弦，之后还和沈府断了往来，她就不太想认亲。 而且，虽然她跟着师父学会了真正的易容术，可以给自己改头换面，也不想再回到京城那个是非之地。 但外祖母和姨母都劝着，说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父女，既然苏绾还活着，又不是寻不到人，哪能不认亲呢？ 所以，两个月前，姨母便安排府里的家仆进京送信。 却没想到，连虞府的门都没进去。 罢了，也是天意如此。 苏蕙心担忧地看着苏绾，“要不这样，京城路途遥远，你不去也好。明年，让你表哥先去虞府拜访，起码先看看虞尚书的态度，当爹的知道女儿还活着肯定高兴都来不及，哪能不认你呢。” 苏绾摇头，柔声道：“我现在不仅有安安，还有外祖母、有姨母姨丈和表哥表姐，有你们这些亲人，我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姨母也说了，那位虞尚书不仅娶了续弦，还生了一个女儿。我一岁便失踪了，跟父亲之间只有血缘并无感情，哪能和自小养在身边的女儿相提并论？即便勉强认了亲，回到虞府，我的身份也还是尴尬。” 苏蕙心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如今虞府的夫人是田氏，苏绾即便进了尚书府，田氏会好好待她吗？ 苏绾弯了弯唇角：“所以，我不打算认这个父亲了。我就跟我母亲姓苏，不仅如此，安安也一起跟着姓苏。” “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安安的大名，就叫苏霁安。” 霁安，跟济安谐音，只是含义有些不同。 她希望安安的人生不要经历任何风雪，平平安安的长大。 而济安坊，则是希望能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济世救人。 “苏霁安？真是好名字。”苏蕙心眼眶又泛起湿润，“如果你娘和你外公还活着，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以后你和安安就留在这里，咱们一家人，永远都不要再分开。” * 京城，虞府。 身穿绛紫色锦缎衣裙的贵妇，闭着眼睛靠在躺椅上，正是田氏。 只听她幽幽叹了口气：“我是真没想到，那小贱种竟然还活着。” “夫人莫急，算算日子，琥珀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那丫头了。”身旁的老嬷嬷一边给贵妇轻柔按着肩，一边说道。 贵妇嗯了一声：“琥珀办事向来妥帖，我自然放心。” 嬷嬷又道：“只是老奴不太明白，夫人为何不干脆杀了那仆人？” “杀一个仆人有什么用？回头那丫头亲自寻来，万一被老爷看见，岂不是多生事端。” 田氏说着，慢悠悠睁开眼睛：“我也吩咐过琥珀，不必非得把人弄死，只要确保那丫头没办法进京认亲就好。” 嬷嬷笑着奉承：“到底还是夫人心善，愿意给那丫头一条活路。” 田氏无声勾了勾唇角，继续阖眸假寐。 一个早该死掉的小贱种而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第103章 战事传闻 花开花谢，转眼间就到了盛夏。 苏绾每天都会到医馆坐诊，在沈府陪着外祖母和安安的时候，府里自是欢声笑语，但是一出门，还是能感觉到玉鹤县不同以往的紧张氛围。 街头巷尾茶馆酒肆，百姓们都在讨论这场战役还得持续多久。 酒肆中，有老者喝了一口浊酒，拍着胸脯道：“要我说没什么可担心的。咱们大景兵强马壮，任他十个狄国也不是对手！” 他身旁的老人捋着胡子点头：“没错！秦大将军赤胆忠肝久经沙场，有大将军坐镇，定能带领将士们击退那群蛮夷！” 旁边那桌的男人忍不住转过头接话：“这次可不见得。狄国新帝登基野心勃勃，培养了数名年轻的猛将，据说其中有一人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他们带领二十万大军来势汹汹，只怕这场大战，没有个三年五载分不出胜负啊。” 有人面色担忧：“靠近九引关的几座城镇，已经有不少百姓拖家带口离开此地投奔亲友了。你说，咱们要不要也提前做个准备？” “秦大将军毕竟上了年纪，战事也已经持续一年多了，胜负真不好说啊。” 周围人听了这话顿时不满：“狄国有年轻的猛将，咱们大景也是人才辈出啊！都说虎父无犬子，秦少将军同样英勇无敌！” “而且我还听说了，这次战场上有一位姓裴的将军，那真是横空出世骁勇善战啊！裴将军在战场上视死如归，带领将士们冲锋陷阵屡建奇功！我觉得要不了多久，狄国就得乖乖投降！” “有这么多将士舍生忘死保护咱们大景疆土和百姓，咱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是，岂能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 苏绾听着百姓们激烈的讨论，脚步不自觉放慢了几分，也不知道默凡师兄在战场上是否平安。 姨丈是玉鹤县县令，自然不可能抛下百姓离开这里，姨母和外祖母都在这儿，所以她也不会离开。 前方战事虽然激烈，但将士们浴血奋战，以血肉之躯保卫着大景每一寸疆土，并没有让边境的百姓们受到敌军侵扰。 她发自内心希望战事尽快平息，将士们早日凯旋，百姓们不再担忧战况，也不必背井离乡。 沈府离医馆不远，加上现在不是冬天，路不难走，苏绾最近都是和橘红步行过去。 俩人听着街头巷尾的议论，不知不觉便走到济安坊，医馆门口已经有病患等着，看到苏绾便热情的打招呼。 自从那个吴大郎闹事之后，济安坊的名气更大了，好多患者慕名前来求诊，苏绾经常从早忙到晚，有时候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苏蕙心担心她累坏身体，每日让府里的下人去医馆送饭，还经常让沈微云过来盯着她好好吃饭。 苏绾为上午最后一位患者开好药方，一抬头，意外发现今日来送饭的是表哥沈寒舟。 沈寒舟一袭月白色暗纹长衫，清新俊逸温文尔雅，苏绾诊脉的时候他就在一旁安静看着，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苏绾惊讶道：“表哥怎么来了？” 沈寒舟含笑看着她，声音温和：“出来散散心。正好府里的下人要来给你送餐，我便接了过来。” 明年参加春闱的学子，都在家里用功苦读，恨不能昼夜不停，沈寒舟倒是一派轻松。 不过作为玉鹤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举人，他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难怪这般胸有成竹。 “有劳表哥了。”苏绾莞尔。 橘红将饭菜从食盒中取出，放到餐桌摆好。 苏绾问道：“表哥用过膳了吗？” 沈寒舟颔首：“在府里用过了，你快吃吧，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苏绾点点头，和橘红开始用膳。 饭后，趁着下午的病人还没过来，橘红给俩人沏了一壶清茶。 沈寒舟的目光在医馆环视一周，温声道：“你这济安坊声名远播，前来求诊的病人也越来越多，这医馆面积不大，人一多便显得有些局促。” “所以，我昨日与母亲商量过，想给你换一处更宽敞的铺面。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在县里转转，选个合适的位置。” “好呀，多谢表哥。”苏绾弯了弯唇，姨母对她视如己出，事事上心，所以她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沈寒舟见她答应了，眼底笑意加深，又道：“还有，虽然治病救人是好事，但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我看你身边只有橘红一个，有些忙不过来，不如回头多招几位大夫和伙计帮忙。” “我也正有此意。”苏绾点头，提出自己的想法：“回头，我想多招几位女医。” 她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若有女子想学一技之长，只要有医德，而不仅是为了用医术敛财，她便愿意倾囊相授。 沈寒舟目光中满是欣赏，他这位表妹不仅神仙容貌，还有一颗济世救人的慈心。 她之前的丈夫实在有眼无珠，这么好的夫人，还有安安那般可爱的孩子，竟然也舍得抛下。 苏绾对曾经的过往并没有细说，但她小小年纪就独自带着孩子四处奔波，还学了一身本事，日子必定过得很辛苦。 苏大柱虽然收养了苏绾，但他作为苏府的家仆，明明活着却没有把苏绾送回来，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可惜苏大柱已经“病逝”，如今死无对证。 对于安安的生父，苏绾也只是一句带过——死了。 但他觉得安安的父亲未必真是病死了，苏绾容貌绝色，或许是被强权……他不忍细想。 不过或许正是过往那些磨砺，才养成了她如今坚韧的性格。 她小小年纪历经风霜，却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怀着一颗医者仁心济世救人，连他也时常感到钦佩。 或许，美貌是苏绾身上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苏绾医术高明，美丽温婉，玉鹤县的百姓又渐渐得知她是沈县令的亲戚，即便苏绾之前嫁过人还带着孩子，依然有不少人上门提亲。 可惜，苏绾并没有嫁人的打算…… 第104章 世子重伤 又过了两个月，安安满周岁了。 沈府给安安办了热热闹闹的抓周宴，一屋子大人高兴地围着安安。 沈泰川也难得主动凑过来，他一改平时断案时候的严肃，笑呵呵道：“安安呐，抓你前面这本书！以后金榜题名步步高升！” 沈寒舟也表示赞同，“等安安再大一些，我可以亲自教安安读书习字。” 老夫人笑着点头：“读书确实好，但是抓这个玉如意也不错呀，希望安安一生顺遂吉祥如意！” “既然如此，那我觉得抓这个葫芦也好，表示咱们安安有福气！”苏蕙心说完，笑着看向苏绾：“绾绾希望安安抓哪个？” 苏绾眼底满是温柔，莞尔道：“只要安安喜欢，我觉得哪个都好。” 沈微云连忙道：“男孩子当然要习武啦！安安看姨姨这边，抓这把小木剑！姨姨教安安习武！咱们安安学好武艺，将来一定是位大将军！” 她急得只差手舞足蹈，恨不得直接将小木剑塞进安安手里。 安安被她的声音吸引，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过来，果然在沈微云激动的目光中，抓起了她面前那把精致的小木剑！ 沈微云欢呼一声，抱起安安转了两圈：“安安真棒！” “习武也好，安安这么聪明，将来做什么都不会差。”沈泰川抚着胡须感叹：“九引关的战事也有了新的进展，如果顺利的话，这场战役在入冬前应该就能平息了。” 苏蕙心诧异地看他一眼：“这么快？前几天还听百姓们议论，说这场仗恐怕要持续个三年五载呢。” 沈寒舟笑着道：“最新消息，听说有位裴将军带领将士浴血奋战，烧了敌军的粮草，眼看再过几个月就要入冬了，狄国没了粮草，还拿什么跟咱们打？” 一听战争快结束了，大家都很高兴。 苏蕙心笑着道：“以前只知道秦大将军勇冠三军，秦少将军也是将门虎子，关于这位裴将军的事迹，以前倒是没怎么听说呢。” “英雄不问出处嘛，”沈泰川笑道：“不过我倒是听同僚提过，这位姓裴的少将军来自京城，身份还有些神秘呢。” 老夫人点了点安安的鼻尖，笑容慈祥：“咱们安安以后肯定也是一位小英雄，是不是呀？” 姓裴，来自京城……苏绾眉心微动，但很快就觉得自己想多了。 裴玄夜是金尊玉贵的世子，怎么可能到战场上出生入死。 * 九引关，军营。 烧毁敌军粮草本是大功一件，应该好好庆祝，但军营的气氛却十分沉重。 青冥左腿受了严重外伤，却只是草草包扎，他无比自责地垂着头，声音嘶哑：“世子爷是为了救我才被暗箭射中，都怪我没用……” 沧冥同样眼眶通红：“我也有责任。每次都是世子爷冲在前面，我身为护卫，却没能保护好世子的安全。” 秦冰河叹了口气：“你们先别急着自责，世子多次身受重伤都挺过来了，相信这次也能化险为夷。” 这次烧毁敌军粮草的计划中，秦冰河以及另外两位副将，负责带人从不同位置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好给裴玄夜争取时间，身上同样挂了彩。 经历一夜浴血奋战，虽然成功烧毁了敌军粮草，但过程中的惊险曲折，却不是言语能形容的，他们同样牺牲了不少战士。 秦大将军沉声道：“你们每个人都是忠勇之士。仗还没打完，现在不是揽责任的时候，受伤的都先回去休息，等军医忙完，再过去给你们上药包扎。” 话虽如此，所有人的脚步却没动。 裴玄夜身上那支暗箭，是由敌国猛将雷诛恶射出来的。 雷诛恶不仅力大无穷而且狡诈阴狠十分难缠，他这一箭又狠又准，只差一点便射中裴玄夜的心脏！ 如今军医还在营帐内全力救治，他们一颗心都悬在半空中，哪能放心回去休息。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天色昏暗，几位军医才擦着额头的汗水，从营帐内走出来。 众人连忙围过去，青冥急声道：“马军医，世子爷怎么样了？他醒了吗？” 马军医惭愧道：“裴将军身上这箭的位置太过凶险，箭头还有倒钩，要取出箭头的同时还不伤及心脉，实在难办。” “好在有默凡先生帮忙，我们几个费尽心思，总算将箭头取出来了。” 几人刚松了一口气，谁知军医接着道：“箭头虽然取出，但是箭上还淬了剧毒！” 守在帐外的人顿时脸色大变，青冥声音颤抖：“什么毒？” “这毒极为罕见，我们想尽办法，却发现根本无药可解。”胡军医满脸惭愧，显然无能为力。 马军医也叹道：“默凡先生正在里面为裴将军处理伤口，待会儿先生出来，让他来讲吧。” 片刻后，默凡掀开营帐出来，他脸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秦冰河眉头拧成一团，“默凡先生，世子的情况究竟如何？” 默凡沉沉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讲述了现在的情况。 裴玄夜身上中的毒名曰“夺魂”，在江湖中已经绝迹二十年。 夺魂是由鸩毒、断肠草、金蚕蛊等几十种罕见毒药炼制而成，其中一味特殊的鸩毒，正是申屠鸩惯用的毒药！ 说起“夺魂”，就不得不提起炼制出这种绝命毒药的炼毒师——申屠鸩。 二十年前，申屠鸩自诩炼制的毒药出神入化，普天之下无人能解，他来到大景挑战天下名医，后来败于师父欧阳陀之手离开景国，从此不知所踪。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他以为申屠鸩早就已经化为一培黄土，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 秦大将军沉声道：“听说狄国新封了一位国师，极其擅长用毒，难道那位国师……就是申屠鸩？！” 说到这里，秦大将军神色一凛，立即传令加强九引关附近几座城池的守卫，不准任何可疑之人进出，以免阴险狡诈的狄国人，对无辜百姓下手。 幸好这种剧毒炼制不易，若狄国每个士兵的武器都涂满剧毒，这仗还怎么打？ 秦冰河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咬着牙道：“狄国人真是卑鄙无耻！” 青冥看向默凡，目光中满是希翼：“默凡先生，你是欧阳神医的大弟子，你一定有办法救世子！对不对？” 默凡摇了摇头，“我医术不精，师父的本事，我只学会不到两成。” 青冥顿时失魂落魄，喃喃道：“如果宁大夫在就好了……” 可惜他们出征之前，宁葵已经离开了同心堂，天大地大，一时之间要去哪里找人？ 何况世子也未必能坚持到那个时候……想到这里，青冥恨不能当场以死谢罪。 “就算宁师妹在这里，也未必救得了世子。” 默凡歇了口气，接着道：“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救世子，大概就只有我小师妹了，小师妹尽得我师父真传，而且，她就在距离此地三百里的玉鹤县！” 第105章 难道是裴玄夜? 秦冰河连忙道：“那还等什么？我这就派人去接她！” “来不及。” 默凡伸手拦住秦冰河，“之前为了取出箭头，已经耗费不少功夫。路上一来一回继续耽误时间，等到世子身上的毒素扩散到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不如快马加鞭，直接派人将世子送到玉鹤县。” 秦冰河立即道：“好！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人安排马车，亲自送世子去玉鹤县！” 青冥和沧冥异口同声：“我们也去！” 默凡按住青冥的肩膀，“你的腿不想要了？” 不待青冥挣扎，默凡又道：“你以后变成残废，还怎么继续待在世子身边？” 青冥喉头一哽，只好叮嘱沧冥保护好世子。 这场仗不少将士都受了伤，几位军医忙不过来，所以默凡不能跟着离开。 秦冰河让人迅速安排好马车，忙问：“不知默凡先生那位师妹叫什么名字？可有她的具体住址？” 默凡颔首：“刚巧，我师妹的姨丈是玉鹤县县令，前些日子辗转托人给我送了口信，师妹如今就住在沈县令的府上。” “她的名字叫——苏辞。” * 午夜时分，沈府大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守门的下人还以为县衙出了什么事，打开门却看到几张生面孔。 不等下人询问，秦冰河直接亮出令牌：“让你们沈县令出来见我。” 很快，沈泰川披着外衣匆忙出来，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竟能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秦少将军，当即就要抱拳施礼。 秦冰河没时间跟他寒暄，急声道：“苏辞大夫可在？” 沈泰川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 苏辞，是苏绾的化名。 看来秦少将军是来求医的。 “在，苏大夫是住这里。”他一边点头，一边打量着秦冰河，秦少将军不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啊。 秦冰河压低声音道：“车上的人是裴王世子，世子在战场身受重伤命在旦夕，还请沈县令立即请苏大夫为世子诊治！” 沈泰川闻言连忙吩咐下人收拾客房，请秦冰河一行人入府，同时派人去请苏绾。 很快，院里四处掌灯。 裴玄夜被小心抬到了客房。 客厅内，秦冰河正色叮嘱：“事关重大，还请沈县令约束好下人，切莫向外人泄露我和世子的真实身份，以免节外生枝。” 沈泰川连忙道：“这是自然。几位将军在战场浴血奋战，下官钦佩不已！你们在寒舍只管安心住下，绝对没有人会走漏风声。” 秦冰河点头，又心急地催促：“不知那位苏大夫何时能过来？” 沈泰川改了口，道：“秦公子稍安勿躁，已经让下人去请了。” 苏绾得知有病人重伤急诊，也没耽误时间，匆匆穿好衣衫，连头发都没挽，拿起药箱就跟着下人往客房走。 客厅烛火亮堂，苏绾刚走到院门，几乎一眼看到了客厅中神色焦急的沧冥！ 她心头猛地一颤，连忙退出院门。 沧冥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裴玄夜的贴身侍卫，那么受伤的人难道是…… 电光火石间，苏绾突然想起姨丈昨日说过的话。 姓裴的将军、来自京城、身份神秘。 难道真是裴玄夜？！ 下人不明所以，“表小姐，怎么了？” “我、我想起有样东西没拿。”苏绾回过神，把医箱交给下人，“你先帮我把医箱送进去，告诉姨丈，我拿了东西马上回来。” “好，那表小姐动作快些，小的看那几位大人似乎很急。”下人接过医箱道。 苏绾点点头，立即转身回到住处，去厢房将橘红叫了起来。 橘红听了苏绾的话睡意全消，连忙爬起床穿衣裳。 时间紧迫，苏绾来不及给自己易容，找出幕篱给自己戴上。 这时，沈微云找了过来。 她被府里的动静吵醒，又听下人说，好像是战场哪位将军来找苏大夫求医。 沈微云听了这话根本睡不着，她一直对战场上的将军充满好奇，便过来央求苏绾带她去见见世面。 苏绾拉住她的手，“表姐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片刻后，几人一起来到客房。 秦冰河立即起身：“哪位是苏神医？”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苏绾。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她气质孤冷与众不同，只是大半夜在室内还戴着幕篱。 不过他听说真正的高人，性格一般都比较古怪。 果然，橘红抬起下巴道：“我们苏神医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这么多人围着，而且伤者也需要安静的环境。” 她对着沈泰川屈膝一礼：“还请老爷带这两位公子去别处休息。” 沧冥皱着眉头：“不行，我是公子的贴身侍卫，必须留下保证公子的安全。” 眼前这位苏大夫隐隐给他几分熟悉的感觉，但他此时全部心思都在世子身上，没时间细想。 虽然苏辞是默凡先生的师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世子现在身中剧毒昏迷不醒，他不放心把世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橘红打量他一眼，“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手臂的伤口都裂开了，不及时换药包扎，以后这条手臂可就废了。” 橘红示意沧冥跟她去隔壁处理伤口，但沧冥杵着没动。 几句话的功夫，苏绾已经闻到他们身上的血腥味。 她把头偏向寝室，那边的血腥味更加浓郁，她的嗅觉较之常人灵敏数倍，很快分辨出室内那股血腥之气的异常。 苏绾声音冷淡：“里面那位公子身中剧毒，你们再磨蹭下去，神仙来了也难救。” 秦冰河顿时瞪大眼睛，这位苏大夫还真是神医啊！ 他只跟沈县令说裴玄夜受了重伤，可没说中毒的事情，这位苏神医，居然仅凭气味就闻出来了！ 看来他们真是来对了！ 沧冥也激动得眼眶通红，立即单膝跪下：“只要苏神医能治好我家公子，在下愿为神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苏绾没再开口，橘红上前拉起沧冥，“你要真想救你家公子，就赶紧出去，别在这里杵着耽误时间。” 这次沧冥没再犹豫，其余几人也很快走出房间。 第106章 竟然真的是裴玄夜! 关上门后，秦冰河道：“我在门口等着，应该不会耽误苏神医看病吧？” 沈泰川正在心中疑惑，他刚才就觉得苏绾不太对劲。 自从苏绾来到沈家，他们都把苏绾当自家孩子，告诉她在自己家里不用带面纱，怪麻烦的。 所以苏绾只有外出的时候才会戴上面纱，但她刚才居然特意戴上了幕篱，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和平时不一样。 不仅如此，就连橘红也不太对劲，这丫头往日机灵嘴甜，刚才言语间却有些强势。 沈微云清了清嗓子，暗暗给他爹使了个眼色。 然后对秦冰河道：“秦公子，你等在这里也没用，我估计，表妹至少要下午才能从房间出来呢。” “我看秦公子应该许久未合眼，你总不能一直在外面等吧？回头里面那位醒了，你又晕了，还不把我表妹累死？” 秦冰河眉头紧皱：“竟然需要这么长时间？” 沈微云理所当然道：“秦公子应该也知道那毒有多难解，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我表妹，是吧？” 沈泰川收到女儿的暗示，这会儿也反应过来。 跟着道：“我看秦公子身上有伤，不如这样，秦公子先随下官去前厅休息，待会儿橘红忙完，再让她给你看看伤。然后你们都到隔壁睡一觉，养好精神，才能照顾裴公子啊。” 秦冰河先是带人与敌军厮杀，又因裴玄夜身中毒箭而提心吊胆，一直在帐外守着，接着又护送裴玄夜来到玉鹤县，算起来已将近两天两夜未曾合眼。 之前精神高度紧张，倒也感觉不到困倦，如今心头这根弦一松，当即就觉得眼前发黑。 一两个时辰他还能撑住，要是在院子等上大半天，确实有些勉强。 回头裴玄夜醒了，他却晕在院子里，说不定世子爷那张嘴，还要嘲讽他一根弦不知变通。 他看了沈县令一眼，都说沈泰川是个高风亮节的好官，苏大夫又是神医的弟子，刚才也看出来，苏辞确实有真本事，裴玄夜在这里，应该很安全。 秦冰河权衡利弊后，拱了拱手：“那就打扰了。” * 客房内。 苏绾随手摘下幕篱，走近床前。 躺在床上重伤昏迷的人，竟然真的是裴玄夜。 他整个人瘦了很多，五官更加立体棱角分明，只是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随意扫一眼，便能看出他伤得很重，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浸透外袍。 苏绾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心情很是复杂。 她没想到，此生居然还能见到裴玄夜，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虽然不知道她离开京城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和宁葵也失去联络，但她心中猜想，翠微等人应该没事，宁葵知道她去了师父那里，如果有事会给她送信。 裴玄夜当时大婚在即，隔了半年，九引关战事就爆发了。 所以，他那时就跟随秦大将军一起出征去了战场？ 长公主竟然也同意？ 那时在别院，她在屏风后，听到裴玄夜用无所谓的语气说，过两年要把她赶出去，还要把她的孩子送给季如雪教养…… 说她心中没有怨气，是假的。 裴玄夜给她带来多少伤害，早已数不清。 但是对百姓来说，正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在前方抵御强敌浴血奋战，百姓们才得以安居乐业，不至于流离失所。 家国大事面前，她心中那点怨气，实在微不足道…… 苏绾闭了闭眼睛，很快收敛思绪，抿着唇伸出手，将裴玄夜的衣衫解开。 裴玄夜身上伤痕累累新旧交错，好几道伤口的位置都十分凶险。 最致命的一道，是这次胸膛的箭伤。 伤口狰狞外翻，渗出的血液呈现暗红，毒素随着血液扩散，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青紫色，甚至已经开始溃烂。 除此之外，裴玄夜腹部的一道剑伤也十分严重。 苏绾倒吸一口凉气，他要是再晚来半个时辰，就算师父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她黛眉紧蹙，快速检查了裴玄夜的伤势，然后打开医箱。 苏绾先是将裴玄夜伤口周围的腐肉小心剔除，然后重新上药、包扎，并取出银针。 乾坤十九针，乃欧阳陀毕生心血，针法玄妙，治病如神。 也正是这套针法，鉴定了欧阳陀天下第一神医的地位。 整套针法玄妙奇诡，非常人所能理解，默凡跟在欧阳陀身边几十年，靠着日复一日的练习，死记硬背也只记住一套；宁葵学会了两套针法，便已经能在江湖混得风生水起。 而苏绾仅仅用了半年时间，便将整套针法融会贯通。 乾坤十九针第九套针法，正是“九转还阳驱毒针法”。 这套针法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作用巧妙手法，通过将银针刺入特定穴位，阻止毒素扩散，延缓毒发时间，并通过药物辅助，引导体内气血流动，实现驱毒、解毒并清除体内毒素的效果。 苏绾手指翻飞如蝶，下针之时又准又稳，没有丝毫犹豫。 这套针法不仅需要施针者精通人体经络，更不能有丝毫错漏偏差。 由于精神高度集中，苏绾的额头和鼻尖渗出细密的汗水，她却恍若未觉，依旧聚精会神的施针。 一切结束后，已是晨光熹微。 苏绾取下最后一根银针，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她已经最大程度控制住毒发速度，但夺魂之毒极为霸道。 而且裴玄夜伤得实在太重，如果三日之内他能醒过来，便没有大碍，只需继续施针解毒即可，如果挺不过来…… 苏绾坐在床前，垂眸看着裴玄夜。 时间过得真快，自她离开京城，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快两年了。 透过裴玄夜这满身伤痕，便能知道，他这一年多历经过多少次凶险。 她很疑惑，裴玄夜不是金尊玉贵的世子吗？为何要以身犯险，去战场上厮杀呢？ 难道，他就不怕死吗？ 但是比起裴玄夜这样奄奄一息的出现在她面前，她宁愿他好好活着，和他的夫人……子孙满堂。 苏绾叹息一声，起身离开房间。 却没发现，裴玄夜垂在床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 第107章 苏绾易容 裴玄夜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雾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觉得很累，很想休息。 这时，前方忽然出现一位女子的身影，她的面容在浓雾中模糊不清，但裴玄夜却觉得，那一定是阿绾，她怀里抱着的，是他们的孩子？ 裴玄夜拖着疲惫的身躯，拼了命想要追上去，却怎么也追不上。 不！不要走！ 阿绾，等等我！带我一起走！ 阿绾，不要再丢下我！ 阿绾，我们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他看着“苏绾”越来越远的身影，心痛如绞…… 可这时，“苏绾”忽然抱着孩子停下脚步，似乎正在等他过去！ 裴玄夜心头一喜，急忙追过去，等他追上阿绾，他再也不会离开她。 他会好好保护她和孩子，乞求她的原谅…… “阿绾”就在前方等他，裴玄夜加快步伐，几乎要飞奔过去。 可就在他即将追上“苏绾”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柔地叹息：“裴玄夜，醒过来吧。” 裴玄夜蓦地停下脚步。 是阿绾的声音！ 他不会听错！ 可是前面的女子又是谁？ 等等，“阿绾”和孩子怎么不见了？ 裴玄夜现在里迷雾里四处寻找，却再也寻不到苏绾的身影。 他胸膛起伏，苍白薄唇翕动，溢出沙哑不清的两个字：“阿……绾……” …… 苏绾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沈微云和橘红都在院子等着。 俩人见到她，立马围了过来。 沈微云压低声音，拍着手笑：“表妹，你那药也太好用了！加在茶水中无色无味，而且药效立竿见影！那位秦少将军上一秒还在和我爹说话，喝了茶，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名鼎鼎的秦少将军，竟然被她一杯茶放倒，这事儿要是能说出去，能吹一辈子！ 橘红也指了指沧冥住的房间：“我给那位大人包扎的时候用了催眠散，也在客房睡着呢。” 苏绾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她昨夜来客房之前，将催眠散分别给了表姐和橘红，让她们找机会给秦冰河以及沧冥用上。 这药对身体无害，也不会让他们昏睡太久，上午就能醒。 他们本就风尘仆仆，又都带着伤，一时松懈睡过去也正常。 沈微云低声问：“表妹，你跟他们几个认识？” 苏绾微微点头：“麻烦表姐将姨母请到客厅，我有事想跟你们说。” “好，我这就去。” 客厅。 除了老夫人，沈家人很快到齐，连沈县令也来了。 一见面，苏蕙心就拉着苏绾的手，“绾绾，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沈泰川也问：“那位世子的情况如何？” 苏绾叹气道：“三日内醒过来便没有大碍。但他身上的毒很棘手，需要连续施针一个月。” 她抬眸看向众人，“这一个月内……我不能让他们认出我的真实身份。” “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会给自己易容，出门也会戴上幕篱。还希望姨丈和姨母叮嘱下人，不要在他们面前露馅。” 苏蕙心点头，“这是小事。可是绾绾，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 如果真的有谁欺负过苏绾，她就算拼着得罪那几位将军，也得给绾绾讨个公道！ 沈寒舟也道：“表妹，我们都是你的家人，都会站在你这边。” 沈微云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也肯定帮你！” 苏绾感激地看着他们，但她不能说出实情。 裴玄夜在此养伤一个月，除了施针解毒，她不会见他。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裴玄夜未必还想着她。 但是……她不能拿安安冒险。 苏绾避重就轻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不小心得罪过那位裴王世子，所以不想被认出来。” 苏蕙心蹙着眉头，“绾绾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得罪他？是不是那位世子，仗着权势欺负你了？” 苏绾摇头：“没有，只是一点误会，说不定他早就不记得了，但我不想节外生枝，还希望大家帮我这个忙。” 沈泰川摆摆手，“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帮不帮的，我这就出去吩咐下人，没人敢多嘴。” 苏绾弯起唇角：“谢谢姨丈。” 沈泰川出门后，沈寒舟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 苏蕙心则拉着苏绾的手，不放心地追问了两句，见苏绾实在不想多说，只能作罢。 苏绾站起身，“姨母，那我就先回房了，待会儿还得去医馆。” 苏蕙心心疼道：“你已经忙了半宿，要不今天在府里休息，别去医馆了吧？” 苏绾温声解释：“之前和几位患者约好今日复诊，不好让他们空跑一趟。” 苏蕙心只好点头，“那就早就早回，让车夫送你。” 回到住处后，苏绾立即动手给自己易容。 菱花镜中，一张倾城美人面渐渐变得普通。 原本雪白透亮的皮肤发黄暗淡，秀气的黛眉也变得杂乱，樱唇失去粉嫩的光泽，就连挺翘精致的鼻子也变塌了。 橘红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这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啊！ 而且浑然天成，一点儿都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橘红忍不住赞叹：“苏大夫，你既然会这么厉害的易容术，为何之前不用？也免得总有人上门纠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苏绾笑意清浅：“此法虽好，却不适合每天使用。一来过于麻烦，易容加上卸妆，需要耗费半个时辰。我要顾着医馆，还要陪伴外祖母和安安，哪里有时间浪费在这上头。” “二来，这些易容的道具里面含有胶水，长时间拉扯皮肤，易使五官变形。” “而且安安还小，总喜欢黏着我，我怕脸上的药膏被安安误食。” 治病救人虽然是她的理想，但前提是，先保护自己和孩子不受伤害。 橘红点头：“原来如此，果然什么事情都有利有弊。” 这时，安安醒了吵着找娘亲，奶娘将他抱了过来。 安安进屋看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娘亲，委屈地扁了扁小嘴巴，想掉眼泪。 苏绾笑着抱过小团子，“怎么啦？安安不认识娘亲了吗？” 第108章 你就等着后悔吧! 安安听到苏绾的声音，又闻着苏绾身上熟悉的味道，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看着苏绾。 “娘亲？”他伸出藕节似的小手，摸了摸苏绾的脸颊，似乎觉得很奇怪。 怎么一觉睡醒，自己的娘亲就变了一个模样？ 苏绾把安安的小手拉开，告诉他最近不能蹭自己的脸，然后哄他说自己用法术换了容貌。 安安奶声奶气道：“娘亲~~~原来好看！” 苏绾假装很伤心，“那怎么办？娘亲现在不好看了，安安是不是不喜欢娘亲了？” “喜欢娘亲！”安安连忙摇头，紧紧抱着苏绾的脖子。 苏绾眼睛弯起来，哄了安安一会儿，将小团子交给奶娘。 接着，她又去各个院子走了一趟，让府里的人认认她的“新面孔”，免得不小心露馅。 尽管下人们有心理准备，见到苏绾还是啧啧称奇。 暗道表小姐真是了不得，不仅医术高明，还能给自己换脸。 难怪外头都传，济安坊的苏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呢！ 苏绾又跟外祖母解释了几句，才戴上幕篱，和橘红坐上去医馆的马车。 马车刚到巷子口，就听到医馆门外闹哄哄的。 橘红撩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摇头叹气：“苏大夫，又有人来给您送东西了。” 果然，苏绾一下马车，等在医馆门口的男人就迎了过来。 这人身材微胖，穿着青金石色织金锦袍，发冠上的宝石有鸽子蛋大小，腰间更是挂着巴掌大的玉佩，手上还戴了好几个戒指。 他从下人手中接过锦盒，打开盖子递到苏绾面前，笑眯眯的献宝：“这些都是我送给苏大夫的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有金累丝珍珠玲珑八宝簪、镂雕兰花玉簪还有翡翠镯子！” 紧接着，他单手抱着锦盒，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身旁的几口箱子，“还有这些上好的绫罗绸缎，都是给苏大夫的！” 左邻右舍和医馆门口的几位患者见状，交头接耳感叹：“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其中一位胳膊上挎着篮子的大娘却撇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苏绾并没有收下礼物，“周公子，我之前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周公子一脸讨好：“我、我知道自己配不上苏大夫，这些东西都是我自愿送给你的！” 他眼巴巴看着苏绾，认真道：“苏大夫救了我爹的命，我们周家也没有别的能报答你，就送些金银俗物，还希望苏大夫不要嫌弃。”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虽然苏绾觉得麻烦，还是好声好气道：“你们已经付过诊金，这些东西我不会收，你拿走吧。” 苏绾说完，转身进屋。 周公子看着苏绾的背影，还想说点什么，挎着篮子的李大娘却挡在他面前。 李丁桂面带嘲讽：“所以说人啊，要有自知之明，光有钱有什么用？还得会读书才有出息！人家苏大夫才看不上这些俗物呢。” 她说着，扫了眼周公子带来的东西，挥着手驱赶：“还不赶紧把东西收拾了，别挡在济安坊门口，影响人家苏大夫做生意。” 周公子被数落一顿也不敢吱声，赶忙让仆人收拾东西。 临走前踌躇片刻，还是想进去和苏绾打声招呼。 李丁桂挡在门口，“我说你这富家公子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没看见人家苏大夫正忙着呢？别打扰苏大夫了，赶紧走吧。” 周公子往医馆看了眼，见苏绾正在给病人诊脉，担心再进去打扰会让她不高兴，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李丁桂这才挎着篮子，扭腰进了医馆。 苏绾因为易了容，未免病人奇怪，所以说自己近日不能见风，得一直戴着幕篱。 她给病人诊脉后，声音温和道：“恢复得不错。我再给你调整一下药方，回去后按照方子继续喝半个月的药，就能痊愈了。” 病人当场喜极而泣：“真的太感谢苏大夫了，这病困扰我多年，没想到还有痊愈的一天。” “不必客气，回去后注意休养。”苏绾将药方递给病人，温声道：“下一位。” 病人连忙让出座位，跟着橘红去药柜抓药。 李丁桂将篮子放在脚边，撸起袖子将胳膊放在脉枕上，笑着拉家常：“苏大夫，早上吃了什么？” 苏绾给她叩脉后，道：“李大娘，你的头风已经痊愈，不需要继续吃药了。” “哎呦，多谢苏大夫！” 李丁桂将脚下的竹篮拿到桌上，推到苏绾面前：“这是大娘自己家养的鸡下的蛋，吃起来可香了！我特意挑了十几个最好的，送来给苏大夫尝尝！” 苏绾温声道：“多谢大娘的好意，但东西我不能收。大娘没什么事的话，可以回去了。” 橘红刚给上一个病人抓完药，转身见到这一幕，连忙过来将李丁桂的篮子拿开。 “李大娘，我们苏大夫不收病患的东西，您拿回去吧。” 李丁桂有些不高兴地嘟囔：“这些鸡蛋可是大娘的一番心意，外面买都买不到呢！” 她从橘红手里夺回篮子，再次放到苏绾面前，满脸堆笑：“苏大夫哪天有空来大娘家里做客，大娘亲自炖鸡给你吃？” 苏绾有些疲倦：“真的不必。大娘请回吧，后面还有别的病人需要诊脉。” 李丁桂拉下嘴角，“苏大夫是嫌大娘家的鸡蛋不好，还是嫌大娘家里穷，不愿意去大娘家中做客啊？” 苏绾蹙眉看着她，直觉李丁桂话里有话。 果然，李丁桂坐在椅子上赖着不走：“大娘实话跟你说吧，我儿子允文看上你了！” “我们家确实比不得周家富贵，但是人的目光要放长远。允文是正经读书人，先生都说他明年春闱定能高中！你要是今年嫁过来，说不定明年就是状元夫人！” “大娘是个开明人，也不嫌弃你之前嫁过人还生过孩子。这么好的亲事，你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苏绾声音冷下来：“橘红，送客。” 橘红将篮子递给李丁桂，“李大娘，还请你们母子以后不要再来纠缠。” “哼！你就等着后悔吧！”李丁桂接过篮子，气冲冲地走出医馆。 之前经常来医馆的许允文，正是她儿子。 儿子自从见到这个苏大夫，被迷得神魂颠倒，连读书都不用功了，脑子里成天想着苏大夫。 这位苏大夫嫁过人还生过孩子，怎么配得上自己前途无量的儿子？ 不过后来得知苏大夫是沈县令的远房亲戚，这济安坊又生意红火，想必能赚不少银子，她才借着头风的毛病，过来打探情况。 不过苏大夫的医术确实高明，喝了一段时间的汤药，她的头还真的不痛了。 她原本想着，苏大夫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嫁给她儿子，那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所以她今天特意来送鸡蛋，再请苏大夫去她家做客，一来二去，婚事不就定下来了？ 没想到这姓苏的女人这么不知好歹！ 李丁桂走出医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翻着白眼走了。 琥珀来给苏绾送午膳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眯着眼睛目送李丁桂走远。 几个月前，她暗中跟随沈府的仆人来到玉鹤县，见到了苏绾。 离京前田氏特意交待，不要把事情闹大，只需给苏绾下毒，不知不觉毁了她就好。 但她来到玉鹤县以后才得知，苏绾竟然精通医术，想给她下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她辗转进沈府做了丫鬟，也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动手。 不过她很快发现，苏绾似乎并没有进京认亲的打算。 她开始还有些不信，苏绾得知自己的父亲是吏部尚书，难道不想去尚书府做千金小姐？ 但是通过她这段时日的观察，苏绾每日除了陪伴家人，就是去医馆给病患看病，甚至连沈府也没再安排人进京送信。 可即便苏绾真的不想认亲，她什么都没做就回去，也不好向田氏交差。 不过刚才那个挎着篮子的李大娘，似乎对苏绾很不满啊…… 第109章 世子终于醒了 不管怎么样，裴玄夜都是沈府的贵客，绝不能出半点差池。 苏绾去了医馆，沈泰川也要去县衙，秦冰河和沧冥都还没醒，未免发生意外，沈寒舟亲自来客房守着。 他坐在床前不远，默默打量着昏睡中的裴玄夜。 裴王世子不愧是天潢贵胄，即便昏迷不醒，看上去依然矜贵清隽，令人不敢轻视。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沈寒舟看着看着，忽然觉得安安眉眼间，似乎有几分这位世子的影子…… 沈寒舟握着书的手指不自觉收紧，目光愈发沉重，他正想走近一些仔细观察，忽然听到房门被人推开，转过身，便看到沧冥神色焦急地走进来。 紧接着，秦冰河也揉着脖颈进门，急声询问：“世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寒舟将苏绾今早留下的话复述了一遍。 “情况就是这样。世子伤的太重，醒过来之后，还需要在此养伤一个月。” 得知裴玄夜有救，秦冰河和沧冥同时松了口气。 秦冰河立即道：“只要能治好世子，什么都不是问题。最近要叨扰贵府了，回头必有重谢。” 沈寒舟笑容温和：“几位都是大景的英雄，世子又是为了护佑我等百姓才受这么重的伤，我们沈家只是略尽绵薄之力，跟你们做的事情相比实在微不足道，也实在当不起这一声谢。” 寒暄之后，沈寒舟告辞离开。 翌日清晨。 苏绾去医馆之前，先来到客房给裴玄夜换药并施针解毒。 第一次施针最为关键，足足耗费了三个多时辰，之后每日仅需半个时辰即可。 施针完毕，苏绾正要将裴玄夜衣衫合拢，手腕却突然被拽住！ 她眼睫微颤，险些以为裴玄夜已经醒了，但是抬起眼眸，却发现裴玄夜依然处于昏睡中。 只是睡得不太安稳，剑眉紧蹙，似乎想要喊谁的名字。 苏绾收回目光，裴玄夜最迟明天就能醒过来，看来以后施针的时间，需要调整一下了。 她把裴玄夜的手指掰开，将自己的手腕拯救出来，拎着医箱走出房间。 在她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裴玄夜狭长双眸微微睁开，朦胧中看到苏绾逆光远去的背影…… 阿绾！ 裴玄夜向她的身影伸出手，薄唇轻启，想喊苏绾的名字…… 却很快再次陷入昏睡。 …… 次日下午，裴玄夜终于清醒过来。 沧冥激动不已：“世子爷，您终于醒了！” 裴玄夜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声音嘶哑：“扶我起来。” 沧冥连忙过去扶住他，让他靠在床头。 裴玄夜目光环视一周，哑声问：“这是哪里？” “世子爷，这里是玉鹤县沈府。您之前中的暗箭淬有剧毒，几位军医束手无策，是默凡先生提议将您送到这里，由欧阳神医的小徒弟，苏大夫为您解毒。” 沧冥神色激动：“苏大夫不愧是神医的弟子，您真的醒过来了！” 裴玄夜却只注意到“苏大夫”三个字，他一把抓住沧冥的手臂，声音急促：“你刚刚说为本世子解毒的人是谁？苏大夫？” 他记得自己在梦里见到了苏绾和孩子，为他解毒的苏大夫，难道……是苏绾！ 沧冥很快反应过来，知道世子误会了。 他低声解释：“世子爷，救您的那位苏大夫，名叫苏辞。” 裴玄夜缓缓松开沧冥的手臂，他果然是在做梦。 沧冥不忍心看到世子如此，连忙换了话题：“世子爷，秦少将军也在这里，他知道世子醒了一定很高兴，属下这就去告诉少将军！” 沧冥正要出去，裴玄夜忽然叫住他，“那位苏大夫，也在沈府吗？” 他总觉得不全是做梦，昏迷的时候似乎有过瞬间苏醒，那时候，他分明看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沧冥道：“苏大夫去医馆了，要下午才能回来。不过她今早留了话，料到世子会醒，已经让下人备好汤药，属下这就给您端来。” 裴玄夜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那位苏辞大夫不可能是苏绾，但是仅仅听到“苏大夫”这三个字，就让他的心跳止不住加速。 以前，他常用“苏大夫”三个字逗苏绾…… 裴玄夜自嘲一笑，天底下姓苏的大夫何其多，更何况沧冥也认识苏绾，如果那位苏辞大夫真的和苏绾有关，沧冥怎么会不告诉他？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也回不来。 已经过去快两年，一想到苏绾永远离开了自己，裴玄夜还是心尖刺痛，忍不住弯腰咳嗽了起来，咳嗽的时候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锥心之痛。 没过多久，秦冰河匆匆进来，见裴玄夜醒了，也长长松了口气。 “你可算是醒了！这几天吓死我了，你要是再也醒过不来，我真不知道回京后怎么向你父王和母妃交待。” “还好，神医的小弟子就在玉鹤县，要是没有她，你这次真是凶多吉少！” 裴玄夜止住咳嗽，扯了扯唇：“本世子命大着呢，死不了。” “还有，我受伤的事情，别告诉我母亲。” “我哪里敢说？回京后你自己说吧。”秦冰河在他面前坐下，“你这次的功劳，足够给苏绾换个一品诰命，但是……” 秦冰河语气一转，虎着脸道：“你要是醒不过来，你的那些功劳，我可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了！” 提到苏绾，裴玄夜唇角扬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忽然鼻尖微动：“你有没有闻到，这房间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秦冰河皱了皱鼻子，怀疑地看着他：“你这房间除了血腥味就是药味，哪里来的幽香？” 那幽香若有似无，稍纵即逝。 裴玄夜捏了捏山根，暗道自己真是魔怔了。 看着裴玄夜喝过药，秦冰河接着道：“你最近先好好养伤，其他事情都别操心了。我爹昨日派人传信，狄国没了粮草军心大乱，已退兵三十里。” 裴玄夜也知道自己这次伤得不轻，能捡回一条命实属不易，没再逞强。 只是，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没抓住…… 第110章 苏绾的背影 傍晚。 苏绾刚回府，沧冥便过来告诉她世子已经醒了，想请她去给世子看看伤势。 沧冥这两日见到苏绾，没有察觉任何异样，看来她的易容术加上刻意改变声线，足够掩饰身份。 可如果对一个人特意熟悉，只怕还是会从细枝末节中露出破绽。 之前裴玄夜处于昏迷，苏绾面对他的时候还算放松，如今要面对清醒的裴玄夜，她心中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抵触。 见苏绾没有开口，沧冥又喊了声：“苏大夫？” 苏绾回过神，淡道：“你先回去。时辰到了，我自会过去为裴公子施针。” 到了戌时。 橘红端着一碗汤药来到裴玄夜的房间：“苏大夫一会儿会过来给裴公子施针，公子先把这药喝了吧。” 裴玄夜接过药碗，忍不住道：“你家苏辞大夫还真是日无暇晷。” 以前在王府，但凡他有个头疼脑热，身边都有一堆大夫候着。 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这位苏辞大夫，竟然直到现在连面都没露。 橘红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们苏大夫可忙呢，每天得去医馆给病患看诊，还得回来陪老夫人和小主子。” 裴玄夜眸光微动：“苏辞大夫，有孩子了？” “是啊。”橘红点点头，又道：“裴公子快喝药吧，你不会还怕苦吧？” 裴玄夜无奈摇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很快，他的眼皮变得沉重，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裴玄夜立即反应过来，昨晚的汤药中，加了催眠的药物。 这时，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裴玄夜揉着额角，淡道：“进。” 少顷，秦冰河推门进来，凑近打量了裴玄夜两眼，点着头道：“看着气色是好了不少。” 见裴玄夜神情不太对，他又问：“怎么大清早就发楞？伤口疼？” 裴玄夜摇了摇头，“那位苏辞大夫，在汤药中加了催眠的药物。” “你说，这是为什么？”他有些不解。 按理说，治病讲究望闻问切，一般大夫都会询问病人自己的感觉。 但是自他醒来，还一个字都没跟那位苏辞大夫说过，连面儿都没见到。 裴玄夜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秦冰河也有心情开玩笑了：“大概因为人家苏大夫是神医，不用你张口，就知道你这张嘴有毒，干脆提前让你闭嘴哈哈哈！” 裴玄夜凉凉睨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他动了一下肩膀，虽然伤口依然很疼，但是不太影响活动。 他不习惯躺在床上被人伺候，遂自行起床穿衣洗漱，只是动作缓慢。 秦冰河坐在一旁道：“苏大夫说了，你这伤口的位置实在惊险，好在没伤到心脉，休养一个月就能恢复。只是夺魂的毒太过霸道，不过有苏大夫为你解毒，想来也不会落下病根。” 裴玄夜动作微顿，又想起他以前曾跟苏绾说过，他身上的毒，一辈子都需要苏绾来解。 可是自那之后，仅仅过了几个月，苏绾就永远离开了他…… 他一直称呼苏辞为苏辞大夫，而不是苏大夫。 因为在他心里，这天底下，就只有苏绾一个“苏大夫”。 见裴玄夜又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秦冰河意识到可能刚才哪句话，又戳中了这位世子爷的肺管子。 反正自从他那位夫人香消玉殒，他就经常这样。 秦冰河轻咳一声，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你别说，除了苏大夫主仆的性格有些古怪，沈县令一家还挺好客的。” “今儿早上，我还看到了苏大夫的儿子，那小家伙白白胖胖，长得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见人就笑，一点都不怕生，性格倒是和苏大夫完全不一样。” 裴玄夜明显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他不喜欢小孩子。 想到梦境中，苏绾抱着孩子离他越来越远，裴玄夜又觉得心脏抽疼。 他收拾好自己，沉声道：“在沈府打搅多日，我还未向沈县令道谢，既然我已经醒了，还是亲自过去拜会一下。” 秦冰河点头，“是这个道理，我跟你一起去吧。” 找下人询问后，得知沈县令正好今日没去县衙，正在书斋处理公务，俩人便一起向书斋走去。 经过小花园的时候，正巧遇到沈微云在空地练剑。 秦冰河认识的贵女大多喜欢琴棋书画，舞刀弄剑的却不多，他见沈微云练的有模有样，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 沈微云看到他们两个，连忙收剑入鞘过来打招呼。 她第一次见到醒着的裴玄夜，暗暗打量了两眼，就是这个人，以前欺负过绾绾？ 秦冰河为他们俩人介绍：“这位是沈县令的千金，这位是裴公子。” 裴玄夜微微颔首：“沈小姐。” 沈微云也客客气气：“裴公子。” 秦冰河眉梢轻扬，他怎么觉得，沈小姐对世子的态度有些冷淡？ 说起来，苏大夫主仆好像也不太待见世子爷。 莫非玉鹤县的姑娘，都不喜欢裴玄夜这款？ 秦冰河觉得有些好笑，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姑娘们的目光都是围着裴玄夜打转，来到这玉鹤县，倒是正好反过来了。 他看了眼沈微云手中的剑，笑着问：“沈小姐喜欢练剑？” 果然，沈微云面对秦冰河的时候，脸上笑意真实了不少：“是呀，活动一下筋骨。” 秦冰河笑着道：“沈小姐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指点一下剑术。” “真的呀？”沈微云眼睛亮了起来，惊喜道：“那太好了！” 沈微云性格不拘小节，当即就要给秦冰河演示一遍她最近新学的剑术。 裴玄夜显然没兴趣留下看沈微云练剑，对秦冰河道：“你指点沈小姐练剑吧，我先去书斋。” 秦冰河看他一眼：“你自己没问题吗？” 裴玄夜淡道：“我腿又没瘸，能有什么问题。” 他说完，继续跟下人往书斋走。 谁知刚走到前院，裴玄夜忽然看到抄手游廊过去一个人。 他猛地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 那道背影分明是……是苏绾！ 裴玄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用力抓住下人的胳膊，指着游廊声音颤抖：“刚才过去的那个人，你看到了吗？” 第111章 她不是苏绾 下人不明所以地回答：“看、看到了呀。” 不是眼花或者做梦，裴玄夜语气更加激动：“那是谁？！” 下人满脸疑惑：“是给公子您治病的苏大夫啊，您这两日没见过吗？” 苏大夫…… 是苏绾，一定是苏绾！ 裴玄夜立即松开下人，顺着游廊快步追过去！ 下人急声道：“裴公子，您的伤还没好，不能这样跑！” 裴玄夜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只知道，苏绾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马上就能见到她！ …… 苏绾和沈寒舟约好下午出去看铺面。 之前看了几家都不太合适，趁着今日医馆不忙，她给病人诊完脉，留下橘红看店，自己早些回府了。 正往沈寒舟的院子走，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大步上前，一把拉住苏绾的手腕！ “阿绾！！” 裴玄夜因为情绪激动和狂奔导致伤口崩裂剧痛钻心，但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 苏绾睫羽煽动，顺着力道转过身，露出一张平凡到让人过目即忘的脸。 她清楚地看到，裴玄夜满是希翼的目光变得愕然，而后迅速黯淡下去。 裴玄夜僵在原地。 ……不是阿绾。 虽然背影一模一样，但眼前这个人，却不是他的阿绾。 苏绾扫了一眼裴玄夜抓着自己的手，声音冷淡：“放手。” 听到她过分清冷的声音，裴玄夜更加失落。 他立即将手松开，同时不忘退开几步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裴玄夜缓了缓情绪，低声道：“抱歉，我刚才认错人了。” 苏绾目光落到裴玄夜胸前，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常服，伤口渗出的血迹分外明显。 苏绾指尖蜷缩了一下，刚才裴玄夜是认出她的背影，所以才这么着急地追过来？ 已经快两年了，他对她，竟还没死心吗？ 裴玄夜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听说是苏辞大夫救了我，还未向你道谢。” 苏绾垂下眼睫，淡道：“你的伤需要重新包扎，跟我来吧。” 她没有继续去找沈寒舟，折道走向自己的院子，裴玄夜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却没有继续盯着她的背影。 即便身影再像，苏辞也不是苏绾，没什么好看的。 苏绾回到房间，打开备用药箱取出伤药和绷带，示意裴玄夜坐下，把上衣脱了。 裴玄夜的伤口果然已经裂开，苏绾蹙着眉，给他止血换药。 “你的伤口太深，如果不想死，一个月内不能剧烈运动，不能泡水，更不能运用内力。” 裴玄夜点头：“有劳苏辞大夫，我记下了。” 他还要活着回去给阿绾请封诰命，自然不能死。 刚才他以为见到了阿绾，所以才什么都顾不得…… 苏绾给裴玄夜上完药，正收拾药箱，安安摇晃着找了过来。 小团子走路还不稳，晃晃悠悠来到苏绾面前，抱住苏绾的腿，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娘亲！” 苏绾见到安安，眼底冰霜瞬间消融，弯起眼眸将小团子抱起来。 “安安今天乖不乖？” “乖！”安安用力点头，被苏绾抱在怀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好对着裴玄夜。 安安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小团子长得粉雕玉琢，穿豆青色团花纹圆领小袄，脖子上带着精致的长命锁。脸蛋看起来软糯糯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瞳仁乌黑，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 这小团子，像一只奶乎乎的小猫崽。 裴玄夜向来对小孩子避之不及，但是看着眼前乖巧的小团子，心头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安安这两日刚被奶娘教过，见到成年男子要叫“叔叔”。 他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冲裴玄夜喊了声：“叔叔~~” 裴玄夜顿时喉头发紧，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应，苏绾已经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把他交给奶娘。 “安安乖，娘亲有事要出门，下午再回来陪安安好不好？” 安安乖巧地点了点头，“安安，听话！” 这时，屋外一道温雅的声音传来：“表妹，收拾好了吗？” 沈寒舟进门后，没想到裴玄夜在苏绾这里，诧异道：“裴公子也在？” 裴玄夜颔首致意：“沈公子。” 察觉沈寒舟目光疑惑，苏绾温声解释：“刚才给裴公子重新换了药。” 沈寒舟这才放心，他还以为，这位世子爷是来找苏绾麻烦的。 安安见到沈寒舟，清脆喊了声：“舅舅！” 沈寒舟笑着把安安接过来抱到怀里，“安安真乖。” 裴玄夜知道自己不该继续留在这里，他该走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挪不动脚步。 他不喜欢小孩子，也不想多看苏辞一眼，目光却总是不受自己控制。 沈寒舟含笑抱着安安，苏辞也神色温柔，丝毫不像之前面对他那样冷淡。 裴玄夜莫名觉得胸口堵得慌。 他忽然想到，如果他和阿绾的孩子生下来，是不是也该有这么大了？ 裴玄夜哑声开口：“他叫安安？多大了？” 苏绾没想到他有此一问，以裴玄夜矜傲的性格，根本不应该关心这种小事。 她淡声道：“安安今年一岁半。” 苏绾笃定，裴玄夜根本分不清一岁和一岁半的孩子有什么差别。 果然，裴玄夜丝毫没有起疑，只是目光隐隐有些失落。 沈寒舟抱着安安看向他，“裴公子，我和表妹要出门，你……” ——是不是该走了？ 这毕竟是苏绾的房间，裴玄夜一个外男，留在这里不合适。 但沈寒舟君子之风，裴玄夜又是沈府的贵客，他不好直接开口赶人。 裴玄夜下意识扯了个谎：“刚才走路扯到伤口，我想在这里稍微休息一会儿，苏辞大夫介意吗？” 面对裴玄夜的时候，苏绾敛了笑容，淡淡道：“裴公子随意。” 她看向沈寒舟，唇角微弯：“表哥，我们走吧。” “好，我们先把安安送到外祖母那里吧。”沈寒舟抱着安安，和苏绾一起走出房门。 沈寒舟温润如玉，苏辞虽然容貌平凡，但气质不俗。 如果不知道他们是表兄妹，外人或许会误以为他们是夫妻。 再加上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他们看起来，简直像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第112章 我不喜欢你。 裴玄夜被这“一家三口”幸福的背影刺痛，狼狈地别开目光。 坐了不知多久，直到压下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酸涩，他才起身离开房间去拜会沈县令。 再次走到前院，却发现沈家来了客人。 前院堆满礼品，沈泰川正摆着手拒绝：“我外甥女不打算改嫁，你们回去吧。” 来人被拒绝了也不甘离开，拉着沈县令各种承诺：“小生是真的心悦苏小姐，若得苏小姐为妻，我此生绝不纳妾！” 媒人也帮着说和：“林公子是真的很有诚意，沈大人还是考虑一下吧！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苏小姐还这么年轻，哪儿能守一辈子寡呀？” 林公子连连点头：“自从见到苏小姐，我便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苏小姐的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 …… 见沈县令正在待客，裴玄夜打算换个时间再过来，刚一转身，发现秦冰河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 秦冰河摸着下巴满脸不解，压低声音道：“你说这苏大夫虽然医术高明，但容貌并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但就你昏迷这几日，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有人上门提亲了。” “若说这些人看中她是沈县令的外甥女似乎也不对，因为沈家小姐却没有这么抢手，何况苏大夫还带着一个孩子，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真是奇也怪哉。” 说实话，他第一次看到苏辞幕篱之下的真容，还隐隐有些失望。 苏大夫戴着幕篱的时候，身上有一种清丽出尘之感，谁能想到幕篱之下，却是一张普通到让人过目即忘的脸呢？ 裴玄夜无奈瞥他一眼：“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肤浅？” “我肤浅？”秦冰河差点跳起来，担心被人发现，又连忙压着嗓子：“我可听说嫂夫人容颜倾城！你竟然说我肤浅？！” 裴玄夜脸色瞬间变了。 秦冰河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话，轻轻拍了一下嘴巴，连忙给裴玄夜道歉：“我这张破嘴，我不是那个意思……” 裴玄夜没跟他计较，转身往回走，“你不是在指点那位沈小姐练剑？” “她有事，先走了。” 秦冰河跟在裴玄夜身后，随口换了个话题：“我这两天抽空出去转了转，发现玉鹤县虽然只是一个小县城，但山清水秀风景甚佳。 你既然已经能下床活动，总待在府里也没意思，不如我明日带你出去散散心，感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裴玄夜不置可否，自从苏绾走后，他便对世间万物失去兴趣。 …… 到了戌时，橘红再次端着汤药来到裴玄夜面前。 “裴公子，请喝药吧。” 裴玄夜目光幽深地看着药碗，他昨日喝了这药就昏睡过去。 明知药里加了催眠的东西，他自然不愿再喝，虽然苏辞确实救了他，在沈府也还算安全，但昏睡之后毫无自保之力只能“任人宰割”，这种被动的情况，相信没几个人喜欢。 他看着药碗没动，皱着眉问：“能不喝吗？” 橘红撇撇嘴：“这药有助于裴公子的伤口愈合，还能帮助清除毒素。我们苏大夫医术高明，还能害你不成？还是说，裴公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怕喝苦药？” 自从被苏绾救下，橘红就把苏绾当成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得知眼前这位裴公子以前欺负过苏绾，她才不管他是不是京城来的贵人，张口就怼。 裴玄夜无奈，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很快昏睡过去。 …… 待裴玄夜再次醒来，毫无意外又是清晨。 秦冰河担心他在沈府闷着，特意拉着他出门散心。 玉鹤县虽然没有京城繁华热闹，但山明水秀空气清新。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干净整洁，街道两边的民居错落有致，桂花探出墙头，散发出轻甜的香味，在街头漫无目的行走时，颇有几分闲云野鹤的滋味。 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秦冰河随意在岸边的石墩子坐下，笑着道：“怎么样？这地儿还不错吧？” 裴玄夜淡淡颔首，目光随意往四周看去，掠过远处石桥的时候，忽然顿住。 只见一位头戴幕篱、身材纤细的女子正走上桥头，裴玄夜一眼便认出来了，是苏辞。 她手中提着药箱，应该是去哪位患者家中看诊回来。 她的背影，和苏绾真的很像…… 裴玄夜有些发怔，理智告诉他，这不是苏绾。 他想收回目光，眼珠子却不听使唤。 紧接着，他看到有人追了过去。 “苏大夫！苏大夫请等一下！” 许允文气喘吁吁地追上苏绾，红着脸道：“苏大夫，我才知道我娘之前去医馆找过你，还对你说了那些不礼貌的话，我替我娘向你道歉！但那真的不是我的意思，希望你不要生气。” 苏绾略微停下脚步，淡声道：“你多虑了，我没有生气。” 许允文一喜，声音有些激动：“真的吗？苏大夫，你真的没有生我的气？” 苏绾接着道：“我根本没把这件事把放在心上，还有，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许允文顿时满脸失望，不停地解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娘她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她不会说话，但她真的没有恶意……” 苏绾声音清冷：“许公子，我不妨把话跟你说得更明白一些，我不喜欢你，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所以你、还有你娘，都不要再来打扰我。” 许允文皱着眉道：“是因为我配不上你吗？我现在确实只是一个穷书生，但是我会努力的！” 似乎怕苏绾不信，他提高声音：“真的！明天春闱，我一定会高中！苏大夫，你等我，等我高中之后，一定风风光光回来向你提亲！” 苏绾蹙了蹙眉，这个许允文明明是个读书人，却好像听不懂人话。 她冷声道：“无论你高中与否，都跟我没有关系。你若再来纠缠，我不会这么客气。” 苏绾说完，转身就走。 许允文失魂落魄的停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 这一幕，正好落在裴玄夜和秦冰河眼里。 第113章 都是那个苏大夫害的! 秦冰河忍不住道：“你说这位苏大夫到底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人为之倾心？” 他才来玉鹤县几天啊，就先后看到两拨媒人上门提亲，走在街头，都能看到有人追上去跟她说话。 可是他左看右看，都看不出这位苏大夫除了医术高明，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难道这些人都曾经被苏辞救治过，而玉鹤县的规矩，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目光忍不住往裴玄夜身上扫了一眼，刚想调侃，又想起裴玄夜开不得这种玩笑，连忙打住。 裴玄夜眸色晦暗，负在身后的手指不知不觉握成了拳。 他心里莫名的不舒服。 按理说，苏辞无论是跟她的表哥“一家三口”，还是走在路上被人搭讪，又或者有媒人每天上门提亲，都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每次看到这些，都觉得胸口有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郁闷。 他伸手按了按伤处，觉得这次中的毒有些厉害，这些反常的表现，应该是毒素留下的后遗症之一。 他没心情继续逛下去，硬声道：“没什么好逛的，回去吧。” “啊？这就回去了，没逛多久呢……”秦冰河抱怨。 * 许允文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李丁桂见他回来，嘴里絮絮叨叨个不停：“刚才去哪儿？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这种时候，就该头悬梁锥刺股，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读书上！哪能出去闲逛？” 见许允文不说话，她猜儿子八成是去找那个苏大夫了，又道：“你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等你当了官，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那个苏大夫心高气傲，还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要不是看在她姨丈是县令的份上，娘根本不会同意让你娶她！” 许允文听得心烦，忍不住道：“娘你少说两句吧，人家苏大夫根本看不上我。” “她那是目光短浅、有眼无珠！”李丁桂拔高声音：“等你明年高中，看她怎么后悔！” 许允文将自己关进房间，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书。 接下来一连几天，许允文茶饭不思，每天只知道发呆叹气。 李丁桂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指望他明年高中，这么消沉下去可怎么是好？ 说到底，都是那个苏大夫害的！ 长着一张勾人的脸，还在外面抛头露面开医馆，这不是祸害人吗？ 难怪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说不定就是被她克死的！ 李丁桂全然忘了自己和儿子之前生病，都是苏绾治好的，只认定是苏绾害得儿子无心读书。 她再次来到济安坊，要求苏绾上门看望许允文。 李丁桂仗着肥胖的身体，挤开看诊的病患，一屁股坐到苏绾面前。 橘红皱着眉道：“你怎么又来了？” 李丁桂根本不理她，直勾勾看着苏绾：“苏大夫，我儿子病了，请你上门看诊。” 苏绾冷声道：“我不会再为你们母子看诊。” 李丁桂翻了个白眼，尖声道：“你不是大夫吗？都说医者仁心，难道你想见死不救？” 苏绾道：“首先，玉鹤县不是只有济安坊一间医馆，你可以去别处求医；其次，大夫也是人，我不想为你们母子诊治，所以请你离开。” “不行！”李丁桂用力拍着桌子耍赖：“我儿子因为你整日茶饭不思，你必须得负责！” 她盯着苏绾的幕篱，冷哼道：“你别以为仗着有个做县令的姨丈，就不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若惹恼了我，我就出去告诉所有人，你举止不检点，祸害正经人家的公子！” “你这人简直蛮不讲理！苏大夫治好了你们母子的病，你却恩将仇报！你给我出去！”橘红气得要命，上前去拉李丁桂的胳膊，想把她赶出医馆。 但是李丁桂膀大腰圆，橘红根本拉不动她，反而被李丁桂一把推倒在地上。 李丁桂掐着腰，明晃晃的威胁苏绾：“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一个老婆子可不在乎脸面，但你一个年轻女子，不想被吐沫星子淹死吧？” “还有你的孩子，你不想他因为有你这么一个轻浮的娘，长大后抬不起头吧？” 医馆几位病人纷纷指责李丁桂蛮不讲理，但李丁桂脸皮厚，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苏绾透过幕篱，冷冷看着李丁桂。 玉鹤县虽然民风淳朴，大部分百姓都善良好客，但哪里都有几颗老鼠屎。 她看着李丁桂，就想起了当初的苏大柱和陈氏，也是一样的泼皮无赖。 对付这样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苏绾对几位病人道：“今日医馆有些不方便，几位先回去，明日再过来看诊，到时候诊金减半。” 几位患者连忙道：“苏大夫不必怕她，我们都可以帮你作证，是这位大娘胡说八道无事生非。” “是啊苏大夫，不如我们帮你报官吧？” 苏绾摇了摇头，李丁桂虽然胡搅蛮缠，但眼下还没有真的做出什么事，报官多半也只是警告，而李丁桂显然不在乎这个。 如果由着李丁桂往她身上泼脏水，不明真相的人难免听风就是雨。 她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却不能连累沈府的声誉。 苏绾温声道：“多谢几位的好意，我和这位李大娘只是有些误会，说开就好了，不必报官。” 苏绾都这么说了，几位病患只能先行离开。 见苏绾连报官都不敢，李丁桂更加得意。 “早这样不就好了？你也别觉得大娘做事不地道，我儿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等允文明年高中，你就偷着乐吧！” 苏绾暗中给了橘红一个手势，让橘红把医馆大门关上。 李丁桂浑然不觉，还在打着精明的小算盘。 “要我说，你不如早早嫁过来，也好为我们许家开枝散叶。我们家虽然现在拿不出多少聘礼，但我看你这医馆生意红火，应该也不在意这个。” “反正你和允文成了亲，夫妻之间不分彼此，他的就是你的，你的也都是他的。你嫁过来之后，只管好好伺候允文，等允文明年高中，说不定还能请皇上给你封个诰命夫人，到时候也算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突然身后“哐当”一声，医馆大门关上了。 第114章 抱抱安安! 李丁桂回头看了一眼，不满地嚷嚷：“怎么把门关了？我不是让你跟我回去看看允文吗？” 苏绾起身来到她面前，手中银针闪着雪亮寒芒。 李丁桂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躲，但鼻子闻到一股药香，身体就动弹不得了。 下一秒，苏绾直接将带毒的银针刺入李丁桂的穴位中！ 李丁桂顿时浑身抽搐起来，从椅子摔倒在地！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被一千只毒虫同时啃咬，每个器官都疼痛难忍！须臾间，已经疼得满头冷汗！ 李丁桂张口想喊救命，却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惊恐地看着苏绾，没想到这位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苏大夫，竟然会对她下毒！ 苏绾垂眸看着她，冷声道：“你身上这毒名叫断肠散，如果没有解药，一日之内就会活活痛死。” 李丁桂一听这话，更是吓得浑身哆嗦。 她不能死，她还有儿子，她还等着跟儿子进京享福呢！ 李丁桂痛得直想满地打滚，可是她现在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她挣扎着伸出手去抓苏绾的裙摆，喉咙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是想求饶。 李丁桂心中很是后悔，她之前太过轻视苏绾，觉得苏绾一个柔弱女子，只要拿名声吓吓她，就能让她乖乖求饶。 没想到苏绾看着柔弱，心肠竟然如此狠毒！ 苏绾没有理会李丁桂，转身回到桌案前整理药方。 李丁桂又用眼神向橘红求救，橘红坐在柜台后拨算盘，更不搭理她。 她跟在苏大夫身边这么久，知道苏大夫只是外表柔弱，但是遇到想伤害她的人，也从来不会手软。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丁桂已经快要痛死了，浑身冷汗差点把衣裳都湿透。 就在她以为自己今天会死在这里时，苏绾搁下笔墨，重新站在李丁桂面前。 李丁桂喘着粗气，哀求地看着她。 苏绾从瓶子里取出一颗药丸扔在地上，冷声道：“这解药每十天需要服用一颗，如果没有解药，你便会再次体会今天的痛苦，直到肠穿肚烂凄惨死去。” “若我在外面听到任何风言风语，你就再也拿不到解药，明白吗？” 李丁桂挣扎着爬过去，低头含住解药咽下去，过了一会儿，身体的疼痛慢慢减退，也能开口说话了。 她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我、我知道了。” 李丁桂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待会儿离开医馆就去报官，但是又想到苏绾是沈县令的外甥女，沈县令一定会包庇她…… 苏绾声音清冷：“如果你背地里动什么歪心思，这毒不仅会用在你身上，还会用在你儿子身上。” 李丁桂这才慌忙求饶：“苏大夫，我真的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会来纠缠你，求求你不要为难我儿子！” 苏绾冷声：“滚。” 橘红打开房门，李丁桂连滚带爬地离开医馆。 李丁桂拖着精疲力竭的躯体回到家中，之前的蚀骨之痛仍然让她心有余悸。 她推开家门，一眼看到儿子许允文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李丁桂气不打一处来，“明年就要春闱了，你这是干什么啊？！” 许允文其实知道李丁桂今日去济安坊了，他以为，他娘会把苏大夫带过来，特意在床上躺着，装作浑身无力的模样。 听了李丁桂的话，他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只有她娘一个人回来了，见状，许允文心情更差了。 他懒得听李丁桂念叨个不停，干脆翻了个身背对她。 李丁桂拍着自己的大腿，坐在地上哭嚎：“真是造孽啊！” * 沈府。 苏绾每次给裴玄夜施针之前，都会让橘红给他送药，裴玄夜喝了药一觉到天亮，因此苏绾不必担心面对他的时候露出破绽。 等到白天裴玄夜醒了，苏绾又去了医馆，所以俩人虽然同住在沈府的屋檐下，却几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大概因为身中剧毒，裴玄夜这次伤口恢复得很慢，但是有苏大夫为他治疗，应该没什么大碍，所以秦冰河几天前就已经返回九引关，留裴玄夜在沈府养伤。 沈府的人对裴玄夜十分尊重客气，但也仅限于此。 这毕竟是在别人家，裴玄夜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这么无所事事，连打发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今儿上午。 府里的嬷嬷出门赶集，回来的时候给安安买了两只小兔子，一只小白兔、一只小灰兔。 两只小兔子毛茸茸的非常可爱，乖乖在兔笼里吃草。 安安如获至宝，拎着装兔子的小笼子，要拿去给外曾祖母看看。 结果走到半路不小心摔了一跤，兔笼摔在地上，笼门打开，两只小兔子越狱逃跑了！ 安安急声道：“兔兔跑啦！” “小主子别急，奶娘这就帮你把兔子抓回来！”小灰兔从奶娘脚边蹦蹦跳跳跑过去，奶奶连忙捡起笼子去抓兔子。 好不容易抓回小灰兔，奶娘一抬头，却发现小主子不在原地了！ 安安追着小白兔，一路跑到小花园，结果小兔子却不见了踪影。 他四处张望，看到凉亭里的裴玄夜。 安安想让他帮忙找兔子，摇摇晃晃走过去，奶声奶气地喊：“叔叔！” 裴玄夜低头看着安安，和小团子对视。 安安上前两步抱住裴玄夜的腿，眼巴巴看着他：“叔叔~~~帮安安，找兔兔！” 裴玄夜浑身僵硬。 沧冥知道世子一向不喜欢小孩子，他看着世子绷直的脊背，极有眼色道：“世子爷，要不要属下把这孩子送回去？” 裴玄夜侧头，凉飕飕扫他一眼。 沧冥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闭上嘴退到一旁。 安安刚才追小兔子追累了，朝裴玄夜伸出两只小胳膊：“抱抱安安～” 裴玄夜没抱过孩子。 这小团子看起来软乎乎娇嫩嫩，说不定手劲儿稍微大一点就会哭，万一真的哭了，可怎么哄？ 就在裴玄夜天人交战的时候，安安委屈地扁了扁嘴。 沈府每个人都很喜欢安安，从来没有人拒绝抱抱他，但是眼前这个个子高高的叔叔，好像不太喜欢他。 第115章 小团子哭了! 安安很难过，觉得自己被讨厌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裴玄夜顿时如临大敌！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奶团子说哭就哭？ 他表情僵硬：“你别哭啊，我可不会哄孩子。” 大概因为他脸色太冷，安安更委屈了，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 裴玄夜看着安安的眼泪，生平头一次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待会儿沈府的人看见，不会以为他欺负了这个奶团子吧？ 沧冥看着安安掉眼泪，实在于心不忍，在一旁劝道：“要不世子就抱抱他吧。” 裴玄夜勉为其难道：“这可是你让本世子抱的。” 他试探地伸出手，将安安拎起来抱在怀里。 小团子被抱起来，果然不哭了，软软蹭了蹭他的脸，声音软糯地央求：“帮安安、找兔兔！” 裴玄夜动都不敢动，这小东西怎么这么软，身上还香喷喷的，抱在怀里又不敢用力，生怕一使劲就把孩子弄伤了。 但是抱着安安的时候，之前空荡荡的心脏，好像被填满了一小部分…… 他没看到什么兔子，“你怎么一个人乱跑，身边的嬷嬷呢？” 安安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奶娘，却突然看到在远处假山下面吃草的小白兔，他连忙伸出肉乎乎小手指着那里：“安安的，兔兔！” 裴玄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沧冥，抓兔子。” 沧冥：？ …… 因为李丁桂这一闹，苏绾心情不好，干脆早点关了店门回来陪安安。 结果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竟看到裴玄夜怀里抱着安安！ 苏绾心头一惊，快步走过去。 裴玄夜见到苏绾回来，莫名有些心虚，连忙将小团子放到地上，把他往苏绾面前推了推。 同时不忘撇清关系：“不是我想抱，是他自己找过来的。” “娘亲！看兔兔！”安安看到苏绾今天这么早回来非常高兴，连忙举起手里的小白兔给她看。 苏绾伸出手指摸了摸兔耳朵，然后俯身将安安和兔子一起抱起来，柔声道：“安安，以后不可以随便让陌生人抱你，小心被坏人抓走，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安安连忙抱紧苏绾的脖子，奶声奶气道：“安安，不走！” “安安乖。” 苏绾直接抱着安安离开。 裴玄夜张了张嘴，回头看着沧冥：“她刚才什么意思？是不是含沙射影本世子不像好人？” 沧冥挠了挠头，睁着眼睛说瞎话：“应该不是吧。” 其实他觉得，苏大夫就是很讨厌世子，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裴玄夜气哼哼道：“又不是本世子想抱的，亏本世子还帮她的孩子抓兔子。” 沧冥心想，明明是我抓的。 嘴上却道：“对，属下可以作证，世子一点都不想抱那个奶团子。” 裴玄夜心气儿顺了些，颔首：“没错，就是这样。” 他最讨厌小孩子，根本就不想抱！ 苏绾抱着安安往回走，奶娘正拎着笼子到处找人，看到苏绾母子长松一口气，连忙过去解释：“奴婢刚才急着抓兔子，一转身小主子就不见了，可算没有摔着碰着。” 苏绾将小白兔放进笼子，伸手点了点安安的鼻尖：“安安以后不可以乱跑，大家找不到你会担心的，知道吗？” 安安用力点头，“安安，听话！” * 自从被苏绾严词拒绝，李丁桂也不再去医馆，许允文更消沉了，每日过得浑浑噩噩。 李丁桂心急如焚，哪儿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耽误前程？ 之前苏绾给她下过毒，每十天才能拿一次解药，换个人为了解药，肯定也会老老实实。 但李丁桂年轻守寡，独自将儿子带大，为了不被人看低，早就泼辣惯了，根本不甘心受制于人。 她思来想去，如果不想母子这辈子都毁在苏绾手里，就不能坐以待毙。 很快，她想到一个绝佳的主意——绑架苏大夫的孩子，拿回解药，并逼她嫁给许允文！ 于是，李丁桂开始在沈府附近徘徊，暗中寻找机会。 但沈府的奶娘几乎不会带安安出门，李丁桂苦守两日，却找不到机会下手。 就在她想放弃的时候，忽然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琥珀笑盈盈道：“李大娘，需要帮忙吗？” …… 翌日。 奶娘陪着安安在小花园玩耍，安安蹲在地上拔草喂小兔子，玩得正开心。 这时，琥珀脚步匆忙地找过来，急声道：“张妈妈，你怎么在这儿呀？老夫人正急着找你呢。” 奶娘一愣：“老夫人找我何事啊？” 琥珀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呢。似乎是老夫人丢了什么贵重首饰，有人说看到被你拿走了，现在老夫人正找你呢，你快过去看看吧。” 奶娘大吃一惊：“这不可能！我怎么敢拿老夫人的东西？是不是有人诬陷我？” 她说着，就想抱起安安去老夫人的院子为自己澄清。 琥珀连忙拦了一下，“小少爷玩得正高兴呢，我帮你照顾小少爷一会儿，你快去快回吧。” 奶娘担心自己真的被人泼脏水，连连点头：“那谢谢你了琥珀，辛苦你好好照顾小少爷，我马上回来啊。” 看着奶娘匆匆走远后，琥珀蹲在安安身边，笑着道：“安安小少爷，要不要和琥珀姐姐玩躲猫猫呀？” 安安歪了歪小脑袋，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躲猫猫？” “是呀，躲猫猫可有意思了！” 琥珀笑呵呵地哄着：“来，琥珀姐姐带你出去玩~” “安安不出去。”安安摇摇晃晃站起来，提起装兔子的小笼子，想去找奶娘。 娘亲说过，他不可以乱跑，如果被坏人抓走，以后就见不到娘亲了。 琥珀嘴角的笑意变得阴狠，看着左右无人，她掏出怀里的帕子，一把捂住安安的口鼻，然后将昏迷的安安装进提前准备好的菜篓子。 兔笼摔到地上，小兔子蹦蹦跳跳从笼子跑出去了…… 奶娘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但是下人却说老夫人正在休息，没丢什么东西，也根本没叫奶娘过来。 奶娘心头一紧，连忙返回小花园找安安，却只看到地上摔坏的兔笼！ 第116章 安安丢了! 奶娘急得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去找苏蕙心。 很快，沈府乱成一锅粥，到处找安安。 裴玄夜在客房听到外头乱哄哄的，让沧冥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沧冥很快回来，声音也有些着急：“世子，是苏大夫的孩子不见了，沈府正到处找人呢。” 裴玄夜心跳猛的漏了半拍，那个小奶团子丢了？ 他猝然起身，疾声道：“帮忙找人！” 沈府的人在府内遍寻不到安安和琥珀的身影，苏蕙心连忙差人去县衙找沈泰川，让衙役们一起帮着找。 孩子不见了，这么大的事儿肯定不能瞒着苏绾，她又安排人快马加鞭去济安坊通知苏绾。 苏绾得知安安丢了眼前一阵发黑，差点站不稳。 橘红连忙安慰：“苏大夫别着急，咱们这么多人出去找，肯定能找到小主子！” 苏绾点点头，顾不上医馆的病人，放下一切跑出去找安安。 橘红连忙跟几位病患解释苏大夫家里出了事，让他们改日再来，然后手脚利落把店门关了，准备和苏绾一起去找安安，但是等她关上店门，苏绾已经不见身影。 橘红也顾不上别的，街头巷尾到处喊安安的名字。 …… 苏绾已经彻底慌了，心脏砰砰直跳，她根本不敢想，如果安安真的丢了，她以后该怎么办？ 她从来没觉得这么彷徨无助过。 即使当初在苏家挨打、在京城屡次被人欺辱陷害，她也没像现在这么害怕！ 如果可以，她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想安安有任何差池。 琥珀为什么要带走安安？她要把安安带去哪里？ 苏绾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自己流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安安那么小，他现在一定很害怕，她要尽快找到安安才行。 就在苏绾转到桥头的时候，突然有个小乞丐给她塞了一张纸条。 小乞丐塞完纸条就跑，苏绾根本抓不到他，不过她打开纸条看清上面的字后，眼神蓦地变了…… 裴玄夜和沧冥分头出来找安安，他们两个是习武之人，速度比沈府的下人要快。 不知为何，裴玄夜本能来到医馆附近，路过之前遇见“苏辞”那座石桥的时候，恰好看到她行色匆忙地往山脚走。 裴玄夜拧了拧眉，不动声色地跟在她身后。 苏绾按照字条上的地址，来到山脚下，果然看到李丁桂怀里抱着安安，正站在河桥上！ “安安！”苏绾喊了一声，连忙往河桥跑过去。 谁知她刚来到河桥下面，李丁桂就大声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抱着这孩子跳下去！” 苏绾连忙收回脚步，急声道：“你不要伤害孩子！” 这条河很深，水流湍急，河桥距离水面足有一丈高，成年人摔下去或许还有救，但安安才一岁，他要是摔下去，肯定凶多吉少！ 苏绾真的没想到，李丁桂中了毒不仅不怕死，竟然还敢对安安下手。 早知如此，她当时就应该直接毒死李丁桂！ 李丁桂高高抬起下巴，得意冷哼：“现在知道怕了？你一个丫头片子，还真以为能拿捏住老娘？” “之前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解药，还可以给你银子，你想要多少银子补偿？” 苏绾试图跟她谈条件：“三百两？五百两？还是一千两？只要你放了我的孩子，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 李丁桂摇了摇头，“老娘不要银子。” 她恶狠狠看着苏绾：“我儿子为了你整日茶饭不思，连书都读不下去，眼看来年就是春闱，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哪能看着他这么颓废下去？” 李丁桂抱着安安晃了晃，“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吧？” 裴玄夜跟着“苏辞”来到附近，将身形隐藏在树后，虽然距离太远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但是看表情动作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目光环顾四周，此地位置偏僻少有人来，如果他没有受伤，有把握在桥上那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接出手抢回安安。 但他内力受损，武功只恢复了往日三成，这么远的距离，在他施展轻功到达河桥之时，抱着安安那人很有可能对孩子下手…… 所以，他必须先想办法靠近河桥，在那人做出反应之前抢回安安！ 但此地空旷，河桥附近没有树木遮挡，如何避免被人察觉，而靠近河桥呢？ 裴玄夜将目光投向湍急的河流…… 苏绾道：“你想我怎么做？” 李丁桂笑容阴森：“我要你嫁给我儿子！只要你嫁进门，允文以后就能安心读书了。” 苏绾担心地看着安安，指尖掐入手心，咬牙道：“好，我答应你，你快把安安还给我！” 安安应该是吸入了催眠的药物，他皱着小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苏绾整颗心都揪成一团，只要安安平安无恙，现在让她从桥上跳下去她都愿意。 只要安安回来，她这次一定不会手软…… 李丁桂翻了个白眼：“像你这种勾三搭四的女人，说话太不可信。” 苏绾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你对天发誓，三日之内嫁给允文，以后好生伺候他，让他好好读书，考取功名。” 李丁桂话音一转，声音尖利：“如违此誓，你的孩子便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苏绾身形踉跄，这誓言实在恶毒！ 她当然不可能真的嫁给许允文，但是如果她不答应，李丁桂便会抱着安安跳下去，安安必死无疑。 可是如果她答应，就要用安安的性命发这种毒誓…… 苏绾强忍怒火：“你提的条件都可以商量，但是你得先放了孩子。别的我们慢慢谈，我可以把所有积蓄都给你……” “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今天的所作所为被街坊邻里知道，他们会如何看待你？许公子是读书人，他也不会赞同你这么做。” 李丁桂根本不为所动，当娘的软肋都是孩子，她笃定苏绾不敢违背誓言。 只要苏绾发了毒誓，她就可以拿捏住苏绾。 到时候不仅可以拿回解药，还得让苏绾带上丰厚的嫁妆嫁过来，外面的流言蜚语算什么？她儿子明年就会进京赶考，以后大不了换个地方生活。 反正苏绾能赚钱，何须为以后的生活发愁？ 第117章 除了苏绾，他不该心疼任何人的眼泪。 李丁桂抱着安安走到河桥边缘，厉声道：“你想好了没有？如果你继续磨蹭，我现在就抱着孩子跳下去！” 此地虽然偏僻，但沈府肯定正在到处找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她得尽快逼苏绾立下誓言。 李丁桂声音尖锐，安安终于被她吓醒。 安安睁开眼睛，看到抱着他的是一个满脸刻薄的陌生老婆婆，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绾心都快碎了，急声道：“安安，娘亲在这儿呢！” 安安听到苏绾的声音转过头，看到苏绾在桥下，连忙冲她伸出小胳膊，哭着道：“娘亲抱抱……安安害怕！” 苏绾的泪珠滚落脸颊，“安安别怕，娘亲马上就来了……” 李丁桂将安安举起来，作势要把他丢下去，厉声逼问：“你发不发誓？如果你不同意，我现在就把这孩子扔下去！” “不——！！！” 苏绾眼神余光掠过水面的时候忽然一滞，但她很快移开目光，急声道：“我发誓……” 李丁桂将安安抱回来，阴恻恻看着苏绾：“你现在跪下，伸出手指对天发誓，说你会嫁给允文，一辈子伺候丈夫、孝敬婆母！如违此誓，你的孩子就不得好死，死后也永世不得超生！” 安安听不懂这些，他讨厌抱着自己的这个老婆婆，一直哭着喊娘亲抱抱。 苏绾咬了咬唇，她随身带了迷药还有银针，但是距离李丁桂太远，而且担心李丁桂晕倒后手一松，安安会掉下去。 她得先走到李丁桂身边才行！ 苏绾看向李丁桂，假意服软拖延时间：“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你，我不仅可以嫁过去，还可以带着丰厚的嫁妆。” 她慢慢走上台阶，“我这就到你面前发誓，你抱着安安，我不敢反抗的。” 李丁桂得意地看着苏绾，以后苏绾嫁进门，看她怎么磋磨她！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如闪电般从水中一跃而起！ 没等李丁桂做出反应，裴玄夜迅速出手抢过安安的同时，狠狠将她踹下河桥！ 李丁桂惨叫一声摔下去，肥硕的身躯将河面炸出巨大水花。 看到安安得救，苏绾连忙提起裙摆跑过去，将安安紧紧抱在怀里，泪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 她声音哽咽：“安安不怕，娘亲来了……” 安安小手抱紧苏绾的脖子，跟着哇哇大哭。 裴玄夜最讨厌哭泣的女人和哭闹的孩子，但此刻听着苏绾和安安的哭声，却觉得心脏正在被一只铁手捏来揉去！ 他怔怔看着“苏辞”哭泣的眼睛，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缓缓伸出手，想拭去她的眼泪。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苏辞”脸颊的时候，他猛得回神，连忙将手负在身后，同时转过身去。 为什么，看到苏辞流泪，他居然会觉得心痛？ 这不可能！ 他心里明明只有苏绾，他怎么能因为其他女人的眼泪而感到心疼？ 除了苏绾，他不该心疼任何人的眼泪！ 裴玄夜闭了闭眼睛，恨不能当场给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立刻清醒过来！ 自从来到玉鹤县，见到苏辞和安安，他就变得十分不对劲。 一定是体内残留的毒素又发作了，等彻底解完毒，他就能恢复正常！ 这时，沈府的人终于寻了过来。 “表妹！” 沈寒舟第一个冲过来，他头一次看到苏绾哭成这样，急声道：“表妹，你怎么样？安安有没有事？” 裴玄夜见沈家人来了，苏辞母子已经安全，捂着因为运功和泡水而撕裂的伤口，沉默地转身离开。 苏绾擦干泪水，摇了摇头：“我没事，是李丁桂想用安安来威胁我，幸好裴公子出手相救。” 苏绾下意识看向裴玄夜，却只看到裴玄夜从河桥另一边离开的背影。 沈寒舟拧着眉问：“李丁桂人呢？” 苏绾刚才只顾着孩子，这才想起李丁桂被裴玄夜踹下了河桥。 她往下看去，却见李丁桂晕倒在岸边，人事不省。 衙役随后找过来，正好将李丁桂这个罪魁祸首拖走了。 很快，沈微云也跑了过来，她心疼地摸了摸安安的小脑袋，又看看苏绾哭红的眼睛，满脸担忧：“绾绾，你们没事吧？” 安安在苏绾怀里逐渐平静下来，又看到熟悉的家人，总算不哭了，只是扁着小嘴巴，十分委屈的样子。 苏绾抱着安安，抿了抿唇：“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回府后，老夫人和苏氏见安安平安回来也哭红了眼睛，又得知李丁桂竟然用安安逼苏绾嫁给许允文，气得大骂李丁桂不是东西。 沈微云气愤道：“爹，你一定要重重惩治那个李丁桂！她实在太可恶了！” 苏氏也道：“是啊，幸好裴公子出手相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沈泰川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她也从来不以县令夫人的身份压人，但是一想到李丁桂和琥珀里应外合偷走安安，还用安安逼迫苏绾发毒誓嫁人，真是恨不得马上判那个李丁桂死罪！ 沈泰川也十分气愤，虽然李丁桂犯的罪到不了死刑的地步，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一定会从严处置。 还有那个琥珀，管家之前觉得琥珀为人细心做事勤快，没想到她竟然吃里扒外！ 之前大家都急着找安安，顾不上琥珀，没想到琥珀就此失踪不知去向。 苏绾眼眸划过一丝冷意，李丁桂敢动安安，她绝不会让李丁桂善终！ 她本来还想，如果李丁桂不再纠缠，过几个月就把解药给她，但是现在，她就算把解药喂狗，也不会给李丁桂！ * 裴玄夜今天救了安安，施针前的汤药，是苏绾亲自端来的。 她已经收拾好情绪，只是眼尾还有些泛红，这一抹红晕，倒是给那张平凡的面容增色不少。 裴玄夜只扫了一眼便移开目光，除了阿绾，他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苏绾走近一些，轻声道：“今天，多谢你救了安安。” 裴玄夜淡淡颔首，没忍住叮嘱了一句：“以后多安排几个人照顾孩子，以免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我会的。”苏绾将药递给他，“裴公子，喝药吧。” 第118章 苏绾的香气 裴玄夜看着她手中的汤药，面色无奈：“你如果真要道谢，能不能别再让我喝药了？” 他并非怕苦，只是这药比什么蒙汗药都厉害，喝了之后无知无觉，跟躺在砧板上的鱼没什么两样。 他向来强势，实在不习惯这样“任人宰割”。 “那就不喝吧。”苏绾没有勉强他，随手将药碗搁在桌案，打开医箱取出银针，示意裴玄夜脱掉上衣。 裴玄夜差点忘了这茬，之前每次施针结束，他都是衣衫整齐，竟忘了施针的时候还得脱衣服。 虽然苏辞是大夫，但她毕竟也是女子。 不过同样是女大夫，怎么之前面对宁葵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别扭？ 换药包扎只需片刻，忍忍就过去了，施针的时间却比较长。 但是苏辞从容淡定，他一个男人，也不能过分扭捏。 裴玄夜脱掉上衣，示意可以开始了。 裴玄夜胸膛的伤口太深，加上体内余毒未清，一直没有养好，今天他强行运功扯到伤口，还在河里泡了水，伤口有撕裂的痕迹，渗出的血迹将绷带都染红了。 对此，他竟然只字未提，回府后只是换了衣服，一直忍到现在。 苏绾之前全部心神都系在安安身上，也忘了裴玄夜的伤不能泡水，更不能运功。 她垂下睫羽遮住眼底神色，重新为裴玄夜换药包扎，然后来到他面前，将银针一一刺入他周身穴位。 苏绾施针的时候，离裴玄夜很近。 她身上的幽香，无孔不入笼罩着裴玄夜，这香气和他记忆中苏绾的香气有八九分相似，只是药香更重一些。 裴玄夜怀念的同时又很想屏住呼吸，苏辞不是苏绾，他才不要闻其他女人身上的香气，但他又不可能一直憋气。 他开始后悔刚才没把那碗药喝了，一觉睡到天亮，好过现在度秒如年。 想到这里，裴玄夜的目光扫向桌案那碗汤药。 但刚刚是他自己不肯喝，如果现在又改口要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碍于面子，裴玄夜到底没有开口，只是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 苏绾手中银针虽稳，其实心中也很紧张，俩人凑这么近，时间又这么长，她生怕裴玄夜看出什么破绽。 好在裴玄夜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 施针结束后，俩人心底同时松了口气。 * 李丁桂从桥上摔下去的时候被石头撞到头，又被河水冲到岸边，昏迷到第二天才醒。 她在牢里苏醒后，明白自己的算计彻底失败了！ 苏绾和沈家人一定不会放过她。 她开始不停地哭闹，说济安坊的苏大夫给她下了剧毒，所以她才绑架苏大夫的孩子，她只是想要回解药而已。 于是县衙找来大夫给李丁桂把脉，但苏绾用毒高明，普通的大夫根本验不出来。 李丁桂又说沈县令是苏绾的姨丈，他们都是一伙的，给她把脉的大夫也助纣为虐，联手坑害她这个平民百姓。 给李丁桂把脉的大夫不高兴了，说她血口喷人，背起药箱气冲冲地走了。 李丁桂继续哭闹，但这次没人搭理她了。 经过多方查证，医馆好几位患者都曾撞见李丁桂和许允文纠缠苏大夫，被苏大夫严词拒绝后，没想到李丁桂竟然用孩子逼迫苏大夫嫁给许允文。 这下不仅李丁桂名声扫地还要坐牢，许允文在玉鹤县也抬不起头。 他大清早就等在医馆门口，一见到苏绾立即拦在她面前：“苏大夫，我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她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求求你，放过她吧！” 橘红大声道：“你娘差点害死我们小主子！你竟然还有脸来求情！” “我娘只是嘴上说说，不会真的伤害你们！她肯定已经知道错了，苏大夫大人有大量，你就高抬贵手一次吧！” 许允文看着苏绾，急声道：“我明年就要参加春闱了，这种丑闻会毁了我一辈子的！” 苏绾冷声道：“你娘是自食恶果，罪有应得。你如果不想步她的后尘，就马上离开。” “苏大夫，我只是喜欢你啊！你怎么能如此冷血？” 见苏绾不为所动，许允文咬了咬牙，跪在苏绾面前，伸手去拉苏绾的裙摆，“你如果不答应放过我娘，我就在这里跪着不起来了！” 橘红见状，连忙打开许允文的手，大声斥责：“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怎么如此无赖！” “正因为我是读书人，如果名声毁了这辈子就完了！” 许允文偏执地盯着苏绾，语气带了一丝阴狠：“如果我的前途毁了，我可不保证自己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橘红气道：“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你们母子都是无赖！” 苏绾冷冷扫了许允文一眼，直接绕过他走进医馆。 没过多久，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许允文到底要面子，不会真跪在医馆门口让人看笑话，只能暂时起身离开，想着明日再过来纠缠。 反正苏大夫必须为他的前途负责！ 但他走着走着，走到河岸的时候，突然觉得喉咙灼热，口渴得要命，一头扎进河里，再也没有起来…… 李丁桂在牢里听到儿子跳河身亡的噩耗，痛苦地满地打滚！ “一定是姓苏的女人害了我儿子！她不仅害了我，还害了我儿子！” “来人啊！我要告状！” “我要杀了这个毒妇！” “我的儿子啊！！” 许允文是光天化日自己走到河边跳河的，附近好几个百姓亲眼目睹。 李丁桂的话根本没人相信，也没人搭理她。 当天夜里，李丁桂提前毒发，活生生痛了一夜，次日清晨被狱卒发现死在狱中。 仵作验尸后也没查出什么名堂，以为她是受不了丧子之痛所以暴毙，许家又没有什么亲戚，最后用一卷草席将李丁桂抬到乱葬岗。 * 裴玄夜救了安安，沈府上下感激不已。 之前沈家人虽然理智上知道裴玄夜在战场杀敌，是景国的英雄，但是一想到他以前仗着权势欺负过苏绾，便对他敬畏有余，亲切不足。 这次裴玄夜不顾伤势救下安安，沈家人便对他多了一份感激。 沈泰川夫妇想设宴答谢裴玄夜，但是被裴玄夜以伤势未愈，需要休息为由婉拒了。 从这之后，裴玄夜更加注意与“苏辞”保持距离，除了每日施针解毒之外，从不多见她一面，也不多说一个字。 如此，苏绾也松了一口气，等裴玄夜体内余毒彻底清除，他就能离开沈府，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又过了几日，转眼来到中秋。 第119章 他是不是又在做梦? 中秋佳节，万家灯火。 苏绾流落在外十多年，终于得以和家人团圆，沈府上下好不热闹。 裴玄夜作为沈府的贵客，沈泰川特意邀请他一起过节，却仍被裴玄夜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 一来他本就性子冷清，不习惯和外人一起过节；二来，沈家人对他一直客气中透着疏离。 不过他也能理解，毕竟他只是一个“客人”，所以这种阖家团圆的节日，他就不去凑热闹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沈泰川也知道这位世子爷是个性子冷清的人。 不过除了拒人千里之外，裴玄夜看起来并不像那种仗势欺人的权贵，也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会跟苏绾产生摩擦？ 但他也只在心里想想，并不会问出来。 中秋宴上。 沈微云拿出桂花酿给苏绾斟了满满一杯，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绾绾快尝尝，这桂花酿可是我亲手酿的呢！” 鼻尖闻着桂花酿清甜的香气，苏绾忽然想到了以前在听竹院的日子。 前年中秋，翠微也拿出桂花酿给她喝，后来，裴玄夜回来了…… 苏绾驱散脑海中的回忆，柔声婉拒：“表姐，我酒量不好，还是以茶代酒吧。” “那怎么行？”沈微云拉着苏绾的手晃了晃：“这桂花酿可是我亲手酿的，你看看，这酒水色泽诱人甜而不腻，喝起来肯定不醉人！” 她笑着将酒杯塞进苏绾手里：“这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中秋，咱们一起干了这杯桂花酿，寓意以后年年团圆！” 苏蕙心善解人意道：“绾绾既然不善饮酒，浅尝辄止即可，咱们就图个好彩头。” 姨母和表姐都是好意，而且裴玄夜并没有过来赴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即使真的喝醉了，也不会出什么事。 苏绾不再推拒，举杯莞尔道：“那我就陪大家小酌两杯。” 沈微云开心欢呼：“来，我们一起干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安安年纪小，早早被奶娘抱着回屋睡觉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也不宜熬夜，大家用过晚膳，又坐在一起开开心心闲聊片刻，便早早散了席。 与沈家开心快乐的氛围相比，裴玄夜这边却显得冷清寂寥。 他拿了一壶酒，独自坐在小花园的凉亭自斟自饮。 看着天空一轮满月，思绪便回到以前和苏绾一起过的唯一一个中秋。 他在王府陪父王和母亲用过晚膳，担心苏绾一个人在别院孤单，便早早回去找她，却看到醉酒后和平时不一样的苏绾。 那时看着面如桃花、娇憨动人的苏绾，他心跳得有多厉害，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当时是真的以为，他会陪苏绾度过每一个中秋……却没想到，竟然只是奢望。 很快，一壶酒即将见底。 裴玄夜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未免碰到沈府的人寒暄起来彼此都尴尬，他拿起酒壶打算回客房。 谁知刚走出凉亭，却看到苏辞从月亮门走过来。 她穿了一袭湖水蓝长裙，行走间裙摆随风飞扬，在月色下如同流动的湖水，长发如瀑、身姿婀娜，如果忽视那张平凡的脸，真如月下仙子一般。 她走路的姿态轻盈娉婷，真的和阿绾很像。 裴玄夜有片刻失神，恍然间，竟然觉得真的是苏绾向他走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苏绾已经走到他面前。 她显然喝了酒，眼尾泛红，一双眼睛雾蒙蒙的。 淡淡酒香混着桂花的清甜传来，无端让裴玄夜心跳加速。 像，这幽香和阿绾醉酒那日的香气实在太像了！ 见裴玄夜直愣愣地站在路中间，苏绾不高兴道：“你别挡在这里呀，我要回屋睡觉。” 她酒量依然不好，明明离席的时候神智还算清明，但是走到半路，已经酒意上头。 不仅忘了今夕何年身在何处，也忘记伪装嗓音。 裴玄夜瞳孔巨震，手中酒壶掉到地上，碎片迸溅，四分五裂！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她刚才的声音，分明和阿绾一模一样！ 裴玄夜嘴唇颤抖：“你……你刚才的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苏绾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伸手推裴玄夜的胸膛，“你不要挡在这里，我要过去。” 裴玄夜一把抓住苏绾的皓腕，颤声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太过用力，苏绾被他抓疼了，蹙着眉，娇气地谴责：“你弄疼我了！” 裴玄夜手劲儿立即松了一些，却没有放开苏绾，依然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他之前先入为主，发现自己认错人后，便没有仔细打量过“苏辞”，更有意忽略了她身上那些熟悉的细节。 但是此刻，他的目光毫无顾忌落在苏绾身上。 从她鸦黑如云的秀发，到纤长流畅的脖颈，再到不盈一握的腰肢，以及鼻息间，满是苏绾身上独有的，熟悉的幽香。 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在银白月光下流光溢彩，犹如世间最清澈的宝石。 裴玄夜心跳如擂，他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他是不是喝醉了？ 是不是又在做梦？ 可是这梦为什么如此真实？ 裴玄夜喉结滚了滚，颤着手伸向苏绾的衣襟。 衣襟微微挑开，一枚花瓣形状的淡粉胎记，如落花般印在苏绾精致的锁骨。 裴玄夜眼眶倏地红了，指尖覆上那抹淡粉，声音带了几分哽咽：“阿绾，真的是你……” 这么长时间，苏绾就在他面前，他竟然一直没有认出来！！ “放开我。” 苏绾喝醉了只想睡觉，不高兴地推开他，却又被裴玄夜紧紧抓住手腕。 “阿绾别走！”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表妹？” 醉意朦胧间，苏绾抬眸看去，只见沈寒舟提着灯笼走过来。 沈寒舟看到裴玄夜正抓着苏绾的手腕，目光一沉，冷声道：“裴公子，夜深了，我表妹不胜酒力，我送她回去休息。” 裴玄夜恍若未闻，依旧眼也不眨地看着苏绾。 “阿绾，你不记得我了吗？” 苏绾被他抓着手腕走不了，微微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沈寒舟拧着眉，语气更重了些：“裴公子，请你放开我表妹。” 第120章 阿绾，我好想你。 若在两年前，裴玄夜早就一脚将沈寒舟踹开，让他滚了。 但是这段时日他看得出来，苏绾把沈家人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所以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再让苏绾生气或者为难。 裴玄夜下颌线绷紧，强迫自己慢慢松开手，苏绾挣脱桎梏，脚步有些不稳地往自己院子走去。 沈寒舟意味不明地看了裴玄夜一眼，然后提着灯笼跟在苏绾身后，柔声提醒她注意脚下。 沈寒舟将苏绾送回院子，看着她进了房间并关上房门，才原路返回。 回到凉亭附近，裴玄夜还在原地。 他提着灯笼过去，沉声道：“世子，我们沈府上下都十分敬重你，但你若是敢伤害我表妹，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会阻止你！” 裴玄夜露出一丝苦笑：“我怎么会伤害她？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伤她分毫……” 沈寒舟不知信没信，定定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 苏绾昨晚睡得不太好，梦里总是有一只大狗在追她。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就醒了。 苏绾打着哈欠拉开房门，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谁知一眼看到裴玄夜站在台阶下，正直勾勾看着她。 裴玄夜看到苏绾，眼睛立即亮了，紧张地喊了声：“阿绾，你醒了。” 苏绾瞳孔放大，啪的一声关上房门，然后背靠着门板，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她是不是酒还没醒？ 不然怎么会看到裴玄夜杵在她房间门口？ 还有，他刚才叫她什么？ 他认出她了？ 裴玄夜走上台阶，轻轻敲了敲房门。 他声音沙哑，像是一夜没睡：“阿绾，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我不是在做梦，是不是？” 昨晚沈寒舟离开后，他来到苏绾的院子，在门外站了一夜。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 虽然“苏辞”和苏绾的容貌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但是背影和姿态明明没变，身上的香气也那般熟悉。 还有，他每次看到“苏辞”时，理智告诉他要远离，目光却总是情不自禁被她吸引。 他会因为别人接近她而吃醋，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心疼…… 明明这就是他的阿绾，他竟然直到现在才认出来！ 他真是傻子！ 对了，还有安安！ 难怪他见到安安第一眼起，就喜欢这个孩子，因为这是阿绾的孩子！ 阿绾不仅没有死，还生下了他们的孩子！ 上天怎么会如此眷顾他？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这一夜无比漫长，又好像只有瞬间。 他不敢推门进去，怕房间里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 也不敢离开半步，生怕一个转身，就又弄丢了苏绾…… 直到晨光熹微，苏绾主动打开房门，像是命运之神终于眷顾到他身上…… 裴玄夜眼眶通红，额头抵着门板，嗓音暗哑：“阿绾，我昨晚想了很多，你当初摔下悬崖，是不是被沈家人救了？所以才把他们当成家人？” 他觉得这个理由十分合理，秦冰河就总喜欢听说书人讲这种桥段。 裴玄夜小心翼翼道：“阿绾，你还记得我吗？你是不是失忆了？” 如果阿绾没有失忆，一定会回去找他的！ 不过失忆了也没关系，只要阿绾还活着就好，比什么都好！ “你的容貌也变了，是不是因为摔下悬崖……毁了容貌？” 说到这里，裴玄夜连忙道：“没关系的阿绾，我不在意这些！在我心里，你永远和以前一样美，你永远都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他越说越离谱：“阿绾，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毁容或者失忆都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让你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苏绾黛眉紧蹙，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裴玄夜到底在说什么？ 他怎么会觉得她失忆了？ 还有，他是从哪里发现了破绽？ 现在还能糊弄过去吗？ 门外，裴玄夜仍在喋喋不休：“阿绾，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记忆的！” “对了，你还记得宁葵吗？我马上派人去找她，宁葵一定能治好你的失忆症！” 说到这里，裴玄夜突然想到，宁葵是欧阳陀的徒弟，苏绾也拜了欧阳陀为师……怎么会这么巧？ 除此之外，苏绾的声音也不对劲。 但他被苏绾还活着的喜悦冲昏头脑，现在无暇细想这些，或者说，他有意忽略了这些，只希望苏绾相信他，跟他回家。 苏绾越听越莫名其妙，裴玄夜的意思，竟然是觉得，她是因为失忆才离开的？ “阿绾，你开开门，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你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两年，我有多想你……” 苏绾只想捂住耳朵，怎么样才能让裴玄夜离开？ 要不然干脆给他下点失魂散，让他失忆好了！ 苏绾一直不说话，裴玄夜有些着急：“阿绾，你把门打开，或者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苏绾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她咽了咽口水，刚想开口，却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下人跟沈寒舟说话的声音。 苏绾心头一紧，连忙将裴玄夜拉进来并关上房门！ 她不想让家人看到她和裴玄夜纠缠，更不想让他们知道，她曾经有那么不堪的一段经历…… 裴玄夜见她终于让自己进门惊喜不已，“阿绾，你终于肯见我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绾，虽然容貌变了，但阿绾这双眼睛，分明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竟然这么久都没有认出阿绾。 他真该死！ 裴玄夜用力将苏绾抱进怀里，像要把她揉进骨血。 他把头埋在苏绾的脖颈，贪恋地吸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反反复复诉说着对她的思念：“阿绾，我真的好想你。” 苏绾用力将他推开，压低声音：“你不要说话！” 裴玄夜全部心神都在苏绾身上，自然没有察觉外面的动静，他目光疑惑，“我……” 这时，院子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表妹，你醒了吗？” 是沈寒舟。 苏绾蓦地转身看向房门，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家人的时候感到紧张。 如果表哥发现裴玄夜大清早在她房间，一定会误会。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家人，不会因为她曾经做过“通房”而看不起她，但是，她不想让他们心疼，也不想让他们担心。 裴玄夜拧着眉，目光沉沉看向房门。 一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都是沈寒舟陪在苏绾身边，心里就酸得直冒泡。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苏绾有表哥？ 退一万步说，就算沈寒舟真是苏绾的表哥，他也太没分寸了！ 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大清早的，来找阿绾做什么？ 门外，沈寒舟等了片刻没听到回应，上前两步走上台阶，抬手敲了敲房门。 “表妹，你醒了吗？” 第121章 阿绾不要理他。 正在苏绾犹豫要不要装作没听到的时候，裴玄夜却从身后抱住她，顺势将头埋进她香软颈窝。 苏绾浑身一僵，想马上推开裴玄夜，但沈寒舟就在门外，她担心闹出的动静太大，让表哥听见。 裴玄夜紧紧拥着苏绾，贪恋地吸着她颈间幽香，“阿绾不要理他……” “表妹，我让人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如果醒了，就开下门。”沈寒舟再次敲了敲门。 刚才情况紧急，房门没有关紧，万一门被推开，更说不清了。 苏绾看着岌岌可危的门缝，咽了咽口水，“表哥，我刚醒……” 话音未落，裴玄夜轻轻咬了她一下。 不痛，却带着满满的占有欲。 听到苏绾的回答，沈寒舟松了口气，“醒了就好，你开下门，把醒酒汤拿进去。” 裴玄夜薄唇紧贴苏绾的耳廓，用气音道：“阿绾让他走。” 一门之隔，沈寒舟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关切道：“表妹？你还好吗？” 苏绾浑身僵硬，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稳：“多谢表哥……我没事，不用喝醒酒汤，表哥请回吧。” 沈寒舟却有些执着：“你把醒酒汤拿进去，不然今天会头疼的。” 苏绾担心再推拒下去会让沈寒舟起疑，只好道：“表哥稍等，我换下衣裳。” 沈寒舟退开两步站到廊下，语气温柔：“好，不着急。” 苏绾来不及多想，匆忙将裴玄夜推到床上，把他埋进被子，压低声音警告：“你待会儿不准说话！” 然后她放下床帐，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走过去打开房门。 沈寒舟目光落在苏绾身上，见她还是昨晚那身衣裳，易容也没卸，便知她昨晚一定醉得不轻，可能回来就直接睡下了。 还好他昨晚不放心，提着灯笼出来送她，没想到刚好见到那位世子正拉着苏绾。 沈寒舟心道：看来以后不能再让表妹喝酒，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纠缠。 沈寒舟柔声道：“你没事就好。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差，昨晚不该让你喝酒的。现在觉得头疼吗？” 苏绾接过醒酒汤，轻轻摇头：“有劳表哥费心，我没什么事。” 沈寒舟犹豫道：“那就好，昨晚回来的时候……” 苏绾睫羽一颤，将醒酒汤放在桌上，若无其事道：“我昨晚一回来就睡下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寒舟观她神色，苏绾似乎忘了被那位世子纠缠过。 他也不想让她担心，便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担心你没睡好。” 床帐内，藏在被子里的裴玄夜，牙都快咬碎了！ 这个沈寒舟仗着表哥的身份献殷勤，打得什么主意，当他看不出来吗？ 裴玄夜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立即暴起将沈寒舟打出去，永远不准他再看苏绾一眼！ 苏绾也担心时间太长裴玄夜会露馅，温声道：“我睡得很好，表哥还有事吗？” 沈寒舟温柔一笑：“没什么事，你喝醒酒汤吧，我先回去了。” “好，谢谢表哥。”苏绾点了点头，送他出门。 苏绾看着沈寒舟走出院门，轻轻舒了口气，结果刚回房间关上门，裴玄夜立即贴了上来。 裴玄夜酸溜溜地问：“阿绾，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他是不是每天都过来找你？” 苏绾察觉裴玄夜语气不善，立即想到他以前是怎么对杜文元的。 她用力将裴玄夜推开，目光清冷地看着他：“裴玄夜，沈寒舟是我的家人，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裴玄夜怔了怔，哑然道：“我……我没想伤害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前一亮，“阿绾，你没有失忆？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认我？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裴玄夜觉得一定是这样，他没有保护好阿绾，让她伤心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那时你被何清韵推下悬崖，我以为你已经……阿绾，我后来没有娶季如雪，也没有和其他女人成亲！除了你，我此生不会娶任何人！” “阿绾，这一年多以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是怎么从何清韵那个疯子手中逃出来的？为什么不回来找我？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玉鹤县？” “我为什么要回去？” 苏绾冷声反问：“回去干什么？继续做你的通房，做你的妾室？然后过着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生活，不知道下一个看我不顺眼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受罚，被你软禁？” 裴玄夜哑了嗓子，急声道：“不会的阿绾！我已经知错了，我不会再让你做妾，我会明媒正娶，让你做我的正妻！” 苏绾冷声道：“我对你正妻的位置不感兴趣，你给别人吧。” 裴玄夜连忙去拉苏绾的手，“阿绾，别说气话……” 苏绾用力甩开他，“你觉得，我是在说气话？” “裴玄夜，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在装傻？我没有失忆，我之前假装不认识你，就是因为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 “还有，我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也不稀罕做你的贵妾、侧室亦或是世子夫人。” “我根本就不喜欢你！” 苏绾的声音清冷而残忍。 裴玄夜神情错愕，难以置信似地怔在原地。 他没有保护好阿绾，他知道她一定怪他。 但他没想到，阿绾竟然，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裴玄夜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相信……阿绾，你是在说气话，是不是？你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怪我之前没有给你正室夫人的名分，我已经知道错了！” 他急声道：“阿绾，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跟我回家吧？” 苏绾蹙着眉头：“回家？裴玄夜，你难道不知道，在别院的那段日子，我受过多少伤害和羞辱吗？” “你怎么会觉得，我愿意跟你‘回家’？” 裴玄夜脸上毫无血色，苏绾的话，字字句句都像尖锐的利刃，将他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 他当然知道苏绾以前受过多少委屈，只是他以为，他全都帮苏绾报复回去了，替她出过气，事后也尽量补偿了。 但是他忘了，苏绾正是因为他，才受到那些伤害，并不是他给她出气后，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 第122章 阿绾，我错了。 裴玄夜喉头堵得厉害，反复道歉：“阿绾，我错了，你曾经受的伤害，我都会慢慢弥补……”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苏绾叹了口气：“我不想我的家人知道我有过那么一段不堪的经历。如果你真觉得亏欠，就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曾经……只是你的通房。” “通房”两个字，像一把穿过岁月的回旋镖，狠狠扎在裴玄夜心头！ 他很想回到过去，回到苏绾进京那天，把当时说出“通房”两个字的混账痛打一顿！ “阿绾，我……” 裴玄夜薄唇发颤，竟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 可是他又有什么好辩解的？ 难道阿绾冤枉他了吗？ 不，没有。 从一开始，他强迫苏绾为他解毒，定下三月之约，可是渐渐的，他被苏绾吸引，越来越喜欢她，出尔反尔不愿意放她走。 然后他找来宁葵帮忙诓骗苏绾，利用苏绾的愧疚和心软，将她留在身边。 后来苏绾知道了真相，想跟杜文元离开京城，他醋意大发之下软禁了她，甚至几次强迫她…… 裴玄夜忽然意识到，原来之前那些在他眼里充满甜蜜快乐的时光，对苏绾来说，竟然全是煎熬和折磨！ 她在他身边，受尽委屈。 他简直……罪该万死！ 他竟然还觉得，只要向苏绾认错，就能得到她的原谅…… 真是痴心妄想！ 苏绾转身看着窗外，“裴玄夜，看在我又救你一次的份儿上，你放过我吧。等你解完毒，就离开这里，我们以后，不必再见面了。” “不……阿绾，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会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 裴玄夜上前一步，紧紧抱住苏绾，声音低哑哽咽，几乎是在哀求：“阿绾……别不要我。” 一道冰凉的水痕，从苏绾颈间划过…… 她睫羽颤了颤，狠心掰开裴玄夜扣在她腰间的手指，转身看着他，“但是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全怪你，但我受到的那些伤害，也确确实实是你带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接着道：“我现在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每天过得都很幸福，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快乐。” 裴玄夜目光中满是祈求：“可是阿绾，我也能做你的家人啊。” “还有安安，安安是我们的孩子，我发誓，我以后会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你和安安，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不让你们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阿绾，过去的事情全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会再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再纠缠下去，沈府的人都会发现裴玄夜在她这里。 苏绾避开他的目光，“裴玄夜，你不要再逼我。” “否则，我会马上带着安安，消失在你面前！” 裴玄夜瞳孔巨震，双手无力地垂下。 “阿绾别生气，我……我这就出去。”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裴玄夜离开后，苏绾疲惫地坐在妆台前，慢慢将脸上的易容卸掉。 裴玄夜已经认出她了，继续伪装也没什么意义。 出门的时候，橘红见苏绾今日没易容也没戴幕篱，还以为她忘了，赶紧出言提醒。 苏绾勉强牵了下唇角：“以后不用那么麻烦了。” 橘红不明所以，但是苏大夫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裴玄夜离开房间后，并没有走远。 他不敢逼苏绾太紧，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不见她。 看着苏绾走出院子，露出原本的容貌，裴玄夜才终于明白，原来苏绾为了远离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易容，怪不得连声音都变了。 她究竟有多讨厌他？ 可是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救他？ 干脆让他死掉，岂不是一了百了？ 阿绾总是如此心软……让他如何放得下？ * 走出沈府大门不远。 橘红小声道：“苏大夫，那位裴公子好像一直跟着咱们呢。” 苏绾轻轻点头，她早就发现了。 还好，裴玄夜只是远远跟着，没有继续纠缠，只要他别太过分，爱跟就跟吧。 裴玄夜不过是乍然发现她还活着，觉得稀奇罢了，等过几天他腻了，觉得没什么意思，自然会放手离开。 就算战事平息之后他不用再上战场，也会回京做他位高权重的世子，怎么可能一直留在这小小的玉鹤县。 …… 苏绾在医馆为病人看诊，裴玄夜就像门神一般守在门口。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虽然苏绾的话将他一颗心刺得鲜血淋漓，但也终于让他确认，他不是在做梦。 他的阿绾没有死，就在离他一墙之隔的距离。 还有安安，他和阿绾的孩子！ 他现在非常后悔，之前安安让他抱，他为什么不马上将安安抱起来？ 他明明那么喜欢安安。 路过的行人看到济安坊门口站着一位年轻公子，俊朗挺拔气质矜贵，就是好像脑子不太好，一会儿拧眉叹息，一会儿扬唇傻笑…… 行人纷纷摇头，这位公子估计也是来找苏大夫看病的。 年纪轻轻就得了脑疾，真是令人惋惜。 * 苏绾一天没理裴玄夜，但是到了晚上，还是要继续给他施针解毒，不然前功尽弃，她这段时间就白忙了。 虽然他们之间的恩怨早已说不清楚，但她并不想真的让裴玄夜去死。 苏绾尽量忽视裴玄夜，把他想象成一块儿能动的木头。 但裴玄夜的目光过于灼热，苏绾被他看得快要冒烟儿。 她忍无可忍，没好气道：“把脸转过去，不准看我。” “哦，好。”裴玄夜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可是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转了回来，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苏绾。 苏绾不再理他，将银针稳稳刺入穴位。 裴玄夜的目光跟随着苏绾白皙纤细的手指，落在自己伤痕遍布的身躯上。 之前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伤，现在却觉得这些伤痕十分碍眼。 裴玄夜忍不住担心起来，这些伤疤如此狰狞丑陋，会不会吓到苏绾？ 裴玄夜清了清嗓子，小心谨慎地问：“阿绾，我现在的身体是不是很难看？” 第123章 他本来也没多好看 苏绾施针的动作微滞，鸦黑长睫半垂，目光刚好落在裴玄夜壁垒分明的腹肌，以及线条流畅的人鱼线。 清冷眸光从上面几道狰狞伤疤划过，苏绾若无其事别开视线，淡道：“本来也没多好看。” 裴玄夜瞬间急了起来：“一定是这些疤痕太丑陋，所以阿绾才会觉得难看！” “阿绾这里有没有祛疤的药膏？只要把这些疤痕去掉，就一定不会这么难看了！” 他说着，直接倾身去翻苏绾放在床头的药箱。 苏绾忙按住他，冷声斥责：“你要是嫌命长就自己去跳河，别浪费我的时间！” 他都快被银针扎成刺猬了，竟然还敢乱动。 裴玄夜被苏绾训斥，立马老实下来。 “我不动了，阿绾别生气。” 刚才一时情急，苏绾手心恰好按在裴玄夜平直的锁骨上，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将手收回。 裴玄夜见苏绾这么嫌弃他，心情更加沮丧。 他虽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外表，但也一直自信各方面都出类拔萃。 没想到也有被嫌弃的一天…… 施针结束后，苏绾将银针收进医箱准备离开，裴玄夜忽然轻轻拽住她的衣角。 可怜兮兮道：“阿绾，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不能，放手。”苏绾十分冷漠。 裴玄夜不敢惹她生气，只好乖乖将手松开，又小心翼翼地问：“阿绾，我明天能去看看安安吗？” 苏绾蹙眉，目光审视地看着他。 裴玄夜轻声解释：“安安出生的时候我不在你们身边，现在安安这么大了，我还没好好抱过他。阿绾放心，我保证不会乱说话！” 苏绾沉默下来。 就在裴玄夜以为她不会同意时，苏绾终于开口：“你如果只是想见安安，我不会反对。” “但是，”苏绾冷冰冰地威胁：“如果你想将安安从我身边抢走，我一定毒死你。” 裴玄夜听了这话非但不害怕，反而勾起唇角：“好，我这条命都是阿绾的，阿绾什么想要，随时拿去。” 苏绾不再搭理他，拿起医箱转身离开。 * 第二天，裴玄夜送苏绾去了医馆后，抽空回了趟沈府。 经过小花园时，刚好看到安安在花园拔草喂兔子。 安安蹲在地上，小小的一团，虎头虎脑憨态可掬。 裴玄夜心头一热，迈开步伐走过去。 安安身边除了奶娘，还多了两位嬷嬷，几人见到裴玄夜，连忙向他行礼。 裴玄夜微微颔首，冲远处抬了下手指，沧冥连忙拿着一个包裹过来。 包裹里有布老虎、拨浪鼓、风筝和七巧板等小孩子喜欢玩的玩具，都是世子昨晚吩咐沧冥出去买的。 其实沧冥昨日就看到苏绾了，他当时还以为自己最近练功练得走火入魔。 要不然，他怎么会看到活着的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冷着脸在前面走，他家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也想跟过去的时候，却被世子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裴玄夜半跪在安安面前，拿着一只布老虎，哑着嗓子道：“安安。” 安安回过头，乖巧软糯地喊了一声：“叔叔～～” 这声“叔叔”让裴玄夜喉头一哽，很快又让他眼眶发烫。 他从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他和阿绾的孩子。 他把布老虎拿到安安面前，有些紧张地问：“安安，喜欢这些吗？” 嬷嬷客气道：“多谢裴公子，这些东西小少爷都已经有了。” 安安看了布老虎一眼，果然没有去拿，奶声奶气道：“安安不要～” 裴玄夜垂下手，心中有些失落，他实在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安安出生的时候，他就没有陪在身边，现在连安安喜欢什么，他都不知道。 奶娘笑着道：“裴公子也觉得我们小少爷可爱吧？” 裴玄夜点头，哑声道：“我从来没见过比安安更可爱的孩子。” 奶娘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是骄傲：“可不是嘛！别说公子了，我也带过好几个孩子，就没有比安安小少爷更乖巧可爱的。” 奶娘虽是苏绾花钱雇来的，但她是真心疼爱安安。 安安小少爷是这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 “小少爷冰雪聪明又乖巧有礼貌，也不像别的孩子那样，看到什么都哭闹争抢。” 裴玄夜看着安安的目光满是温柔，“安安刚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小少爷刚出生那会儿也特别可爱……”说起安安，奶娘滔滔不绝停不下嘴：“不过裴公子别看小少爷现在乖巧，苏大夫生孩子的时候，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呢。” “那个时候苏大夫还没回到沈府，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怀着身孕，身上却没有多少肉，真是我看了都心疼。” 奶娘感叹：“也不知道小少爷的爹怎么那么狠心。” 裴玄夜眼眶泛红，哑声道：“那人确实该死。” 他根本不敢想，前年那个寒冷的冬天，阿绾怀着孩子在外奔波，路上吃了多少苦。 他调整好情绪，看着安安柔声道：“安安喜欢什么？” 安安毫不犹豫：“喜欢兔兔！” 安安说完，继续撅着圆滚滚的小屁股，喂两只小兔子吃草。 * 次日。 裴玄夜照常送苏绾去医馆，站在外面当门神。 奈何天公不作美，午后突然下起雨。 橘红看了眼门外，小声道：“苏大夫，那位裴公子还在外面站着呢。” “不必理会。”苏绾头也不抬。 裴玄夜又不是傻子，明明可以找地方避雨，他偏偏就是站在门外淋雨，仿佛吃准了她会心软。 她才不会上当。 本以为只是阵雨，没想到这场雨越下越大，半下午的时候电闪雷鸣，外头天色阴沉，医馆内也是光线昏暗。 医馆没客人，橘红坐在柜台后算账，她起身点燃烛火，又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大雨滂沱，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那位裴公子还站在雨里。 橘红语气担忧：“苏大夫，你说他要是病了怎么办？” 苏绾刚想说，病了也是自找的。 橘红拨着算盘，接着道：“这位裴公子找您看诊这么久，也不见给银子，回头病了，咱们还得再倒贴一副驱寒的汤药给他，真是赔本买卖。难怪姓‘裴’呢。” 第124章 阿绾心疼他 苏绾被橘红逗笑了，“你说得对，确实是赔本买卖。” 话虽如此，裴玄夜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万一淋雨感染，最后麻烦的还是她。 苏绾合上医书：“这么大的雨，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咱们早些回府吧。” 裴玄夜站在雨里，看着苏绾撑伞出来，坐上回府的马车，忍不住勾起唇角。 阿绾心疼他了。 …… 沧冥看着湿淋淋回来的世子，终于忍不住道：“世子爷，您为什么不告诉夫人，您之前为她做了多少事？夫人心软，如果知道您这一身伤疤都是为了给她请封诰命，一定会心软的。” 裴玄夜喟叹：“是啊，阿绾向来心软。” 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以前仗着这点，诓骗过她、胁迫过她，已经酿成大错。现在终于有机会弥补，怎么能继续重蹈覆辙。” 从前阿绾跟着他，受了太多委屈。 这次，他希望她心甘情愿接受他，而不是因为别的事情妥协。 裴玄夜正色道：“过去的事情，不准向夫人透露半个字，如果做不到，你便回京吧。” 沧冥连忙跪下，“世子爷放心，属下一定守口如瓶！” 裴玄夜颔首，“起来吧。” “让你买的东西，买回来了吗？” 沧冥连忙点头，将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 包裹层层打开后，里面却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堆色彩斑斓的锦缎、棉花还有针线等物。 沧冥面色为难：“世子爷，您让属下上阵杀敌可以，但是这针线活，属下是真的做不了。不然还是请个绣娘或者嬷嬷来做吧？” 裴玄夜淡淡睨他一眼：“谁说让你做了？” 安安是他的孩子，他不但亏欠阿绾，也亏欠安安太多。 安安想要月亮，他都会想办法搭梯子上天。 现在知道安安喜欢兔子，但是安安已经养了两只，他想送给安安一个不一样的兔子。 当然得由他这个亲爹亲自动手来做，才显得有诚意。 俗话说得好，父爱如山。 他会把自己对安安满满的父爱，都缝进布兔子，每时每刻陪伴着安安。 虽然以前没碰过这些东西，但是从他记事起，舞刀弄剑都难不倒他，区区几根针线能有何难？ 一听不用自己动手，沧冥悄悄松了口气：“那……那世子爷您加油，属下把蜡烛都点燃，把这屋子照得亮堂些。” 裴玄夜颔首，大刀阔斧地坐在桌案旁，气定神闲的穿针引线。 但这绣花针看起来小小一根，没想到竟然比长枪还难使！ 很快，裴玄夜嘴里“嘶”的一声，手指头被刺破，冒出血珠。 他手劲大，差点将手指头扎个对穿，但他不以为意，继续和针线较劲儿…… * 翌日。 苏绾出门的时候，发现裴玄夜没有跟来。 走出沈府大门，连橘红也有些奇怪，她凑近苏绾，小声道：“苏大夫，那位裴公子今天怎么没有跟着你呀？” 苏绾淡声：“不知道。” 她早就预料到了，裴玄夜那种高傲又矜贵的人，根本不可能一直围着她打转。 这才几天而已，他就受不了了，估计很快就会回京。 苏绾心想，回去正好，免得天天跟在自己身后，让人心烦。 但是她和橘红走出去没多远，裴玄夜便火急火燎地追了出来。 “阿绾！” 他眼底有些发青，但是看向苏绾的时候，深邃眼眸依然满是笑意。 苏绾没理他，继续往医馆走，裴玄夜就不远不近的，负着手跟在她身后。 苏绾进了医馆，他就守在门外。 如果是女子或老人孩子来看诊，裴玄夜就望天，但若是年轻男子来看诊，裴玄夜就目光如刀，冷飕飕盯着人家。 如果有人敢多看苏绾一眼，裴玄夜的目光简直像要吃人。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 沈府送饭的下人在半路就被沧冥拦下，沧冥说自己轻功好脚程快，可以帮忙送饭，保准饭菜送去医馆的时候还是热的。 沈府下人知道裴公子和沧冥都是贵客，之前小少爷丢了，也是裴公子帮忙找到的，见沧冥这么热心，便放心将食盒交给了他。 沧冥接过食盒，转身又去玉鹤县最好的酒楼，拿了打包的饭菜一起来到济安坊。 裴玄夜终于找到理由，提着食盒进门，柔声道：“阿绾，该吃饭了。” 苏绾往门外看了一眼，裴玄夜将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亲自摆在桌子上。 “阿绾别看了，饭菜都在这里，都是你爱吃的。” 苏绾抿了抿唇，目光落到裴玄夜手指时，忽然一滞。 裴玄夜几个手指头，肿的像萝卜。 她蹙了蹙眉，出于医者本能问了句：“你手怎么了？” 裴玄夜连忙将手负在身后，“没怎么。阿绾吃饭吧，我去外面守着。” “站住。”苏绾轻轻喊了一声。 裴玄夜立即停下脚步，转过身讨好地看着苏绾。 苏绾满腹狐疑地打量着他，从今天早上起，裴玄夜就奇奇怪怪。 她走到裴玄夜面前，眼神充满怀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裴玄夜忙道：“怎么会？” 苏绾目光落在裴玄夜鼓鼓囊囊的胸前，“衣服里藏着什么？” 裴玄夜护着胸膛，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躲：“没什么。” 苏绾语气冷了下来：“不想说算了，你走吧。” 裴玄夜见她不高兴，立马将东西从怀里掏出来递到苏绾面前：“阿绾，你看看，真的没什么！” 苏绾毫无防备之下，被他手里的东西吓了一跳，立马推开他的手，“你从哪里弄来的丑东西？” 只见裴玄夜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布老虎的丑东西，耳朵一短一长，眼睛一高一低，走线歪歪扭扭，配色奇奇怪怪…… 难道裴玄夜觉得这段时间在她这里受了气，打算用这个丑东西来吓唬她？ 裴玄夜的表情十分复杂：“真的很丑吗？其实如果看习惯了，我觉得还行……而且沧冥也说，这兔子做得十分传神。” 苏绾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一起得了眼疾？ 等等……这丑东西，不会是裴玄夜做的吧？ 第125章 喜欢你别再缠着我 苏绾伸出手指，从裴玄夜手里拎起一只软塌塌的兔耳朵，“这是，你缝的……兔子？” 恕她眼拙，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这奇形怪状的东西竟然是兔子。 “安安说喜欢兔子，”裴玄夜轻咳一声：“这次是我没发挥好，下次肯定做的比这只好。” 他觉得在苏绾面前丢了脸，想将那只布兔子毁尸灭迹，今晚做个更好的挽回面子。 苏绾却将布兔子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透过这只丑兮兮的布兔子，她忽然回忆起小时候…… 苏大柱脾气暴躁，不仅对她非打即骂，对苏小娥也没什么耐心，所以从小到大，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父爱。 但是邻家小姐妹春婵却有一对十分疼爱她的爹娘。 她记得小时候，春婵见到有钱人家的孩子玩小木马，也想要一个，于是她爹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亲手给她做了一个。 她还记得，那个小木马其实非常粗糙，但是春婵坐着小木马的时候，表情神气极了。 那时候，春婵笑着冲她招手，“绾绾，你快来看我爹给我做的小木马！借给你玩儿呀。” 苏绾看着手中的布兔子，鼻尖蓦地一酸…… 忽然，她又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这兔子尾巴里的棉花都没缝好，竟然还露在外面一截。 难得看到苏绾露出笑靥，裴玄夜也情不自禁跟着扬起唇角，可是心头却有些发堵。 阿绾这么心软，一只丑兮兮的布兔子都能让她露出笑颜，可是他以前，都干了些什么？ “阿绾喜欢吗？你要是喜欢的话，我也给你做一只。” 裴玄夜连忙道：“我保证，做得会比这个好！” 苏绾收起笑意，将布兔子还给裴玄夜，声音却没有之前那么冷淡。 “你拿去给安安吧，或许他会喜欢。” 她和裴玄夜之间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孩子，所以，如果裴玄夜真心想对安安好，她不会强行阻拦，也不想剥夺安安该有的父爱。 但是裴玄夜如果想从她身边抢走安安，她就把他毒成傻子。 裴玄夜听了这话只觉得受宠若惊：“好！我回去就送给安安！” * 虽然裴玄夜没在沈家人面前说什么，但他每天像个尾巴似的跟在苏绾身后，大家又不瞎。 苏绾不易容也不戴幕篱了，安安这几天还多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玩具，除了一只奇形怪状的布兔子，还有木头刻的兔子，以及一个十分精致的小兔笼。 而且裴玄夜在沈府住了一个多月，按理说他身上的毒素已经清除干净，连苏绾都不再继续给他施针，但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走，沈府也不好开口送客。 苏蕙心想问问苏绾是怎么回事，又怕惹得苏绾难过。 最后还是沈寒舟忍不住来了趟济安坊，趁着苏绾有空，他斟酌开口：“表妹，那位世子爷，是不是在纠缠你？” 苏绾抿了抿唇，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家人说，她以前和裴玄夜的关系。 沈寒舟认真道：“如果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说出来，我们才好帮你。你要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苏绾默了片刻，轻声开口：“表哥，我知道大家都是关心我，但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你们说。” 沈寒舟看着她，终于问了出来：“世子他，以前是不是强迫过你？”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 “表妹，你不要怕，如果真是这样，我这就将他赶走，以后绝不会让他再靠近你半步！”沈寒舟说着就要出门。 苏绾连忙拦住他，“表哥，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他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 沈寒舟拧眉，“可他这样纠缠你，明显贼心不死！” “表哥，我不想做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强迫我。” 苏绾浅浅弯唇：“这件事，就让我自己处理吧。” …… 门外。 裴玄夜姿态散漫地靠着墙壁，低着头，双手忙活个不停。 见沈寒舟走出医馆，裴玄夜抬头冲他扬了下唇角：“沈公子，这就回去了？不再坐一会儿？” 沈寒舟眼神像刀子往他身上扫了一眼，冷着脸离开。 裴玄夜也不介意，继续守在门口。 没过多久，苏绾走出来。 裴玄夜立即收起散漫的姿态，规规矩矩站直，语气带着明显的讨好：“阿绾。” 苏绾冷着脸：“你能不能别在门口杵着了？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裴玄夜眼眸含笑：“那阿绾让我进去坐吗？我可以帮你打下手，让我做什么都行。” “不需要，”苏绾蹙眉道：“你还要继续在沈府住多久？” “阿绾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的。”他已经让人安排了，很快会给沈泰川送份大礼。 苏绾又道：“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早些离开这里，回你该去的地方。” 裴玄夜往苏绾面前走近几步，低声道：“没解完。” 苏绾立马和他拉开距离：“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裴玄夜一双狭长墨眸深情款款：“我身上的毒，这辈子都需要阿绾解。离开阿绾，我会死的。” 苏绾捏紧素白手指，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甩在裴玄夜那张英俊又无赖的脸上。 她没好气道：“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轻。” 裴玄夜从善如流：“阿绾说得对。” 苏绾懒得理他，冷声威胁：“别继续杵在门口，不然，你以后别想见安安！” 裴玄夜敛起笑容，认真请教：“那阿绾教教我，我杵在哪里，阿绾不会生气？” “当然，离开玉鹤县不行，阿绾就在身边给我找个位置，我保证乖乖听话。” 没等苏绾开口，他又拉过苏绾的手，将今天刻好的小玩意儿放在苏绾掌心，“阿绾喜欢吗？” 他在针线上实在没什么天赋，缝出来的东西没有最丑只有更丑。 但是雕刻还可以，他甚至觉得，如果真的一辈子留在玉鹤县，或许可以考虑做个木匠。 苏绾看着手中打磨得光滑精致，没有一点毛刺的紫檀木簪，狠心扔在地上，冷声道：“不喜欢，丑死了。” “这东西确实配不上阿绾，”裴玄夜也不生气，声音温柔：“阿绾喜欢什么？我明天再给你做个别的。” “喜欢你别再缠着我！”苏绾说完，直接进店关门。 裴玄夜眉梢一扬，有些遗憾地想：阿绾什么时候能只说前面三个字？ 第126章 尸疫 玉鹤县就像一个让人忘却烦恼的世外桃源。 就在裴玄夜以为，他可以一直在这里守着苏绾和安安的时候，有的地方却已经天降横祸！ 自从得知炼毒师申屠鸩做了狄国的国师，秦大将军便派兵严防死守，不准任何可疑人士进入九引关。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边关的几座城池安然无恙，数百里之外的望舒城却出了大乱！ 七月底，望舒城内出现了几例疑似中毒的病患，患者皮肤发青双目赤红，并且浑身无力，吃什么药都没用。 起初，并没有人把这当回事儿，只以为这些百姓是普通的食物中毒。 谁知这些患者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四肢逐渐僵硬，皮肤还慢慢长出青斑。 大夫们这才觉得病症蹊跷，但因为患者数量不多，依然没引起重视，官府只是安排大夫仔细诊治。 然而随着时间增加，这些患者不仅浑身无力四肢僵硬，身体疼痛难忍，就连身上的青斑也在逐渐加深，从四肢开始蔓延，有些人甚至神志不清，暴躁易怒。 此时大夫们才惊觉不对，因为患者身上长得不是青斑，而是尸斑！ 那些患者明明还是活人，身上却布满尸斑，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官府这才慌了手脚，下令全城大夫加紧救治，怕引起百姓恐慌，还特意封锁了消息。 但是望舒城的大夫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症状，不仅束手无策，还因为频繁接触患者也接连被感染。 官府终于明白事态变得无法控制，只能硬着头皮上奏，请求朝廷派太医前来。 皇帝大怒，当即下令封锁望舒城，不准任何人出城，并且派了十几名医术最好的太医前往望舒城。 但是很快，太医也全军覆没，一个个皮肤发青双目赤红，按照之前的病例，接下来就是四肢僵硬并开始长尸斑。 朝廷张贴皇榜，寻找名医前往望舒城，刚开始，还有不少大夫报名，却都是有去无回，全部被感染。 至此，望舒城的百姓人人惊惧，整座望舒城笼罩在巨大的恐惧和悲哀中，附近几座城池的百姓听到风声，也是人人自危。 患者的数量正在急剧增加，更有百姓声称，亲眼见到过通体赤红的老鼠！ 这时，狄国派使者送来消息，让景国不必白费力气。 因为望舒城的百姓，已经感染了“尸疫”！ 而那种通体赤红的老鼠，正是传闻中，伴随“尸疫”一起出现的——红魔尸鼠！ 满朝哗然！ 那可是传说中，能灭国的“尸疫”啊！ 传闻数千年前有个小国，就是因为爆发“尸疫”，导致整个国家灭亡，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本以为“尸疫”只是传闻，没想到真的发生了！ 狄国传信，普天之下只有他们的国师申屠鸩有办法解决这场“尸疫”。 他们提出条件，如果景国想要解决“尸疫”的药方，就得立刻退兵，并奉上大量金银财宝，割让九引关附近的十座城池，同时，景国还需送一位嫡出的公主前往狄国和亲。 本来狄国粮草被烧处于劣势，被秦大将军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投降了。 但是因为这场可怖的“尸疫”，景国瞬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传闻中，尸疫根本无药可解。 等到尸斑蔓延全身，便是命丧黄泉之时！ 从感染尸疫，到尸斑布满全身痛苦而死，最多不会超过七七四十九天！ 如果从最早发现有人感染尸疫那日起，算起来已有整整一个月，也就是说，望舒城几十万百姓，最多只剩下十几天生命。 等到全城尸疫爆发那日，望舒城将会沦为人间炼狱！ 秦大将军希望继续攻打狄国，逼狄国交出药方，但时间紧迫，望舒城几十万百姓危在旦夕，只怕等不到他们攻下狄国那天。 而且狄国明晃晃的威胁，他们早在景国各个城池安插了细作，如果景国不接受他们提出的条件，他们便要陆续对其他城池下手！ 一面是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一面是退兵割让城池，并送出公主和亲。 朝堂上，文武百官为此争论不休。 有人认为，应该先答应狄国的条件，毕竟尸疫无药可解，若狄国再次下手，受难的就不仅是望舒城的百姓，更有可能威胁到京城！ 也有人认为，狄国人阴险狡诈暴戾贪婪，就算让出九引关并送公主和亲，他们也未必信守承诺交出药方，说不定还会立即率兵长驱直入，到那时就是整个景国的灭顶之灾！ 朝臣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而眼下破局的关键，就是有人能在尸疫彻底爆发前，先一步研制出解药，救下望舒城的百姓。 到那时，大景便再无后顾之忧。 可惜“尸疫”之名，令人闻风丧胆。 最负盛名的欧阳神医已死，前往望舒城的太医与各地名医也先后被感染，别说解决尸疫的药方，大夫们连如何感染了尸疫都还没有查清。 有人知道宁葵是欧阳佗的弟子，请来宁葵前去望舒城，结果也是有去无回。 大景人才济济，却没有一位大夫能解决尸疫，救下这几十万百姓。 如今皇帝膝下的公主中，年龄身份最符合狄国和亲条件的人选，便是宜宁公主。 宜宁公主害怕皇帝真的把自己送去和亲，日日在宫中以泪洗面。 …… 玉鹤县。 这天，裴玄夜依旧在医馆附近守着苏绾，傍晚回到沈府才知道，秦冰河来了。 裴玄夜以为秦冰河是来接他的，只是有些奇怪，秦冰河没先去找他，而是先去拜访沈县令。 不过没等多久，秦冰河就来到客房。 裴玄夜见到秦冰河很高兴，笑容满面地告诉他，自己的夫人没死，她还好好活着！ 还有安安，安安就是他和苏绾的孩子！ 快两年了，秦冰河重新在裴玄夜脸上看到笑容。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他却有些笑不出来。 裴玄夜拧了拧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你嫂夫人和侄儿还活着，你不高兴？” 秦冰河僵硬地扯了下嘴角：“确实是天大的好事，我当然为你们高兴。” “但我这次来……是因为有件大事发生。” 第127章 我又没说不让你跟着 秦冰河言简意赅，将望舒城发生尸疫的经过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现在所有人束手无策，战事停滞不前，解决尸疫迫在眉睫。我来的时候，默凡已动身前往望舒城。” “嫂夫人既然连你身上的剧毒都能解，所以我爹希望她也能去……” 话未说完，就被裴玄夜沉声打断：“不可能！我绝不同意！” 望舒城紧闭城门有进无出，一但尸疫爆发，城里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他怎么可能同意苏绾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秦冰河也觉得很对不起他，语气沉闷道：“世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担心嫂夫人，但望舒城几十万百姓还在等大夫救命。” “那也不关苏绾的事！”事关苏绾的安危，裴玄夜无法理智，他随手将桌边的茶盏挥到地上，茶盏瞬间四分五裂！ “本世子可以立即返回战场，带兵攻打狄国！但我绝不同意让苏绾以身犯险！” 秦冰河眉头拧成一团，“我也希望此刻就带兵踏平狄国，逼他们交出解决尸疫的药方，但真的来不及！” “你不如问问嫂子的意见，万一她愿意去试试呢？” 裴玄夜狠狠抓住秦冰河的衣襟，“如果你敢告诉苏绾，我们以后不再是兄弟！” 秦冰河脸色发苦：“事情紧急，我今日一来，就跟沈县令说了此事。而且尸疫的消息已经瞒不住了，估计很快就会传到这里。” 裴玄夜立即松开他去找沈泰川，当他来到客厅，发现沈家人都在。 客厅内气氛凝重，苏绾显然已经知道望舒城发生尸疫。 裴玄夜顾不上沈家人的目光，大步上前拉住苏绾，沉声道：“阿绾，不准去！” 苏绾挣开自己的手，“这是我自己的事。” 裴玄夜面色冷凝：“阿绾，据说感染尸疫后只能等死，就算神仙下凡也无解！” “不，不一定。”苏绾轻轻摇头：“狄国既然说申屠鸩能拿出解决尸疫的药方，就说明这场尸疫并非无药可解。” 话虽如此，但是那么多医术高超的太医、名医都没有办法，她也没有自信一定能研制出药方，而且时间过于紧急。 若这十天内研制出药方，结果自是皆大欢喜；如果不能，怕是要把命折在那里了。 苏绾不想死，她身边有安安还有这么多家人，生活难得如此轻松快乐，她无比珍惜现在的日子。 苏蕙心红着眼眶道：“绾绾，那可是传说中的尸疫啊！实在太危险了，姨母也不希望你去。” 苏绾沉默下来，她何尝不知尸疫凶险，但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她不能表现出紧张害怕，不然家人只会更担心。 “姨母，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如果尸疫彻底爆发，恐怕景国境内，再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苏绾笑了笑：“还是说，大家觉得我医术浅薄，比不上申屠鸩？” “这不一样！”裴玄夜剑眉紧蹙，“阿绾，我知你医术精湛，连我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但是救我一个已经耗费你不少心血，望舒城几十万百姓，你能救几个？” 苏绾微微抿唇：“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裴玄夜硬声道：“阿绾，别的事情我都能由着你，但是这次，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置于险地！” “你恨我也好，恼我也罢，即便你此生都不再原谅我，我也不会同意你去望舒城！” 苏绾温声道：“首先，望舒城几十万百姓命在旦夕，我无法视而不见；如果找不到解决之法，玉鹤县又能安稳到几时？” “何况我师姐和师兄都在那里，他们待我情深义重，我岂能贪生怕死袖手旁观。所以于公于私，我都必须去。” 苏绾的话条理分明，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 秦冰河站在门外没有进来，听到苏绾这番话，微微垂下眼睑。 苏绾说的这些道理，裴玄夜又怎会不明白？ 但他失去苏绾的这两年痛不欲生，如今刚刚和她相认半个月，苏绾就要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若是有个万一，让他如何接受得了？ 沈微云眼泪止不住地流：“可是绾绾，那么多太医去了都没办法，万一你也有去无回怎么办？” 苏绾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不会的，我一定能平安回来。” 她看向屋子里的家人，浅浅弯了弯唇，故作轻松地说：“大家对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吗？平时不是还夸我是神医，难不成都是哄我的？” 裴玄夜下颌线紧绷，垂在身侧的双手青筋暴起，却终究没再开口。 客厅一时陷入沉默。 沈寒舟道：“表妹，我和你一起去。” 沈微云跟着道：“我也去！” 苏绾笑了笑：“又不是游山玩水，你们跟着做什么？” 不等沈寒舟兄妹再次开口，苏绾又道：“再说你们又不懂医术，去了帮不上忙，反而会让我分心。何况咱们都走了，谁照顾外祖母和安安呢？” 橘红扑通跪下，哭着道：“苏大夫带我去吧，我能帮上忙的。” 苏绾把她拉起来，“傻丫头，你若是走了，谁帮我看店呀？患者回来拿药怎么办？” 苏蕙心还想说些什么，可除了流泪，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尸疫爆发后，玉鹤县也安稳不了多久，如果大景答应狄国的条件，后果亦是不堪设想。 除非，有人能在十天内解决尸疫。 沈泰川沉声道：“注意安全，千万保护好自己。” 苏绾颔首，微笑看着她的家人，“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动身，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 ……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苏绾整理好医箱，又收拾了几件衣裳和随身物品，坐在床边叹了口气，起身打开房门。 果然，裴玄夜就站在门外。 “我陪你一起去。” 他根本不给苏绾拒绝的机会，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否则我宁愿你恨死我，也要把你锁起来，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夜风微凉，月光清冷柔和。 苏绾难得没有生气，“我又没说不让你跟着。” “进来吧。” 清风吹起苏绾几缕发丝和浅蓝色丝带，她裙摆一旋，转身回了房间。 裴玄夜神情有些错愕，沉默着跟了进去。 苏绾坐在靠窗的桌旁，随手倒了两杯清茶。 “自从重逢，你我还未好好说过话。我想，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 她抬眸看向裴玄夜，眸光宛如月色：“你问吧。” 裴玄夜坐到苏绾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我不问了。” 他哑声道：“阿绾，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第128章 好多都是气话 苏绾避开裴玄夜漆黑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一轮残月。 她柔声道：“安安很乖，如果你真的想认他，只要耐心一点，安安会接受你的。” “但你以后总要娶妻生子，就不要把安安带回京城了吧，我怕他像我以前一样，会被人欺负。” 苏绾眼眸泛起薄雾，又在眨眼间消散，“就让他留在玉鹤县，如果你想他了，可以随时来看看他。” 裴玄夜也红了眼眶：“阿绾，除了你，我不会娶任何人，更不会和别人生孩子。” “等我们回来，一起照顾安安，我保证，这世上没有人能欺负他。” 苏绾抿了下唇，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轻轻叹息：“其实之前和你说的那些，好多都是气话，你别全部放在心上。” 裴玄夜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低哑：“阿绾别说了……以前都是我混账，你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丝毫委屈，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苏绾眼底漾起清浅笑意，抽回手，举起茶盏：“那我们以茶代酒，一杯泯恩仇吧？” 苏绾今夜温柔的不像话，裴玄夜根本无法拒绝她，但是这茶…… “怎么了，怕我下毒？”苏绾笑了笑，将俩人的茶杯换了过来，“这样总放心了吧？” 裴玄夜沉默片刻，端起那杯清茶，一饮而尽。 苏绾弯唇：“明日还要早些出发，你回去休息吧。” 裴玄夜起身，“好，阿绾也早些休息。” 苏绾看着裴玄夜的身影离开院子，微微叹了口气，又让奶娘把安安抱来。 她温柔地哄安安睡觉，眼也不眨地看着安安乖巧的睡颜。 …… 天光泛起鱼肚白时，苏绾已经收拾好一切。 她俯身亲了亲安安肉嘟嘟的小脸蛋，眼底满是不舍。 沈府大门外。 除了苏老夫人，沈府众人都在门口，苏绾此行凶险，老夫人年事已高，所以大家暂时瞒着她。 苏蕙心含泪道：“绾绾，姨母一定帮你照顾好安安，我们在家等你回来。” 沈微云同样声音抽噎：“绾绾，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橘红眼睛肿得像桃子，“苏大夫，我会好好看店，等你回来的。” 沈寒舟眼底满是红血丝，看起来整夜没睡。 苏绾低声道：“我在世子的茶水中放了安眠散，他大概还会睡上一天一夜。” 沈寒舟点点头，“我明白。” 沈泰川看向秦冰河，拱手道：“这一路，还有劳秦少将军照顾苏绾。” 秦冰河神色郑重：“各位放心，我一定将苏大夫平安送到。” 苏绾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冲他们微笑：“等我的好消息。” 秦冰河翻身上马，车夫抖了抖缰绳，马车迅速向望舒城出发。 * 次日清晨，马车到达望舒城城门。 苏绾下了马车，看着紧闭的城门，对秦冰河道：“秦少将军就送到这里吧，别跟着进去了。” 秦冰河拧眉：“那怎么行？如果世子醒后，知道我让你一个人进城，一定会把我的头拧下来！” 苏绾温声道：“你进去也帮不上忙，而且战场更需要你。万一我没有研制出解决尸疫的良方，恐怕后面还有大战。” 秦冰河知道苏绾说的有道理。 他以前只在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苏绾的事情，但是真正见到她之后，才发现她跟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 她坚韧勇敢，冰魂雪魄，并不是依靠男人保护的柔弱美人。 秦冰河嗓子哑了哑，忍不住道：“嫂子，你离开的这两年，世子他没有一刻忘了你，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希望你此行平安，也希望你出来后，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守城的士兵已提前得到通知，见苏绾在城门口，将城门缓缓打开。 苏绾没有回答秦冰河，只是冲他弯了弯唇，背着医箱，独自走进望舒城。 秦冰河看着苏绾的纤细而挺拔的背影，心中满是敬佩，默默祈祷她平安无事，若苏绾真的能解决这场尸疫，她将是整个大景的功臣。 就在苏绾进入望舒城，城门即将关闭时，一人一骑驰骋而来，在城门关闭前，迅速冲了进去！ 秦冰河瞪大眼睛，片刻后无奈叹道：“这个疯子……” 苏绾没想到裴玄夜竟然会追过来。 她蹙眉道：“你来做什么？马上出去！” 裴玄夜翻身下马，眼底带着几分得逞笑意：“已经进来了，即便本世子现在想出去，阿绾问问守门的官兵同不同意？” 苏绾气得小脸紧绷。 裴玄夜又不懂医术，来了帮不上忙，说不定还要给她添乱。 何况他体内毒素虽已清除，伤口却还未完全恢复，抵抗力比常人还弱，竟然不管不顾深入疫区。 裴玄夜见她气恼，连忙收了笑意，试探着拉住苏绾的手。 “阿绾别生气，我说过，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任何危险。” 苏绾冷着脸甩开他的手，却鼻尖微动，在他身上闻到新鲜的血腥味。 裴玄夜正想将左手藏到身后，苏绾已经蹙着眉问，“你手又怎么了？” 裴玄夜只能将手伸出来，语气讨好：“我怕自己睡过去……” 看着裴玄夜鲜血淋漓的掌心，苏绾用力咬了咬唇。 怪不得，那杯茶里明明加了催眠散，他竟然还能追上来…… 原来，他是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裴玄夜低声道：“其实不疼的，这一年多我在战场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 苏绾没好气道：“怎么不疼死你！” 裴玄夜连忙改口：“是，应该疼死我。” 不远处有人轻咳一声，打断了俩人的谈话。 苏绾回过头，这才发现城门通道外已有官差等候。 为首是一位身量中等，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 男人目光在苏绾和裴玄夜之间徘徊一圈，笑着拱了拱手：“本官是望舒城的通判罗宿，得知苏神医要来，特意在此等候。” 面对外人，裴玄夜神色冷淡：“刘有为怎么没来？” 刘有为是望舒城知府的名字。 罗通判之前没见过裴玄夜，但见他器宇不凡气质矜贵，且张口直呼刘知府的姓名，便知此人来历不简单。 他叹道：“刘大人年事已高，感染尸疫后一病不起，所以现在望舒城的一应公务，暂由本官代劳。” 第129章 阿绾，你吃。 罗通判表明身份后，谨慎地打量着裴玄夜，“不知公子是？” 裴玄夜将令牌扯下随意丢了过去，罗通判接过来看清上面的字，眼底神色微变，双手将令牌还给裴玄夜，态度恭敬道：“原来是世子爷，下官失敬了。” 双方简单寒暄之后，苏绾跟着罗通判等人一起往城内走去。 望舒城内一片萧条。 天色阴沉，往日繁华的街道店门紧闭，只有挂在外面的破旧灯笼和幌子随风飘荡，街头巷尾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让苏绾觉得不太舒服，但是仔细分辨，又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罗通判边走边叹：“太医们无法确定尸疫的源头，不知百姓是如何被感染的，那些‘红魔尸鼠’神出鬼没也根本抓不着。所以本官只好下令全城戒严，让百姓们躲在家中，避免与外人接触。” “可惜即便如此，被尸疫感染的人数还是不断增加。” 罗通判苦笑：“现在感染人数已经多得无法统计了。” 苏绾仔细打量他一眼，“罗通判没被感染？” “本官的身体还算强健，目前没有被感染的症状。”罗通判满面忧愁：“但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会不会明天就被感染啊。” 他冲苏绾拱了拱手，恳切道：“还希望苏神医能早日想出解决之法，救下望舒城满城百姓！” “罗大人不必客气，我自会尽力。”苏绾又问：“不知那些被感染的患者，现在被安置在何处？” 罗通判道：“一开始，感染的人数不多，官府将他们集中在城西一处位置偏僻的庄子……但是随着感染人数不断增加，官府无力接管，只能让他们自行待在家中。” “不过症状严重的患者，还是会被送到各处医馆，但大夫们也都……” 罗通判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苏绾微微点头：“不知罗大人可知，宁葵宁大夫现在何处？” 罗通判忙道：“宁大夫来的时候，我们也是抱了很大希望的，只可惜没过几天，连宁大夫也被感染。” “宁大夫和太医们都住在驿馆，苏大夫现在过去吗？” 苏绾颔首，温声道：“有劳大人带路。” 在望舒城驿馆二楼的客房，苏绾见到了宁葵和默凡。 宁葵肤色青灰眼底发红，虚弱无力地靠在床头，但是精神看起来还好。 她见到苏绾，笑着道：“师妹，好久不见啊。” 默凡也站起来打了个招呼：“世子、师妹，你们来了。” 苏绾喊了一声“师兄”，随后走到床前，关切询问：“师姐觉得怎么样？” 她伸手想为宁葵把脉，却被宁葵出言制止。 “尸疫的传染方式还不确定，你别靠我太近。” 宁葵说着，瞪了默凡一眼：“还有你，你那点儿医术还不如我呢，来这里做什么？” 默凡低声道：“听说你被困在望舒城，我不放心你。” 宁葵没好气道：“现在跟我一起困这儿就放心了？当初是谁扔下我，自己跑回去的？” 默凡无奈：“那时候师父病重，我不能不回去……”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宁葵冷哼：“反正男人要是靠得住，猪都能上树！” 她又看向苏绾和裴玄夜，“师妹你也是，怎么又和这大猪蹄子搅合到一起了？” 裴玄夜目光如冰，冷飕飕看向宁葵，他之前就猜到，苏绾的离开和宁葵脱不了关系。 只是他被苏绾尚在人间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别的事情暂不打算计较而已。 但如果宁葵继续挑拨离间，他可不会客气。 默凡察觉到裴玄夜不善的目光，连忙挡在他和宁葵之间，顺便岔开话题：“小葵，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解决这场尸疫。” 宁葵脸色凝重起来，“相信你们都听过关于尸疫的传言，据说感染尸疫后神仙难救，连师父曾经也提到过，如果真有尸疫，那就是人间炼狱！” “我刚来那几日，也为不少患者诊过脉，却连他们是如何感染的查不出来，更别说对症下药了。” “那些太医也跟我一样毫无头绪，恐怕这次真的凶多吉少……到了尸疫爆发那日，望舒城会彻底沦为一座死城！” 她看向苏绾，叹道：“师妹，你不该来的。” “可我已经来了。”苏绾温柔笑了笑，然后从医箱取出两颗药丸，给了裴玄夜和默凡一人一颗。 “这避毒丸是我以前配的，也不知对预防尸疫有没有效，聊胜于无吧。可惜只有这几颗，你们现在把它吃了。” 避毒丸里的药材珍贵稀少，且配制工序繁杂，无法在短时间内大量配制，她不是圣人，这仅有的几颗药，只能留给自己身边亲近之人。 裴玄夜闻言立即将避毒丸还给苏绾，“阿绾，你吃。” 苏绾微微摇头，“我进城前已经吃过了，而且这药的效用只有七天，吃多了也没用。” “多谢师妹。”默凡服下避毒丸。 裴玄夜还有些犹豫，想悄悄把避毒丸收起来，但在苏绾清冷严肃的目光中，只能讪讪将药丸吞下。 随后苏绾坐到床前，开始为宁葵把脉。 默凡站在一旁紧张道：“如何？” “脉象很乱……”苏绾神色凝重，“师姐感染后，都有什么症状？” 宁葵仔细回忆：“刚开始是皮肤发青眼底暗红，浑身虚软无力，随后身体越来越僵硬，几乎起不得身，接着尸斑加深，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了一具尸体……” 默凡心疼地看着她，“可有哪里疼痛？” 宁葵拧着眉，“浑身都疼，但因为身体僵硬，感知也渐渐麻木，所以我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疼。” 苏绾不忍心看到宁葵如此痛苦，“我先为师姐施针，看看能否缓解症状。” “不，时间紧迫，别因为我一个人浪费时间。”宁葵叹息：“施针耗费的时间太长，就算可以缓解尸疫，师妹能救的人也实在有限。” 苏绾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当务之急，还是要查清尸疫的感染方式，并研制出解决尸疫的药方。 “师姐见过‘红魔尸鼠’吗？” 宁葵摇头，“我倒是没亲眼见过，但驿馆里好几位大夫都说见过，弄得人心惶惶。” 第130章 全都要死啦! 得知苏绾下午要去城郊庄子，为最早那一批被尸疫感染的患者诊脉，默凡立即表示同去。 苏绾轻轻摇头，“人多无益，师兄还是留下照顾师姐吧。” 默凡知道自己医术不精，也没有坚持，他自请来望舒城，主要还是因为宁葵在这里。 裴玄夜没有开口，但他的意思不能再明显，要寸步不离跟着苏绾。 苏绾从床前起身，将医箱拿到桌子上，板着脸给裴玄夜包扎了掌心的伤口，又和宁葵讨论了一下关于这次尸疫的细节。 下午，苏绾便和罗通判一行人来到庄子。 这处庄子建在郊外，远离居民区，刚到庄子附近，就听到里面传来患者痛苦的惨叫声。 庄子门口有官差把守，进入庄子后，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 患者被关在不同的房间，每个房间都上了锁。 罗通判用帕子掩着口鼻，“这些患者是最早被感染的，所以症状比较严重。” 苏绾戴着面纱，道：“我要为这些患者看诊，还请罗大人派人将患者带过来。” 庄子人满为患，所有房间包括客厅都塞满了人，所以罗通判只能命人将桌椅搬到院子，再将患者挨个带出来。 有的患者已经不能动弹，只能被官差抬出来，有的情况好一些，但走起路来也是四肢僵硬。 所有患者露出外面的手臂都爬满尸斑，简直触目惊心！ 苏绾取出提前备好的天丝手套戴上，为患者一一号脉，并询问他们是何时发现自己被感染的，感染之前去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东西，见过什么人等等。 裴玄夜守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苏绾，眼神中满是担忧。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苏绾发现这些患者基本一问三不知，有人痛苦绝望，只顾着惨叫，有些连话也说不清楚，自己也分不清是何时被感染的。 眼前这几人更是神色激动，说亲眼看到红魔尸鼠，自己就是被红魔尸鼠咬伤后感染的！ 罗通判站在一旁道：“不少百姓都曾亲眼见过红魔尸鼠，官府也下令捕杀，但这红魔尸鼠极为狡猾，所以至今还没有抓到。” 传闻中那场尸疫就记载过，红魔尸鼠会伴随尸疫一起发生。 裴玄夜冷声问：“既然有百姓见过红魔尸鼠，为何没有早些引起官府重视？” 罗通判连忙解释：“一直以来，尸疫都只是传闻，就跟鬼神之说一样，听过的人多，却没人见过。所以在此之前，也没几个人把尸疫当真。” “刚开始，官府根本没想到这些患者竟然感染了尸疫，更没联想到什么红魔尸鼠。虽然有患者说自己看到了浑身通红的老鼠，但大家当时以为是患者的幻觉，就没有当真。” 自称看到过红魔尸鼠的这几个患者确实有些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大声念叨：“都要死了！全都要死了！一个都不剩！” “哈哈哈都死了好，死干净了才好啊！！” 裴玄夜拧着眉，刚要让官差将他们带走，那几人却忽然眼神一变，毫无预兆地扑向苏绾！ 裴玄夜目光一凛，当即将苏绾护到身后，同时利落将几人踹飞！ 那几人摔在地上口吐污血，却还在疯疯癫癫地大叫：“都要死啦！整个望舒城，整个景国都要死光啦！” “这是上天降下的灾祸！谁都无法阻挡！！” 不少患者的情绪被感染，也纷纷激动起来，用身体撞击紧闭的房门。 “放我们出去……我们要回家！” “反正已经没救了，让我们回去和家人团聚吧！” “开门啊！！” …… 罗通判连忙大喊：“快将他们几个送回房间锁起来！” 几名官差很快将病患拖走。 罗通判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让苏大夫受惊了，还好世子爷身手敏捷。” 他看了眼天色，又道：“天色不早了，不如今日就到这儿，下官派人送世子和苏大夫回驿馆歇息吧？” 苏绾颔首，将药箱收拾好，裴玄夜十分自然地拿过医箱，背在自己肩上。 苏绾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跟着罗通判等人走出庄子。 * 回到驿馆后，苏绾去了宁葵的房间，一起交流关于对这场尸疫的想法。 裴玄夜想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些苏绾爱吃的菜肴。 谁知刚走到楼梯，却听到大厅内围着酒桌的几位大夫，正在议论苏绾。 有人唉声叹气：“我看这望舒城真是没救了，早知道……唉！” 又有人道：“今天不是来了一位苏大夫吗？还是罗通判亲自接来的，听说她是得到欧阳神医真传的小弟子呢！想必医术不俗。” “不过是个十来岁的丫头片子，除了一张脸蛋儿好看，能懂什么医术？估计又是沽名钓誉之辈！” “之前那个姓宁的，不也是欧阳神医的弟子？结果还不是跟咱们一样束手无策。依我看，神医的徒弟也不过如此！”那人说着话，端起酒杯打算喝酒。 谁知话音未落，一根竹筷破空而来，瞬间将他手中酒杯击碎，酒水和碎片洒了他一身！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抖落碎片，高声叫嚷：“是谁暗算老夫！” 他一扭头，便看到裴玄夜沉着脸，缓步走下楼梯。 而裴玄夜身旁路过的小二正瞪大眼睛端着托盘，托盘里的筷子显然少了一根。 裴玄夜冷冷看着那一桌人，语气森寒：“你们几个加起来也有好几百岁，治病救人的本事没有，背后嚼舌倒是能耐。但凡你们之中有一个中用的，也不必劳烦苏大夫亲自过来收拾烂摊子！” 被打碎酒杯的大夫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知道老夫是什么人吗？老夫是百草堂的宋大夫！医术精湛远近闻名！” 他旁边几位大夫也连忙附和：“就是！尸疫岂是普通瘟疫？就算欧阳神医在世，恐怕也没有办法！” “我等虽然没有能力解决尸疫，但也舍生忘死来到望舒城，和百姓们同生共死，将来一样流芳百世！” 裴玄夜面容冷峻，语气讥诮：“就你们几个庸才，还妄想流芳百世？是靠你们那三脚猫的医术，还是缺斤少两的医德？” 第131章 阿绾别怕，我在呢。 这几位大夫虽然比不上欧阳陀声名远扬，但也都是地方名医。 他们平时被病患奉承惯了，头一次被当众讽刺，一个个气得胡子乱飞。 有位感染症状较轻的太医听到声音也出来查看情况，没想到会看到裴玄夜。 太医连忙颤颤巍巍地下楼：“哎呀！这么危险的地方，世子爷怎么来了？！” 那位宋大夫指着裴玄夜，皮肤发青的脸上满是诧异：“什么？他、他竟是世子？” 太医点头，“这位正是裴王世子。世子爷之前去了战场，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来望舒城啊。” 那几个大夫得知裴玄夜身份，当即偃旗息鼓，闭上嘴变成了哑巴。 裴玄夜目光凛冽，“如果再让我听到谁在背后诋毁苏大夫，本世子不介意提前送他去见阎王！” 说罢，他吩咐小二准备饭菜，冷着脸返回二楼。 谁知刚踏上楼梯，一抬头，竟看到苏绾站在走廊，不知她站了多久，但刚才那些话，苏绾显然听到了。 裴玄夜快步走过去，低声道：“阿绾别把那些庸才的话放在心上，我相信你一定能解决这场尸疫。” 苏绾抬眸看着他，声音很轻：“如果解决不了，你便要死在这里了。” 裴玄夜又走近两步，眼底含了一丝笑意：“那我们就生死相随。总之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陪着阿绾。” 苏绾垂下长睫，目光落在裴玄夜掌心渗出血迹的纱布。 “你的伤口需要重新包扎，跟我进来吧。” 苏绾来到自己房间打开药箱，给裴玄夜掌心的伤口换药。 裴玄夜看着苏绾小心翼翼为他换药的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日子，多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 但是他很贪心，他希望一辈子都能这样看着苏绾…… 在苏绾给他换好纱布，开口赶人之前，裴玄夜匆忙找了个话题：“今天庄子里的那些患者，你怎么看？” 苏绾微微摇头：“暂时没有头绪。但是，不少人都说见过红魔尸鼠，官府却连一只都没有抓住，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裴玄夜颔首：“你说得没错，既然这么多人都见过，那么红魔尸鼠的数量一定不少，官府又下令捕捉，总该抓到一两只……” 正说着话，门外忽然响起两下敲门声。 裴玄夜起身过去开门，原是小二进来送晚膳了。 裴玄夜趁机留在苏绾房间蹭饭，用过晚膳，他实在没借口留下，只能磨磨蹭蹭回了自己房间。 睡到半夜的时候，裴玄夜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微弱的尖叫！ 他陡然清醒过来，立即翻身下床冲到隔壁，“阿绾！！” 虽然房间内光线昏暗，他还是一眼发现苏绾整个人缩在角落。 裴玄夜顾不上别的，立即冲过去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急声道：“阿绾？你怎么了？” 苏绾身体有些发颤，强作镇定道：“我……我没事，你把烛台点上。” 裴玄夜缓缓放开她，起身将烛火点燃，房间很快亮堂起来。 他顺手关上房门，重新坐到床前，担忧地看着苏绾，“发生什么事了？” 苏绾闭了闭眼睛，有些迟疑道：“我好像……看见红魔尸鼠了。” “什么？！你被咬伤没有？”裴玄夜陡然一惊，说话间就要检查苏绾身上有没有伤口。 苏绾连忙按住他的手，“我没事。” 她缓了缓情绪，指着靠近房门的墙角道：“我睡梦中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墙角那边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大概被我的惊叫声吓到，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很快就不见了……紧接着，你就过来了。” 苏绾想起迷迷糊糊间，看到那双渗人的血红色眼睛，依然心有余悸。 裴玄夜心疼地将苏绾抱进怀里，掌心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阿绾别怕，我在呢。” 苏绾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逐渐平静下来。 片刻后，她推开裴玄夜，轻声道：“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裴玄夜叹了口气：“我怎么放心回去？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苏绾蹙眉：“你不睡觉怎么行？” 裴玄夜随手拍了拍架子床的酸枝木立柱，微微勾着唇角：“我靠在这里睡也是一样的。” 苏绾立即拒绝：“不行，你回去。” 自从重逢，裴玄夜对她几乎百依百顺，这会儿却不肯听她的话，甚至透出一些强势。 “阿绾听话，快睡吧，再折腾下去天都亮了。还是阿绾怕我趁机占你便宜？” 苏绾抿了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别可是了。” 裴玄夜揉了揉苏绾的脑袋，温声哄道：“你现在可是全城百姓的希望，不能有半分差池。乖，快睡吧，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 裴玄夜想做的事情，向来没人拦得住。 苏绾被他半强迫半哄着躺回被窝，慢慢闭上了眼睛。 裴玄夜给她把被子掖好，靠在床头看着苏绾，眼底一片温柔。 直到苏绾呼吸变得均匀绵长，他才慢慢倾身靠过去，在她眼尾留下一个轻柔缱绻的吻。 …… 接下来一连几天，苏绾挨家挨户为百姓看诊，同时不忘检查饮食以及水源，并询问有没有人见过红魔尸鼠。 裴玄夜则背着苏绾的药箱，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随着时间推移，城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不少百姓因为看不到希望而濒临崩溃。 走在路上，常能听到居民家中传出压抑的哭嚎声。 宁葵的病症也在逐渐加重，施针只能暂时延缓她的痛苦，默凡每日守在宁葵床前，变得越发沉默。 距离尸疫爆发的最后期限，越来越近了…… * 与此同时，狄国步步紧逼，提出的条件也越来越过分。 朝臣们意见相左，每天在朝堂上争执不休，皇帝焦头烂额，宜宁公主也是胆颤心惊。 这个时候，沧冥则带着裴玄夜的亲笔书信，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得知儿子竟然去了望舒城，长公主险些当场晕过去！ 裴玄夜在信上说了他在战场身受重伤的事情，并且反复强调，命在旦夕时，是苏绾救了他。 第132章 去哪里我都陪你。 沧冥跪地回禀：“世子爷说愧对长公主和王爷的养育之恩，如果他这次真的回不来，还请长公主和王爷多加关照小主子。将来小主子长大成人，世子的一切也都由小主子继承。” 长公主也没想到，苏绾竟然没死，机缘巧合之下被欧阳神医搭救并收为弟子，还生下了那个孩子。 这一年多，儿子在战场出生入死，她这个做母亲的日日忧心，好不容易盼到战事快结束了，却没想到望舒城出了尸疫这种灾祸！ 更没想到的是，苏绾明知尸疫无解，望舒城即将是一座死城，去了就是九死一生，还是选择前去为病患诊治，而她儿子，竟然也跟着一起去了！ 但她现在，却没有办法责怪苏绾连累了她的儿子。 如今狄国虎视眈眈，一但尸疫爆发，京城也安稳不了多久。 国难当头，苏绾一个弱女子，在这种时候舍生忘死挺身而出，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苏绾？ 长公主眼眶湿润，声音颤抖道：“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玉鹤县沈府。”沧冥恭声道：“属下送完信，便要返回玉鹤县保护小主子。” 世子吩咐，以后他和青冥都只负责保护小主子的安全。 长公主想了想，转头对裴王道：“王爷，本宫想把那孩子接回来。” 万一……那个孩子，就是儿子唯一的血脉了。 裴王拍了拍她的手，刚要开口，沧冥却道：“世子爷说了，让小主子暂时留在沈家，由沈家人照顾。如果王爷和公主想认回小主子，还请耐心等小主子长大一些，再由小主子自己决定要不要回来。” 长公主皱着眉，急声道：“那是本宫的孙子，本宫总不能连见见他都不行吧？” 沧冥又道：“过不了多久，沈泰川就会进京赴任。到时候王爷和长公主若是想见小主子，自然有机会。” 话已至此，长公主全都明白。 她儿子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下定决心要和苏绾生死相随。 即便她现在派人去望舒城强行将儿子带出来，他也不会离开苏绾。 如果苏绾有个万一，恐怕儿子也活不成。 长公主抬起头，将热泪逼回眼眶。 希望苏绾真能找出尸疫的解决之法吧。 只要儿子能平安回家，她这个做母亲的，再无所求…… * 望舒城。 今天是苏绾和裴玄夜来到望舒城的第六天，之前服用的避毒丸即将失效。 如果再找不到解决尸疫的办法，恐怕他们很快也会被感染。 这些天他们走访了很多户人家，为大量百姓看诊过。 染上尸疫的患者男女老幼皆有，他们住在不同的区域，水源也不在同一处，甚至生活习惯不同，平时接触的人群也不一样，除了身上的尸斑，几乎再无相同之处。 大概觉得苏绾想不到解决尸疫的办法，所以罗通判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积极了，今天干脆推脱有其他公务要忙，由驿丞为苏绾引路。 几人奔波一天，正要返回驿馆时，途中却偶然路过一处寺庙。 透过寺庙大门，苏绾竟意外看到寺庙内聚集了很多百姓。 这些百姓闭着眼睛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吟诵什么。 察觉到苏绾的疑惑，驿丞叹道：“百姓们日日惊恐，所以了然寺的空德大师特意开坛做法，祈求上苍保佑望舒城度过这次劫难，此举也是为了安抚民众。” 苏绾对这种行为明显不赞同：“疫情当前，这些百姓聚集在一起，实在危险。” 驿丞连连点头，“这个我们也知道，但大夫们束手无策，百姓们看不到希望，时间一长，难免有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这些患者家属在此祈福，起码心中还有点盼头，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裴玄夜沉声道：“有这种事情，为何之前没说？” 驿丞挠了挠头，“下官以为罗大人已经跟世子和苏大夫说过了，而且空德大师多次叮嘱，向上天祷告的事情要放在心里，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苏绾和裴玄夜对视一眼，俩人一起走进了然寺。 驿丞为苏绾介绍，了然寺是望舒城香火最旺的寺院，寺院占地面积巨大，僧人众多。 那位空德大师坐在高台上，一副慈眉善目普度众生的姿态，正在为众人讲经说法。 即便全城戒严，了然寺的香火依然旺盛，寺院到处充斥着焚香的味道。 苏绾揉了揉鼻尖，这香味让她不舒服。 可她检查了寺院里各处香炉，却没发现这里的妙香有什么不对，包括寺内的饮食和水源也一切正常。 驿丞见状小心询问：“苏大夫，可是有什么不对？” 苏绾随意道：“没什么。” 她又在寺院各处转了转，最后走到寺院的一座高塔前，这座高塔足足有九层，巍然挺立引人注目。 苏绾本想进塔内一观，却被寺里的僧人拦了下来。 僧人告诉她，塔内存放着了然寺历代主持的舍利，是了然寺的圣塔，不对外开放。 既然如此，苏绾也没有勉强，只是装若无意道：“这了然寺真是风水宝地，我方才一路走来，见寺里的师傅们神采奕奕，似乎都没被尸疫感染。” 僧人双手合十：“感染尸疫的弟子们都自行待在禅房，没有出来走动而已。” “原来如此，”苏绾又道：“那大师可否带我去禅房，为感染尸疫的师傅们诊脉？” 僧人目光微变，“今日天色已晚，了然寺即将关闭寺门，还请施主明日再来。” 苏绾点点头，告辞离开。 * 回到驿馆后，苏绾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她这些天隐隐察觉这场尸疫透着不对劲，患者们的说辞南辕北辙，看来，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故意误导她。 之前总是缺少线索，直到今天意外去了趟了然寺，才终于将那些异常之处串联起来。 如果……真如她所料，那么望舒城的危险，恐怕不止“尸疫”那么简单。 裴玄夜给她倒了杯热茶，关切道：“阿绾在想什么？” 苏绾低声道：“今夜，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我陪你去。”裴玄夜一丝犹豫也无。 苏绾抬眸看他：“你就不问问我想去哪儿？万一很危险呢？” 裴玄夜理所当然道：“去哪里我都陪你。” 苏绾眸色微动，垂下睫羽，轻轻“嗯”了一声。 第133章 我发誓，绝不会丢下你! 夜色苍苍，万籁俱寂。 了然寺内古树参天，入夜后透着一股阴森之感。 裴玄夜带着苏绾悄无声息地翻过寺院围墙，来到那座九层高塔附近。 高塔门口有两位僧人把守，不过苏绾早有准备，放出迷烟后，那两位僧人很快软倒在地。 裴玄夜从其中一人身上搜出钥匙开门，带着苏绾进入塔内。 这座高塔是木质结构，门窗紧闭，里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裴玄夜掏出随身火折子，点燃一支小小的烛台，就着昏暗的烛光，他一手拿着烛台，一手牵着苏绾拾阶而上。 俩人沿着台阶一直往上走，越往上温度越高，终于在第九层发现了异样！ 第九层房间与其他几层不同，虽然也关着窗，仔细看，却没有糊窗纸。 只见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紫金香炉，上面雕刻着古老繁复的花纹，熊熊炉火将香炉烧得通红。 而香炉散发的气味，正和苏绾在望舒城内随处闻到的那股气味一样！ 只是了然寺香火旺盛，香炉的气味被掩盖了，而了然寺外，香炉散发的气味又变得稀薄，飘散在空气中若有似无，让人难以察觉。 这气味虽淡，却绵延不绝，甚至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便会习惯这个味道。 苏绾蹙眉看着眼前这个诡异的香炉，“看来这香炉散发出去的气味，便是这场‘尸疫’的感染源头。或许，不该叫尸疫，而应该叫——尸毒。” “也就是说，望舒城的百姓并不是感染了尸疫，而是中毒！” “尸毒？”裴玄夜握着苏绾的手指紧了紧，“阿绾有解决的办法吗？” 苏绾点头，“只要验出毒药成分，很快便能对症下药。” 她用香炉旁放置的工具，装了一小袋香灰，转身道：“我们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塔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有贼人擅自闯入圣塔！” “快放火！烧死他们！” 裴玄夜目光一凛，拧眉向窗外看去。 只见寺内的僧人正冲着高塔蜂拥而来，很快，楼下传来滚滚浓烟。 那些僧人，竟然要放火烧了这座塔！ 明明处于危急关头，裴玄夜却依旧从容：“阿绾，相信我吗？” 苏绾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信。” 裴玄夜眼眸笑意更甚，“抱紧我。” 苏绾伸手环住他的腰身。 裴玄夜破开窗户，一手紧紧扣住苏绾的细腰，直接从九楼跳了出去！ “他们跳塔了！别让他们跑了！” “快追！杀了他们！” 僧人数量众多，且各个会武，手中拿着长棍，齐齐冲向裴玄夜和苏绾！ 裴玄夜抱着苏绾落到地面，单手拔剑出鞘，另一只手揽着苏绾，将她牢牢护在身侧。 了然寺本是佛门清净之地，夜色中的僧人却各个凶神恶煞，仿佛地狱阎罗。 一时间打斗声不断，刚开始裴玄夜还处于上风，苏绾也看准时机释放银针，但僧人的数量实在太多，银针很快用完。 空德大师眼见裴玄夜武艺高强，这么多人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疾声道：“放箭！今夜必须把这俩人的命留在这里！” 僧人训练有素，立即搭弓挽箭，裴玄夜目光凛冽，快速击退面前的几个僧人，将苏绾推进身后空无一人的禅房，孤身持剑站在门口迎战！ 苏绾被裴玄夜关在房间，看不清外面的战况，但是破空而来的利箭声，还是让她心惊肉跳！ 了然寺的僧人出手狠辣，铁了心要将他们二人置之死地。 有些僧人干脆丢弃长棍换上刀剑，一门之隔，门外刀光剑影，打杀声不断传来。 不时有鲜血飞溅在门窗上，也不知是谁的血，看得苏绾胆战心惊！ 苏绾没想到，这些出家人竟然如此凶残。 裴玄夜之前在战场受的箭伤才刚刚愈合，今夜以一挡百，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 情况险恶，如果裴玄夜自行离开，一定能顺利冲出重围…… 但苏绾并没有半点怀疑，裴玄夜会丢下她。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相信，门外这个男人，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她。 空德大师眼见这么多人都拿不下裴玄夜，气急败坏道：“放火箭！把他们给我活活烧死！绝对不准他们活到天亮！” 很快，僧人们将带火的箭齐齐射向禅房！ 裴玄夜再如何抵挡也总有疏漏，禅房的门窗都是木头和纸糊的，被火点燃后立刻燃烧起来！ 禅房内已经不安全了！ 裴玄夜挥剑刺死左右攻上来的僧人，进门抓住苏绾的手腕，想将苏绾带出来。 就在此时，空德大师大喊：“快！所有人全部放箭！把他们给我堵死在房间！别让他们出来！” 数十个僧人手持弓箭，齐齐对准禅房门口放箭！ 禅房的门窗已被点燃，浓烟滚滚，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裴玄夜担心苏绾被箭矢伤到，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单手持剑将破空而来的利箭一一打回去！ 几位僧人被反射回去的利箭射中倒在地上，但很快又有人替补。 危急存亡之间，裴玄夜哑声问：“阿绾，害怕吗？” 苏绾在他怀里摇头，视线被浓烟熏得有些模糊，鼻尖满是血腥味，她颤声道：“不怕……” 裴玄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万一真的来不及，我会找机会带你杀出去，你自己……” 话未说完，苏绾抓紧他胸前衣襟，“不行！！” 苏绾一双桃花眼泛起水雾，声音颤抖：“裴玄夜，你要是敢丢下我和安安，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裴玄夜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唇角疯狂上扬。 他低头重重亲了苏绾一口，“好阿绾，我发誓，绝不会丢下你们。” 大火已经蔓延到房梁，且越烧越旺，再不出去就来不及了。 裴玄夜抱着苏绾硬闯出门，浓烟遮挡视线，四周鬼影幢幢，他孤木难支，不得不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苏绾。 空德大师怒吼：“快！一起上！杀了他们！！” 数不清的僧人蜂拥而上，刀枪棍棒一起袭来！ 第134章 阿绾要谋杀亲夫? 危急时刻，了然寺的大门突然被撞开！ 数不清的官兵冲了进来，和僧人们混战到一起！ 刘知府被手下搀扶着匆忙赶来，看到裴玄夜和苏绾长舒一口气，连忙抱拳行礼：“世子爷、苏大夫，你们没事吧？” “来得这么早？”裴玄夜终于得以喘息，他斜眸瞥向刘知府，冷冷道：“你怎么不等明年今日再来，正好给本世子烧纸钱。” 苏绾暗中掐了他一下，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裴玄夜连忙将苏绾的手握进掌心，安抚地揉了揉。 刘知府擦着额头的汗水，小心赔笑：“下官来迟，还望世子爷恕罪。只是抽调官兵以及捉拿罗宿耗费了一些时间，让世子爷和苏大夫受惊了！” 今夜来了然寺之前，苏绾和裴玄夜避开耳目，先去了一趟刘府。 苏绾施针让昏迷的刘知府清醒过来，刘知府曾在京城见过裴玄夜，立即认出他的身份。 紧接着，裴玄夜吩咐刘有为带兵捉拿罗通判，而他要和苏绾去了然寺的“九层圣塔”一探究竟。 他吩咐刘有为捉拿罗宿后，立即带兵前来了然寺接应，本以为时间刚好，没想到这刘有为办事这么磨蹭。 刘知府连忙解释，他调兵捉拿罗宿的时候，罗宿也正亲自带人去驿馆刺杀裴玄夜和苏绾，没想到两边都扑了个空，所以才来晚了。 好在有惊无险。 一夜奋战。 天色蒙蒙亮时，伪装成了然寺僧人的狄国细作，基本被刘知府带来的官兵剿灭。 狄国细作或当场战死或服毒自尽，仅剩下的几个活口，暂时被带走关押。 苏绾和裴玄夜一夜未眠，先行回到驿馆歇息。 苏绾惦记着裴玄夜身上的伤，急着回来给他上药，结果刚进门，正想去拿药箱，直接被他一把拉到怀里，强势地按在桌沿深吻。 苏绾耳廓立即红透了，裴玄夜这个不要脸的坏东西，她就不该给他一点好脸色！ 她用力掐了一下裴玄夜手臂的伤口，裴玄夜立即痛叫一声，下意识松开苏绾。 裴玄夜难以置信地控诉：“阿绾，你要谋杀亲夫？” “流氓！”苏绾踹他一脚，抿着微肿的樱唇，将裴玄夜按到椅子上，气恼地为他上药，手上动作却轻柔。 裴玄夜浑身是伤，却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看着苏绾傻笑，苏绾刚给他缠好绷带，他就急不可耐地将人抱进怀里。 他用下颌蹭着苏绾雪白的脖颈，手也不老实，乱七八糟地在苏绾耳边低喃：“阿绾，夫人……” 苏绾耳廓绯红，抬手捂住他的嘴，“别乱叫！谁是你夫人？” 裴玄夜趁势在苏绾手心亲了一口，又哄：“阿绾，等望舒城的事情解决了，你和孩子就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苏绾微微垂下睫羽，她虽然愿意原谅裴玄夜，但是…… 裴玄夜抱着她哄：“回去后我们不住别院了，我置办了新的府邸。这次，我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所有人知道，你是我裴玄夜的正室夫人！” “阿绾，答应我吧？” 苏绾抿唇：“长公主和王爷会同意？” “同意同意！”裴玄夜迫不及待道：“只要阿绾点头，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我娶你！” 苏绾睫羽微动，轻声道：“你……你让我考虑一下。” 裴玄夜拥紧她，“好。只要阿绾别再推开我，多久我都愿意等！” 谁知下一秒，苏绾就狠心地推开他：“狄国细作都被官府抓获，应该没有人继续用‘红魔尸鼠’装神弄鬼了。” “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回自己房间休息吧。” 裴玄夜眉梢轻抬，满脸不情愿：“狄国细作一抓获，本世子的好日子这就到头了？” 苏绾忍不住翘了一下唇角。 裴玄夜将头埋进苏绾颈窝磨蹭，“阿绾……我不想走，让我留在这里吧？万一还有老鼠呢？” 苏绾无情地推开他：“你比老鼠可怕多了。” 裴玄夜还想为自己争取一下，“我这几天可什么都没干……” 苏绾将他从座位拉起来，用力往外推，“你赶快回去休息，再磨蹭，我真的要生气了。” 裴玄夜被她推着，眼眸含笑，懒懒往外走。 在苏绾即将拉开房门的时候，裴玄夜反手勾住苏绾不盈一握的细腰，将人抵在门后，随后抬起苏绾白皙精致的下颌，深深吻了下去。 炙热的吻不断落在苏绾耳后及脖颈，烫得苏绾身体轻颤。 苏绾很快招架不住，她伸手抵住裴玄夜胸膛，手臂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裴玄夜！你……你差不多够了！” “……不够。” 两年的刻骨思念，岂是那么容易平息。 * 京城。 就在朝堂快要承受不住压力之时，望舒城突然传来好消息！ “皇上！刘知府传出消息，望舒城百姓感染的并不是尸疫，而是尸毒！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尸疫无解，尸毒却可解！” “欧阳神医的亲传弟子，苏绾大夫正在紧急研制解药，相信很快就能解决这场尸毒造成的灾祸！” 皇帝龙心大悦，朝臣们也喜出望外！ “好！太好了！望舒城几十万百姓终于有救了！” “狄国人果然卑鄙狡诈！还好我们大景人才辈出，识破了狄国的阴谋诡计！” “是啊！幸好那位苏神医舍生忘死找出破绽！” “这下看狄国那帮狗贼还如何嚣张！” 皇帝大喜：“立即传令秦大将军，率兵攻打狄国！” “还有，派人告诉刘知府，全力配合那位苏大夫研制解药，待他们所有人回京，朕重重有赏！” 朝臣们山呼：“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望舒城。 虽然苏绾已经识破狄国人的阴谋，望舒城百姓感染的不是尸疫，而是尸毒。 了然寺的香炉也被销毁，中毒人数不会继续增加，但已经感染尸毒的百姓，情况却依然危险，到了毒发那日一样会危及性命。 申屠鸩用二十年时间才制造出这场尸毒，以香炉内绵延不绝的毒香令人中毒，手段精妙而狠毒。 想在短时间内研制出解药，却没那么容易…… 第135章 裴玄夜，你要不要脸! 罗宿以及空德大师等人受尽酷刑后，承认所谓的红魔尸鼠只是他们故弄玄虚的手段之一，除此之外他们还安排细作胡编乱造混淆视听。 而几十年前，狄国人就改头换面在望舒城建立了然寺，之后狄国人更是以此处为据点，同时收养各地孤儿进行培养。 他们虽然为狄国所用，却并不知道尸毒的解药，申屠鸩只提前让他们服下预防中毒的药而已。 如今全城百姓的性命仍然系在苏绾身上，皇帝也传来旨意，命所有太医全力配合苏绾。 苏绾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尸毒的解药。 接下来几天，她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天最多休息两个时辰，就开始研制解药。 大夫们之前被“尸疫”的恶名吓退，加之身体确实难受，一个个身心颓废，直接打算等死。 前几日，他们看到苏绾每日早出晚归，还在心里嘲笑苏绾垂死挣扎，尽做一些无用功。 但是没想到，还真让苏绾找到破绽，识破了申屠鸩的诡计！ 这下众人对苏绾再无半点轻视，不仅对她另眼相看，也愿意全力适合，即使身体不适，但这种关乎生死的时候，爬也要从床上爬起来帮忙。 大夫们此前毫无头绪，现在知道苏绾是有真本事的，干脆把她当成主心骨，一切听苏绾差遣。 苏绾将中毒百姓的症状一一整理出来，并排除掉那些扰乱视线的虚假说辞，又仔细分析了含有尸毒的香灰成分，反复调整药方。 而大夫们则按照苏绾写的药方煎药，甚至不少人愿意以身试药，观察药效。 为了不伤及试药者的身体，苏绾每副药都配的极为小心，反复斟酌，药材的种类、份量都极为考究。 一碗碗汤药熬制出来，每次熬出来的汤药喝下去，都有不同的成效。 有的患者眼底不再发红；有的患者疼痛减轻；还有些患者僵硬的四肢变得灵活。 每当试药者的情况有一点起色，大家都非常激动。 但是距离完全解毒……总差那么一点点。 几日下来，苏绾片刻不停地忙碌着。 如今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她一个人身上，这种前所未有的责任让她压力巨大，夜以继日的过度操劳也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 裴玄夜心疼不已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做一些滋补的膳食给苏绾补身体，在夜深的时候强迫她回去休息几个时辰。 刘知府将望舒城最大的医馆腾了出来，专门用来研制解药，太医和大夫们白天都聚集在此处。 夜深人静时，大夫们忙碌一天，熬不住都回去休息了。 医馆内仍点着一盏烛火。 苏绾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满是疲惫困倦，却强打精神，在灯下反复斟酌修改药方。 裴玄夜将外袍脱下搭在苏绾肩头，又将她手中笔轻轻拿下来搁在笔架。 “阿绾，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过来。” 苏绾眉眼间满是化不开的焦虑，嗓音因为过度劳累有些沙哑：“你回去吧，我今晚不睡了。” 她喃喃自语：“就差一点点，明明只差一点……最后一味药，到底是什么呢……” 裴玄夜心疼地将她拉起来，“好了阿绾，你太累了，先回去休息。” 苏绾的腿有些麻，差点站不稳，裴玄夜连忙扶住她，等苏绾缓过来，干脆背对着她屈膝蹲下。 “阿绾上来，我背你回去。” 苏绾摇头，“不用，我自己能走。” 裴玄夜侧头看她，“阿绾听话，别让我担心。” 苏绾确实身心俱疲，抿了抿唇，听话地趴在裴玄夜后背，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接着被稳稳背了起来。 更深露重，大街上空无一人。 裴玄夜背着苏绾，踩着月色，慢慢往驿馆走着。 “阿绾，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你已经很厉害了。” 裴玄夜背着苏绾，边走边温声安慰：“你前天配的药，已经能延缓尸毒发作的时间；昨天配的药更厉害，试药者除了尸斑还在，身体其他症状都减轻了。” “阿绾，你真的已经很厉害了。” “你看那些老太医，加起来都几百岁了，要是再加上各地来得那些名医，几千岁都有了。可是他们全都没有你厉害，只能给你打下手，眼巴巴等着你配药。” “要我说，实在不行的话，干脆就用昨天那个药方算了。反正中毒患者的症状都减轻了，也就是尸斑有些难看，但是看久了，估计也就习惯了。” “回头望舒城的百姓走到哪里，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望舒城的人，是不是还挺有特色的？” 苏绾身上的弦一连绷着好几天，此刻终于被裴玄夜逗笑，手臂环着他的脖子，闷声笑了出来：“胡说八道……” 裴玄夜陪着她笑，只觉得这世上，真是没有比苏绾笑声更动听的声音。 苏绾累极也困极了，趴在裴玄夜宽阔的肩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裴玄夜稳稳背着苏绾，听着她均匀绵长的呼吸，放慢脚步往驿馆走去…… …… 回到驿馆，裴玄夜小心翼翼将苏绾放到床上，为她脱下绣鞋。 在苏绾迷迷糊糊想睁眼的时候，哄她好好睡。 苏绾确实困极累极了，现在又对裴玄夜满怀信任，所以被他哄着很快熟睡过去。 裴玄夜轻手轻脚端来温水，给苏绾擦干净手脸后，却没急着离开，而是坐在床边看着她。 如今天气冷了，苏绾身上穿了好几层衣裳，这样睡觉，肯定不舒服。 裴玄夜一本正经想着，他帮苏绾把外衣脱下来，好让她睡得舒服一些。 浅色绣梨花纹云锦袄、藕荷色散花锦百褶裙被随意丢在椅子上，他又垂眸看着苏绾身上的霜白色中衣，喉结缓慢动了动。 裴玄夜倾身在苏绾颈窝嗅了嗅，闻到她身上略带清新草药的幽香。 他想着：阿绾喜洁，这中衣穿了一天，上面已经染了药香，还是换一件为好…… …… 翌日清晨，苏绾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醒来，她舒服地翻了个身，却很快察觉哪里不对！ 苏绾蓦地睁开眼睛，用力推开眼前人的胸膛，语气羞恼：“裴玄夜！你要不要脸！” 裴玄夜还没睡够，闭着眼睛伸手去拉苏绾，“阿绾怎么醒这么早？再陪我睡会儿……” 第136章 不要脸的裴玄夜。 苏绾拍掉裴玄夜伸过来的手，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缩在床头，恼怒地瞪着他。 “你出去！” 裴玄夜悠悠转醒，睁开狭长的眼眸，“阿绾，你怎么过河拆桥？拿本世子当了一晚上暖炉，现在用完就扔？” 苏绾蹙眉：“谁想把你当暖炉了？还有，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裴玄夜挑了挑眉，声音轻懒低哑：“我昨晚把阿绾放到床上后本想离开，但阿绾冷得瑟瑟发抖，拉着我的衣袖不让我走。” “我心疼阿绾，自然于心不忍，只好自己吃点亏，留下给阿绾暖床。” “古有孝子卧冰求鲤，今有为夫以身暖床，阿绾可要惜福啊。” 苏绾被他不要脸的程度惊呆了，“要不是你脱了我的衣裳，我怎么会觉得冷？” 裴玄夜勾起唇角，一把将她拉过来，强行抱在怀里，蹭着她的玉颈，哑声道：“所以本世子将功补过，自愿留下给阿绾当暖炉。” “松手！色胚！” 苏绾大清早被气得耳根绯红，要不是今天还有正事儿，她真想立即给裴玄夜扎几针，让他从此不举算了！ 苏绾不理他，气鼓鼓地起床。 裴玄夜怕她真的生气，连忙伏低做小，亲自端茶倒水伺候苏绾。 但他昨晚也没敢真做什么，一来苏绾累成那样，他确实心疼；二来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得清的…… 苏绾梳洗过后，又被裴玄夜按着用了早膳，便急匆匆去了医馆。 她昨晚忽然有了灵感，最后一味药，或许可以以毒攻毒。 最终的药方终于调整完毕，里面加了一味份量极少的枯血草！ 身染尸毒的患者服下汤药后，先是哇的一声吐出一滩污血，然后立刻服下第二副药，患者五脏六腑的疼痛开始减轻，僵硬的四肢也变得灵活。 更重要的是，患者身上的尸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淡，眼底的红血丝也慢慢褪去，直至恢复如初！ 患者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双手喜极而泣，“我、我的身体不疼了，四肢也可以活动，那些恐怖的尸斑也没有了……我是不是可以活下去了？” 太医们纷纷围过来，一个接一个为他诊脉。 “脉象平稳！” “中毒的症状都消失了！” “太好了！这次终于成功了！” “快！快告诉刘知府、告诉中毒的百姓、告诉所有人，苏大夫研制出解药了！！” 苏绾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激动的众人，露出久违的笑容。 她成功了。 她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竟然真的在短时间内，成功研制出尸毒的解药了！ 申屠鸩花了二十年炼制的尸毒，却被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解！ 苏绾侧头看向裴玄夜，眼底隐隐有喜悦的泪光闪烁。 裴玄夜笑着将她抱进怀里转了两圈，真诚夸赞：“阿绾真棒！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解药研制出来，官府开始大量制作汤药！ 所有太医和大夫们无论身份高低，全都参与进来帮忙熬药。 大家众志成城，很快，解药一批批制成，中毒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康复。 待全城百姓都服下解药那日，百姓们相拥而泣，为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生命欢呼！ 望舒城的城门重新打开，街头的商户也纷纷开张营业。 百姓们本以为只能等死，没想到还能有康复的一天。 走在繁华的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一个多月，简直恍如做梦一般。 说书人甚至将这段经历编成故事，在茶楼酒馆说书。 狄国国师申屠鸩在说书人嘴里成了意图引起天下大乱的邪祟，要害死九十九万条人命来成魔；而苏绾则是本是天上一位善良的医仙，看不得百姓遭难，所以下凡拯救百姓于水火。 宁葵听了说书人的故事笑得肚子疼，“哎呦师妹，你听听，现在百姓们都传你是医仙下凡呢！” 苏绾无奈：“师姐……” 裴玄夜坐在旁边给苏绾剥石榴，闻言凑到她耳边，用气音道：“小医仙？” 苏绾狠狠掐他一下，什么话到了裴玄夜嘴里，就没个正经！ * 之前望舒城有进无出，苏绾却在明知进城就是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不顾生死毅然进城为患者看诊。 不少百姓都亲眼见过，苏绾挨家挨户为病患看诊，面对浑身尸斑的患者，她没有丝毫嫌弃和不耐烦。 她聪慧果敢见微知着，不仅发现了然寺的秘密，还识破了狄国人的阴谋，帮助官府捉拿狄国细作！ 又凭借出神入化的精湛医术，夜以继日劳心费力的为百姓研制解药，救百姓于水火，是整座望舒城百姓的恩人！ 百姓们纷纷围在驿馆门口，拿着家里的特产，感谢苏神医的救命之恩！ 其实不仅望舒城的百姓重获新生，“尸疫”解除后，整个景国的百姓都松了一口气。 之前望舒城感染尸疫的消息已经传遍景国，尸疫一旦爆发，毁灭的绝对不止望舒城，更有可能感染整个大景，百姓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座遭殃的城镇就轮到自己这边。 但是现在，大景出了一位苏神医！ 管他狄国有几个炼毒师，都不是苏神医的对手，他们再也不用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 百姓们一传十一传百，消息很快遍布大江南北。 所有人都在津津乐道，本以为望舒城会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灾难，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女子轻易化解！ 消息越传越夸张，说书人的杜撰也被不少百姓当了真，都说苏神医是医仙转世呢！ 裴玄夜之前带兵烧毁狄国粮草，本以为接下来的战役胜券在握，但狄国人阴险狡诈，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对望舒城百姓下毒手，以几十万条人命，逼迫大景退兵，还要求大景割让十座城池，并送出公主和亲。 将士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呢。 但如今，大景再不受狄国挟制，秦大将军立即带兵发起进攻！ 狄国本就没了粮草，全靠“尸疫”为筹码，但现在“尸疫”被苏绾破解，狄国黔驴技穷，军心大乱。 很快，将士们以摧枯拉朽之势，踏破了狄国的城门！ 第137章 如何封赏 申屠鸩真的没想到，二十年前，他败给欧阳佗；二十年后，他又败给了欧阳佗的徒弟！ 狄国皇帝气急败坏，将申屠鸩赶下国师之位，并在城破时，将他交了出去，希望平息景国将士的怒火。 消息传到玉鹤县时，沈府众人得知苏绾平安，还成功研制出解药，也都激动地红了眼眶。 而且好事成双，上头传来调令，玉鹤县县令沈泰川清正廉明、高风亮节，被升为监督御史，即日起进京赴任。 京城。 之前文武百官为了望舒城几十万百姓的性命以及狄国开出的条件焦头烂额左右为难，没想到关乎到整个大景江山的事情，竟然被一个女子解决了！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长公主和裴王。 望舒城解封，代表儿子也平安无事了！ 长公主心情很是复杂，她之前以为苏绾只是一个以色侍人的平民女子，却没想到，她的医术竟然精湛到如此地步，连狄国国师都比了下去。 这样的女子做“通房”，确实是委屈她了。 难怪儿子对她死心塌地…… * 皇宫，养心殿。 如今望舒城解封，九引关战事大捷，皇帝难得这般高兴，趁着皇后、几位妃嫔和皇子们都在，特意提起此事。 高公公笑道：“正因为皇上乃真龙天子，受上天庇佑，所以才有这么多能人异士效忠大景，为皇上分忧呀！” “说得好！” 皇帝龙心大悦，“朕这两日正想着，待秦大将军凯旋，所有将士皆要论功行赏。还有那个神医苏绾，也该得到重赏。” 贤妃眼珠子转了转，她已经得到消息，苏绾是裴玄夜的人，俩人现在都在望舒城，既然如此，她可不希望苏绾获得太高的嘉奖。 贤妃娇声道：“皇上，苏绾一个弱女子，会些医术为皇上分忧是她的福气。依臣妾看，不如赏她黄金千两，如何？” 皇帝道：“苏绾救治百姓有功，更解了大景的燃眉之急，除了金银，朕还想赏些别的。” 昱王笑道：“父皇，苏绾立下如此大的功劳，若是男子，便应该赏个爵位，已示皇上爱才之心。” 皇帝颔首，“朕的意思，干脆封苏绾为县主。” 康王立即表示反对：“父皇，自古以来，从没有封民间女子为县主的先例啊！” 宜宁公主不以为意：“男子立下功劳能封异姓王，女子怎么就不行了？” 皇后也道：“若非苏绾舍身忘己前往望舒城，又识破狄国人的诡计，并研制解药救下满城百姓，恐怕康王这会儿也不能安稳地坐在这里，说这种风凉话。” 贤妃讪笑：“皇上，皇后娘娘，苏绾的功劳臣妾心中也时刻记着呢。只是臣妾忽然想到，前朝有记载，曾有位民间女子被封为乡君，不如皇上也仿照旧例，封苏绾一个乡君吧？” “小小气气。”皇后瞥了贤妃一眼，道：“关于前朝那位民间女子受封乡君的记载本宫也看过，但那女子只是在洪水爆发前成功转移了几个镇子上的百姓。” “而苏绾这次的功劳，可不仅仅是救下望舒城几十万百姓那么简单。当时狄国步步紧逼，如果没有苏绾破局，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那个炼毒师申屠鸩在狄国被封为国师，苏绾的医术更在他之上！如果只是封个乡君，传出去岂不是让狄国人笑话？” “所以依本宫看，不如直接封为郡主好了。” 于公，苏绾确实立下大功，本该重重封赏。 于私，当时狄国点名要一位嫡出公主去和亲，若不是苏绾及时识破狄国诡计，恐怕宜宁公主这会儿已经在和亲的路上。 再加上苏绾的名字早就入了裴氏宗谱，虽然没有正式大婚，但她心知肚明，苏绾是裴王世子的人，她就算卖裴王府一个面子也好。 康王连忙反对：“皇后娘娘，民间女子破格封为郡主，实在没有这种先例啊！” “好啦！”皇帝打断康王，沉声道：“皇后说得有理，苏绾不顾生死救下满城百姓，这种大功只有重重嘉奖，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景泱泱大国的风范！” “回头让礼部拟个合适的封号，再选个黄道吉日，等苏绾进京，就把旨意传下去。” 皇后、昱王以及高公公等人齐声道：“皇上圣明！” …… 康王脸色僵硬地走出宫门。 裴玄夜往日已经无法无天，再有个郡主夫人，岂不是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行！ 他得想办法，搅黄裴玄夜和苏绾的婚事！ 康王盘算片刻，很快有了主意。 他随手招来心腹，“去查下虞尚书的女儿在哪，本王找她有事。” * 虞府。 “没用的贱婢！” 田氏一巴掌甩在琥珀脸上，怒声道：“你当初是怎么办得差事？你不是跟我说苏绾这辈子都离不开玉鹤县了吗？怎么一转头，她就去了望舒城大出风头！” “现在可好，现在京中人人都知道，玉鹤县出了一位苏神医，医术高超救下满城百姓！” “说不定过段时间，她就能堂而皇之地进京接受封赏了！到时候她再来虞府认亲，还如何瞒得住？” 琥珀捂着红肿的脸颊，含泪道：“夫人息怒。奴婢当日将苏绾的孩子偷出去送给李丁桂，李丁桂恶毒泼辣，说会用孩子逼迫苏绾嫁到许家，到时候苏绾在许家受尽磋磨，自然不会有机会进京。” “奴婢也没想到那李丁桂外强中干，明明有孩子在手，竟然还是没有拿捏住苏绾呀！” “还敢狡辩！”田氏又是一巴掌甩上去，厉声道：“我让你给苏绾下毒！不知不觉把她除掉，你光偷孩子有什么用？！” 琥珀也是满心委屈：“可是夫人也该知道了，那苏绾医术高明，奴婢实在找不到下毒的机会呀！” 田氏当然知道，外面人人都夸赞苏绾是神医，还说她前世是天上的医仙，专门为了救百姓下凡来的。 苏绾如今名声大噪，现在别说找机会除掉苏绾了，想阻止她进京都没有办法。 田氏又往琥珀身上狠狠踹去，发泄着心中的怒火：“没用！没用！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当初还不如派两个杀手去！” 琥珀被踢到在地，心想当初不是你吩咐别把事情闹大吗，现在又责怪她办事不力。 但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根本不敢反抗。 这时，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大力推开！ 第138章 有件事想告诉阿绾 “哪个不懂事的贱……”田氏刚要叱骂，一转头却发现竟是虞尚书站在门口。 虞尚书脸色阴沉，不知已经在门外听了多久。 田氏心头一紧，连忙踹了琥珀一脚，“还不滚下去！” 下人退出房间后，田氏上前挽着虞尚书的胳膊，娇声道：“老爷今儿这么早就散值了？” 虞尚书拉开她的手，沉声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口中的苏绾，难道就是研制出尸毒解药，救下望舒城百姓的那个苏绾？她为何要来虞府认亲？你又为何要派人除掉她？” 田氏目光闪躲，“这，老爷刚刚听错了，妾身……” 虞尚书不耐道：“你是想让本官亲自去查？” 田氏咽了咽口水，她平日做得那些事情，哪里经得住查？ 见事情瞒不住了，田氏干脆把苏绾曾派人来虞府认亲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一边拉着虞尚书坐下，一边体贴地添茶倒水。 “老爷，并非妾身有意隐瞒，实在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那苏绾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呀？” 虞尚书沉着脸道：“那你不能直接瞒下此事。如今苏绾立下大功满朝称赞，皇上龙心大悦，定会重重封赏于她。若她真是虞府小姐，那么本官在朝堂的威望也会更上一层！”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你这无知妇人给搅黄了！” 田氏坐到虞尚书身侧，娇声道：“老爷有所不知，先不说那苏绾是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关键是苏绾尚未成婚，就生了一个小野种！如此行为不检的女子，若真让她认祖归宗，岂不是让祖宗蒙羞，败坏咱们虞府的名声？” 虞尚书皱着眉看她一眼，“真有此事？” “这还有假？”田氏立即道：“老爷若不信，妾身这就将琥珀叫回来，让她亲口告诉老爷！” 虞尚书沉吟片刻，警告地瞥了田氏一眼，“罢了，你不要再做多余的事。如果苏绾这次进京再来虞府认亲，立即让人知会本官，不准自作主张。” 田氏眼底划过一丝恨意，嘴角却扯着笑：“老爷放心，妾身明白了。” 虞锦桐刚走进院子，就看到他爹从房间出来。 她连忙放慢脚步，笑着喊了声：“爹！” 虞锦桐穿一身珊瑚红妆花缎衣裙，发髻精致，头上的鎏金嵌宝步摇随着身形摇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虞尚书被她头上金闪闪的珠翠晃了一下眼睛，不悦道：“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要温婉端庄，没事儿在家练练女红，学学琴棋书画。成天往外跑，像什么样子？” 虞锦桐撇撇嘴，撒娇道：“女儿知道啦！” 虞尚书摇了摇头，转身去了书房处理公务。 虞锦桐连忙提起裙子大步走进房间，还没坐好就急着道：“娘！你猜我今天见着谁了？” 不等田氏说话，她就迫不及待道：“我见到了康王！” 田氏以为康王对女儿有意，当即皱起眉头：“康王已有正妃，你嫁过去只能做妾。不妥。” “哎呀，您想到哪儿去啦？”虞锦桐连连摆手，“娘，您还记不得记得两年前我和姐妹们出去游玩，却不小心被贼人绑走，过了一夜又被人送回来的事？” 田氏大惊：“难道是康王绑了你？” 两年前虞锦桐被人绑走，她和虞尚书自是心急万分，但是为了女儿的名声着想，并没有张扬此事，只是派人悄悄出去找。 没想到次日，虞锦桐却好端端地被人送了回来，只是送她回来的人，将马车停在虞府附近就离开了，从始至终没有露面。 “不是！”虞锦桐神神秘秘道：“康王告诉我，他见到送我回来的人是谁了！” “谁？” 虞锦桐高兴道：“是裴王世子！” 田氏顿时睁大眼睛，“什么？竟然是世子把你送回来的？” 两年前，长公主邀请了众多适龄贵女赴宴，之后裴王世子又和不少贵女相看过，但那时虞锦桐还未及笄，所以她并不在长公主和世子的考虑范围内。 她当时还颇为遗憾来着，可是没想到，女儿和世子竟然那么早就有了渊源？ 虞锦桐红着脸，扭捏道：“娘，俗话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何况女儿和世子单独过了一夜，这清白……也有些说不清楚。” 田氏点了点头，幽幽道：“两年前，皇上曾为裴王世子和侯府嫡女赐婚，但据说为了一个死掉的通房，世子大闹侯府把婚退了。之后再没听说世子议亲的消息，后来世子上了战场，立下不少战功。” “确实是上好的人选，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是，”田氏疑惑道：“康王为何两年前不说？” 虞锦桐笑着道：“康王看上世子身边一个人，所以他希望我嫁给世子，回头他再想法子收了那个女人。” 田氏挑了挑眉，“什么人啊？让康王这般费心？” 虞锦桐笑道：“说起来，娘最近应该也听说过，就是那个救了望舒城百姓的苏绾。” “什么！”田氏猝然起身，“竟然是她？！” * 望舒城。 大多数中了尸毒的患者服下解药后都恢复健康，不过也有极小部分体弱之人，服下解药后仍伴随其他后遗症。 苏绾最近又研究了几个药方，耐心为这些患者诊治，直到所有百姓康复，她才终于有时间好好休息。 望舒城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她本想返回玉鹤县，却先一步收到沈府托人送来的信。 得知姨丈沈泰川被调到京城任职，苏绾第一反应是裴玄夜安排的。 裴玄夜没否认，笑着道：“沈泰川清正廉明，做个小小的地方县令实在屈才。监督御史这个职位很适合他，等他做出一点实绩，官职也能顺理成章的往上升。” 苏绾语气无奈：“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 “我已经很克制了。”裴玄夜从身后将苏绾抱在怀里，习惯性用下颌蹭她温软颈窝。 其实刚刚认出苏绾的时候，沈泰川升迁的事情他就已经传信京中，托人去办了。 后来知道沈家人是苏绾真正的亲人，他只后悔没将沈泰川的官职再往上提一提，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不会太引人注目。 今日无事，俩人开诚布公谈了一次。 得知苏绾当时怀着身孕，冰天雪地在外面长途跋涉，他心都快疼碎了，简直不知道怎么弥补才好。 他曾告诉苏绾，早已和季如雪退婚，但是别的事情，还没想好怎么说。 他那时以为苏绾死了，怕苏绾和孩子做孤魂野鬼，擅自做主，将苏绾的名字入了宗谱。 这件事他没有和苏绾商量过，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还有跟牌位成亲的事情，苏绾会不会觉得他脑子不太好，以后更嫌弃他？ 他当时已经魔怔，什么都顾不得，现在却有些说不出口。 但是过两日就要回京，苏绾早晚会知道宗谱的事，还不如现在主动交待，免得苏绾生气。 裴玄夜抱着苏绾挨挨蹭蹭：“阿绾，有件事……我说了，你能不能不生气？” 苏绾窝在裴玄夜温暖的怀抱里犯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什么事？” 裴玄夜小心翼翼道：“其实，你的名字已经入了裴氏宗谱……” 苏绾顿时困意全消，转过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第139章 万人相送。 “……两年前。” 裴玄夜磕磕巴巴道：“就是你离京那几日。我当时以为你已经……就先去侯府跟季如雪退了婚，又擅自把你的名字入了裴氏宗谱。” “所以，其实阿绾早就是我的夫人了。” 苏绾怔住，一时没有说话。 裴玄夜紧张地看着她：“阿绾别生气，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苏绾抿唇：“长公主和王爷也同意？” 把一个“死人”的名字写入宗谱，即便寻常人家，也没听过这么荒唐的事情，何况是王府。 裴玄夜咽了咽口水，“同意啊……” 苏绾觉得奇怪，这么离谱的事情，长公主和裴王竟然同意了？ 她蹙眉看着裴玄夜，“你做了什么？” 裴玄夜立即摇头，“没了。”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就是，还把苏大柱关在地牢……” 其实不止，当初跟踪苏绾的人以及人牙子都被杀了，但他怕苏绾觉得他手段狠厉，所以想糊弄过去。 这段时日苏绾忙着为病患解毒看诊，休息的时间都不够，所以只询问了翠微她们的情况，别的事情都没时间聊。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十分诧异：“苏大柱没死？” 苏大柱竟然还活着，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当时那么冷的天，苏大柱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早该失血而亡才对。 裴玄夜点头，将事发当日的经过跟苏绾说了。 那时他盛怒之下，确实想将所有跟苏绾之死有关的人全部杖杀。 苏大柱毕竟是苏绾的“亲爹”，所以他到底留了苏大柱一命。 不过，他也没让苏大柱好过，苏大柱这两年，甚至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苏绾心道：看来有些事，回京之后就可以弄清楚了。 如果裴玄夜之前告诉她，未经允许把她的名字入了宗谱，苏绾定要生气。 但现在，俩人已经决定重新开始，再计较这个也没意思。 何况裴玄夜一身伤还没好，正可怜兮兮看着她。 苏绾瞪他一眼：“下不为例。” 裴玄夜立即扬起唇角，高兴地把头往她怀里拱：“我以后什么都听阿绾的，阿绾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苏绾用力推他，“还没成婚呢，你少占我便宜。” “就让我抱一会儿……”裴玄夜紧紧扣着苏绾的细腰，黏黏糊糊地喊她：“阿绾，绾绾，夫人，妹妹……” 苏绾耳根泛红：“乱喊什么？谁是你夫人、妹妹……” 裴玄夜抬起头，语气酸溜溜道：“哦？沈寒舟能叫你妹妹，我叫不得？” 这件事在他心里憋了不知道多久，可算逮到机会说了！ “阿绾，你以前叫那个姓杜的什么？你叫他杜大哥！还有沈寒舟，你叫他表哥！” 苏绾扶额叹气：“你讲不讲理？我和杜文元是同乡，他和杜大夫对我多有照顾，所以我叫他大哥有什么不对？至于沈寒舟，他本来就是我的亲表哥啊……” 裴玄夜蛮不讲理：“我不管，总之阿绾以后不许理他们。” 苏绾被他闹得不行，“裴玄夜！” 裴玄夜掐着苏绾的腰肢，不依不饶道：“以前冷冰冰地喊我世子，现在更是直接连名带姓叫我？阿绾自己说，这么叫我合适吗？” 苏绾咬了咬唇，“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裴大哥？” 裴玄夜明显不满意：“在阿绾心里，难道我和那个姓杜的一个分量？” 苏绾无语：“那你究竟要听什么？” 裴玄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在苏绾耳边哄她：“阿绾先叫我一声哥哥。” “你少得寸进尺。”苏绾才不陪他胡闹。 “叫不叫？不叫哥哥的话，那阿绾可得叫我一声别的了……” …… * 苏绾到达望舒城的时候是八月底，离开望舒城这日，却已经立冬。 清晨薄雾未散，驿馆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 苏绾今日穿着浅色绣海棠月华锦衣，配散花如意百褶裙，外罩一件品月色绣花披风，青丝如绢挽在脑后，簪一支蝴蝶珍珠流苏步摇。 姝色无双，袅袅婷婷。 裴玄夜背着苏绾的药箱站在她身侧，一袭月白色广袖锦袍清贵俊朗。 刘知府正色道：“望舒城能度过这次劫难，全靠苏神医查明尸毒，又呕心沥血研制出解药，就连本官这条性命，也是苏神医救的。本官代表望舒城所有百姓，感谢苏神医救命之恩！” 刘知府说完，带着身后官员，齐齐向苏绾揖了一礼。 苏绾忙道：“医者本分而已，众位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刘知府又看向裴玄夜，拱手道：“下官也要感谢世子不顾生死进城，帮忙捉拿狄国细作。” 裴玄夜语气矜傲：“不必谢我，本世子也不是为了帮你才来的。” 刘知府看了他和苏绾一眼，连忙笑道：“那下官祝世子爷和苏神医早结连理，恩爱白头！” 裴玄夜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意：“行了，我们该走了。” 他单手揽着苏绾的腰肢，“阿绾，先上车。” 宁葵掀开车窗的青缎软帘，冲苏绾笑道：“师妹快上来，车上可暖和了，还有点心和水果吃，咱俩坐车，让他们两个骑马去！” 默凡骑马在侧，看向宁葵的时候目光满是柔和。 裴玄夜扶着苏绾上了马车，又把医箱放上去，然后潇洒利落地翻身上马，冲刘知府等人拱手告辞。 车夫一抖缰绳，马蹄迈开，马车缓缓向城门驶去。 苏绾几人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不想惊动百姓，没想到百姓们得知苏绾今日离开，天不亮就等在了城门口！ 他们见到马车驶过来，连忙敲锣打鼓，争先恐后地道谢： “谢谢苏神医救了我们全家性命！” “感谢苏神医大恩大德，老身没齿难忘！” “希望神医以后常来望舒城做客！” “是啊！咱们望舒城的百姓全都记着苏神医的恩德！” 望舒城门，万人相送。 苏绾掀开青缎软帘，红着眼眶道：“大家别送了，快回去吧！” 马车行得慢，有百姓眼疾手快把带来的礼物往车上塞： “这是我家自己种的果子，苏神医路上吃！”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也给苏神医尝尝！” “还有我家养的鸡，给苏神医补身体！” “还有我！还有我……！” …… 第140章 放软声音哄他。 马车很快被热情的百姓塞满东西，连裴玄夜身上都被迫挂着大包小包…… 百姓们一直将苏绾送出城门十几里，默凡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了回去。 默凡擦了擦头上的汗，平日里他是最沉默寡言的一个，关键时刻，竟然还得他出马。 再看裴玄夜，马背上好几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也就算了，手里还抓着一只扑棱着翅膀，咯咯乱叫的老母鸡。 世子爷的清贵气度荡然无存，满脸生无可恋。 苏绾难得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裴玄夜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拎着鸡，语气无奈：“本世子能不能把这鸡给扔了？总不能让我这么一直拎在手上。” “不能扔！” 宁葵立即掀开帘子大喊：“那是百姓们的一番心意，而且这鸡一看就很肥！等到了下个客栈落脚，就让厨子把鸡炖了，给师妹补身体！” “行吧……” 宁葵把苏绾搬出来了，裴玄夜只能勉为其难的妥协。 * 几日后，苏绾一行人抵达京城。 百姓们得知苏神医今日进京，纷纷围在城门，等着一睹“神医”风采。 裴玄夜之前在战场烧毁狄国粮草的事情也早就传入京城，之后亦是不顾生死进入望舒城，帮忙擒获狄国细作，在民间的盛望水涨船高。 所以城门被热情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好半天马车才挤进来。 王府管家早就接到消息，亲自带人在城门外迎接世子，长公主也在府里眼巴巴盼着。 可是马车进了城后，直接驶向沈府。 沈府的人也早在门口伸长脖子盼着，连苏老夫人都柱着拐，被嬷嬷搀扶着等在门口。 苏绾一下马车，老夫人就高兴地红了眼眶：“绾绾回来了！” “娘亲！抱抱！”安安一个多月没看到苏绾，急得伸出小手让苏绾抱抱。 苏蕙心和沈微云全都过来围着苏绾，“谢天谢地，绾绾可算平安回家了。” 沈泰川冲裴玄夜拱了拱手：“有劳世子送苏绾回府。” 裴玄夜回礼，“沈大人不必客气。” 苏绾抱过安安，笑着对家人道：“外祖母、姨母姨丈、表哥表姐，我回来了。” 她说完，又连忙为众人介绍：“这两位，是我师兄和师姐。” 宁葵笑着福身：“我是苏绾的师姐，宁葵。” 苏蕙心立马热情道：“经常听绾绾提起她的师姐，多谢宁姑娘对绾绾的照顾。” 默凡也拱了拱手：“在下默凡，叨扰了。” 老夫人高兴道：“都是自己人，说什么打扰，快请进。” 裴玄夜眼巴巴看着儿子，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宁葵抢先抱了过去。 “哎呀！这是我的小师侄呀？怎么这么可爱呀！” 苏绾回来了，安安高兴得不得了，知道这个姨姨是和娘亲一起回来的，十分给面子让她抱，奶呼呼喊：“姨姨～” 把宁葵萌得心肝乱颤。 苏蕙心笑着道：“大家别站在门口了，快进来坐。” 宁葵和默凡都是客人，苏家人热情地张罗他们进府。 大家热热闹闹地进门，裴玄夜也想跟着一起进去，苏绾落后半步，轻轻踢了他一脚，低声道：“你先回王府。” 她和裴玄夜的事情，还没跟家里人说呢。 裴玄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绾绾，我这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用完就扔？” 苏绾怕家人发现，轻声道：“你先回去，等我跟家里人说好了，你再来登门……” 裴玄夜气笑了，他的夫人和孩子都在这里，连沈家人住的这座府邸都是他托人花钱置办的，现在好不容易回来，连宁葵和默凡都被沈家人热情地迎了进去，他却要被拒之门外？ 裴玄夜盯着苏绾水汪汪的桃花眼，满脸写着不高兴。 苏绾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放软了声音哄他：“哥哥……” 裴玄夜喉结滚动，暗中揉了一下她的手心，压低声音：“行吧，回头好好补偿我。” 沈寒舟回过头，刚好将俩人的小动作收进眼底，他重重咳嗽一声：“表妹，回家了。” “哦，来了！”苏绾连忙跟进去。 裴玄夜看着苏绾轻快的背影磨了磨牙，小没良心的，把他赶走竟然这么高兴。 也罢，反正他还有正事要办。 沈府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过午膳，宁葵和默凡一路劳累，先去客房休息了。 苏蕙心单独将苏绾留了下来，关心道：“绾绾啊，你和那位世子爷，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他还在缠着你？” 苏绾微微垂头，脸上难得浮起一丝羞涩：“不是，其实……裴玄夜是安安的亲生父亲。他之前做错事惹我生气，不过现在都改了……所以，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苏蕙心已经猜到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绾绾，这件事你自己愿意就好，但是如果再受了欺负，可一定跟家里说啊。” 苏绾轻轻“嗯”了一声，“谢谢姨母，我知道的。” 苏蕙心拍拍她的手，“还有件事，我这心里一直不太踏实。” “你姨丈忽然升迁，咱们全家火急火燎地被人接来京城，这也就罢了。奇怪的是，到了之后，你姨丈的上峰竟然还给安排了这么好的府邸……你说，这些是不是世子安排的？”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世子会不会仗着对苏府的恩惠，以此拿捏你呀？” 苏蕙心越说越忧愁：“裴王世子的门第实在太高，而且我这段时间还听说，他以前有个极为受宠的通房……” 苏绾有些尴尬，回握住苏蕙心的手，“姨母放心，我不会再让自己受委屈的。如果裴玄夜真的轻视我或者怠慢咱们家，我马上跟他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 “嗳～那姨母就放心了。” * 与沈府喜悦的氛围相比，虞府却气氛低沉。 “娘，听说世子和苏绾今日回京，好多百姓都在城门口迎接呢！” 虞锦桐噘着嘴道：“这些日子以来，苏绾的医术被传得神乎其神，不少百姓都对苏绾医仙下凡的传闻信以为真，早早等在城门口，就为了一睹‘医仙’风采。” “真是一群愚昧无知的傻子！” 第141章 张口闭口都是阿绾。 “有什么好看的？” 田氏恨恨道：“苏绾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恰巧蒙对了药方而已，过段时间也就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可苏绾的姨丈前些天进京赴任了……”自从知道苏绾的身世，虞锦桐对此十分介意，生怕苏绾分走属于她的东西。 “不过一个小小的督察御史而已。”田氏不以为意：“等着瞧吧，估计苏绾很快就会巴巴的来咱们虞府认亲。” “说不定她明天就会死皮赖脸的过来！”虞锦桐不高兴道：“我才是虞府唯一的千金小姐！娘，您可不能让苏绾进咱们家的门！” 田氏咬着牙，语气阴狠：“放心吧，娘有的是办法对付她，保管让她知难而退！” 母女俩人凑在一起，想了无数种方法刁难羞辱苏绾，耐着性子等苏绾主动上门。 可惜她们不仅没等到苏绾，反而等来了更让她们咬牙切齿的消息。 * 从宫里出来后，裴玄夜总算回了裴王府。 他撩起袍摆，端正跪下：“儿子不孝，让父王和母亲担心了。” 长公主连忙扶起他，含泪道：“你这混小子，可算平安回家了！” 裴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满脸欣慰：“回来就好。看着是比从前稳重，也结实了。” 长公主仔细端详着裴玄夜，看着他深邃的五官，轮廓比以往更加凌厉，心疼道：“看起来确实结识了，但是也瘦了，这手和脸也糙了不少，不过才离京一年多，怎么看着倒像是老了好几岁。” 裴玄夜喉头一哽，他现在可听不得老了丑了这种话。 他清了清嗓子，“边关风沙大，秦冰河被风沙吹得比我还显老呢。” 长公主点头，“对，回来养两个月就好了。” “你之前让沧冥送的信，上面写得都是什么混账话？还说什么再也回不来……” 长公主红着眼眶，用力往裴玄夜胳膊上拍了一下，气得说不下去。 裴玄夜顿时捂着胳膊，面色痛苦：“疼！” 长公主心头一慌，连忙拉着他坐下，“哪里疼？是不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啊？” 她扭头吩咐下人：“快，快去请太医！” 裴玄夜连忙伸手拦了一下，“之前确实在战场受了重伤，还中了剧毒，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不用传太医了。” 长公主忙道：“那怎么行？还是让太医来看看，本宫才好放心啊。” “真的不用，再说了，哪位太医的医术能比得上阿绾？” 裴玄夜笑着道：“儿子之前在战场身中毒箭性命垂危，军医束手无策，幸好阿绾医术精湛，费尽苦心救了我的命。不然母亲和父王现在就见不到儿子了。” 长公主抬起手又想往他身上打，却到底心疼儿子，只用手指重重戳了一下裴玄夜的额头。 恨铁不成钢道：“回了京，不知道先回家也就算了，屁股都没坐热，张口闭口都是‘阿绾’……本宫真是，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话虽如此，长公主到底没执着让人请太医，转而吩咐下人传话厨房，多做一些滋补的膳食。 裴玄夜正色道：“儿子这次能平安回家，确实亏了阿绾。” “阿绾之前被季如雪和何清韵设计陷害，好在苍天有眼，她被欧阳神医救下，又历尽艰辛生下安安。” “后来阿绾辗转到了玉鹤县，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并开设医馆行医救人，也正因此，我们一家人才得以重逢。” “还有，阿绾从来就不是我的‘通房’，一开始，就是我仗势欺人逼迫她……” 裴玄夜叹道：“总之，我亏欠阿绾和孩子实在太多，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他们母子再受任何委屈。” 长公主闻言也叹了口气：“你之前在信上已经说了，本宫也没想到……” “罢了，左右两年前苏绾的名字已经就入了宗谱，是你名正言顺的夫人。你这次回家，怎么不干脆将她和孩子接回来？” 沈泰川一家搬来京城后，她其实一直想找机会看看孩子。 但裴王府和沈家素无来往，何况她身份特殊，贸然前去登门实在不妥。 不过她私下安排沈泰川上峰的夫人接近苏蕙心，告诉苏蕙心城东禅心寺的香火特别灵验，并邀请苏蕙心带着孩子一起去禅心寺祈福。 在禅心寺，她悄悄见到了被苏氏抱在怀里的安安。 安安跟儿子小时候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时裴玄夜还身在望舒城生死未卜，她看到安安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只可惜，她也就见了孩子那一次。 本来还以为，儿子今天能把孙子一起带回府呢，她连见面礼都备好了…… 裴玄夜神色认真：“两年前，阿绾名字入裴氏宗谱的事情，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也没有举办婚礼。所以这次，我要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将阿绾娶进门。” “还有，阿绾孤身在外生下孩子，已经吃尽苦头。我不希望外面有什么闲言碎语，不希望阿绾被任何人为难，更不准任何人质疑安安的身世。” “否则，两年前血染侯府的事情，我不介意再次发生。” 长公主点头，“何须你说，本宫自然明白。” 先不说安安和裴玄夜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板上钉钉是她的亲孙子，就说苏绾有孕的时间以及安安的生辰，也全都对得上。 至于苏绾……苏绾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卑微的“通房丫鬟”，她此番立下大功，不仅在民间声誉极高，皇帝也会重重嘉奖。 以前，确实委屈了她。 长公主轻叹一声：“本宫之前也亏待了苏绾那个孩子。以后她既是王府的人，必不会再让她被人欺负。” 得了长公主的承诺，裴玄夜也算放心一些：“那就多谢母亲了。” * 次日一早。 宫里太监来到沈府传旨，皇后宣苏绾进宫。 这是苏绾第二次进宫。 第一次是假扮宫女，被裴玄夜偷偷带来的，还险些被康王强掳。 而这次，她是在宫人的带领下，光明正大来到皇后所住的凤仪宫。 第142章 苏绾进宫 苏绾身穿颜色清雅软银轻罗绣花锦裙，乌发堆云砌墨挽在脑后，簪青玉琉璃朱钗。 一路走来，路过的宫人都忍不住悄悄多看两眼。 有人认出为苏绾引路的小太监是凤仪宫的人，又知道皇后娘娘今日要亲自接见，民间那位声望极高的苏神医。 不少人已经猜到苏绾的身份，暗道：这般清丽绝尘的容貌，怪不得外面都在传，苏神医是“医仙”下凡呢！ 其中更有一道视线，从苏绾进宫那刻起，就在暗处窥伺着她！ 康王站在暗处，目光黏腻地看着苏绾。 她比两年前更美了，玉肌花貌、娉婷袅娜。 腰身盈盈一握，丝毫不像生过孩子。 他至今还清楚记得，当初在宫里，苏绾被他一脚踹在地上，那双美目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心动。 真可惜啊，当时只差一点，他就能带走苏绾，却被裴玄夜拦下了。 后来他又搜罗了不少美人，都不如苏绾让他魂牵梦绕。 苏绾两年前坠崖，他也很失望来着，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昨日裴玄夜进宫，虽然不知道他跟父皇谈了什么，但裴玄夜定会请求父皇给他和苏绾赐婚。 毕竟两年前，所有人都以为苏绾死了，他发了疯也要娶个死人。 现在苏绾不但好好活着，还立下大功，裴玄夜更加不会放手。 不过，即便苏绾跟裴玄夜有婚约又怎么样呢？ 如果他在众目睽睽下和苏绾发生点什么，她就不得不和裴玄夜退婚，转头嫁给自己。 到时候，朝臣和百姓只会知道，苏绾是他的侧妃。 有这样一位与国有功的侧妃，对他的名声以及争夺储君之位也大有帮助。 至于父皇会不会震怒……反正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大可以推说苏绾勾引了自己，到时候母妃也会帮忙说和。 所以对苏绾，他势在必得！ 康王将苏绾从头打量到脚，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才慢慢收回目光。 * 凤仪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皇后端坐凤座，她身旁的华服女子苏绾也曾远远见过，是宜宁公主。 即使面见一国皇后，苏绾姿态从容依旧：“民女苏绾，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公主。” 皇后笑着道：“快免礼。来人，为苏大夫赐座。” “谢皇后娘娘。” 苏绾落座后，皇后含笑道：“没想到苏大夫不仅医术精湛，还这般姿容绝世，难怪世子对你情有独钟。” 苏绾微微垂眸，“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笑容亲切：“本宫今日宣苏大夫进宫，一是为了感谢苏大夫救下望舒城满城百姓，识破狄国人的诡计；二来，本宫和公主也都想见见你。” 皇后感慨：“当时望舒城有进无出，多少太医和名医都束手无策，‘尸疫’二字令人闻风丧胆。苏大夫一介女子却不畏生死冒险进城，又机敏聪慧捉拿狄国细作，有胆有识，实在令本宫敬佩。” 宜宁公主也笑着道：“要不是苏大夫医术无双，本公主这会儿恐怕已经在和亲的路上了，所以本公主也要谢谢苏大夫才是。” 得到皇后和公主夸赞，苏绾脸上没有丝毫自得神色，一言一行温婉大方：“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客气了，行医救人是医者本分，这些都是民女应该做的。” 皇后见苏绾进退有度，目光中欣赏之色更浓，“你救治百姓与国有功，理应得到重赏。过两日秦大将军凯旋，届时皇上会一并封赏。” 苏绾没有推拒，声音温婉道：“是，民女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又向苏绾询问了一些关于望舒城的事情。 虽然刘知府送来的奏折上，已经详细记录了事情经过，但毕竟没有亲耳所听那么震撼。 宜宁公主坐在一旁，听到狄国细作被尽数剿灭，满城百姓获救，也是心潮澎湃。 宜宁心高气傲，难得有她愿意主动亲近的人，苏绾算一个。 毕竟如果“尸疫”没解决，她说不定真要被送去和亲。 得知苏绾之后想在京城开一间济安坊，还有意培养女医，将一身医术倾囊相授。 皇后当即表示：“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样吧，本宫名下有一间商铺，地方宽敞位置也好，今日便赠与苏大夫，用来开设医馆吧。” 宜宁公主也笑着道：“济安坊开业那日，本公主也定然送上贺礼。” “苏绾多谢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 苏绾正想起身行礼，皇后却笑着摆摆手，“说了不必多礼。虽然你和世子还未正式大婚，但你早已是世子夫人，说起来，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见外。” 裴玄夜是皇后的外甥，如果按辈分算，苏绾婚后确实该叫皇后一声舅母。 但这话皇后说出来是客气，苏绾却没有把这话当真，只浅浅弯唇。 宜宁公主怕苏绾拘谨，笑着道：“母后，苏大夫是头一次进宫，不如儿臣带她去御花园走走，熟悉一下宫里的环境，以后常来宫里走动，也就熟络了。” 皇后闻言笑道：“也好。你们年龄相仿，在一起也有话聊，去吧。” 出了凤仪宫，宜宁公主也轻松不少，一边带苏绾往御花园走，一边笑着打趣：“你比本公主想象中还要美上许多，怪不得表哥为了你，不惜冒着漫天大雪长跪不起，也要将你的名字，写进他家宗谱。” 宜宁公主掩唇轻笑：“本公主那时还当我这表哥脑子坏了，没想到，他才是真的目光长远，早早将你定下。” 苏绾目光疑惑地看着她：“世子曾长跪不起？” 宜宁公主倒是有些意外了，“这么大的事，你竟不知道？表哥没跟你说吗？” 见苏绾果真摇了摇头，宜宁公主顿时失笑，“这……本公主还真是没想到，表哥竟然没在你面前装可怜，好让你心疼他？” 苏绾抿了抿唇：“公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提到两年前那场大雪，宜宁公主敛了几分笑意，仔细将那期间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苏绾。 包括裴玄夜大闹侯府，差点将季如雪活活打死，又冒着风雪长跪，最终求得皇上恩典，允许裴玄夜退婚，并将苏绾的名字记入宗谱。 期间康王言语冒犯苏绾，差点被裴玄夜打断腿。 后来裴玄夜丢了官职，回府思过，半年后上了战场…… 第143章 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 宜宁公主凑近苏绾耳边，“还有件事，虽然圣旨还没下，但本公主可以先给你透个底。” “这一年多以来，表哥在战场拼死立下战功无数，父皇对他大加赞赏，本来这次论功行赏，父皇有意将表哥升为首辅。若果真如此，那他可就是大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大人！” “但你猜怎么着？表哥昨日进宫向父皇述职，竟然说自己不求加官进爵，只求用所有功勋，给你换个诰命！” 苏绾长睫一颤，手指不自觉捏紧，这些事情，裴玄夜都没跟她说过…… 他这个人，之前为了留住她，不惜各种诓骗，谁知重逢之后，他又成了锯嘴葫芦，对这些事情竟然只字不提。 俩人走过长长的宫道，宜宁公主伸手往远处遥遥一指，“你看那边，表哥那时就跪在那里。” “前年那个冬天多冷呀，当时下着那么大的雪，我在烧着地龙的寝宫不敢出门，可是表哥就在外头跪着，差点把自己跪成雪人……” 她搓了搓手臂，“我想想都直打哆嗦。” 苏绾自然知道前年冬天有多难熬，当时她一路辗转，也吃了不少苦。 没想到，裴玄夜并不比她好过…… 这宫里来来回回这么多人经过，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愿意为了她长跪不起。 苏绾垂下目光，轻声道：“多谢公主告诉我这些。” 宜宁公主笑着道：“这些事情父皇和母后不准外传。可叹本公主明明知道这么多宫廷内幕，却没有人说，真是憋死我了！今天总算一吐为快，你以后可得常进宫来陪我说话才好。” 苏绾弯起唇角，继续和宜宁公主往御花园走。 宜宁公主今天兴致颇好：“可惜现在这时节，御花园只有腊梅、一品红开放，等明年开春你再过来，这里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不过花房里的水仙开得还不错，我带你去看看。” 俩人正往花房走，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木槿，却忽然找了过来。 “奴婢给公主请安。”木槿笑着行礼，恭声道：“贤妃娘娘得知苏大夫今日进宫，让奴婢请苏大夫去乐华宫小坐。” 宜宁公主跟贤妃关系一般，闻言道：“本公主要和苏大夫去花房赏花，待会儿还要回凤仪宫陪母后用膳，没时间去乐华宫。” 木槿连忙道：“贤妃娘娘近日总是头痛，喝过好几副药都不见好转，所以想请苏大夫过去看看，耽误不了太久的。” 她看向苏绾，“都说苏大夫医者仁心，应该不会拒绝吧？” 苏绾虽然没见过贤妃，但也知道贤妃是康王的母妃，而且当初在别院被发卖的姚鸳儿，也是贤妃送给裴玄夜的人。 所以无论从哪方面看，贤妃找她，都必定没安好心。 苏绾温声道：“多谢贤妃娘娘抬爱。但我今日入宫没带医箱，恐怕不方便为娘娘看诊。” “行了，苏大夫都说不方便了，你回去告诉贤妃，头痛找太医就是。”宜宁公主说完，继续拉着苏绾往花房走去。 木槿皱起眉，往假山后看了一眼。 假山后，康王目光阴沉。 他本想将苏绾诓骗到乐华宫，再派人将宜宁叫走，没想到，苏绾竟然敢拒绝。 他挥了下手，示意木槿退下，然后理了一下衣襟，抬腿往花房走去。 进了花房，康王笑容满面道：“宜宁，你也在此赏花，这么巧？” 宜宁公主敷衍地提了提唇角：“二皇兄倒是悠闲。” 康王笑笑，目光落在苏绾身上，“苏姑娘也在。” 苏绾满心厌恶，却仍是福了福身：“民女见过王爷。” “苏姑娘快快平身。”康王连忙去扶苏绾的手臂。 苏绾黛眉蹙起，立即退开两步。 康王缓缓收回手，眼底划过一丝幽深，脸上笑容却不减：“本王之前跟苏姑娘有些误会，今日巧遇，正好给苏姑娘道个歉，以前的事情，还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苏绾淡道：“民女不敢。” 康王在这里，宜宁公主也没兴致继续赏花，“二皇兄慢慢赏花吧，本公主要和苏大夫回去了。” 康王忽然往窗外一指：“哎呦~那不是皇妹养的狮子猫吗？怎么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宜宁公主顺着康王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她从小养到大的猫儿，正趴在亭檐高处瑟瑟发抖！ “天呐！”宜宁顾不得别的，提起裙摆往外跑，急声吩咐宫人：“快去拿梯子来！” 苏绾也想跟着一起出去，却被康王伸手拦了下来。 康王笑眯眯盯着苏绾，柔声道：“两年前，苏姑娘被人迫害，本王以为姑娘香消玉殒，还惋惜了好些日子。没想到姑娘吉人天相，竟然逃过一劫。” 他话音一转：“不过人呐，最忌讳的就是重蹈覆辙。本王相信苏姑娘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应该不会吃回头草吧？” 苏绾和他拉开距离，声音清冷：“不劳王爷费心。”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现在就想毒死康王！ 康王逼近两步，“其实本王心里，一直对姑娘念念不忘，如果姑娘愿意，本王可以立即迎你做侧妃……总比给人做通房好得多，你说是不是？” 皇帝还未正式下旨封赏苏绾，她现在还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 他就不信，侧妃的位置，苏绾一个民女能不心动。 但苏绾没有丝毫考虑的意思，冷冰冰道：“王爷，请让路。” “本王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别不知好歹！”康王脸色阴沉下来，伸手就要强拉苏绾。 谁知手臂刚抬起来，就被人一把抓住，直接反扭到身后！ 康王手臂剧痛，他呲牙咧嘴地回过头，正要骂人，却见裴玄夜面如寒霜地睨着他。 裴玄夜寒声警告：“你如果再打苏绾的主意，就不是不举那么简单了。” 康王脸色大变，表情狰狞起来：“果然是你做的！本王要杀了你！” 裴玄夜手中稍一用力，康王就觉得胳膊疼得快到断掉，他满头冷汗，狼狈地跪在地上：“裴玄夜！你简直无法无天，你赶快松手，不然本王现在就去告诉父皇！” 第144章 写着苏绾名字的牌位 裴玄夜冷嗤：“你也就会向皇上告状这一招了。但你，有什么证据呢？” 康王咬紧后槽牙，怒声道：“裴玄夜，你有几个脑袋，敢公然在宫里对本王动手？” 裴玄夜丝毫无惧：“本世子今日就算废你一条手臂，皇上看在我立下战功的份上，也不会将我处死，大不了革职关禁闭。但是王爷你，恐怕就要彻底和太子之位无缘了。” 花房内外的宫人提前被康王的人支走，房间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耳边隐隐能听到外面宫人搬来梯子，正在搭救宜宁公主的狮子猫。 这一年多以来，皇帝对康王越来越不满，所以他才急着将苏绾收为己用。 苏绾如今在民间声誉极高，若是成了他的人，他的名望也会水涨船高，否则昱王成了太子，他这个王爷就是秋后的蚂蚱，风光不了多久。 等到昱王登基，他只能离京，前往自己的封地…… 这个该死的裴玄夜，实在碍事！ 但是偏偏，他拿裴玄夜没有办法！ 打也打不过，又抓不到他的把柄。 两年前，裴玄夜革职思过，他数次找机会动手，但是有裴王和长公主护着，他次次都失败！ 后来裴玄夜上了战场，他日夜诅咒裴玄夜死在战场，谁知他非但没死，还立下赫赫战功。 康王怒火中烧，偏偏不敢真的激怒裴玄夜。 毕竟裴玄夜这个疯子，是真的敢在宫里动手！ 他强压怒火：“放开本王！本王不过和苏大夫开个玩笑，以后离她远一些就是。” 裴玄夜这才将手松开，居高临下睨着他，语气森寒：“再有下次，无论本世子付出什么代价，都会弄死你。” 康王抱着剧痛的手臂跌坐在地，双目满是怒火，却没敢多说一个字。 裴玄夜不再理会他，掌心摊开递到苏绾面前，“阿绾，我们走。” 苏绾将手放在裴玄夜掌中，被他牢牢握住，一起走出花房。 花房外，宜宁公主也救下了心爱的猫儿，正想抱着猫回花房找苏绾，却看到裴玄夜牵着苏绾的手一起出来。 她诧异道：“表哥什么时候来了？” 裴玄夜随意点了下头：“我来接阿绾回去。” 宜宁公主有些不愿意，“啊？这么早就回去呀？本公主还想留苏大夫在宫里用膳呢。” 裴玄夜微微挑唇：“下次吧。” “好吧……”宜宁公主看向苏绾，“苏大夫以后可要常来宫里啊。” 苏绾柔声谢过宜宁公主的好意，和裴玄夜一起向宫外走去。 大概刚才被康王纠缠所以心情不好，苏绾一路上有些沉默。 直到出了宫门，坐上马车，苏绾仍是心不在焉。 裴玄夜摇了摇苏绾的手，“阿绾？” 苏绾回神，“嗯？” 裴玄夜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哄她：“阿绾先不回沈府好不好？咱们中午去得月楼吃饭。沈府若有人问起，你就说被皇后留在宫里用膳了。” 两年前，他就想带苏绾去得月楼，但苏绾当时被那个姓杜的撺掇，差点离开京城，还好他发现的及时…… 想起这事儿，裴玄夜有些心虚地看了苏绾一眼，怕她也想起来，跟他生气。 好在苏绾并没有想到这层，她满腹心事，只轻轻点了点头。 裴玄夜更高兴了，抱着苏绾商量，过几天再带她去别的地方玩。 …… 直到坐在得月楼的雅间，等着上菜的间隙，苏绾终于问起，裴玄夜冒着漫天风雪，在宫里长跪不起的事情。 裴玄夜眉尾轻抬，“宜宁跟你说的？” 苏绾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你之前怎么一个字都不跟我说？说不定你在我面前卖惨，我会早些原谅你呢。” 裴玄夜勾了勾唇角，“没什么好说的，我要阿绾心甘情愿嫁给我。” 他想起苏绾路上兴致不高的模样，还以为是因为康王，没想到是因为他？ 裴玄夜尾巴翘起来，往苏绾面前靠了靠，双眸含笑看着她：“还是说……阿绾心疼我了？” 苏绾贝齿轻咬住唇瓣，她确实有些心疼。 她伸手环住裴玄夜劲窄腰身，像是穿过岁月，抱住了当时跪在满天风雪中，为她不顾一切的男人。 苏绾将头靠在他的胸膛，轻声道：“我愿意的。” 裴玄夜唇角上扬，更加用力的拥住她，吻了吻她的发顶，心满意足道：“我知道。阿绾喜欢我，是不是？” 苏绾抬起头，眉眼弯弯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裴玄夜低头啄吻苏绾甜美的梨涡，满足叹息：“阿绾笑起来真好看。” “我以后，每天都会让阿绾像今天这样高兴，绝不让阿绾掉一滴眼泪！” 俩人用过午膳，又一起回了趟裴王府别院。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苏绾的心境已经大不相同。 别院的下人已经知道苏绾还活着的消息，冯管家见到世子和世子夫人一起回来，偷偷抹起眼泪，翠微更是泣不成声，杏儿桃儿也哭肿了眼睛。 苏绾还想安慰翠微两句，但裴玄夜却是没耐心听她们哭哭啼啼。 “行了别哭了，都先出去。” 翠微依依不舍地看着苏绾，眼巴巴道：“夫人什么时候回别院？奴婢们以后能不能继续伺候夫人？” 裴玄夜沉声道：“下午阿绾回沈府，你们几个跟着一起去伺候。” 翠微几人这才高兴起来，忙不迭要回去收拾包袱。 苏绾不忘叮嘱：“等到了沈府，你们可别说漏嘴，暂时不要叫我夫人。” 翠微连忙改口：“小姐，奴婢记住了。” 听竹院的布置基本和两年前一样，苏绾临走前翻过的医书，还放在窗前的桌案上，似乎随时等着自己的主人回来。 但是房间内也多了不少东西。 苏绾目光复杂地落在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牌位，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心情。 裴玄夜连忙将牌位藏在身后，“回京后诸事繁忙，忘了收拾这里。阿绾别生气，我这就把它……” 他往四周看了看，一时也拿不准该怎么处理这牌位。 苏绾无奈：“拿去销毁吧，难不成你还想留着给我以后用？” 裴玄夜连忙捂住她的嘴，“阿绾，不许胡说！” 片刻后，苏绾轻声道：“带我去见见苏大柱吧。” …… 第145章 赐婚圣旨 地牢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散发着刺鼻难闻的气味。 苏大柱隔三差五就要被毒打一顿，遍体鳞伤却仍吊着一口气。 他见到苏绾惊恐万分，嘴里大喊：“鬼啊！鬼啊——！！” 苏大柱边喊边拼命往墙角缩，扯着沙哑的嗓子哭嚎：“你别来找我！又不是我害了你，你要报仇，就去找那个姓何的疯女人啊！” 地牢阴冷，裴玄夜将披风披在苏绾肩头，拧眉道：“让他安静些。” 牢门很快被侍卫打开，苏大柱挨了几闷棍后，终于“安静”下来。 苏绾冷冷看着他，“苏大柱，当年我母亲带我回玉鹤县时路遇恶匪，你身为苏府的家仆，既然活着，为何不把我送回苏府或虞府？” 苏大柱顿时愣住，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他一直好好躲在青石镇，根本没人知道。 青石镇不仅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跟玉鹤县更是隔着千山万水，所以他根本不怕苏家人发现他还没死。 所以，苏绾怎么会知道？ 苏大柱仔细辨认着苏绾的样貌，“苏绾，你、你没死？你还活着？” 他拖着断腿从墙根爬过来，激动地抓住生满铁锈的铁栏，“苏绾，我是你爹呀，你快救我出去！” “你不知道我这两年，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吃了多少苦！” 苏大柱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裴玄夜和守在暗牢的侍卫，涕泪纵横道：“他们每天打我！给我吃剩饭泔水！却不给我个痛快，让我干脆去死啊……” “苏绾，你快救救爹吧！” 苏绾目光清冷，毫无温度地看着他，“我再问一遍，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你敢说半句谎话，我会成全你，让你‘好好’去死的。” 苏大柱不知道苏绾怎么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但他仍然心存侥幸：“苏绾，当年是我不顾危险救了你，所以你才能活下来，你该知恩图报呀！” 裴玄夜语气不耐：“打到他说实话。” 地牢很快响起苏大柱的惨叫声…… 半个时辰后，裴玄夜揽着苏绾走出暗牢。 他握住苏绾冰凉的指尖，沉声道：“阿绾，这件事我会派人……” “不，”苏绾眼眶泛红，语气却坚定：“我要亲自为我娘报仇！” 她不会让罪魁祸首死得太痛快。 还有，她要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参与。 裴玄夜将苏绾拥入怀里，“好，那我再调些人手给你。” 苏绾抿唇：“先送我回去吧。” * 半个时辰后，虞府。 收到下人刚刚传回来的消息，田氏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虞锦桐笑着道：“我还当皇后今日宣苏绾进宫，会给她什么贵重赏赐呢，没想到，苏绾竟是空着手回沈府的！” “真是笑死人了！她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难过呢！” “烂泥就是扶不上墙，”田氏点着头道：“这下，你爹总不会再埋怨我，之前没让苏绾认亲了。” 她太了解虞仁松了，在虞仁松眼里，权势才是第一位。 他在意的并非苏绾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苏绾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如今苏绾什么封赏都没得到，那么她对虞仁松来说，就没有任何价值。 田氏狠狠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阻挠苏绾认亲，并且让世子尽快喜欢上虞锦桐，早些定下婚事即可。 “过两日秦大将军凯旋，宫中会设庆功宴，官眷也能进宫赴宴。” 田氏看着虞锦桐，细心叮嘱：“宫宴那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找机会单独和世子说说话，感谢世子的救命之恩。” 虞锦桐笑着道：“女儿明白。” * 两日后。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秦大将军凯旋，整座京城又是一阵沸腾。 景国大胜，举国同庆，所有将士皆论功行赏。 各种赏赐轰轰烈烈发了下来。 大街小巷的鼓乐鞭炮以及庆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简直比过年还热闹。 御前总管太监高公公亲自带着圣旨来到沈府。 高公公一路走来声势浩大，围观的百姓们人山人海。 沈府提前收到消息，早已在府邸内外铺满红毯，全府人出来听旨。 以苏绾为首，众人跟在她身后，恭敬整齐地跪在红毯上。 高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鹤县苏绾，医术精湛，仁心济世，于望舒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救一城百姓。力挽狂澜，功不可没。特封苏绾为“永平郡主”，并赐御笔亲书牌匾一块。钦此！” 高公公宣读完毕，立马有小太监将牌匾抬过来。 红绸随风揭开，牌匾上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济世仁心！ 百姓们顿时发出惊叹声，鼓掌欢呼起来！ 大景开国以来，从没有民间女子被封为郡主的先例，此等殊荣苏绾是数百年来第一个！ 沈府众人也是喜出望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牌匾上四个金漆大字，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呢！ 苏绾之前以为所谓的重赏，大概是一些金银珠宝之类的赏赐。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受封郡主。 难怪裴玄夜之前将她抵在房间，非要给她讲什么陈世美抛弃糟糠之妻的故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苏绾脸颊一红，连忙接旨谢恩。 高公公笑着道：“郡主莫急，皇上还有旨意。” 高公公再次清了清嗓子，展开另一道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王世子裴玄夜文武双全、骁勇善战，乃国之栋梁。今有永平郡主苏绾，秉性端淑、淑慧质嘉、品貌出众，与裴王世子堪称天作之合。朕特此赐婚，望二人永结同心琴瑟和鸣，择良辰吉日举行大婚。钦此！” 高公公读完圣旨，笑着道：“圣上这道赐婚的圣旨，原本两年前就该下了，虽然晚了两年，但也算是好事多磨啊。” 苏绾再次双手接过圣旨，刚要谢恩，高公公却笑着道：“郡主莫急，皇上还有最后一道旨意。” 高公公歇了口气，展开第三道圣旨，一鼓作气将册封苏绾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圣旨读完。 笑眯眯道：“郡主，接旨吧。” 第146章 高调下聘 “苏绾接旨，谢皇上隆恩！” 苏绾接过圣旨后，众人一起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公公笑着道：“明日宫中设庆功宴，到时候咋家再派人接郡主进宫。” 苏绾温声道：“多谢公公。” “公公辛苦了。”沈泰川连忙让管家给高公公和宫人们塞赏银。 高公公虽然不在意些许赏银，但是沾沾喜气儿也分外高兴，笑着拱手告辞。 皇上连下三道圣旨，不仅破例册封苏绾为永平郡主，为她和裴王世子赐婚，还封了一品诰命！ 此等殊荣，大景开国数百年来仅此一人啊！ 不到一日，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座京城。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百姓们无不对此津津乐道。 “当时的望舒城马上就是人间炼狱，城门封死有进无出，百姓们人人绝望，几乎只能等死了。” “是啊！若非郡主舍生忘死冒险进城，查找疫病源头，呕心沥血研制解毒之法，现在的望舒城，已经是一座死城！” “别说望舒城的百姓了，我那段时间也是惶恐不安啊！万一尸疫爆发，这世上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 “郡主不仅救下望舒城数十万百姓，更让狄国人的奸计无法得逞！当时传出望舒城百姓感染的是尸疫后，没有人再愿意去送死。唯有郡主为了百姓义无反顾，如此胸怀胆魄，便是男子也自愧弗如！” “郡主以一人，救一城！此等功德，当百世流芳！” “所以这份殊荣，是郡主该得的！我是一百个佩服！” “那确实心服口服！” “听说郡主之前就在玉鹤县开设济安坊，每月都会为穷苦百姓义诊，在玉鹤县一带有口皆碑。” “希望郡主这次受封后就留在京城，以后在京城也开一间‘济安坊’，到时候困扰我多年的顽疾，便有希望治愈了！” “皇上都为郡主和裴王世子赐婚了，郡主以后肯定会留在京城呀！” “这桩婚事真是珠联璧合！” “世子在战场浴血奋战，若不是世子舍生忘死，带兵烧毁敌军粮草，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世子爷赫赫战功，却不求加官进爵，只为给自己的夫人求一个诰命，真是情深义重！” “裴王世子保家卫国，永平郡主医者仁心，俩人确实是天作之合！” 也有百姓不太明白，问道：“为何高公公说，赐婚的圣旨两年前就该下了呀？” 周围人立即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世子爷明显早就跟郡主情投意合，所以才会不顾生死陪郡主前往望舒城！” “皇上两年前就想为世子和郡主赐婚，估计是因为战事，才拖延至今。” “难怪都说好事多磨嘛！” “总之世子和郡主大婚那日，我是一定要去长街观礼的！” “我也去！我也去！” …… 当天上午，高公公前脚离开沈府，裴王府紧跟着便敲锣打鼓来下聘了。 长公主和裴王以及裴王世子，亲自来沈府下聘，场面极其隆重，抬着聘礼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百姓们看得眼花缭乱，数都数不过来。 沈泰川夫妇得知长公主和王爷亲临，连忙出门迎接，正想行礼，却被长公主亲手扶住。 “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 “王爷、长公主、世子，府里请。”沈泰川夫妇笑着将他们迎进客厅，商议婚礼等事宜。 苏绾出于矜持没有露面，裴玄夜却按捺不住，很快找了个由头离开客厅，悄悄去找苏绾了。 长公主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她这儿子人是回府了，魂儿却早就拴在苏绾身上。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小子，为了下聘礼，都快将府里的库房掏空了。 好在儿子虽然受了不少伤，但是比起两年前，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也会说笑了。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寒暄一阵后，长公主环顾四周，没忍住道：“安安醒着吗？方便的话能不能把孩子抱过来，让本宫看看。” “醒着呢，请公主稍等片刻。”苏蕙心连忙吩咐嬷嬷去将安安抱来。 片刻后，小团子开开心心、脚步摇晃地走了进来。 长公主看着跟儿子小时候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安安，眼圈发烫。 她等不及安安走过来，不顾公主威严蹲在安安面前，伸手摸了摸安安粉嘟嘟的小脸蛋儿，心软的一塌糊涂。 “真是好孩子……” 裴王强装镇定，心中却激动不已，嘴角也不知不觉咧到了耳后根。 苏蕙心之前还担心长公主和裴王质疑安安的身份，见此情景也总算放心。 裴玄夜熟门熟路摸进了苏绾的院子，却发现沈微云、沈寒舟以及宁葵和默凡都在苏绾这里，众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简直比客厅那边还热闹。 见裴玄夜过来，宁葵带头打趣了几句，就极有眼色的离开，给俩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苏绾看着裴玄夜，莞尔一笑：“你不在客厅，怎么过来了？” 裴玄夜上前两步，托着苏绾的膝弯将她抱起来，大步来到窗前，让她坐在窗台上，然后双眸含笑，微微仰视着她。 苏绾很少从这个角度看他，悄然红了脸，轻声道：“你做什么？” 裴玄夜现在装可怜装的得心应手，缠着苏绾索吻。 “现在是本世子高攀郡主了，郡主可不能始乱终弃……” * 虞府。 虞锦桐得知苏绾被册封消息后，差点气得呕血。 之前苏绾空着手从宫里出来，她还嘲笑了好几天，没想到打脸的速度来得这么快！ 她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就是为了在府里等苏绾来认亲，好趁机羞辱苏绾一顿，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没想到，却等来了苏绾封郡主、封诰命以及赐婚的消息！ 如今苏绾贵为郡主，她还会来虞府认亲吗？ 还有世子，明明两年前，她和世子就有了那么深的缘分！ 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世子，她愿意以身相许，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没想到就被苏绾抢了先！ 虞锦桐慌了神儿，急声道：“娘，现在怎么办呀？” 田氏咬了咬牙：“不能再等了。你现在马上梳妆打扮，去找世子！” 她原本想着，宫宴那日再让虞锦桐接近裴玄夜，既能引起世子的好感，也不会显得刻意。 可是没想到，皇帝赐婚的旨意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虞锦桐目光犹豫：“可是，皇上已经为世子和苏绾赐婚了呀……” “赐婚怕什么？皇上之前不也曾为世子和季如雪赐过婚吗？” 田氏想起当年，她看上一表人才的虞仁松，虞仁松那时也已经娶了妻，可是后来，她还不是如愿成了虞府夫人！ 思及往事，田氏语气阴狠：“就算成婚了，还能和离呢……何况只是赐婚！” 虞锦桐自从得知裴玄夜救了她，就觉得俩人之间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如今被苏绾抢了先，自然也不甘心。 “好！女儿这就去！” 第147章 少自作多情。 裴玄夜是在裴王府门外，被人拦住的。 他今日春风满面，一袭流云纹广袖锦袍端方清贵，俊朗风流更胜往日。 不过认出拦在面前的人是谁后，裴玄夜神色瞬间冷淡下来。 “锦桐今日前来，是为了感谢世子两年前的救命之恩。” 虞锦桐面色含羞道：“世子当时为何不告诉锦桐真相？也好让锦桐有机会报答。” 裴玄夜知道田氏做过什么，他恶其余胥，自然对虞锦桐也没什么好脸色。 而且稍微一想，便知道虞锦桐知道此事，八成又是康王的手笔。 “你谢错人了。真要报恩，不如去找送你回府的车夫，他才是你真正的‘恩人’。”裴玄夜态度冷淡，说完就走。 虞锦桐满脸错愕，她一个千金小姐，让她去找车夫报恩？ 世子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见裴玄夜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虞锦桐连忙追上去，急声道：“可锦桐想报答的人是世子，何况……何况锦桐和世子单独在外面过了一夜，也不知道锦桐的清白之身还在不在……” 裴玄夜险些气笑了，他略微停下脚步，看向虞锦桐的目光中满是讥讽：“本世子跟你单独过夜？你可真敢想啊。你平时都不照镜子吗？” 大好心情被人败坏，他说话比平时更加刻薄：“就算看到路边的狗快死了，本世子也会派人搭把手，少自作多情。” 他尾音沁着彻骨寒意，说完直接进府，并吩咐下人，以后不准闲杂人等在王府附近逗留。 裴玄夜的话实在难听，虞锦桐难堪地咬住嘴唇，险些当场哭出声来。 她恨恨跺脚，转身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府后见到田氏，虞锦桐立马哭哭啼啼地告状：“娘，那个裴玄夜实在太过分了！他、他竟然把女儿比作路边的狗！” 虞锦桐气道：“我不要嫁给他了！就让苏绾嫁过去受气吧！” 裴玄夜这么恶劣的脾气，也就苏绾那样的贱人才能受得了！ 田氏也没想到裴玄夜对虞锦桐的态度如此冷淡，她原以为裴玄夜既然救了虞锦桐，应该多少是对她有些好感的。 田氏看着又哭又闹的女儿，拧着眉道：“不行，你必须夺了苏绾这桩婚事！” 苏绾如果只是郡主倒也罢了，她身后没有强大的家族做靠山，不过有名无实。 但她现在和裴玄夜定下婚事……以后岂不是再也找不到机会对付她？ 虞锦桐撕扯着手里的锦帕，“但是世子根本就不喜欢我，我怎么跟苏绾抢？” 田氏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你是堂堂尚书府千金，苏绾不过流落在外的一个野种，难道你想被她比下去？”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你爹得知苏绾被皇上封为郡主，回府后把为娘一顿数落，现在只要苏绾上门认亲，你爹马上就会认下她！” “到时候，你可就不再是尚书府唯一的嫡女了！” “啊？”虞锦桐难以置信道：“我爹怎么能这样？” 田氏冷笑：“在你爹眼里，什么都没有他的权势地位重要。有一个誉满天下的郡主女儿，对他的官声也大有裨益，所以无论苏绾是不是他亲生，他都会认下苏绾！” “你想想，到时候这府里，还有咱们母女的位置吗？” “那……那咱们找个机会……”虞锦桐比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田氏摇头，“苏绾如今声望极高，又是皇上破例封的郡主。她要是死了，大理寺和刑部必定彻查。” 虞锦桐拧着眉头，“那怎么办嘛？如果苏绾真要登门，咱们又不能拦着她！” “放心，有娘在，定不会让苏绾威胁到你的位置！” 田氏阴着脸道：“两年前，长公主就不喜欢苏绾，如今苏绾虽被封为郡主，却在外面生了一个孩子。说是世子的种，但是谁信呢？” “只要让长公主对苏绾产生怀疑，这桩婚事未必成得了！”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苏绾如此风光，万一苏绾知道了当年的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 宫宴这日。 宜宁公主特意命人早早将苏绾接进宫。 苏绾进殿的时候，发现不仅宜宁公主在，连长公主也已经到了，正和皇后坐在一处说笑。 她对长公主没有好感，不过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她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只是裴玄夜而已。 好在裴玄夜早已向她保证过，他们会分府而住，以后见面的时间不会太多。 如果长公主以后还为难她，她不会因为长公主是裴玄夜的母亲而退让；但如果长公主善气迎人，她也愿意维持表面的和气。 宜宁一看到苏绾进殿，就笑着向她走过来，“郡主可算来了，本公主等你好半天呢！” “有劳公主挂念。”苏绾笑了笑，来到皇后和长公主面前，向二人行礼。 皇后今日心情不错，笑着冲她招了招手：“郡主免礼，快坐到本宫身边来。本宫正和公主说你和世子的婚事呢。” 长公主也看向苏绾，温和地冲她笑了一下。 下聘那日，她没看到苏绾。 再次见到她，长公主心中也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觉。 苏绾依然容貌倾城，但举止气度已今非昔比。 当初她在裴王府见到苏绾的时候，她还是儿子的“通房”。 那时候，苏绾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丫鬟。 没想到后来发生那么多事情。 如今，苏绾已经凭借自己的医术和胆识，贵为郡主了。 宜宁公主笑着撒娇：“母后和姑母聊吧，郡主难得进宫，让她陪儿臣多玩一会儿嘛。” 皇后无奈：“你呀，多大人了还这么贪玩。” 宜宁公主嘻嘻笑着，拉着苏绾坐到一旁，给苏绾看她养的狮子猫。 没过多久，嫔妃和官眷们也陆续在宫宴开始前，过来向皇后请安，凤仪宫顿时热闹起来。 田氏身为尚书夫人，自然也在赴宴的名单上。 听到宫人的禀报，苏绾清冷的目光从田氏身上一掠而过。 这几日，她派人仔细调查了田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查出不少东西，还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琥珀。 怪不得之前在玉鹤县，琥珀无缘无故对安安下手，之后又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原来，她也是田氏的人。 等这两日忙完，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清算了…… 第148章 她一定不会让苏绾好过! 田氏恭敬地向皇后请安，眼神扫到坐在宜宁公主身边的苏绾时，瞳孔一缩，几乎立即就认出了她。 苏绾这张脸，和苏兰心还真是像！ 田氏带着虞锦桐，向宜宁公主行礼后，又不情不愿地给苏绾行了一礼，然后在宫女的指引下落座，俩人暗暗打量着苏绾。 这也是虞锦桐第一次见到苏绾。 之前她就听说苏绾容貌出众，不然也不会仗着有几分姿色入了世子的眼，还让康王对她念念不忘。 但她想着，苏绾流落在外多年，言行举止定然粗鄙不堪，撑死也就是个虚有其表的草包。 可是今日一见，却发现苏绾竟然跟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不仅举止从容，身上还有几分贵气。 她每次见了宜宁公主都得小心讨好，可是苏绾坐在公主身边，却能十分自然地谈笑风生。 虞锦桐的目光从苏绾发间簪着的紫晶步摇，落到她皓腕上一抹翡翠玉镯，再到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的蝴蝶……无一处不是精美绝伦！ 再低头看看自己千挑万选的衣裳首饰，瞬间逊色不少，虞锦桐脸上的表情有些绷不住，指甲掐入掌心。 一个早该死掉的野种，凭什么过得比她还好？ 除了田氏母女，殿内不少贵妇的目光，也都略带好奇地飘向苏绾。 苏绾现在不仅是人人称颂的神医，更是皇上破例封的永安郡主，还和裴王世子订了亲，即将过门的世子夫人，又有一品诰命傍身，将来世子袭爵，她更是妥妥的王妃。 身份简直贵不可言！ 不少人进宫前就想找机会结交苏绾，但是没想到她和宜宁公主的关系也这么好。 宜宁公主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众人不敢过去讨嫌，只好眼巴巴看着。 苏绾淡然自若，任她们暗中打量，宜宁公主却觉得心烦，干脆跟皇后说了一声，拉着苏绾去殿外散心。 宜宁公主和苏绾离开后，田氏便觉得机会来了！ 只要苏绾不在场，接下来无论她说什么，苏绾都来不及为自己辩解！ 到时候众口铄金，苏绾有口难辩！ 皇后正和长公主说到苏绾和裴玄夜婚期。 长公主笑着道：“两家已经商量好了。最近天寒，婚礼也要好好筹备，所以也不急这两个月，干脆将婚期定在明年开春。” 皇后赞同地点头：“确实，暖春花开正是好时节。” 忠信侯府的夫人就在下边坐着，听到这话脸色明显不悦。 当初世子和季如雪也是皇上赐婚，婚期却那般匆忙，连个吉日都没认真选。 后来……她的女儿成了废人，没想到苏绾竟然没有死，还风风光光当上了郡主，得到皇上亲旨赐婚，还封了诰命！ 其实她今日原本不想进宫，但田氏找到她，问她想不想为女儿报仇。 侯夫人攥紧帕子，侯府之前吃了大亏，她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但是暗中添把火，还是可以的。 裴玄夜之前在宫里殴打康王，贤妃也一直记着这个仇呢。 听长公主正和皇后聊着筹备婚礼的事宜，贤妃坐在一旁突然插话：“郡主和世子确实郎才女貌。但是……本宫怎么听说，郡主生过一个孩子？” “臣妇也听说了，那孩子已经在外面养到一岁多了呢！却不知，孩子的亲生父亲是哪个？”田氏立即接过话，暗示苏绾的孩子来路不明。 侯夫人跟着道：“如此说来，郡主是未婚先育呀？虽然咱们大景民风开放，寡妇也能改嫁，但世子爷如此人才，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个生过孩子的女人，这真是……” 话未说完，长公主重重搁下茶盏！ “郡主的名字，两年前就已经入了裴氏宗谱，也就是说，郡主早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郡主和世子的儿子，自然也是裴王府的嫡长孙。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本宫再清楚不过。” 长公主目光往众人身上冷冷一瞥：“怎么，要本宫把宗谱拿来，给你们看看吗？” 田氏皱了皱眉，康王不是说，长公主不喜欢苏绾吗？ 她怎会如此维护苏绾那个贱人？ 难道长公主心里，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田氏原本想反驳，但是看着长公主威严的神色，张了张口，却只是讪讪道：“长公主说笑了，臣妇不是这个意思。” 长公主冷声道：“两年前，郡主在裴王府别院时便有了身孕，此事本宫清清楚楚。后来郡主被奸人所害摔下悬崖，险些一尸两命。好在郡主福大命大，被欧阳神医救下收为弟子，又生下世子的孩子。” “这件事，本宫只解释这一次。以后谁要是再敢背后乱嚼舌根，就是跟本宫以及整个裴王府过不去！” 贤妃清了清嗓子：“可是郡主她……” 皇后打断贤妃，面色不虞道：“关于郡主入裴氏宗谱的事情，不仅本宫和皇上知晓，贤妃不也知道吗？怎么好像突然失忆了一样？” “郡主于国有大功，如果没有她，你们现在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谈论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吗？” 众位贵妇见长公主亲口认可了苏绾和她的孩子，就连皇后娘娘都亲自作保，那么此事就不可能有假。 何况高公公宣旨那日确实说过，赐婚的圣旨两年前就该下了。 虽然没有大婚，苏绾的名字就入宗谱有些奇怪，但皇上亲旨赐婚，又有皇后和长公主亲自为苏绾母子作保，再加上苏绾原本就已经贵为郡主，说她的坏话，不怕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以后谁还敢质疑半个字？ 众位命妇连忙附和：“皇后娘娘说的是，永安郡主济世仁心，我等自是钦佩不已。” “是呀，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郡主救下几十万百姓，功德无量呀！” “依我看啊，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永安郡主，才配得上咱们金尊玉贵的世子爷。” 长公主这才笑了笑：“来年世子和郡主的大婚，还希望诸位赏脸赴宴。” 皇后也笑道：“到时候本宫也会给郡主添妆。” 众位夫人纷纷表示会去道贺，并不约而同跟田氏几人划清界限。 感受到众人排挤的眼光，虞锦桐有些无措地看了田氏一眼，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田氏则笑容僵硬，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既然长公主这边行不通，那就只能从苏绾身上下手。 总之……她一定不会让苏绾好过！ 第149章 宫宴。 这场宫宴奢华而隆重。 金屋琼楼，富丽堂皇。 宫宴开始后，舞姬们伴随丝竹管弦翩翩起舞，朝臣们推杯换盏，一片歌舞升平。 皇帝龙心大悦，将有功之臣全部夸奖了一番，并特意点名苏绾的功劳，言语间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就连秦大将军也当众表示，狄国后来之所以军心大乱，郡主功不可没。 裴玄夜单手支额，一脸骄傲地看着苏绾，上扬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连有人跟他敬酒说话都听不见。 苏绾抿唇嗔他一眼，示意他收敛一些。 裴玄夜却眉峰微挑，眼底笑意更浓。 俩人一番眉目传情，被暗处观察的虞锦桐，尽数收入眼中。 虞锦桐气得食不下咽，用筷子狠狠戳着盘子里的食物泄愤，又被虞仁松拧着眉警告注意仪态。 虞仁松在宴会上一看到苏绾，立即确定她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苏绾和她娘实在太像了。 原本他一直当苏绾死了，即便知道苏绾还活着，十几年没见面，他对苏绾也确实没多少父女亲情。 但是今夜看到苏绾这张脸，他忽然想起，从前和苏兰心刚成婚的那段日子。 那时他还风华正茂，苏兰心美丽温柔，婚后那两年他们夫妻感情和睦，过得很幸福。 苏绾刚出生的时候，他也有过初为人父的喜悦。 只是好景不长，造化弄人…… 后来他娶了田氏，借着田家的势平步青云，慢慢也就将苏兰心和苏绾抛到脑后。 如果苏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即便不认这个女儿，他也没有多少遗憾。 可是没想到苏绾这般争气，竟能凭自己的实力受封郡主，获得皇帝和众位大臣的高度赞誉。 若他之前认回了这个女儿，那么他现在也该接受众人的称赞才对。 而不是在这里坐着冷板凳，眼巴巴看着裴王和长公主接受众人的道贺和恭维！ 裴王和长公主不仅有立下赫赫战功的儿子，更有个备受瞩目的郡主儿媳，如今的裴王府，当真是鲜花着锦，风光无限！ 就连沈泰川，区区一个督察御史，因为沾了苏绾的光，都能在这种场合拥有一席之地。 而他，苏绾的亲生父亲，却半分好处都没沾上！ 他昨日还专门让下人去了趟都察院，告诉沈泰川，之前沈府派人进京那次他并不知情，可沈泰川明知他是什么意思，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根本不接话茬。 他到底要面子，不愿意自降身份主动去认亲。 说来说去，这一切都怪田氏！ 若不是田氏擅作主张，他现在不仅有一个郡主女儿，还有裴王世子做女婿，更能和裴王府结成亲家！ 虞仁松心中满是懊悔，看田氏更加不顺眼。 宫宴上，田氏就憋了满肚子火，结果刚回府，就又被虞仁松劈头盖脸臭骂一通。 她气得翻来覆去整夜没睡，但是次日午膳，田氏又若无其事，殷勤体贴地给虞仁松布菜。 “老爷近日辛苦，这道红烧鱼是妾身亲自下厨做的，老爷多吃点儿。” 她观察着虞仁松的脸色，娇声道：“老爷，之前都是妾身的错，妾身也想明白了，苏绾毕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还是应该早日认祖归宗。” 她说着叹了口气：“要我说呀，这孩子气性也是大。之前沈府只派家仆前来送信，我又不知道苏绾是不是冒充的，所以才将那家仆赶走。如今苏绾既然人在京城，便应该亲自登门一趟。” 虞仁松冷哼：“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拉下脸去沈府找她认亲不成？” 田氏连忙道：“老爷，妾身愿意将功补过，派人去请苏绾过来。苏绾就算心里有气，只要给她递个台阶，她肯定会来的。” 虞仁松目光沉沉看着田氏，“你何时这般大度了？” 田氏温柔道：“妾身还不都是为了老爷？” “只是呢……”田氏话音一转，“有件事，恐怕老爷还不知道呢。” 田氏又将虞锦桐两年前被贼人绑走的事情，翻出来说了一遍。 “老爷您说巧不巧，救了锦桐的人，竟然就是裴王世子！” 虞仁松知道田氏话里有话，“你想做什么？” 田氏又给虞仁松倒了杯酒，娇声道：“老爷，锦桐被绑走的时候，虽说当时咱们没有大张旗鼓的找人，但是跟锦桐一起出去游玩的那几个贵女，可都知道此事。” “锦桐议亲的事情一直不太顺，妾身想着，是不是有人在背后乱嚼舌根？” “如今咱们既然已经知道，当初救下锦桐的人是世子，俩人还在外面单独过了一夜，世子便应该对锦桐的清白负责呀！” 虞仁松皱着眉道：“皇上已经给世子和苏绾赐了婚，你是想让皇上收回成命，还是想让锦桐嫁过去做妾？” 田氏连忙道：“老爷误会了！皇上金口玉言，自然不能收回成命；锦桐是尚书府千金，更不可能给人做妾。” “但是苏绾和锦桐明明是亲姐妹呀！姐妹之间不分彼此，不如让锦桐做平妻，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了。老爷觉得呢？” 虞仁松听了这话，默默在心头盘算。 苏绾毕竟不在他身边长大，即便认回苏绾，父女亲情也到底隔了一层，如果是锦桐嫁给世子，那么他和王府的关系，便会更加紧密牢固。 但苏绾又不是傻子，她怎么可能答应？ 田氏见虞仁松神色有所松动，立即趁热打铁：“老爷若没有意见，妾身这就安排人去沈府。如果苏绾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便不应该拒绝。毕竟，锦桐确确实实跟世子在外面过了夜呢。” “当然，如果苏绾真的不同意，妾身也不会强求，同不同意，都看她自己的意思。老爷觉得可好？” 虞仁松寻思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此事你看着安排。如果苏绾不愿意，千万不要勉强。她这些年估计在外头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父亲的，不好再亏待她。” 田氏心中觉得好笑，虞仁松还真是一贯的假仁假义。 当初虞仁松只是一个小官，为了借她娘家的势，苏兰心尸骨未寒，他就痛痛快快娶了她做继室。 后来虞仁松步步高升，就不再把她和她的家人放在眼里了。 可惜当初她年少无知，被虞仁松的皮相迷了眼…… 第150章 裴玄夜救过虞锦桐? 当天下午，田氏的心腹荣嬷嬷，就带着虞尚书的名帖来到沈府。 到底是尚书府的人，沈府下人不敢怠慢，将荣嬷嬷请进前厅。 苏绾有事出去了，此刻不在府里，苏蕙心想了想，还是去见了荣嬷嬷一面。 荣嬷嬷向苏蕙心表明来意：“之前府里的下人不懂事，不知道沈、虞两府的关系，自作主张将沈府的家仆赶走，后来老爷和夫人知道此事，已经重重责罚过下人了。” “如今老爷和夫人都在府里盼着，希望郡主早日回家呢。” 苏蕙心当然不信她这番说辞，淡声道：“劳烦嬷嬷回去告诉虞大人，沈府就是郡主的家。若虞大人有心认回女儿，还请亲自登门。” 荣嬷嬷来之前，田氏就已经想到，苏绾这么久都没去虞府认亲，怕是不会轻易登门。 “今儿上午，夫人让人收拾老宅，竟整理出一些旧物。其中有好几件郡主尚在襁褓时，穿过的衣裳鞋袜。” 荣嬷嬷感叹道：“那些小衣裳都是苏夫人当年亲手缝制的，做得可真精致呀，一针一线都是苏夫人对女儿的疼爱，若是直接烧了丢了……未免可惜。” 苏蕙心冷下脸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荣嬷嬷站起身，笑着打断她：“明日中午，老爷和夫人会在虞府设宴，等候郡主大驾光临。” 苏绾回府后，苏蕙心立即跟她说了这件事。 沈微云坐在一旁，听完气愤道：“这虞府的人真是不要脸！之前咱们派人去虞府认亲，他们将人赶走。现在看到绾绾做了郡主，他们马上就换了一副嘴脸！” 苏蕙心问道：“绾绾的意思呢？” 苏绾没想到，她还没动手，田氏倒是迫不及待了。 她当然明白田氏让她回虞府没安好心，不过她倒是想看看，田氏究竟想做什么。 知道了田氏的打算，才好让她自食恶果…… 苏绾弯了弯唇，温声道：“虽然我不打算认亲，但我娘留下的东西，还是想去拿回来。” 她暂时不打算告诉苏蕙心，母亲当年被害的真正原因，说出来只会让她担忧以及徒增伤感。 倒不如等事情尘埃落定，再告诉她们。 苏蕙心却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说田氏也有女儿，她肯定希望自己的女儿独占虞府产业。如果绾绾回到虞府，远的不说，至少来年绾绾大婚的时候，虞府定要出一笔不菲的嫁妆。” “所以，田氏不该希望绾绾认祖归宗才是啊。” 沈微云想了想道：“或许，是那位虞尚书的意思呢？” 苏蕙心轻轻摇头，“若是如此，田氏派人简单送个信儿就是，绾绾如果无意认亲，她跟虞尚书也有交待。但她却大费周章，特意翻出兰心的旧物，软硬兼施都要逼绾绾登门。” 沈微云恍然大悟：“娘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合理。要不绾绾明天还是别去了，虽然那些旧物很珍贵，但姨母地下有知，也定然不希望你为了那些东西，受什么委屈。” 苏绾笑容温婉：“姨母和表姐不必担心。我如今的身份，田氏即便想做什么，估计也没那个胆子。” 沈微云拿起剑比划了两下：“那不如，明日我陪你一起去，谁要是敢欺负你，我就一剑砍过去！” 苏绾心头一暖：“谢谢表姐。但我如今是皇上封的郡主，谁敢欺负我？而且我也不会在虞府待太长时间，拿了我娘的旧物就回来。” * 次日上午，苏绾带人来到虞府。 下人已提前得知永安郡主今日过来，看到苏绾立即敞开大门请她进府，同时派人向虞仁松和田氏通传。 苏绾刚在客厅坐下，虞仁松就过来了。 他脚步跟平时比起来略有一些匆忙，但还是端着尚书的架子。 “绾绾，你和你娘，实在太像了。”虞仁松看着苏绾，伤感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虞大人。”苏绾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认亲的意思。 这声“虞大人”，让虞仁松喉头一哽。 田氏站在一旁笑道：“虞绾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生分？见了亲生父亲，应该叫爹呀！” 苏绾目光清冷地看着她，“我姓苏，不姓虞。还有，夫人应该称呼我为‘郡主’。” 田氏脸色微变，但很快重新堆起笑意：“罢了，郡主十几年没回来，一时不习惯也是有的，以后慢慢来。” 她转头吩咐：“来人，给郡主看茶。” 苏绾淡道：“夫人不必客气。我今日过来，只是为了拿回我娘的旧物。” 苏绾态度疏离，虞仁松脸上有些挂不住。 田氏连忙道：“老爷不是还有公务吗？不如老爷先去忙，妾身在这里陪郡主说说话，中午咱们再一起用膳。” 虞仁松点点头，“那你们聊，本官先回书房了。” 下人上过茶后躬身离开客厅，田氏又往苏绾身后看了一眼，笑着道：“那些旧物放在旧宅，忘了拿过来。但我有些话想单独告诉郡主，郡主不妨让身边人退下，听我慢慢说。” 田氏果然别有居心。 苏绾眸光微动，冲翠微轻轻颔首。 “奴婢去外面等着。”翠微福了福身，带丫鬟们退出房间。 客厅只剩下俩人后，田氏笑着道：“还未恭喜郡主，明年就要和世子大婚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苏绾没心情陪她闲话家常，“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田氏扯着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郡主应该知道，老爷还有个女儿，之前在宫宴上，郡主也见过的。” “两年前，锦桐外出游玩时被贼人绑走，你猜，是谁救了她？” 苏绾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没有接话的意思。 田氏也不在意，笑着道：“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原来是世子救了锦桐！俩人还一起在外面过了一夜。你说，这不是巧了吗？” 苏绾眉心微蹙，裴玄夜救过虞锦桐？ 田氏接着道：“得知世子救了锦桐之后，我和老爷都十分感激。虽然世子不求回报，但锦桐却不能不报答。” 她语气幽幽一转：“更何况，锦桐还和世子单独在外面过了一夜。虽说世子救人是好意，但女儿家的清白也十分重要。” “如果这件事被外人知晓……郡主觉得，外面会怎么议论？” 第151章 本世子冤枉! 苏绾放下茶盏，声音不辩情绪：“所以呢，你们想怎么样？让世子悔婚，改娶虞锦桐？” 田氏皮笑肉不笑地说：“郡主和世子的婚事，是皇上亲旨赐婚，我们怎么会这么想呢？但是，事关锦桐的清白，也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 “我呢，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如让锦桐给世子做平妻，郡主和锦桐是亲姐妹，日后你们姐妹之间相互扶持、不分大小。” “如此，既可以保全世子和锦桐的清誉，郡主日后也能得到一份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田氏循循善诱：“以世子的身份，以后必定三妻四妾。你虽然贵为郡主，但身后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做靠山，只怕将来受了委屈，也没人替你撑腰。” “郡主如果答应这件事，我便做主，让你早日认祖归宗，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田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根本没打算让虞锦桐做什么平妻。 如果苏绾同意，就先为虞锦桐和世子定下婚约，然后再将苏绾踢出局，到时候虞锦桐就是唯一的世子夫人！ 苏绾不同意也没关系，她这番话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要让苏绾和裴玄夜离心！ 苏绾听了这些话，今天回去必定会找世子吵闹，那么，她和裴玄夜的感情就会产生裂痕……而她之后要做的事情，就会更加顺利。 苏绾冷笑：“你觉得，我会答应这么荒谬的要求？” 田氏笑容阴险：“郡主当然可以不答应。只是我担心纸包不住火，恐怕用不了多久，外面就会传出锦桐和世子单独过夜的消息。” 苏绾不为所动：“既然夫人都不在意自己女儿的名声，我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先不说这件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于世子而言，最多不过添一桩风流韵事，但是对虞锦桐来说，恐怕名声尽毁！” 田氏瞬间捏紧帕子，她没想到苏绾一个柔弱女子，听到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在外面过夜，竟然还能如此淡定。 她咬了咬牙，还想再争取一下：“还有件事……当年，苏姐姐的尸骨被劫匪抛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但老爷念及夫妻之情，还是派人千里迢迢将苏姐姐的骸骨带回了京城。” “只是算命先生说，苏姐姐的遗骸怨气太重，不宜葬入虞家祖坟，会影响老爷的官运，所以只能随意找了个地方安葬。” 苏绾一双桃花眼变得凌厉，冷冷看着田氏，“我娘的尸骨葬在何处？” 当年官差跟沈府的说法，是那些恶匪杀人抛尸，所以没有找回她娘的尸骨，最终只立了衣冠冢。 田氏笑而不答：“我今日提的条件，郡主可以回去考虑一下；至于这些话是真是假，郡主也尽管去向世子求证。” “其实，只要郡主做出一点小小的让步，不仅能早日认祖归宗，还能早些将你娘的遗骸迁入祖坟，让她早日安息。” “到了郡主大婚那日，虞府也必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苏绾长睫半垂，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淡声道：“夫人的意思是，虞尚书和虞小姐也都同意你的做法？” 田氏犯下的错，原本只需要一人承担，但现在看来，这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田氏此时还未察觉，这虞府满门富贵，很快就要到头了。 她以为苏绾被说动了，笑着点头：“这是自然，我们都盼着，早日和郡主成为一家人呢。” 苏绾冷声道：“我跟你们，永远不会成为一家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拒绝答应田氏的条件。 田氏拉下嘴角，没想到苏绾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直接拒绝了。 那就，只能用第二个办法了。 “也罢，看来我们虞府，和郡主没有缘分。”田氏呷了口茶，体贴道：“差点忘了，苏姐姐的遗物就在旧宅，郡主应该也想看看，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吧？” “这样，明日我让锦桐过去接你……” 苏绾没错过田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毒，她从容起身，临别前幽幽瞥了田氏一眼：“那便，明日见。” * 苏绾刚回府不久，裴玄夜就熟门熟路来到她的房间。 沈府的院墙虽高，却是半点拦不住他。 “这几天真是累死我了，连口水都没时间喝。” 苏绾用过的茶盏，裴玄夜毫不见外拿起来就喝。 苏绾看着他，冷不丁道：“你以前，救过虞锦桐的命？” 裴玄夜一口清茶喷了出去，他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阿绾，谁、谁跟你说的？” 苏绾黛眉微蹙：“看你这个反应，难不成是真的？你们还在外面过了夜？” 裴玄夜不好容易止住咳嗽，连忙将苏绾拉进怀里，大声喊冤：“本世子冤枉！” 他将两年前被康王算计，身中蛊毒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告诉了苏绾。 裴玄夜掐着苏绾的细腰，薄唇紧贴洁白柔软的耳珠，声音暗哑：“我那夜和谁在一起，绾绾不是最清楚吗？” 苏绾躲开裴玄夜的魔爪，剜他一眼：“你还有脸说。” 现在想起这件事，裴玄夜也懊恼不已。 同时又暗暗庆幸，幸好那天遇到的人是阿绾…… 他握着苏绾的柔夷，往自己脸上摸，死皮赖脸道：“我错了，阿绾打我一巴掌。” “田氏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立即派人去查，保证查到岳母的尸骨葬在何处。至于那些旧物，既然是在虞府老宅，我让人去宅子翻，不信找不到。” “阿绾别为这些事情烦心。” 苏绾摇头，“不，我说了，要亲自报仇。” 她不想直接毒死田氏，或者将她送进牢狱，那样做，太便宜她了。 她要田氏自食恶果，饱尝痛苦和悔恨的滋味，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裴玄夜揉了揉她的发顶，“好，阿绾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不必担心后果。” 苏绾推开他的胸膛，正色道：“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裴玄夜连忙解释：“真不是有意瞒你，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又要筹备大婚的事情，我给忙忘了。” 他不正经地挑起唇角：“绾绾别生气，我给你看个宝贝……” “不看……说了不看……混蛋！” 第152章 真是世风日下啊! 次日一早，虞锦桐如约来到沈府。 她冲苏绾扬起笑脸，语气透着亲热：“姐姐，我娘让我来接你。” 苏绾神色清冷：“我姓苏，你姓虞。这声姐姐，我当不起。” 翠微也提点道：“虞小姐，见了郡主该如何行礼，应该不需要奴婢教你吧？” 虞锦桐笑容僵硬了一瞬，暗骂苏绾小人得志。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福了福身，“郡主，我们走吧？”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府邸门口停下。 苏绾身后跟着翠微和青冥等人，刚要进门，虞锦桐却忽然拦住他们。 “郡主，这宅子是以前我爹和苏夫人生活的地方，虽然久不住人，但一直有人打理。府里的一草一木，都跟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 “我爹十分爱惜这座宅子，平日连我都不许轻易踏足。姐姐身为苏夫人的亲生女儿，自然可以进去缅怀生母。” “但你身边的奴婢和侍卫……恐怕不太方便进去。万一他们粗手粗脚弄坏了什么东西，我不好向父亲交代呢。” 翠微皱着眉道：“郡主身份尊贵，身边没有人伺候怎么行？万一郡主在里面磕着碰着，你担待得起吗？” 虞锦桐暗暗翻了个白眼：“你们如果非要跟着进去也可以，但只怕人一多就会乱……那些旧物，恐怕就不好找了。” 翠微道：“那就劳烦虞小姐，让人把东西送出来。” 虞锦桐没理会她，只是看向苏绾，“郡主，这可是你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你真的不想亲自进去看看吗？” 苏绾淡淡看她一眼，温声吩咐：“翠微，你们在外等候。” “是，郡主。” 翠微等人留在门口，苏绾跟着虞锦桐走进宅院。 这院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年头，庭院深深回廊曲折，打扫的还算干净，只是初冬时节花木凋零，看起来很是冷清。 虞锦桐有一搭没一搭跟苏绾说着话：“这院子虽然有些年头，但其实没住几年，我爹娶了我娘之后官运亨通，很快便搬去了新府邸。” 她嘴角挂着笑，“我先带郡主去苏夫人以前住的院子看看，说不定你还能想起些什么呢。” 苏绾微微颔首，却没有接话。 即便她真的在这里生活过，一岁的孩子，又能记得住什么？ 但她漫步往里走着，看着庭院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情不自禁想象着这座宅子十几年前是什么模样，她娘会不会抱着她，走过脚下这段青石板路。 那时候，这座庭院想必花木繁茂生机勃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寂寥冷清。 宅子空荡，一路走来都没见到几个下人。 虞锦桐带着苏绾来到落霞院，“就是这里了。” 落霞院很安静，墙角种着几棵桃树，但这时节只有光秃秃的树干。 虞锦桐冲房间抬了抬下巴：“那些旧物就在里面，郡主慢慢看吧，我去外面等你。” 虞锦桐说完就想离开，却被苏绾一把抓住手腕。 苏绾唇角弧度冷淡：“虞小姐还是陪我一起进去吧。” 虞锦桐到底心虚，声音泄露出几分慌张：“我、我对你娘的旧物又不感兴趣，进去做什么？你自己看就好，我可不去！” “看来你知道房间里有什么。”苏绾轻嗤：“给一个医术精湛的大夫下毒，你是怎么想的？” 虞锦桐当然知道苏绾医术精湛，她也知道房间里有什么。 房间里的香炉燃着“合欢香”，是康王从苗疆蛊医处寻来的，据说香味儿跟普通香料没什么两样，不易察觉，却能让人很快沉迷…… 康王就在房间里等着，可苏绾都还没有进门，她怎么会知道？！ 虞锦桐心慌之下，竟想用蛮力把苏绾推进房间，却觉得手腕一麻，整个人卸了力道，然后被苏绾反手推了进去！ …… 这座宅子安静了十几年，今天来得客人却着实不少。 曲水阁内，田氏一早约了几位夫人过来品茶。 一位是姚国公夫人，另一位是司农寺徐少卿的夫人，还有一位是于嫔的姐姐。 这几人在贵妇中是出了名的口无遮拦，只要她们听到的消息，保管第二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徐夫人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景致，不明白田氏为何约她们来这种地方品茶。 她勉强夸了句：“这地方倒是雅致。” 姚国公夫人不以为然，“比我家的别苑差远了，下次还是去我那儿吧。” 田氏约摸时间差不多了，笑着道：“这园子虽然华美不足，但十分别致，几位夫人不妨跟我出去逛逛。” 几人跟着站起来，一起往外走去。 田氏迫不及待将她们带到落霞院，刚走到院门，就听到房间内传出的动静。 只听一道男声气急败坏道：“你这个贱人，快松开本王！” 几位夫人面面相觑，田氏则努力压平嘴角，惊讶道：“哪个水性杨花的贱婢！竟敢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情！” 正说着话，只见康王衣衫不整的从房间出来，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人，竟然是虞锦桐！ 虞锦桐双颊通红眼神迷离，扯着康王的衣摆不松手，“别走啊！王爷别走！” 田氏大惊失色：“锦桐？怎么会是你？！” 房间里的人，明明应该是苏绾那个贱人，为什么会是虞锦桐？！ 虞锦桐显然已经没有神智，八爪鱼一样往康王身上扑，康王竟然推不动她！ “来人，快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本王拉开！” 他虽然好色，却也不是来者不拒，什么人都沾手的。 他之前躲在房间，是在等苏绾，谁知进门的却是虞锦桐！ 几位夫人目瞪口呆，眼前这情况，竟像是虞小姐，在强迫康王…… 真是世风日下啊！ 田氏回过神来，连忙过去抱住虞锦桐，急声道：“锦桐你醒醒！” 她朝着院子外厉声怒吼：“快来人啊！你们都聋了吗？” 院子里的下人之前被田氏吩咐过，今天如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来落霞院，所以听到田氏的怒吼，迟疑了一会儿也没敢过去。 还是几位贵妇，见虞锦桐饿虎扑食似的往康王身上扑，实在不体面，连忙过去帮忙。 “哎呦！虞小姐快住手！” “虞小姐就算再怎么心悦王爷，也不能这样光天化日的用强啊！” 田氏听了这话，差点吐血！ 无论虞锦桐有没有和康王发生什么，这名声都彻底完了！ 几人边拉边劝，却被虞锦桐手脚并用地挠了好几道口子，场面混乱不堪！ 虞仁松一来落霞院，就看到这一幕，差点气晕过去，怒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第153章 自食恶果。 虞仁松阴着脸，厉声吩咐身边的下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把小姐拉开！” 几位家丁一起上，终于将虞锦桐从康王身上撕扯下来。 康王头发散乱，衣裳也被撕破好几处，脸上更是好几道血印子，简直狼狈不堪。 虞锦桐好似着了魔一般，还想往他身上扑，家仆只能先用绳子将她绑起来关进厢房。 几位贵妇刚才拉架的时候，也被扯乱了衣襟发髻，心中暗暗唾骂，这虞府家教竟如此不堪。 虞仁松狠狠瞪了田氏一眼，压着怒火向几位贵妇赔不是：“小女酒后无状，让几位夫人见笑了。今天的事情，还希望几位夫人保密。改日，虞府定登门道谢。” 几位夫人敷衍地应了两句，忙不迭告辞。 她们都是田氏特意找来的，今天发生的事情，最迟明日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康王脸色也不好看，一甩衣袖就想离开。 田氏连忙拦住他，“王爷，事已至此，您不能不管锦桐啊！” 虽然田氏并不想让虞锦桐给康王做侧妃，但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虞仁松也老脸阴沉，他堂堂尚书大人，自己的嫡女却给人做妾，以后让他的脸面往哪搁？ 但今天发生这种丑事，如果虞锦桐不嫁给康王，传出去只会更难听。 谁知康王却并不买账，他冷声道：“虞小姐如此轻浮，想来到了王府也不会安分，本王可消受不起！” 其实如果在往日，纳虞锦桐为妾，放在后院也不是不行，至少能得到虞尚书这个助力。 但虞锦桐此时身中“合欢香”，这合欢香根本没有解药，如果想救虞锦桐，就必须要了她。 他实在有心无力啊！ 如果进来的人是苏绾，他还可以先把人带走……谁知进来的人偏偏是虞锦桐！ 比起得到虞府这个助力，他更怕自己不举的事情被人发现。 所以康王毫不犹豫地甩袖离开。 留下震怒的虞仁松以及惶恐的田氏。 田氏刚要开口，虞仁松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厉声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特意让下人把本官请来，就为了让本官看她当众出丑？” 田氏从没挨过打，这一巴掌直接让她脸颊红肿。 她捂着脸摇头，急声辩解：“不，不是这样的老爷，都是苏绾那个贱人害了锦桐！” 这时，嬷嬷从厢房出来，面色尴尬道：“夫人……小姐她，平静不下来，还是得找个……” 即便嬷嬷一把年纪，当着虞尚书的面儿，有些话也说不出口。 “去请大夫来！”田氏掩耳盗铃般叮嘱：“悄悄的，别让人发现！” 下人连忙跑出去请大夫，大夫匆匆赶来，又很快从房间出来，冲着虞尚书和田氏摇了摇头。 “虞小姐中了‘合欢香’，这香是从苗疆传来的，没有解药。只能……” 大夫没把话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虞仁松脸色阴的吓人，管事连忙请大夫离开，塞了银子并威胁大夫出去后不可乱说。 田氏跪在地上哭嚎：“都是苏绾那个害人精！是她害了锦桐啊！” 她一把拉住离她最近的下人，厉声责骂：“苏绾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没人拦着？” 下人们为难地表示：“夫人您之前吩咐不让奴婢们出来，所以奴婢们也没看到啊。” 司阍低声说了句：“郡主进府不久就出来了，小人看见了，也不敢拦啊。” 虞仁松这会儿也明白过来，田氏原本想做什么了。 她是想设局害苏绾，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害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压不住火气，一脚将田氏踹翻，手指颤抖地指着她：“你这个毒妇！现在好了，不仅害了锦桐，更连累了整个虞府的名声！” 嬷嬷还在一旁小声催促：“老爷和夫人还是快拿个主意吧，小姐恐怕撑不了多久……” 田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尖声道：“我这就去找苏绾那个贱人！苏绾是神医，她如果不给锦桐解毒，我就……我就把锦桐给世子送过去！” 她急吼吼往外走，却又被虞仁松一脚踹倒。 “闹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想出去闹？你是想闹得满城皆知吗？本官可丢不起这个人！” 田氏扯着嗓子哭嚎：“那锦桐该怎么办呀？老爷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还是……还是……” 虞仁松强压怒火，阴着脸吩咐管家：“去把本官那个姓胡的门生找来。” 眼下情况紧急，虞锦桐又是这般不体面的模样，但凡家世清白的读书人，都看不上她。 但胡立坤那个人，攀高接贵趋炎附势，想来愿意为了前程娶虞锦桐。 原本他的门生中，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个胡立坤，但现在哪儿还有别的办法？ 田氏一听这话，当即又要哭闹：“那胡立坤家境贫寒，长得又尖嘴猴腮，怎么能选他啊？老爷那么多门生，为何不从里面挑个条件最好的？” 虞仁松指了指厢房，怒道：“除了胡立坤那种人，你以为哪家正经公子会愿意娶她？” “你若不同意，干脆给她一条白绫，死了倒也干净！” 田氏心头巨颤，无力地瘫倒在地，十指死死扣住地面，指甲因为过度用力而全部断裂外翻，渗出斑斑血迹…… 她却好似不知道疼痛，只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让苏绾付出代价！ * 虞锦桐不知廉耻，试图对康王霸王硬上弓的事情，果然很快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虞府的名声一落千丈。 众人皆以为康王会顺势纳了虞锦桐，没想到虞府却迅速将虞锦桐，许配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书生。 次日，虞锦桐醒来后大哭大闹，坚决不肯嫁给胡立坤，她一边把房间里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一边咒骂苏绾不得好死。 事已至此，田氏只能安慰虞锦桐，胡立坤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以后有虞尚书的提拔，想来很快就能飞黄腾达，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差。 可是虞锦桐根本不听劝，她不愿意下嫁，不全是因为胡家贫寒，更因为胡立坤的相貌实在丑陋，简直令人作呕。 她去书房找虞仁松哭闹，说嫁谁都不会嫁给胡立坤！ 第154章 田氏惊闻噩耗! 虞仁松最近本就对田氏母女多有不满，虞锦桐闹出的这桩丑闻，更是害得他在同僚面前颜面尽失。 所以他现在看到虞锦桐，只剩下满心厌恶和不耐烦。 虞锦桐在书房哭闹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虞仁松心爱的紫砂壶。 虞仁松一气之下，干脆将虞锦桐锁在祠堂，等胡家来迎亲的时候，再放她出来，并且发话在她嫁出去之前，连田氏都不许进去。 田氏只好跟虞仁松商量，嫁给胡立坤已经让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好歹给虞锦桐一份丰厚的嫁妆，让她风光体面的出嫁。 但虞仁松觉得丢人，只想尽快平息这桩丑闻，果断拒绝了田氏的要求，命令她不准铺张！ 田氏眼看虞仁松如此凉薄，知道指望不上他，连忙让下人回娘家求助，想让父亲和哥哥过来帮忙劝和。 谁知下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大门，田府倒是先派人来虞府报丧了！ 田氏的兄长好赌，以往仗着虞尚书和田府的权势横行霸道，谁知昨夜在赌坊与人发生口角，竟被人失手捅死，田老爷得知这个噩耗，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田氏听完这个噩耗，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翻晕死过去……等她再次醒过来后，两鬓忽然生出许多白发，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如今田府二房和三房正在争夺家产，哪里有闲心管田氏母女的死活？ 田氏这两天精神都变得恍惚，还要披麻戴孝回府奔丧，也顾不上给虞锦桐置办嫁妆了…… 到了虞锦桐出嫁这日，虞府连红绸灯笼都没挂，甚至连虞仁松都不在府里。 胡立坤来接亲的时候，看到虞府这个态度，脸上谄媚的笑容当即淡了下去。 最后，田氏红肿着一双眼睛，麻木地看着不停挣扎的虞锦桐，被下人绑住手脚，塞进了那顶寒酸的花轿…… 田氏咬紧后槽牙，看着花轿渐渐走远，心里又想了无数种办法对付苏绾，但眼下实在身心俱疲。 她有气无力地抬起手，哑声道：“荣嬷嬷，扶我回房休息。” 却没想到，扶住她的人，并不是荣嬷嬷。 丫鬟小心扶着田氏，低声道：“夫人，奴婢今日好像一直没见过荣嬷嬷，也不知嬷嬷做什么去了。” 今天是虞锦桐成亲的日子，下人们手忙脚乱，田氏也没注意到，荣嬷嬷是什么时候不在身边的。 她拉下嘴角，不悦道：“去找找，让她赶紧过来伺候！”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匆忙退下。 田氏要找的荣嬷嬷，此时正跪在虞仁松面前。 虞府旧宅的前厅内。 虞仁松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荣嬷嬷、琥珀以及苏大柱，又看向坐在主位的苏绾，脸色难看道：“这是怎么回事？” 今天是虞锦桐出嫁的日子，他既不想留在府里烦心，又怕同僚问起虞锦桐婚事，让他面子难堪，所以干脆告假来这里躲清闲，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苏绾会过来。 此处虽然是他的宅子，但是苏绾要进，下人哪里敢拦？ 苏绾语气清冷：“虞大人不妨先听听他们的话。” 青冥抽剑架在荣嬷嬷脖子上，“说。” 荣嬷嬷哭着道：“老爷，当年苏夫人回乡探亲，路上遭遇恶匪。其实……其实是田夫人安排人做的。” 虞仁松脸色大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老奴没有胡说……” 荣嬷嬷将田氏如何买通苏府的家仆苏大柱，获得苏兰心的行踪，又安排劫匪，在半路伪装成杀人劫财。 还有她这些年背地里的所作所为，全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苏大柱拖着断腿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确实是这样……” 当年他趁着那些恶匪杀人的时候，打算抢点金银首饰再跑路，没想到离开前，身受重伤的苏兰心死死抓住他的裤腿，哀求他把苏绾一起带走。 他本来不想多事，但是转念一想，路上遇到合适的买家，把苏绾卖了也能换些银子，便伸手接过了那个孩子…… 琥珀也哭着将田氏之前安排她去玉鹤县，给苏绾下毒未遂的事情说了出来。 虞仁松听完满脸震惊，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当初苏兰心和女儿惨遭不测，其实他心里也很难受。 但几个月后，田氏的兄长找到他，说只要他娶了田氏，他的官职立马就可以往上挪动。 他知道那么快娶续弦对不住惨死的妻女，但人死不能复生，他还有大好前程。 他也知道田氏跋扈任性，但他以为她只是有些小姐脾气而已，何况这些年随着他步步高升，田氏已经收敛很多，在他面前也有了温柔小意的一面。 他真的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恶毒！ 苏绾冷冷看着虞仁松的反应，他看起来似乎很震惊，但也仅仅如此。 片刻后，虞仁松冷静下来，他看着苏绾，“你想怎么样？” 苏绾反问：“虞大人打算如何处置？” 虞仁松闭了闭眼睛，“绾绾，这件事情，我会找田氏问清楚。如果是真的，为父一定休了她！” 苏绾提唇冷笑：“田氏不仅害了我娘以及苏家十几名仆从的性命，她这些年收受贿赂，手里又添了好几条人命。你知道这些事情后，仅仅只想休了她？” 虞仁松一哽，叹声道：“绾绾，我知道田氏罪该万死，但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为父官职不保！这样，为了补偿你这些年流落在外受的苦楚，为父将虞府的产业分一半给你，如何？” “别叫我绾绾！我没你这样的父亲！” 苏绾目光冰冷：“我真替我娘感到不值，她竟然嫁了你这样的人。” 虞仁松脸上挂不住，“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仅凭这几人的一面之词，未必能定田氏的罪。田氏被休回娘家，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若还不满意，为父就将产业再多分你一些……” “够了！”苏绾猝然起身，打算离开这里，她不想再和虞仁松多说半个字。 虞仁松急声道：“这两个奴婢是虞府的人，你不能带走她们。” 他得杀了荣嬷嬷和琥珀，以除后患！ 苏绾冷然回眸：“我如果偏要带走呢？” 第155章 死无葬身之地 虞仁松见苏绾身边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侍卫，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沉着脸道：“这府里到处都是我的护卫和仆从。” 苏绾怒极反笑，“你确定要包庇田氏？” 虞仁松道：“本官不是包庇她。虞府已经沦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柄，实在不能传出任何丑闻了。你若气不过，等田氏被休弃后，找个机会动手除掉她，本官亦不会阻拦。” 苏绾淡漠看他一眼，冷声道：“来人。” 十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早已等候在门外，听到苏绾的声音，立即推门进来。 虞府护卫根本不是这些侍卫的对手，虞仁松只能眼睁睁看着荣嬷嬷等人被拖走。 翠微也扶着苏绾向外走去。 虞仁松看着苏绾离开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心头一震，彻底慌了：“绾绾，爹这就回去将那个毒妇杖毙！爹、爹把虞府的家业全部留给你！” “这件事是天大的丑闻，绝不能宣扬出去，否则爹这十几年的努力，全部都要付诸东流了啊！” 苏绾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虞仁松想去拉她的衣袖，青冥立即长剑出鞘，横在虞仁松面前。 虞仁松怒道：“本官是当朝尚书，你敢对我动手？” 青冥面无表情：“世子有令，胆敢对郡主无礼之人，格杀勿论！” 虞仁松踉跄着后退几步，绝望地看着苏绾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 翌日。 几位官员联名上折子，弹劾吏部尚书虞仁松。 虞仁松的继室田氏，这些年收受贿赂，草芥人命，并在十年前就买凶杀害原配苏氏，手段残忍令人发指，人证物证俱全。虞仁松明知田氏恶行，却选择包庇。 皇帝震怒，虞仁松被革去官职，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刑部派人调查案宗并审问人证，很快确认了田氏犯下的种种恶行；除此之外，还顺藤摸瓜查出虞仁松以权谋私，大敛不义之财！ 但是官差查封虞府并捉拿田氏的时候，却发现田氏已经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说，田氏，畏罪潜逃了！ 而众人口中畏罪潜逃的田氏，此时正在一处荒郊野岭。 田氏披头散发状若疯癫，她恶狠狠看着苏绾：“你娘不过是个身份低贱的商户女，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 “还有虞仁松，当年要不是借了我娘家的势，他现在也不过是个芝麻小官！” “至于你……我唯一没算到的就是，你竟然没死！” “我明明让那些恶匪将苏家人杀得一个不留，没想到，你竟然没死！” 田氏阴毒道：“你说，苏大柱既然被我买通，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救你呢？是不是你原本就是你娘和他生的野种？” 话音未落，她便被青冥手中剑鞘重重捆在脸上！ 田氏被打翻在地，吐出一口污血和两颗门牙。 她抹了抹嘴上的污血，接着道：“你娘死后连一具全尸都没有，只能葬在这荒郊野岭！这就是她的命！” “但是我，我却做了这么多年的尚书夫人，享受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因为我天生就比她高贵！” 苏绾居高临下看着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残忍的事实：“是吗？既然如此，家破人亡、死无全尸，也是你的宿命。” “你兄长死的时候，被人捅了十几刀才断气；还有你爹，原本也不该那么容易死。但我觉得，他们父子黄泉路上有个伴也好，所以让人在你爹的参茶里加了点东西。” “你说……以后田府和虞府都倒了，虞锦桐在胡家，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苏绾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带毒的利刃，狠狠扎在田氏的痛处！ “是你！是你下的毒手！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田氏发疯般想扑到苏绾身前，却被几个侍卫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很快，田氏被打得浑身是血，爬都爬不起来。 她此时还心存侥幸，觉得苏绾既然让人狠狠打她一顿，或许不会真的杀了她……只要活着就好，等她找到机会，看她怎么报复！ 但是，她没想到，事情并没有结束。 苏绾转身看着不远处那座荒芜的坟茔，淡道：“动手吧。” “是，郡主。”青冥将田氏拖远一些，随后向远处比了个手势。 一群狗吠声由远及近。 很快，侍卫牵了十几只凶恶的野狗过来！ 田氏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她看向苏绾，厉声道：“我是尚书夫人！就算犯了错，也该由刑部和大理寺审理，你敢直接杀了我？！” 那群野狗眼冒绿光，死死盯着田氏，侍卫一松手，它们立即扑上去，将田氏狠狠撕成碎片！ 田氏的惨叫声几乎传遍荒野……声音凄厉而瘆人。 翠微咽了咽口水，担忧地看向苏绾，但苏绾自始至终表情平静。 她身姿笔直地站在坟前，没有回头。 大概一炷香后，青冥恭声道：“郡主，已经处理干净了。” 苏绾浅浅颔首，“你们先退下，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郡主。” 脚步声走远，苏绾静静伫立在坟前。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虽然她手上，之前也有几条人命，但都是为了自保。 这是她第一次虐杀一个人，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这时，天空忽然飘起小雪。 小小的雪花在山间旋转飞舞，落在苏绾白皙的指尖。 等雪再大一些，便会覆盖地上的痕迹。 一件带着温度的斗篷落在苏绾肩头，随后，来人将她拥入温暖的怀抱。 苏绾轻声开口：“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手辣？” 裴玄夜却提唇笑了起来：“我巴不得阿绾对所有人狠心，只对我一个人心软……” 第156章 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为母报仇后，苏绾没有让自己沉溺于过去的痛苦，开始着手准备济安坊开业的事情。 虽然店铺已经有了，但还有不少要忙的事情，医馆的装潢布置，招聘大夫、伙计等等，都需要她亲自确认。 苏绾认为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有限，以后想把精力放在培养更多医术精湛的大夫上。 因此，济安坊聘请了包括宁葵在内的多位坐馆大夫，还有十几名药师和伙计。 她的家人现在都在京城，玉鹤县是没什么机会回去了，苏绾干脆把那边的医馆交给橘红打理，橘红跟在她身边一年多，也学会不少东西，起码常见的病症都能处理。 沈府还有家仆留在玉鹤县看宅子，也不怕橘红没人照应。 自宫宴之后，不少贵女都递来帖子，邀请苏绾出门赴宴，但苏绾实在分身乏术，大多数时候只能婉拒。 宁葵和沈微云都是不拘小节的性子，闲来无事都在济安坊帮忙。 默凡在战场立下功劳，如今在六军仪仗司当值，休沐的时候，也会主动来帮忙。 更别说裴玄夜，只要得空，不是腻在济安坊，就是翻沈府的院墙，总之恨不能时时刻刻黏着苏绾。 是以济安坊虽然还未开业，却已经热闹得不行。 但是旁的人常来也就算了，就连秦冰河也成天来济安坊晃悠，他经常主动帮忙，还不忘见针插缝跟苏绾告状，状告裴玄夜老拿他之前送苏绾去望舒城的事情为难他。 这天，苏绾将裴玄夜叫到房间，打算帮秦冰河说情：“当时是我自己要去望舒城的，你别总拿这事儿为难秦少将军。” 裴玄夜抱着她叹道：“阿绾，你怎么也被那傻小子糊弄了？你还真当他成天来济安坊晃悠，是因为我啊？” 苏绾疑惑：“不然呢？” 裴玄夜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薄唇，眼里藏着坏：“绾绾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不听还不行？”苏绾才不上当，当即就要挣脱他的怀抱出去。 裴玄夜连忙抱紧她，闷笑道：“阿绾别走，我说我说……” 裴玄夜贴着苏绾耳边嘀咕了几句，苏绾眼睛逐渐睁大，诧异地看着他：“真的？” 秦冰河喜欢她表姐？ 裴玄夜颔首，“你别管这事儿，就装作不知道，让他自己干着急，本世子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苏绾摇头叹气：“你们可真是好兄弟。” 苏绾仔细想了想，倒是也发觉一些之前不曾留意的细节。 沈微云性格开朗大方，跟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颇有些江湖侠女的气质。 沈微云要来帮忙，苏绾原本是让她帮忙布置一下花草装饰即可，但沈微云会些功夫，经常上手帮忙搬重物，看得她胆战心惊。 昨日挂灯笼的时候，沈微云一个跟头，直接翻上了梯子，结果地面刚下了雪，梯子有些打滑，她差点摔着，还是秦冰河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冲过去扶住她。 还有前两天，沈微云帮忙搬那扇紫檀底座云母屏风，也是秦冰河急急忙忙过去把她换下来…… 诸如此类的细节还有不少，只是她之前从没往这上头想过。 表姐在她心里自然是顶好的人，秦冰河也是一表人才，俩人又都喜欢武功，看起来倒也般配。 只是不知道将军府家风如何。 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事关沈微云的终身，苏绾难免多问了两句，万一不合适，也好早早断了秦冰河的念头，别耽误了他们。 苏绾有问，裴玄夜自然知无不尽。 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是对秦冰河的人品还是十分信得过，又说将军府家风严谨，人口简单，只是秦冰河生母早逝，所以他是由长姐带大的。 裴玄夜说完别人的事，又哄苏绾明天把小团子抱出来，让他们父子培养一下感情。 其实俩人的事情早已过了明路，只差开春后举办婚礼，他去沈府看苏绾和安安，大可以名正言顺的去。 但是裴玄夜和沈寒舟互看不顺眼，俩人每次遇见，都要互相阴阳怪气几句。 裴玄夜最讨厌麻烦，所以每次去找苏绾，都不太乐意走大门，宁愿直接翻墙。 反正苏绾身边都是他的人，他一过去，翠微就会极有眼色地带人退下。 但是见安安却不太方便，苏绾担心小团子说漏嘴，被沈家人知道裴玄夜经常翻墙过来，她会觉得不好意思。 为这事儿，裴玄夜没少在苏绾面前给沈寒舟上眼药，一会儿说沈寒舟心思不纯，让苏绾离他远点；一会儿说沈寒舟看他不顺眼，不乐意让他登门。 在苏绾心里，自己的表哥乃谦谦君子，言行举止从未有半分逾矩，完全是裴玄夜无理取闹。 裴玄夜觉得她向着沈寒舟，更是打翻了醋坛子。 他不禁后悔把婚期定在开春，导致现在度日如年。 但又不想让婚礼太仓促，生怕哪里准备不周委屈苏绾。 只好眼巴巴数着日子，盼着冬天早些过去。 不过临近年底的时候，京城倒是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康王在极乐坊喝醉了酒，从高楼失足摔了下去，当场脑浆迸裂，康王府的妻妾乱成一团，贤妃更是几度哭晕过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发生这种事情，很是让人唏嘘。 苏绾听完只是浅浅一笑，就继续忙自己的事了。 晚膳时，沈泰川也提起这事儿，叹道：“听说康王死的时候，十分不体面……” 沈寒舟道：“不过这样一来，昱王殿下应该很快会被立为储君。” 苏蕙心打断父子二人的交谈，嗔道：“好了，都快过年了，饭桌上别讨论这些不吉利的事情。” 父子俩人马上换了个话题。 苏蕙心给苏绾盛了碗汤，关切道：“绾绾最近为了济安坊的事情早出晚归，这外头天寒地冻的，可得注意身体。” 苏绾接过汤药，莞尔道：“谢谢姨母，我会注意的，何况还有表姐帮我呢。” 说话间，俩人目光看向沈微云，却发现沈微云饭也不顾得吃，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嘴角上扬，脸蛋儿还有些发红。 苏蕙心担忧地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发烧了吧？” 沈微云立即回过神，连忙道：“哎呀～娘，我没事儿！” 她有些慌乱地站起来，“我吃饱了，先回房间啦！” 苏蕙心不解道：“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才吃几口就饱了啊。” 苏绾弯了弯唇，看来明年沈府，应该不止她和裴玄夜一桩喜事。 * 除夕之后，转眼到了元宵节。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流光溢彩，让人目不暇接。 街头巷尾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裴玄夜磨了好几日，终于又哄得苏绾在元宵这天，把安安抱出来和他一起赏灯。 裴玄夜一手抱着安安，一手牵着苏绾，恨不得把整个京城都逛上一圈。 道路两旁的摊子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造型精致，五彩缤纷，安安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 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着一盏玉兔拜月造型的小花灯，奶声奶气道：“安安想要这个～” 裴玄夜笑着道：“叫声爹爹，爹爹给你买。” 安安搂着裴玄夜的脖子，奶呼呼喊了声：“爹爹～” “乖儿子！”裴玄夜嘴角疯狂上扬，恨不得把整条街的花灯都买下来，塞到安安怀里！ 他不想松开握着苏绾的手，侧头吩咐青冥：“付银子。” 青冥将银子递给摊主，然后将小兔子花灯放到安安手里，“小主子拿好。” 安安开心地晃了晃小兔子花灯，声音清脆：“谢谢叔叔！” “小主子客气了。”青冥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退到后面。 裴玄夜惯会吃醋：“安安，不谢谢爹爹吗？” “谢谢爹爹！”小团子在裴玄夜侧脸吧唧一口。 裴玄夜高兴地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他晃着苏绾的手，眼底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语气兴奋道：“阿绾阿绾！儿子刚才亲我！你看见了吗？！” 苏绾无奈：“看见了看见了，你小点声吧。” 第157章 大结局。 仿佛只是一眨眼，时间便来到三月初。 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满城桃花灼灼。 大婚当天，晨曦初现，喜鹊刚跃上枝头，苏绾便被丫鬟们叫起来梳妆了。 苏绾的嫁衣是由几十位手艺最好的绣娘加急赶制，历时几个月，前几日才做好送来。 大红色凤凰纱广袖嫁衣，上面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凤穿牡丹，袖口和衣襟点缀着颗颗圆润的珍珠，束腰上嵌着红宝石，外罩一层云雾般轻薄的绯红色鲛纱，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凤凰朝阳金丝流苏凤冠更是璀璨夺目，赤金流苏点缀着晶莹剔透的红宝石，正好落在苏绾眉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苏绾本就容色倾城，只是平时不喜浓妆，衣裳首饰都以素雅简约为主。 今日盛装之后，更是姿容绝艳，让人移不开眼睛。 安安也穿了一身红色锦袍，脖子上带着金灿灿的长命锁，看起来可爱又喜庆。 他还不懂什么是大婚，只知道今天府里好热闹，娘亲穿得衣裳也比平时漂亮！ 苏蕙心、沈微云和宁葵都在房间帮忙，就连宜宁公主也来凑热闹，老夫人抱着安安，看着一身红色嫁衣的苏绾，笑得合不拢嘴，房间里热热闹闹。 不知忙碌多久，府外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苏绾心跳忽然跟着加速，葱白的手指绞在一起。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快把盖头给郡主蒙上！” 苏绾的视线很快被坠着流苏的大红盖头遮挡，接着被人扶起来，慢慢向外走去。 府里人太多，外头又鼓乐喧天，苏绾根本分不清周围的人都是谁。 直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扶住她的手臂，有人在她耳边快速说了一句：“阿绾好美！” 苏绾心头大定，跟着裴玄夜走出府门，又被小心扶着坐上喜轿。 长街铺满红毯，花瓣纷纷扬扬。 外面比府里更加热闹，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迎亲路上恭贺声不绝于耳。 裴玄夜玉冠束发，一身红色婚服，更显得意气风发丰神俊朗。 面对这么多围观群众，他难得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来。 他终于风风光光把阿绾娶回家了！ 婚礼流程繁复而隆重，直到拜过天地，被送入洞房，苏绾还恍如梦中。 裴玄夜将苏绾牵进洞房，直接挥手让喜娘和丫鬟们出去。 今夜，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他和阿绾。 他牵着苏绾坐在床头，喉结滚了滚，慢慢揭开苏绾的盖头。 盖头下，苏绾的容颜绝色倾城，在摇曳烛光的映衬下，愈发动人心魂。 裴玄夜心头一热，当即就想倾身吻她。 苏绾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柔声提醒：“合卺酒。” “差点忘了！”裴玄夜连忙直起身，从桌上拿过合卺酒，却没递到苏绾手中，而是一饮而尽，然后对准苏绾的樱唇吻下去。 苏绾险些呛着，有些埋怨地娇嗔：“哪有这样喝合卺酒的？” 裴玄夜的呼吸滚烫炙热，落在她锁骨那枚淡粉色的花瓣，含糊道：“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阿绾可不能喝醉……” 苏绾每次喝醉后只想睡觉，平时也就罢了，今夜可不行！ 他要阿绾陪他一整晚…… 可惜没等他继续深入，就有人隔着门催促：“新郎官，快出来敬酒了！” 裴玄夜假装听不见，伸手去解苏绾喜服上的扣袢，苏绾连忙掩住衣襟，“别胡闹了，快去！” “阿绾等我，我很快回来！”裴玄夜欲求不满地亲她一口，大步离开婚房。 苏绾原本还觉得裴玄夜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没想到他真是很快就回来了。 苏绾的口脂已经花了，正坐在菱花镜前卸妆，透过镜子看着裴玄夜走向自己的时候，抿了抿唇，莫名有些紧张。 她垂下鸦黑长睫，声音又轻又软：“不是要向宾客敬酒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玄夜走到苏绾身后，轻柔地为她将发钗取下，看着如云秀发从指缝滑落。 “秦冰河替我挡着呢。” 他声音有些哑：“阿绾，我让人传膳，我们用了晚膳……就早些沐浴休息，好不好？” 苏绾玉颈绯红，轻轻嗯了一声。 …… 这夜，婚房里的龙凤喜烛彻夜未熄。 织金绯红鸳鸯喜帐内。 苏绾带着鼻音控诉：“骗子！你之前保证过，不会再让我掉眼泪的……” 裴玄夜满足地吻掉她的泪珠，轻笑哄她：“阿绾乖，这种时候怎么能算数？” …… …… …… 这一年，发生不少喜事。 沈寒舟高中探花，沈府又是好一阵热闹。 同年五月，宁葵和默凡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办了婚礼。 到了六月份，秦冰河和沈微云也定下亲事。 …… 三年后。 济安坊开遍全国，造福各地百姓。 除此之外，苏绾还创办了济安医学馆，优先录取立志行医的女子为徒。 她平时主要在医学馆传授医术，如果济安坊的大夫遇到棘手的病症，她也会亲自为病患看诊。 出身济安医学馆的大夫各个仁心仁术、妙手回春，一时间景国医风盛行。 济安坊每月的义诊让许多家境清贫的患者得到用心治疗，医学馆更让许多女子有机会学习医术，靠自己的本事，在世间安身立命。 ……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枝头鲜嫩的桃花花瓣随着和煦春风吹进窗户，落在窗前的桌案上。 苏绾合上医书，提笔在封面写下《济安医案》四个字，而后将紫竹笔轻轻搁到水晶笔山。 这本医书汇集了她这几年宝贵的行医经验以及各类有效药方，之后会找人刊印，帮助医师们学习医术。 裴玄夜推门进来，从身后抱住苏绾细软的腰肢，下颌蹭她白皙玉颈，声音低哑：“阿绾最近为了这本医书，可是冷落我好长时间了，现在医书终于写完，是不是该好好补偿我？” 苏绾洁白的耳珠染上红晕：“大白天的……不要脸。” 裴玄夜将她打横抱起，理所当然道：“要脸做什么？我要阿绾就够了……” 碧色纱幔被春风吹得摇曳。 绣着芙蓉花的月白色罗衫和玄色暗纹锦袍交叠落地，气氛暧昧而缠绵。 情到浓时，裴玄夜将苏绾的手压到枕边，与她十指紧扣，嗓音低哑蛊人：“绾绾，叫我一声。” 苏绾鬓边微潮，温柔呢喃：“夫君。” …… 春光漫漫，春色无边。 * *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