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妻子凯旋而归,却身怀六甲》 第1章 第1章 党项南侵,时局动乱, 妻子沈晚舟以女子之身,力挽狂澜, 战胜归来,却身怀六甲。旁人笑我,暗藏讥讽。 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 妻子沈晚舟在外作战两年,终于得胜归来! 我得知消息,早早在将军府门口等待。 直到日头西落,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我的眼中。 我下意识扬起笑。 可下一秒,瞬间脸色大变。 视线下移,落到沈晚舟微微隆起的腹部,我笑意僵在脸上,瞳孔猛然收缩! 两年不见,沈晚舟更显英姿飒爽。 只是下马时,一只手小心地抚在腹部。 她见我神色愣怔,只冷淡地瞥了我一眼。 我回过神来,下意识想向前一步,却被人伸手拦住。 七皇子陈嘉佑搂着沈晚舟,姿态亲密:“晚舟,你小心点。” 他打量我一眼,神色有些无奈: “晚舟已有身孕,这才来得慢些,叫你久等了。” 看着陈嘉佑与沈晚舟毫不避讳的亲密言行,我心头的巨石轰然落地。 果真如此! 晚舟她、她怀了七皇子的孩子! 我一时间心头剧震,不知所措。 沈晚舟瞥了陈嘉佑一眼,带着些许笑意:“行了,我还没那么娇弱。” 她转头看向我,不悦地皱眉:“快让开吧。” 陈嘉佑给身后下人一个眼色。 那人狠狠地撞了我一把,口中却谦卑道: “将军回府,还请裴大人让行。” 我暗暗吃痛,却无心计较这些。 只是紧紧地看着沈晚舟的背影,神情复杂。 晚舟她又怀孕了...... 而且看她低头时满含柔情的模样,显然满心期待这个孩子。 可她明明说过,自己不喜欢孩子...... 两年前,沈晚舟曾怀孕过,那时我欣喜若狂。 可沈晚舟却神情冷傲:“我向来厌恶哭哭啼啼的孩子。” “叫我给你生孩子,你也配?” 她喝下落胎药,抹干嘴角,随手把汤碗扔在地上。 “嘭”的一声,碎片四溅。 就像我的心,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可有什么办法? 我还爱着沈晚舟,担心她气极伤身,只能强撑着安抚:“我没想过利用孩子对你怎么样,你不喜欢孩子就不生,一切随你......” “只求你,别伤了自己。” 我声音发颤,低不可闻。 闻言,沈晚舟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那日不欢而散后,不久沈晚舟便被皇帝派出去对战党项。 我留在京城,为她打理家宅。 每每夜深人静,辗转难眠时,我总是会想到沈晚舟。 然而绝大多数的回忆中,她总是一副嫌恶、冷漠的脸色。 那些诛心之词像尖刀在我心口搅动,痛到麻木。 我没想到曾经口口声声说厌恶孩子的人,现在却对腹中的孩子满怀爱意。 想来,这是爱屋及乌吧。 她和七皇子陈嘉佑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若无意外,他们将顺理成章地定情、成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沈晚舟的父亲原是声名显赫的大将军,居功甚伟。 他却被人当众揭发虚报战功,甚至不惜残杀数百名无辜百姓。 揭发者撞柱以证清白,在场众人哗然。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结果却不了了之。 京城众人如何不明白,若真无此事,何必遮遮掩掩? 皇帝不过是看在沈老将军劳苦功劳、且满门忠烈的份上不愿伤了天下将士的心。 甚至明升暗降,把沈老将军留在京城。 一时间,原先深受百姓敬仰的沈老将军成了京城众人非议的对象,更有说书者指桑骂槐,编成段子,传遍陈国。 沈老将军虽勇武,却讷于口舌,不善争辩。 最终积郁成疾,不久撒手而归。 那年,沈晚舟才十二岁。 三年后,党项大举南侵,偌大个陈国居然无人能与之抗敌,屡战屡败。 京城人人自危。 终于有人想起沈家。 可沈家男儿皆为国报忠,血溅沙场,沈老将军早已含恨而终。 只剩下一个沈晚舟。 众人满心绝望,甚至在想若是沈老将军还在,外敌怎敢入侵? 然而偏偏是沈晚舟,在大厦将倾之时,以女子之身力挽狂澜,打退了党项。 一时间,“沈晚舟”之名响彻陈国。 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或者说,因为她是女子,遭受了更大的恶意。 沈晚舟力败党项,凯旋而归的那天,举国欢庆,百姓夹道欢迎。 在晚上的庆功宴上,她却遭人下药欺辱,想以此污她名声! 当时我为太子幕僚,有幸参加宫宴。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沈晚舟,我心中激动异常。 见她脚步虚浮地被人搀扶下去,心中生疑,当即跟在他们身后。 危险关头,我当机立断出手救她。 然而离开时,恰巧被一群宫女撞见。 人人都道沈晚舟和我二人在宫中情不自禁。 被人发现时,衣衫凌乱、面色绯红。 皇帝听闻此事,不因我们“秽乱宫闱”大怒,反而爽朗大笑:“沈将军乃女中豪杰,敢爱敢恨,自然与世俗女子不同。既然你二人有情,那朕便做主赐婚。” 我们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皇帝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怎么能改? 不过...... 我转头看着神色清明些许的沈晚舟,心跳加快。 这算是阴差阳错吧...... 沈晚舟接了旨,看我的眼中却透露着尖锐的嫌恶。 我顿时喜色全无,笑意僵在嘴角。 成婚那日,沈晚舟更是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直接把我赶出院子。 此后我一直住在将军府的偏僻小院里。 我与她虽为夫妻,却如陌生人。 与之相反的是,沈晚舟虽已成婚,却常常与七皇子陈嘉佑结伴游玩、打猎射箭。 皇帝不悦,曾在一次皇宫宴上笑骂陈嘉佑:“沈将军已为人妇,你怎可如往常一般胡闹?” 他在说陈嘉佑,何尝不是指沈晚舟? 然而沈晚舟不卑不亢道:“微臣虽为女子,却能征战沙场,与男子无异,何须为世俗纲常束缚?” “哦?”皇帝眼神微眯。 “那你与裴卿同朝为官,该如何称呼?” “在外称官阶,对内论夫妻。” 皇帝大笑,转头对我道:“裴卿夫纲不振啊。” 闻言,众人应声而笑。 沈晚舟冷冷地看过来,面无表情。 我心中微沉,暗暗不妙。 皇帝乃世间至尊,怎可忍受他人忤逆? 当夜,我在小院独自饮了一夜酒。 第二日就去找太子辞行。 太子诧异:“这可是你寒窗苦读数十年才得来的一切,不可惜?” 自然是可惜的。 但我知道,人生有舍有得,端看抉择罢了。 那时在我心中,一切都比不得沈晚舟。 第2章 第2章 我回过神,想去找沈晚舟问清楚。 陈嘉佑身边的下人拦住我: “裴大人,将军与七皇子有要事相谈,您不便进去。” 他嘴上称呼着“大人”、“您”,面上却似笑非笑,带着鄙夷和不屑。 我瞥了他一眼:“这里是将军府,轮不到你主子做主,更别说你一个下人。” “滚开。” 他面色慌乱,却强撑道:“小人怎敢,就怕大人您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不再听他废话,直接推开他。 “诶诶,裴大人不能进去、不能进......” 他装模作样的阻拦声吸引了院里众人的注意。 沈晚舟不悦地皱眉:“这是做什么?” 她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没有欣喜,只有冷淡:“有事?” 那下人急忙跪地求饶:“小人劝过裴大人,将军和皇子有事相商,可、是小人该死......” 见状,陈嘉佑大度地摆手:“裴大人来了,自然不用阻拦。” 我不理会他虚伪的话语,只是紧紧盯着沈晚舟。 陈嘉佑笑意微敛,还没说什么,沈晚舟已然不悦,声音更是冷了好几度:“你若无事,赶紧滚出去。” 我被她刺得心中一痛,可脚像生根一样不愿离开。 目光落在她的腹部:“这孩子......还有几月出生?” 闻言,沈晚舟声音一顿:“大概还有五月。” “事已至此,我便和你说清楚。孩子出生后,我定要给他个堂堂正正的身份,在那之前我们需和离,断个干净。” 我惨笑,没有应她,而是看向陈靖佑: “殿下,到时候您会以正妃之位迎娶沈将军吗?” 陈嘉佑道:“自然,本王会办一场京城最盛大的婚事,叫众人知道本王对晚舟的重视。” 我默默点头。 “如此,便......提前恭喜将军和七殿下。” 说罢,我闭上眼,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两人的绵绵情话:“晚舟,本王迫不及待与你成亲。” “孩子出生后,无论男女,都是本王的心头宝......” 我深吸口气,尽力忽视心口密密麻麻的酸涩。 这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获得沈晚舟的心,没想到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我深吸口气,眺望远方。 却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我双眼发酸。 经过后花园时,无意间听到墙角处几个下人的议论。 有人压低了声音,却止不住地兴奋: “你们都看出来了吧?将军的孩子,肯定是七皇子的!” “天呐!” “将军竟如此大胆,这、这要是换了寻常人家,可不得浸猪笼......” “你说什么胡话呢?将军可不是一般女子!她嫁给七皇子,要是以后......我们也跟着鸡犬升天,可比现在这个姑爷好太多了!” “你是说......” 她们来不及欣喜,下一秒慌忙跪到地上,又惊又惧: “姑爷、姑爷恕罪......” 我在府中三年,对将军府的下人了如指掌。 那个话语最嚣张的,是沈晚舟院子里的二等丫鬟。 真是心野了,什么都敢说。 我直接走到她们面前,冷声道:“所有聚众非议的,一律扣除本月月例。至于你......将军府容不下你这心大的人,立刻赶出府去。” 那丫鬟瞬间变了脸色,下跪求饶:“奴婢知错,求姑爷饶命啊!饶命啊!” 我却充耳不闻,这样有野心的丫鬟,待在府中始终是个祸害。 说罢,我转身回了自己的小院。 院内一片荒凉,全然不见前院的热闹。 我静静地坐在院中,小厮明路为我倒上润口的茶水。 这三年来,他伺候着我,最是了解我对沈晚舟的情谊。 知道我此时心里难受,就默默退下了。 我闭目思考那孩子出生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自小是不得宠的庶子,生母早逝,生父漠不关心。 为此,我寒窗苦读,终于考中进士。 后来皇帝赐婚,我主动隐退,和太子逐渐断了联系。 在这世间,算得上是了无牵挂...... 沈晚舟有孕一事随着她凯旋而归,闹得京城人尽皆知。 有人骂她不知点检,也有人爱她敢作敢当,敢为天下先。 对于我,他们却是持一致的鄙夷态度。 “头上戴了顶明晃晃的王八帽!” “想来也是,沈将军乃何等的英雄人物,她夫君不过是个小白脸,怎么配得上?” “啧啧,真是够窝囊的。” 我知道外头如何议论,但并不在意。 名声乃身外之物,我早就不放在眼中。 因此收到好友宴请时,我只怕以后离京没什么机会见面,便欣然应下。 到宴会上,还没来得及和好友范野衍交谈两句,就有人当众嘲讽。 “范大人升官,怎么把无关紧要的人请来了?” 我看向说话那人。 此前我见过林威几次,算是眼熟,只是不知为何他今日突然发难? 范野衍眉头微皱:“今日是范某宴请,自然邀请的是我的好友、同僚。” 林威嘲讽道: “呦,谁人不知沈将军在外作战两年,回来时却怀有身孕?” “难不成......是裴兄有神异,能令妇人梦中受孕?” 此话一出,不少人嗤笑出声。 我淡漠地看向林威,却未如他想象中的动怒。 范野衍瞬间变了脸色:“你再胡说,别怪我翻脸了!” “是谁要翻脸?” 陈嘉佑带着一队护卫大步走来,直接坐到主位上。 众人齐齐变色,当即下跪行礼。 陈嘉佑不在意地摆摆手,当着众人的面,神色温和地走到我身边。 “原来你在这,女子怀孕不易,怎么不在晚舟身边好好照顾她?” “这个孩子,金贵着呢。” 他意有所指的话语叫众人私下侧目。 范野衍更是满眼担忧地看着我。 “请殿下放心,这是在下身为夫君的本分。” 陈嘉佑眼神微眯,靠近我: “你倒是个有肚量的。” “话说,本王还没告诉过你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吧?” 他眼中恶意满满:“晚舟看着冷傲,实则热情如火。回京路上,她曾无数次与我情不自禁,营帐中、胡床上,甚至马背上......” 第3章 第3章 “轰”的一声,我脑中猛然炸开,目眦欲裂:“闭嘴!” 刚刚陈嘉佑的声音不算大,可宴会上众人一片安静,因此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他们瞪大了眼睛,露出听到了这等隐秘情事的兴奋之情。 林威见状,当即怒斥: “大胆,竟然敢对七皇子无礼!” 陈嘉佑阴沉着脸,怒喝: “裴云程!你是忘了尊卑之分吗?” “给我打!” 他带的侍卫把我层层围住,各个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我被人狠狠压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可我死死瞪着陈嘉佑,眼中发狠。 他怎么能当众说出这种话? 这置晚舟的脸面于何地? 晚舟你终究还是看错了人,你以为两心相悦之人,其实并不爱你...... 范野衍急得是焦头烂额。 他不敢公然得罪七皇子,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被打死。 无奈,他偷偷派小厮去将军府报信,向沈晚舟求助。 可小厮却汗涔涔地赶回来:“将军说......人没死就好。” 范野衍瞪大了眼睛:“这说的什么鬼话!” 陈嘉佑欣赏了我的狼狈样,大笑着离去。 我蜷缩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痛到抽搐。 林威洋洋得意地冷笑一声。 其他人左右相视,怕引火上身,纷纷告辞。 范野衍当即派人去请大夫前来。 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句,见我应声,松了口气。 然而大夫来检查时,发现伤势极为严重。 那群护卫得了令,专门下黑手,打得我浑身青紫。 庆幸的是没有断了骨头。 范野衍目露担忧,我叫他放心:“送我回去吧,回府也方便养伤。” 可我被人送回将军府后,只有明路眼中满是担心,为我跑前跑后地照顾。 我叫住她,语气迟疑: “将军呢......她可知道我受伤了?” 明路低着头:“将军有要事在忙,吩咐小人好生照顾您。” 什么有要事,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 不过...... 我坚持叫明路去找沈晚舟:“就说,算是我求她......” 明路满眼不忍,急忙应声。 然而我强撑起精神,等了好久才看见沈晚舟珊珊而来。 她看见我时,难掩吃惊,说出的话却尖利又讽刺: “我知道你对七皇子不敬之事,现在......你是故意装作这可怜的样子,叫我看见?” 我自嘲一笑。 不管我做什么,都被她误会别有用心。 就连今日毫无尊严的虐打,在她眼中也只是苦肉计。 我极力忽视她难堪的话语: “没有,我只是想说,七皇子他并非良人......” 沈晚舟嗤笑一声:“他并非良人,难道是你吗?” 我脸色僵硬,掩去心中的痛苦: “不是......他曾当众提起你与他之间的事情,若是把你放在心上,怎会公然说出这等私事?” 沈晚舟却不如我所想的暴怒,而是眼带嫌恶。 显然不相信我所言。 我忍着攥心的伤痛,又不想把话说得难听,叫她难堪。 只希望她能再认真考虑与陈嘉佑成亲一事。 可她突然冷笑,眼神意味莫名: “所以,你这是嫉妒了?” 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可惜,我着实厌恶你。” “你说得越多,只会让我对你更加厌烦。” 沈晚舟离开很久,我才回过神来。 她奚落的眼神像尖刀一般,狠狠地刺进我的心口。 我不禁怀疑自己这些年为她付出的一切究竟算什么? 可曾经的沈晚舟不是这样的。 那时我不过九岁,被嫡兄故意戏耍,丢在回京的路上。 当时有人起兵造反,不少流民慌忙逃生。 我艰难地躲藏在其中,满身狼狈,害怕得瑟瑟发抖。 不少人饿得发昏,见我一幼童独自上路,目露垂涎。 正当我被人抓住,求救无门时,是沈晚舟救了我。 她那时年纪还小,声音却清亮有力:“放开他!” 她明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在我的眼中却勇武异常。 只是我担心沈晚舟一人对付不来这群贼人。 却见她狡猾一笑,大喊:“沈大将军来也!” 在他们惊疑之时,只见沈老将军率着一众兵马赶来,眨眼间就把那群人吓跑了。 我惊魂未定,连连向她道谢。 她眉眼得意,朝着沈老将军道:“多亏我眼尖,厉害吧!” 沈老将军失笑。 我眨眨眼,深深地把这一幕印在心中。 而后沈老将军平定了叛乱,正要回京。 于是我便随着一众流民跟在队伍后面。 那时沈晚舟时常来找我。 照她的话来说,就是她的几个哥哥都太厉害了,她只有受欺负的份。 而我看上去单薄瘦弱,她能耍耍当师傅的威风。 “你会骑马吗?” “学过射箭耍枪吗?” 我摇头。 裴府中有武学师傅,可我没有机会学习。 沈晚舟嘴角一勾,小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我会!” “我来教你!” 她常常趁着休息时溜出来教我练武。 “跟我学,挺胸抬头!” “你这脚步不对呀,再大一点。” 沈晚舟的二哥一脸无语地揪着她的头发。 “你会个什么呀?别误人子弟,爹找你呢!” 她气得涨红了脸:“岂有此理!我当师傅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快放开我!” 他们一路吵吵闹闹地回去。 那时的沈晚舟眉眼生动鲜活。 从未因为父兄战死而郁结于心,冷漠偏执。 我其实十分感激沈晚舟。 若是没有她,可能世间就不会再有裴云程这个人。 到京城那天,我恍惚发现时间过得真快。 这次与她分开,不知道下次该何时见面。 沈晚舟曾告诉我,自己长大后要像父亲一样当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让敌人一听到她的名字,就吓得屁滚尿流。 她生怕我不相信,再次强调: “即使我是女子,我也一定会成为陈国最厉害的女将军!” 我看着她眼中洋溢的坚定,没有丝毫怀疑。 甚至,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日后成为女将军的沈晚舟。 我也会拼命用功读书,努力离她更近一步...... 然而,沈老将军一朝被贬黜,沈晚舟也跟着离开。 直到三年前的皇宫夜宴,我才再次见到她。 我为她实现儿时的目标而欣喜。 只是再次相见,沈晚舟却不如我记忆中的鲜亮。 她面色紧绷、神色冷淡,眉眼间是散不开的郁气。 那次阴差阳错下的赐婚,更是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推向了深渊。 沈晚舟厌恶我,以为我是皇帝的走狗,故意来监视、膈应她。 而我对她的爱意在她看来更是谄媚之举。 我目光落在虚空,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留在这还有何意义...... 或许,我真的该离开了。 第4章 第4章 沈晚舟在外这两年,府中琐事是我替她打理的。 沈老将军被打压时,无心管理家业,甚至一度窘迫到典当度日。 后来沈晚舟打了胜仗,皇帝给她赐下流水般的赏赐,才彻底缓过来。 只是她不爱处理这些,通通交给我来做。 不久后我要离开将军府,又在养伤,只得把府中事务一一交代给明路。 明路为人机灵谨慎,是个好苗子。 偶尔,我问他沈晚舟的近况。 他迟疑片刻:“将军产期将至,便呆在府中。小人瞧见将军面色红润,想来一切都好。姑爷安心养伤便是。” “外头可有将军的流言蜚语?” “......是有一些,不少人说起有关将军和七皇子之事,害将军名誉受损。” 我闭上眼,满心不解。 沈晚舟这是何苦呢? 若她真心想要和陈嘉佑在一起,等凯旋而归后,与我和离便是。 我虽难过,却不会死皮赖脸地纠缠她。 那时她虽未二嫁,但退敌之功显然可以镇压一切非议。 何必让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怀着身孕归来,引人嗤笑? 难道说,她真是太过情不自禁? 或是十足厌恶我,只为了意气之争吗? 晚舟啊,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养伤好久,我能起身走动时,在后花园里与沈晚舟正巧相遇。 两人视线相对,皆有些愣怔。 “......身子还好吗?” 我仔细地看着她,眼神落到她的眉眼、脸颊、再到逐渐圆润的孕肚。 不知是不是因为孕期将至,沈晚舟褪去曾经的冷漠,多了温婉柔和之色。 她轻轻抚摸着孕肚,低头浅笑:“还好。” 此时阳光洒落,一片宁静。 叫我不忍开口打断这美好的氛围。 但,我更不忍心让她日后痛苦。 “晚舟,那日我没有骗你。七皇子确实说了不少你与他之间的私事,还是当着宴会上众人......” “裴云程!” 沈晚舟脸色微变,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 “你非得在背后诽谤他吗?” “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做。” 她眼睛微眯,已然不悦:“你这副做派,真叫人恶心。” 我苦笑,被她尖锐的眼神刺得生痛。 “......我说得是真的,只是不希望你被他欺骗。” 沈晚舟动怒:“滚!” “我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她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多见一眼都嫌厌恶。 原来在她眼中,我就是心中嫉恨,因此多次出言污蔑陈嘉佑。 我呆愣在原地,良久,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多说什么。 只等着她生产,我便离开...... 沈晚舟生产那日,我早已打点好府中上下。 稳婆、奶娘、大夫早早候在府中,甚至危急关头救命的人参都已经备好。 明明沈晚舟身体康健,可生产时还是十分艰难。 听到屋里传来凄惨的叫声,我心急如焚,只能默默祈祷她一切顺利。 “啊!嘉佑、嘉佑......” 屋里沈晚舟一直叫着陈嘉佑的名字,显然希望他能陪伴在身边。 我咬牙:“派人去请过七皇子了吗?” 侍女急忙应道:“发动之初便派人去请过,说是、说是七皇子正有要事,得晚点来。” 我皱眉,没再多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里面叫声停了,随即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我松了口气,心中石头稳稳落地。 稳婆精明圆滑,她只当做不知道将军府的流言蜚语,欢欢喜喜地庆祝我:“恭喜恭喜,小千金平安出生。” 我视线落到这个孩子身上,不由得面上一喜。 说实话,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 但一想到这是沈晚舟的孩子,我心中难掩柔情。 这孩子面色红润,哭声响亮。 像她母亲,是个身体康健的孩子。 思绪泛滥,我不禁想起那个初见时生动鲜活的沈晚舟。 我把孩子交给奶娘,急忙进去看沈晚舟。 她刚刚生产艰难,此时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见我进来,眼神一动:“孩子呢?” 我让奶娘把孩子抱进来:“是个女儿,身体健康。在这呢。” 沈晚舟低头抚摸女儿的小脸,眉眼温柔。 夕阳洒落,为其披上一层金纱。 我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难掩恍惚。 当初若她没有喝下那碗落胎药,我们的孩子现在怕是会叫爹娘。 可惜,终究是有缘无分。 这时侍女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沈晚舟皱眉,神色转冷:“......算了,我现在也不需要他了。” 她声音一顿,看着我道:“多谢。” 刚刚我一直在外面为她心急如焚,连晚膳都不曾用过。 下人见她难产,惶恐无措之时,也是我安抚他们,指挥众人做事。 不管如何,这个“谢”字她总是该说的。 我淡淡一笑。 只要她平安就好。 “不必道谢,这是我......现在该做的。” 很快,就不再名正言顺。 这些沈晚舟的夫君能做的事情,我就不能做了。 沈晚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很快,陈嘉佑来了。 他神色满是歉意,真挚地向沈晚舟道歉。 她绷着脸,可很快便软下来,示意他看孩子。 迎着二人的视线,我深吸口气,轻柔地把孩子放到陈嘉佑怀中。 陈嘉佑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暗藏讥讽。 沈晚舟并未察觉,她看着孩子,眉眼之间,满是柔情。 “你看她,这么小......” 陈嘉佑欣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晚舟、你与孩子都是本王最重要的人,本王会一辈子对你们好。” 他们两人郎情妾意,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就眼睁睁地看着。 我低头苦笑。 觉得自己在这着实难堪,想要离开。 陈嘉佑突然叫住我:“和离书签好了吗?” 闻言,沈晚舟身子一顿,看向我。 我迎着他的视线,不卑不亢道:“已经签好,放在书房里。” “既然孩子已平安出生,那我该离开了。” 沈晚舟眼神微动,最终没说什么。 陈嘉佑搂着她温声道:“等你身子好了,本王便请人下聘书,风风光光地娶你入府......” 她浅笑应好。 我深深看了一眼沈晚舟,转身离开。 第5章 第5章 收拾好包裹,和明路道别,我当即便离开将军府。 明路红着眼睛送我到后门: “还请......裴大人一路保重。” 沈晚舟父亲去世时,她悲痛难忍,让府中的仆人依旧保持原来的称呼,就仿佛沈老将军还在世一样。 我形同入赘的这三年,就被唤了三年的“姑爷”。 以后,再也听不到这个称呼了。 我爽朗一笑,摆摆手。 只是出了将军府后,站在京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有些迷茫。 颇有种天地之大,无处是我乡的感觉。 我左右一打量,随手走进附近的一家酒楼,点些吃的。 放下包裹时,正巧听到旁边几个书生打扮的人正紧张地说着什么。 “你当真看见范大人在楼上包厢?” “我们该主动去拜访一下,可又怕叨扰......” “范大人平时事务繁忙,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突然,几人的交谈声停了,眼神直愣愣地看向楼梯处。 我顺势看过去。 只见楼梯上走下几个人,身形看上去还颇为熟悉。 我恍然,原来是范野衍。 范野衍无意间抬头,看到我了,和身边人说了两句,当即朝我走来。 那几个书生显然激动起来,连忙低头整理着装,上前行礼:“小生见过范大人。” 范野衍一愣,继而含笑摆手。 他们姿态谦卑,神色激动:“我等敬仰范大人的威名,再次相遇,真是三生有幸......” 等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后,范野衍在我身边坐下:“真是叫你好等。” 我眼神打趣:“这有什么,难得见你被如此恭维。” 他笑道:“只是正巧前段时间出了个冤假错案,我帮着大人们打下手,处理一二。” 看那几人感激的样子,应该不止如此。 我和范野衍乃同年进士。 那时太子正式接手朝堂事务,从新任进士中提拔了不少年轻才俊,尤其是出身寒门之人。 我们便是其中二人。 只是现在身份、境遇却大不一样。 范野衍身为太子一派,做事兢兢业业,前途大好。 至于我,现在不过一白衣罢了。 范野衍话音一转:“对了,你如今怎么在这?” 之前我在府中养伤,他前去探望过几次,只是默契地不曾提及有关沈晚舟的事。 我淡淡道:“我已和沈将军和离了。” 范野衍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和离了? 似乎是想到京中这段时日的流言蜚语,他点点头:“离了,也好。” “那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我摇头:“还没想好。” 范野衍道:“正好你我今日把酒闲聊,不醉不归。” 见他热情相邀,我不作犹豫,笑着应下。 回范府时,刚到前院,便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哥哥你回来啦?” 声音婉转,活泼明媚。 我看过去时,和那人无意间对上视线。 瞬间,她脸色煞白,匆匆低下头撇过脸。 口中慌乱地应着,全然不见刚刚的从容镇定:“小妹不知有客人来访,这就退下。” 说着,她还怕失了礼数,匆匆行礼后才离开。 范野衍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和他妹妹范南乔说一声。 我只知道范野衍年少时父母双亡,他独自拉扯大幼妹。 只是范南乔生性腼腆,不爱出门。 第6章 第6章 因此我从未见过她。 范野衍叹了口气,朝我解释:“南乔年幼时因我照顾不周,被伤到脸,逐渐抗拒与外人接触。”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可有找大夫看过?” 他点头:“那时买不起名贵药材,现在疤痕难愈,成了南乔的心结。” 对此,我只能安慰一二。 想着日后若有机遇,定要帮帮她。 因我在府内,范南乔便甚少来前院。 只是范野衍毫不避讳,常常邀我二人一同写字作画。 他对我说的是:“南乔多与人接触一二,也是好的。” 我看了眼她写的小篆,字体清瘦,潇洒自如。 “好字,颇有些豪爽洒脱之意。” 范野衍得意一笑:“这是我教的。当年父亲去世得早,小妹尚未启蒙,我便教她读书识字。” 我仔细一看,果然有五分神似。 范南乔戴着面纱,坐在一旁,眉眼弯弯。 当晚,我与范野衍在小院中对饮。 几杯酒下肚,他便朝我抱怨上司多事,同僚又多浑水摸鱼之辈。 官场艰难,他战战兢兢,实属不易。 我陪他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这三年时间自得其乐,可在外人看来却是一事无成。 更别说现在还和沈晚舟和离了。 一想到,我忽视心中泛起的苦涩之意,静静当着范野衍的倾听者。 他说着说着,突然伸长脖子看着我:“志远,你可还爱着沈将军?” “当初你能为了她不顾一切,辞了官职,怎么能说舍下就舍下呢?” 我沉默一瞬,低低应了一声。 我曾经为她奋不顾身,现在也不后悔之前的决定。 只是多少有些遗憾。 我们虽有个不大好的开始,可也有段相对温情的时光。 那时她因为我辞官一事,对我有了些许好脸色。 至少遇到时,她会对我点头示意,而非视若无睹。 我爱慕于她,自然想要对她再好一点。 一次,我无意间看到她脸色惨白,腹痛难忍。 那时才知道原来晚舟因为常年行军伤了身体。 每次葵水来时,都疼得厉害。 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侍女忙前忙后照顾她,自己却无能为力。 自那时起,我便专门学习药理,为她学做药膳。 第一次端来药膳时,她十分怀疑:“这能喝吗?” “我特意请教了仁心堂的陈大夫,他说这对女子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她看着那晚药膳,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我当时倒了一小碗出来,一饮而尽。 “放心,没毒。” “你若不想喝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帮你调理一下身子。” 她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微动,试探性喝了一口:“味道不错。” 我心中欢喜,为了她这句夸赞,一切都值了。 后来我时常给她做药膳。 她有时心情不好,直接拒绝。 我好说歹说,有时见四周无人,低声求她,她才不情不愿地多喝两口。 见状,我露出笑意。 “傻子。” 她白了我一眼,撇过头去时,嘴角却不自觉勾起。 那时我以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没想到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第7章 第7章 那日,她拉着我喝酒。 她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神情阴郁:“裴云程,为何世间男子多薄情寡义?” 她没想我回答,自顾自地饮酒。 我知她心情不好,毫无怨言地陪着她。 后来啊......酒香醉人,我们荒唐一夜。 隔日,我被脸上的痒意闹醒。 只见沈晚舟的吻轻轻落在我的额头、鼻尖、脸颊,轻柔缱绻,似乎有着道不尽的爱意。 她轻声道:“你心悦于我,对吗?” 她虽是问我,语气却极为肯定。 我睫毛微颤,坚定又缓慢地点头。 她噗呲一下笑出声,气息喷到我脸上,极为暧昧。 “真是个傻子......” 我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她不抗拒我的亲近,难道是说......她对我也有些许喜欢?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便呼吸急促起来。 “晚舟......”我情不自禁地抱着她,唤着她的名字。 突然,房门打开,侍女进来传话。 我身子一僵,立马拉上被子。 侍女垂着眼眸:“七皇子正在前院等您,说是来向您道歉。” 沈晚舟闻言,眉头松开,当即起身穿衣。 我下意识拉住她。 她一点点扯开我的手,冷下脸:“不过是做了一夜夫妻,别不知好歹,惹人厌烦。” 我一时愣住了。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晚,沈晚舟居然态度大变。 后来我才知道,前一日沈晚舟发现陈嘉佑私下寻花问柳,两人爆发激烈争吵,不欢而散。 她这是,把我当做报复陈嘉佑的手段? 我只记得当时自己难掩苦涩,狼狈地从沈晚舟的床榻上离开。 现在范野衍问我舍不舍得? 我低头一笑,不知道怎么回他。 他见我没有兴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过几日便是长公主举办的赏梅宴。” 他邀我一同前去。 我目露了然。 这是长公主为了她的儿子,镇国公的世子而举办的。 因地点在一处梅林园内,便叫做赏梅宴。 世子好文,长公主便以文会友的名义广邀众多家世清白的世家子弟和闺门小姐。 哪曾想世子当真结交了不少知己好友,却接连五六年都没看中一位姑娘。 我有些迟疑。 他却劝我:“就当做结识些朋友也好。” 我点头应下。 范野衍是为我考虑,我若再三推托,便说不过去了。 --- 二月初三,我和范野衍坐着马车一同前去。 梅林园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园中梅花正艳,姿态各异,不少人闻香赏花、对梅吟诗,很是热闹。 甚至我还在宴会上看到承恩侯府的世子爷裴云耀。 四目相对之时,我们皆面色微变。 范野衍见状,主动避开,给我们谈话的空间。 还未等我说什么,裴云耀咄咄逼人道:“你还有脸出现在这里!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他言辞激烈,甚至还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我叹了口气,颇觉无奈:“只要世子爷不说,没人知道我曾是承恩侯府之人,自然也不会连累侯府丢人。” 这三年里京城人才辈出,能记得我的人真的是少之又少。 “你!”裴云耀被气得一哽。 “两年多不见,你倒是伶牙俐齿不少。可惜,这点功夫还不如用来研究圣人之学。” 他故意停顿,装作恍然一般:“我倒是忘了,你考中功名又如何?还不是待在女人背后,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他凑近我的耳边:“只是可怜你了,成为众人的笑料。” 我却不如他想象中那样面色屈辱,反而十分淡然:“不过是一场亲事罢了。合则聚,不合则散。倒是辛苦世子爷平日闲来无事,一直关注此事。” 裴云耀生怒:“你!好,那我就看看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得罪七皇子,谁还敢用你?” 这京城,又不是七皇子一家独大。 再说......一想起裴云耀,我心中难掩复杂。 当初裴家一行人回乡祭祖,回京途中,便是裴云耀心生恶意,故意把我丢下。 不过当时下人们对我漠不关心,过了很久才发现我失踪不见。 当时回京途中多有流寇,他们匆匆赶回京城,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已经死了。 因此,当我衣衫褴褛地站在承恩侯府前,还有下人误以为是什么乞儿小偷,要把我赶走。 我原以为自己回去后,父亲多少会关心一二。 然而根本没有。 这侯府多一庶子、少一庶子,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继母盛氏怕我说了什么难堪的,影响裴云耀的名声,派人好好“管教”我几个月。 那时我待在偌大的承恩侯府中,只觉漫天的寒意无处躲藏。 生父不喜,生母早逝。 继母不慈,兄弟不仁。 若无意外,我知道自己这一生只能活在嫡兄的影子之下,碌碌无为。 然而我不甘心。 因此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 不仅是为了自己,也为了......更靠近沈晚舟。 后来我高中进士,裴云耀却数次落榜,无奈只能靠恩荫授官。 自此视我为眼中钉,处处针对我。 我为了沈晚舟脱离承恩侯府,他恨不得拍手称快。 更是在背后推波助澜,借着此事处处败坏我的名声。 想起往事,我心中生闷,见梅林人影幢幢,便主动往人少清净的地方走去。 刚走近,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讥讽声。 “真是寡廉鲜耻,你还敢出来丢人现眼!” 熟悉的话语叫我眉头一挑。 第8章 第8章 我循声看去,只见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女正与一人对峙。 她们目露凶光,神色讥讽。 “我可是听说了,七皇子嫌弃你古板无趣,不讨人喜欢。” 说话那人上下一打量,嗤笑: “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闻言,众人捂嘴而笑。 “今儿眼巴巴地跑来参加宴会,怕是知道安宁公主也在,想借此讨好七皇子吧?” 安宁公主神色矜持地抚了抚鬓角: “郑沅芷,若是你能伏小做低,讨本公主欢心,本宫也不是不能帮你。” 被众人针对的郑沅芷不紧不慢地俯身行礼,让人丝毫挑不出错处。 “公主说笑了,沈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与七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沅芷祝两人恩爱,永结同心。” 安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是个废物。” “倒是和沈将军那窝囊的前夫一般货色。” 我眉头一挑,对她口中的贬低倒是没什么反应。 不过那个被七皇子退婚的女子...... 我还有些印象。 在沈晚舟生产前,陈嘉佑声势浩大地当众退了亲事。 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京城百姓议论纷纷。 在他们口中,陈嘉佑和沈晚舟成了情比金坚的象征。 郑沅芷却无辜受牵累,被众人嗤笑。 “肯定是她性子乖张,不得七皇子喜欢!” “说不定那个郑小姐貌若无言......” 一时间,各种有关她的议论层出不穷。 可怜这位郑姑娘,成了这场婚事的牺牲品。 隔着重重树影,我只听见她掷地有声道: “只要人活得清白,何必担心旁人背后嚼舌根?” 我默默点头。 “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哼,你现在伶牙俐齿,等没人敢娶你那天,看你还笑得出来吗?” “就是就是。” 即使面对众人如此冷嘲热讽,她依旧面不改色。 “还请各位放心,即便人老发白,沅芷一定笑着参加各位子孙的满月宴。” 说罢,她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只留一群满眼愤恨的人。 我本想转身就走,谁知她眼神十分锐利,直接朝我看来。 郑沅芷原先镇定自若的神态僵硬一瞬。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惊疑不定:“你在偷听?” 我连连摆手:“只是无意间路过。” 她走近时,打量我一眼:“你是哪家子弟?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 “这个......” 想到刚刚那群人还用我来嘲讽这姑娘。 总觉得此情此景之下表明身份,有些尴尬。 我迟疑地摸摸鼻子,正想着怎么含糊过去。 见状,她怀疑道:“你难不成是偷溜进来的?” “自然不是,只是咳咳......” 她眼神越发古怪。 “我只是个平民子弟,好友得了拜帖,邀我一同前来参加赏梅宴罢了。” 她点头,不知信没信。 突然,不远处有人指着我们惊呼:“你看!郑沅芷竟和一男子私相授受!” “果然让我们抓到她不知检点的一幕!” “快去瞧瞧。” 耳边隐约听到那群人的动静,我皱眉看过去。 只见那群女子正朝我们走来,脚步匆匆,颇有些激动。 第9章 第9章 我回头一看,只见郑沅芷眉头微蹙,匆匆离开了。 走之前,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若不想惹事上身,就赶紧离开。” 我正想朝另一边离开时,却听见安宁公主大喝一声: “你给本公主站住!不许走。” “就是你,身着青衣那个!”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青色长袍,无奈顿住,转身朝她行礼。 安宁公主走近时,眼中难掩惊艳,想到什么,又皱起眉头。 “你是哪家的?” “我在京城从未见过你!” 果然,如我对裴云耀所说,现在几乎京中没人认识我。 我拱手,声音不缓不慢道:“小人裴云程,见过公主。” “裴云程?” 她口中重复一声,有些困惑:“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身后的侍女靠近她耳侧说了什么。 安宁公主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随即恼羞成怒道: “好啊,原来你就是那个窝囊废裴云程!” “瞧你的模样长得不错,可晚舟姐姐还是决意与你和离,想来你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她嘲讽完,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你刚刚和郑沅芷在做什么?” 我解释:“小人第一次来这,正好迷路了。” “是吗?” 她意味莫名地打量我几眼:“行了,我们走吧。” 她走在前头,身后紧跟着恭维她的贵女们。 见乌泱泱的一群女子离开,我松了口气,却见一个侍女在我面前停下 她恭敬地把安宁公主的意思转告给我。 闻言,我瞳孔张大一瞬,有些诧异。 但随即就委婉拒绝:“多谢公主抬爱,小人不过白衣布丁,当不得公主如此厚爱。” 自然,也不愿意成为公主的面首。 侍女面色微沉,目光幽幽:“你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吗?” 她锐利地打量了眼我几眼: “安宁公主乃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更是七皇子的亲妹妹,恩宠可见一斑。” “而你?若我没记错,你当初可是弃了承恩侯庶子的身份与沈将军成亲,现在甚至居无定所。七皇子不会让你再次入仕,你算是彻底断了仕途。以后人生漫漫,不过穷困潦倒一辈子罢了。” “若你跟了公主,一切不同。以后位极人臣,亦指日可待。” “裴云程,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 她不愧是安宁公主身边的侍女,言辞犀利,切中要害。 可我却不愿委身于公主。 侍女恼怒:“这是为何?” “难不成,你心中还惦念着沈将军?” 我摇头轻笑:“不是。” “只因为心中无爱。” “这位姑娘,还请你转告公主,小人多谢公主美意。”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等她走后,我站在原地,心中既无失落,也不激动。 若是安宁公主因此恼羞成怒,想要杀了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人生漫漫,哪有十全十美,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我回到宴会上时,范野衍急忙招手:“你刚刚去哪了?可是叫我一顿好找!” 我在他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仰头,一口抿尽。 “去梅林那逛了逛,只是那边人也多,便绕一圈回来了。” 我扫视一圈,感叹:“果真热闹非凡啊。” 我们身处一座八角亭中,周围无数梅林环绕,落英缤纷,置身期间,只觉心旷神怡。 只是,我无意间瞥到梅林下的身影,神色愣住。 第10章 第10章 那人转头看向我,眉头一皱,随即淡漠地瞥开目光。 “......沈将军怎么在这?” 再次看到她,发现她似乎比上次见面时轻减不少。 想来也是,女子孕时都略显丰腴。 范野衍解释:“这几年朝内党派之争越发激烈,现在不少书生文人想要出名,七皇子也想博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原来如此。” 她是陪着陈嘉佑一同来的。 范野衍左右张望一眼,见没人看过来,才小声道:“更别说,前段时间七皇子跟着沈将军身后白捡了这么大一个军功,收获了不少民心......” 我心头一动:“那太子......” “太子自然不甘落后,可是,现在七皇子得了民心,边关不少百姓还为他立了长生碑,日夜祈祷。” “若为了社稷安稳,皇上怎可看着七皇子做大?” 范野衍一拍手,大叫:“就是这个理,可现在皇上......” 他凑近我耳边:“就是想坐山观虎斗,早些日子明里暗里打压太子的人手。” 我正要回话,余光却见一脸怒容的安宁公主朝我走来。 之前单独来找我的侍女就跟在她身后。 我捏着酒杯的手一紧,心中暗暗不妙。 安宁公主走到我面前,示意范野衍避开。 见状,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退下了。 安宁公主冷眼看着我:“裴云程,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知道得罪我,会有什么下场?” 我无奈地起身,拱手行礼: “公主金枝玉叶,只是小人粗鄙,实在配不上公主。” 安宁傲气地仰着下巴,神色冰冷。 她身份尊贵,又得皇帝宠爱,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养了好几个面首在公主府中。 只要她稍微透露出那么点意思,哪个男子不诚惶诚恐,恭恭敬敬地应下? “若论出身,我乃当朝公主。论样貌,我自幼便是美人胚子,为何你避我如猛兽?” “难道你是心里有人了?” 她冷下脸:“是那个郑沅芷?” 这边的动静闹得大了些,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他们停下动作,对着我们这边窃窃私语。 甚至原本坐在一旁休憩的沈晚舟都走过来。 她看向我,神色淡然:“发生了什么?” 我避开她的视线:“不过一些误会罢了。” “什么误会?” 安宁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叫嫂嫂。 见我眼神躲闪,当即嘲讽一笑:“是他和别的女子私相授受,被我发现了。” “嫂嫂早就该与他和离,谁知道他背着嫂嫂做了什么不清不楚之事?” 沈晚舟眉头紧皱:“你和......谁?” 安宁公主嗤笑: “还有谁?不就是被七皇子退婚的郑沅芷。” “我可是亲眼看着她们两个在无人的梅林下拉拉扯扯。” 我重重叹了口气,对安宁这种胡搅蛮缠的态度颇为无奈,甚至隐隐厌烦。 “没有的事,公主若是没有证据,还请不要胡乱污蔑他人清白。” “笑话,那是我亲眼看到的。” 迎着我的视线,她似乎有些心虚,眼神闪烁,随即恼羞成怒地瞪了我两眼,找个借口,匆匆离开。 她走后,气氛突然陷入一阵尴尬。 我不知说什么,正想要一走了之,谁知沈晚舟却叫住我。 “你不解释一下,和那位郑姑娘之间的事?” “若是我没记错,你应该是不认识她的。是在我出战这两年结识的,还是这段时间......” 我背对着她,心中像是被针刺了一般,有些密密麻麻的酸痛:“沈将军,没有的事。” 我顿了顿,终于把心底那句话告诉她: “......请你不要怀疑我曾经的心意。” 说完,我径直离开,没有回头。 不想去看她此时的神色。 陈国人以琴棋书画为雅人四好,每逢盛宴,皆以此助兴。 有人吟诗,出口成章,相互探讨。 有人作画,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梅林的盛景。 周围叫好声不断,也有不少女子当众展示才艺,获得美名。 第11章 第11章 其中,似乎有个颇为眼熟的人。 郑沅芷。 比起其他人侧重画梅,她善画人。 把众人参加此次赏梅宴的盛景描绘得栩栩如生。 我凑到围观的人群中,仔细一看,她还画了个被众人围观作画之人! 细看衣着发髻,那人竟是她自己! 我不禁摇头失笑。 真是有趣、有趣。 只是旁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明明是一片和乐的氛围,却偏偏有人要她难堪。 “前些日子刚被七皇子拒婚,今日便出席这赏梅宴。” “是想挽回七皇子?还是迫不及待勾搭他人?” 这话说得难听。 无论应下哪一个都会被人奚落嘲讽。 只见郑沅芷画作不停,却不理她。 那人怒了,当即发难:“郑沅芷,你装什么呢?” 郑沅芷依旧当她是空气。 她怒不可遏,竟想要直接伸手拉扯。 “等一下!” 我开口,想要制止她。 郑沅芷顺势转过身,俏丽的脸上满是不悦:“这是哪家小姐,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她被刺得小脸一白,迎着众人明里暗里的讽刺,强撑道: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清高自傲的模样......” 郑沅芷淡淡道: “你如此心中狭窄,看不惯的人多了去,我便不奉陪了。” 众人大笑。 她终是忍不住难堪,咬牙离开了。 身边人议论:“这是哪家小姐?竟这般不得体?” “确实,咄咄逼人,失了淑女的纯真可人。” “好像是张侍郎家的三小姐,自幼在老家养大。” “难怪......” “不说那张小姐,你们看郑沅芷这分理不让人的模样,瞧着也是个不好处的。” “我倒是觉得她是个进退有度的......” 耳边众人对她褒贬不一,她依旧神色淡淡,宠辱不惊。 她眼神轻轻一瞥,无意间和我对视上,微微一愣。 继而朝我点头示意。 此时,耳边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还以为你和她真不认识。” 我转头,对上沈晚舟的眼睛。 她似笑非笑,眼神微沉,总觉得我似乎背着她做了什么事情。 已经解释过一遍的事情,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她却觉得我“默认”了: “裴云程,原先我还以为自己对不起你,没想到......” 她嗤笑一声:“终究是我看错你了。” 我紧紧攥着手心,一言不发。 她以为我心虚:“为什么非得是郑沅芷?” 我闭上眼,无奈道:“我只能说,你想太多了。” “沈将军,若是可以,我从未想过与你和离,自然不可能会主动勾搭其他女子。” “你在外两年多时间,明路形影不离地跟着我。” “若你不相信,可以问他。” 似乎听出我话语中的冷意,她没有回答,一时间陷入沉默。 “......你把明路教得很好。” “他不过是个三等小厮,你带了他三年,不仅人变得聪慧机灵,连府内很多的事情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 我垂眸,却没应她:“我与沈将军早已和离,该保持一定距离。毕竟七皇子还在,怕他因误会而心生嫌疑。” 说完,我顿了顿:“告辞。” 只是我转身离去时,瞬间注意到看台上陈嘉佑冰冷的视线。 他神色傲然,端着酒杯远远地朝我示意。 手腕倒扣,酒水瞬间洒落。 我眼神微眯,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第12章 第12章 天色渐落,月色西斜,太子的出场将宴会的热闹渲染至顶峰。 书生学子神色激动,频频朝那张望。 不少闺门贵女也按捺不住。 毕竟前一个例子还摆在眼前。 那个在宴会上被皇帝看中的丽妃,今年初刚诞下一位皇子。 无论如何,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算是稳了。 太子坐在高位,今日他身着常服,依旧气势不凡,不怒自威。 他看见我时,叫住我:“志远,过来喝一杯。” 语气熟稔,似乎我们还是以前和乐一心的君臣一般。 “是。” 我恭敬拱手。 他目光落到我身上,看得仔细:“志远似乎清瘦不少,想来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 “已经有两年多时间。” 太子念旧,我们说了不少旧事。 见我们交谈融洽,身旁有学子私下询问:“你们可知这人是谁?” “好似之前都没见过。” “......啊我想起他是谁了!”有人惊呼。 “是谁?” “就是四年前在宴会上被太子慧眼识珠看中的那个学子!” “就是他?可为何后来都没曾听说过他?” 我也听到这些议论声,难免愣了一下。 思绪翻飞,四年前我虽高中进士,然而家世不显,手里没有银子打点,再加上陈国冗官严重,我只能等待吏部授官。 那时便是在四年前的赏梅宴被太子看中,从而入了东宫当属官。 现在...... 酒过三巡,我和范野衍告辞离开。 他问我和太子聊得如何? “太子待我,一如往常。” 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太子有段时间时常提起你,说若是你在便好了......” 我眼中微颤。 曾经太子对我有多期待,可我辜负了他的苦心。 心中难掩愧疚之意。 回去时,见范府的马车驶来时,我瞬间发现不对劲—— 车辙压重不对,马车里有人! 我下意识拉着范野衍,目光示意他赶紧离开去叫人。 然而不知是不是我们的动静惊到马车里的人,那黑衣人竟然直接破门而出,剑身闪着寒光,朝着我刺来。 我推开范野衍,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一剑,便急忙转身朝府中跑去。 下人被这动静吓到,慌乱逃走,发出惊叫声。 此时我心头一阵狂跳,额头直冒冷汗。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破空声。 我身子下意识绷紧,死死咬着牙关。 然而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未出现,有人持刀挑开黑衣人的刀,救了我一命。 我抬头看过去,那人竟是——沈晚舟。 她出手利落,眼见黑衣人处在下风,他迟疑片刻,转身朝外跑去。 沈晚舟潇洒收剑。 我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她仔细打量我一番,见我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她缓了缓语气:“你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我视线落到她身上,有些迟疑。 并非我想要挑拨关系,主要是—— “除了七皇子,我并未与其他人结仇。” 沈晚舟眼神一颤:“他?” 她看着我的眼神变冷: “他是皇子,与你身份天差地别,为何几次三番为难你?” “倒是你,之前还多次出言污蔑他,现在又说这杀手是他派来的。” 第13章 第13章 “裴云程,你当真厌恶他。” 我咽下口中的辩解之言: “......不管怎样,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以后我会好生报答你的。” “不必了,只是顺路。我也不需要报答。” 随即,气氛陷入一片沉默。 耳边听到有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她道:“来人了。” 说罢,她一甩衣袍,潇洒转身离去。 等到范野衍带人过来时,我早已平复过来,甚至还能打趣他:“要是再晚点,我真尸骨无存了。” 范野衍跑得气喘吁吁,脸色惨白:“你还笑,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那杀手呢?” 我摆摆手:“跑了。” “跑了?”他神色一凛,“你这段时间出门多带些护卫,别一个人单独出去。” “好。” 范野衍同样问我是否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凶手? 我犹豫片刻,终是沉默地摇头。 这种事情叫范野衍知道,只能徒增忧虑罢了。 这样想着,我便没有说出口。 至于陈嘉佑为何做得如此明目张胆,不过是向我挑衅罢了。 我还记得他那时看我的眼神,冰冷至极。 如同看一个死人一般。 这件事上报京兆伊后,彻查一番,意料之中地毫无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第二日我便向范野衍辞行。 他惊疑不定:“有贼人暗中害你,你怎么还敢独自出去?” “范府虽小,可也有家丁、护卫,至少能震慑宵小之徒。” “你放心,我与一友人约在江南见面,路上跟着镖师同行,不必担忧。” 我好说歹说,他终是同意让我离开,只是:“记得每月回我书信!” “好!” “后会有期。” 我转身正要离去时,却注意到角落处的身影。 她见我看过来,显然吓了一跳。 然后迟疑地探出脚步,走到我面前。 范南乔戴着面纱,掩去了脸上的红斑,声音颤颤:“裴大哥,你要离开了?” 她拿出手里的包裹递给我:“这是一些糕点,你路上带着吃。” “多谢了,还望你日后好好保重,告辞。” 我伸手接受,十分感谢她的好意。 她腼腆一笑,笑眼弯弯,露出一丝伤感之色。 我骗范野衍自己和友人在江南有约。 但去江南不假。 我早已派人打听清楚,风云镖局今日正好有一队镖师出发前往江南。 当即跟着他们出发。 镖师押送货物,难免枯燥,便左右闲聊,打发时间。 他们说起京城最近的传闻,说哪个院里的姑娘身段最好,说着说着,就有人提到陈嘉佑。 “要我说,这七皇子真乃人中龙凤,据说率领着军队打得党项人抱头鼠窜,闻风丧胆。这领兵的才能称得上当朝的天策上将。” 柴力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要是能早几年击败党项就好了,我爹娘不会全死了......” 其他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 我心中略微有些复杂。 说起陈嘉佑,我一直认为他是个薄情寡义,虚伪无情之人。 但不可否认他在战场上的才能。 若是没有他协助沈晚舟,这场战役也不会打得如此顺利,甚至叫党项人割地赔款、俯首称臣。 说到他,有人顺势提到沈晚舟。 “沈将军也十分厉害,三年前便是她力挽狂澜,这次她也......” 柴力脸色微变,满脸不屑地打断他:“她?沈晚舟?” “不过徒有其名。” 第14章 第14章 我脸色微变:“沈将军的功劳京城何人不知?” 因我是主客,他忍了几分性子,但仍难掩嘲讽。 “不是我要诋毁她啊,这可是全京城私下都传遍了。” “这可是去打仗啊,她回来却大着肚子。是她自己把战事当成儿戏,闹出这等风流轶事。” “她为了攀龙附凤,还与夫君和离了,眼巴巴地等着七皇子娶她。” “要我说她这等不干不净的妇人怎么配得上七皇子,不知道她之前那场胜战是怎么赢来的,是不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你闭嘴!” 我一声呵斥,强硬打断他。 身子气得发抖,这就是沈晚舟期望看到的吗? 本来女子领兵便不容易,她这么做,甚至让众人怀疑她的本事,何其可悲? 见我脸色十分难看,柴力不愿得罪我,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气氛明显僵硬下来。 一时间,队伍静默无言。 突然,前方有个人惊呼:“那是什么?” 不少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 “好像......是个人!” 那人浑身脏乱,衣衫褴褛,似乎受了重伤,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领事人犹豫片刻,不想惹事,便打算直接离开。 谁知那人极有求生信念,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极力抓着他的裤脚不放手。 “......求你、救我!我有银子,吃的......” 无奈,镖师把他搬上马车。 他这才松了口气,彻底昏睡过去。 直到晚膳时,孙涛闻到饭菜的香味,捂着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挣扎起身。 他主动找镖师的领事人吴长峰。 神色有些迟疑,深吸口气,当即单膝跪下: “幸亏各位大人救我一命,在下无以为报,只是......” “只是我要前往京城一趟,来日必定报答众位恩情。” 吴长峰随意拉他起来:“就当是做了件善事,你要去京城,便离开吧。” “这趟南下,与你的目的地相反。” 孙涛面色涨红:“可否、可否容我留休养几日,几日后我便自行离开。” 他当即补充;“我有把子力气,什么脏活累活交给我做都行,只要给顿饭吃就行......” 吴长峰见他可怜,看上去老实能干,便应下了。 孙涛吃饱了饭,当真毫不惜力地帮忙搬运货物。 镖队休息时,他问起京城最近可有什么新鲜热闹的事? “也没什么吧,最热闹的当属前些日子七皇子凯旋而归时万人空巷的场景。” 说起这个,大家可来劲了: “当时我娘大早上把我叫起,说是将士们打了胜仗归来不可懈怠。” “我整整在烈日下等了三个时辰,一说要回去,我娘就揪着我的耳朵一顿臭骂。就为了迎接将士们回来时沾点福气,保佑我以后出镖顺顺利利。” 旁人羡慕他:“你娘是为你好呢,帮你祈福保佑。” 他嘿嘿一笑:“自然,那可是我亲娘,这次出镖到江南,我想给她买点首饰。” “我知道哪家的首饰好看又实惠......” 他们顺势热聊起来。 我却注意到孙涛的情绪有些不对。 他眼眸内晦暗不明,似乎压抑着什么。 他插着话,感慨:“七皇子这次领兵作战,据说剿敌首三万多人......” “要不我怎么说他厉害?” 柴力打心底里对他极为推崇,甚至大言不惭: “若是七皇子称帝,何愁陈国不能降服四邦,奉为上国?” 吴长峰瞬间冷脸,呵斥他一声。 柴力有些怕他,当即脸色微变。 孙涛笑得有些勉强。 第15章 第15章 自那之后,他就闭口不谈,只默默听着众人闲聊。 当夜,镖师在驿站休憩。 因房间不够,我和孙涛都是外人,便住同个房间。 半夜,他似乎睡得不安稳,口中无意识喃喃:“不要啊,快快......” “啊!” 他半夜猛然惊醒,急促地喘着气。 我被他吵醒:“可是梦魇了?” 他却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我:“我方才,没说什么吧?” “没有。” 他松了口气,向我道歉。 我不在意地摇头,再次闭上眼。 我不打算去探究孙涛身上的秘密。 人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 然而今夜注定无法安稳入眠。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香气,我猛然睁开眼睛。 是迷香! 我憋住气,悄悄推了推孙涛,他一脸惊慌地醒来:“是不是有......贼人!” 等我们正小心翼翼准备出去时,却见门外火光惶惶,竟是失火了! 这下不容迟疑,当即出去找一众镖师。 幸而今晚吴长峰守夜,他发现不对劲后,当即就把众人叫起。 “快走!” 然而等出去时,才发现那群黑衣人正翘首以待。 我心下一惊,难不成是来追杀我的人? 身旁的孙涛脸色惨白,死死攥着手。 而吴长峰面上一沉:“好啊,敢对我们风云镖局出手,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两方人马当即对上,我不会武功,只能险险避开,躲到一旁。 孙涛这人平日实力不显,现在对上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显然身手高强。 但面对数倍围攻他的人,孙涛腹背受敌,分心一瞬便被人狠狠刺伤腹部。 黑衣人拔出刀刃,用力踹了他一脚。 孙涛飞倒在地,瞬间口吐鲜血。 正当黑衣人上前补刀时,我咬紧牙关,高呼:“官府来人了!” 然而他没有丝毫犹豫,出手利落,向下一刺。 危急关头,是孙涛趁其不备,拿着匕首狠狠刺中他的心口。 那人口吐鲜血,瞬间毙命。 而孙涛力竭,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不远处,官府的人匆匆赶来,黑衣人见状不妙,赶紧离开。 吴长峰赶紧让人检查伤员。 最终发现镖师一死五伤,损失惨重。 就连他们押送的货物都被大火烧损不少。 吴长峰一脸惊怒:“是谁要害我?” 他愤恨地吐出心中的郁气,随即派人请来大夫,去给受伤的镖师医治。 而孙涛...... 他痛到面色扭曲,却极力保持清醒,看见我过来时,瞳孔猛然一缩! 孙涛瞬间抓住我的手,力气极大,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你,帮我......” 我痛得下意识身子绷紧,随即缓和过来,极力安慰他。 “放心,你会没事的。” 他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憋出来一般,双眼瞪大,布满红血丝: “求你......” “我胸口有个......血书......数百冤魂等、等着......” 第16章 第16章 我从孙涛身上找到的血书,打开一看,胸腔的怒火猛然炸开。 所谓的血书是匆匆撕下的里衣,字迹缭乱,且字字泣血。 清清楚楚地写了七皇子陈嘉佑为了谎报军功,纵容手下虐杀无辜百姓,纵火烧村的残暴行径! 最后的署名和私印—— 是幽州的主将黄飞鹤! 我心中一惊。 黄飞鹤? 就是被揭发通敌叛国,凌迟处死的黄飞鹤? 若血书为真,那、那...... 陈嘉佑所谓的累累战功下,踩踏着多少无辜百姓和忠义将士的森森白骨? 我紧紧抓着这份沉甸甸的血书,忍不住颤抖。 沈晚舟呢? 她知道陈嘉佑做了这些事吗? 正好吴长峰在准备回程一事。 他向我道歉:“对不住了,您看是在这等着下一队去江南的镖师,还是打道回府?” “跟你们一起回去,我要回京城!” 心中愤怒熊熊燃烧,我要回去质问陈嘉佑。 天理昭昭,若事情为真,陈嘉佑定要付出代价! 万幸的是,孙涛受伤严重,但还留着一条命。 他再次醒来后,有些后怕和迟疑。 “......我当时想着自己若是死了,那些无辜枉死的人们再也得不到清白。” “我只能赌一把你的良心,幸好还留着一条残命。” 他找我要来那份血书: “这是我的使命,既然我活着,就不牵连你了。” 我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这不是牵不牵连的事。” “作为陈国子民,我怎么会无动于衷?” 他张嘴,喉咙滚动几瞬,带着些许哽咽:“多谢。” 不久后,我们一行人打道回府,返回京城。 到京城门口我便和一众镖师告辞,带着孙涛来找范野衍。 他今日正好休沐在家。 见我再次回来,又惊又喜。 当我把事情告诉他后,他猛地一拍桌子,脸色大变:“岂有此理!” “今日我们便去找太子商议对策!” 此事事关重要,必须做好充足准备,才能一举击败陈嘉佑。 陈嘉佑这几年私下笼络不少朝臣,再加上他前段时间与沈晚舟击败党项之举,更是收获了不少民心。 若是打草惊蛇,怕是前功尽弃。 皇帝微服出访,体察民情。 这日,他见街上人群围成一圈,似乎有什么热闹。 他听身旁的百姓议论,原来是一大汉和一侏儒因工钱而争吵不休。 原以为是大汉仗着人高马大肆意欺辱残缺的侏儒。 谁知竟是这半人高的侏儒把大汉骂得跪地求饶。 这下皇帝来了兴趣。 “你说我欠你工钱,我呸!” “好吃好喝地让你干活,谁叫你这贱民偷懒耍滑?” 这个干瘦的汉子哭得心酸:“小人干活勤勤恳恳,真的没有偷懒,甚至连口饭都没吃,怎么能无缘无故扣了我一半的工钱呢?” 侏儒有些挂不住脸,眼睛一转: “谁说你没偷懒啊?” “说不定你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家老爷的东西呢?” 他这副模样显然是不怀好意。 周围人都看不下去:“行了,做人多点良心吧!” “就是啊,好端端一个汉子,都被欺辱成什么样了?” 众人视线落到大汉悲苦的模样,难免心生同情。 谁知侏儒一听这话,更加嚣张: “我说他偷了,他就有!” 他上下一打量,突然眼神一厉,指着他的胸口: “你怀里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刚刚大汉跪地求情时,不小心露出怀中的包裹。 谁知一听这话,大汉脸色大变,死死护住自己包裹,神色闪躲。 侏儒得意大叫:“你们看!我就说他有鬼!” 他指使身边两个仆人:“快让他把东西拿出来!” “不要,那是小人去做工前就带在身上的......” 大汉慌乱解释,可侏儒根本不听。 见他没有听话拿出包裹,那两个仆人开始动手,对着大汉拳打脚踢。 可怜他为了几分铜板不敢还手,苦苦哀求: “我没有,求大人饶命啊!” 周围人看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觉得可怜,又见他迟迟护着胸口的东西,颇为怀疑。 最终,有个书生看不下去,对着他说: “不如你把那包裹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以证清白?” 谁知那大汉嘶声怒吼:“看不得、看不得!” “谁看了,这可是要没命的东西......”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那侏儒上蹿下跳地怪叫:“是让你没命的东西吧?” “你果然手脚不干净!” 那大汉被打得活生生呕出一口血来,吓得周围人连忙往后退一步。 即便这样,他依旧死死护着包裹。 皇帝看不下去这场闹剧,眉头微皱,朗声道: “不如把这包裹给我看看?” 大汉迟疑地看过去,摇摇头:“你也看不得......” 皇帝沉下脸:“是吗?” “普天之下,还有朕不能看的东西?” 他身边的侍卫表明身份后,众人大惊失色,惶恐下跪:“参见皇上......” 皇帝看向大汉:“如何?现在朕能看了吗?” 大汉身子颤抖,又哭又笑。 突然“嘭”地一声跪下,发出悲戚的哀嚎:“求皇上为数百无辜枉死的幽州百姓做主啊!” 此话一出,百姓瞬间哗然。 皇帝眉头紧皱,脸色微沉。 侍卫打开包裹,取出里面的血书。 大汉跪倒在地上,声声泣下:“小人代黄飞鹤将军告发七皇子谎报战功,无辜虐杀幽州百姓!” “百姓何其无辜,遭人如猪狗般虐杀?” “黄飞鹤将军也被七皇子以通敌叛国、凌迟之罪处死,可通敌叛国者——” “另有其人!” 周遭寂静,只有他不甘地怒吼! 第17章 第17章 皇帝沉着脸,不怒自威。 他当着周遭百姓的面说道:“朕会彻查此事,给陈国百姓一个交代。” “若事情属实,决不轻饶!” 人群一片寂静,突然如凉水滴入热油般,猛然炸开。 “吾皇万岁万万岁!” “决不轻饶!” “皇上圣明!” 那位汉子更是撕心裂肺,眼含热泪:“多谢皇上!” 我透过街边二楼的窗户将下面的情景尽收眼底。 见一切顺利,我和范野衍对视一眼,心中稳了不少。 而后,就是太子需要发力的地方。 今日街头发生的事情,瞬间在京城引起轰动。 百姓对其议论纷纷: “你听说了吗?一个幽州士兵为了告御状,千里迢迢躲避敌人追杀,最后饿得饥肠辘辘去帮人做工,不给工钱,还打了他一顿,结果——” “结果什么呀,别卖关子了。” 听到这,早有心软的妇人红了眼:“可怜人呐。” “结果正好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 “啊!这真像话本里说得一样传奇。” “想来好人有好报,皇帝英明,绝对不会让无辜百姓蒙冤。” 也有不少人私下议论陈嘉佑: “七皇子为了战功,居然派人杀了陈国百姓?如此残暴不忍......” “简直不把百姓当人看!” “畜生!猪狗不如......” “你小声点,那可是皇子,再说了事情还没查清楚,说不定是冤枉呢?” 然而即便如此,七皇子的名声还是受到不小的影响。 朝堂之上,更是因此涌起一阵腥风血雨。 党派各为其主,相互攻讦指责,京城的空气似乎都多了一丝肃杀。 这段时间,百姓常常见到身穿黑袍的朝廷暗卫骑着骏马、来去匆匆,总是莫名心惊。 钦差奉命去查探实情,一路险象环生,据说前几日回京,直接入宫面圣。 而后,皇帝留了钦差在宫内,又拒接朝臣拜见。 众人私下皆议论纷纷,胆战心惊。 终于皇帝上朝,一切事情都要尘埃落地。 我自范野衍入宫,便待在范府中等待消息。 时间渐渐过去,直到日头西移,范野衍才下朝。 我迫不及待出门迎接。 却见他一脸沉郁地下了马,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时我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对陈嘉佑的指证极不顺利。 早在我带着孙涛去找太子时,他就派人前往核查过孙涛的身份。 他逃过敌人的重重追杀,把这个刻着私印的重要物证跨越千里,送往京城。 原来,孙涛是幽州军队的一名百夫长。 三年前,他们被党项打得步步退让。 幸好沈晚舟领兵才能出众,力挽狂澜。 因此,她再次来到幽州时,当地将士十分信服她的话。 七皇子陈嘉佑乃监军,却一意孤行。 在沈晚舟在外作战时,他随意指挥,底下将士不敢不从。 最终害得孙涛所在的五千士兵被党项人前后夹击,几乎全军覆没。 当孙涛带着人拼命冲出重围时,竟惊恐地发现途中大片属于幽州子民的村子被烧毁。 可明明,党项人没有打到这边啊...... 后来,他们看到了—— 那群与他们穿着同样铠甲、有着同样口音的同胞活生生地坑杀了幽州百姓。 割下他们的耳朵,记作战功。 第18章 第18章 他们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很快,他们便被发现了。 二十多人中,只有孙涛和另一个人险险逃生。 那人伤重不治,当晚就去世了。 孙涛悲痛难忍,逃回城中,去找将军黄飞鹤。 却没想到黄飞鹤成了通敌叛国的“叛徒”。 孙涛用尽千方百计见了他一面。 最后,他颤抖着拿起那万分珍贵的血书,抹干眼泪,一路朝着京城逃去。 他要击鼓鸣冤! 他要告御状! 只是敌方的围攻让他几经生死。 上次围攻驿站的黑衣人便是来杀他的。 他生怕自己将死,黄飞鹤大人的冤情彻底不见天日,便无奈之下把物证交给我。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 皇帝虽喜欢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可时机却不好把握。 为此,皇后娘娘特意与受宠的丽妃牵桥搭线,得知皇帝出宫的计划。 而孙涛为了取信皇帝,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活生生被痛殴一番。 现在,这番闹到皇帝、闹到百姓面前的御状,居然轻描淡写地翻页了? 范野衍声音满是疲惫:“......七皇子让人顶罪了。” 我张嘴,声音有些干哑:“怎么说?” 那些活生生、无辜枉死的冤魂,难道在皇帝心中无足轻重吗? 他摆了摆手,下人赶紧给他倒茶。 他猛灌了一大口,长舒了一口气。 “先是七皇子一派的人攻讦有人图谋不轨,暗指太子,后来其他党派下场搅乱局势,皇帝震怒,七皇子推了手下一名小将顶罪,他只被判了个管教不严之罪。” “没了?” “没了。” 我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只觉得满心的荒唐。 眼前浮现不久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孙涛跪在皇帝面前嘶声力竭的模样, 而在未知的角落,多少无辜的百姓如牛羊一般,被人无情地割下头颅、左耳,只为了战功簿上一行单薄的数字。 范野衍今日委实心累,他揉揉眉心,叹了口气。 “皇帝,誓要保下七皇子。沈将军也替七皇子说话......” 闻言,我心头微动,突然脑海中划过什么: “孙涛呢?” 孙涛作为重要人证,被皇帝管控起来。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消息。 既然事情出结果了,孙涛的去处也应有了决定。 只是我不敢想象,他知道最后的结果时会有多绝望...... 范野衍眉头一跳,有些迟疑:“皇帝夸他勇毅,给他升为千夫长,继续回幽州效命。” “现在,已经在回去路上了......” 话音未落,门外有下人急步跑来。 他声音惶恐:“太子殿下派人通告一声,孙涛刚出幽州,马儿受惊,连带着马车一同坠入崖底。” “什么!” 我浑身僵硬,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来报信的下人。 “可、可曾找到他的尸身......” “太子派人正在找了。” 滔天的愤怒在我心中熊熊燃烧,我死死攥着掌心,咬牙切齿:“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范野衍难掩震惊。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压抑的怒气无法发泄出来,我猛地站起身,翻身上马。 冷风簌簌,吹在我身上,却吹不灭我心口压抑的怒火。 陈嘉佑是监军,沈晚舟才是指挥作战的将军。 真相究竟如何、陈嘉佑有没有虐杀百姓,这些她应该清楚...... 第19章 第19章 一路疾驰到沈府。 沈府的门房自然认识我,他们见我前来,难免惊疑。 我深吸口气,强压下情绪:“我要见沈将军。” 门房对视一眼:“那还请姑、裴公子稍等。” 我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才有下人带我进去。 刚进前院,便看见沈晚舟拿着拨浪鼓逗着孩子。 而陈嘉佑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可是...... 那些枉死的百姓再也不能和自己的亲人相聚了。 我目光落到那个纯真稚嫩的孩子上,有片刻的动容,又瞬间沉下去。 看见我冷脸走进来,沈晚舟显然有些疑惑:“你来做什么?” 我的视线从她移到陈嘉佑身上。 陈嘉佑坦然自若地和我对视,似乎虐杀百姓、谎报军功一事与他无关。 当真......可恶! 我一字一句质问他:“孙涛之死,与你有关吗?” 他诧异地挑眉:“哦?” “孙涛,是谁?” “本王不认识。” 他轻扯嘴角,却露出讥讽的笑容。 “陈嘉佑!你怎么配为人?” 他微微扬起下巴: “父皇已经下旨,表明这一切都是手下人急功好利,本王不过失察之罪。” “因晚舟之事,本王对你心中有愧。之前你出言不逊,本王只略施惩罚。” “但这不是你一味放纵无礼的资本。” 我眼神愤恨,咬牙切齿: “你身为皇子,却视人命如草芥,更该死!” “你!” 他声音有些恼怒,吓得沈晚舟怀中的女儿哇哇大哭出声。 “够了!” 她伸手找奶娘把孩子带走。 继而冷眼看着我:“裴云程,你闹够了没有?” 我压抑心头的怒火,沉声道: “我想和沈将军单独聊聊。” 陈嘉佑却不愿意:“晚舟是本王即将过门的皇妃,似乎有些不妥吧?” 我看着他,声音挑衅:“七皇子少了些容人之量。” “之前我虽为沈将军的夫君,却从未限制她的自由。如今七皇子如此小心翼翼,可是怕了?” 沈晚舟见我语气咄咄逼人,不悦道:“你别太过分。” 我不理她,只看着陈嘉佑。 陈嘉佑装作大方,可眼神满是阴狠: “本王自然相信与晚舟的情谊,也对晚舟十分放心。” 他离开后,前院只剩下我和沈晚舟两人。 一时间,两人静默无言。 我隔着远远的,看着沈晚舟: “沈将军,曾经沈老将军率领着一众将士打退外敌,是为了守护陈国百姓的安危。” “而不是视百姓如棋子,将其作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说到这,我声音已然沙哑:“你说呢?” 她点头应道:“这是自然。” “那你知道七皇子虐杀百姓、谎报战功之事吗?” 第20章 第20章 她脸色一黑,反应竟是出奇得大。 她死死咬着后槽牙,声音尖锐:“不可能!” “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她眸光锐利地扫向我:“他在幽州如何尽心尽力地守卫百姓,为其出谋划策,这些我都看在眼中,你凭什么血口喷人?” 我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深吸口气: “你相信的人是陈嘉佑,还是你为国尽忠的父亲?” 沈老将军一辈子精忠报国,老了却被泼了身脏水,死前仍郁结于心。 这是沈晚舟这辈子触之即痛的逆鳞。 她脸色微变,眼中寒意森森: “我父亲被人这般污蔑,至死也不曾洗脱污名,我绝对不允许七皇子也被一些无耻小人这么对待。” “可他屠杀无辜百姓是真!” 我咬牙怒吼。 “那是手下人做的,他又何其无辜?” 无辜? 我有些嘲讽地看着她:“只有你才相信,他是无辜的......” 皇帝派人查出的事实令人不寒而栗。 幽州有近百个村子被屠杀干净。 因其地广人稀,直到钦差前去查看情况时,才发现这惊人的事实。 他们发现无数个大坑,里面掩埋了成百上千的尸体,有些早已腐烂,有些浑身焦黑,被烧成枯骨,模样恐怖,令人惊骇。 可这一切罪孽却是推到陈嘉佑手下一新晋小将身上。 他被凌迟处死,抄家灭族! 皇帝雷霆震怒,朝堂众人战战兢兢。 百姓拍手叫好,痛骂这个畜生早该去死。 可真正该死的,另有其人! “裴云程!” 沈晚舟难掩怒容。 “你几次三番污蔑他,我早就受够了!” “早知道当初就看着你去死,省得今日再闹到我面前,惹人厌恶!” 她话语刻薄,尖锐如刀,刺得我心中生疼。 我看着沈晚舟隐隐偏执的神态,头脑清明了一瞬。 此次作战,她为主将、陈嘉佑为监军。 其间他做了什么,沈晚舟真的不知道吗? 未必。 我死死咬着牙根:“你说得对。” “既然如此,好自为之吧。” 话音出口,我心中像是卸下了最后一根枷锁。 从今以后我彻底断了对她最后一丝留念。 闻言,她猛然抬头看我,眼神颤了颤。 口中的话说得决绝:“早该如此,还不赶紧滚!” 我背对她,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双眼所及的皆是熟悉的景物。 然而早已物是人非。 陈嘉佑没有走,他在前厅悠闲地抿着茶。 见我“失魂落魄”地走来,他眉头一挑,阴恻恻道:“你倒是好运,上次叫你侥幸逃过一命。” 闻言,我冷眼看向他。 果然不出所料,赏梅宴后的黑衣人就是他派来的。 陈嘉佑端着一副郎朗君子的模样,说出的话却阴狠又恶毒: “可惜,叫那个孙涛的人跑出来了。” “早知道,我该更狠一点,直接放火烧光那些贱民,叫他们死得不能再死......” 第21章 第21章 他话语轻佻,丝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孙涛...... 那个护着黄将军的血书,不远千里,想要为黄飞鹤、为幽州百姓讨公道的孙涛,以为让皇帝知道真相,就能让恶人得到报应! 最后一次见他时,他笑声爽朗,却带着悲凉之意。 他说事情若是顺利解决,以后他便继续守卫幽州。 黄将军不在了,他还在。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会让党项人踏入幽州一步。 就是这样一个为国尽忠、义勇双全的勇士,在陈嘉佑口中却如蚂蚁般,可以毫不在意地碾死。 我终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怒吼:“你该死!” 这时我想着,要是自己一命换一命,杀了作恶多端的陈嘉佑,也算值了。 然而他身边侍卫重重,我毫无接近的机会。 侍卫抬脚,一脚把我踢开。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我踉跄两步倒在地上,狼狈地喘着气。 陈嘉佑靠在椅背上,得意大笑。 “我就是喜欢看你想要杀我,却无计可施的样子。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 “陈嘉佑!你当真猪狗不如!枉为人!” 我喘着气,趴在地上。 可他眉头紧皱,转过头叹了口气: “裴兄,你要是这么说话能好受点,那我便受着了。” 我身子一顿,直觉不对。 果不其然,耳边由远及近响起沈晚舟的声音: “裴云程,你还不快滚?” 她疾步走来,声音难掩怒意。 陈嘉佑嘴角带着苦笑,劝道:“晚舟,你别动怒,容易伤着自己。” 他看着我,眼中恶意满满,嘴上却说得宽宥: “幽州一事,父皇已查清楚真相,本王有错,错在受人蒙蔽,你要是怨我,也是应该的。” “你刚刚冒犯一事,本王就不追究,请你自行离去,别再让晚舟生气了。”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这表里不一的做派,突然捂着肚子笑出了泪花。 面上笑着,却难掩悲意:“七皇子这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实在学不来,厉害厉害。” 沈晚舟冷眼看我,面无表情。 我嗤笑一声,踉跄着站起来。 转身离开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冷下去,心中怒火更甚。 牵着马回去的路上,我看着路边有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为了多卖一个铜板赔着笑脸说尽讨巧话,有母女挑挑拣拣买着家用,有小儿一齐唱着童谣,活泼童趣。 这样平凡、欢乐的一幕,幽州的百姓也曾有过。 只是有些人,却再也不能拥有了。 等我回到范府时,发现范野衍一直等着我:“这是怎么了?” 我松懈下来,才发现胸口疼得厉害。 怕是被踢伤了。 看着他担忧的神色,我摇摇头。 “我去找了沈晚舟,问她一些事情。” “......她明显帮着陈嘉佑。” 范野衍点头:“不日后,她就要嫁给七皇子。夫妻一体,偏袒他,乃人之常情。” 他见我身子似乎不舒服,劝我早些休息。 我沉默很久,愣愣点头。 范野衍即将离去时,我突然起身叫住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要入仕!” 我不想再眼睁睁看着尽忠者声名尽毁,义勇者死无全尸。 作恶者依旧坦然自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第22章 第22章 孙涛的尸身找到了。 仵作验了尸,说他在马车翻滚中掉出来,正好砸到石头上,头部受到重击,流血而亡。 他为求生,努力朝外攀爬,十指血肉模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直至丧气。 太子不忍,派人厚葬一番。 我请求太子派人送他回幽州老家。 我想,他是幽州人,一辈子都生活在那,为了旧主、为了百姓,奔赴万里,却丧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一定想要回去吧? 棺材出发那日,我特意给他送行。 一路凉风瑟瑟,一如我心。 看着送行的队伍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我才缓过神来。 白马寺是京城附近最有名的寺庙,路过此地,我主动为他上香。 他有勇有谋,胆大心细,竭尽全力,只是没料到皇帝纵容陈嘉佑,为他遮掩罪责。 如孙涛这般死得不明不白之人,又有多少呢? 寺庙里僧人敲着木鱼,念着佛经,一片庄严肃穆。 我缓缓叹口气。 为孙涛上了香后,我刚走出去,便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一个面相精明的婶子拉着范南乔,亲亲热热道:“这位姑娘,可有婚配呀?” 她视线落到范南乔发髻上的金钗和隐隐泛着流光的衣裳上,喜色更甚。 范南乔眼神微颤,有些抗拒她的热情。 “我、暂时还没有......” 那婶子闻言大喜,连忙说道: “这正好了!我有个儿子,长的是一表人才,英俊非凡。” “还是个极有才华的读书人,不久后参加科举就可高中进士!” “到那时候,若非身份尊贵的千金小姐,一般女子可是配不上他的。” 范南乔缩回手:“您多虑了,我没考虑......” “哎呀,你要是嫁进来,日后可是成为官夫人!” 那婶子满眼喜色,不顾她的反对就想把她往一边拉。 范南乔不悦,挣扎间她脸上的面纱脱落下来。 露出脸颊上的红疤。 那婶子瞬间变了脸色: “原来是个丑丫头,难怪遮遮掩掩的!” “真是晦气!” 她嗓子大,引得周围人都看过来,对她们指指点点。 范南乔眼中慌乱,急忙拿起面纱遮住。 那婶子颇为鄙夷地指着她道: “就你这样的,给我儿子当妾,我都不要!” 闻言,有些看热闹的妇人笑出声。 范南乔身形单薄地站在那,十足可怜。 我过去时,正好看见她尴尬无措的模样,心中一沉,当即越过人群走过去。 “世人眼浅,只见皮相,不见骨相。” 我上下打量那婶子:“俗不可耐。” “你!” 那婶子脸色涨红,手指着我气得发抖。 “岂有此理!等我儿子当了大官,叫他们统统把你们抓入大牢!” 她不甘地叫嚣着。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戳穿她的谎言:“什么大官?整日借着读书之名,私下和一些混子斗鸡走狗,前几日我还看见他进了赌坊呢!” 闻言,众人大笑出声。 有人指着她骂道:“就这样还想祸害好姑娘,去你的吧。” “她这是家里出不起彩礼,就自己去找姑娘,我们见多了,简直烦不胜烦。” 那婶子恼羞成怒:“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儿子?” 她愤恨地瞪着范南乔,冷哼:“就你这样的,怕是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她自以为扳回一城,十分得意。 第23章 第23章 我脸色微沉,正要说什么,却见她当即上前一步:“我兄长乃朝中四品大臣,你岂敢辱我?我这就命人报官,好好治你的罪!” 那婶子吓得一哆嗦,当即捂着脸匆匆跑了。 我笑着点头:“就是这样,对待这些混不要脸的,就该硬气些。” 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这时,她的丫鬟青竹急急忙忙跑来,满脸委屈:“小姐!” “我刚刚离开一会,就听见这边有人闹事,小姐你有没有受委屈了?” 范南乔见她都要哭出来,急忙安慰:“没事,不过遇上一个野蛮的婆子。” “幸好遇到裴大哥,帮我一二。” 青竹急忙向我俯身道谢。 我含笑摆手。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凌利的女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循声看过去,竟是沈晚舟和陈嘉佑两人。 沈晚舟的视线在我和范南乔身上徘徊,随即落到我身上,微微皱起。 单看她这个眼神,我猜她以为我到处沾花惹草,勾搭女子。 我垂下眼。 丝毫不想解释什么。 陈嘉佑勾唇一笑,对沈晚舟道:“想来是裴兄和心爱的女子一起来白马寺祈福,正巧被我们遇到了。” 白马寺信徒众多,香火鼎盛,不少人特意来此求子、发财、保平安。 要是未婚的男女前来,一般默认来求姻缘的。 闻言,沈晚舟眼神冰冷。 陈嘉佑见她颇为在意,有些不怀好意道:“亏得晚舟还担心你离开沈府后的生活,看来裴兄有佳人在侧,想来颇为舒坦。” “我没担心他!” 沈晚舟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陈嘉佑没有紧紧跟上,而是特意朝我走近一步: “你可知道为何我们今日会在这吗?” “今早小郡主身子不适,晚舟甚是担心,急忙来寺里为她乞求平安福。” “她对这个孩子,还真是上心呢。” 我没理他,他语气渐冷: “那个贱民刚死不久,你就有时间和别的女子谈情说爱。” “果然就是在太子面前装得为国为民,实则啊......” 他颇有兴趣地打量范南乔一眼,伸手意图摘掉她的面纱。 “本王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女子?” 我猛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七皇子,您这样就失礼了。” 范南乔回过神来,吓得惊呼一声,急忙往后躲。 青竹害怕得颤颤发抖,依旧紧紧护着她。 陈嘉佑阴沉着脸,用力甩开我的手。 “本王给你脸了?” “不敢,只是沈将军还在等着殿下。” 我挡在范南乔身前,似笑非笑。 心中因他轻佻地提起孙涛一事而暗含冷意。 “哼,今日就看在晚舟的面上。” 陈嘉佑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自他走后,范南乔担心地看了我一眼: “裴大哥,我会不会害得你被七皇子记恨......” “没事。” 我安慰她:“我与七皇子之间本就是敌对,不关你的事。” 其实他故意说起与沈晚舟一事,已经对我造成不了任何影响。 最多是担心那孩子。 至于沈晚舟,早在我与她决绝的那一夜,我便斩断了对她的感情。 第24章 第24章 隔日,我去给太子送上拜帖。 本以为自己会等很久。 没想到不过一会,便有下人带我进去。 太子正在处理政务。 这段时间不少七皇子的党羽借孙涛一事攻讦太子枉顾人伦,故意栽赃陷害七皇子。 他着实焦头烂额,眼下都青黑不少。 我过去恭敬朝他下拜。 太子举起拜帖,挑眉:“终于来了?” “志远有负殿下栽培......” “你可知道孤为何当年特意从宴会上看中你?” 我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他目光瞥向远方,似乎在回忆:“当时孤虽为太子,然而上有父皇打压,下有兄弟不甘示弱,时常挑衅,难免心中烦闷。在宴会上......” 当天,我在太子府用了晚膳才出来。 隔日,太子下旨,封我为太子府丞,协助太子詹事处理政务。 范野衍得知此事,大喜:“可喜可贺!” “志远,你我今后又是同僚。” 他当即令下人备上好酒好菜,想要好好庆祝一番。 当夜,我与他不醉不归。 他给我倒了杯酒:“南乔和我说了那日在白马寺一事。” 闻言,我抬头看他。 他道:“无论如何,还是得感激你出言相助。” “她是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她被人刁难,我总不能冷眼旁观吧。” “是是是。” 他抿了口酒:“说来,你和沈将军和离后,可还想找门亲事?” 我一愣,笑着摇头:“算了,感情一事不强求。我现在也没有这个想法。” “你呢?如今年轻有为,又身为四品京官,怎么也未成亲?” 他颤了颤,不知是因今夜月色迷人,还是酒香醉人,他眼中竟有些许泪意。 “少时家中突遭磨难,一心想要光宗耀祖,未曾考虑此事。” “只是......” “南乔如今年芳二八,正是待嫁的好时候。可那些媒人因她样貌有损,尽是说了些不着调的人。” 想起此事,他难免烦躁: “上个月媒人介绍了个典仪的次子,礼仪尚可,不过私底下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我要是把妹妹嫁给这样的人,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 他苦恼叹气。 我劝他:“你为南乔看了这么多人,可有问过她的意愿?” 范野衍一愣,喃喃道:“南乔是女子,说起婚事难免羞涩。我是兄长,得替她做打算。” “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 饮了几杯酒,他提到陈嘉佑。 “......七皇子夺位之心,可见一斑。不久后,他与沈将军成亲,加上西北边境的兵权,权势更盛。他有此心,又有兵权,已然成了太子的心腹大患。” “是极!” 范野衍叹了口气:“差点忘记......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无妨。” 显然范野衍不愿当面提起沈晚舟,但我丝毫不在意。 闻言,他凑近我:“京中可有不少人想要搅浑二人的婚事。例如......” “不知谁走了英国公世子的门路,给七皇子送去了不少从西域来的胡姬。据说各个高鼻深目,眸有异色,会蛊惑人心。不久前两人还因此产生隔阂。” 英国公世子向来是个混不吝的,仗着自己是皇帝亲侄,也不怕御史弹劾,最是喜好酒色美色。 我这时想起,在白马寺见到沈晚舟两人时,她确实看向陈嘉佑时隐隐有些抗拒,全然不似之前明媚的喜色。 想来是她多年在边疆抗敌,最是厌恶外邦人。 也厌恶她的夫君拈花惹草。 其实当初在沈府,她虽不曾明说,但我明显感觉出她不愿我与侍女丫鬟太过亲近。 为此,我特意避嫌,就连身边也只有明路一个小厮伺候。 第25章 第25章 “但......” 我有些迟疑;“小郡主已经出生。” “是啊,沈将军为其公然生女,何等惊世骇俗之事?若不成亲,怎么说得过去?” ...... 重新当回太子府丞后,我便一心替太子做事。 因我深知,陈嘉佑是皇子,除非犯了谋反的大罪,否则靠着皇帝的庇佑,他能自在富裕地度过此生。 唯有太子登基,才能一一清算陈嘉佑的罪孽。 于是我励精图治,尽力办好手上的差事。 太子倚重我的能力,见我差事办得好,不久后还给我升了一级。 不少人都知道,我乃太子近臣。 即使官位不高,仍敬重我几分。 这日,有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找我。 “明路?” 我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明路带着包裹,心情十分复杂:“小人特意来找大人,请大人收留。” 我眉头微挑。 他无奈,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清楚。 原来,我养伤期间,把府中的事务交代给明路。 而我离开后,沈晚舟不愿再生波澜,示意明路一切照旧。 谁知原先府中的几个老人见我离开,沈晚舟又不爱管事,便开始有了别的心思。 他们相互合谋,故意给明路下陷,再齐齐到沈晚舟面前伸冤。 明路紧紧抓着包裹:“那些老滑头说小人私下克扣他们的月例,又贪饱中馕,贪了不少银子。可恨的是,小人当真被他们摆了一道,在床榻底下翻出好几锭金子。” 说到这,他语气愤恨:“小人着实冤枉!” 我点头:“你在我身边三年,我相信你不会干出这种事。” 可沈晚舟却不相信他。 明路眼神一动,吸了口气,接着道:“沈将军见状,便把我赶出去......还连累大人被骂了一顿。” 我倒不在意沈晚舟骂我一事:“那些人可是之前贪污府中份例,欺上瞒下,被我责令‘荣养’那群人?” 明路点头:“正是。” 原来是他们。 我刚接受沈府的事务,就发现不对劲。 诺大个将军府,居然入不敷出。 可细问那群下人时,他们仗着自己服侍过上一任的老夫人、老将军,各个苦着老脸推卸责任。 “实在是府中下人过多,这每日十两的粟米是要的......” “就是,这冬日的炭火也要这个数,不然下人无碳取暖,可不就冷死了?” “之前老夫人管家的时候,可是一心体恤下人。不能老夫人走了,便无人在意咱们的死活......” 而一问到庄子里的收成,他们又有托词: “这几年收成不好......” “前段时间还下了暴雨,稻子都冲毁了!” “都不容易啊......” 当时我都气笑了。 一个个,真当自己好糊弄? 于是我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批倚老卖老的滑头。 他们后来求到沈晚舟面前。 她神情不悦,认为我苛待下人。 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蛀虫啃食将军府的根基,便各退一步,要求那群人从管事的职位上换下来,做个清闲的活计,美曰其名“荣养”。 而现在,我不在了,明路不过一个年幼时被卖进府中的三等小厮,在府中毫无根基,自然压不住那群地头蛇。 要知道,他们都是家生子,祖祖辈辈传了好几代下来,在沈府内盘根错杂,势力极大。 沈老夫人因家中多为将士,怕杀孽太重,常常宽宥下人,从不做苛待之事。 即使发现一些下人敷衍差事,责骂一番便算了,却逐渐养大了那群人的胃口。 偏偏沈晚舟对他们颇为信任,在老将军、沈府男丁先后去世后,他们的气焰更加嚣张。 现在没了明路,那些人沆瀣一气,今年沈府账面的亏空可见一斑。 第26章 第26章 除此之外,明路还提到另一件事。 “......上次赶出去的丫鬟虽是外头采买进来的,可她是庄管事未过门的儿媳。庄管事在沈将军面前诉苦,将军不忍,便把那个丫鬟重新唤回府中。” 我略微一思索,就想到是那日沈晚舟凯旋而归时,花园中与他人非议日后将要“鸡犬升天”那丫鬟。 我眉头紧皱。 这样多嘴多舌、又野心颇大之人,终究会闹出不小的问题。 但这是沈晚舟的决定,我已经无权过问。 “罢了,既然如此,你便安心在我这留下来。” 我院子里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仆和洗衣做饭的婆子,并无小厮伺候。 说来,明路来得正是时候。 他眼中一亮,急忙跪下谢恩:“多谢大人。” 自明路来了之后,处处心细妥帖,让我轻松不少。 当天我正好休沐在家。 这段时间时常忙碌,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我租的院中有一棵桃树,青葱翠郁,坐在躺椅上,翻看书册,颇为惬意。 突然,有人敲响了院门。 我让明路过去看看来者何人。 谁知开门后,明路神色颇有些惊诧,他转头看向我,口中吐出三个字: “沈将军。” 我眉头一挑。 着实惊讶。 这是沈晚舟第一次主动找我,我稍作犹豫,便让他打开门。 因钱财有限,只租了个一进小院,因此一开门便是前院。 我与沈晚舟直直对上视线。 她一开口,还是熟悉的冷意:“裴大人。” 她走进来,瞥了一眼开门的明路,到我面前坐下。 “我就猜到,这小厮离开沈府后会来找你。” “明路是个有分寸的,做事踏实细心,他主动找我,我求之不得。” 说罢,我顿了一下:“沈将军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她坐姿随意,带着特有的飒爽: “怎么?无事便不能找你吗?” 我垂眸,并未理她。 她之前可不会无缘无故来找我。 她一顿,转而使唤起明路:“去拿酒来。” 明路弯着身子,抬头看我。 见状,沈晚舟冷笑一声:“我现在倒是使唤不动你了。” “不敢,请将军恕罪。” “沈将军心情不适,无需朝我的下人撒气。” 我示意明路下去。 他点头,急忙退下。 沈晚舟冷着眼看着他离开:“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下人,若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非得叫人打一顿再扔出去。” “我信明路,他做事向来稳妥,不会眼皮子浅得去盗窃几锭银子金子。” “什么意思,你不信我?” 沈晚舟眉头压低,十分不悦。 我不欲和她纠缠不清:“若是为了这等小事,沈将军不必亲自前来。”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 却是直接端起案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没有饮酒痛快。” 我合上手中翻阅的书卷:“沈将军若是无事,裴某这边便不招待了。” 沈晚舟饮茶的手一顿,“嘭”的一声将茶杯重重放下:“你赶我走?” “裴云程,难道......你不欢迎我吗?” 她喝的是茶,却有几分酒后的醉态,话语暗含埋怨。 我深吸口气,提醒她:“沈将军,如今我们已经和离,你在这,容易惹来非议。” “......若是因为七皇子,想利用我来挑衅他,恕我不奉陪了。” “请便。”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陈嘉佑因沈晚舟一事,迟迟不愿成亲,他母妃逼得紧,要么催他去相看高门贵女,要么就是逼他收用美貌小意的妾室、通房。 两人因此闹矛盾,沈晚舟吃味,便常常用我来气他。 当时我心中有愧,愿意纵容她。 看着她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现在,我和她早已断了关系。 沈晚舟沉默了。 她眼神幽幽地看着我:“想来,你是知道这段时间的事情?” 她站起身,咬牙切齿:“怎么,你在看我笑话不成?” “哼,你们男子本性,都三心二意。恶心至极。” “就说你,前脚被人撞见和郑沅芷不清不楚,后脚又和另一女子去白马寺。裴云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起身朝屋里走去。 沈晚舟明显情绪不对劲,我不欲再多说什么。 可她偏偏不愿我如意。 沈晚舟一把拽着我的手,把我拉住。 视线下移,落到我手中的书上,难掩嘲讽:“你还会看兵书?” 我淡淡道:“全做打发罢了。” 其实,我为了沈晚舟,特意研习过。 在那段和她还算融洽的时间里,她闲来无事,便喜欢和我说起她在外作战的时光。 幽州的风土、百姓的艰难、军营外悄悄送来的粮食,说得最多的,还是一场场视死如归的战役。 她是个好将军,爱惜将士,说到这时,每每感慨,就想着自己若是在领兵作战上更有精益,那便能保护更多的士兵和子民。 我翻读兵书,就为了能有理有据地回应一二,得到她些许赞赏的目光。 ......其实私心也想着,若是能帮她便好了。 思绪回到过去,我还有些恍然。 沈晚舟却突然嗤笑一声。 她道:“即使嘉佑有千不好、万不好,可他智谋非凡,在兵法上常有奇智。这也是你比不上的......” 我回过神来,甩开她的手:“我无意与七皇子攀比什么。” 说到这,我加重了语气:“沈将军,请自便。” 说罢,我便不再理会她。 可沈晚舟却依旧纠缠不清:“我话还没说完,你走什么?”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裴大哥,你在家吗?” 声音十分熟悉,竟是范南乔。 第27章 第27章 沈晚舟脸色巨变:“她来找你干什么?” 见我不应,她不依不饶:“你与她什么关系?” “沈将军!” 我叫住她:“再这么纠缠下去,便惹人厌烦了。” 沈晚舟脸色一僵,难以置信地看我:“你在逼我走?” 我沉着脸,就这么看着她。 她气笑了,愤恨转身离去。 打开院门时,只见范南乔眉间还留有惊讶之色。 她顺着沈晚舟的背影看过去:“这、这是......” 我随便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又问她来有何事? 她笑道:“哥哥前两日得了一饼新茶,叫我送来。” 我谢过她,为了避嫌只请她在前院坐一坐。 她笑着拒绝:“我刚好要去书斋一趟,只是顺路罢了。” 而后,她微微俯身,举止落落大方。 范南乔离开后,明路大着胆问:“范家姑娘可是对大人有意?” 我拿着书策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多嘴,没这回事。” 他求饶般拱手:“小人错了,还请大人原谅。” “我刚在沈将军面前夸过你进退有度,聪明伶俐,你怎么突然这般不着调?” 明路正色几分,有些惶恐:“是小人错了。只是听见外头不少人一味拿将军一事贬低大人,说大人仍对将军念念不忘,小人就盼着大人再婚,破了谣言。” “明路,你越矩了。” 他跪了下来:“小人有错。” 不轻不重地敲打明路一下,我便让他起来。 说来,他也是为我着想。 这段时间我再次入仕,不少人背后因沈晚舟一事而嘲讽我。 我也听过不少风言风语。 但其中有多少是陈嘉佑和裴云耀的推波助澜,就不得而知了。 “去把我的案卷拿来。” 与其闲着,还不如多做一些实事。 “是。” 我伏案,一一扫视案卷,起笔落笔...... 不知不觉便日落西头。 明路给我端来晚膳。 神情犹豫地给我递上一封喜帖。 正是陈嘉佑和沈晚舟的婚帖。 我随意扫视一般,大意就是下个月他们将成亲,要求我到场观礼。 只不过,婚帖之中语气重了几分,颇有逼迫之意。 我随手把它放在案边,提醒明路:“到时间记得提醒我。” 这段时间太子在朝堂上被皇帝贬斥,叫不少皇子看了笑话。 为此,太子更是夙兴夜寐,勤勉刻苦。 我在太子府做事,自然事情颇多,怕到时候一多便忘记了。 “是。” 等我隔日上值时,不少人看到我时,神情闪烁。 “裴大人来了。” “早。” “有礼了。” 终于,用膳时,有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官员试探性地询问:“裴大人年纪不小了,可有成家的打算?” “多谢董大人,裴某现在还没这个想法。” 第28章 第28章 我委婉拒绝。 他笑了笑,便不再说什么。 见他这般神态,我便懂得了。 怕是背后流言说得难听,顾及我是太子一派的人,便劝我成个亲,破一下流言。 只是我觉得为了这些风言风语而去成亲,有些玩笑。 等我到太子那边汇报时,见他眉头紧皱,有几分躁郁之色。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父皇年纪大了,性子越发阴晴不定。” 天家向来先君臣,后父子。 而皇帝自身上位不甚光彩,年纪大了,便越发在意自己的名声,也更......忌惮权势渐盛的太子。 再加上底下几个虎视眈眈、紧盯他错处的兄弟。 太子身处其中,难啊。 他揉了揉眉心,问我:“老七给你送了喜帖?” “是。” 他嗤笑一声:“老七还真以为借着沈将军的兵权能和我有争权夺势,可惜......” 我知道太子说的是什么。 皇帝不愿意看到皇子勾结手握大权的将领。 沈老将军曾是当今皇帝的伴读,又大力扶持他上位,从龙之功甚重。 皇帝礼重沈老将军,每逢其回京述职,常常邀他入宫相伴。 而沈晚舟和陈嘉佑也是那时认识的,两人结伴玩耍。 他们人小鬼大,常常戏弄下人,乐不可支。 后来啊...... 皇帝未料一个沈晚舟竟然能真正扛起沈家大旗,力挽狂澜。 不然,他也不会以玩笑的借口,当着沈老将军的面定下沈晚舟和陈嘉佑的婚事。 现在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手握重兵的女将军和皇子成婚,无异于看着他们结党营私。 皇帝着实恼怒。 太子顿了顿:“你说过自己放下沈将军了,孤信你,下个月,你去代孤看看。” “是。”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沈晚舟大婚那日。 七皇子府上的下人应该特意被交代过,把我安排到了比较前面的位置。 能清清楚楚地看着两人拜堂成亲。 只是身边的人多知道我与沈晚舟的过往,有些意外和激动:“裴大人!” “今日可是......有什么要事?” 那人挤过来,眼中就差写着看好戏三个字。 我无辜地摆手:“自然是来观礼祝贺的。” 那人讪讪收回视线,还颇有些失望。 我视线一转,居然看到安宁公主! 她自然也看到我了,语气诧异:“裴大人来了?” 她笑道:“你昔日的妻子,如今成了七王妃,皇帝的儿媳,可是心中嫉恨了?” “怎会?公主为免把我想得太不堪了。” 安宁冷笑:“人性如此。” “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成了日后再也高攀不了的大人物,我不信你不酸。” 她眼神笃定。 但我无意与她争辩。 “公主不信也罢,我来只是为了祝贺,并无其他意思。” 闻言,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这个。 只是感慨:“想来今日皇兄算是得偿所愿了。” “你也知道,他和晚舟姐姐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他每年都盼望着晚舟姐姐跟着沈老将军回来。” “老将军出事时,他还多次向父皇求情,被关了三个月。” 第29章 第29章 “他对晚舟姐姐的情谊可见一斑。难怪他如此厌你......” 难怪...... 原来陈嘉佑对沈晚舟的情谊如此深。 我扯扯嘴角,不置可否。 今日陈嘉佑的母妃淑贵妃请了恩旨出宫,端坐高堂之位。 身边的宾客齐齐夸赞:“真是佳偶天成。” “恭喜淑贵妃娘娘!” 淑贵妃含笑点头,可眼中却没什么喜色。 吉时已到,陈嘉佑穿着一袭红衣,看上去神采飞扬。 他与沈晚舟牵着喜带,缓步走来。 经过我时,他瞥了我一眼,暗藏讥讽和得意。 我坦然自若,朝他举杯示意。 陈嘉佑脸色一僵,继而撇过头,不再理会我。 傧相笑说着祝福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朝着淑贵妃下跪,磕头。 她示意下人扶起两人,看着陈嘉佑,眼中浮出泪珠:“我儿终要成婚,成为大人了!” “母妃......” 陈嘉佑眼中亦是动容。 淑贵妃满含欣慰,缓了缓,转头看向沈晚舟:“晚舟,母妃是个深宫妇人,不知晓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身为女子,该夫唱妇随,以夫为天罢了。” “婚后,希望你能早日为嘉佑诞下男儿,绵延子嗣。这才是妇人的本分。” 她语气亲切,可说出的话对沈晚舟而言却十分刺耳。 她向来不喜这些说法,声音有些僵硬和不悦:“回贵妃娘娘,我已有昭明一个女儿,暂时不考虑生子一事。” 淑贵妃脸上瞬变。 她看向陈嘉佑:“这、嘉佑,她说的可是真?” 陈嘉佑皱眉,悄悄捏了捏沈晚舟的手:“儿子也认为此事并不着急......” “可你今年二十有一,早该是儿女绕膝跑的年纪!” 她一声惊呼,打断陈嘉佑。 声音稍大,引得众人循声看过去,窃窃私语。 见状,陈嘉佑眼神安抚淑贵妃,又示意沈晚舟朝她道歉:“晚舟,母妃也是为了我们好,你别和母妃置气。” 沈晚舟不悦:“我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这种说法罢了。” “我不认为女子就该一辈子困于深宅后院,只为生儿育女,养育子嗣。请贵妃娘娘恕罪,晚舟难以苟同。” “你!” 淑贵妃气得眼睛一瞪,面有薄怒。 “难以苟同?你这是看不起我?” “并未。” 沈晚舟话语简短,却让淑贵妃更为恼火。 她身后一貌美侍女当即上前扶住她:“娘娘息怒,可别动了肝火。” 淑贵妃靠在她身上缓了缓:“幸好有你在。” 陈嘉佑往那侍女脸上瞥了一眼,很快便收回视线,关心淑贵妃:“母妃,我扶您坐下。”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戴着红盖头的沈晚舟:“你要是娶个贤良淑德的媳妇,我不至于受那么大的气。” 她出身大族,入宫时便得皇帝喜爱,二十多年盛宠不断,如今是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淑贵妃,哪里喜欢沈晚舟无视尊卑,肆意出言顶撞之人? 小时候她见沈晚舟,还能说女儿家活泼纯真。 现在把她当儿媳看,真是哪哪都不喜欢。 更别提,她还是个二嫁之身。 一想到这,她更是心头憋得慌。 于是她不顾沈晚舟的脸面,当众对陈嘉佑说道:“我身边的侍女巧玉是个温顺可人的,你若喜欢,随手收下便是。” 闻言,沈晚舟心头一跳,猛然伸手拉下头上的红盖头! 第30章 第30章 淑贵妃大惊,指着她鼻尖的手指发颤: “你、你在干什么?” 周围的下人惊呼,急忙上前要帮她把红盖头盖上: “这样不吉利!” “快快,重新盖上......” “王妃,求您了!” 沈晚舟不堪其扰,推开这群人,直视淑贵妃:“您是嘉佑的生母,我敬你一分。” 她话音一转:“我不防告诉您,嘉佑已经对我发了誓言,今后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有违誓,天打雷劈!” “什么?” 淑贵妃被吓得瘫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看向陈嘉佑。 他牵着沈晚舟的手,安抚母妃:“今日我与晚舟成亲,以后自然只有她一个妻子。” “你可是堂堂皇子啊!怎么能发这种毒誓?” 她猛然指向沈晚舟:“你有多大的脸面居然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前段时间你和离的风波还闹得沸沸扬扬,我在宫里都听说了,你、你......” 她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我们这一群在坐的宾客,顿时脸色煞白。 手捂着额头,冷汗直冒。 安宁心急,赶忙上前安抚她。 见状,在场宾客尴尬地低头抿茶。 好端端一场婚事,突然闹成这个样子,这叫怎么回事?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说了声:“裴大人乃沈将军的前夫,不如帮忙劝解一二?” 此话一出,众人都朝我看过来。 淑贵妃气急败坏:“怎么把他也请来了?真是丢人现眼......” 我无奈起身: “今日我只是宾客,前来祝两人新婚之喜而已。” 沈晚舟微愣,没想到居然在这看到我。 陈嘉佑当即上前一步:“本王爱重沈将军,自然不会对她的过往耿耿于怀,因此特意邀裴大人前来祝贺。” 沈晚舟转头看他,神色颇为动容。 思及自己刚刚对淑贵妃说的话,有些懊恼是否太过强硬。 见此时场面一团糟,傧相抹把冷汗,“欢欢喜喜”道:“吉时不等人,请新人——夫妻对拜!” 沈晚舟脸色有些僵硬,但为了陈嘉佑,她深吸口气,与他相对而拜。 偏偏淑贵妃看她不顺眼,挑刺道:“沈氏该拜得低一些。” 这句话像是炮仗一样,瞬间点燃了沈晚舟的怒火。 “淑贵妃娘娘,你究竟还要怎样?” 淑贵妃被她的质问弄懵,反应过来时,却是被气笑了:“这是你和婆母说话的态度吗?” 陈嘉佑左右为难,眉头紧皱:“今日是大喜之日,就别闹了。” 沈晚舟的手攥得死紧,冷冷瞥了淑贵妃一眼,一语不发。 “你、你什么眼神?” 她被沈晚舟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瞬间脸色惨白:“啊......” “母妃!”安宁惊怒。 身旁侍女满眼惊慌:“快叫太医,娘娘出事了!” 沈晚舟愣住了。 她没想到淑贵妃竟被吓成这样。 沈晚舟抿唇,有些心慌,向陈嘉佑解释: “我、我没想到贵妃娘娘会......” 陈嘉佑甩开沈晚舟的手,满心担忧地看着淑贵妃:“母妃、母妃你没事吧?” 他对着下人发火: “若是母妃出事,叫你们通通陪葬!” 沈晚舟心头一跳。 自此,场面混乱不堪。 有下人匆匆跑出去请太医。 有人围着淑贵妃连声轻呼。 有人慌慌张张地打来热水、取香膏...... 宾客这边,有人小心议论:“要不,先退了吧?” “这拜堂礼怕是难成了......” “好端端的婚事,居然变成这样?” 说着,就有不少人借口请辞。 陈嘉佑心中烦闷,无暇理会,只能拱手,让他们赶紧走。 一位德高望重的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劝道:“自古家宅和睦,方能兴旺。沈将军的性子,该改一改了。” 闻言,沈晚舟脸色瞬间僵住。 我看过去,无意间和她对视上。 她眼神颤了颤,直接甩袖走了,吓得府内下人又是一片惊呼。 这场闹剧终是要结束,我随着众人一起告退。 陈嘉佑眼神微眯,叫住我:“等一下。” 其他人相视一眼,先行离开。 他道:“今日,倒是叫你看了笑话。” 语气阴沉至极。 “不敢。” 只是我猜到沈晚舟的性子容不得沙子,两人日后难免会因子嗣、妾室产生矛盾,没想到拜堂礼上淑贵妃便给她下马威。 凭她的聪慧,如何不知道淑贵妃这是想要当面打压她? 想来日后,这对婆媳之间的问题怕是难解了...... 此时,宾客告辞,淑贵妃已经被下人带回屋内休憩,沈晚舟走了,下人也去忙着做自己的事。 院子只有我和陈嘉佑。 他走近一步,声音阴沉:“母妃说的有理。女子就该温婉贤淑,安于后院,操持家务。晚舟虽然于领兵作战方面颇有能耐,但终归不是正道。” 我眉头一挑,抬头看他。 他笑得得意。 “等不久后晚舟再次有孕,本王会让她放弃手中的兵权,安安心心待在本王身边,做本王的王妃。” 我算是明白了陈嘉佑的想法。 他喜爱沈晚舟的英姿飒爽,却要让她剥离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底气,如菟丝花、如他母妃那样,全心全意地依靠他人。 “裴大人不会心疼吧?” 他眉眼、话语无意不嘲讽。 我垂着眼眸:“沈将军若是愿意,那是她的私事,裴某无权过问,自然也说不上心疼。” “哼。” “当初是你寡廉鲜耻,故意在宴会上纠缠晚舟,才逼得父皇当众下旨赐婚。即使你为了晚舟辞官又如何?她依旧不在意你。” “她心中爱的人,只有本王罢了。” 陈嘉佑越说越气愤,他咬牙冷笑:“你就等着看晚舟为本王洗手作羹吧。” 我拱手:“是。” 若她愿意,那便是她的自由。 第31章 第31章 这场闹剧被当天的宾客传出去,引起了极大的风波。 有人笑她厚颜无耻、牝鸡司晨: “要我说,女子就该安分守己。打仗,那是女子该干的事情吗?” 他说这话时,完全忘记了曾经党项兵临城下时是何等危险。 忘记了是谁在此危亡之际,不畏艰险,率军抗敌。 旁人应和: “就是,这种气晕婆母、不安于室的女子都该以儆效尤。” “怪不得和离了,这样的女子谁受得了啊?” “嘿嘿,那和离的原因可多了......” “你看啊,她在外面打战那么多年,军营里又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 有人怪笑:“女子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啊!” “难怪她上次打仗回来还能大着肚子!” 他们说得隐晦:“你们想啊,这行军路上,孩子会从哪里来......” 空气静默了一瞬,下一秒众人哄堂大笑。 我刚从楼上包间走下来,便听到大堂内众人一顿嘲讽,心中微沉。 “各位。” 我开口,瞬间吸引众人的注意。 “背后议论他人是非,乃大丈夫所为?” “再者,”我看向之前说话那人,“你们口口声声看不起女子,然而三年前陈国危难之时,你们又在哪里?” 此话一出,不少人哑口无言。 先前非议沈晚舟那几人瞬间不忿: “你是何人?” “对她这么忠心耿耿,不会是她的入幕之宾吧?” “哈哈哈哈......” 他们拍手大笑。 我揉揉眉心,叫明路去唤官差来,就说有人诽谤皇亲。 见我不理会,他们叫嚣得越发厉害。 正想离开时,听见底下有人低声惊呼:“他就是沈晚舟的前夫!” “什么?” “居然是他啊。” 像是凉水倒入油锅,喧闹声瞬间炸开。 “哈哈哈绿帽王,真是笑死我了......” “妻子出墙了,事后还帮人说话,我可真是第一次看到。” 他们指着我大笑。 我就面无表情地看着。 时间一久,他们兀自尴尬下来。 有人没好气地叱骂我:“赶紧离开,你简直就是陈国男子之耻。” 我无视他的挑衅,只说两件事:“第一,辱骂朝廷命官,我可以邀你们往牢狱走一趟。” 他们脸色微变,有人低下头,目光躲闪。 有人仗着自己背后有权有势,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第二,沈将军现在乃是七王妃,身份尊贵。辱骂皇亲国戚,罪加一等。” “第三,”我扫视众人一眼,“但凡陈国人,谁没有受到过几位沈姓将军的庇护?若因私德而贬低沈将军的功德,想来这种人,活着只是浪费粮食。” 话音落下,有人面面相觑,继而犹豫片刻,掩面而走。 也有人强撑着脸面,硬声道:“你不过是个五品小官罢了,能奈我何?” 他靠在椅背上,挑衅地看着我。 我正要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对付不了你,我呢?” 我皱眉看过去,竟是沈晚舟! 那群人没想到自己刚刚在背后嘀咕别人,下一秒就遇到正主! 第32章 第32章 原先嚣张跋扈那人当即眼神一慌,拱手求饶:“小人只是和一些好友闲聊罢了,是、是裴大人听错了。” “是吗?” 沈晚舟走近,直接一脚踹到他身上。 他痛呼倒地,气得脸色通红,可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再说什么。 毕竟,她可是真正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将军! 既是七皇子十里红妆娶进来的正妻,也是深受皇恩的重臣! 其余人皆颤颤巍巍,之前叫嚣着要把她“以儆效尤”那人,现在脸色煞白。 “还不快滚!” “是是是。” 他们狼狈逃走。 我微微愣神,与沈晚舟四目相对,有些复杂。 思及刚刚一幕,我难免叹息。 在我看来,沈晚舟功劳之大,可青史留名。 然而却被这私德影响,实属可惜。 世俗风气如此,即使陈国已经较以往开放不少,可依旧难以接受沈晚舟战时归途有孕之事。 那些将三纲五常奉为圭臬的士大夫、学究疯狂斥责她,使她名声毁誉参半。 就连她多年打拼下的军功,都被众人怀疑。 沈晚舟不见刚刚一脚踹飞那人的气势,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 她深吸口气:“多谢了......” 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还要和她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沈将军一直都是陈国的英雄,不应该被如此欺辱。” “告辞。” 她嘴唇挪动,似乎还想说什么,终究沉默无言。 我回到马车上等明路回来。 却过了好一会,他才珊珊而来。 “刚刚官差来了,发现人都走了,便叫茶楼的掌柜注意一番。只是......” 他神色犹豫。 “刚刚遇到沈将军,看她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再遇旧主,明路有些复杂:“沈将军刚刚问了不少您的事情,似乎颇为关心......” “小人不敢妄语,只简单回应一二,便匆匆告辞。” 一时间,气氛陷入沉默。 我闭上眼,摆手:“行了,回去吧。” 今日我来茶楼是和人商量要事,没想到遇到这事。 只觉无奈。 沈晚舟...... 马车行到一半被迫停下。 明路掀开车帘,询问情况。 我从半开的车帘中看到一群身穿素色长衣的女子聚众闹着什么。 很快,车夫便调转车头,换了个方向。 明路朝我解释:“前边是大长公主举办的女学,有个女学子似乎犯了什么错,被退学了。她心有不甘,在门口与人争辩。” 我眼神一动,不再说什么。 前段时间徐州暴雨,大坝被冲毁,淹没无数良田村庄,死伤过万。 皇帝大怒,命太子全权负责此事。 前不久,太子派手下少詹事赵长立前去徐州,然而行路困难,又多暴雨,消息传得艰难。 直到几天后,得到赵大人查探村庄时被暴雨冲走,尸骨无存的消息。 太子大怒,令右庶子张青彻查此事,可他也迟迟未归。 我今日便是去找从徐州来的客商,了解有关徐州境内的情况。 但结果,令人心忧。 第33章 第33章 那客商叫陈寿,做的是粮食倒卖的生意。 往日他便是水路来往徐州、京城两地,低买高卖,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赚个买酒钱。 但架不住量大,至今积累了不小的身家。 前不久,我找到此人,他那时刚从徐州回来。就他所说,别说要买的粮草了,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快被途中的百姓扒光。 虽然,此话有夸张的成分。 陈寿道:“那时小人做完买卖,正准备离开,不料天逢大雨,将小人拦在那。雨势连绵不停,一连下了半个月,连带着粮食都受潮了。无奈,小人只能趁着雨势渐小,匆匆离开......” “路上时常看到成群逃难的百姓,接着便是听说暴雨冲垮大坝,死伤无数之事。” 我皱着眉头听完,问他:“当地官府有何动静?” “说来惭愧,当时......有看到一些士兵驱赶百姓。小人只是小小客商,不敢惹祸上身。” 我抿了口茶:“理解。” “后来,小人见状不妙,立马让下人加快脚步。可路上流民突然增多,他们对我手上的货物虎视眈眈,小人万分防备,小心翼翼,却被他们半夜突袭,护卫只能护着小人匆匆逃出来。那货物都赔了啊......” “一路上小人胆战心惊,有次半夜又被流民偷袭,身边下人死了两个。小人瑟瑟发抖,直到逃出徐州,这才放下心来。” 听陈寿这么说,徐州那边流民已成隐患,那...... “你可曾听闻钦差赈灾之事?” 他小心翼翼道:“小人当时急着赶路,再加上徐州地大,消息不便传达,虽在徐州待了月余,或许、或许是错过了......” “大人,小人说得句句属实,不敢欺瞒大人、欺瞒太子。” 我回过神来:“自然,我相信你。” 只是从陈寿口中得知的一切却算不得好。 至少,当地官府无心救济灾民,以至灾民流离失所,这是事实。 不然陈寿也不会被人抢了粮,甚至连护卫都死了好多个。 把平日里只会挥舞锄头的农民逼到这个份上,看来他们确实是无路可走了。 我那时想着此事,心中沉重。 因此下楼时,见到不少人在议论讽刺沈晚舟,心情更差。 一群油头粉面的男子只会背后蛐蛐别人,足以叫人嗤笑。 离开茶楼后,我当即前往太子府,想把从陈寿那边得来的消息转告给太子。 等他下朝时,才发现太子脸色难看得厉害。 原来是今日朝堂上,皇帝斥责太子办事不利,逼得他当即放下手中的公务,打算亲自前往徐州一趟。 “志远,这趟孤非去不可。京城这边的事情孤已经交代下去,你一同前去便是。” “是。” 我心中叹了口气。 看了眼神色疲惫的太子,我劝道:“太子还需保重身体。” “放心,”太子眸色幽幽,“孤只是,有些不甘心。” 不甘心原先待他向来温和的父皇如今却步步打压贬低他。 不甘心自己身为太子,却颜面扫地。 “徐州路途遥远,且暴雨连绵乃是天灾,您不必郁结于心,皇上......”我停顿一瞬,声音放轻,“皇上日渐多疑,您别......自乱阵脚。” 他闭上眼:“放心,孤有分寸。” “爹爹!爹爹!” 门外突然想起清脆的童声。 太子神色一松,眉眼柔和不少:“这是孤的小女,柔安,你应该还没见过。” 小公主跑过来,看见太子时欢喜大叫:“我要找爹爹!” 奶娘跟在身后,状似惶恐,但实则丝毫不害怕。 显然小公主也不是第一次直接闯到书房中找太子。 而太子十分纵容小公主。 “爹爹也想你了!” 太子一把抱起柔安。 一道袅娜的身影缓步走近,声音轻柔:“殿下安好。” 她起身,与我点头示意。 我知道这是太子这几年颇为宠爱的侧妃虞氏,生有一女柔安。 我给她回礼后,便退下了。 正好让太子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不然郁结于心,无益身心。 第34章 第34章 从京城去往徐州,即使快马加鞭也要十天左右,此去路途遥远,还需提前准备。 从太子那回府后,我便令明路收拾行李。 用过晚膳,我没有荒废时间,而是伏案把有关徐州历来的公报一一看过。 不知不觉,灯芯即将燃尽。 我放下笔,揉揉眉心,用剪子慢慢挑亮灯芯。 夜半静寂,唯有凉风的簌簌之声。 突然,门外响起些许动静。 “叩叩。” 我心下一惊。 守门的老马和做饭的林婶早已休息,我也没让明路守夜,那外面的人是谁? “是我。” 声音十分熟悉,竟是沈晚舟。 她大半夜跑来找我做什么? 我深感不解。 隔着门,我问她:“七王妃‘翻墙’前来,有何要事?” “......我突然想吃你做的药膳,记得那碗当归羊汤的味道不错。” 我有些愣神。 因为沈老将军长年作战,难免受伤,身上总会缠绕着一股浓浓的苦药味。 年幼的沈晚舟不喜欢这个味道。 一闻到,便会想起父亲虚弱无力、脸色苍白的模样。 因此长大后,除非是重伤,否则她只愿涂抹外伤,不想喝下一口苦涩的药汁。 我无意间发现后,又得知晚舟因常年行军,导致葵水有恙,便学着熬做味道清淡的药膳,帮她调养身体。 那时候,她有时兴致来了吃两口,我哄着她,又能多吃两口。 但更多时候,是心情不顺,当着我的面反手便把药膳倒了。 现在...... 我叹了口气。 “当初我做的药膳是跟着仁心堂的王大夫学的,每日我将方子写出来,送给沈府下人便是,若还有问题,可以请教王大夫......” 门外沉默片刻,她轻笑出声。 “裴云程你何必对我避如蛇蝎?” “现在你我身份有别,还是避免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行了。”她打断我,“我来是有正事,有关徐州的消息,开门说吧。” 我顿了顿,“咯吱”一声打开房门。 沈晚舟站在门外,神色莫名:“只有说到正事,你才愿意见我?” “若能多了解徐州一二,便能更快解决事情,于徐州、于百姓有益,还请王妃相告。” 她走进书房,坦然自若地在一旁坐下,开口第一句话便让我心中一沉。 “你不该搅和那趟浑水。” 我没有出声,听着她继续说。 “徐州以粮食富庶闻名,但你可知,那的百姓却饿得瘦骨嶙峋?” “我之前与党项作战时途经徐州,得皇帝手谕中途补给,偌大个徐州却拿不出十万石粮食。裴云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我。 “贪饱中馕。” 这是官场上屡见不鲜之事。 只是徐州竟然连十万石粮食都没有,可见当地官员有多贪得无厌。 “当时被党项主力围攻,粮草告急,徐州无粮,士兵日渐衰弱,气势萎靡,幸好当时的押运官避开党项精兵,为我们送来粮草辎重。” 她现在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能猜测出当时是何等的艰险和惊心动魄。 她话音一转: “那些粮食都去了哪里呢?其间数年、甚至数十年牵扯到的利益错综复杂。” “徐州那边粮仓连年亏空,又正逢暴雨,大坝倾泻,死伤无数,那将是一团乱账。” “背后的人物,说不定就站在今日朝堂上,或者是哪位皇子公主的亲眷......” “你敢和他们硬碰硬吗?” 第35章 第35章 我轻笑:“敢或不敢,试试便知道了。百姓受难,我身为官员义不容辞。” 闻言,她愣了一瞬,没说什么,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一时间,又相顾无言。 见状,我取来宣纸,当场便给她写了刚刚说的“当归羊汤”的做法。 写完后,递给她:“多谢王妃特意来提醒我。” 她抬头,提醒我:“不要叫我王妃。” “王妃、将军......你这称呼一变,倒是让我觉得自己成了嘉佑的附庸一般。” 她接过宣纸,垂眸:“为了徐州百姓,我自然希望你能跟着太子顺利赈灾。”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太子即将出发那日,派去徐州的人回来了。 太子一共派去两波人,第一波是失足落水,死无全尸的少詹事赵大人。第二波便是去接手赵大人的任务,顺便探查他死因的右庶子张青。 张青神情憔悴,眼中布满血丝,连衣衫都没来得及换:“是微臣办事不力,连累殿下。” 太子眼神微眯,手指轻敲两下:“说吧,那边是什么情况?” 张青拱着手,跪在地上:“徐州暴雨几乎日日不停,尤其是东部和南部两处。微臣亲自查看过,那边水已涨高十多丈,淹死无数百姓、家禽,百姓深受其苦,日日痛哭不已。” “幸好当地县官带着数百士兵苦苦维持秩序,帮助百姓掩埋尸体、清理淤泥,又另建大棚,开粮仓,以解百姓粮食和住宿难题。” 太子沉默。 “少詹事呢?” 张青咬牙:“臣去查看过赵大人出事的地方,那边水深且急,据说已有不少人无意间失足摔入,想来、想来赵大人确实无辜丧命......” 太子长叹一声:“继续找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张青,此番路途艰难,你着实辛苦,快去好好休息几日。” 张青眼眶泛红:“为太子做事,怎会辛苦?” “徐州危机已然度过,知府汪大人心系百姓,处理庶务井然有度,相信不久后徐州便会恢复以往欣欣向荣之态。” 太子点头,再询问一番有关徐州之事,便让他退下了。 临走前,我们相互拱手示意。 等他退下时,太子瞬间变了脸色。 他沉着脸问我:“你信吗?” 我心下一松,原来太子看出来了。 “赵大人回来的时机可真凑巧。若非如此,明日太子便要携重兵前往徐州。” “有人忌惮孤,不想孤去徐州。” 他闭上眼,心中思索:“谁能笼络赵青呢?” 赵青出身大族,他族叔乃当场二品大臣,祖上还出过一位皇后,家门显赫。 自步入官场,当年的坐师便是太子太傅,他又被太子提拔,担任右庶子,众人认定他是太子一派的人。 有什么能逼得他反了太子? 太子冷笑:“无非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权钱美人,就看赵青想要什么。” 他神色一厉,转头看我:“裴志远!” “臣在。” “孤命你即日出城,去徐州查探情况。五百精兵,尽可使唤。另持孤手谕一份,若有必要,可以调动青州驻地军队!” “是,裴志远领命。” 接了太子的任命后,我当即便轻装简行前往徐州。 太子另外派了五百精兵于我,统领姓林,为人精明,粗中有细。 一路疾驰到徐州附近,我与林统领林格正商量一下,佯做是前来游山玩水的公子,带着十名护卫,林格正便是其一,剩下的人便让他们在徐州外等待。 刚靠近徐州,便发现天色极其阴沉,厚黑的云层间酝酿着什么风暴。 我抬头看了眼天色,眼神微眯:“这天气,怕是不久后又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马车行驶途中,突然天上一声巨响,轰雷声瞬间在耳边炸开。 接着天上落下雨珠,不断变大,像是天空塌陷一般倾斜下来,一切都模糊在水雾中,看不清前路。 幸好眼前便能看见一座县城,我们当即狼狈地赶过去。 只是在县城门外,瘫坐了乌泱泱一大片衣衫褴褛的流民,他们蜷缩着身体,再暴雨中无处躲避。 我身子一顿,冷眼看着这幕。 张青不是说官府派人救助灾民了吗? 不是说那个汪知府“心系百姓”吗? 随着我们逐渐靠近,那群流民之间的喧嚣越发大了,甚至有些人站起身,似乎想要朝我们扑来。 第36章 第36章 见状,林格正当即拔出刀。 刀身轻甩,在昏黑的雨夜折射出亮光,吓得流民僵住在原地,不敢动弹。 只是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们。 我心中压抑,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直到入城后,那些人如饿狼般的眼神才被城墙隔绝。 林格正声音绷紧:“若不是护卫人多,手上有武器,他们怕是会当场冲过来。” 我脑海想起他们的眼睛,无法否认。 那些人就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饿狼,只要稍有不慎,后果便难以预料。 县内毫无生气,只有几个人顶着大雨,来去匆匆。 街边的店铺大都关了,只有一个客栈开着。 我们一群人走过去时,店小二显然十分惊慌,得知我们来用膳住店后,便缓和下来。 “吓到小人了,您不知道近日这打家劫舍的事儿多了,刚刚一晃神,还以为自己将小命不保。” 他说完俏皮话,热情地给我们介绍店里的招牌。 只是...... 听到菜价,我眼皮一抬。 林格正疑惑:“这么贵?” 他苦着脸:“现在粮价都涨高不少,客栈开门做生意,可不会故意诈人,您打听打听便是。” 这几日我们风尘仆仆赶来,吃的简单,煮了些干粮糊弄一口便得了。 倒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徐州这边的菜价已经涨了这么多...... 我摆手:“行吧,先烧些热水供我们洗漱了,再上些好酒好肉。” 小二大喜,躬身应我:“客官豪气。” 等我们简单地洗漱出来后,吃食也准备好了。 我坐在大堂上,随口抱怨道:“这什么鬼天气?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来了这么一场大雨......” 小二给我端上鸡肉、素菜,恍然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这地方已经下了两个多月的雨。” 我惊讶地抬头看他:“两个月?都这么大雨啊?” 他朝外看了一下不见减小的雨势,叹了口气:“是啊,前段时间还连着下了十多天,不少地方都被水淹了,幸好这边地势高,不然也得关门躲雨去。” “雨下得大,来往的客人也少了,生意真是一落千丈,之前还有不少流民乱窜。” 我赏给小二一锭银子:“那前面乱得很,我来这边做不了生意了?” 他急忙接过银子,脸上笑得更热切:“是这么回事,生意怕是不大好做了。” “不少人都主动往外跑呢。” 我叹了口气,朝着林格正吐槽:“我还打算大干一场,让老爷子好好瞧瞧,别整日说我斗鸡遛狗,不着调。” “现在好了,什么都干不了。” 林格正宽慰:“少爷安心,就当作出来游山玩水一番也是好的。” 小二这是听出来了,这是个闲得没事干的富家子弟。 看在刚刚那锭银子的份上,他好心劝解:“这徐州近日不大太平,客官不如去其他地方看看。” “有什么不太平的?不就是流民多了点吗?我有护卫在,怕什么。” 小二无奈:“那流民可不是一般得多。” 他声音压低:“之前暴雨死了不少人,后来雨越下越大,流民变多,一路逃窜。据说啊......” “据说有些流民还聚众造反了,绑了几个官老爷,现在还僵持不下呢。” 我心下一惊。 难怪刚刚我们入城时,城外的流民不敢过来,稍微走近些便有守卫驱赶。 当时以为是他们对百姓生死漠不关心,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 林格正脸色一正:“岂不荒唐可笑?” 小二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事情就发现在隔壁县,我们也万万不敢相信。” “那些人可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威胁官老爷,不过就我来看,最后他们也落不了好。” “最多就过过几日的快活日子。” 小二说完,便去忙其他事情。 我和林格正对视一眼,暗暗不妙。 本来因为暴雨一事,死伤无数百姓,毁坏粮田,而后钦差赵大人下落不明,后来派去的张青心中有鬼,到这后发现雨势不停,粮价疯涨,又闹出个流民挟持官员一事。 当真是祸不单行啊。 我叹了口气,吃完这顿后,派人再去打探情况。 第37章 第37章 派出打探消息的护卫回来禀报消息。 情况着实不好。 “到处都是因水灾而受难的流民,因为粮价上涨,常有灾民饿死或是为食争斗。徐州那边的情报甚少,倒是附近的县城有不少争闹。” “隔壁上青县的县令、县丞皆被流民挟持,至今一伙流民还呆在府衙内,其他官员敢怒不敢言,害怕惹上谋害上官的名声,一时间僵持下去。” “流民闹事,他们还做了什么?” 护卫摇头:“只是让官府的人给他们每日提供干净的衣物、新鲜的伙食。为防止下毒,送来的东西还会让县令和县丞先用。这群流民后无退路,又有人质在手,官府人不敢硬碰硬。” 看来领事人还颇为谨慎,但这方法却不能长久,县衙众人终有一日无法忍受那群流民在自己头顶上作乱。 说完这事,林格正提到了赵大人:“当时赵大人直接联系汪知府,动员他一起救济灾民。赵大人落水一事,他势必知道些什么。” 我点点头:“就目前的情况,对汪知府还是要多加防范。” “大家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去赵大人落水的地方打听一二。” 第二日,根据打听来的信息一路朝着徐州府走去。 马车一路疾驰,官道泥泞,实属艰难。 幸好这时雨势逐小。 再行了半天的路程,便到了徐州府。 城门的守卫检查路引十分严格。 “从荆州来的?做什么?” 林格正解释:“看徐州粮食富足,便想来做点小买卖。” 他眼神上下打量我一下:“徐州已经下了两个月的雨,怎么你们非得这时候来?” 林格正见状,偷偷给他塞了银子:“我家少爷头一次出门经商,对什么都很好奇,途经此地得知灾情后,便想做些事情扬个好名声,大人便通融一下。” 守卫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十分满意,便使个眼神让我们进去了。 进去后,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街边商铺林立,百姓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是地面泥泞潮湿些,对比之前看到的,竟显得十分热闹。 这边打听到的消息和之前差不多。 那些人只知道朝廷派了个钦差过来赈灾,无意间落水而亡。 我和林格正乔装打扮一番,主动去赵大人出事的地方查探。 赵大人一心想着太子的嘱托,不畏艰险,率先到受损最严重的张家村了解受灾情况。 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他怕当地知府为了减轻罪责,故意谎报,只是没想到他中途殒命,连带着他身边几个亲兵都在救他的过程中不幸身亡。 落水地是河道的一处拐角,那边常年受到河流的侵蚀,十分陡峭,一眼望下去,水流急促,深不见底。 林格正蹲下身,看着底下的河水:“当时正逢暴雨,视线模糊,道路泥泞,若真是无意间摔入水中,倒也......” 他叹了口气。 只是我总觉得有些许不对劲。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赵大人知道自己身兼要职,即使亲自查看情况,也会十分注重安全,怎么会和护卫一起都摔入河水中,不见踪影? 我看着水流的方向:“去那边看看吧。” 河流下方,便是受损最严重的张家村。我过去时,只见那边大半房屋被冲毁,剩下的大半房屋则是浸泡在泥浆里。 无袅袅炊烟,无鸡鸣狗叫,只留下一抹荒凉的色彩。 我正想过去看看,突然被远处的人叫住:“别去,那边危险。” 我们循声看过去,竟是躲在山背处的一群灾民。 那人扬高了声音,叫我小心。 我和林格正对视一眼,朝他们走去。 走近时,才发现他们远比我以为的更加狼狈不堪,就连头发缕缕都是泥浆。 他们瘫坐在地上,瘦骨嶙峋。 瘦弱的孩子被大人抱在怀里,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刚刚唤我的精瘦汉子见我和林格正过来,神色十分戒备:“村子早就被淹,你们过去是要做什么?” 林格正抖了抖身子,当时为了乔装逼真,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避不了寒风暴雨:“俺们村子也被暴雨冲毁了,两兄弟现在穷困潦倒,就想来看看......” 说着,他低下头。 那汉子目露了然,直接摆手:“俺刚刚劝你有危险是真,但这边也没有东西给你们捡,不妨再往外面走点,看看有没有什么野根草茎啃一啃。” 说罢,他便不理会我们了。 我和林格正主动对视一眼,左右探头,装作小心翼翼的模样:“我听人说,前不久有个大官掉到水里了?” 那汉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我恍若未觉,接着道:“不是我心坏,只是小弟实在活不下去了,想着若是能从那大官身上找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何愁不能饱餐一阵,甚至捡到些金子银子,那能直接成为大地主嘞!” “实在不行,就是捡回个尸身送上去,那大官的家人起码要表示感激。大人物手指缝里漏下一丁点东西,那对我们来说就是发财!” 我讪讪一笑:“当然,若是老兄能给我指个方向,只有得了奖赏,我自然会答谢老兄。” 闻言,他似乎颇有些意动。 身边他的媳妇安慰着怀里不安的孩子:“乖儿,娘在这......” 见状,他深吸口气。 冷着脸撇开头:“俺不知道什么大官之事,从来都没听说过!” “这没你们要的东西,赶紧滚!” 说着,他身边那群人也看过来,眼神凶狠。 我心下一紧,和林格正对视一眼,拱手离开。 直到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后,林格正才道:“不对劲,他肯定知道什么。” 第38章 第38章 我也认为刚刚那个汉子肯定知道一些事情。 他刚刚明显有些意动,但媳妇和孩子的动静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怕是他知道过于危险,所以才不愿意说,赶紧把我们赶走。” 林格正示意:“那要私下逼问他吗?” “事急从权,可威逼利诱,但切记不要动用私刑......” 话音未落,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喊杀声。 我和林格正瞬间屏声,小心地找到掩护,循声看过去。 竟是三五个骑着马的人朝这跑来,身后紧跟着十多个穿着甲胄的府兵。 后头有人喊道:“快快放了县令大人,束手就擒!” 王大根嗤笑:“你当俺傻啊?放了他,你们能让俺们逃走?” 他边说,边狠狠拍了身前趴着的人。 此举瞬间激怒身后人:“住手!竟然这样侮辱县令大人。” 县令捂着自己被拍疼的脑袋,一动也不敢动,就怕这个流民一个不爽直接把他扔下去,只求手下得力些,赶紧救他于危险之中。 庆幸的是,情况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那几个流民之前都只是老老实实、在地里耕作的农民,哪有什么人正经学过骑马? 不过是硬着头皮上,不行也行。 于是,在这群流民不熟练的骑术下,更有经验的府兵很快便赶上来,将他们逐渐包围起来。 见状,王大根脸色一沉。 他一把拉起县令,用刀在他脖间比划:“离开,否则俺杀了他!” 那县令被吓得两股颤颤,只能咬牙吩咐府兵退下。 然而领头的县尉却拱手向他行礼:“大人,抱歉了。” “你们什么意思?” 县令猛然瞪大了眼睛,咬牙怒吼。 “本官乃是县令!你岂能不顾本官的性命......” 县尉没有理他,而是看着被包围起来的几个流民:“这边就是你们的安息之地,动手!” 话音刚落,身后十多个府兵便挥舞着刀朝他们杀来。 县令发出惊天哀嚎:“不要!啊!” 他被愤恨的流民先刺了一刀:“你这狗官没用了,活着干什么?” 随即,两队人马开始交战。 府兵人多,而那几个流民又勇猛异常,局势竟一时僵住了! 王大根吐了一口血水,嗤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了我?” “不就是看到那账簿?你们都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狗官!畜生!” “不顾百姓的性命,就为了贪百姓的血汗钱......” 闻言,县尉脸色大变:“更留不得你了。” “给我杀!” 林格正低语:“什么账簿?要不要......” 我看向交战的那群人,有些担心:“林大人,能行吗?” 他拱手:“裴大人小看我了,我这就去也。” 说话间,又有不少人死去。 第39章 第39章 只剩那王大根苦苦支撑。 林格正的出现,瞬间让原本朝着府兵一方的战况瞬间倾斜。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群府兵都已身亡。 我走过去时,王大根瞬间看过来,眼神锐利。 他看了我和林格正一眼,察觉我们是一伙的,便朝我拱手道谢。 “多谢两位兄弟,不叫俺今日丧命......” 我正想回话,却直觉不对,看了一眼,果然之前被刺了一刀的县令正趁着众人没注意,小心翼翼地往外爬。 林格正顺着我的视线注意到那人,踩住他的脚。 县令抱头求饶:“饶命啊,求你们饶了我一命。” “我、我是上青县的县令,能给你们好多奖赏和钱财。” 王大根立马喝道:“不行!这狗官草菅人命,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要是让他逃出去了,那时候就完了......” “不不不!” 县令大惊,急忙否认:“从今以后,本官一定痛改前非,绝对会爱民如子!” 我无视他的作态,只问他:“赵钦差是如何死的?” “什么赵,赵钦差!”他反应过来时,瞬间脸色大变,“你、你又是何人?” 我冷笑一声:“赵大人乃是我的恩人。” “他前来徐州赈灾,却不明不白死在这边。你叫我如何甘心?” “赵钦差究竟如何死的?说!” 一句话,吓得县令脸色煞白。 他支支吾吾道:“这、我也,我不知道啊。” 我不和他绕弯子:“既然不知道,那便去死吧。” 从来时打探到的消息便可得知这上青县的县令是个鱼肉百姓之人,刚刚这副做派更能看出他是个毫无廉耻,贪婪求生之徒。 这样的人在被流民挟持的过程中死了,倒也正常。 他当即脸色大变,不顾重伤流血的身体,当即大叫:“别!我说!” 他眼神颤了颤:“我在知府面前只是个小官,没什么体面,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见林格正举起刀,他当即接着道:“我、我只知道知府大人他之前便压榨不少民脂民膏,这次贪了不少朝廷派下来的赈灾银。接着、接着便听说赵钦差失足落水的消息......” 我冷眼看他:“所以他死前去了什么地方,身边跟着什么人,他的下属去了何处?死后尸身在哪?” “这、这,本官着实不知啊。” 他打着马虎眼,神情瑟缩。 林格正怒喝一声:“那我便杀了你这狗官!先剁了一只手!” “不!不!” 他拖着重伤的身体使劲往后爬:“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他热切地看着我:“赵钦差死前,是由知府大人陪着的!一切与我无关啊。” 谁知王大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反驳道:“你在撒谎!” “他心里肯定有鬼!” 他看向我,急切地说道:“俺当时在官府里到处翻找,就想着会不会像话本中那样有个地道之类可以逃出去,谁知叫俺在墙角的缝隙里找到一个账簿!他那时脸色全都吓白了,肯定有问题!” “账簿?” 县令猛然瞪大了眼睛,额头冷汗直冒。 第40章 第40章 王大根肯定道:“那肯定是个账簿,俺虽看不懂,但之前做工时看到管事的就是在本子上这样点点画画。” 我看向神色惊恐地县令: “藏得如此隐秘的账本,应该有不少惊天秘密吧?” “难不成赵钦差就是发现账簿上的秘密后,被你们害死了?” 我每说一句话,他脸色便白一分。 说到后面,竟吓得身子一抖,发出一阵骚臭味。 我嫌恶地撇过头。 王大根对这县令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当初要挟持他,俺恨不得一刀杀了他。” “几个跟俺一起的兄弟都死了......” 他神色悲戚,跪在刚刚被府兵杀死的流民面前,狠狠捶了地面几下。 我看了眼县令身上蔓延的血渍:“他也要死了。” 闻言,王大根愤而起身,高举起刀狠狠刺进县令的胸口:“狗官!俺杀了你!” “啊!” 县令嘴角鲜血大口喷出,满眼不甘,直至气绝。 王大根松了刀,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 林格正主动叫他:“你若能帮我拿到那个账簿,日后我能保证你的一家平安。” 闻言,他转向我们,突然坐起:“你们应该是大官吧?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比俺们没权没势的流民强......” “俺看你们虽然样子狼狈些,但牙齿白净,身形也更挺拔,绝对不可能是个流民!” 我笑道:“你的眼神还挺尖的。” 他站起身:“俺应了你们的要求。” “俺全家都死了,毫无顾忌,但这几个兄弟不同,他们有婆娘孩子,还有老爹老娘。他们死在这,俺得对他们负责。” “当时挟持县令,只是想让他们给俺们一些粮食、避寒的衣物,谁知他们说什么也不让俺们走,只能在县衙里面耗着。” “只希望帮你们找到账簿后,你们能给俺一大笔钱。起码,起码要二、三十两银子。” “好。”我点头应他。 似乎答应得太快,他斜着眼睛瞥我,担心有诈。 我无奈,朝他发誓,他才点头。 既然定下约定,他自然想着早点帮我做事。 他挠头,想起了一件事:“有一件事俺觉得好生奇怪。” “俺和几个兄弟为了挣钱去给人做帮工,说是要挖什么东西。可我们刚过去,大坝就塌了,连带着大雨把矿都给冲塌了,然后俺们隐约听见矿里头有人在叫着什么,一群人都跟着大叫起来。” “当时留了个心眼,没有过去看,后来矿里那群人全死了......” 闻言,我抬眼看他。 王大根脸上还残留着不忍之色:“几百个人,就当是鸡仔一样割断脖子,他们跪下求了很久,还是没人逃出来。” “后来,俺们啥事没干,也要被人杀死。俺便带着几个兄弟拼死逃出来,去找县令,谁知道这个家伙也想叫俺几个去死,无奈才劫持了他......” 他说到这时,狠狠吐了口唾沫:“俺兄弟死得无辜!他们就是一伙的,都是狗官!” “要你们去做工的是哪一家?” “曹家!他们是这最有钱的人,曹老爷生了一屋子的孩子,六十多岁了前不久还娶了个十四岁的女娃,呸,真不要脸!” 想来,当地的豪族和县令是一丘之貉。 只是他们身后有什么秘密,甚至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人? 或许,这也和那个账簿有关? 第41章 第41章 林格正想要带王大根一起离开,他却不肯马上走。 “俺兄弟的尸体还在这。” 他咬牙,一把背起一具尸身:“要是放在这,要么被等会赶来的官员拿来泄愤,要么会被人给吃了......” 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不寒而栗。 他道:“我必须找个地方给他们埋严实了,到时候再告诉他们屋里人,好叫他们不至于成了孤魂野鬼,没人祭拜。” 没有锄头,王大根就用刚刚打斗的大刀来挖土。 他一个汉子哭得涕泗横流:“好兄弟,窝囊了一辈子,临死了才享福几天,下辈子投到富贵人家中,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干粮......” 我垂下眼眸,无声轻叹。 很多百姓的想法都很朴实。 只要吃饱穿暖就行了。 然后徐州虽以粮食富足闻名,当地百姓却食不果腹。 这事实可真令人心惊。 见状,我主动过去搭把手,林格正也于心不忍,一起帮忙。 王大根抹了把眼泪:“多谢两位大人,俺好了,走吧。” 我们带着王大根匆匆离开。 隔天,林格正带回了之前在张家村外遇到的那人。 “你当时看到了什么?” 张壮拿到了林格正给的一锭银子,便把自己知道的都给吐出来: “当时俺家里被洪水冲垮了大半,就想着等雨小了,回家找些还能吃的干粮,就看见......” 他说到这里,打了个寒颤:“看见一群官兵在河岸边说着什么,中间有两人特别威风,穿着官服,身边的人围着他们,看得出来他们是里头的大人物。” 我默默听着,他说的人应该就是赵大人和知府。 “可不知怎的,两人好像吵起来了,俺看见有人拔刀杀人。” “后来,后来就都乱了,那群人都被杀死了......” 他似乎想到那天的惨案,整个人都有些惶恐。 我皱眉,竟是这样? 张壮抬头看我:“大人,俺不敢说谎啊,另一位大人知道俺的婆娘孩子在哪,俺怎么可能为了一锭银子说谎话而害了她们的性命?” 他眼皮轻颤:“......只求大人能不要说是俺告诉您这件事,这笔钱真的对俺十分重要,孩子已经饿了好多天了,没吃过干净的东西人都要吃坏了。” “要是出了事,就找俺,俺不怕死!” 他咬着牙,弯着腰地离开了。 手里紧紧攥着那锭银子。 他小心翼翼的举动,我都看在眼中,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等张壮离开后,林格正问我:“可相信他说的?” 我沉思道:“有银子利诱,又有弱点在手,他不可能撒谎。” 所以,按照这人所说,赵长立大人便是知府杀死后抛尸河流? 还有那个账簿...... 背后肯定另有原因。 突然,客栈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我走到窗前,往下看去。 竟是一队官兵包围了此处! 不久,就有楼下的官兵把客栈中的人都给赶到大堂。 林格正眼神一厉,压低声音:“裴大人......” “不急。看看他们的打算。” 跟着众人一起下楼,楼下的官兵叫我们拿出路引,一一比对。 大堂里大家惶恐不安,窃窃私语。 第42章 第42章 官兵呵斥道:“大人查到有贼人混到这间客栈,都给我安静,否则通通押入大牢!” 此话一出,不敢有人再发出声音。 很快前面的人对过了,官兵便走到我面前。 和那人对视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冲我来的。 果不其然,他狞笑一声,怒喝:“就是你!” “胆大包天的贼人,想要害我徐州百姓。给我拿下!” “谁敢!”林格正和护卫及时护在我面前。 他们不怒反笑:“果然是贼人!一群贼!” 他们拔出刀,指着我们。 两方人马对峙,其他人急忙躲开,生怕被波及到。 林格正靠近我,低声道:“裴大人,等会你跟紧我,我带你突围出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心。 我越过他,走出一步,询问领头的官兵:“你们怎么知道我们是贼人?” 他嗤笑一声:“你们鬼鬼祟祟进入城中,还私下贿赂门卫,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是什么叛......” 他话音戛然而止。 我举着令牌,接着问:“怎么不说了?” 摇了摇这个代表官员身份的令牌,我问:“知道这个代表什么吗?” “我、我......”他咬牙,“我不知道。” 他神色极为狠厉:“你莫要随便拿个令牌就可以装模作样,你若是束手就擒,我还能......” 突然,外头有人跑进来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那人瞬间脸色大变,看着我的眼神迟疑不定:“你、你......” 徐州知府汪东源疾步跑来,声音远远传来:“裴大人、大人有失远迎,汪某实在招待不周......” 他今年刚过四十,体态发福不少,长相敦厚,是个老好人的模样。 汪东源呵斥官兵:“还不给大人行礼道歉!你都怎么办差的啊?” 他不甘心撇过头,朝我拱手。 我收回令牌,看向汪东源:“汪大人客气。” 他拱手道:“敢问裴大人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说完,他失声笑道:“是下官失礼了,裴大人前来,我该办一场接风宴好好招待裴大人,只是今日徐州多有天灾,用度紧张,还请大人见谅。” 我当即扶起他,有些无奈:“没什么正经要事,就是太子甚是爱重赵大人,叫我来为他全了身后事。” 汪东源恍然,继而露出迟疑的神色:“赵大人失足落水,也有小人的责任。可、可那河水凶猛湍急,尸体怕是早已顺着河流被冲入江中......” “是啊!” 我难掩怨气:“谁让太子‘爱重’赵大人?” “这糟心事......”我摆摆手,“算了,不提也罢。”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视线。 为表诚意,当即跟着我前去赵大人落水的地方。 马车出城时,我抬着下巴示意外边:“那群人怎么回事?” 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转头回我:“好叫裴大人知道,有些刁民就是贪婪好恶,我给他们发了连月的赈灾粮,他们还不满足,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聚在外面威胁发粮。” 我边听,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心下发冷。 他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为了救济灾民,大开粮仓,可灾民过多,很多粮仓都已空了......” “幸好赵大人来时,带了不少赈灾粮。” 他语气先是愤恨,又是无奈,想起赵大人身死一事,转而哀伤。 这副唱念做打的做派,果真厉害。 “可惜这赵大人啊......” 我不咸不淡地接着话。 第43章 第43章 到了我昨日来过的地方,汪东源指着底下急促的水流告诉我这边是张大人的落水处。 我顺着水势看过去,抱怨道:“这岸边如此远,这怎么找得到人啊?” 汪东源感叹:“是啊,况且这尸身在水中泡了许久,面目发胀,难以辨认,难办啊。” 我转头看向他,眉头一挑,颇有些意动: “竟是这样?” 他愣了愣,试探性地建议:“或许......赵大人的尸身已被捞到,许是在那有不少身形太过相似的尸身而没法确定?” “辛苦汪大人。” 我当即扶起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赵大人的衣物应该没被洪水冲毁吧?到时候他家人定会妥协查看......” 汪东源眼珠一转:“这个自然。” “行了,既然如此,那裴某也不浪费大人时间,咱们回去吧,正好去看看那灾民如何。” “毕竟皇上、太子那可是相当看重民生,要是有一点不好的风声传了出去,怕上头不悦啊。” 上了马车,回到郡城外边,发现正有官员指挥士兵给灾民分粥。 郡城外的流民有上百人,他们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此时正捧着热腾腾的米粥,顾不得烫,大口大口地咽下。 甚至我还看到有人吃得太急,呕出来不少,又急忙趴在地上全舔干净。 我不忍地撇过头。 若是能体面做人,谁愿意这样? 走近时,我仔细瞧了一眼那锅粥。 米粥浓稠,还撒了些野菜,看上去算是用心。 汪东源也跟过来了。 有灾民看到他,急忙跪地磕头:“多谢汪大人!” “您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要不是您,咱全家都饿死了。” “多谢大人!” 他们齐齐道谢,眼含热泪和感激。 我夸赞:“汪大人不愧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过几日我回京时,一定会再次向太子好好禀报汪大人的功绩。” 汪东源却不显喜色,反而深深叹了口气。 他连连摆手:“裴大人真是折煞汪某,实在愧不敢当。只是今年徐州的粮草都被水灾毁了,百姓难啊。若是可裴大人能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免了徐州税收,汪某实在是不胜感激。” “那是自然,裴某一定不忘。” 回到客栈时,林格正问我情况如何。 “倒是个滑头,也擅长逢场作戏。” “赵大人之死......” 他话语未尽,我却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一切还需小心行事。” 而后几天,我忧心忡忡,再三询问汪东源: “这水灾何时过去?倒塌的房屋计划何时修建?城外大片流民可有死了人......” 一句句问下来,只叫他脸色隐隐发青。 汪东源暗暗吸口气,皮笑肉不笑道:“裴大人请放心,本官会做好一切的。” 我长叹一声: “也不是裴某人多事,只是怕这边的情况若是传出去,让京城众人听到些风言风语,那不仅你讨不了好,就连我也要落了挂。” “汪大人,我这是为我们两人的将来着想呢。” 说到这,我半强硬地拉他一起出去:“裴某不管大人日后如何,只是现在这些人必须好好的。否则......” “裴某实在于心不安啊。” 我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心口。 余光注意到汪东源眼中的嘲讽之色。 我出城外时,汪东源以公务为由推辞,只是派给我一队士兵保护安全,另有一位徐州城底下的县令陪伴。 第44章 第44章 我到城外时,看到不少灾民呆在草棚里面。 这草棚正是施粥那日我提议汪东源做的:“幸好近日暴雨已停,不然他们这样呆坐在冷风中,裴某生怕夜晚有不少孤魂野鬼索命啊......” 那时汪东源嘴角抽了抽,心中笑我我胆小如鼠。想着这事无关紧要,便命人照办。 草棚搭建得很快,那群灾民知道是给他们做的后,不少人起身帮忙,不到一天时间便做好了。 虽然是个简单的草棚,但对灾民来说却是个遮风挡雨的避难所。 我挑着午食的时间过去。 依旧是士兵给每人分粥。 可我走近一看,这次锅里仅是淡淡的米汤,舀起一碗,却还没有底下一层米。 我指着锅,转头质问跟来的郭县令:“这是怎么回事?” 郭县令拱手:“实在是近日粮食不够......” 我狐疑:“今早官府的早膳还颇为丰盛。” 他凑近,小声道:“那是专门给大人们做的。” “本官要吃山珍海味,在京城难道不能吃吗?” 我指着他骂道:“你怎么能让本官看到这些?这以后要是回了京,叫本官怎么和太子交代。” “太子对本官恩重如山,本官只会实话实说。” 我负手而立,面色带着矜持之色。 郭县令懂了。 这人的意思就是不管背后如何,他知道的、看到的必须是好的。 无奈,他只能去叫士兵再多加点米。 我扫视一圈这片的灾民。 注意到角落里一个皮肤黝黑,满是皱纹的瘦弱老人颤颤巍巍地扶着碗喝米汤,只是哆嗦得厉害,不少汤撒在身上,他心疼地拉起上衣,用嘴巴吸干净。 他抬头时无意间看到我,惶恐且小心地放下碗,要朝我下拜。 我制止住他。 他不伦不类地朝我拱手:“多谢大人、大官。谢谢大人给俺们粮食......” 我看着他干瘦的四肢,以及凹陷下去的双脸,只觉心酸。 “老人家,家里人呢?这次水灾,家里情况如何?” 他浑浊的眼球转了转:“死了,都死了......” “俺大儿子为了救孙儿,被淹死了,二儿子为了带俺逃命,摔断腿,自己跳进去了,小孙女砸到头,睡一觉就起不来......” 说到最后,他呆住了。 我眨了眨眼,缓去眼中的泪意。 据他所说,在洪水来之前,他是普普通通的佃农。 生儿子、干农活,有时候赋税多了,他怕家里粮不够,便勒紧裤腰带,少吃点,多干点...... 虽然日子穷,但人都还在。 老人家说话时,颠三倒四,异常激动。 我拍了拍他的手,满心的无力感叫我止不住发颤。 其他灾民看到这一幕,有人满眼希冀地看着我:“大人,这粥我们能喝到什么时候?” “是啊大人,村子都被水淹着,我们没法回家啊!” “大人,俺们会记得你的好,之前那些大人都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死死捂住嘴。 周围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纷纷低下头,隐隐害怕。 身后,郭县令看到这一幕,状似感慨,又似夸赞:“灾民有裴大人,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闻言,我看过去,回他:“有汪大人、郭大人在,才是徐州百姓之福。” 其中有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了。 隔日,汪东源告诉我赵大人的尸身找到了。 第45章 第45章 他指着棺材道:“还请裴大人放心,这棺材是金丝楠木所制,足以配得上赵大人的身份。” “汪大人果真办事迅速。” 我试图推开棺材,却被他制止:“这尸体泡涨后,有些不甚美观......” 我却不在意,令人开馆。 “裴某人只是想办好差,生怕送去京城,被赵大人的家眷察觉不对,再赶出来......” 士兵开馆后,我凑近一看,神色有些不对劲。 汪东源无奈:“都说了这尸身难以入眼,裴大人这是......” 我指着这尸体,惊呼:“这不是赵大人。” 汪东源皱眉,敦厚的脸色露出一丝不悦:“或许是裴大人许久不曾见过赵大人,这确实是他。” 我惊疑不定。 汪东源再次强调:“您忘了吗?这就是赵大人啊......” 我看着他,缓缓开口:“其实,离京前我曾去找了赵大人的家眷,询问他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之类能证明身份?” 汪东源脸色僵住。 “赵大人的母亲哭到双眼失明,浑浑噩噩,却依旧记得他儿子的足上有一个黑痣,背后左腰侧有三个黑点。” “......裴大人怎么当日没有说?” 我故作苦恼地拍拍额头:“实在抱歉,本官一时情急,忘记告诉汪大人了。您不会怪我吧?” 他扯着嘴角:“自然不会。”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再派人去查找尸身。只是希望这次,裴大人能说清楚,别到时候又告诉汪某这赵大人少了根脚趾或者多了根手指,这就不好了。” “自然自然,辛苦汪大人了。” 汪东源甩袖离去。 林格正看着我:“这可是得罪汪大人了。” “得罪便得罪了。” 我凑近问他:“人呢,还有几日才到?” 他心中默默算着:“若无意外,还有两日便是。” “好。” 剩下这几天时间,我到处闲逛,汪东源看在我的面上对赈灾一事马马虎虎地应付着,只是态度却敷衍至极。 例如,熬煮的粥食日渐减少。 我提过几次,士兵却板着脸说:“徐州粮仓已尽,知府大人已经写了奏折请皇帝调粮,请裴大人安心便是。” 只是这奏折什么时候送到,皇帝什么时候批阅,新粮什么时候调下来,这一切便不得而知了 庆幸的是,雨势减小,不少灾民见状相互搀扶着回家了。 我问汪大人什么时候派人去清理道路淤泥,他只打马虎眼,说派人去了。 问了几次,我便不再说什么了。 等到两日后,他再给我送来尸身: “汪某按照裴大人给的胎记去找了,只是泡久了,胎记都有些模糊,但大体上是不差的。” “是吗?” 我再次打量了这个尸身,摇摇头:“还不对。” 这下汪东源脸上的笑意僵住。 他咬牙问:“那大人认为,究竟哪个才是?” 我再次摇摇头:“这裴某可不知道。” “不知道?” 他不悦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听我......” 他话没说完,下一秒就脸色大变。 我指着他道:“虽然裴某不知,但汪大人肯定知道的。” 汪东源略带警惕地看着我:“裴大人这是何意?汪某不懂。” 我笑道:“汪东源,我就不和你打马虎眼了,这赵大人——” “是你杀的吧?” 此话一出,他瞳孔剧烈收缩一瞬。 一时间,气氛死寂下来。 第46章 第46章 他沉默了两秒,才冷着脸僵笑:“裴大人真会说笑,只是这笑话,可一点都不好笑啊。” “是吗?” “确实不好笑。赵大人一心为民,只想着帮百姓办好差事罢了,哪曾想竟会因此丧了命。” 此时我们之间虚伪的假面彻底被撕破。 汪东源看了我一眼,突然抚掌大笑。 “裴大人说笑了不是,本官和赵大人同为官员,为何要对他出手?” “你若故意恶语中伤,本官会向皇上禀明一切,到时候可不是随口道歉便能解决的事了。” 我没有应他,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汪大人与上青县的县令关系如何?” “尚可。” “是吗?” 我有些困惑:“我还以为汪大人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死了,汪大人难道不担心吗?” 汪东源眯着老眼看我:“他被闹事的流民杀死了,本官甚是心痛。” “可要害他的人,不就是汪大人你吗?” 汪东源算是看出我今日的不怀好意,他也不着急,坦然自若地坐下饮茶,看看我要闹什么把戏。 “看来裴大人知道不少啊......” “自然,就例如那上青县的县丞是你的人。” 我似乎没有看到他微变的脸色,接着说: “他为何非要让县令死啊?” “或许是发现那个县令为了自保偷偷弄了个账簿,汪大人便认为他——不得不死!” “账簿”两个字一出现,汪东源喝茶的手便顿住,他沉浸官场多年老辣的眼神猛然扫过来。 “裴大人,你知道的东西可真不少啊!只是——” “你怎么有胆子在我的地盘上挑衅我?” 他“嘭”的一声茶杯拍在桌上。 我满脸无辜: “我怎么敢啊?不就是知道什么说什么吗?” “徐州遭遇水灾,是天灾也是人祸。例如......” “朝廷每年拨下的修缮款不知进了何人的口袋?粮仓里的粮草究竟去了何处?为何百姓缺衣少粮,此次甚至有些地方闹出人吃人的惨案?” 我一想到王大根曾说的灾民里阴暗一角,便浑身发寒,而心中怒火更是高涨! 汪东源闻言,沉默片刻,突然冷笑: “裴大人果然是有备而来。” 一想到这段时间我对他的虚与委蛇就愤恨不已,认为我在故意戏弄他:“裴大人骗了本官这么多天,费了这么多心力做戏遮掩,总不好不付出些什么吧?” “本官为了你,可是出钱又出力,给那群灾民建了什么破草棚,还每日给他们熬煮米粥。” 他眼神一转,脑中瞬间有了想法: “既然裴大人那么关心那群贱民能不能吃饱,不如就学着佛祖舍身喂鹰,献上自己给那群贱民吃饱吧?” “到时候,本官让人把裴大人绑在看台上,挑选最厉害的刽子手为大人割肉,让那群灾民亲眼看着,再当场咽下裴大人的血肉,你看如何?” “他们一定会对裴大人感激涕零。” 听着他的话,我心底发寒。 “汪大人,果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可惜,让你失望了。” 汪东源阴险一笑: “裴大人如此心系百姓,难道不答应?” 我只淡笑着回他: “这对你来说,倒是个不错的结局。” 我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看得汪东源有些惊疑不定。 他心下一沉,当即派人动手。 “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谁敢!” 第47章 第47章 林格正带着一群护卫涌现,把我团团护住。 汪东源冷笑:“我倒是忘记了还有你们这些狗腿子。” “一起切了当做肉丁给那群贱民补补吧。” 说着,他示意府衙的士兵上前抓人。 毕竟在他看来,我们不过十来个人,而他们整整有几百人,人数太多悬殊,结果几乎毫无疑问。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汪东源惊疑:“怎么回事?” 他正想先解决完我们这群人,就看见有一个魁梧将士大步流星走进,扫视一圈,直接朝着我行礼:“裴大人安好。” 我远远行礼:“是我向李都督问好才是。” 汪东源看到这一幕,意识到什么,他深吸口气,平复急促的心跳。 他勉强扬起笑意:“李都督,今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李都督面无表情道:“是你这个妖风。” 他伸手,干脆利落地拽住汪东源的两个胳膊,瞬间牵制住他。 可怜汪东源自认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这武人当众羞辱。 他涨红了脸:“李都督,本官乃是一州的知府,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况且,你是青州都督,私自到了徐州,不怕皇上知道吗?” 李都督拽着他的手越发用力:“闭嘴,正是皇上派我前来。” “皇上?” 汪东源声音发颤。 见没了危险,林格正主动让开位置。 我走到浑身发软的汪东源面前,冷笑道:“汪东源,你真以为能瞒住所有人?” “你这和上青县的交界处,城外西侧一千米处,究竟有什么宝贝,叫你和曹家派了那么多人把守呢?” 此话一出,他瞬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们都已身居高位,又是为了什么非得做出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汪大人,那黄灿灿的金子拿得开心吗?” 他嘴角蠕动,却冷汗直冒,说不出一句话。 “若我是你,我自然开心,孝敬了上头几位大爷,剩下的银子金子都能揽到自己的腰包里,可皇帝不开心啊,他上次想花十万两银子为丽妃的十二皇子大办生辰宴,却被几位尚书轮流谏言,最终不欢而散。” 这是去年发生的事情,当时朝中大臣以国库不丰为由,连番推拒,皇帝恼怒,甚至直接罢朝,哪想到他的好臣子居然背着大肆敛财? “甚至你为了掩埋消息,把那群为了生计特来做工的百姓全杀了,真是——丧心病狂!” 见汪东源颤颤发抖的模样,我冷笑道: “想来,你也知道自己做的一切罪无可恕吧?”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李都督朝我拱手,把他带走了。 之前太子给了我调动青州兵权的手谕,就怕徐州都督与知府一人掌兵,一人主政,两人狼狈为奸。 事实证明,汪东源能在徐州为非作歹,确实与徐州都督脱不了干系。 李立乃是青州都督,年轻时对战西夏,立下不小的军功,可惜前几年对战党项时身受重伤,便领了青州都督的职务。 他长年血战沙场,身上气势凌人,加上汪东源心中有鬼,难怪他被吓坏了。 第48章 第48章 只是汪东源被抓了,徐州赈灾事宜还得继续。 徐州的情况汇报上去后,皇帝大为恼怒。 为了赈灾,太子特意请示皇帝,由我暂任徐州知府一职。 当天府衙闹出的一番变故,搞得当地人心惶惶。 得知汪东源被罢职了,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然而当地不少豪族心下胆颤。 他们之前与知府狼狈为奸,私下一起调高粮价,私增赋税、压榨佃农,逼迫他们卖身为奴,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得知汪东源的下场,就怕自己落不了好,急忙送上拜礼前来讨好我。 我全都退回去,只给他们回了一封信。 说的便是水灾一事,皇上尤为担忧,若有人能出力赈灾,救济百姓,不仅本官心存感激,就连皇帝也会对赈灾有功的富商称赞不已。 那些豪族知其意,便纷纷出钱出力。 我特意让人敲锣打鼓,带着他们捐献的银子、粮食等等绕着城中走了一圈,且派人大肆夸赞,最后让人把粮食送到城外的灾民那边。 不多时,其他豪族闻风而动,纷纷捐献粮食、衣物、银子等等。 而粮食送到灾民那边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这是给我们吃的?” “天呐,这么多粮食!” “感谢大人!感谢青天大老爷!” “太好了,儿啊有粮了,你可别死了......” 灾民激动落泪,欢欣鼓舞。 这时,我告诉他们官府的安排。 “今日粥食可自取,但从明日起,除了十岁以下幼儿,和五十以上老者,其余众人皆要按劳分粥,做完官府的任务后,找管事登记,再拿粥食。若是发现浑水摸鱼者,直接赶出去。” “暴雨已停,若是想要回去的人可以结伴同行,官府会派人帮忙重建村庄、清理河道淤泥......” 随着事情层层安排下来,所有之前被汪东源忽视的问题一股脑冒上来。 被洪水彻底淹没的村子需要另外选择住地、灾民长期在城外汇聚留下的污物恶臭无比,需要清理、不少灾民身子虚弱、多食生水导致腹胀肿痛、有些高烧不退,连死数十人、林外山间到处是残缺的尸身...... 事务繁杂,我焦头烂额,忙碌得都没时间用膳,更是忘记了京城那边的事情。 一切事物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这段时间,我用以工代赈的方式让那些年轻健壮的百姓清理水灾过后的淤泥、沉沙,他们得到工钱,徐州面貌整洁不少,一举两得。 钱呢,自然是徐州豪族自愿贡献的。 现在形势不稳,处理好水灾后事,再来清算那些豪族。 他们此次出钱出力,确实有功,只是...... 功过不相抵。 除此之外,这次不少村子选址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河水区,照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宁愿自己取水时走远些,也不愿再发生这种灾难。 其实,这次水灾的真正原因,除了老天不怜,连下暴雨之外,主要还是那群蛀虫拿着每年大坝的修缮款而随意糊弄。 徐州自古多水灾,因此每年国库都会拿出部分银子来修缮大坝。 可没有哪次有如此严重。 我特意请旨,让皇帝派了中央善于水利的官员黄水正前来,重建徐州大坝。 据他所说,那大坝底下日日受到河水的冲刷,早就侵蚀大半,危如累卵。 天灾加人祸,才导致徐州此次的灾难。 第49章 第49章 大坝重建需要人手。 因此刚刚结束官府任务的百姓有新的事情做了。 对他们来说,这不仅能赚来银子,而且还关系到他们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因此,每个人都奋力干活。 土要压得实、这块地挖得再深一点...... 工钱半月结算一次,他们得了钱,欢欢喜喜地拿回家给孩子买件衣裳、或是买块肉尝尝鲜。 家里欢声笑语不断。 一些有想法的婆子媳妇特意在做工的午间带上自己做的炊饼。 炊饼又大又厚,里面的青菜萝卜馅鲜美开胃,价格也不贵,那些有了闲钱的百姓时不时买一个尝尝鲜。 虽然官府这边每日也有提供粥食,但吃多了也不得劲。 于是乎,不少人发现了这些商机,纷纷出来摆摊。 处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模样。 我和林格正刚检查完大坝的修建情况,正要离开时,无意间看到王大根正蹲在地上吸着面条。 之前他被林格正带去上青县查找账簿,险些被官府的人发现了。 后来千辛万苦,才在那个死去县尉的房间找到账簿。 林格正拿回来给我一看,震惊地发现这上面记录了一笔又一笔惊人数字! 也正是因此,皇帝才立马做出决策,要我全权负责徐州一事,挖出幕后真凶。 可惜,汪东源嘴巴闭得紧,威逼利诱都没有,始终没有说出幕后之人。 是的,那个账簿上根本没有写具体的人名,当初在汪东源面前那么一说,只是诈他一下。 只是汪东源乃是四品知府、朝廷命官,他该判处何等刑罚,该由朝廷商议后,再下决定。 于是,在皇帝的旨意下来后,只能把他押回京城,听候发落。 而王大根虽然事出有因,才行劫持之事。但功过不相抵。 最终他被判处半年的牢狱之灾。 当然,在徐州大坝需要重建的关键时候,我自然不会让那些犯人闲着,活生生浪费劳力。 于是让他们戴上铁脚链,一起干活。 身边不少官兵监督着,发现有人偷懒耍滑,当天便没饭吃。 而王大根知道自己有错,认了这惩罚,也感激我在他入狱前送来的五十两银子,于是每日埋头苦干。 看得官兵赞叹不已,瞥到旁边那干活不麻利的,当即呵斥一声,催促他赶紧干活。 现在王大根出狱后,接着干活。 不过这次他不仅做得事情轻松不少,还得了不少工钱。 这下可把他高兴坏了。 大热天的,他吃得满头大汗,正和身边人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 突然一把站起身,比划什么动作,逗得周围一群人呵呵大笑。 他们依旧身子干瘦,面色黝黑,可精气神却比之前好不少。 我和林格正相视一笑,正想离开,却见王大根大老远看见我们,当下顾不得吃东西,匆匆放下碗筷跑来。 “大人......” “大人,俺、俺有事!” 第50章 第50章 我们停下身,等他跑到面前时,他狠狠喘了几口气,却抓耳挠腮,支支吾吾的。 “呃大人、俺,俺......” 见他涨红了脸,我主动问他:“你之前的兄弟安排好了吗?” 他狠狠点头:“多谢大人之前送来的五十两银子,俺把银子分给那群兄弟的家里人,想来他们能过段好日子......” “以后没钱了也不怕,俺可以干活!上个月俺已经赚了八百五十文了!” 说完,他嘿嘿一笑,颇为自豪。 这次分配干活的百姓以五十人为一组,活干得又多又好的那个,每天可以多拿十文钱,加上一日二十文的工钱,看来王大根几乎每天都都是最卖力的。 “你这般踏实努力,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他挠挠头:“是大人待俺们好,俺才有赚钱的机会。” “大人,俺会感激你一辈子的。” 我捂着嘴,咳了两声: “也是你自己肯干,行了,我们还有公务,便先走了。” “好好好,大人慢走。” 我们转身离开后,林格正突然笑了一声:“大人刚才......可是羞赧了?” 我再次捂嘴咳了咳,转而感叹。 “只是越发理解,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 “比如那个上青县的县令,死在不甘冤死而奋起反抗的王大根手里。” “再比如汪东源。他曾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加高城池柱栏,填沙增土,却丝毫不在意城外百姓如何。” “水灾后,他同样不管城外颠沛流离、无家可归的百姓。因此他被抓时,徐州百姓多拍手叫好。” 虽说百姓多愚昧,但上位者对他们好还是不好,他们多少能分清的。 且不说那些城外的百姓,就连城内人亦深受其害。 汪东源的亲家是做布坊生意的,所以徐州城内其他做同样生意的商家都被他恶意打压、排挤、直至倾家荡产。 那些靠着纺织、或者制衣维持生计的女工也被他们不停剥削。 曾经有一女工因长期做工,当场暴毙,瞬间引起哗然。 她家人朝官府哭诉,却被人打了一顿赶出来。 再比如,汪东源的舅舅的远房表哥的儿子是个倒卖粮食的商人。 他常常压轻秤杆,以陈粮的价格收新粮,别人敢怒不敢言,不得不卖。 后来甚至变成强买强卖,看中哪家的粮食便让人直接抢走。 得了个“恶霸”的名头。 但他仗着和汪东源有亲,谁敢闹事? 汪东源纵容亲族做的事情,百姓看在眼中,敢怒不敢言。 之前我刚来时,他派人熬煮粥食,那些当众对他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灾民,还是让手下人特意安排的。 可见他尽失民心。 因此他被落职,人人拍手称快。 汪东源这个后台没了,那些与他狼狈为奸、为非作歹的豪族日日忐忑不安。 现在,也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第51章 第51章 汪东源的亲家曹家主最是恐慌。 他知道自己与汪东源私下做的那事被揭发出来可是会掉脑袋的。 除此之外,平日里欺压百姓之事他也没少做。 为了赎罪,不仅当众捐粮捐钱,还私下特意给我送来万两银子。 我看着这张银票,不由感叹:“曹家真有钱。” 林格正瞥了一眼:“那可是他们曹家的买命钱,多少都不嫌多。” “可惜啊......” 这钱我拿得烫手。 曹家不甘心,又送来五万两银子。 我依旧推拒回去。 直到有个女工上府衙,咬牙告曹家压扣银钱一事,我当即升堂,唤曹家主前来。 在大堂上,他勉强扬起笑:“大人,这实在是误会啊,曹氏布坊有多劳多得的规定。相反,若是毁坏了布匹,那是要扣钱的。” 他转头,温和地问那个女工:“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号房的女工,管事叫什么?” 她低着头,神情仍有些惊慌。 曹家主见状,对我说:“这女工眼神闪躲,神情瑟缩,真是曹氏布坊之人?” 他拱手:“大人,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 闻言,我淡淡道:“若没有事前查清楚,我怎么会主动唤你过来。” “你放心,本官一定公正判案。” 闻言,那女工深吸一口气,咬牙:“回大人,小人名叫何小娘,是十一号房的女工,负责钉线绣,在曹氏布坊做工已有三年多,可当初说好每日做工四个时辰,每月有一两的工钱,可是......” 她说到后面,语气难掩愤恨:“可是每日干的时间越来越久、甚至天黑了才能回去,而工钱却渐少!” “上个月才发了三百多铜钱......” “大人!请您为小人做主啊,三四年的时间,他们克扣的银子已经快二十两银子了,可怜我儿自幼体弱多病,为了买药亏空了家底,小人也万不敢辞了这活计......” 她眼中泛红,泣不成声。 曹家主脸色有些难看,强撑着说道:“曹家做事向来规规矩矩,大人你可千万不要被这女子骗了!” 我端坐高台,轻轻摆手:“既然如此,那便派人好好查看情况。” 于是,士兵鱼贯而入,封锁了曹家,一一审问。 期间,曹家主不甘心,多次托人送了银票过来,数额一次比一次大。 我全都退回去,根据审查结果,判了曹氏赔偿何小娘百两银子。 她激动得身体发软,泣不成声:“太好了,我儿有救了。” 何小娘一事早受到不少人的关注。 众人见知府是真的秉公办事,于是咬牙,纷纷告状自己的冤屈。 之前暴毙女工的家人也前来讨公道。 一时间,公案上满是告状的文书,而曹家、沈家、张家等徐州大户则成了众人喊打的大户。 一切罪行我皆按照律法行事。 曹家曾欺压百姓、逼良为奴,多次剥削女工工钱,祸及性命,最终没收全部家产,全家流放。 沈家、张家......各有报应。 这些,还是看在他们当初捐粮捐钱的份上,减轻了一等刑罚。 深受其苦的百姓看见他们恶有恶报,只觉大快人心。 而我能够顺利惩处这些豪族,不仅有赖于林格正带着手下细心查案,还因新任徐州都督的鼎力帮助。 之前的徐州都督同汪东源一起被罢官了。 这位赵都督见自己熬出头,对我甚是感激。 派了不少手下帮我镇压反抗的豪族。 只是那些豪族没了,他们底下的生意还得运转。 徐州不少人靠着这活计度日。 于是我主动联系有意愿接手这些生意的商户,考察过他们以往的品行后,再向他们表明官府的要求。 尤其强调,不能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欺压百姓。 他们连连摇头,齐称不敢,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就这样,徐州朝着一片大好的形式发展。 再次和林格正乔装出来时,我不由得感慨:“这确实很不一样了。” 目光所及,百姓的精神面貌很不一样,增添了不少生机活力。 辛苦做活的,不用担心工钱被克扣。 行商贩卖的,不用担心自己被人恶意打压。 我扫视一圈,眼神触及前面那条街上乌泱泱的百姓时,突然顿住:“那是怎么回事?” 第52章 第52章 “过去看看吧。” 凑近一看,才知道这是有大夫开了义诊。 身旁的大婶朝我解释:“这大夫分文不收,只写了药方单子随意我们去哪抓药。” 她举起手上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放好:“我之前泡水里受了凉,手脚发寒得厉害,大夫说我吃些药发下热,平时注意点便好。” “原来如此。” 我看过去,却和一人无意间对上视线...... 是她? 我有些惊诧。 我仔细看了眼郑沅芷的打扮,穿着一身素衣,在老大夫身边打下手,一副医女的模样。 她也看到我,神情微愣,继而对我点头示意,浅浅一笑。 端庄又大方。 我礼貌回她。 她稍微犹豫,俯身到老大夫耳边说了什么,便走过来了。 林格正见状,视线在我和郑沅芷身上扫视一圈,当即示意自己有事要离开。 他走得飞快,我还没来得及叫住他。 弄得似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样...... 见郑沅芷走到我面前,我拱手道:“郑小姐。” 她俯身行礼:“裴大人。” 说来,这只是我和郑沅芷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见面时的尴尬暂且不提, 不知她为何主动来找我? 见我有些迟疑,她主动笑着解释道:“此次过来是想着特意感谢大人一番。” “师傅听说徐州水灾、百姓遇害一事,想着出一份力。” “当时山路泥泞,我意外摔伤,被困在山中,正要大人让人疏通道路淤积,阴差阳错下救了我一命。” “因此,特来感谢一番。” “此时再遇,也是有缘。” 我恍然:“原来这样,你......” 她笑道,眉眼弯弯:“我现在在当医女了。” 这话叫我十分诧异。 她接着说:“因为退婚一事,我被女学退了学。原先我还想今年结业考时争取名列前茅,能入宫做女官,这是我原先设想的退路,谁知......” 她轻轻一笑:“或许是退婚一事闹得太大,女学也不愿意留我这样的学生吧。” “这是与你有什么关系,这般对你,实在过分。” 我深叹口气,但若不是陈嘉佑当初为表决心,公然当众悔婚,郑沅芷也不至于遭受到如此对待。 郑沅芷似乎不怎么在意:“后来啊,我娘嫌闹出的风波太大,不好给我相看人家,也怕影响族中姐妹,便借口把我带回祖宅。” 我想到刚刚她帮着老大夫打下手:“你拒绝了?” “自然。” 她笑眼微弯,显得十分干净、清澈:“我本就无错,凭什么要回祖宅谢罪呢?” “然后我便写信给做女冠的姑母求助,在她的帮助下,我认识了现在的师傅,跟着他学了不少医术。” 可听她刚刚所言,这条习医之路,可不算好走。 见我神情有些愣怔,她突然笑出声: “其实想想,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若是七皇子没退婚,但他心有所爱,我嫁给他不见得会幸福,再退一步,皇家复杂,我也不适合这样的生活。” “甚至,我也不能发现自己竟然喜欢医术、喜欢治病救人。” 她深吸口气,将心中的躁郁、过往的痛苦轻轻吐出,整个人如获新生一般。 郑沅芷顿了顿,转头看向我:“大人呢?最近过得如何?” 未等我回她,她下意识捂嘴失笑:“倒是我忘了,大人近日在徐州可是做了不少善事。我可都听说了......” “是吗?”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老大夫那边有个学徒唤她:“师姐,快过来帮忙。” “来啦。” 她声音鲜亮,活泼。 朝我再次俯身,便转身离开。 我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轻轻一笑,心情都愉悦不少。 然而刚回去,便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 第53章 第53章 自从汪东源被押送回京后,我便让人时刻关注着他的消息。 可派出去的人回来告诉我,朝廷对此事一直没下定论,拖延至今。 而后有不少大臣在皇帝面前提及汪东源先辈的功绩,于是重重商议之下决定网开一面,从轻发落,将其贬为西京县令。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喝茶的手顿了很久,再次询问:“果真如此?” “果真。” 那人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小人不敢欺瞒大人。” 闻言,我沉默很久。 最终摆了摆手,让他退下:“此番路上你也辛苦了,去领了赏钱,好好休息吧。” 他下去后,林格正低头注视着手中的佩刀,无声轻叹。 明明罪证都摆到皇帝和众多大臣面前了,结果却是把汪东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看来他背后的势力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厉害。 “大人,你日后可要小心了。” 林格正作为太子一党的人,自然为我担心。 “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该来的总会来。” 至少,太子不会让我一辈子都呆在徐州。 等人都下去后,我静下心来,执起笔来抄写佛经。 可是我再努力,心中的怒火还是没办法平复。 我至今还记得手下府兵收拢焚烧城外四处散落的尸身时汇总出的惊人数字! 那些面目狰狞、腐烂化脓、或是被切下大部分血肉只剩白骨的尸身,还只是汪东源无数罪孽中的冰山一角! 书房内熏香袅袅,我静静地坐着,直到日头渐落。 明路过来问我是否用膳? 我到徐州当知府后,便让明路一起过来帮忙处理政务。 他勤恳踏实,交代给他的事情都能做得井井有条,让我很是放心。 我摆摆手:“晚点吧。” 起身,从府衙出来。 再走到大街上,我全然没了以往的欣喜和激动,心中一片冷然。 百姓脆弱,如风中摇曳的浮萍,受不起丁点风雨的捶打。 可圣人曾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亦如此。 连我都谨记于心的话,为何上位者却转头就忘? 我心中沉闷,漫无目的地四处走走。 走着走着,便到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依旧如往日般热闹,人影幢幢。 可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皱着眉走进人群。 只见人群中间的空地处,有一老者面色紫青地裹着草席,躺在地上。 两个穿着麻衣的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 “我可怜的爹啊,一辈子勤勤恳恳,好不容易眼看着我要娶媳妇了,居然被庸医害死,没了性命!” “爹!爹!女儿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你的养育之恩,你怎么就突然死了?” 他们双眼通红,满面悲愤,听得周围人忍不住动容。 “也是可怜的。” “这大夫真治死人了?” “那昨儿我婶娘还照着他的方子抓药去了,我得赶紧去和她说一声。” 不少人更是怒气上头,对着义诊的老大夫怒吼:“你这庸医!害死人了知道吗?” 甚至有个汉子动手去推搡老大夫。 可怜老大夫已经年逾古稀,垂垂老矣,差点就被年轻汉子一把拽出来! 幸好他的不少学徒挺身而出,护在他面前:“你们休想动我师傅!” 老大夫沉声道:“让老夫检查一下尸身,看看死因是何。” 死者儿女反应剧烈:“不行,谁知道到时你们用什么说辞糊弄我们!” “我们百姓不识字,容易被你们欺骗,不敢再信你们了。” “既然如此,那就去报官。” 第54章 第54章 郑沅芷虽是女子,但也无畏地护在老大夫面前:“我绝对不相信师傅的方子会害死人,去报官吧!” 老大夫稳住身形,尽量心平静气道:“老夫人就在这,让官府之人当众查清实情,也好还老夫清白。” 周围不少人点头:“是个好办法,官府肯定不会偏帮谁。” “就是就是,快去报官吧。” 见状,跪在地上的两人一齐反对: “不行!”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出钱勾结官府里的大人。” “我们都只是普通老百姓,没权没势啊,官府肯定不会帮我们。” 他们原以为会得到周围人的一致认同,没想到看见众人神情异样: “谁说的,现在的知府大人就是个好官!上次我的表婶被人偷了钱,也是知府大人辛辛苦苦查出来的。” “就是就是,不说别的,看那曹家的下场就知道了。” 死者儿女对视一眼,又开始大声哭诉,一下子把周围人的声音都压下去。 “我可怜的爹爹啊......” “爹!儿子不孝,看你就这么死去却不能帮你严惩凶手!” 郑沅芷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看热闹,情况不妙,便顺着他们话问道: “那你们想要如何?” 他们哭声一顿: “当然是要赔我爹的丧命钱啊!” “娘早死,爹一个人辛苦把我们拉扯长大,谁知他就这么死了......” 郑沅芷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想要多少?” 他们哭道:“我爹生前贫困,我们做儿女的只希望能给我爹大办一场丧事,多烧些东西下去让我爹在阴间享享福......” 周围人看着死者凹瘦的脸颊,连连点头:“是这个理了。” “死前没能享福,死后享受一番,也是应该的。” “真是对孝顺的子女。” 他们接着说:“我们问过了,富贵些的人家办场丧事,大概需要五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周围人瞬间哗然。 “五十两!” “这么多钱,没必要吧。” 有人在人群中应道:“他们不过是想让无辜枉死的老父亲下辈子投个好胎,走得安心点,有什么错!” “是啊。” “倒也能理解。” 现在,众人齐齐看向老大夫等人。 “你们害死了人,赔个钱也是应该的吧。” “庸医赔钱!” “黑心庸医害死人,快赔钱!” 有不少人煽风点火,百姓受其影响,态度越发激烈: “说不定他勾结药铺,骗了我们的钱,私下吃香的喝辣的,过得可潇洒了。” “你们看那娘们小脸白嫩的,是能够干粗活的样子吗?说不定还是这个老头的相好,借着师徒之名,行不轨之事!” 有人指着郑沅芷出言羞辱。 似乎透过她清弱的外表,看到内里的污秽一般,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老大夫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把年纪居然还要被人诬蔑与徒弟有染,气得面色涨红。 其他徒弟同样面色难看得厉害,有人当即一拍桌子,指着说话那人想要出手教训他。 可人群拥挤,分不清刚刚那话是谁说的。 这时,郑沅芷伸手拦住自己的师兄弟。 她虽被人言语侮辱,却依旧镇定自若。 “一切的根源,就在于这位死者究竟是被我师父的药方害死,还是你们为了讹钱故意害死人!” “若不查清死因,如何知道真相?若是药方有错,我愿承担一切责任。若是你们故意讹钱害人,那就得下大牢,判死罪!”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叫众人莫名心头一跳。 第55章 第55章 死者儿女眼神微颤,胡乱叫道:“怎么可能!” “我们怎么可能会害死亲爹!你们快赔钱,不然今日便叫你们讨不了好。” 人群中也有几个汉子挺身而出:“就是,我们绝对不会让你们这种庸医继续害人!” 看了这场闹剧,我大概猜到了。 只是那对儿女一味护着死者尸身,根本不让任何人来检查。 我转身对身边跟的护卫低声说了两句,叫他赶紧回府衙叫人。 而人群中,郑沅芷还在继续拖延着时间。 她扫视人群一眼,记下那些言辞尤其激烈之人的面容。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不如我们当场检验尸身一番?看看病人的死因究竟为何?” 有人说好,有人说不好。 “你们才是大夫,要是说些乱七八糟的糊弄我们该怎么办?” “就是啊,我们怎么会分辨呢?” 郑沅芷迎着众人的质疑声,也丝毫不怕:“这简单,城内又不止一位大夫,若是能请来别的大夫前来一同查看病情,便能知道我师傅下的药方有没有问题。” 闻言,不少人点头: “是啊,这个办法也好。” “看上去颇为公正。” 已经有不少人相信他们:“你看他们行事大大方方,还不怕其他大夫一同检查,显然是个无愧于心的。” “反观另外两人,他们遮遮掩掩,又不让人检查尸身,又不敢请官府的人来,真是......” 郑沅芷见有不少人站在她们这边,心中大定。 她笑道:“当然,请来其他大夫,诊金由我们出。若是查出这位死者的死因和师傅的药方毫无关系......” 她脸色瞬变,对着那兄妹二人道:“你们需得和我们去府衙一趟!” “好!” 不少人见她行事沉稳有度,纷纷拍手叫好。 更有人边走边喊道:“我去请百草堂的大夫来,你们等我。” 见状,那两人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我们只是想要爹的安葬费,何苦这样为难我们?” 死者女儿更是凄凄切切地跪在地上不停地对着她爹磕头:“爹!女儿不孝,不能为你讨回公道,还要连累你被人冤枉,说不定那些大夫会不会狼狈为奸......” “难道、难道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要白死了吗?” 此话一出,不少多愁善感的女子忍不住红了眼眶。 郑沅芷看了一眼远处出现的身影,彻底放下心来。 她对着死者家属道:“放心,你爹不会白死的。” “他死因如何,我们一定会查清真相。” 话音刚落,就有府兵大喝一声: “周围人等速速散开,官府查案!” 众人大惊,当即分开,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府兵派人围住死者,问那对兄妹:“说吧,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脸色微变,对视一眼,颤颤巍巍地把原先那话再对府兵说一遍。 闻言,府兵应道:“那便如这位女大夫所说,叫其他药铺的大夫一同检查吧。” “你爹喝药的药渣可带上了?” 死者儿子连连摇头:“未、未带上,之前从来没想过我爹会喝出事,很早便把药渣给扔了。” 郑沅芷见状,上前一步:“既然如此,也没事。” “我们可以检查尸身,来判断死因是什么。如果真是喝药中毒而死,那也能判断出是哪种毒药。” 此话一出,死者儿女眼中的惊慌再也掩饰不住。 他们咬牙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爹的死因还不就是由你们说得算吗?” 人群中也有人应道:“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私下拿银子贿赂府兵,说不定......” 闻言,府兵凌利的眼神扫视过去:“谁!” “快出来!” 我上前一步,指着刚刚在我身侧后偷偷发声的男人道:“是他。” 府兵大惊,下意识就要对我行礼。 我伸手扶住他们。 被我指着那人很快便被人抓出来。 他神色惶恐,急忙否认:“不是我,真不是我。”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谎言:“我刚刚便观察到你了,经常在人群中浑水摸鱼,站在那对兄妹那边,说些挑拨离间的话。” 见状,那人与死者儿女对上一眼,皆暗暗不妙。 这时,其他三个不同药铺的大夫也被人请来了。 他们在这行医已久,颇有名气。 “诶是周大夫!” “那个是陈大夫,我婆娘前段时间还去他那边看过病。” “有他们在,肯定能得知那人的死因是什么。” 这时,死者儿子见这么多大夫请来,眼中不见欣喜,反而说道:“大人啊,我爹已死,就不要让这么多人再来打扰他,让他安心去吧。” “若是这义诊的大夫不愿意出我爹的安葬费,我、我也认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可是和你之前的说辞不一样啊。” 他讨好一笑:“小人不敢打扰大人们......” 我却直接打断他:“查!” “必须查清楚!” “今日这事要么是大夫误诊,谋害百姓性命,要么是有人故意闹事,想要利用舆论来颠倒黑白,以此来欺诈银子!” “无论是哪一种,本官乃徐州知府,都会严惩不贷!” 闻言,得知我身份的众人又惊又喜,急忙下跪:“是,大人。” 而死者儿女脸色瞬间惨白,神情惶恐! 第56章 第56章 此时大街上人群涌动,不少得知情况的百姓纷纷过来看热闹。 我让府兵把百姓隔开,拉开剧烈挣扎的死者儿女后,中间空出位置给三位大夫检查病情。 时间在焦急的等待中过去。 周围的百姓皆窃窃私语。 周大夫仔细检查了死者的瞳孔、舌苔后,与其他两位大夫商议片刻,皆说是吃了雷公藤中毒所致。 “既然如此,你们可敢把当时大夫写的药方拿出来一看?” 死者儿女对视一眼,皆心中惶恐。 “药、药方小人早就扔了,觉得那是庸医写的,不可信......” 我冷眼看着他们的狡辩,一语不发。 郑沅芷当即向前一步:“我师父义诊,一是心系百姓,怕穷苦百姓出不起诊金。” 说到这,不少百姓满眼动容,连三位大夫也俯身行礼:“老先生大义。” 她嘴角微抿,挺直身躯:“二为汇总不同的病症,整理病脉,以此绘成医书。因此——” 在那两人猛然瞪大的惊恐神情中,她接着道:“每位病人的病脉我们都有记录,药方皆有保存。” “你爹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看病的,我这就翻出来。” 那两人支支吾吾半天,却说不出来。 这下众人算是看明白了。 “你们就是故意来讹钱的!” “人家老大夫多好心啊,你们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大人快抓他们!” 我举起手往下压,打断他们: “不着急,先来看看这死者是怎么死的。” 此话一出,两人更是脸色煞白,摇摇欲坠。 我瞥了他们惶恐不安的神色:“为何会中了雷公藤,要知道这雷公藤可不常见啊......” 话音未落,只见那据说是死者儿子的男人趁着众人不注意,立马扒开人群跑出去。 “啊!” “他逃了!” 可惜,府兵时刻盯着他,立马强行压住他,把他抓回来。 “你小子果然有鬼。” 那人再也绷不住了,跪在地上痛哭:“大人,小人有错,小人有错。” 郑沅芷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但看今日他这副做派,便知道她师父肯定是被这群小人冤枉的。 我挑眉:“有什么错,说来听听?” 他边说边磕头: “小人家穷,见爹死了,便想着借着他的死来骗一笔银子好娶个媳妇。” “大人,你把我狠狠打一顿吧,我再也不敢了。” 见他当众承认,众人一片哗然。 “一个好心的大夫差点就要被他们冤枉了!” “太过分了!” 我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走到死者身边,摇摇头:“可我觉得,他好像不是你爹啊。” 那人经不住周围虎视眈眈的府兵,咬牙承认:“是、那人确实不是小人的爹。是路上看到死人,随意假冒的......” 我却接着摇头:“不对,你还有事瞒着我。” 闻言,他胆战心惊,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 我看了眼另外一个穿着麻衣,自称死者女儿的女子:“你们两个都是同罪,若是谁能说清真相,那便减轻一等。” 闻言,之前还自称兄妹的两人对视上,立马反目成仇。 那个“女儿”抢先一步说:“这人是被他故意害死的。” 此话一出,众人再次震惊。 随着两人为了脱罪而不断攀咬,让众人彻底明白了这场闹剧的始末。 原来是他们见义诊的大夫里除了老大夫,多是些年轻稚嫩的小子,便故意害死人,想要趁机敲诈一笔。 除了他们两人外,还有三个同伙混在人群中趁机拨弄是非。 后来也被急于脱罪的“女儿”一一指认。 那个汉子神情愤恨:“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 她却理直气壮道:“明明是你不顾我的安危,自己先逃跑。” 第57章 第57章 计谋虽简单大胆,漏洞也多。 但足够有效。 若是不能当场辩驳清楚,那么便在百姓心底留下个害人庸医的形象。 幸而他们内部先出了乱子。 于是乎,这场众目睽睽下的闹剧算是弄清楚了。 百姓纷纷对着他们吐唾沫: “大夫好心给我们看病,你们怎么敢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那五个人当即被府兵抓入大牢,听候处理。 郑沅芷彻底放心,她安抚年事已高的师父后,再对周围的百姓说道: “今日到底出了件大事,义诊先停了,等明日再来吧。” 况且他们刚刚推搡闹事时,还把摊子都砸了,也需要时间整理一番。 闻言,百姓更是对刚刚那五人气得咬牙切齿。 郑沅芷处理完事情后,急忙小跑着过来找我: “裴大人,这次多谢你了。” 闻言,我真心实意道:“刚刚面对那群人的刁难,你沉稳有度,心中丝毫不慌。想来即使我不在,你也能很好地处理此事。” 她摇头笑道:“那不一样。” “你是大官,是知府大人,他们怕你,才会当众早早承认。说真的,若是没有你,怕是这几日都得被他们闹得心烦意乱。” 她笑时,端的是活泼明媚的模样:“不如,明日晚间我以茶代酒,感激大人的帮助?” “不知大人是否有空?” 我想了想,似乎明日晚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点头同意了。 “也好。” 隔日,我给那五人判了刑,动手下毒者为主犯,判死罪,其余三人为从犯,囚十五年,那“女儿”减轻一等,囚十二年。 到了晚间,我早早便到了昨日郑沅芷约定的茶楼处等她。 快到时辰了,她才匆匆而来。 “大人,实在抱歉,因昨日一事,今日来义诊的病人越发多了,刚刚才结束。” 她缓了缓急促地呼吸,朝我解释。 “这又没什么。” 我给她倒杯茶。 她拿起茶杯,微微抿了口,看得出曾经身为大家才女得温婉端庄。 我主动找了个话题:“看来,你还挺适应现在的生活?” 她红唇微抿,让人不自觉因她的欢喜而动容:“自然。” “......从前,我每日研习琴棋书画,以才闻名,在女学每年的考核中每每名列前茅。” “可是这段时间,我却常常反思:这些东西有用吗?” “或许是有用,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他们不能让我知晓病因,不能帮我减轻患者疼痛......” “我现在虽学艺不精,但在慢慢进步。看到患者痊愈后,心底涌现由衷的欣喜,因此我确定,自己不后悔” 我朝着窗外的景色看去:“想清楚便好。百姓虽懵懂淳朴,但也多的是心怀不轨之人,为钱、为权,不择手段......” “昨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往后,还会遇到更心狠、更恶毒之人。” 我转头看她,真正想问的是:“你做好准备,彻底脱离郑家的庇护,独自迎接世间的风雨吗?” 风吹动她的鬓角,她淡淡一笑,笃定道:“早在离开郑家那时,我便准备好了。” 我心头一动。 既然如此,那我不便再说什么。 反而是郑沅芷迟疑一瞬,主动为我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情道歉:“那时遇到裴大人,似乎言辞颇为急躁了些,我向您道歉。” 我默默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反应过来。 她、她知道我是那个“裴云程”了? 一想到这,我忍不住扶额苦笑。 自己居然忘记这回事了。 我清了清嗓子:“怎么会怪你,是那时我怕徒惹尴尬罢了。” 她小心地看了我一眼:“看大人为人,自然知道那些传闻有误,大人是个爱民如子的大丈夫。” “......郑小姐也是个心系百姓的好医者。” 说罢,我们相视一笑。 只是回到府衙后,传来的圣旨叫我大吃一惊。 第58章 第58章 “要我回京?” 我没想到这道圣旨来得这么快! 前来传旨的小太监笑得殷切: “裴大人揭发了原徐州知府苛待百姓、贪饱中馕一事,又重建徐州,功不可没。” “咱家刚刚坐在轿子里逛了一圈,这徐州的热闹,和京城相比也是不差的。” “裴大人是有大功绩的。” 这位秦公公挑尖着嗓子,抿着茶水,说出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我笑着问道:“既然如此,可否容我花上几日时间交接公务后,再上京?” 他点头:“自然,只是莫要让皇上等太久呀。” “您放心。” 我眼神示意明路,他极上道地递给了秦公公一个荷包。 他掂了掂,笑得越发满意。 “那咱家便回京复命去了。” “公公慢走。” 等他走后,我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下来。 明路颇为担心地看着我。 我摆手示意。 “把消息放出去吧。” 隔日,每个来上值的府衙官员皆躁动不安,议论着这件事。 更有不少官员当场便泪如涕下,以表不舍之意。 我当即扶起他们:“新任知府任期未定,到时候还需要各位大人认真做事,处理好徐州各个事务。” 说来,当时汪东源下线后,连带着拔下了一连串的属官,只是那些人没有汪东源那么好运,押回京后被判了斩立决,连累家人一齐被流放了。 后来提拔的许多官员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为非作歹,虽有些小毛病、小差错,但也无足挂耳。 他们多为做事踏实细心之人,处理事务井然有序,倒让徐州很快恢复过来。 只是...... 等回到书房后,我无声叹了口气。 总觉得这日似乎来得太快了。 明路给我送上点心,看了我一眼:“大人怕是极为不舍吧?” “自然。” “那......”他小心地问:“郑姑娘那边,可要说一声?” 我顿住,朝他看过去。 明路瞬间低下头。 我想了想,找个借口让他下去。 “......到时候再看看吧。” 说来也奇怪。 我总觉得和郑姑娘的关系没有好到离开前需要特意说一声。 可如果不说,又有些不对劲。 罢了罢了,想来是庸人自扰。 上午我处理好公务,给官员们都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任务,剩下时间便练了会大字,再出门走走。 只是...... 我捂嘴掩饰性地咳了咳。 怎么又走到这个地方了? 我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不少百姓,想着过来了解民情也好。 这样一想,我顺势走过去。 只是刚过去,便被郑沅芷注意到了。 她有些诧异:“大人?” 我眼神颤了颤,抿唇:“过来看看你这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她笑道:“自从前两日那害人闹事的几人被判刑后,便没人再敢闹事了。” “也多亏大人派了一队府兵过来维持秩序,就是前来看病的百姓有些多。” 我顺势看向那条长长的队伍。 竟一眼望不到头。 郑沅芷叹了口气:“不少百姓所在的村子偏得很,已经义诊五日了,才有人刚知道,一大早赶来,到这时都到午间了。” 排队的百姓大多衣衫简朴、身型瘦弱。 说到底,还是穷啊。 所以平时舍不得看病,得知有大夫义诊后才不辞辛苦大老远赶来。 而更多的人,可能担心药材太贵、或是住在更偏更远的地方,而没过来。 一想到这,我心中沉了沉。 郑沅芷和我打了个招呼便打算回去了。 “那大人我先过去了,下次有空再好好聊聊......” “也好。只是明日我便回京了,今日便来看一眼。” 她身子一顿,猛然抬头看我,难掩诧异: “......这样啊。” “那便祝大人此次回京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她低头微微一笑,行礼,转身离去。 我看了一眼此处繁忙的百姓,兀自笑了笑。 同样转身离开了。 临走那天,许多才得知消息的百姓匆匆赶来。 “裴大人!” “大人慢走。” 不少人把带来的东西递给府兵:“这是俺养得贼好的母鸡,可以给大人补补身子。” “大人一定要收下啊!” 外面人围得多,马车不便通行。 于是我只能走出马车,主动叫住他们:“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厚爱,感激大家不辞辛苦,前来送别,心意已领,带来的东西请带回去吧。” “裴大人!” “裴大人你是好官啊,怎么就走了呢?” “就是就是,这次俺们村子全淹了,东西都毁了,你免费给俺们粮种农具,俺真真感激你啊!” “大人!” 有一人声音尤为激动,我看过去,竟是王大根。 他混在人群中,见我看过去,眼前一亮。 红着脸,张嘴半天,才叫道:“俺们徐州百姓会一辈子记得你的。” 我眼前泛酸,缓了缓,深吸口气。 为了防止有人被推搡受伤,我让府兵维持秩序:“大家的心意我都明白。以后我也不会忘记徐州的父老乡亲......” 人群乌泱泱的,我扫视一圈,郑而重之地朝在场百姓看过去。 眼神一顿,似乎在人群中看到那个曾经好意提醒我的张家村村民,叫张壮? 当时看他一副干瘦的模样,现在胖了点,有些人如其名了。 我不由失笑,朝他们挥手告别。 不少百姓抹了把眼泪,停在城外,看着马车远去。 我重新坐回马车,长长地叹了口气。 马车在官道上徐徐而过。 我看向远方。 那是京城的方向。 之后如何,既来之,则安之吧。 第59章 第59章 因在徐州交接事务,我多花了两天时间。 而后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京城。 稍作休整,便主动觐见皇上。 皇宫庭院深深,宫规肃穆,我屏息静气,跟着前头带路的太监穿过宫门,在皇帝议事的朝明堂外等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得到传唤。 我低着头,朝皇帝下拜: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摆手:“起来吧。” “跟我说说,徐州那边的情况。” “是。” 我脑中稍微过一遍,便将徐州灾后和后来的情况一一汇报清楚。 而更加具体的内容,我早写成奏折,由太监总管呈交给皇上。 皇上翻看奏折,时不时点头。 等我说完后,他突然问我: “汪东源一事,裴卿心中可曾怨朕?” “微臣不敢。” “汪东源出身汪家,其祖父乃汪骥,在建元二十五年与党项作战中护幼主而亡,可谓义勇无双。” 陈国和党项之间的恩怨已久。 那时党项大举入侵,占了陈国湟水以北大半地区,害得当时的陈仁宗不得不迁都南方,形势极其危急。 而后陈仁宗崩,幼主继位,党项围攻千钧一发之时,是汪骥挺身护主而死,因此陈国才能苟延残喘,在其后数十年间重现生机,不断壮大。 汪骥的赫赫之功,保下汪东源一命。 我默默攥紧手心。 汪骥护主,乃忠心所为,为国为君,亦为民。 可汪东源呢? 他毫无顾忌地刮取民脂民膏,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深受其害,当真可耻。 只是官场复杂,不是单单以是非论对错...... 皇帝轻叩桌面:“裴卿知晓便好。” 他继续问了徐州的一些事务。 当我以为谈话即将结束,他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裴卿如何尚未婚配......” “不如,朕给你指个婚?” 我反应过来,生怕他像上次那般,当即委婉拒绝:“臣经徐州一事,深知陈国不少百姓生活不易,想把精力更多放在民生上。” “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大笑:“这么紧张作何?” “差点让朕以为,你还记着沈将军......” 此话一出,就连周围赔笑的太监脸上都有片刻僵硬。 我当即下跪:“皇上说笑了,微臣自与沈将军和离,便从未有过这心思。” “行了,跪着干嘛,朕随口一说罢了。” “你若不愿,朕也不会强人所难。起来吧。” 他说得随和,似乎曾经不顾两人意愿随意赐婚之人不是他一样。 等我离开后,才发现自己后背微湿。 只是稍作休息,我便马不停蹄去拜见太子。 太子忙里偷闲,在庭院中煮茶。 “志远来了?孤算着时间,你该过来了。” 他细细打量我一番:“一别半年多,志远更加沉稳不少。” “去见了父皇,如何?” 我在他面前坐下:“皇上不怒而威,令人望而生畏。” 我把今日的情景简要说了说,他默默听着。 听到要给我赐婚,并提及沈晚舟一事时,他笑道:“孤也不知道父皇这是什么心思?明明你已经和沈将军和离,还故意说这话,也不知是故意膈应你还是......” 他话音未尽。 转而提到:“不过你近日还需小心便是。汪东源能活,靠的不仅是他祖父,还有朝中不少大臣。” “太子可记得,有哪些大臣?” “吏部尚书史正恩、兵部尚书张钧......” 他稍微一想,便说了不少人。 “不过,他们也并非都是背后与汪东源有关,只是不少人曾经受了汪家恩惠......” 我垂下眼眸,静静听着。 “你别思虑过深,想来不久,父皇为了安抚你,便会下旨给你加官。” “对了......”谈完了正事,太子身子放松些许,坐得更随意了,对我说道,“你可知道七弟纳妾了?” 我眉头一挑,确实有些诧异。 陈嘉佑纳妾? ......沈晚舟会允许吗? 似乎看出我的疑问,他笑得有些古怪:“这位沈将军啊,也不知是真不在意,还是什么,但七皇子府上确实纳了个妾室进门。” 他看了我一眼:“实在不是孤整日无事,盯着他们看。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再陷进去了。” 想来是我曾经对沈晚舟的情谊,他都看在眼中。 “请殿下放心,志远明白。” 正如我对皇帝所说,我对沈晚舟早就没了什么心思,心中只把她当做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罢了。 因此,得知这个消息,我心中并未有任何波澜。 等从太子那边离开后,回到小院时,我彻底松了口气。 一路风尘仆仆,再加上面对皇上的审问,我难免心累,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一叫过去,已经到了半夜。 明路早已歇下。 我独自起身,静静坐在院中。 心中竟莫名安宁。 无论来日如何,我且做好自己的事情,问心无愧便罢了。 只是没想到回京后,第一个主动上门的,是我意想不到的人。 第60章 第60章 明路见我迟迟没回话,再次问我:“大人,可要请他进来?” 我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也罢,且看看他过来有什么事。 很快,明路便领着裴怀民走近。 他双手负在身后,稳步走来,一副清瘦文臣的模样。 见我坐在原地,一动未动,一如记忆中皱眉斥责: “怎么见了父亲,还不知道问好?” “莫不是你以为自己这段时间功劳甚大,便能目中无人了?” 我无声笑了笑。 父亲? “可我记得,自己似乎已被赶出裴家。” 当初我与沈晚舟被皇帝赐婚,裴怀民大喜。 连声夸赞我给裴家找了好助力。 我当时早已明白裴怀民这人的虚伪,便并未多说什么。 后来,我为了沈晚舟要辞官,他大为恼怒,甚至叫管家拿来家法伺候: “我们裴氏子弟读书识字是为了什么?你苦读多年,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吗?” 若裴怀民真是恨铁不成钢的好父亲,我定然深受感动。 可我被弃留在詹州老家多年,他从未关心过一句。 只是在我高中进士时,他才恍然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孩子。 许是我那时也执拗,不愿听他,于是乎,他要与我断了关系,以此来威胁我。 结果,可想而知。 而现在,他居然主动登门来...... 听到我这么说,裴怀民捋了捋特意蓄的美须,无奈叹了口气:“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父亲。” “血缘亲情,总是断不了的。” 可我不愿认他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你难道真为了一个女人,连父亲都不要了?” “况且你们早已和离,她都成了......王妃。为父亲自上门来找你,你难不成还想把我赶出去吗?” 说到最后,他脸色微沉,显然已经动怒。 我摇头否认。 见状,他脸色显然好了不少。 感叹:“既然这样,回去烧香拜个祖宗,再主动与你母亲兄长认个错便是了。” 我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神色莫名显得倨傲:“裴大人,若我没记错,我的母亲二十年前已经死了......” “再说,我从未答应你要回去。” “你!” 裴怀民被我气得呼吸一滞,捂着胸口踉跄几步。 “裴大人如若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吧。裴府中自有你的贤妻爱子关心照顾。我裴志远便不掺和了。” 我说得直白刻薄,叫他脸色难堪至极。 “你这副做派,果然和你生母一般,皆上不了台面!” 他气得脸色涨红,指着我的鼻尖臭骂。 我心中生了怒气。 语气不自觉更冷了些:“裴大人如此高风亮节,怎么会生出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儿子。” “裴云程!” 他大为恼怒:“你以为自己傍上太子、又立了徐州之功,自己便能耐了吗?” “恰巧相反,你现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更有甚者恨不得把你除之而后快!” 这番话,听得像是推心置腹。 裴怀民眉头紧锁,像是对我这个桀骜顽劣之子颇为无奈: “你现在可是如履薄冰,不少朝中大臣对你虎视眈眈,时刻想要把你拉下马。你一无根基,二无背景,太子手下又能人辈出,哪里会时刻庇护着你?你怎敢如此洋洋得意?” “当初你派人押送汪东源入京一事,自以为得意,功劳匪浅,可他是什么人,为何敢做出这种事,背后有谁替他撑腰?朝廷如此错综复杂,你可曾想过?” 裴怀民这番话说下来,叫我颇为意动。 我没说话,继续看他。 他见我似乎听进去了,幽幽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你被人打压、排挤、最后被赶出朝堂,郁结于心啊。” “那......” “裴大人有何高见?” 我顿了顿,颇为“谦虚”地问他。 裴怀民道:“自然是为父靠着家族以及多年来积累的人脉,替你与同僚通个气,私下走动一番,以此来缓和关系,保全自身。” 第61章 第61章 “是吗?” “可我觉得汪东源此人,确实该死。” 他脸色略微僵住。 “云程,官场一事,不是你说他该死,他必须得......” “裴怀民大人!” 我高声打断他,眼中的讽刺毫无遮掩:“你当初为何要做官?” 他下巴微扬:“自然是想以一人之身,立于朝廷,为民请命......” 他声音顿住。 我低头看着书策,淡淡道:“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 “裴大人,自便吧。” 裴怀民瞬间被激怒:“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赶我走?” 我垂眸:“这也不是裴大人您该来的地方。‘贵人踏贱地’,真是委屈您了。” “裴云程!” 裴怀民实在伪装不住那慈父的好模样。 他咬牙切齿:“你非得和我作对吗?” “我不明白,我只是坚守心中的道义,为何是与你做对?” “明路,送客。” 闻言,明路走上去,伸手对着裴怀民示意:“大人,请。” “好,我走,还请你日后别后悔就是。” “你以为功劳是那么好拿的?我就等着看你以后得下场吧。” 他恶狠狠瞪了我两眼,甩袖离开。 明路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我摆摆手:“没事,我自己待一会吧。” 因为裴怀民的到来,我到底心中有了几丝郁气,不由得想到了曾经。 其实在儿时,我一心孺慕着裴怀民。 他公务繁忙,陪我的时间极少。 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对我颇为疼爱,可后来眼中的厌恶却逐渐加深。 极大一部分原因要归根到继母盛氏。 曾经她对我极为宠爱,我当真以为盛氏是我的亲生母亲。 儿时夫子古板苛刻,常常故意刁难我,罚我背书抄字。 我边哭边写。 盛氏见状,便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更是痛哭流涕:“儿啊,哪能叫你读书苦成这样?” 于是,她便问我要是以后不用再见到这位夫子了,可高兴? 我懵懂地点头。 当时只顾得高兴了,却不知道裴怀民与盛氏两人争闹了什么,最后他勃然大怒,甩袖离开。 后来怎么的,我记不清了。 只知道原先那个疼我夸我,时常轻拍我脑袋的父亲越来越厌恶我了。 甚至我被兄长故意在祭祖回京的路上丢下,他却怪我顽劣活该。 那时我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也不明白兄长裴云耀为何总是欺负我? 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我与兄长都是母亲、父亲的孩子,可下人对我们态度不一? 十岁那年我与兄长玩闹间失足落水,我在冰冷的湖水中挣扎不止,余光只见所有下人,包括我的贴身小厮都在争先恐后地救兄长。 我无助地在水中挣扎,向他们求救,冷水淹没我的头顶,呛进喉咙、肺部,眼前逐渐发黑。 昏迷前只记得毫发无损的兄长、包括下人都站在水边一脸漠视地看着我。 醒来后尚且迷茫时,裴怀民闯进来狠狠打了我几个巴掌,说要把我这个桀骜顽劣之人打发回老宅...... 后来,我便明白了。 我只是个妾室的孩子。 而她早逝后,我便幸运地由主母养大。 我与裴云耀,不是亲兄弟。 与盛氏,不是亲母子。 与裴怀民,虽是亲父子,却...... 我无声轻叹,不愿多想。 他这次主动上门,肯定不是因为面上所说的担心我的安危。 只是我和他隔阂颇深,并不想知道罢了。 而不久后,我与好友相聚时,无意间得知了原因。 第62章 第62章 范野衍前段时间娶妻,正是和妻子浓情蜜意之时,自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他庆祝我此行顺利,与我酒过三杯后,突然神色微敛:“不知志远可听说了裴家之事?便是你......” 我恍然,摇头。 他一拍大腿,遂低声道:“小心些,近日不要和裴家走太近。” “裴家惹了大麻烦。” 他继续说道:“就是那个裴云耀,他......据说那日安宁公主恰好男扮女装出宫游玩,原是背着皇帝皇后的举动,却被他当众调戏,受了大辱。” “公主大怒,欲杀了裴云耀以儆效尤。” “此事涉及安宁公主名声,明面上大家都不敢议论此事,难怪你没听说。” 陈国风气比前朝开放些许。 允许女子携友出门踏青、游街。 也因着沈晚舟当年力战党项,力挽狂澜一事,叫不少陈国女子暗中倾慕,便常常有人学她打扮,高束马尾,穿着干练,宛如男儿。 然更多的是在陈国烟花之地不少娇客学做这新奇的打扮,叫前来解闷的客人得了趣味,于是那儿女扮男装便越发盛行起来。 想来是安宁被裴云耀当做些楼里的女儿了。 “......也是他活该。” 范野衍饮茶,叹气:“可不就是这个理?” “不过,可怜裴大人上上下下到处打点。这事现在还僵着呢,裴云耀被关在大牢里,还不知会被判个什么下场。” “皇上素来以仁君自称,想来不会让他瘸了个腿,或是少了个胳膊,最多小惩大诫一番。不过......” “想来日后他要是再想走仕途,怕是难了。” 难怪裴怀民一反常态主动上前找我。 “或许裴大人上门,是想借着你这次功劳来求皇上网开一面,或是见你有出息了,便想来再认回你这个儿子。” “志远,虽当初你为了沈将军辞官,被贬出门一事颇有争议,但那件事闹得大,皇帝知道,必不会因此为难于你。” 确实,我今日去述职时皇上根本没有提起此事。 “也罢,我权当做是听了个笑料罢了。” 我与范野衍举杯畅饮。 不过...... “乘风兄,我尚未想到,不到一年你便成亲了......” 当时我在任上收到范野衍的请帖,颇为惊喜。 只是脱不了身,只能以纸诉情,送上贺礼,祝福一二。 他垂眸:“只是缘分来了,便有了成婚的念头。” “不说我了,便是你也该早早为自己打算。毕竟日后是一家之主,若无女眷操持家务,难免不便。” “好,我会考虑的。” 我们聊了不少朝堂上的情况、天下的局势后,尽兴而归。 明路搀扶着我回去:“大人,请小心些。” 他伺候我洗漱后,便退下了。 夜半寂静,唯有蝉声迟迟不停。 我却酒意上头,越发精神,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不觉间脑海中浮现很多画面—— 年幼时继母温柔的劝哄,孤身一人被关老宅的悲寂,寒冬腊月、刻苦读书以至双手僵硬无法握笔。 随即,那些惨淡的画面转而被一抹亮色代替。 身穿红衣的沈晚舟凯旋而归,百姓夹道欢迎,她高坐马上,英姿飒爽。 而后浮现的便是她眼中难掩的厌恶,她再次身怀六甲、生子,和离。 紧接着便是徐州一路的坎坷波澜...... 画面兜兜转转,不知停留在什么上,我猛然惊醒。 半坐起身子,我靠在床头缓着呼吸,想来,还是被这几日的事情影响。或是说之前尽一年的时间自己都绷得太紧了。 第63章 第63章 是时候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我静静躺下,蝉声浑然似催眠曲一般,叫我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第二日倒是睡了很晚才起来,不过...... 书房中,前来送请帖的七皇子府下人神态倨傲。 更是因为我晚睡才起,叫他等了好久而颇为恼怒:“好叫裴大人知道,这封请帖是七皇子特意写给裴大人的,要您一定参加。” “当然,要是裴大人顾虑什么、不敢参加的话,那也无妨,和小人说声便是了。想来,七皇子和......七皇妃都能理解。” 我翻开请帖,飞快扫了眼。 原来是陈嘉佑邀我去参加下个月小郡主的周岁宴。 “若是有空,一定去。” 我随意摆手,便想打发那人。 谁知他却哽着脖子,继续说道: “七皇子十分重视小郡主的周岁宴,也请裴大人也要重视一二,送礼需得精细些,省得挑了些乱的差的,到时候丢了裴大人您的脸面。” 他说着,眼角余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书房,透露着嘲讽和鄙夷。 闻言,我倒是正视他一眼。 却觉得这人似乎颇为面熟。 他微仰着下巴:“怎么?裴大人觉得小人说得不对?” 见他这副做派,我恍然大悟,才想起这人是谁。 沈晚舟凯旋而归那日,便是这人跟在陈嘉佑身边,毫不客气地撞了我,又多番言语嘲讽。 只是我那时因为沈晚舟怀孕一事而心中复杂难言,便没空理那个作怪的小人。 没想到他再次狐假虎威到我面前。 “原来是你啊......” “也罢,我写封信,你代我转交给七皇子吧。” 说罢,我当即拿起笔在纸上书写。 见状,他讽刺道:“若是裴大人心中感激,何不自己主动上门向七皇子谢恩呢?” “要小人说,七皇子皇天贵胄,原是不稀罕裴大人来参加宴会,只不过七皇子爱重七皇妃罢了,也想叫裴大人见识见识......” 等他说完,我也把信写好了。 等密封起来递给他时,他又开始拿桑做怪:“小人今日等了大人不少时辰,累了渴了也没半点水喝......” 我懂了,这是借机要点赏钱。 但我丝毫不打算惯着他。 “累了渴了自有七皇子府上的仙露琼浆可喝,想来你也不缺我这一口凡间俗水。” “把信交给七皇子,下个月我去见他时,会主动问他可否看了信。” 他不忿,正要说什么。 我给明路使了个眼色,他当即明白我的意思,半推半扯地把那人拉走了,然而干脆利落地关上院门。 回来后,明路有些不悦:“不过是个下人,何必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今早他竟丝毫不顾礼仪尊卑,妄想在院子里大声喧哗,小人当即拦住他,只拖着,叫他等了又等。” 我笑道:“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是下人,却是当朝皇子府中的下人。” “况且我和他主子有些扯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倒是要谢你让我睡个好觉。” “这是小人应该的,只是......”明路神情有些愤恨,替我抱不平。 “没什么不公的。” 至少我还能够舒舒服服地坐在独属于自己的书房中,还有仆人替我心忧。 可有些人,却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缓缓长叹,视线移到这张请贴上:“想来也知道是场鸿门宴,我是不去,也得去了。” 不过在那之前,有关我的任职下来了。 第64章 第64章 宫中太监前来颁旨。 来人还是老熟人,秦公公。 我跪下领旨,谢恩,起身后,恭敬接过圣旨。 他满面笑意道: “恭喜裴大人,贺喜裴大人。” 我失笑:“真是每每见到秦公公,都有喜事啊。” 明路拿着荷包递给他。 秦公公笑意更深:“是裴大人福气深厚。” “您在徐州做的一切事情,皇上都看在眼中呢,自然对大人您多加赞赏。裴大人以后,可是青云直上,指日可待啊。” “裴某何德何能,得公公如此夸赞。” 我笑着恭维他两句。 他和我透露些风声:“裴云耀一事,想来裴大人有所耳闻?” 我点头。 他道:“您放心,皇帝心中自有打算,绝不会因此影响大人......”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叫我心头微动。 而后秦公公略微坐了坐,说了些客气话,便由明路带他离开。 我打开圣旨,陷入沉思。 皇帝封我为鸿胪少卿。 职位不大不小,甚至比知府低了一级,不过京官的含金量比地方官大,不可相较而语。 正好明路送完秦公公后,回来了。 他有些好奇:“大人,这秦公公态度颇为殷切,言语亲和,想来他是看好大人,借机与大人交好?” “宫中之人向来精明。不管怎样,现在皇帝面上对我和善,他只是揣摩圣意罢了。” 我处理汪东源一事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这是众所周知的。 而他不过是想交个善缘。 明路心中还颇为激动:“大人,圣旨都下来了,可有说什么时候上任?小人好早早替您准备一下。” “不着急,交接事务还需不少时间。” 上任期未到,而小郡主的周岁宴已到。 陈嘉佑对此颇为重视,排场办得极大。 七月初三那日,七皇子府门前车水马龙,一片喜气洋洋的模样。 此次还来不少朝中大臣,没能来的也多献上贺礼庆祝。 我甚至还看到不少太子派的官员。 之前是同僚,此次见面当即点头问好。 “七皇子明知我乃太子一派的人,请帖还大咧咧地送到府中,若是不去,倒叫我们怕了他一般。” 昔日的同僚小声抱怨一二。 他们来这,自然是得到太子允许。 不过在他们二人明知心有隔阂的情况下,陈嘉佑还这样大肆邀请太子的属官,可算恶心人。 因此,也有不少太子属官借口推辞。 我和他有一没一地闲聊着,放下贺礼,要进去落座时,府中的下人似乎认得我一般,当即把我迎到位置上。 “裴云程裴大人请坐。” 他声调之高,恨不得令所有人注目。 周围人循声看过来,都是眼熟的朝中大臣、或是颇有贤名的学子。 我朝他们拱手,毫不在意那些人颇有深意的眼神。 落座后,我发现这个位置似乎颇为靠前。 下人一一端上珍馐玉盘,身侧还有娇美女婢柔声讲解每道菜的由来,排场可谓是极为奢华。 第65章 第65章 我默默听着,一语不发。 这时,陈嘉佑才珊珊而来。 他抱着已经长开不少的小郡主,与宾客一一说笑。 几乎是余光看到我的那一刻,便当即朝我走来:“呦,好久不见,这不是近日声名斐然的裴大人吗?” 我起身拱手:“殿下。” 他眼睛一转,抱着小郡主问我: “这孩子你好久不见了吧?可还记得她的模样?” 我顺势看过去。 小郡主肤色白净,模样可人。 从她的眉眼处,倒是能看出和沈晚舟的相似之处。 “小郡主看上去身体康健,委实可爱。” 陈嘉佑微微一笑: “自然,本王和晚舟的孩子,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我坦然自若地点头,状似想起什么:“上次前去我家中送请帖的下人,怎么不在殿下身后伺候呢?” 闻言,他眼中怒气一扫而过。 随即冷笑道:“不过一下人,本王怎知。” “之前见那下人跟在殿下身边,竟叫我误会了,以为府上惯会培养那等嚣张跋扈之奴,差点叫我看轻了殿下......” 陈嘉佑隐忍怒气,眼神微眯,不怀好意: “据说你那狗眼看人低的父亲亲自上门讨好你,你把他赶出门了?” 闻言,我瞬间反应过来。 他这段时间一直派人监视着我。 陈嘉佑得意一笑:“本王与裴大人可谓是关系匪浅啊,自然得派人好好盯着,例如......” 微微靠近我的耳边,用我们俩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那汪东源......” 我猛然抬头看他。 “那些他搜刮、孝敬上来的银子,用着可真方便,无需花费什么心思,本王给他做个保,便有大把大把的银子送上来。府中的吃穿用度、甚至本王此次宴请众人所花费的银子,也是从里面出的。” 我心中的怒火再次被挑起。 刚刚落座时,不过扫视一眼,便肉眼可见此次宴会的奢华。 但不说角落四处摆放的璀璨夺目的精美器物,单单桌上毫不起眼的一道肉羹,就用了五只小羊脸颊上的一小块鲜肉熬煮而成。 刚刚女婢介绍此物时,显然为主人的财大气粗而洋洋得意。 我当时听见有人问道:“那剩下的肉呢?” 女婢理所当然:“自然是舍弃了。” 七皇子府上的穷奢极欲,可见一斑。 陈嘉佑脸色猛然阴沉下来。 “所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裴云程,以后在朝中,你可得小心啊。” 之前我通过走太子的门路,才把奏折顺利递给皇上,上面写到徐州发现金矿一事。 后来我当徐州知府时,皇帝另外派心腹大臣接手金矿的开挖工作。 因此,陈嘉佑那边算是彻底断了这条财路。 我还没回他什么,怀里的小郡主早已被他给吓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陈嘉佑眉头一皱,生硬地伸手拍着她:“好了不哭了。” 说了两句,见她依旧哭得不停,便心中不耐:“奶娘!奶娘去哪了?” 身后的奶娘匆匆而来,轻柔地把小郡主抱在怀中安抚:“乖,小郡主不哭呀......” 沈晚舟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怎么了?” 猝不及防之下,我们四目相对,皆愣住了。 第66章 第66章 近一年的时间未见,我对沈晚舟的印象还停留在她上次主动来找我时的模样。 她穿着玄色锦缎袍子,虽神情落寞,但不失爽朗大方。 然而今日格外不同。 她脱下行动方便的束袖长袍,换上掐腰的齐胸襦裙,配着细致描绘的妆容,宛若仕女图上纤纤缥缈的女子。 低垂眉眼,神态温婉,唯有发现孩子哭闹不停时,眉眼间才有些许生气。 我难得有些震愣。 不是被她今日的秀美所惊艳,而是、而是...... 她这副模样,与从前的模样迥然不同,让我觉得,她似乎变了一个人。 沈晚舟看见我时,亦有些恍神。 但随即注意落到小郡主身上。 她从陈嘉佑怀中抱回孩子,温声细语地安慰:“乖,娘在呢......” 小郡主哭闹渐止,重新乖巧地靠在她怀中。 陈嘉佑脸色有些尴尬:“是本王不好。” 沈晚舟淡淡道:“怎会怪你?孩子还小......” 陈嘉佑搂住她的肩膀,示意奶娘抱走孩子。 他状若想到什么,转头对我道:“真是不好意思,叫裴大人见笑。” 沈晚舟顺势看向我,眼神有些复杂:“你怎么也来了?” 陈嘉佑笑道:“怎么说,裴大人和昭明也算有过一份缘分,今日是昭明的周岁宴,裴大人又恰好回京,便邀他一起。” 她微微撇头,似乎厌弃: “......下次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 闻言,陈嘉佑笑意变深: “好,我自然听你的。” 说罢,两人携手离开。 从始至终,我和沈晚舟都没说过一句话。 宴会开始时,陈嘉佑和沈晚舟携着他们的爱女昭明出场,宾客道喜,一时间气氛颇为欢乐和谐。 其实这周岁宴不过是个名头,重要的还是陈嘉佑借此加强他和沈晚舟的政治联姻。 他是有力争夺帝位的皇子,沈晚舟是掌兵一方的将军,两人成亲自然有极大的影响。 不少亲近七皇子的官员都借此讨好他。 我刚刚瞥了眼礼单,上面的贺礼有些甚至高达万金。 突然,周围喧哗声变大。 我回过神来,看过去。 原来是陈嘉佑前些日子新纳进府的妾室来了。 她穿着银丝绣制的百花裙,如出水芙蓉般明艳动人。 双手轻搭在腹部,柔声道:“妾代肚子里的孩子,恭喜小郡主周岁之喜。” 此话一出,不少宾客瞪大了眼。 这妾室入府不久,就怀孕了? 坐在我身旁的一宾客感慨:“想来七皇妃已经功至将军,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女子,还需要为夫家传宗接代,若是做不到,自然有人效劳......” 众人都看向沈晚舟,期待她的反应。 只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示意那妾室起身:“柳姨娘,你有身孕后,便好好养胎,无需多礼。” “是。” 柳姨娘乖巧行礼,若有似无地扫了陈嘉佑一眼,叫他眼中笑意加深:“婉儿,过来。” 柳婉听话,顺从地在他身边坐下。 底下不少人夸赞陈嘉佑厉害,娶了赫赫有名的沈将军后,还能享受齐人之福。 变故就在一瞬间。 端盘的下人送来用炭火煨着的羹汤。 身边的女婢柔声一笑,向我讲解着羹汤的用料和做法精妙之处。 “此汤看着简单,实际不然。所选用的鸢鱼只有极南之地的镇江才有,是前日刚打捞上来,令人快马加鞭送来时还活泼乱跳呢......” 我眉头越听越深。 无意间扫视她一眼,却注意到她神色闪躲。 我心中暗暗警惕。 果不其然,她惊呼一声,“不小心”把滚烫的羹汤倒在我身上。 我当即侧身避开,可身上还是沾到些许。 她跪地哀求:“奴婢有错,请大人责罚。” 一时间,不少人都看过来。 我见不过衣角处脏了些许,便示意她起来。 可她偏偏不依,抬头时满脸泪痕,倒是叫不少人暗暗心怜:“求大人饶命,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有人看不过眼,嗤笑一声:“不过是自己心中有气,何必在婢女身上耀武扬威?” “难不成......是对七皇子心有不满,借机撒火不成?” 第67章 第67章 闻言,不少人哄堂大笑。 我看过去,那群人都是些年轻的勋贵子弟,向来和陈嘉佑交好,自然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恩怨。 我没理他,而是冷声问那个婢女:“你刚刚将羹汤撒我身上,我让你起来,你为何跪地不起?” 她颤颤道:“奴婢做错了事情,自然害怕,不敢起。” “不敢起?却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喧哗,如此引人注目?” 说罢,我看向注意到这边的陈嘉佑:“你是七皇子的婢女,我无权管教你,起来吧。” 她站起身,小心示意:“大人,要不去偏房换件衣衫?” 我摆手:“不用了,继续吧。” 说罢,我也不管其他人的神色,继续坐下。 陈嘉佑看到这一幕,向我解释:“下人笨手笨脚,倒是让裴大人受气。还不自己去领罚?” 最后一句,他猛然沉下脸,对着那婢女训斥。 可怜她被吓得哆哆嗦嗦,脸色煞白。 当即被人压下去了。 “求殿下扰了奴婢......” 等那婢女的声音彻底消失后,陈嘉佑问我:“裴大人,这样可曾消气了?” “从未有过生气,又来消气一说?” “不过是下人犯了一些小错,殿下何必发那么大的火气?” 陈嘉佑轻嗤,对我说:“本王这边向来规矩严苛,有错自改受罚。” “裴大人且下去换身衣服吧,免得说我的府中的下人招待不周,失了礼数。” “不过是一点汤渍罢了,并不碍事。” 我只想在这坐着等到宴会结束。 他没再说什么,转而继续在大众面前表现与沈晚舟的恩爱。 而沈晚舟刚刚全程都没说什么,只展示她身为皇妃最得体的一面。 只是有些计谋,用一次是好,用多了就惹人厌烦。 等另一个下人把酒水撒到我身上时,我颇为无语。 酒迹甚为明显,粘在身上,颇为不适。 之前在门口遇到那个同僚见状,便借口自己也想更衣,陪我一起下去。 我靠近他,低声道谢。 “快快换了衣服便回来。” “嗯。” 然而到那后,下人给我递上干净的衣袍,我换上后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脑袋有片刻昏厥。 “张大人......” 我呼唤在隔壁换衣的张大人,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见事不对,我当即便想离开。 推门后,只见外头空无一人。 我心中不安,照着来时路走过去。 然后来时路上奴仆成群,现在却无丝毫动静。 我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回到宴会上。 突然,我脚步一顿,猛然停住。 只见刚刚在宴会上颇得陈嘉佑宠爱的柳婉出现我的前方。 她扶着肚子,神情晦暗不明。 “大人,这般急匆匆的,是为何啊?” “没什么,不过是想要早点回席上。” 我说完,便想越过她离开。 谁知她却不肯。 死死地拽着我的手。 “大人,您怎么就走了?” 我急急避开她,语气惊怒:“你可是皇子妾室!” 为何背后之人是这柳婉? 她却反而更进一步:“妾室又如何?大人不曾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 “或许,大人可以和婉儿试一试......” “简直胡言乱语。” 我不欲再理会她:“做事之前,先考虑腹中孩子吧。” 说罢,我就要离开。 她眼中挣扎一闪而过,最终上前两步抓住我:“裴大人,求您怜惜......” 我正欲甩开她的手,耳边突然听到众人的惊呼声。 第68章 第68章 我转头看去。 竟是迎面撞上一群下人。 他们皆神色震惊地看着我们“拉拉扯扯”。 甚至,有人偷偷从后面溜走,似乎要去通风报信。 我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身后柳婉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几步倒下去。 那群下人瞬间变色:“姨娘!” “小心孩子!” 一群人蜂拥围上去。 柳婉被他们扶起来时,满脸悲切地看着我:“大人、没想到,没想到您居然......” 她声音哽咽,满脸泪痕,一看便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下人哗然:“什么,裴大人居然欺辱柳姨娘?” 而在匆匆赶来的陈嘉佑等人口中,变成了我心生郁气,故意对柳婉下手,以此羞辱七皇子。 陈嘉佑沉着脸,厉声质问:“裴云程,你好大的胆子!” “这件事,本王今日便上报父皇,定要你这无耻之人以儆效尤。” 柳婉当即哭红着眼跪倒在陈嘉佑面前:“殿下,妾身冤枉,得了这不白之冤,妾身、妾身干脆死了算了!” 说着,她起身直接朝着湖中跳进去。 湖中瞬间溅起水花,却不见她挣扎的动静。 众人大惊。 陈嘉佑声色悲怆:“婉儿!你们快下去救人,要是她和孩子出了什么事,本王饶不了你们!” 他对着下人呵斥。 “是是是。” 不少识水性的婢女跳下去,把一心求死的柳婉合力救上来。 她浑身湿透,被冰冷的湖水刺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向陈嘉佑哭求:“让妾身一死以证清白吧。” “本王相信你,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一定会让裴云程付出代价。” 说罢,他阴恻恻地看向我:“来人,还不把他押下去。” 我厉声呵斥:“谁敢动我?” 今日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套真是一环又一环。 这计谋虽简单,却极其有效。 更是有柳婉这样身怀有孕的妾室以死自证,倒是叫人防不胜防。 我看向陈嘉佑:“殿下向来自诩公正,为何只偏听偏信柳姨娘?” 他冷笑:“难不成婉儿跳湖自尽,是为了冤枉你吗?” “是啊,我也好奇为何柳姨娘要平白无故冤枉我?” 这时,刚刚陪着我的张大人匆匆拨开人群:“殿下,臣相信裴大人绝对不会是这样贪恋女色之人!” “如若这般,为何不在府中纳上二三美妾,显然其中,定有误会......” “张大人不必多言,他为何在本王府上做出侮辱我妾室一事,与本王有何恩怨,自然心知肚明!” “裴云程,你还不敢承认吗?” 陈嘉佑冷冷地看向我。 显然十分动怒。 我深吸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有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能为他做证,他什么都没有做。” 我转身看去,竟是沈晚舟。 她迎着众人或恍然大悟、或略有深意、或冷嘲热讽的神情,面色淡然:“我亲眼所见,是柳姨娘故意污蔑裴大人。” 她说完,气氛一时静默至极。 尤其是柳婉,呼吸一滞,惶恐至极。 她无助地转头看着陈嘉佑:“殿下,您相信妾身,妾身没有......” 而陈嘉佑隐下心中的怒火,冷眼看着沈晚舟:“晚舟,你确定吗?” 他甚至怒极反笑:“可不要是因为对某人心有余恋,而故意颠倒黑白。” 这话已经说得极为直白。 沈晚舟眼神微颤,平静地说道:“回殿下,我确实亲眼看到是柳姨娘故意诬陷裴大人的。” “殿下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做出故意冤枉她人之事。”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嘲讽至极。 说罢,他当众一把搂抱起柳姨娘,看着沈晚舟道:“既然如此,倒是本王误会裴大人了。” “今日事多,下次再向裴大人赔罪。” 说罢,他抱着柳姨娘转身离开。 在场众人互相对视一样,也纷纷离开。 只剩下我和沈晚舟两人。 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尴尬。 我看向她,主动向她道谢: “多谢沈将军,否则我怕是今日被误会,难以脱身了。” “不必谢我,这是事实。” 她撇过头:“我只是把看到的说出来罢了。” 说完,便再次沉默。 “既然如此,改日我再送上谢礼答谢一番,裴某便先行告辞了。” 在我转身要走时,她终于忍不住,主动问我:“......你不想问我什么?” “例如,陈嘉佑纳妾一事。” 我摇摇头。 “沈将军做出的一切事情都是自己的选择。旁人无权质问苛责,只要沈将军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问心无愧?” 她突兀笑出声。 “人生在世,哪能说自己问心无愧呢?” “我倒是想起来,七皇子杀良冒功一事,倒是很难让人‘问心无愧’。” 我突然一句,倒是叫她愣住了。 第69章 第69章 她神色有些复杂。 见我看过去时,竟眼神一颤,避开我的视线。 “此事......” 她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我兀自笑了笑,莫名有些嘲讽。 “沈将军,沈家祖祖辈辈以驱逐外辱,保护百姓为己任,可那些被杀良冒功的百姓何其无辜?” 说到这,我们之间的隔阂再难遮掩。 她侧身对着我。 今日虽衣着温婉,但绷紧的脸颊和微扬的下颚却让她一如往常般坚毅。 “......他没有。” 我无意于这时争辩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因刚刚那场闹剧,宴会早早结束。 不少宾客都已告辞离开。 我要走时,被陈嘉佑叫住: “晚舟帮你,就如她所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我转头看过去。 他嘴角轻扯,却是问了我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瞧着如今的晚舟,美吗?” 我眉头紧锁。 他道:“巧笑倩兮,又不失英姿飒爽,她本该是被本王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 “若不是四年前你污了晚舟的名声,本王与她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自会宠她爱她,你是哪里来的阴沟臭虫平白占了她夫君的名分?” 因为这场阴差阳错的婚事,他对我恨意颇深。 我顿了顿,一语未发。 其实就沈晚舟而言,她不喜欢那些需要小心翼翼的头饰和襦裙。 陈嘉佑冷着脸看我,突然嗤笑一声:“裴大人,今日有晚舟替你作证,你逃过一劫。可下次就要小心了......” 我道:“请七皇子放心,毕竟我实在想不到会遇上如此下作手段......” “下次,我会再小心、再谨慎。” 说罢,我不再看他神色,直接转身离开。 张大人在一旁等我。 他分明瞅见陈嘉佑看我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莫名心下一惊,拉着我的衣袖低声道:“这、这七皇子可是记恨于你,你可得小心。” “放心,太子殿下给我安排了护卫保护,我万事谨慎着呢。” 只是没想到当时被酒水打湿后,有张大人陪着,还是中了计。 张大人解释:“我当时本来在外间,也打算换件衣裳,突然头晕,醒来时起身出去看看, 却见一群人围在那边......” 我疑惑:“原来张大人也晕过去了?怪我当时头脑昏沉,听外边没有动静,只想着赶紧离开。” 我算是明白了。 一切早有预谋。 只是陈嘉佑把这些后院的伎俩用在我身上,倒是叫人平白恶心。 而因为此事,京城倒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有人说我因为沈晚舟一事对她因爱生恨,故意折辱七皇子后院妾室,逼她自尽。 又有人说是那妾室轻浮,故意献媚于我,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 众说纷纭。 我猜是那日府上的宾客所说。 甚至裴怀民得知此事后,再次来找我。 他不见上次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嘴角起了几个燎泡,显然着急上火了。 “云程、云程,你听为父好好说说。” 他在我出门时,急急叫住我。 第70章 第70章 “无论如何,你始终是裴家,家里出了事情你总得出份力。” 我看向他,不言不语。 他深深叹了几口气,颇为无奈。 “你大哥......他、他出了事......” 在他口中一番花言巧语,就变成了裴云耀无意间得罪私自出宫的安宁公主。 而现在,据裴怀民打探来的消息说,裴云耀要被送去城外的苦力营去! 裴怀民捋了捋胡须,低声道:“安宁公主与沈将军是姑嫂,又向来敬重她,不如......” “沈将军也是我的半个儿媳,此事你若能出手帮忙,想来不在话下。” 他眼睛一转:“我也听到近日的传闻,若是你备上一桌酒席,诚心请来七皇子夫妇,不仅能帮了云耀,更是有助于你与七皇子化解恩怨啊,须知他是皇子,尊贵非凡......” 我看向裴怀民,忍不住笑出声: “既然沈将军能帮忙说和,为何不自己去?” 且不说他这话说得真心还是假意,若是陈嘉佑得知我想走他的门路帮助裴云耀,他怕是会死得更快。 裴怀民眉头一竖,难言恼怒,继而努力缓和下来:“这不是不方便吗?” “云程,但请你念及裴家对你多年的恩情......” 我想想,但是和他好好算了一笔账: “我生母之死,盛氏的捧杀,难道不是你顾及她母家权势,故意纵容?” “......甚至她还派人去老宅那边害我。” 最后,是陪我长大的老仆以身替之。 又有师友相救,才逃过一劫。 后来我高中进士,裴怀民曾主动找我,我当时年轻气盛,曾质问此事,他却以为我故意污蔑盛氏,闹得两人不欢而散。 当时初入官场,毫无根基,更是被他多番打压。 “当年的是是非非早已过去,你为何还纠缠不清?” 他撇过头,语重心长地劝诫:“盛氏即使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你的继母,你需得敬重她,这才符合人伦孝道......” “裴大人,你若无事,便让开吧。” 我打断他的话,不愿再听。 他咬牙,一把拉住我:“云程,你以为我愿意舍下老脸三番两次来找你吗?” “这段时日我找了不少关系,也托你母、盛氏与不少德高望重的高门夫人联系,想要借此把话说开,谁知......”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看着云耀真的被拉去做苦力?那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能在京城内走动......” 这还是轻的,重要的是他被皇上不喜,以后的仕途算是晚了。 “他是你的兄长,难道你舍得如此狠心吗?” 我甩开他的手: “我没有欲置我于死地的兄长......” 我说的,是九岁那年裴云耀故意把我在途中丢下一事。 他急急反驳:“云耀怎会如此,是你当时年幼贪玩,故意跑出去!” 我无声叹气。 算了,自己也不想说什么了。 在裴怀民心中,他的大儿哪儿都是好的。 而我,不过走运,才到如今的地位罢了。 “裴大人,我还有要事忙。” 我再次提醒他。 他沉默片刻,冷眼看我:“你当真见死不救?” “无能为力。况且这事,是他有错。” 说罢,我便越过裴怀民离开了。 他气得胡子发抖,不甘地呵斥:“好啊,你这个狼心狗肺之徒,以后你与裴家、与老夫裴怀民真真恩断义绝!” 我充耳不闻,径直离开。 我与他的血缘亲情,早在一件又一件事情中磋磨殆尽。 现在,我自然也不稀罕。 第71章 第71章 此次出门,我要去见参加范南乔的婚事。 她向来心善,闲来无事,时常去城外施粥。 正好那日小将士无意间看见,爱她心地纯善,特来求亲。 只是范野衍心有忧虑。 虽那将士康文颇有诚意,言辞诚恳,愿献上全部家产,且只有一老母,人口简单。 可他家境单薄,在京城租了个一进的小院,日子过得俭朴。 且他官职平平,原先是小兵,跟着沈晚舟出征党项,杀敌立功,升了个百夫长,而后这几年没了战事,他也就闲下来了。 范野衍生怕自己妹妹是下嫁,会受了委屈。 只是他知道范南乔因脸上的疤痕,已经耽误太久太久了。 于是他迟疑了。 范野衍向来疼爱这个妹妹,主动问过范南乔。 范南乔闻言,没有直接拒绝。 而是便派人打探了一下康文平时的为人,和他老母的性子后,主动与他约见一面聊了些许,考虑三日,便同意了。 今日,正是范南乔的成亲之日。 难怪范野衍担心她,就连今日他们成亲之地也是范南乔为了照顾康文的颜面,主动献上自己名下的三进庭院。 这里地方宽敞,住下他们夫妻二人和康文老母绰绰有余。 大喜之日,那个面色苍老、皱纹深深的老妇人穿着红色绸衣,满脸喜色地端坐高位。 底下范南乔和康文这对新人拜天地、拜高堂...... 在场众人皆是喜气洋洋,为两人道喜祝贺。 康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她对着范南乔道: “以后孙儿出生,我老婆子就死而无憾了。” 康文笑道:“大喜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以后可有您享福的时候了。” 见他们欢欢喜喜的模样,范野衍却有些惆怅。 这些年来,他既是兄长,又是父母,把范南乔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照顾长大。 见她出嫁,他心中着实复杂。 我主动朝他敬酒,打趣他: “大舅哥为何今日愁眉苦脸?” 他摆摆手,一饮而尽。 “也是,南乔成亲,我替她高兴,不过......” “我之前以为南乔属意你的。” 闻言,我左右张望,看见无人注意,才压低声音呵斥他:“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他自然知道自己失言了。 “当时......也罢,都过去了。” 见状,我当即把他的酒杯夺下,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他大笑出声,一把夺回去: “放心,我不会的。” “你嫂子还等着我回去呢。” 礼成后,康文主动端着酒杯来找范野衍。 态度尊重恭敬:“大哥,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同意我与南乔的婚事。” 范野衍极给面子,一饮而尽。 “这桩婚事能成,不是靠我,而是因为南乔自己愿意嫁给你。”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待她如珠如宝。她看好你,信任你的为人,也希望你日后能好好待她,不要叫我们都失望。” 康文神色一愣,继而脸色微红: “原来是南乔答应的,我还以为......” 第72章 第72章 “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情谊。” 说罢,康文转身看向我: “这位便是新任的鸿胪少卿裴大人吧?” 他朝我行礼。 我当即扶起他:“今日是你的新婚之日,我特来祝贺,何须行如此大礼?” 他神色颇为激动:“我早听说过裴大人赈济徐州一事,敬仰大人为人,此次真是不胜荣幸。” 我与他闲聊两句,他知趣地主动告辞,去一一给其他宾客敬酒。 范野衍问我:“此人如何?” “看着是个周全得体的。” 康文出身平平,官职也低,前来祝贺的宾客大多是些小官小吏。 然而康文始终笑脸相迎,面对比他地位高、官职大的,态度更显尊敬。 而面对与他地位平等、或是低于他的官吏,康文态度更加和善。 范野衍也在关注他。 “若是他是个有心的,为了南乔,帮他出把力又如何?可惜他本人才华不显......” “我上次特意找人调查过了,此人能立功,也是靠运气,拼了个巧劲儿。” “不过我最是看中他为人谦和,家中干净,想来南乔嫁进来,琐事上轻松不少。” “也是,再不济,还有你这个大舅哥帮忙不是?” 我们相视一笑。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也时常从范野衍这边得知康文一事。 也是担心范南乔婚后不幸。 自古女子成亲嫁人需慎之又慎,陈国的风气虽比从前好上不少,但对女子和离、再婚之事还是颇为介意。 也因此沈晚舟当初怀孕、和离时引来如此大的非议。 幸而,康文此人虽没什么实才,但为人谦和有礼,处事颇为圆滑,更重要的是对范南乔向来体贴温柔。 这下,我与范野衍算是放心了。 而那日我与裴怀民不欢而散后,不久裴云耀就被贬去苦力营,在勋贵子弟中引为笑谈,大失脸面。 事后,裴怀民曾跑来破口大骂,在门外骂我不孝不悌,引来不少人围观。 而后见没人理他,才愤恨而走。 那日我正在范野衍处,刚好错过。 得知裴怀民一事,颇觉得有些荒唐。 他真是高看我。 让我去找沈晚舟求情,也没有用。 那日小郡主的周岁宴上,安宁公主作为陈嘉佑的胞妹,都并未前来。 想来因此事颇为恼火,连哥嫂的面子都不顾了。 也罢,反正我也不在意裴怀民,便随便他骂去吧。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我正式入职那日。 明路早早便帮我准备好一切。 去鸿胪寺时,早有一个小吏等候,他得知我的身份后,眼前一亮,急忙恭敬道:“裴大人,请跟我来。” 张生给我带路,顺便介绍各处的人员和负责的事务,态度颇为恭敬。 只是我见一路上众人步履匆匆,颇为繁忙,便问他今日可有何要事? 张生笑道:“也不瞒大人,自从前几年七皇妃率兵打退了党项之后,党项王派人议和,俯首称臣,大扬国风,商议多年,打算今年派质子入朝......” 我眉头一挑。 他随即恍然:“这事原先并未在朝堂上商量,乃是鸿胪寺需要提前想着章程出来。” “原来如此。” 我和他一路闲聊,却不料迎面撞上一人,脚步瞬间顿住。 第73章 第73章 张生发现来人,赶紧向他示意:“这是新任鸿胪少卿裴大人,这位是林威林大人,任鸿胪寺的司仪。” 他说完,便主动退后一步,让两位官员相互问好一番。 只是,他似乎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 我笑道:“林大人,好久不见。” 他神色难掩惊诧之色,脸色颇为僵硬。 且始终一语未发。 见状,张生小声提醒他:“林大人,这是鸿胪少卿,裴大人啊。” 我冷眼看他。 林威回过神来,咬牙,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见过裴大人。” 林威,正是当日在范野衍升官的宴会上出言讽刺我之人。 那时他以为我彻底绝了仕途,对我极尽言语刻薄,更是借着陈嘉佑的权势狐假虎威。 这种小人,我并不想过多理会,越过他便想离开。 却被林威叫住。 “裴、裴大人,此一时彼一时,我倒是没想到你有今日......” 我轻笑,直接越过他离开。 张生心中觉得奇怪,悄悄往后看了一眼,竟见林威就眼神发狠地瞪过来。 他心中一惊,不由得加快脚步。 “无事,不着急。” 我劝他。 他当即擦了额头冷汗,赔笑应好。 小声提醒我一句:“刚刚那位林大人虽官位不显,但他的叔父乃是朝中二品大臣,与鸿胪寺卿私下交好,因此林大人在鸿胪寺卿面前,也颇有脸面。” “原来是这样,多谢了。” 很快,他便带我去见上官。 我主动过去拜见鸿胪寺卿黄显光时,他正在处理事情,随口叫我在外面等着。 一路上进进出出的官员皆神色莫名地看着我,我坦然自若地站着,神色未变。 等到黄显光终于来叫我进去时,我推开门,只见他穿着官服,眉头微皱,显得刻薄肃穆。 “你便是裴云程?” 我拱手:“正是。” “我看了你的履历,除了徐州一事算得上不错之外,其他平平无奇。” 我立在一旁,并未辩解。 确实如他所说,自己这些年来,初入官场受到排挤打压,而后在太子手下办事,接着便是辞官、复起、徐州赈灾一事...... 黄大人说得没错。 他也没多说什么,不轻不重地敲打我几番,便让我下去了。 只是回去后,我发现自己一日都无所事事。 我问身后的书吏:“可有事务安排?” 他摇摇头:“回大人,暂时并未安排。” 于是乎,我借机查阅、翻看了不少有关历年来鸿胪寺内的情况,了解不少旧事。 到下午时,终于有人送来一卷公务。 乃是有关党项此次入京的仪仗问题。 只是...... “上面都是党项语?” 我看了眼满眼密文的卷轴,有些诧异。 他急忙从怀里又拿出一道文书,拱手道:“哦,是小人忘记了,这边还有一份翻译后的公文,请大人翻阅。” 我拿过去,随手翻两下。 那人见状,躬身告退。 身后的书吏小声示意:“大人,可需小人帮忙?” “没事,我自己先看看,熟悉一下。” 鸿胪寺这段时间其他事务较少,唯有党项一事颇为引人注目。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认真查看公文,书吏看我颇为勤勉,恭维我几句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那个有关党项仪仗的公文交给我后,就是让我交代下去,和鸿胪寺其他官员交接。 因鸿胪寺卿事务繁忙,因此这类事情便都分到手下人去做。 而我刚来,便是让身后的书吏帮我。 他做事颇为周到,看上去是个能干的人。 可第二日,我就被人叫去黄显光面前。 林威嘴角冷笑:“裴大人,快走吧,别让黄大人久等了。”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 “林威,你别一副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小人模样。” “原先还算看得过去,可现在......” 我摇头,无语叹息。 他猛然瞪大眼睛,鼻间喘着粗气:“你!” “好、好裴大人,先别逞口舌之利,你暂且好自为之吧。” 我过去时,只见黄大人脸色冷沉地端坐着,身前的案桌上堆了不少公文。 林威拱手道:“回黄大人,下官已把裴大人带到。” 说罢,他压抑住眼中的得意之色,站在一旁。 我拱手:“大人,请问唤下官前来有何要事?” 他冷哼一声,把一个公文直接甩到我面前,“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这就是你上交的公文?” 我翻开看了一下:“确实是下官所写。” “你作为鸿胪少卿,怎么基本的译文都看错了,要是事情都交代下去,才发现问题,那要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我捡起公文,打开一看,笃定道:“回大人,下官并未写错。” 林威控制不住开口:“怎么可能,你明明就写错了?” 他洋洋得意地开口:“党项人这次来访的仪仗里可是明说了要......” 他边说,边打开一看,结果话语徒然僵住。 我笑道:“林大人怎么不继续说呢?” 他嘴唇挪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我从他手中抽过公文,朝黄显光解释:“大人,之前党项人的文书上交时,写的都是党项语,恰好,下官曾学过一段时间......” 第74章 第74章 林威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色寸寸僵硬。 “......因此,当时便发现了翻译上的不妥之处,这才及时调整过来。可不知道为何林威林大人却信誓旦旦地认为下官一定错了?” 我不解:“林大人,你说这是为何呀?” 他深吸两口气,迎着黄显光的视线,神色有些心虚:“我、下官是......” 见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叹了口气:“林大人,日后有什么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吧,这样弄得双方都浪费了时间。” 说罢,我朝黄显光拱手告辞。 他当即应了。 转身离去时,还听见里头他的怒喝声:“我信你才挤出时间为你处理一二,不料竟被你利用了......” “不敢不敢,黄叔父,小侄委实......” 我回去时,只见那书吏一直左右张望,心不在焉。 见我过去,他愣愣一笑:“大人回来了?” 我没说什么场面话,直接对他道:“你昨日帮我看的文书,我后来发现了错处,便让人换了个新的。” 他神色瞬间僵住:“啊没错处便好......” 我冷眼看他:“你若是林威的人,或是收了他什么东西,便自行离开吧。” 他愣住,不停地擦拭额间的冷汗:“小人、小人不敢......” 我一语未发,直接换了个得力的书吏,正是之前给我引路的张生。 而那人最后冷汗涔涔的,拿着东西离开了鸿胪寺。 今日弄完这事,我下值回去时已晚。 却见范野衍早早候在院中。 明路解释:“范大人说有喜事,便坐等着您回来。” 而范野衍见我时,喜上眉梢:“志远,我范家双喜临门啊。” 我坐下倾听。 原来是他的夫人前些日子发现已有身孕,今日他写信告知范南乔,竟得知原来她也怀孕了! “算下时间,竟是差不多时日。”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心中欢喜,便跑来找你道喜。” 我含笑应着:“确实是双喜临门。” 只是他话音一转:“如今我们还能坐在一起道喜,恍惚间想到离儿时求学那会,都已过去十年之久......” 语气中,颇为怀念、感叹。 说起那时,我便想到曾经教我们读书识字的先生。 当时我和离后,在宴会上被陈嘉佑威胁,离开范府,想的正是去江南找先生。 没想到后来遇到孙涛,阴差阳错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范野衍道:“若是日后得空,我必须得去江南一趟。虽偶尔书信联系,但不知先生他老人家是否要咬得动毛桃?” 闻言,我和他相视一笑。 先生那时家中清贫,唯有院中一棵桃树勃勃生机,夏日时结了不少毛桃。 那时盛氏名义上说每月会派下人送来必要的银钱、衣物等等,以示她的细心妥帖。 可每每到手的只是零零碎碎的铜板。 来人又是她的亲信,以至就这么被欺辱了好多年。 那时范野衍家中也苦。 那棵桃树便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甜。 想到往日,一时间我们都沉默下来。 范野衍突然一拍衣袖:“想来当时缺衣少食,如今岂是儿时那般艰难?” 他说着,竟然拉着我的手就要出门。 “走吧,今儿你要出什么,我请!” 我大笑:“范大人豪气。” 不和他客气,直奔酒楼点了几道招牌。 正好我尚未用饭,此时喝酒吃菜,倒也痛快。 肚子填了半饱,突然听到底下大堂传来一阵喧闹声,引得不少人探头观望。 第75章 第75章 我与范野衍对视一眼,皆侧过头看下去。 原来是有人闹矛盾了。 那满是怒气的男声低吼:“小爷我看上个女子,要了便是,你又是从哪来的故意作怪?” “她若不愿,我便不肯。” 那人的声音清冷,颇为耳熟。 我凝眸一看,那人竟是沈晚舟! 她站在那哭哭啼啼的女子面前,护着她。 对面的男子怒了:“小爷我花钱了,要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莫非......” 他话语一顿,转而若有所思:“你是见我只疼她,心里酸了,想以身替之不成吗?” 闻言,一众混不吝之人哄堂大笑。 而沈晚舟面无表情,出手迅速,三两下便制服他。 范野衍默默点头:“沈将军,还真是厉害。” 却见那男子被压制后,恼羞成怒,竟不顾一切地威胁起她来: “你可知道我叔父是谁?” “啊!他、他可是大官,你要是再对我下手,等被我找到迟早要扒了你的啊!” 他声音卡在嗓子里,戛然而止。 周围刚刚嬉笑的那群人瞬间噤声,颇为忌惮沈晚舟厉害的身手。 她一脚踹晕那男人,转头对着双眼泛红的女子说:“你快离开吧。” 那女子郑重朝她行礼:“多谢这位姑娘,我只是在酒楼弹唱卖艺,没想到这个客人扔了赏钱就要拉着我......” “若不是您,我今日定然逃不了好。还请恩公保顾自身。” 说罢,她咬牙离开。 沈晚舟见状,也打算离开。 谁知人群中突然有人揭穿了她的身份:“她、她是沈将军!” “什么将军?” “就是沈家唯一的女将军,前几年大败党项之人......” 闻言,众人哗然,纷纷窃窃私语。 想来是自四年前她凯旋而归后,便没什么动静,不少人不识得她的模样。 随即,不知底下哪传来一阵嗤笑:“就是那个与人苟且生子的女将军啊?” 闻言,气氛瞬间一僵。 沈晚舟冷眼扫视过去,那边的人各个左右张望,做足无辜的姿态。 想来这人也知道这话说得难听,他悄悄躲在人群中,竟无人注意到他。 可因这句话,不少人看向她的神色由震惊、敬佩,转而变成一种高高在上的嘲笑和讥讽。 沈晚舟扫视一圈,竟觉得被他们的眼神刺得生疼。 她深吸口气,余光轻轻一扫,竟和我对视上了。 我尴尬地收回视线,和范野衍道:“乘风,再饮一杯......” 谁知她竟面无表情地上楼来找我了。 范野衍也愣住了。 沈晚舟对他道:“范大人,我找裴云程有事。” 此话便是让他识趣些主动离开。 可范野衍憨厚一笑:“今日我和志远同桌用食,沈将军怎还坏了我们两的......” 他声音渐低,被沈晚舟看得有些心慌。 不过他还是颇有义气,没有起身离开。 见状,我无奈开口:“沈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你若有事,直说便好。” 她顺势坐下:“只是刚刚无意间看到你,颇为感慨。” “从未想到,我们二人会到了如今这地步......” 范野衍侧过头去,只觉得窗外的景色是如此地吸引人,叫他只想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上面,叫他觉得那个地方那么空,那么大,他只想看清楚外头的每一个角落,听清楚窗外的每个道声音...... 第76章 第76章 在范野衍恨不得自己现在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之时,我也颇觉得尴尬。 兀自打断沈晚舟:“沈将军,若你心有感慨,不妨和你的夫君倾诉一二。” “我与范大人都是外人,委实不合适。” 说罢,我垂眸,不去看她的神色,希望她能自行离开。 可沈晚舟沉默了很久,幽幽叹口气:“若不是没人,我会来找你吗?” 她说得直白,毫不在意地暴露了她与陈嘉佑不合之事。 范野衍见状,尴尬一笑:“说来......刚刚沈将军救下那女子时的模样可真神武,委实让人敬佩。” 沈晚舟回忆刚刚的情景:“我只是看不惯那些男子如此仗势欺人。女子,向来艰难......” “确实,世道如此。男子尚能读书科举,以此来安身立命,可女子呢?” “嫁夫从夫,夫死从子,困于后宅,即便独立门户,也免不了遭受闲言碎语。” 我话音一转:“不过沈将军以女子之身击退外敌,傲视群雄,或许能让不少陈国女子另谋出路。” 沈晚舟的成功,恰好应上了天时地利人和。 沈氏原先只是边境靠党项的一队私兵,后来沈氏先辈接受招安,为陈国继续抵御外敌。 再加上沈氏将军多年的经营,那支军队心中早已认沈氏为主。 沈晚舟乃沈老将军之女,父兄皆死后,她成为沈家唯一的子嗣,因此很快掌握那支军队。 恰巧她本人自幼经过沈氏兵法的熏陶,多年跟在父兄身边学习,对调兵遣将一道颇有能耐,因此才能奇袭成功,最后步步打败党项,逼得他们俯首称臣。 而其他女子没有她这番家底、经历,从军一事尚且艰难。 可无论如何,沈晚舟之能,让众人看到女子的潜能,从而也激励了不少女子习武从军。 沈晚舟愣了愣,神情有些复杂,想起刚刚众人口中的侮辱,一时又陷入无言。 “或许......我也不知是对是错......” 她似乎只是自言自语,声音含糊不清。 不过我想到刚刚那事,还是提醒她一下: “若是为了那个姑娘好,让她换个地方卖艺,或是私下警告那男子,免得叫他到时心中嫉恨,再生恶意。” 她点头应好。 不过说曹操曹操到。 底下再次传来喧闹声。 “那个贱人死哪去了?快出来,小爷我要杀了你!” 原来是之前被沈晚舟痛殴的男子趁着他人不注意,悄悄逃走了,因此不知道沈晚舟的身份。 他再次嚣张而来,身后却是带了十多个护卫。 “贱人在哪?” 他扫视一圈,愤声怒吼。 旁人得知沈晚舟身份,又见他来势汹汹,竟颤颤不敢言。 那人更加恼火,抓着一个人就逼问: “你说,你看见她了?” “你呢?知道那贱人去哪里了吗?” 见一个个都惶恐摇头,他怒火更甚:“今日小爷就让那个贱女人白打一顿了?” 他甚至开始迁怒,让护卫把这家店全砸了。 吓得店家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阻拦那人,又怕主动说出沈晚舟的名字,被她记仇。 沈晚舟在二楼冷眼看着这一幕,“嘭”的一声大拍桌子就要站起身。 我犹豫片刻,还是劝道:“底下到底人多势众,不如去报京兆伊,让他派人来处理吧?” 范野衍应道:“是极,这是哪家的混子居然敢在京城当众闹出这等丑事?” 沈晚舟正要回话,底下有人给男子示意人在二楼,他便大步流星地闯上来了。 “贱人叫我抓到你了!” 他见到沈晚舟,眼前一亮。 余光扫视我和范野衍一眼,露出恶笑:“原来如此啊,是在私会情夫,还是两个!” 他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当即朝底下吆喝:“那贱人在楼上私会两个情夫,我来晚些,莫不是衣服都脱了?” 他和身后的护卫哄堂大笑,却没有注意到其他人惊恐的神色。 沈晚舟看他,俨然如同死人一般。 那人怒了:“你个不知廉耻的,还敢这样看着小爷,来人我今日就要当众扒了她的衣服瞧瞧!” 说罢,他示意那群护卫一拥而上。 我和范野衍当即站起身。 “我乃朝廷命官,你们胆敢无礼!” 一声呵斥,成功让那男子吓得心头一跳。 他示意护卫停下,有些迟疑地看着我们。 最终,他不甘心地拱手道:“敢问大人名讳,我叔父乃是三品大臣中书侍郎曹正立,与大人同朝为官。” 第77章 第77章 他故意提到叔父的身份,展露出几分底气。 见状,范野衍便报了自己的姓名。 曹格只能不甘心地问好:“既然是大人,那我不便打扰,不过......” 他阴冷的视线看向沈晚舟:“这个女人今日得罪我,我必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范野衍看了我一眼,对他道: “首先,今日我与好友在此相聚,恰好遇到沈将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且我们坐在二楼大堂内,并无什么不堪之事,众人皆知。你怎么空口白牙诬陷于人?必须赔礼道歉!” 他说得没错,我们坐在二楼大堂,与其他桌只是用屏风浅浅隔开。 只要别人留心看一眼,能很清楚地看见里头的一举一动。 曹格听了这话,只能忍气道歉,只是见他神色,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其次......”范野衍看了眼这个倒霉蛋。 “这位沈将军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人物,哪是你可以随口玷污的?” 他愣了一瞬:“什么沈将军?” 突然,眼睛一瞪:“将军!” 他口中呢喃,终是反应过来,踉跄往后几步,两腿颤颤:“沈、沈将军......” “岂不是七皇妃......” “正是!” “如此,刚刚那些不敬之语,你还敢再说一遍吗?” 一时间,那群护卫哗然,不知所措地看着曹格。 曹格早已吓得脸上没了血色:“七、七皇妃......” 他咬牙:“你们莫不是故意讹我?” 范野衍神色傲然:“是与不是,找京兆伊一看便是。” 沈晚舟冷哼:“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我也能解决。” 说罢,她拔出剑,就要朝他杀过去。 “不不不!我叔父是曹正立!你不能杀我!” 沈晚舟一顿,又被前面的护卫挡了一下,到底没有再下手。 “快去找我叔父......” 曹格正颤颤巍巍,不知所措时,就听到身后再次传来动静。 士兵鱼贯而入,分列两排,一道穿着华贵、头戴玉冠的男子踏门而入。 他扫视一圈桌椅被毁大半,空无一人的大堂,视线顺着楼上的动静扫过来。 曹格脸色瞬间惨白,比之前更加慌乱。 “七、七皇子......” 他猛然下跪,膝盖磕在地上: “求您饶了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陈嘉佑没有理他,而是走到沈晚舟面前:“没事吧?” 她神色淡淡:“并无。” 说罢,陈嘉佑阴冷的视线扫过来,声音略显尖锐:“这不是裴大人吗?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于是拱手:“恰巧遇到罢了。” “恰巧?” 他玩味般重复了这两个字,嗤笑:“真是巧合。” 跪在地上的曹格此时陷入自己要被陈嘉佑打杀的惶恐之中,他涕泗横流,口中不断恳求:“殿下,小人错了,以后万万不敢......” 陈嘉佑瞬间暴怒:“把他拖下去打死!” 士兵当即上前把他押下去,曹格腿脚发软,无助挣扎:“小人是曹正立大人的亲侄子!三品中书侍郎的亲侄子啊!” 他眼神慌乱,迎上沈晚舟高高在上且漠视的神情,突然眼神一厉,拼死说道:“我要揭发皇妃!” “她背着七皇子,做了大不韪之事!” 此话一出,陈嘉佑挑眉:“是吗?” “说来看看,是何事?” 曹格赶紧打蛇上棍:“只求说了之后,七皇子饶我大不敬之罪。” “自然。”陈嘉佑冷笑。 沈晚舟眉头压低,暗含不悦。 正要制止他,却见曹格眼神发狠:“我要揭发七皇妃与男子私会一事!” 他的手,猛然指向范野衍。 瞬间,众人一阵错愕。 陈嘉佑冷眼扫视我和范野衍,一语未发,却是伸手让士兵停下,让曹格继续说。 他见状,心中一喜,恨不得添油加醋地大说一通,好让自己借此脱罪。 第78章 第78章 “就是,就是刚刚我看上了个歌女,她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可要走时故意......” 见陈嘉佑眼神凌利,曹格瞬间匆匆略过之前的事:“就是我和皇妃发生了丁点、丁点冲突,到二楼找她时,却发现、发现他们......” 曹格正绞尽脑汁地想着话术,然而这未尽之言却让人平白想象到什么不堪之事。 陈嘉佑早已气得失笑:“继续说!” 沈晚舟眉头一皱:“他分明就是想要借此狡辩诬陷于我!” “说。” 陈嘉佑沉着气,却是再次催促曹格。 他吓得一哆嗦:“发现他们早已搂抱到一块,嘴儿都亲到一起去了,旁边那人还给他们把风。” 说到这,他把手指向我。 我颇为无语。 而范野衍更是气笑了。 “你这人说谎也毫不着调,你左右一打量这地方,人来人往,但凡走过都能看到里头动静,谁又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曹格小心打量陈嘉佑的脸色,咬牙一口笃定:“小人就是看到了,千真万确!” 陈嘉佑怒极反笑: “既然如此,你告诉本王,便是有功一件。” 曹格抑制不住喜色,正想说些讨巧话。 “但你知道这等阴私,那便更不能留你了。” 说罢,他当场拔出士兵的佩刀,一把刺入曹格的胸膛。 可怜他见陈嘉佑面色带笑,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哪想到居然下一秒就身首异处。 倒在地上,嘴角溢血,还在不甘道: “我叔、叔父是曹正立......” 陈嘉佑一把拔出刀,随手扔在地上,刀身带血,溅到他的脸上,他面色未变。 沈晚舟冷眼看着这一幕: “他再有错,也不该由你杀他。” 陈嘉佑却笑: “他看到那等不堪一幕,无论如何,都该死。” “陈嘉佑,我与他们二人皆清清白白。” 陈嘉佑冷眼看过来:“你说这个范野衍本王倒是相信,也不觉得你们会在这搞出什么,不过这个裴云程......”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 我轻笑:“七皇子怎会疑心至此?” 他咬牙切齿:“仅仅只是疑心吗?” 见状,沈晚舟反讽: “你当真以为我像你一般?” 陈嘉佑神情复杂地看着她,紧紧攥着她的手臂:“今时不同往日,你该清醒一点......” “本王的好王妃!” 我与范野衍对视一眼,觉得这夫妻的隔阂似乎还不少。 从成亲之日淑贵妃的下马威、再到后来陈嘉佑纳妾、妾室有孕,想来他们之间的隔阂逐渐加深。 范野衍眼神看我,颇为怜悯。 没想到今日难得出门吃顿好的,居然遇到这事。 我微微摇头,也觉得颇为无奈。 却不料我们这几下眼神交锋被陈嘉佑注意到,他当即冷眼扫视我:“裴大人,你不该说些什么吗?” “上次你与本王妾室的事情还没彻底过去,现在你又与本王皇妃纠缠不清。” “之前种种,我看在晚舟的面上饶了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还做出这等事情......” 沈晚舟厉声打断他的话。 “陈嘉佑!你非要当众给我难堪吗?” 她看向周围那群士兵,他们接触到她的视线,纷纷低下头。 陈嘉佑突然松开她的手,撑着桌子哈哈大笑:“是我给你难堪吗?” “难道不是你做出与他人不清不楚之事,却让本王无地自容?” “本王是堂堂皇子,身份尊贵,你作为皇妃怎么敢背着本王单独去找裴云程?你当真以为本王不在意吗?” 沈晚舟颤了颤,随即她仰头正视着陈嘉佑: “我没有单独找他,只是恰好遇到。” “......更何况我们之间,是你先负我!” “本王负你?” 陈嘉佑大感不解,甚至还觉得好笑。 “我生子那日,你在何处,以为我当真不知?” 他脸色微变。 沈晚舟接着道:“且不说婚前你母妃对我有多不满,就连婚后她多番借故给你找妾室美人,你可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柳姨娘,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第79章 第79章 陈嘉佑恼羞成怒:“且不说本王乃男子,向来便有三妻四妾的权利。” “再说,身为皇子,广纳妾室,为皇家开枝散叶,那也是有功一件。” 不知是不是因为外人在场,陈嘉佑的态度十分强硬。 这导致沈晚舟的言语亦十分激烈。 她眼神泛红: “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对我发誓?” “你说自己绝不负我。” 话语似乎陷入无解的矛盾了。 我看了一眼范野衍。 可真是尴尬。 在气氛僵硬之际,我和范野衍对视一眼,打算默默离开。 陈嘉佑暴怒:“你敢走?” 随着他一声呵斥,周围的士兵纷纷拔出佩刀对着我们。 我转身看他: “我和范大人为朝廷命官,七皇子敢当众杀我?” 说到最后,毫不掩饰冰冷的神色。 他轻嗤:“说到底,你们不过也是给本王、给父皇办事的奴才罢了。你这奴才父皇用得顺手,我暂且留你一命又如何?” 皇帝向来敬重大臣,陈嘉佑这番话说得倒是把他们狠狠踩在脚下。 “不知道七皇子这段话传出去,将会引发多大的非议?” 他脸色微沉:“你威胁本王?” “自然不敢。” “裴云程,这些年你能好好活着,全因本王不与你计较,你别妄想挑衅本王!否则......” 站在一旁的沈晚舟惊怒: “你又要杀人不成?” 他坦然自若:“杀人,又不是没杀过。在幽州战场上,我杀的人又何止成百上千......” 提到这个,沈晚舟神色一愣,随即缓和下来。 她隐晦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陈嘉佑: “我没别的意思,只希望你别疑神疑鬼,别老是怀疑我。” 闻言,陈嘉佑勃然大怒,他伸手猛然指向她:“你三更半夜不待在府中,许久才回来,你叫我怎么信任你!” 沈晚舟想辩解,却知是自己理亏,迟疑片刻,最终撇过头去。 似乎无声地承认了。 陈嘉佑冷眼看她,胸口起伏不定。 一时间气氛又僵住了。 范野衍恨不得捂住耳朵,什么阴私事都没听到:“此时宵禁将近,下官和好友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拱手离开。 陈嘉佑从怒气中缓过一二,却是阴恻恻地盯着我。 沈晚舟也顺势看过去,眼中难掩尴尬之意。 我转身离去时,只感觉身后的目光如芒在刺。 “裴大人,日后你便好自为之。若是再落到本王手中,本王不会心慈手软。” 他声音淡淡,却带着渗人的寒意。 我背对着他,恍若未闻。 回去路上,范野衍难掩忧虑:“七皇子平日手段颇为狠辣,我担心他......” “放心,我会注意,太子也会护着我。” 我勉强安慰他一二。 然而回去路上,心中难免复杂。 我始终忘不了含恨去世的孙涛和那些被杀良冒功的百姓。 不管有没有沈晚舟,我与陈嘉佑始终要对上的。 一夜无话。 陈嘉佑那时威胁我,我还小心了一段时间,却发现他毫不避讳地和一众勋贵骑马打猎、游街狎女。 对此,我心中更是警惕。 而自那时后,我没再见过沈晚舟。 从徐州回来后,偶尔还能从同僚口中听到她的消息。 毕竟作为陈国朝廷目前第一且唯一的女将军,她十分引人注目。 许多人都明里暗里关注着她。 而现在,据说是她因身子不适,特意给皇帝递上奏折,请求留在府中,不能参与朝事。 于是乎,不少人意味莫名道: “照我说,这沈......虽在武学上颇有能耐,但始终是个女子。是女子,终究有各种各样的不便......” “是极,例如我夫人虽擅长府中琐事,但一遇大事便慌慌张张,实在难当大任,终究是女子啊!” 第80章 第80章 “是啊是啊。”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听到他们的一番“高谈阔论”心中只觉嘲讽。 女子女子,他们单单因这两个字,便觉得自己身为男子便高人一等哉? 但男女乃是天生,男子中尚有怯弱偷生者,女子中亦有顽强不屈者。 如沈晚舟、如......郑沅芷。 思绪飘飘,我转而想起那个不愿被母亲送回老家,转而决心学医的女子,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在徐州跟着安大夫学医救人?医术可有精进了? 念头不过在脑中一转,我兀自笑了笑,很快便重新回到手中的公务之上。 之前林威他胡乱诬陷我,被鸿胪寺卿黄显光狠狠教训一顿后,至少明面上不敢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私下见我,老是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叫人瞧着觉得可笑。 这几日公务渐渐上了正轨,黄显光似乎因上次一事颇为尴尬,对我宽和不少。 而同僚大多世故圆滑之辈,因此面上都能维持友好。 一时间,我在鸿胪寺如鱼得水。 只是今日格外不同。 我正要唤人,突然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叫我心头一跳。 我抬头看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嘉佑居然会出现在这。 他又唤了我一声,脸上竟带着笑:“裴大人莫不是忘了本王?可前些日子刚刚见过不是?” 周围同僚纷纷躬身行礼。 我也起身,回他:“自然不敢忘。” 他轻笑,眼中带着森森的寒意:“你放心,本王也不会忘了你的。” 此话意味莫名,同僚私下侧目,皆带着好奇之色。 毕竟,我和陈嘉佑的“缘分”在场众人无人不知。 陈嘉佑瞥了周围一眼:“裴大人,请吧?” 他是要与我私下对话。 “请。” 我伸手示意他先走。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带着我去了一处偏僻、少有人经过的地方。 我眉头微皱,思索着他主动找我的用意。 谁知我刚站稳,他猛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用力极大,手背血脉喷张:“裴云程!” 我一时间反应不及,被他掐住,下一秒当即反应过来,按住他的手腕使巧劲让他松开。 他如一头被人走投无路的凶兽,招招狠辣,皆毫不留情。 幸好这几年我向护卫学了防身之术,勉强招架几分。 “裴云程!” 他咬牙切齿,额间青筋暴跳。 竟伸手拔出腰侧的匕首,奋力向下一刺! 我死死钳住他的手臂,肌肉鼓起。 陈嘉佑大呵:“你给我去死!” 他向下一压,我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癫狂之色:“去死吧!” 我心中发紧,不知他为何突然要不顾一切地撕破脸面。 须知,皇子带匕首入鸿胪寺,终究犯了法度。 见状,我当即扭身,避开他这奋力一击,与他隔开一定距离。 “你这是做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剧烈地喘着气,死死地盯着我:“自然是来杀你!” 我眉头压低,着实不解为何他今日的举动。 陈嘉佑冷笑:“晚舟曾怀孕一事,你知道吧?” 我眉头微皱,原来是这事。 陈嘉佑见我神色淡淡,早有预料的模样,突然暴怒:“你不知道沈晚舟是本王的人吗?” “你怎么敢!” “怎么敢!” 他连发两声质问,声音嘶哑,足可见心中的愤恨。 我突然轻笑出声。 他怒气更甚。 我问他:“七皇子如此暴怒,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占有欲呢?” 他神色僵硬一瞬。 “若你爱她,便不会让她当时因为你而痛苦,从而给了我机会。” 其实过了这么久了,我对当时的事情已心知肚明。 沈晚舟那时......爱着我们两人。 第81章 第81章 她对陈嘉佑的爱,乃是曾经青梅竹马之情,随着父兄去世而逐渐加深。 对我,却是情不知所起。 只是当时她不愿意承认,一直以为我是皇帝特意派来压制她的走狗。 于是她故意打压、羞辱我。 而我......我那时虽心里难受,但愿意为她容忍一切。 后来陈嘉佑因寻花问柳一事与她发生争执时,她或许是故意气他,或许是某种被压抑的情感迫不及待想要释放。 她最终选择了和我在一起。 我欣喜若狂。 可第二日醒来后,她又后悔了。 她想着不该让我尝到那么多甜头,加上心中感情复杂,在得知陈嘉佑前来道歉时,迫不及待把我甩下。 谁曾想,那一次她就怀有身孕了。 后来,便是她打胎、出战...... 原来,陈嘉佑竟不知道这件事。 他此时神情愣愣,反应过来后,却是面目狰狞:“本王又有什么错!” “错的是你,是你这个奸诈小人,是你故意趁机引|诱晚舟!” 经过刚刚一番打斗,他头发凌乱,衣领被撕开一道口子,着实狼狈。 他挣扎着起身,奋力举起匕首: “我要杀了你!”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他神色瞬间绷紧,转头大喝: “谁!” 迟疑几秒,林威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他苦着脸拱手: “七皇子,下官刚、刚好路过......” 不知陈嘉佑信没信,他冷眼看着: “等本王杀了裴云程之后,再把你也杀了。” 闻言,林威脸色大变: “七皇子,下官、下官可是站在您这边的......” 他猛然指向我:“下官早就看裴云程不顺眼了,这等杀人的不雅之事怎能由您来做了,让、让下官来就好。” 闻言,陈嘉佑挑眉,倒是来了兴致: “也行,过来拿吧。” 他举起匕首,示意林威过来拿。 林威双腿发抖,小心翼翼地靠近,脸上赔着笑:“七皇子放心,下官一定会......” 他话音未落,讨好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难以置信地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匕首: “下官是为、为了您......” 陈嘉佑面无表情地拔出匕首,再次狠狠刺进去:“谁叫你这小人躲在后面,听到了不该听的。” 林威痛得呼吸一滞,胸口鲜血直流,最终面色扭曲地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我心中重重一跳,紧紧地盯着陈嘉佑。 他实在太阴晴不定了。 之前林威那般讨好陈嘉佑,没想到陈嘉佑说杀就杀。 这次林威出现在这,想来是听到陈嘉佑的消息,故意前来巴结逢迎他。 哪曾想,竟然就这么丢了性命。 陈嘉佑杀了人,神色丝毫未变。 甚至因为有所发泄而带着些许笑意。 “这个人,我有点印象,一条哈巴狗,八品的小官,有个亲族似乎也是朝中大臣,可那又怎样?” “我要杀的人,他一定得死!” 他笑看着我,我却觉得毛骨悚然。 刚刚一番争斗,实际是我占了下风,被陈嘉佑重锤了好几拳,现在身上还隐隐作痛。 我小心地四下打量一番,这里处于鸿胪寺后院角落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会来。 也就林威为了讨好奉承陈嘉佑而特意找到这来。 因此,我没办法找人求救,只能继续和他周旋,或者是趁机逃跑。 陈嘉佑大笑:“你别妄想逃跑,今日逃了,那本王明日再来,直接当众叫人压住你的四肢,再割下你的头颅当球踢。” 我深吸口气。 疯了疯了,陈嘉佑真的疯了。 他虽然是皇子,但也不能如此无视法纪,当众杀死朝中大臣。 似乎看出我的难以置信,陈嘉佑恶狠狠地瞪着我:“本王就是要不顾一切地杀死你!” “父皇怪本王又如何?本王始终是他的儿子,说不定日后还要继承大统,他不会忍心动我的。” 他似乎颇想看我狼狈不堪、又走投无路的模样,笑得讽刺至极。 “你要怨,就保佑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人上人。” “否则,就只是个被人驱使的牛马罢了。” 他疯狂大笑,然后一步步朝我走来。 匕首上的血渍未干,还在不断地滴下血。 我靠在墙壁上,尽量冷静地看着他,寻找着突破口。 他冷笑: “别再费劲了,今日一定是——” “你死我活!” 他再次朝我扑来。 此时正值午后,匕首的刀身折射刺眼的光线,我稳住气息,正想翻身而逃。 谁知一声厉喝猛然打断陈嘉佑的进攻:“住手!” 第82章 第82章 危急时刻,沈晚舟急匆匆赶来。 她一脸惊怒地看着陈嘉佑此时的模样:“你疯了吗?非得在这杀人?” 陈嘉佑一愣,阴狠的眼神在我和她身上来回扫视:“我是疯了,被你给逼疯的!” “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跑来,就是怕你的旧情人被我伤到?” “沈晚舟!我才是你的夫君!” 他的怒气彻底被点燃,神色癫狂,竟叫沈晚舟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她看了眼地上早已死去的林威,试探性地上前去安抚陈嘉佑: “我自然明白,只是你在这杀伤朝中大臣,会惹来朝廷上下非议......” “我不管!” “我就要他死!” 陈嘉佑再次拔刀向我杀来。 沈晚舟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我杀了,因此当即挥手砍麻他的手腕。 陈嘉佑吃痛,踉跄两步倒在地上。 他猛然看向沈晚舟,眸中的恨意令人心惊:“你为了他而伤我?” “我、我......” 沈晚舟皱眉:“我不能看你杀了无辜之人。” 闻言,陈嘉佑癫狂大笑。 “无辜?什么狗屁无辜,都是借口!” 他第一次当着沈晚舟的面展示恶意:“你就是水性杨花、朝三暮四之人!” “当初你和他成婚后,几次三番来找我,与我纠缠不清。现在你和我成亲了,居然还敢出去找他?” “我府上,不要那些脏的、破的......” 沈晚舟咬牙,面色难堪:“陈嘉佑!” “我为了你付出的还不够吗?你怎能这般侮辱我?” 陈嘉佑笑:“我恨裴云程不知好歹,多次得罪于我,我也恨你如世间男子一般拈花惹草......” 两人之间的矛盾再次以一种不体面的方式再次爆发。 而我站在一边,听了半天他们的争吵,也终于缓过来了。 只是对于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实在不愿再牵扯什么。 说到底,两人都有问题。 一个错在优柔寡断、一个错在强硬蛮横。 强硬蛮横那人以为自己为了对方步步退让,却不知对方要的根本不是这一星半点的宽容和恩赐。 他们矛盾再起,而鸿胪寺卿黄显光很快便带着侍卫匆匆而来。 “七皇子,微臣来......” 他喘着气,话音未落,就看到了林威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黄显光当即捂住胸口,呼吸一滞。 “这、这、这......” 他声音哽咽,话音颤抖,却是在众人的搀扶下,急急跑到林威身前:“快来人、叫太医!” 陈嘉佑冷静下来:“不用了,他已经死了。” “敢问七皇子,这林司仪是怎么死的?” 黄显光满眼悲痛。 闻言,陈嘉佑愣了一下,众目睽睽之下,指向我:“林司仪与裴云程有仇,因此裴云程便把他骗到这当众杀死。” 众人一片哗然。 黄显光看向我,嘴角紧抿:“裴少卿,这话是否属实?” 我迎着他们的视线,摇头否认。 “林司仪乃是七皇子用其匕首刺进胸口气绝而亡。” 其实这件事的凶手很好辨认,可陈嘉佑偏偏故意污蔑到我头上,不过是要浑水摸鱼,叫黄显光迁怒到我身上罢了。 果然,黄显光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又转头看向陈嘉佑,张口颤颤欲言。 “可本王说,自己并未做过。” “人是你杀的。” 面对众人的视线,我面不改色地一一说道:“凶器乃是七皇子随身携带的匕首,这点无可置疑。而七皇子身形高大,沉稳有力,且立下赫赫战功,我怎能从他手上特意夺下匕首,再杀死林司仪?” 最后,我看向陈嘉佑的胸前:“林司仪被刺中胸口时溅出的血迹还在七皇子的衣服上。” 话音刚落,众人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噤声。 陈嘉佑见自己被拆穿,无所谓地拍了拍胸前的血迹:“倒是忘了这个。” 他得意一笑:“不过就是个九品的小官,死就死了。” 黄显光不甘,最终狠狠撇过头去,一言不发。 于是,在陈嘉佑的压制下,林威的尸体很快便被人压下去。 我要走时,陈嘉佑什么都没说,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似乎在看个死人一样。 我心中发寒。 而沈晚舟嘴唇挪动,只是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 当天,陈嘉佑和沈晚舟走后,黄显光曾来问我:“七皇子为何要杀了林威?” 我如实相告:“林威私下来找七皇子,被误以为偷听,七皇子恼羞成怒,于是......” 他脸色难看至极。 愣怔了很久才离开。 当天晚上,我便遭到陈嘉佑的报复。 第83章 第83章 因今日之事,我惊慌未定,回去早早睡下。 谁知半夜窗外突然传来兵器交接之声,声势极大,叫我瞬间惊醒。 幸好护卫见情况不妙,当即兵分两路寻求支援。 太子府的士兵来得及时,那群黑衣人见状不妙便匆匆逃走了。 那些受了重伤无法逃走的,纷纷咬毒自尽。 事后查看伤情,明路因担心我,偷偷溜出房间被黑衣人砍伤后背。 护卫也死了好几个。 回过神来,我心中涌起滔天的怒气! 光看这训练有成的护卫和狠辣的手段,我已经毫不怀疑幕后凶手—— 陈嘉佑! 他果真不择手段。 明路惨白着脸,冷汗涔涔:“大人,您没事吧?”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极力安抚他:“我没事,反倒是你......” 我话语一顿,立马叫护卫去找大夫来救人。 而那些受了重伤不治身亡、或者当场死去的人,我只能给他们办好身后事,并多赠些银子给他们的家人,聊以慰藉。 虽然昨夜惊心动魄,但隔日我还得准时起来去参加早朝。 然而早朝时,因侄子林威之死而深感悲痛的内阁学士林泽上前一步,当众弹劾七皇子陈嘉佑草菅人命、残害官员一事。 他言辞悲切,甚至伏地大哭。 陈嘉佑当即跪下请罪,却说是手下伤人而并非是他。 “那时本王与护卫练剑,护卫一时不察佩剑脱落,无意间刺中林司仪,才导致......” 他话语一顿,满汉愧疚:“若说怪本王,却有几分缘由,本王甘愿受罚。” 闻言,不少官员纷纷为他请脱求情。 就连前段时间同样被陈嘉佑杀死的曹格叔父曹正立也跪下求情。 林泽向来肃穆,见不得他人如此颠倒黑白,又见朝堂不少人都站在陈嘉佑那边,更是咬牙愤恨。 我站在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幕。 终于,有人提到我了。 黄显光拱手:“当日林司仪身死之时,裴少卿就在身侧。真相如何,一问便知。”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我。 皇帝问我:“裴卿,真相究竟如何?” 我微微抬头,正对上陈嘉佑得意傲慢的神色。 似乎在嘲讽我的不自量力和可笑。 我拱手,沉声道: “回皇上,林司仪——” “确为七皇子多杀。” 皇帝声音压低:“哦?” 我把昨日的事情再说一遍,包括凶器、死因等等细节。 闻言,不少大臣哗然。 有人质问我:“你与七皇子有私仇在先,谁知是不是故意诬陷?” “事实面前,一切无可辩驳。”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皇帝却道:“行了,这件事情便交由京兆尹处理。”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打算将此事翻篇。 “皇上!求皇上奉辞伐罪!” 林泽跪地请求。 皇帝不悦:“难不成在你眼中,朕是个昏庸无道之君?” “陈国上下还有那么大事尚未商讨,为何要因这小事顾此失彼?” 闻言,京兆尹瞬间明白皇帝的意思。 他上前一步领旨。 接着这件事就像翻篇一样,全然没人提及。 下朝时,林泽面上悲切不减,只有黄显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其余人纷纷避开他。 同样的,他们也避开我,匆匆而过。 陈嘉佑叫了我:“裴少卿。” 我转头看过去,他眼中不减得意之色,压低声音说道。 第84章 第84章 “即使你说出真相又如何?他们是不会相信你的。” 他张狂大笑。 我冷冷瞥了他一眼。 他笑意一顿,倒是想起来了:“今日朝上一事闹得,我差点忘了,昨日裴少卿家中遇贼一事。” “没丢东西吧?例如钱财......人命什么的?” 果然是他! 陈嘉佑不打自招! “七皇子放心,那些鼠雀之辈才会夜半三更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不堪一击罢了。” 他神色转冷,更是咬牙: “行啊,裴大人如今得意极了。就不知你有几条命够用啊?” 我冷眼看他,不再理会。 余光见到太子在不远处,主动朝他走去。 太子应付完身边的官员,神色缓和下来,对我道: “昨夜早睡,今早醒来才得知你家中发生了这种大事......” 他远远和陈嘉佑对视一眼,神色有些嘲讽:“父皇将此事交由京兆尹,想来最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不痛不痒地小小惩戒一番。” “说到底,还是看中这个儿子,漠视他因私杀人一事。” 是啊,连陈嘉佑如此荒唐可笑的理由都“相信”了。 太子疲惫地揉揉额头: “陈嘉佑简直是个疯子,志远不可懈怠,万事需得谨慎。” “而且昨夜之事上报京兆伊那边,怕是不了了之。孤多拨一队护卫过去,一定护住你的安危。” “多谢殿下。” 我仔细打量太子的神色,劝他: “太子近日,可得好生修养才是。” 我从徐州回来后,便私下和太子汇报过情况。 而赵青拒不承认为汪东源遮掩一事,太子只得把他冷弃。 虽不知道幕后之人,但总不过在那几个党派之人。 太子因此好好搜查了一番自己人,还真抓出不少钉子。 这段时间为做这事,他颇为心累。 “放心,大业未成,孤会好好保重。” 他抬头,与我相视一笑。 京兆尹雷厉风行,揣摩了皇帝的意思后,很快便处理了林威一事。 他们认为,真相确实如七皇子所说,是与护卫练剑时,护卫佩剑脱手无意间刺穿林司仪的胸口。 护卫被判死。 而七皇子有失察之罪,被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群臣侧目,对此事议论纷纷。 皇帝偏向哪一方,谁都能看出来。 但又不能真杀了陈嘉佑给林威赔罪? 可如此轻轻放过,怎能不叫臣子心寒? 一时间,朝廷的气氛有些莫名不平。 除此之外,我的处境也异常尴尬。 当初在朝堂上指证陈嘉佑是凶手。 可京兆尹查案的结果却相反。 难不成,是他们有错? 那京兆尹可是按照皇上的意思来办案的! 于是乎,我逐渐被不少官员排斥、孤立了。 就连鸿胪寺内,也有不少官员对我避之不及。 连带着我手中的公务都时常受阻。 这是我当时指证陈嘉佑之前就预料到的事情。 说来,也谈不上后悔。 只是黄显光对我态度莫名,有时言辞犀利,有时还激励我一二。 这日我刚给他汇报完公务出来时,正好见一群小吏聚众闲聊。 “大家可曾听说近日安宁公主身患重疾一事?” 第85章 第85章 “据说病了好久......” “我怎么得知,皇上特意找来天下神医给公主治病,已然大好?” “不是说还在看病吗?” “是快好了,看来这神医的能力着实高超。” “是哪来的神医?” “据说声名不显,之前在......裴大人!” 闲聊的小吏看到我,当即尴尬一笑。 我点头示意,匆匆离开。 刚刚那些话语不过在我脑中转了一圈,便弃之脑后。 下值路过西街时,我突然想起明路昨日随意说了句想吃西街王家的酱香饼。 他因背伤,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正好前些日子伤口结痂,已然大好,可以买份给他尝尝。 这样想着,我脚下一动,便朝那边走去。 这几年的时间里,明路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普通的下人。 我打算培养明路。 之前他跟在我身边,将内务处理得井井有条。 后来在徐州,他接触的事务更多更杂了,做得不错,但我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他连字都没认全。 因此,我便让他读书识字。 可他有那份悟性和机灵劲儿,却始终耐不下性子。 这次伤了后背要养上一两月,我便让他安安心心认字去。 问了几个路人,终于买到了王家酱香饼,正要离开时,却与一人不期而遇。 我一时愣住,拎着手上的纸包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正拉着郑沅芷的手出了她家的侧门,连声感谢。 “要不是郑大夫,我还得遭了不少罪。” 郑沅芷安抚她:“您放宽心,按照药方好好服用,平时注意保持干净,以后便没什么问题。” 她显然对安抚患者颇有经验。 大娘笑得满眼皱纹,连声应好。 郑沅芷和大娘告辞,转头看到我时,眼睛突然瞪大:“裴、裴大人!” 我微微一笑:“好巧。” 她点头:“确实。” 似乎怕话语尴尬,她眼神往四周扫了一圈,问我: “难得正巧遇上裴大人,不知可否有空,不如去......走走?” 她说得颇为迟疑。 我很自然地把手上的香酱饼放到身后,点头应道:“也好。” 她下意识问: “什么东西好香啊?” “旁边酒楼茶肆的味道吧......饿了吗?不如我们去吃点东西?” “......也好,裴大人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看郑小姐有没有喜好?” “我爱吃甜口的......” “不如去那望仙楼?那边的酱香甜鸭特别出名,不知道郑小姐喜欢吗?” “我很早之前吃过一次,如今颇为想念。” 我们上二楼临窗而坐。 我转头看向窗外,主动问她:“郑小姐怎么来京城了?” 我当时从徐州离开,她和师傅安大夫还在给患者看病开方。 还以为、以为她要跟着安大夫去其他地方继续看病汇书...... 她轻声说道:“之前在徐州行医看病,又到隔壁的青州、荆州一带义诊,师傅名声逐渐传出去,后来有仁商主动捐献药材,师傅更是名声大噪,皇帝听说了,便请他来京城给......安宁公主看病。” 我眨了眨眼,有些诧异: “原来给公主看病的神医居然是安大夫。” 她摩擦了手中的茶杯,解释: “其实,是我给安宁公主看病的......” 我挑眉,之前第一次见安宁公主时,她还带头嘲讽郑沅芷,对她多番侮辱打压。 哪曾想,现在居然是郑沅芷帮她。 但涉及皇家隐秘,我便没问太多,而是感慨:“看来郑小姐如今已然出师,学有所成。” 她抿了口茶水: “其实......我不少本事是向师娘学习的。” “安大夫的夫人?” “正是。” 她继续说道:“师傅年轻时就好医术,他与师娘因此结缘。以前两人时常探讨交流,后来师娘怀孕后,便专心抚养孩子。” 第86章 第86章 “我拜师时,原以为师娘对医术方面一无所知,没想到她委实造诣颇深,我跟着师娘学了很多......” “甚至有时还困惑,为何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却没什么名声?” “在徐州、青州等地,多的是因水患而患病的妇人,师娘也医好了不少人......” 她声音低落下去。 “安师娘,或许......” 我说得隐晦:“我虽为男子,但知道不少女子因怀孕、受凉......而身有不适,或许觉得这事比较、难说出口,因此安师娘的名声只私下相传,较少放到明面上大肆赞扬......” 郑沅芷恍然。 “其实,我也曾这么想过。” “归根到底,还是女子看的病颇为尴尬,传出去也怕人说闲话......” 她看向窗外,声音飘远。 正好此时店小二端菜上来。 “客官请,这是本店的招牌水晶肴肉、酱香甜鸭......” 郑沅芷回过神来,伸筷子夹了一口甜鸭,眼前一亮,不禁赞叹。 我眼带笑意。 吃罢,我们顺着大街闲逛。 这里正处天子脚下,街上行人如织,街边商贩高声叫卖,孩童打闹嬉戏,热闹非凡。 我护着她,避开无意间冲撞过来的孩童。 她眼带笑意:“多谢裴大人。” 我张嘴欲言,且迟疑地咽下。 她总是叫我裴大人、裴大人,似乎显得生疏不少。 但转念一想,又能叫什么呢? 于是,我把这句冲动之下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下了。 “裴大人?” 她见我神色不对,微微侧头打量我。 此时夜幕降临,灯笼高挂,星星点点的灯照在她眼中,如星子洒落人间。 我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无事。”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便没再说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声,我侧头看过去,来人是找郑沅芷的。 “师姐,终、终于找到你了,皇上找你呢!” 郑沅芷的师兄弟气喘吁吁。 她点头应下,转身和我交代一声: “想来是公主身有不适,我前去看看。” “裴大人,再见。” 我默默点头:“再会。” 说罢,事不宜迟,她转身跟着师兄弟一起离开了。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头微动。 要回去时,发现纸包的香酱饼变冷了。 于是打量一下天色,再去王家那边排队买了一份,之前那份,我犹豫片刻,弯腰放在路边的乞儿面前。 回去后,明路果然大喜。 我笑了笑,洗漱后便静静躺在床上。 一时间,陷入沉思。 转辗反侧,到了半夜才勉强入睡。 然而第二日上值时,我就得知一个糟糕的消息。 旁人议论,说之前给安宁公主看病的神医居然是个名不副实的,私自用药害了公主身子,被关大牢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看向刚刚说这话的小吏:“这可是真的?” 他愣愣点头:“自然。” “这是昨夜发生的事儿,今早就传遍了,怕是那个庸医下场不妙......” “可否说得详细些?” 他见我对这事感兴趣,当即说道:“之前公主身体不适,御医束手无策,正好皇帝听说外边有个声名显赫的圣手,便让他过来给公主治病,一开始确实很有效,公主身体好了不少,谁知......” 他低声道:“谁知那大夫分明就是徒有其表,竟然给公主下了猛药,坏了身体,据说安宁公主当场吐了血,气息奄奄......” “据说?” 他点头:“是啊,这都是皇宫里的下人传出来,在御前伺候着,说的岂能有假?” 他继续道:“幸好当时林太医及时施针,这才保住安宁公主一命,不过那个庸医,就惨了啊......” 我匆匆向他拱手道谢。 他连声不敢。 只是我回去后,依旧心神不定,想着这事。 安宁公主不叫安大夫医治,反而叫郑沅芷看病,显然这个病症颇为隐秘,或许身为女子的郑沅芷才更方便。 再联系到她之前被裴云耀欺辱,以至久久不曾露面一事,我心中一沉。 安宁的病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87章 第87章 我私下托关系打点一番,主动去大牢见郑沅芷。 大牢昏暗低矮,仅仅能容纳两人侧身而过,只有墙上一个窗口,空气浑浊沉闷。 不知道待在这样的环境里,该有多难受? 我心下一沉,脚步更是急切。 郑沅芷原先正呆坐着,见到动静声,谨慎且惊慌地看过来:“谁?” 她没想到我会主动到大牢来,有些愣怔:“裴大人?” 她靠近栏杆,小心地往我身后打量: “你怎么来了?” 我仔细扫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外伤,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听到她的问话,只说: “我想来帮你。” “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出来?” 闻言,她神色微颤,无意识地抓紧栏杆:“可能,没办法了......” 我上前一步:“什么意思?” 她嘴唇挪动一二,颤颤道: “安宁公主,她要杀我灭口。” 我心中一跳。 “你是郑太傅之女,她怎么敢这么对你?” 她苦笑,略带嘲讽: “不过是个臣子之女罢了......这件事你就不要掺和进去,我也不想牵连你......” “你能主动过来看我,说想要帮我,我已经感激不尽。” 昏暗的牢房中,油灯映出的黑影闪烁在她脸上,眼中似乎有水珠浮现。 我与她隔着铁栏相望,神色晦涩。 “我、我......” 我张口欲言,却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 难道就看着她这样被公主下狱处死? 她扬起笑,安慰我: “算是我倒霉罢了,遇上这事。不过......” “师傅和一众师兄弟如何?” 我摇头:“我只打听到你们被抓大牢的消息,他们被关在另一处,不知会何惩处。” 郑沅芷心中一紧,显然为他们心忧。 我咬咬牙关,再次问她: “你给安宁公主下错药,害了她吗?” 郑沅芷与我对视,冷静地摇头: “没有。” 我应好:“既然如此,你尽了自己身为医者的本分,就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去。” “不然,天理何在啊......” 远处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我以为是牢头来催促我,便加快语速,对郑沅芷道:“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眉头紧皱,沉默一瞬,接着坚定摇头:“没用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 来人已经在我身后站定。 郑沅芷还想再说什么,突然神情愣住,看向来人,带着诧异和复杂之色。 我心中直觉不对,转身看过去,来人竟是安宁! 她穿着素衣,双眼泛着血丝,唇色苍白,看上去状态糟糕至极。 见到我时,倒是露出古怪的笑意。 “之前本宫发现你与郑沅芷私相授受一事,那时你们推诿不认,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她的眼神冷冷地在我和郑沅芷两人身上来回扫视:“真是好一对狗男女。” 我上前一步:“公主说话未免刻薄。” 她捂着嘴,笑出声: “你们两个都是贱人!” “都该去死!” 我看着安宁这时状若癫狂的言行,心下一沉,只觉不妙。 她立起浑身锋芒和刺刀,竟有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之意。 郑沅芷缓和语气:“安宁,若你觉得是我害了你,你罚我就是,不要牵扯无辜之人。” “无辜?” 她扬起下巴,冷眼看我:“他就是裴云耀的弟弟,一丘之貉,怎么会无辜?” 见郑沅芷脸色微变,安宁笑着安慰: “你放心,我不会当着你的面处置他的。毕竟——”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等你死了,我再来好好折磨一番裴家人。” 说完,她顿了顿: “今日我进来看你,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什么临终之言,哪曾想竟见到你和裴云程......” 她看向我:“说吧,你有什么遗言,也可说一说,我给你们一个痛快,叫你们做一对鬼鸳鸯。” 郑沅芷说得艰涩:“我只求你放过我师父和师兄弟他们,你知道的,那时去了皇宫他们并没有给你私下看诊,从头到尾只有我给你看病......” 安宁瞬间被激怒,怒叫:“他们也该死!谁知道你有没有私下和他们说了什么?” “没有!我真没有!” 郑沅芷亦十分激动:“先不说我作为大夫,只说我同为女子,怎么可能会对他们说出那些事情?” 安宁却不信: “郑沅芷!你无非就是狡辩,想要护下他们几个!” “你以为我会信你?” 她嗤笑:“从前在女学我就看你不顺眼,常常争着当第一,扬着下巴,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样,看不起谁呢?” 她双眼瞪大,越发激动: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是不是?” 郑沅芷含着泪摇头:“我没有,我从未看不起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以往那些恩怨而心怀恶意,杀害无辜之人......” 安宁怎么会相信? 她一把伸手,隔着铁栏杆伸手去掐郑沅芷:“你就有,你心里就是在嘲笑我。” 见情况不对劲,我只得上前分开安宁,沉声道:“公主,请冷静一二。” 安宁放声大叫:“你叫我怎么冷静,我被你们裴家人害得那么惨,我怎么能冷静?” 大牢狭窄,她的声音瞬间在其中回荡,很快便引得外面的人低声询问:“公主,可出了事?” 安宁缓了口气,抹干眼泪,恢复了从前的傲气和淡然。 “我倒是忘了,我带了人来,他们都待在外面。” “进来吧。” 外头嘈杂声响起,接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我心头一跳,暗叫不好。 第88章 第88章 不过两三瞬,来人已至。 安宁公主背着他,指着我恶狠狠道: “先当着郑沅芷的面杀了他!” 话音一落,郑沅芷连连摇头,神色惊慌:“不要!” 安宁得意,却见身后没有丝毫动静。 她不悦: “怎么,本宫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吗?” 她猛然转过头去,狠厉的神情却瞬间惊愕。 “太、太子哥哥......” 她踉跄两步,有些惊慌无措: “你、怎么来这个地方?” 她撇开头,匆匆避开太子的视线。 太子沉着脸看她:“我竟不知你要胡闹到这地步?” “裴少卿乃是五品京官,岂能由你随意打杀?再说,这位郑大夫有错,也该按照国法处置,而不是滥用私刑。” “安宁,孤说得可有错?” 她僵着脸:“没错......” “更何况,郑大夫是太傅之女,你随意处置他的女儿,父皇要如何和他交代?” “安宁,今日之事,孤就当做没看到,但日后切不可妄自为之。” 安宁沉默,却是咬牙切齿: “郑沅芷必须死。” 我见太子前来,忍不住松口气,却又得知安宁态度如此坚定,心中一紧。 太子用眼神安抚我,而后对安宁说:“当初害你之人是裴云耀,为何你将怒火撒在旁人身上?” 灯火摇曳,映在安宁脸上显得晦暗不明。 “太子哥哥知道?” 他摇头:“孤只是听说裴云耀以下犯上一事,只是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事情,不知安宁妹妹可否记得?” “那时淑贵妃还只是徐嫔,她与当时宠冠后宫的鹂妃娘娘争宠,然后把自己的孩子亲手推到冬日的湖水中,害得那孩子高烧不退,以至从小身子骨就瘦弱。” “为一己之私,何必牵累他人?” 他幽幽叹了口气,终是压制住安宁。 她低着头,匆匆离开。 “今日,太子哥哥就当做从未见过我。” 她走后,太子对我道:“安心了。” 我拱手道谢:“多谢殿下特来相救。” “至于郑小姐......” 太子负手而立,转头看向郑沅芷。 她不自觉抓紧栏杆。 太子叹道:“郑夫人知道你跟着安大夫进京给安宁看病后,时常问候你的情况。得知出事后,更是心急如焚,主动找母后求情,母后找到孤这......”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会出现在这。 我恍然。 太子看郑沅芷,继续道:“郑夫人爱女心切,可见一斑。过几日,记得回去看看郑夫人。” 郑沅芷早已泪流满面。 “我、我一直以为母亲嫌我丢脸,嫌我退婚遭人嗤笑,以为我私自学医让她不耻,也不愿见我......” 太子叹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我转头看向情不自禁的郑沅芷,心头一动,到底没再说什么。 太子给我使了个眼色:“走吧,明日皇后便会下旨赦免郑小姐一行人,你且安心吧。” 闻言,我朝郑沅芷点头示意: “......暂且保重。” 她含着泪水,勉强一笑。 于是,我便跟在太子身后一起离开了。 回去时,一路无言。 太子问我:“你对那郑家小姐有何看法?” 我垂眸:“......只是觉得她短短数年,学得医术,颇有恒心毅力。又认为此次事,既无与她无关,难免无辜。” 太子轻笑:“确实。” 又道:“郑小姐蕙质兰心......” 我下意识看过去,对上太子含笑的双眼,瞬间尴尬地低下头。 太子仰头笑我。 继而收敛神色,对我说道: “此事是安宁做得不对,但她作为孤的妹妹,难免觉得她可怜......” 我琢磨了太子其中的用语,竟是对陈嘉佑的胞妹颇为怜惜。 太子目光放远,显然想起了往事。 “其实,刚刚说的落水一事是孤少时亲眼所见,当时只觉不可思议。竟真有生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 “她自己心中也明白,长大后难免性子偏颇执拗,如今又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害了数条人命......” “孤不仅是受母后所托,也是想再劝解一番安宁这个妹妹,幸好她能及时改正......” “此事是安宁太过偏执,但终究事出有因,希望志远看在孤的份上,不要记恨于他。” 听这意思,似乎他知道安宁公主身上发生的事情。 第89章 第89章 他不仅是来救人,也是想劝诫我们一番。 闻言,我拱手应是。 “太子对安宁公主,有心了。” 只能说,幸好太子来得及时。 而且我因之前指证陈嘉佑一事,被众人排斥,这次还是拖太子的关系才能去大牢见郑沅芷。 因此,我便不再多说什么。 第二日,正如太子所说,郑沅芷及其师傅一众人很快便被放出来。 那个最喜八卦宫中琐事的小吏惊奇道:“据说是公主郁结于心,那口淤积在胸口的血吐出来后,便已然大好。” “神医还真是不愧神医之名!” “看来他倒是遭了无妄之灾?”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然皇上都说误会了,那肯定会给他们赏赐啊......” “这个我知道!据说淑贵妃有意叫那个女大夫嫁给七皇子为侧室!” 我要去给黄显光汇报事务,正好从他们身后路过。 闻言,瞬间看向他。 他们还止不住赞叹: “那岂不是一步登天,多少高门贵女还想嫁给七皇子咳咳七皇子虽风评不佳,但毕竟是个皇子......” “是极,这叫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他们大笑。 而我心底发冷。 郑沅芷是郑太傅之女,多次陪同郑夫人入宫拜见后妃,再加上她曾与陈嘉佑有过婚约一事,淑贵妃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她? 对郑沅芷来说,先是被退婚,而后又被赏赐为妾,难道不荒唐吗? 淑贵妃简直欺人太甚。 我忍着心中的怒气,迫不及待问他: “此事已经确定了?” 他们见我突兀出声,吓了一跳,当即起身行礼。 那小吏摇头:“并无。” 我心头一跳。 他解释:“据说那个女大夫直接拒绝了,说自己一心只喜钻研医术,不愿成亲。” “这样啊......” 我和他笑着点头示意后离开。 那小吏眼睛一转,在身后和人笑:“裴大人平时看上去端正肃穆,原来私下也是个好闲话的。” 我早已无心留意他的言语。 不论如何,她们平安无事便好。 只是没想到,我下值回家时,却再次见到郑沅芷。 她正站在百米处的一棵桃树下,低着头来回踱步,神态迟疑。 我轻咳嗓子,极其自然地走过去。 随着脚步声走近,她显然察觉到什么,头侧过来。 我有些诧异:“郑小姐?” 她转头看我,手指无意识地抓紧衣袖:“裴大人!” 我笑着道:“今日早上听说你和师傅师兄弟都得皇上赏赐了,可喜可贺啊。” 她笑道:“所以我特来感谢裴大人。” “裴某不敢邀功,是皇后、太子帮忙劝说,加之郑夫人爱女心切。” 她点头:“我回府看过母亲了......” 见她话语未尽,我打量一眼四周: “不如,我们去茶楼坐着聊聊?” “好呀。” 她声音轻快活泼。 走在路上,我们隔着一定距离。 既不生疏,也不亲近。 她继续说道:“早上父母特来接我,那时我与母亲抱头痛哭,她说后悔把我送去老宅避风头、后悔答应姑母让我学医一事,她只想我好好做个高门贵女、找到对我一心一意的夫婿,和和美美地过完此生,可我觉得......” “可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看向我,眼眸复杂:“我喜欢行医,帮患者治病,即使枯燥,我甘之如饴。” “我也不是说母亲不爱我,可她对我的期盼未必是我想要的......” 她尴尬地拂过鬓角笑了笑。 “许是我心中激动,说得有些颠三倒四。” “怎会?我觉得郑小姐的内心十分坚毅,清楚自己的人生之道。” “其实,你和太子走后,我在牢中想了很久,想到当时望仙楼上还没说完的话,我想的是——” “为何女子看病遮遮掩掩会是常态?甚至有些富贵人家的夫人都不愿看病,因此丧命?” “我想,哪怕自己不能改变什么,只要让我多帮一女子减缓痛苦,那也是好的......” 我停止脚步,她莫名,神色微愣。 天上是点点星光,耳边是喧闹人声。 在此天上人间,我侧身而立,笑着告诉她: “郑小姐,你的想法很了不起。” 闻言,她眼神动容,最终与我相视一笑。 第90章 第90章 走在路上,我一时有些心生懊恼。 平日对酒楼吃食了解较少,没提前想好,叫她跟着我来回逛溜,不是让她受累吗? 所幸,京城热闹一处集中在东市,我记得前些日子同僚宴请时请的京江楼颇有说道,便邀请她一同。 她自然无不可,我还心中庆幸。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我和郑沅芷之间放开不少,闲聊得也更加自然。 她告诉自己和师傅以后的打算。 “经此一事,师傅对朝廷颇为失望。原来想着借此机会与御医一起讨论医术,哪想到竟差点成为一抹冤魂。” “因此师傅不愿再沾惹京城是非,打算过几日离京。” “这样啊......” 我原先给她倒茶的手顿住。 倒是没想过郑沅芷会这么快离开。 她与父母分别多年,不应该相聚一段时日吗? 可转念一想,这对安大夫一众来说,此次来京确实是无妄之灾。 只是一时间,心中复杂,浮现密密麻麻的酸涩。 按照这次一事,安大夫本就年迈,以后更不愿来京城,到时我与她也很少能见面了。 我抬头,谁知她也在看我。 我们四目相对,当即心头一跳,匆匆撇开:“......那安大夫如何?此番可有不适?” 她笑着摇头:“师傅自己本就是大夫,最重养生一事,此事他虽有受惊,但并无大碍。” “但师傅年迈,精力不振,需得好生休养一番。” “嗯。” 我情绪低落,应了她一声,便没说话了。 她倒是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吃过饭后,我私下不愿这么快分开。 她突然看向窗外惊叹:“好美啊!” 正巧今日是陈国的乞巧节,满街星灯,流光溢彩。 她双眼微张,恍若星光般璀璨。 我心头一动,要邀她吃完逛逛,她欣然应允。 城中河是活水,不少年轻男女欢欢喜喜地在河边嬉闹、放花灯,让其顺着水流飘荡,若是有缘人得到,促成一段姻缘,倒也是佳偶天成。 河中流灯点点,宛如银河星子落人间,叫人惊叹不已。 我侧头看她,见她满眼笑意地看着众人,心头一动:“郑小姐,要不也来放盏流灯?” 闻言,她凝神看我,微微摇头。 “我已有意中人了,便不需要了。” 我点头,恍若无事发生。 岸边众人齐声惊呼,我顺势看过去。 岸边两楼奇高的画舫缓缓驶来,船身处处精致绝伦,船上人影绰绰。 我目光随之一凝,神色瞬间沉下来。 陈嘉佑! 他坐在画舫边,与身边人一同欣赏这良辰美景。 他靠近身侧人,与她低声说着什么。 那人却不去理会他,只看着岸边的景色,神情淡淡。 突然,她脸色一变。 陈嘉佑时刻关注着她,立马发现不对劲。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略带笑意的脸上瞬间僵住。 我与他们隔着河岸远远相望,皆神色晦暗。 “之前母亲从来不让我在这日出来闲玩,没想到竟如此热闹......裴大人?” 郑沅芷发现我的异样,唤了我好几声。 “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她紧张地看着我。 我回过神来,安抚她:“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今日有个公务尚未完成。” 她侧眼看我:“大人还真是心系公务。” “不如,我们去那边瞧瞧?” 她无不可,点头应好。 我们转身离去时,刚刚还在岸中的画舫却逐渐朝岸边靠近。 引得不少人惊呼。 郑沅芷也看过去,朝我一笑: “那排场真大。” 她虽是夸赞,却神色淡淡,显然只是下意识感叹一二,并未有什么别的意思。 只是很快,她脸上的笑意逐渐落下来。 她视力不差,自然能看到画舫的两人。 尤其是那两人还直直地看着她这个方向。 我无声轻叹,对她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她应好。 只是身后却有人高叫一声。 第91章 第91章 “这不是裴大人吗?” “怎么看到我们就走了?” 我脚步一顿,身后人很快便跟上。 “说来,我和裴大人有几日未见,甚是想念啊。” 他话音一转,却是看着我身边的郑沅芷。 “这位郑小姐似乎颇为眼熟,似乎昨日还见过面,两位这是要去哪啊?” 陈嘉佑竟是搂着沈晚舟前来。 只是前者不怀好意,后者满脸冰霜。 “这等良辰美景,裴大人独自带着一位女子出行,想来两位好事将近了?” 他摸着下巴,意味莫名。 说完侧脸去看沈晚舟的脸色,却见她难看得厉害,眼神添了几抹狠厉之色。 我上前一步,护在郑沅芷身前: “这便不关七皇子之事了。” 陈嘉佑笑,他靠着沈晚舟,做着亲密状: “这如何与本王没关了?俗话说与民同乐,本王是皇子,自然也要关心一番下臣的终身大事,不是吗?” “晚舟你说呢?” 他笑着凑近问她。 她却神色不耐地侧过头,避开他的亲近。 陈嘉佑呼吸一沉,隐隐不悦。 见这对夫妇神态不对,我不愿带着郑沅芷再待在他们面前。 身后,郑沅芷小声唤我:“裴大人,我们先行离开吧?” 她眼皮微颤,显然对面前的情况心有不适。 “好。” 我低声应她,便要带她一起离开。 只是陈嘉佑突然发怒:“谁敢走?” 他一声怒喝,吓得众人心头一跳。 周围原先放花灯的行人见这便情况不对劲,三三两两推攘着离开了。 很快周围便空了。 而陈嘉佑一直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他视线落到我身后的郑沅芷身上。 “我刚还说,才见过这位郑姑娘,是给安宁看病的女大夫吧?” 他语气徒然转冷: “据说你拒了母妃的赏赐,怎么?” “如此心比天高,看不上皇家吗?” 此话一出,叫人莫名心惊。 毕竟众人皆知,心比天高后一句便是——命比纸薄! 陈嘉佑这是已有威胁之意。 “民女不敢。” 郑沅芷声音已然有几分艰涩。 我不悦:“七皇子为何故意为难一女子?” 陈嘉佑放声大笑,转而收敛笑意对身侧的沈晚舟道: “本王只是好奇一问罢了,可丝毫看不上这等心高气傲的女子,晚舟不要误会本王。” 他在和沈晚舟调笑。 可她心中有气,因之前与他撕破脸皮一事,至今心有隔阂。 因此见陈嘉佑这般模样,她没什么反应,只淡淡撇过眼。 她在人前如此不给他好脸色,只叫陈嘉佑觉得被下了脸面。 他神色一僵,死死地盯着沈晚舟,口中却怒骂郑沅芷: “你不过一个粗俗贱妇,居然敢对本王摆脸色?” 他猛然转头,看着郑沅芷: “之前本王便看不上你,断了与你的亲事,如今你又三番五次出现在本王面前,是生怕本王忘记你,故意逢迎献媚吗?” 郑沅芷攥紧双手,只觉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一般,抖得厉害。 “七皇子多虑了......” “七皇子此番,无故对一女子言语侮辱,多行诋毁,难不成竟心量狭窄至此?” “如此,当真叫人不耻。” 见她语不能言,我心中一疼,当众质问陈嘉佑。 郑沅芷抬头看我,四目相对,我无声地安抚她。 沈晚舟眼神一动,看过来。 陈嘉佑注意到她的动作,怒极反笑: “你信不信凭你这句话,本王能让你下大牢?” “七皇子皇天贵胄,自然能。但裴某不才,也能出得了大牢。” “真是伶牙俐齿啊......” 他咬牙赞叹,对沈晚舟好奇一问:“你说若是本王把他的牙齿砍断、舌头割下,他还能在本王面前这般肆无忌惮地说话吗?” 说话时,他甚至带着些许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第92章 第92章 沈晚舟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她冷冷抬眼看他,却是无语。 “你是皇子,何必与人斤斤计较,一副......小人做派?” 像是凉水倒入热锅,陈嘉佑心中瞬间炸开,掀起滔天怒意,面上却带着狠笑: “晚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本王一心为你,却被你这般瞧不上眼,着实伤心了。” 说着,他抓起沈晚舟的手放到嘴边,落下轻轻一吻。 她心中反感,缩回手。 陈嘉佑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 “你不愿让他看到我们这样亲近?” “可你们还没和离时,你整日找我那时又算什么?” “......那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例如当时在行军路上,昭明是如何来的,何处来的,我都一五一十地和他......” “你疯了不成?” 沈晚舟全然没有一开始淡然的模样,她难以置信地呵斥陈嘉佑,眼中的厌恶毫无掩饰。 陈嘉佑低声笑了。 “是疯了,被你逼疯的。” “本王有什么不好的吗?让你对这姓裴的念念不忘?难不成是他的床上功夫比我厉害,叫你想得厉害?” 沈晚舟怒极,不顾及他的身份,反手便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他侧脸迅速红肿,可见力气之大。 陈嘉佑摸着脸,笑得扭曲:“看来说中了,难怪你和他不过一次,就怀了。” 他甚至转头对郑沅芷道: “你以后是个床上有福的。” 我恨不得紧紧捂住郑沅芷的耳朵。 陈嘉佑真的是疯了。 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她尴尬地满脸通红,倒是忘记了刚刚陈嘉佑对她那番言语羞辱。 沈晚舟忍无可忍,伸脚狠狠踹了他。 而陈嘉佑吃痛倒在原地,疯狂大笑。 “难不成你真以为裴云程不知道吧?” “不过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他指着我和郑沅芷:“他早就背着你勾搭她人,他从未为你守过清白!” 此话一出,沈晚舟僵住,下意识转头看向我们。 我坦然自若,迎着她晦涩的神情。 之前和沈晚舟解释过。 她不信我,我也无奈。 不过,顾及身边郑沅芷还在,我道:“从前已解释过,我和郑小姐从前清清白白,从未有过逾矩。” “此事我心坦荡,问心无愧。” 沈晚舟冷冷地撇开视线。 “你已经与我无关,我也丝毫不在意你以前如何,现在如何,未来又如何。” “......你与谁喜结连理,也与我无关。” 她对陈嘉佑道:“行了,我也累了。” “回府休息吧。” 她缓下言语,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陈嘉佑不甘:“你这么打了本王,就当作过去了?” “是你自找的。” 沈晚舟丝毫不惯他,转身就走。 她走了四五步,见陈嘉佑始终不动,顿了顿:“还不跟上来?” 他下意识上前一步,当即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匆匆放下狠话,跟上沈晚舟。 “裴大人,日后好自为之吧。” 他们走后,一时间岸边寂静无言。 原本的花灯早已被水流带走。 被刚刚那一出闹得,我们都没了闲逛的心思。 我们下意识四目相对,却同时尴尬地撇过眼去。 我清了清嗓子:“要再去走走吗?还是......” 她缓缓摇头:“回去吧。” “好,那我送你。” 她低声应好。 一路沉默无言。 我心中想着事情,面上便带了几分郁气。 却听见郑沅芷小心问我: “大人是为刚刚一事心烦吗?” “是为了......沈将军?” 她看着我,带着几分不自觉的紧张。 我张嘴,颇有些迟疑。 还没说什么,她匆匆避开我的视线,恍若无事地笑道:“我很早之前便听说过沈将军力退了党项人,当时、当时心中只觉得敬佩至极......” 她胡乱地说着:“若我是男子,自然也会敬爱沈将军这样的女子。” 我没有打断她,而是顺着她的话应着:“当初我确实觉得沈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敬佩至极。” 她沉默下来,静静听着。 “我与沈将军的婚事曾在京中被不少人嘲讽,想来这些你或许有所耳闻。” “......是,说当时裴大人为了沈将军辞了官。” “这是事实。” 其实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要和郑沅芷说什么。 猝不及防之下,我们谈及此事。 “当初辞官,确有私情,也因沈将军掌兵权,皇帝忌惮,便想要借夫妻纲常逼她。” 她认真听着,双眼直直地看着我。 “后来呢?” “后来大人为何和沈将军和离?真的......心甘情愿吗?” 第93章 第93章 这话问得我颇有些尴尬。 我迟疑一瞬。 “曾经,确实没想过和她的婚事结束得如此猝不及防。” “我也不愿瞒你,当时她是为了孩子,要与我和离,我确实......心不甘,情不愿。” “只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切强求不来。” “于是,我便和她彻底断干净了。” 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 接着侧过头,看向旁边热闹的酒肆,却说: “可同为女子,我能看出沈将军心里还是有裴大人的。” 这话叫我不知道怎么回她。 因为和离之后,我也渐渐察觉出了。 或许是她和陈嘉佑的婚事不如想象中和睦顺利,或许是她失去后才懂得后悔...... 沈晚舟性子偏激,却不失优柔寡断一面。 “所以,大人,你也......舍不得沈将军吗?” 郑沅芷问我。 她执拗地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我停下脚步,她跟着我停下,眼睛紧紧地盯着我,嘴角下意识抿紧。 显得十分紧张。 我坚定、干脆地告诉她: “并没有。” “我们已经和离,她也另嫁他人,日后再无瓜葛。” “这样呀......” 我们四目相对。 她松了口气,眉眼弯弯, 突然神色僵住,不停地低头抚摸鬓角,显得有些尴尬。 我也意识到什么。 此时此刻,周边寂静,只有远处还有零星几家商铺招待晚归的客人, 我与她并肩走着。 心中却想,现在委实不是个好时候。 可一切情绪、情感水到渠成。 我只觉得自己心脏咚咚作响,嗓子发紧。 可即将开口的时候,我却瞬间想到很多。 郑沅芷曾说自己以后立志行医救人。 她不愿看到女子因无女医看病,而耻于寻医问药,最终病入膏肓。 她说自己以后要鼓励师娘开门授课,收更多的女弟子。 她说...... 她有自己的志向和追求。 而我还没解决完自身的危机。 别的不说,单说陈嘉佑,他就是潜藏在暗中等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毒蛇。 叫人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需时刻戒备。 不仅如此,还有汪东源背后一派在暗处虎视眈眈。 我身边危机林立,不适合把她牵扯进来。 我也不能那么自私。 我呼出胸口的郁气,只觉得满心疲惫。 其实,我看得出来,她或许对我,也有些许意思。 单单几次私下邀约,她都欣然答应,而今天她的态度又尤为明显...... “......裴大人,大人?” 她紧张地看着我:“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 “真的?” “嗯。” 接着一路无话,我把她送到郑府门口,便打算和她告别。 “郑小姐,日后一切保重。” 我低头看她,轻轻一笑。 她抬头看着我:“裴大人。” 我应她,神情有些困惑。 她笑颜欣喜,明媚动人。 对我一字一句道:“保重。” 我看着她:“好的,你也是。” 第94章 第94章 她点头。 最终,我看着她回到府上,再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过去。 此时我抬头看天。 天上无半点星光,只余一片寂寥。 我回府时,只见明路在院门外左右张望,见到我时,当即眼前一亮。 他躺了这么多天,早就养好伤了。 他面色焦急:“大人您回来了。范大人等您很久了。” 闻言,我加快脚步,果然见范野衍坐在小院中,眉头紧皱,似有不解。 “乘风!” 我唤他一声,问道:“为何如此愁眉苦脸?” 他邀我一同饮酒: “有一事,我心中颇为苦恼。” 我轻笑。 倒是一对苦难兄弟,都有苦恼事。 他朝我吐槽: “前些日子说南乔已有身孕。” 我点头。 还记得前不久她怀孕一事。 范野衍继续道:“后来她派人传话,说是要坐胎不便走动,这就罢了。” “前些日子竟得知她流产了!” 我眉头一跳。 “流产?” “是何原因,现在如何了?” 他叹口气:“就是不知道才万分无奈。” 他委实不解:“难不成她出嫁后,便如他人所说,成了泼出去的水,连这事都不愿让我知道?” “若不是管家在路上遇到她身边的青竹,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这......”我皱眉,给他提个建议:“不如去找那康文一问?” “或是寻个借口,去他家一趟,查看情况。” 范野衍应道:“去过了。” “那康文只说是不小心滑了胎,南乔自个儿心里不舒坦,闷在屋子里。” “当时去她家里,她闭门不出,只说没脸见我们。” 说罢,他气极,竟是没忍住把酒杯重重掷在桌上。 他头痛似的揉揉眉心:“我实在生气。” “我年长她六七岁,不怕你笑话,我把她当作半个女儿照顾长大,可她现在却因为自己没能照顾好孩子,就与我如此生分。我着实难过......” “她自小母亲便不在身边,要是运气出了什么岔子也不是她的错,为何,为何要这般......” 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安抚他,转念一想:“既然如此,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养好身子,已请了大夫?” “请了,说是并无大碍。” “哪家大夫?” 他略微沉思:“是百草堂的妇科圣手张大夫。” 我劝他:“既然康家那边打听不出什么情况,为何不去问一下张大夫?” 他叹口气:“张大夫不愿说。” 我沉思片刻,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范野衍道:“南乔虽因为脸上的疤痕而心有郁结,但她不是个扭捏小气的性子,更别说会因为流产一事而暗自气结,甚至连我都不愿见面。” “乘风。”我极其认真地告诉他。 “事关你妹妹,一切万分要紧。” “不管怎样,一定要亲眼确保她的安全。” 他愣住,缓慢而郑重地点头。 “好!” “就是这个理儿。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关心、不在意,还有谁?” 说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便扬长离去。 他走后,我独坐小院。 脑中闪过不少杂事,心烦意乱之余,直接给自己倒上几杯酒。 对着明月,仰头饮尽。 第二日,正值休沐。 范野衍大清早便派管家过来表示感谢,说过段时间请我喝酒,却没说范南乔之事。 我主动问范府管家: “你家小姐一事如何了?” 我打量他脸色,眉头紧皱,似有不好的事发生。 第95章 第95章 范管家知道我与范野衍向来关系匪浅,也不犹豫,便说了。 “那康家的,实在是个丧良心的!” “昨日夜里,老爷特意带上夫人一起去康家,可那康家人多番阻拦,甚至那老婆子在那又哭又闹的,非说小姐现在小产,旁人进去容易冲撞了身子。” “可结果、结果却是小姐脸色惨白地独自一人窝在房里,门窗都管得紧紧地,甚至那时候已饿了一天,未曾进食!” “岂有此理!” 范管家说得叫我不敢相信! 康文居然敢怎么对范南乔? 他怎么有这个胆子? 我又惊又怒,当下犹豫一瞬,对范管家道:“我随你一起回府看看。” 他愣了愣,点头应好。 到范府时,范野衍见我过来:“怎么来了?” “南乔既是你妹妹,自然也是我妹妹。她遇到事了,我作为兄长,自然想要出一份力。” “她现在如何了?” 范野衍指着后院的方向:“她在里边躺着了,身体亏空得厉害。夫人正陪着她。” “着实可恶!这康家......” 闻言,范野衍少见地露出狠辣之色。 “他们以为我范家没人了,居然这般作践我妹妹!” “昨日我态度强硬地要带南乔离开,谁知康文她母亲义正言辞地说南乔进了她康家的门,便是她康家的鬼,与范家无关。” “当真可笑,若是无关,那她儿子前些日子怎么还好意思舔着脸来求我帮他运转升官一事?” “康文!” 他气得咬牙切齿,转念想到范南乔时的模样,却是埋怨自己:“要是我当初,再打探清楚对方的为人,可能南乔就不会嫁给这样的人。” “是、是我的错啊。” 我安慰范野衍:“是康文的错,他们一家表里不一,亏待南乔,你该想办法惩罚他们,而不是太过自责......” “是了!” “康!文!” 结果,说曹操曹操到。 范管家僵着脸急急来报: “大人,那个康、姑爷在门口,说是要给小姐赔罪。” 范野衍冷笑:“他还敢来?” “叫他滚!” “我范家的小姐,不是他们可以随意磋磨的!” “是。” 范管家拱手,出去后不久便又回来了。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那、人在范府门前跪下了,说是不让他进去,他便在外面长跪不起。有不少百姓看着呢......” 闻言,范野衍难掩怒火: “他故意的?” “他要跪,便去跪吧!” 我一犹豫,伸手制止即将出去的范老爷。 我劝他:“让他在外面一直跪着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人误会范府以势压人。叫他进来,要跪,当着南乔的面跪。” “好,就照你说得办。” 他气得双手发抖。 “我真怕,自己一见面便恨不得杀了这孙子,反倒吓着南乔了。” 范管家匆匆出去。 那康文进来,却是一见面,便直愣愣地下跪:“大哥,我真的错了!” “当初南乔小产,她郁结于心,竟心生死意,我就该好好陪陪她......”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妹妹自己想死吗?” 范野衍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 康文原先便是个兵将,受点拳打脚踢倒没觉得什么。 他直挺挺地受了,脸色扭曲,做痛苦状。 “不然如此,为何南乔会自己一人躲在房中,不愿与我们接触?” “南乔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说过会一辈子爱她护她。” 第96章 第96章 “若是,若是她有什么事,我还不如死了!” 见康文这幅痛哭流涕的模样,范野衍倒是迟疑了。 康文见状,哭求道:“大哥,求你再让我见见南乔吧!” “若不是昨日怕你们误会,我肯定不愿让你把南乔带回家。” “南乔!” “南乔!” 他朝后院的方向喊着:“我来接你回家了。” 范野衍怒气不减:“我还没答应要让你把妹妹带回去。” 康文却说:“大哥,你即使心里冲动,也要为南乔考虑一二。” “难不成真叫她一辈子都待在娘家,即便你愿意,可你有想过大嫂吗?以后侄子们长大又有什么想法?若是南乔心中委屈又该如何?” 这话说得范野衍哑口无言。 确实如康文所说,这范家日后不是他和妹妹两个人的范家。 范野衍心里被他说动了几分。 但面上依旧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我沉着脸看着康文,问他:“你就这么笃定,南乔会和你回去?” 他恭敬地拱手:“裴大人,我扪心自问,自己是真真切切把南乔捧在心上。” “平日康家大小事务,皆听南乔的意思。” “就连我母亲和南乔起争执,我都会站在她那边护着她。” 闻言,范野衍连连点头,眼中的怒意减了几分。 康文勾唇,继续道:“南乔亦明理孝顺,对母亲无有不恭。” “我与南乔亦夫妻恩爱,从无龃龉。” “只是......从未想过小产一事对南乔的打击如此之大。” “或许是南乔幼失怙恃,一直渴望着能亲自带大自己的孩子......” 范野衍愣住,顺着他的话去想,忍不住有些懊恼。 “是了,当时父母去世,南乔只有五岁,但一定记得父母......” “是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好,忽视了她。” 范野衍陷入自责。 康文还劝他:“大哥对南乔多年养育之恩,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氛围缓和不少。 这时,后院处传来一阵喧嚣声。 竟是范南乔由丫鬟搀扶着走来。 她一露面,范野衍下意识站起身:“你身子尚未好全,怎么轻易起身了?” 康文面露欣喜:“南乔,你出来见我了......” 他急急上前两步就想要拉住她的手。 却见范南乔咬牙呵斥:“你滚开!” 她说完,撇过脸,似乎连见一眼都嫌脏。 见状,范野衍脸色一沉。 康文却摆低了姿态:“是我不好,我该多陪陪你的,而不是叫你多思多虑,伤了身子......” 范南乔气得全身发抖。 “你,你......” 我见状不对,出声安慰她。 “今日我和你哥哥在这,就是来替你做主的,你若有什么不满,皆可以和我们说。” “我们一定站在你这边。” 她抬眼看我们,眼中泪光浮动。 康文皱眉,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南乔,你若怨我也是应该的......” “意外小产一事,谁也不能提前预料,你别......” “你闭嘴!” 范南乔呵斥他后,深吸一口,尽力缓和情绪。 可她说话时,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孩子没了——是你害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心下一沉。 第97章 第97章 “南乔!” 范野衍又惊又怒: “你说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康文见状不对,先一步出声: “南乔,孩子没了,你怨我是应该的。” “可那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它还没来到世上看一眼,便这么离开了,我也很难过......” 他闭上眼,一行清泪缓缓流下。 范南乔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突兀冷笑一声,眼中带着恨意:“你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都听到了你们母子私下说的话!” 她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你娘说这个孩子来得正好,叫我赶紧为你们家开枝散叶,生育后代。可你呢?你说了什么?” 康文神色惊疑不定,逐渐难看起来。 范南乔紧紧抓着丫鬟青竹的手: “你说——” “那孩子来得不好!” “我清清楚楚听见,你说要让我小产,让我以为是自己身子有害,心里对康家愧疚,才会想尽办法让哥哥帮你升官!”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寂静。 范野衍沉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康文。 “卑鄙小人!” 低劣到竟然用孩子来拿捏下嫁的妻子! 康文急急辩解:“怎么可能?” “我、我是疯了吗,才会害了自己的孩子?” 他目露哀求之色:“我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我父亲早死,又无兄弟帮衬,和南乔成婚之后,就万分期待能有个自己的孩子。再说,难道有了孩子,大哥就不能帮我吗?” “南乔,你是不是心伤过重,产生幻听了?我曾听说有人就是伤心过度,常常幻听,旁人都说她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 他无奈叹气,满眼不忍。 范南乔气得全身发抖:“你是说我疯了?” “你、康文,当真无耻!” 她深吸口气,转头看向范野衍:“哥,我想和离......” 闻言,康文脸色大变。 范野衍心有疑虑。 不是因为范南乔想要和离一事,而是刚刚康文说她打击过大,可能精神受损,他担心......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范野衍难掩烦躁,让下人查看情况。 范管家前来回复。 他面色不善:“是小姐的、婆母来了。” 范野衍气笑:“行,叫她进来,正好今日把话说清楚!” 康文神色一闪。 康母神色惊慌地走近,见了范南乔,凄凄切切地上前抓着她:“娘的好儿媳、好媳妇!你这何苦闹成这个样子?” “算我老婆子求你了好吗?我向你道歉,你别再闹别扭了,和康文一起回家吧。” 范南乔避开她:“你别碰我。” 丫鬟青竹更是上前一步,推开康母。 康母顺势踉跄一步,倒在地上,幸好康文及时护住。 “娘!” 她扫视周围一圈,哀嚎出声:“哪有媳妇这么对待婆婆的?我命好苦,以为儿子娶了个千金小姐,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狠毒?” 然而周围却无人应她。 康文难堪地叫了她两声: “娘,别说了。” 她不忿:“什么别说了,你难道看着范家就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范野衍看了这康母的做派,心里算是明白了。 第98章 第98章 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这般刁钻尖刻,私下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他看向嘴角紧抿的范南乔,终于下定决心:“好,兄长支持你和离。” 我在一旁也点头认可。 无论南乔有没有事,都该让他们和离,再仔细打算。 她脸色一缓,终于扬起浅浅的笑意。 可康母却怒了。 “这是哪来的天理?你们家想嫁就嫁,想离就离。这不是欺负人吗?” 她甚至口不择言: “我儿子不嫌弃你长得难看就算了,你还没照顾好我孙孙,居然还有脸面说和离?” “娘!” 康文试着叫她住嘴,她却一把推开儿子,死活要骂上一句。 “你你你真要是和离了,旁人一口唾沫都得淹死你!” 范野衍怒喝:“你闭嘴!” 他顾不上以往的风度,厌恶地看着康文母子,狠狠甩袖:“把他们给我赶出去!” 闻言,范府的下人面色不善地围上来。 康母慌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拿捏范南乔一番,压压她的野心,叫她死心塌地地跟着儿子,帮儿子求官,哪想到这范家人居然这么不留情面! 她心中慌乱作跳,拼命挣扎:“不行!我老婆子不走,今日非得说清楚,不然、不然以后我就让你被人骂死!” 范南乔心中郁气,不欲与她再说什么,懒得看她一眼。 范野衍见状,却示意下人住手。 康母以为自己的威胁有效,正洋洋得意,想着怎么从家大业大的范家身上挖下一口,却听见范野衍轻笑一声: “也罢,今日一切就说清楚吧。” 他挥手示意下人离开。 看向范南乔:“刚刚说,是康家母子不让你把孩子生出的?” 她缓缓点头。 康母心虚,急忙辩解:“这怎么可能!” “我怎么、怎么会不想要自己的亲孙孙......” 她在范野衍的冷眼中,声音逐渐变低。 范南乔却应她:“确实,你肯定想要自己的孙子。只是......” “你儿子不想啊。” 康母难以置信,正想说什么。 范南乔紧紧攥着手心,把压在心底的话终于说出来:“康文,之前兄长走门路帮你升官,那天你宴请同僚,醉酒后却说......” “等再过些时日,便替......月娘赎身,把她带回去。” 这话什么意思,众人皆心知肚明。 刚刚一言不发的康文此时脸色僵硬。 他咬牙辩解:“不是你想象那样......” “月娘?” 康母惊叫:“你还跟那女子......”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她死死压住,她神色慌了几瞬,扬起讨好地笑脸看向范南乔:“娘知道你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要是因为这事心中不平,你早跟娘说啊。” 她嘴上找着托词:“娘自小带着康文长大,他一心就想建功立业,身边从来没有过那个女子,什么月娘、红娘,是不是你半夜听错了?” “要真是听错了,让你心中如此怨恨,这不是作孽吗?” “好南乔,真没有你想的那回事。” 范南乔不愿看她:“有没有那回事,你说得不算。得问你儿子!” 康文当即否认:“自然没有。” “千真万确,我可以发毒誓,叫我不得好死......” “呸呸呸!” 康母急急打断他,又勉强笑道:“南乔不是个多疑的孩子,会相信你的。” “是吗?” 范南乔冷笑: “月娘,春风楼,五十两银子......” 康文的脸色难看至极。 第99章 第99章 范野衍冷眼看着康文,高声问范南乔: “小妹说说,这是何意?” 她嘲讽地看着康文: “这月娘是春风楼的人,身份不用多说,五十两,自然是她的过夜钱......” “这么贵!” 康母尖着嗓子惊呼。 范南乔点头应道:“确实很贵。可你儿子却不觉得。” “成婚这三个月来,康文多次借口从账上支走银子,这么一算下来,已经有八百两银子。” 康母猛然看向康文,他避开他娘的视线,勉强向范南乔解释:“我、我用钱是给你买补品,参片、鹿茸那些,价格都高......” 她看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好笑。 笑着笑着,又觉得可悲:“是啊,那些价格是高,可——你买的是赝品,竟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以为你私下有难处,便没说什么,甚至你来支钱,我都叫账房不必告诉我,免得我们生分,哪曾想......” “哪曾想我妹妹的一番好心,却被你弃之如敝履!” 范野衍接过话,却叫康文心中惶恐。 他看向此时冷眼的范南乔,满是后悔和无措:“南乔对我的心意,一直知道。那、那人......” 他解释:“那人是我友人之妹,流落花楼,我难免唏嘘,因此只是去照看她一下......” 范南乔不言不语,就这么看着他。 康母心知自己儿子被抓到错处,急急帮着说话:“是啊是啊,只是想帮她一把,没有别的意思。” 范南乔反问:“帮她?所以帮她怀孕,为她赎身?” “什么?” 康母失声。 范南乔难掩厌恶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康文: “你做了这些,以为我不知道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和离吧。” 说罢,她撇过头。 康文死死攥紧手心,他声音艰涩:“没有,是你误会了。” “她怀孕了,孩子却不是我的。” 范南乔本想再说什么,无意间看到我一眼,想起什么,便迟疑了。 康文以为她心中犹豫,便想接着解释。 我上前一步,打断他:“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你的,你以为南乔购买补药为名,私下花钱去春风楼见月娘,还想为她赎身,这无可辩驳。” 康文神色复杂。 康母却不停恳求:“孩子不是康文的,和他无关,南乔你别气了。我、我替你打他好不好?” 说着,她便不停拍打着康文,边打边骂:“南乔那么好的孩子,你要对她更好点,别让她误会......” 康文乖乖被打,一声不吭。 范南乔不想再看,直接叫下人去康家搬嫁妆:“照着这嫁妆单子一样样拿,别少了落了什么。” “是。” 下人领命而去。 康母急了,见范南乔来真的,她一下子恼羞成怒:“男子即使娶三五个小妾也是正常的,更别说只是去喝喝花酒,你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她拦不住下人,更是破口大骂:“你、你信不信以后没人敢娶你了?” “就你长这样,坏了脸,没了康文,以后就得老死家中,受尽白眼!” “你闭嘴!” 范野衍怒斥。 “南乔是我的妹妹,只要有我在,没人敢动她们一根毫毛。” 第100章 第100章 他冷眼扫视康文:“别忘了,现在你们住的地方也是我妹妹的嫁妆,都给我滚出去!” “你你你!” 康母气得直捂胸口:“快来人啊,我老婆子犯病了......” 没人理她。 甚至康文都没空注意她,只对范南乔说:“一定要闹得如此难堪的地步吗?” “只是为了一个女子,何必呢?若你不喜欢,我改便是了,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和她见面。” 我在旁边看着,眉头紧皱,只希望范南乔不要一时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幸好,她没有。 范南乔此时早已缓过来。 听了康文的话,只觉得好笑:“现在你被逼得下不来台,只能向我认错,道歉。等到日后我势弱,你想起今日便觉得自己受尽委屈,到时又来我身上找不痛快。何必呢?” 她向来决绝。 一旦下定决心,便不再更改。 康文不甘,还想再说什么。 我想起什么,突兀出声:“康家母子可还做了什么欺负你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皆看过来。 范南乔犹豫一瞬,摇摇头。 范野衍脸色微变:“你在娘家,什么都不用怕,只管说。” 她笑着应好,却说:“不管怎样,反正我是下定决心要和离了。” 康文看着她,却问:“你可曾想过日后该怎么办?” “你因善妒而和离在家,若是旁人知晓了,如何看待范家的家风?” “是否会影响范家子女的婚事?” “南乔,别任性了。” 范南乔咬着下唇,浑身发颤。 康母眼中一喜,急急应和:“是啊是啊,要是别人都以为范家的女子和你一样善妒怎么办?” 她笑得得意。 范野衍冷哼:“那与你们无关!” 康文紧紧盯着范南乔,柔声劝她: “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清楚行吗?” 范南乔隐忍怒气,胸口一阵起伏。 她身边的丫鬟青竹见状,忍不住出声: “小姐不要!” “你忘记他们、他们之前要下药害你吗?” “什么!” 范野衍怒喝:“怎么回事?” 青竹委委屈屈道: “康家母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小姐发现每日送来的补药有问题后,他们居然还把小姐关起来,连我也不能出去。” “那时候小姐流产了,他们也不给小姐请大夫。院子里的下人都是后来采买的,只有另一个丫鬟偷偷溜出去帮我们,否则、否则......” 她红着眼,泣不成声。 范南乔没有打断她。 只是在她说完后,避开了范野衍担忧的眼神。 他气得额头青筋暴跳,面目狰狞: “岂有此理!居然敢这样对你!” 他冲上前去,狠狠揍了康文一顿。 第101章 第101章 康文被打,却不敢反手。 康母在一旁焦急,呐呐解释:“怀孕本就是要好好养身子,动不得......” 范野衍冷眼扫视他们一眼。 “这件事,我绝不轻饶。” 康文脸色一白。 范野衍虽是个文官,但盛怒之下,力气不小,揍得康文脸色青肿,嘴角溢血。 只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官职尚低,还需依靠范野衍,便强忍下心中的怒火。 不作犹豫,他猛然下跪,满脸哀求地看着范南乔。 “南乔,你真的误会了,我是不知道自己请来的大夫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给你开错药方,害你......我、我一定去报官,让他付出代价。” 范南乔冷笑:“行了,别装模作样,到时候伤及无辜。” “赶紧滚!真是看你们就嫌晦气。” 她微扬着下巴,尽显傲气。 范野衍摆手,叫下人把他们赶出去。 两人即使再不甘心也没办法。 只能被下人推搡着赶出范府。 他们离开后,范南乔将憋在心底的那口郁气一吐而快,忍不住身子发颤。 范野衍满眼心疼:“既然打算和离,便不要多想,哥养得起你。” 他还是自责:“是我不好,之前并未发现他们为人,害了你......” “只是你受了委屈,只管跟大哥说。大哥一定会替你做主。” 范南乔忍不住泪目:“我......我不想让你因我难过伤心,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傻妹妹,说什么傻话。” “我还怕你觉得我没用呢?”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间气氛缓和不少。 范南乔转头看我,笑着抹了把眼角的泪水:“今日,倒是叫裴大哥看笑话了。” “怎会?” 我笑意温和:“你今日,着实勇敢。” 或许是因为他们兄妹二人自幼失去双亲,范南乔虽看得柔弱,但心底自有股韧劲。 例如,在白马寺那回,她敢当面回怼那出口不逊的婆子。 再例如,得知丈夫康文害她小产,又得知他盼着将已有身孕的月娘纳入府中,她便能下定决心和离。 即使康文再三恳求和挽回。 不久后,前去讨要彩礼的范管家带着满当当的东西回来了,真是狠狠出了口恶气。 他语气嫌恶,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 “那、那康家老母着实可恶,见我们正在搬东西,不顾体统倒在地上拼命闹腾。” “最后还是靠着老爷的名头恐吓威胁一番,那康文才劝住他娘。” “甚至下人把他们的东西都扔出去后,两个人脸色难看得厉害,也不敢再闹。” “范叔,辛苦了。” 范南乔感激一笑。 “小姐何必对老奴说这些话,老奴自幼看着小姐长大,实在是不忍心看他们欺负你。” 范管家轻轻叹气。 范野衍当即发话,劝范南乔: “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便把和离的事情给弄清楚了。” “好。” “那小子,等着瞧,得罪了我......” 我小心提醒他:“别闹得太过,小心被御史告状。” “放心。” 当天,我在范府用过午膳,便回去了。 只是上午发生了范南乔一事,心中难免复杂。 突然想起什么,我再次起身离开。 明路见我才回府不过一瞬,又要走了,稍微一愣神,就见我走出十来米。 他急步追近:“大人,今晚可回来用膳?” “不了。”我摆手回绝。 一路大步流星,朝着那条熟悉的道路走去。 在即将接近郑府门口时,我又下意识停住脚步。 这般,是否会显得太突兀? 正当我犹豫时,郑府大门打开,郑沅芷穿着简单素衣从里头出来。 我当即不做犹豫,朝她走去。 她显然又惊又喜: 第102章 第102章 “裴大人,你、你是来找我的?” 我轻咳嗓子,郑重点头。 “我是想来看看你什么时候离京......” 她失笑,眼睛一转,尽显俏皮: “还没定。” “哦这样,那、那我这边要一事想要拜托你,是我一个好友小妹前段时间小产了,想找你看看情况。” 找郑沅芷来给范南乔看病,一来呢是真的想帮范南乔一把,二来也是借此,私心再与郑沅芷多有联系。 说到这个,郑沅芷倒是一下子正色起来: “她目前情况如何,可有落......” 她想到什么,及时停住。 打量一下日头,她问:“现在她方便看病吗?” 照时间,她这时还在带着下人整理自己拿回来的东西。 我点头。 于是郑沅芷便跟着我一起前去范府。 走在路上,她笑着问我: “看来,你和好友关系匪浅?” “确实。” 我不做回忆,脱口而出:“我和他是十年旧友。” 她恍然:“这样啊。” 再次到了范府,范野衍见我去而复返,有些不解。 在得知郑沅芷的身份后,当即喜不自胜: “这可要麻烦郑大夫了。” 她谦虚回应:“不敢。” 范南乔有些迟疑地跟着郑沅芷去后院。 范野衍给我倒茶。 “志远,有心了。” 我摸摸鼻子:“正巧想到我和认识郑大夫,便拖她来看看。” 他没发现什么,有些担心地看着后院的方向:“希望她一切都好。” “放心,会好的。” 没一会儿,郑沅芷和范南乔出来了。 范野衍当即迎上去:“大夫,我小妹的身子如何?” 她看了眼范南乔,眉头微皱: “范小姐之前喝药伤了身子,小产时又没妥善照料,身子亏空得厉害,得好好养养......” “该死!” 范野衍难掩怒意:“早知道,我不该只打那康文一顿,叫他这般轻松地走了!” “哥哥别气。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如郑大夫所说,只要好好养养,很快便没事了。” 范南乔笑着安慰她哥哥。 他同样安慰范南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康文好过。” 正如他所说,他很快便让康文付出代价。 先是强硬地让两人和离,把之前的财物通通夺回,让康文母子滚回之前的小破院里,接着他便告康文害妻一事。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御史弹劾范野衍,他都丝毫不在意,只想着狠狠惩罚康文一顿。 而那时郑沅芷给范南乔看过病后,我便主动送她回去。 她却没有要我送她回郑府,而是去京城出名的仁心堂。 她主动和我解释:“仁心堂的周大夫与师傅有旧,今日我过去和那些先生学习一番。” “学习多久?” 她轻笑:“我也不知。” 我失笑,跟在她身侧,慢慢走着。 今日微风吹来,清爽宜人。 等我站在仁心堂外,见她和我打完招呼后,转身走进去,便缓步离开。 很快,我也陷入繁忙之中。 党项来访的章程已经出来了,大王子布日图即将来到陈国。 鸿胪寺上下皆动员起来。 郑沅芷也忙着自己的事情,一时间,我们有近半个多的时间都没见面。 这样一想,我心头一动。 正好现在有空,便打算主动去找她。 可到了仁心堂时,我却看到了她和......安宁? 第103章 第103章 我有些惊疑。 安宁如郑沅芷一般,穿着简单,未戴珠饰,两人正分辨着眼前的一堆草药,说着什么。 看那氛围,还挺和谐的。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还是安宁先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尴尬地撇过视线,对着郑沅芷朝我扬了扬下巴。 我迟疑地走近。 “不知公主在这,失礼了......” 安宁白了我一眼:“行了,我不想被人认出来。” “我去看看里面那堆药材的情况。” 她转头和郑沅芷说了一声,便离开了。 等她走后,郑沅芷看我还有些呆愣的神情,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和安宁见面,是在大牢前。 那时她想要弄死我和郑沅芷,还是太子出面,救了我们。 现在,这两人是...... 我回想一下刚刚看到的画面,还有些难以置信。 郑沅芷眼神飘忽,轻咳嗓子解释:“其实、我和安宁之间......还有挺多误会的......” “误会?” 她垂眸,停下手中的动作。 “之前她是因为迁怒,才会这样。后来她主动找我解释,说了不少事情,我们坦诚说开,这才对对方改观不少。” 因涉及隐私,她说得比较含糊。 但我担心的是:“她会不会还像上次那般,想要至你于死地?” 上次幸运在郑夫人爱女心切,太子又来得及时。 下次就怕没那么好运了。 她倒是认真地想了想,过了好一会才郑重地告诉我:“不会。” “上次我们说开后,她时常来仁心堂这边,许是她闲来无事,跟着我学了不少医理。” “那你还走吗?” 她失笑:“之前只说师傅要走,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走啊?” “这、这样啊......” 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回话时,旁边有人唤她:“郑小大夫,麻烦您过来看看。” “来啦。”她高声应道。 “我先过去看看,等会再来找你。” 她和我说了句,便转身离开了。 我含笑应下。 却见她走了后,安宁从一旁出来,见我还在,脸色有些微妙:“刚刚不是有人叫她了吗?你怎么还没走?” 不等我说什么,她一副恍然的神色:“看来我之前说得没错,你们啊......” 未尽的话语有着莫名的深意。 我有些无奈:“公主......” 她打断我:“行了,别整那些虚的,本宫不爱听!” 她沉默一瞬,突然道: “其实我刚刚都听到了......” 我诧异地看向她。 她避开我的视线,深吸口气: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以前很嫉妒她。” “嫉妒她受父母疼爱,郑夫人为会她亲自缝补里衣、生死关头为她下跪求情,郑太傅时常以她为傲,旁人都说其女类父,以才闻名,可我......” 她语气一下子黯淡下来。 我想起之前太子对我说的,淑贵妃曾经为了争宠故意把安宁推到冰冷的湖水里,让她发烧生病,以此来把皇上引到自己宫中。 而为何下手的对象不是年纪更长的陈嘉佑? 自然是因为他是皇子,身份更加尊贵。 淑贵妃在二者之中取其轻。 生母把自己当作争权夺势的工具,着实可悲。 我心中难免为之叹息。 安宁怪笑:“所以之前在女学,我不喜她得父母疼爱,不喜她才华出众,受众人夸赞,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 说到这,她突兀笑出声:“因此去年赏梅宴上,是我故意指使张三小姐去讽刺郑沅芷。我当时看她可不顺眼了,她被退了亲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我心里痛快极了,巴不得她越惨越好。可后来......” 她似乎想起什么不大好的记忆,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她沉默几瞬:“反正我自认为之前做事颇为幼稚偏激,以后想着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和她一起学些什么东西,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见她说到郑沅芷时神色并无异样,我真正放下心了。 看来,她是彻底解开心结。 虽然不知道当初究竟是因为何事...... 这段时间我都未曾听见裴府的动静。 想来他们是因为得罪公主,正缩着脑袋不敢冒头露面。 郑沅芷去而复返:“你们在聊什么呢?” 她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 安宁走上前,轻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放心,没什么......” 郑沅芷脸色微红,避开她嬉笑的视线。 刚好,此时有空,郑沅芷问我。 “大人怎么有段时间没来了?” 我向她解释:“过不久党项来访,鸿胪寺要提前准备很多事情,比较忙碌。” “这样啊......” 她苦笑:“我还记得和党项人作战那段时间,风声鹤唳,京城里大家都说党项人凶猛得很,马上就要打过来了,人人自危。” “那时爹娘不准我外出一步,后来甚至要我提前南下避难。” “不管怎样,现在百姓安定了,便是好的。” 她看向窗外摩肩擦踵的人群,微微叹了口气。 是了,那段时间我也有些许印象。 打得最凶那时,我还跟在先生手下读书。 因惦记着西北的战况,先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展开笑颜。 经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直到传来沈晚舟力败党项一事,才展开笑颜。 而这一战打得着实艰难。 沈晚舟从十二岁父亲去世、十五岁毅然参军那时起,和党项足足打了四年! 而后党项贼心不死,俯首称臣第二年便再度主动撕破盟约,南下侵犯。 这才有沈晚舟二次出征,回来时却身怀六甲一事。 第104章 第104章 党项大王子布日古德来访那日,七皇子陈嘉佑及其皇妃沈晚舟,率领一众大臣迎接。 其实就这件事情而言,之前还有过诸多非议。 不少臣子认为太子乃是储君,接待外邦之事该由太子代劳。 然而,也有臣子以陈嘉佑和沈晚舟两人曾共退了党项为由,建议皇上让他们出城迎接,以此挫挫党项人的威风。 朝臣各执一词,皇帝最终决定,叫陈嘉佑代他迎接党项使臣。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微变。 心中晦暗不明。 他转而又叫太子负责南方税收一事,太子心中不满,只能无奈应下。 而布日古德来访时,骑着高头骏马,身躯魁梧有力,显然是作战的好手。 他见到陈国众人,态度却十分恭敬有礼。 话语谦卑,自称下臣,听得不少陈国大臣连连点头。 陈嘉佑大笑:“正所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大王子此次前来,正是与陈国签订兄弟盟约,本王甚是欢迎。” 布日古德恭敬弯腰:“小臣却之不恭了。” 他视线一转,看向穿着华贵的沈晚舟,一时愣怔:“这位、这可是赫赫有名的沈将军?” “早就听说您二人新婚之喜,可惜小臣却无缘祝贺,真是万分遗憾。” 他精光一闪,意味莫名道: “七皇妃在战场上的英姿还历历在目,不过今日一见,才发现七皇妃不仅在战场上是位好手,站在七皇子身边更是显得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用着古怪的口音,学着陈国的用词来恭维陈国皇子皇妃,叫不少人心中暗暗得意。 陈嘉佑失笑,友好地扶起他:“大王子一路风尘仆仆,快进来好好休息吧。” 布日古德陪笑着应好。 而沈晚舟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没有因他的恭维而露出半分笑意。 眼中更是带着深深的戒备。 此时我站在一众大臣之间,神色不妙。 党项人若真这般恭谨,便不会议和后短时间内再次撕破脸皮。 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可布日古德就如他表现出来那般,俨然把自己当作陈国的附属。 甚至他面见皇上时,执臣子之礼下跪,对皇帝多有恭维,喜得皇帝大笑。 百姓也对此事议论纷纷,说陈国威武,吓得党项人俯首称臣。 又开始夸赞陈嘉佑和沈晚舟的功劳,说要不是她们,党项也不会主动求和。 于是在民间陈嘉佑的呼声逐渐高涨。 以至于盖过太子的威风。 陈嘉佑更是自得,因皇帝突然身子不适,没能举办接风宴,他便常常宴请布日古德。 只是因党项人到来,京城还是闹出不小的风波。 党项男儿哪曾见过京城这般富庶繁华之地? 尤其是烟花之地各种环肥燕瘦的女子,妩媚动人,惹得党项男儿流连忘返。 以至于短短三日不到,就发生多起闹事。 不少党项人吃大餐、喝花酒却拒不付钱,还寻衅滋事。 此时两国关系复杂,又是面上和平,京兆伊为了不影响此次党项来访,加上上头有人发话,便把这些事情含糊过去。 这惹得他们越发肆无忌惮,甚至直接强抢民女,在民间闹出极大风波。 这几日为了处理党项一事,鸿胪寺众人忙得焦头烂额。 毕竟鸿胪寺负责接待党项人,他们要是闹事了,自己还得给党项人擦屁股。 我直接劝谏黄显光:“大人,这般敷衍了事不过是让党项人越发肆无忌惮,以为我陈国势弱。” 他眉头紧皱:“此时正值关键时刻,不过是为了两国日后。” 说罢,他摆手:“行了,今早那春风楼误伤百姓一事,是否解决清楚了?” 我无奈,负手离去。 这几日忙着党项的事,我都没去见郑沅芷。 于是,趁着下值特意绕路看一眼。 却见仁心堂那边人群重重,似乎发生什么事情。 第105章 第105章 “不行,我就要这个娘们!” 一道古怪口音的男声高叫着。 仁心堂的掌柜极力安抚:“这位勇士,有事好好说。” “你说的这人是我们这的大夫,不是那、那楼里的花娘......” “我就要她!她长得比我昨天睡的花娘还好看!” 那人毫无顾忌地大声嚷嚷。 人群中,有人嗤笑,有人羞赧。 “去去去!你要睡花娘去别处,我这是药铺!” 掌柜不胜其烦,甩手叫他赶紧离开。 “你敢赶我?” 那党项人怒目圆睁,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上前两步威胁掌柜。 “皇上都对我们礼遇有加,你是不听皇上的话了吗?” 掌柜额头冷汗连连,暗自气恼,却不敢当众对皇上不敬,拿他们没办法。 见掌柜说不出话,那人得意,上前一步就要抓住郑沅芷的手:“你今晚跟我回去,我要和你睡觉!” 郑沅芷眉头一紧,侧身避开这粗鲁大汉。 “陈国风俗与党项不同,娶妻要三媒六聘,这位壮士若有这打算,还请回去好好准备。” 众目睽睽之下,郑沅芷说得委婉。 党项人闻言,哈哈大笑。 “哪来那么多屁事,我就是想睡你!管他什么聘礼、媒人,反正今天,老子是要定你了。” 说着,他不管不顾,竟要上前强抢! 周围人惊呼。 幸好仁心堂有几个年轻壮实的帮工上前帮忙:“别闹事!” “小心点......” 只是他们怕闹大,特意收了力气。 而党项人却毫无顾忌,竟出了狠劲,把一个帮工的手弄折了。 他当即惨叫连连。 党项人笑得更放肆: “怎么你们陈国小儿都这么弱啊?” “叫声老父来听听!” “哈哈哈哈......” 众人敢怒不敢言。 因为一旦出言指责,党项人便质问是不是不想党项议和?是不是看不起他们? 这叫众人怎么回答?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党项人洋洋得意。 庆幸的是,这里就是药铺,有擅长治疗断骨的大夫及时医治伤者。 郑沅芷心中发紧,却不愿露怯。 “陈国乃礼仪之邦,对友邦向来以礼待人。但这不表明党项能得寸进尺。” “光天化日之下,也不允许你们当众欺辱陈国百姓。” 因她说得掷地有声,不少人纷纷应和。 “就是就是。” “你们等着,官兵马上就过来。” 党项人放肆大笑。 他虎目一瞪:“我就站这里,等着官兵来处置我啊!” 我过去时,刚好官兵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不少百姓私语: “要狠狠给他们个教训!” “就是,当我们好欺负吗?这群蛮夷都打输了,还敢嚣张......” 第106章 第106章 可令众人失望的是,即使那三个党项人态度嚣张,即使有一圈的人证表明是他们打伤了仁心堂的帮工,官兵也没用丝毫要问罪的意思。 领头的官兵极力安抚两方人: “党项一族是贵客,或许是口音有误,存在什么误会......” 党项人打断他,指着郑沅芷道:“我要她当我媳妇!” 领头官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郑沅芷不过一医女,便对她道:“此次来访的党项人都是身份显赫的贵人,他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不如,我就替你应了?” 他笑着说完,转头对党项人点头哈腰:“不过是一女子,大人能看上就好。” “哈哈哈好!好!” 那人一连叫了好几个“好”字。 得意之余,难掩讥讽之色。 郑沅芷怒极:“我与大人非亲非故,你如何能替我做决定,要我嫁人?” 她冷淡傲然地质问领头官兵。 他觉得自己被当众下了脸面,恼羞成怒:“这是你的福气!”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有些女子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故意在外勾三搭四......” 郑沅芷冷笑:“大人若是羡慕,可以自己去嫁。” 闻言,众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党项人大乐:“哈哈哈,我要的是美娇娘,不是你这皮都送了的老货。” 不过说了那么多,他着实烦了。 “行了,你快跟我回家吧,我都等不及了。” “住手!” 我上前一步,制止他。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嗤笑:“你?” “一个弱鸡崽子,说什么呢?” 我沉着脸质问那官兵:“本官倒是不知道,我陈国百姓居然被外邦人欺负到头上了,当街故意伤人、强抢民女,你们都能视而不见!” “就是就是!” 周围不少百姓应和。 那官兵迟疑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大人啊,我们也没办法,上头要让党项人宾至如归,他们要是犯了些小错,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他朝我讨好一笑。 我却毫不理会。 “不行!” “他们打伤人,必须赔礼道歉!” 听我说得毫不客气,党项人顿时觉得脸上无光:“我们做错什么啊?要赔礼道歉?” “你又是什么东西?” 说着,竟有人想要上前拉我衣领,扬言要教训我一顿。 我冷眼看着那官兵:“你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殴打朝廷命官?” 闻言,官兵咬牙,带人护在我面前。 “别冲动,别冲动......” 三个党项人冲上前,气势汹汹,幸好官兵人多,倒也抵挡得住。 不过一开始他们只是想着劝那党项人,结果推搡间火气越来越大,最后心中生恨,直接拳脚相加。 甚至有不少百姓偷偷下黑手。 这个踢他一脚,那个拧他一下。 我打量一眼郑沅芷,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你刚刚可有受伤?” 她捂着胸口,松了气,微微摇头。 “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这边动静闹大,引得京兆尹那边匆匆派了人过来。 第107章 第107章 他看着眼前这多人混战的闹剧,头疼似的大喝一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完全没人理他。 他无意间注意到我在一旁,眼前一亮,急急问道:“裴大人!” “你可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似乎......两国子民在友好交流?” 京兆尹急了:“裴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开玩笑呢?” “这事闹大了,上头怪罪下来,我可承担不起。” 我面无表情:“就是要闹大才好。” “你没瞧见,这短短几日,党项人在京城到处作恶,闹得鸡飞狗跳的。” “偏偏上头人还要我们附小做低,活像我们打输了要议和一般。” 他愣了愣,喃喃道:“好像是这个理不......不是啊!” 最后,事情闹得大,甚至惊动了皇上。 然而党项人故意伤人在先,强逼民女在后,错在他们。 皇帝只是贬黜了那官兵领头人。 而布日古德倒是自觉,主动打了那三人二十棍,逼得他们上街认错。 党项和陈国继续维持面上的和睦。 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便建议郑沅芷来回路上带上护卫。 她自从回京之后,便回郑府居住。 而她师傅安大夫原先说要离京。 后来她师娘主动到京城,再加上郑太傅为了感激安大夫,托关系给他介绍了不少技术高超的御医、民间圣手。 安大夫便不走了,每日与人交流医术,乐此不彼。 郑沅芷觉得这样也好。 能向师傅、师娘及其他先生学习医术,又能陪在爹娘身边。 听到我的提议,她道:“好,这段时间我会多加注意的......” “裴大人,你也要小心。” 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我点头应好。 隔日,皇帝身子彻底大好,正式宴请党项大王子布日古德。 我到时,发现这次宴会搞得颇为隆重。 女眷也来了不少。 隔着人群,我眼前一亮,与郑沅芷点头问好。 宴会上,皇上对布日古德一行人大肆赞扬,似乎陈国与党项之间,从未有过近百年的血海深仇一般。 布日古德态度恭顺,当着众人的面对皇帝卑躬屈膝,极尽谄媚。 他甚至还说:“希望能够求取皇上的女儿,让她成为党项的王后。以后党项一族,一定对陈国效忠。” 此话一出,众人皆沉默了。 这是要......公主和亲? 皇帝挑眉,问他:“朕有这么多女儿,你可有喜欢的?” 他拱手弯腰:“皇上的女儿自然都是好的,无论是哪位公主,党项全族都会敬她爱她。” 皇帝大喜。 主动询问在场公主可有意? 公主们皆神色惊慌,低头不语。 皇后眉头微皱,委婉劝道:“公主尚在闺中,如何能当众议论自己的婚事?” “不如私下商议一番,更多妥当。” 皇帝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而此时,布日古德上前一步,主动说:“小臣曾听过安宁公主风华绝代,不知......” 第108章 第108章 闻言,众人神色莫名地看向安宁。 安宁时隔多日再次出现,不少人惊叹她如今沉稳不少,更显端方大气,没了以往的浮躁。 皇帝看向布日古德:“你是想要迎娶朕的安宁公主?” 他神色激动,脸色都涨红几分:“小臣倾慕不已,若是有幸能娶得公主,必将、必将......” 他语无伦次,口齿不清。 引得不少朝臣私下发笑。 皇帝爽朗一笑,问安宁:“安宁,你觉得这位党项王子如何?” 看着意思,竟想当场凑成这场喜事。 皇后眉头微皱。 而淑贵妃视线在安宁和布日古德身上来回打转,不知在想什么。 闻言,安宁起身。 她笑容温婉,举止大方:“党项王子气宇轩昂、英姿非凡,自然是不少女子倾慕的男儿。不过......” 她话音一转:“女儿还想再多陪父皇几年呢!” 皇帝被她逗笑,指着她笑骂:“你这丫头。” 皇后接话:“是了,一众公主里边,安宁最是孺慕皇上。皇上可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总是偷偷去书房找您,说自己想父皇了?” 皇帝连连点头:“朕想起来了,安宁这丫头小时候最缠朕,可娇气了。” “她那时候身子也不好,时常生病发烧,害得淑贵妃担心不已,一转眼都已到了能嫁人的时候......” 安宁不知想到什么,笑意微敛。 皇后说道:“臣妾也记得安宁那时候身子弱,时常卧病在床,后来据说是让太医开了方子好好调养两三年才好。诶是哪位太医?” 她身后侍女回话:“回娘娘,是前任院首王太医。” “对对,他前几年告老还乡去了,臣妾记得这位王太医的医术着实出众,太子七岁那年有次高烧不退,就是王太医......” 皇后岔开话题,与皇帝聊起来。 倒是略过了一开始布日古德说要迎娶安宁公主一事。 谁知淑贵妃抚了抚鬓角,突然出声: “臣妾自幼最是疼爱安宁,她但凡出了点事,臣妾都心慌着急得厉害。” “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安宁也长大了......” 安宁下意识捏紧茶杯,朝她看过去。 淑贵妃看向皇上,眼中满是欣喜和感激:“臣妾前些日子还在忧心要给安宁找夫婿,今日这好亲事就主动找上门了!” 她眼中带泪,甚是喜悦。 话音落下,众人神色不一。 安宁冷笑,低头时却有泪光在眼中打转。 皇后淡淡瞥了淑贵妃一眼:“公主婚事乃大事,需好好商议才是。” 布日古德维持着下跪的姿势,见淑贵妃有意,他欣喜若狂,当即发誓:“若是能娶得安宁公主,小臣当真三生有幸,一定结草衔环以报皇帝的恩情。” 皇帝大笑:“布日古德言重了。这婚事......” 他看向安宁。 安宁脸色已然僵住,死死咬着下唇,无声地哀求着他的父皇。 她不想嫁给异族,嫁到他乡,死生都不能回到陈国。 众人皆看向高台上,气氛有片刻僵硬。 见状,陈嘉佑主动起身拱手:“党项与陈国议和,加以公主亲事作为见证,更可保证两国的友好盟约长久。” “恭喜父皇,恭喜大王子。” 第109章 第109章 像是打破了某种束缚,不少朝臣起身道贺。 皇帝连连点头,正想当场定下着亲事,就见有人起身: “臣有异议!” 陈嘉佑脸色一僵,又惊又怒,伸手就要抓她:“你这是做什么?” 沈晚舟冷着脸,甩开他的手。 她在大殿中跪下,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臣以为,安宁公主不该和亲。” “哦?”皇帝神色微敛,身子靠后,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晚舟。 “自古公主和亲,是为了保证边疆安稳。此次乃党项战败,主动议和。只要日后陈国将才辈出、兵强马壮,铁骑威武,能够镇压领邦,何愁边境不稳?何须公主和亲?” “叫一女子肩负起天下安稳的责任,岂非表明我陈国男儿无用?” “更何况,公主自幼受陈国万民供养,乃是千金之躯,怎能远赴万里,嫁给党项,叫她经历生离死别之苦?” 此话一出,众人皆脸色大变。 安宁看着底下为她求情的沈晚舟,双手攥紧,身子止不住颤抖。 陈嘉佑心中生怒,神色晦暗地看着她。 皇帝更是面无表情:“所以,七皇妃认为,公主不该和亲?” 她拱手应道:“是,臣认为,陈国公主,都不该和亲。” 她说得掷地有声,叫众人心头一跳。 皇后看着她,眼神动容。 “七皇妃说得好,之前公主和亲,乃是当时朝堂不稳,需要公主稳定边境。可如今我陈国国力强盛,又何须委屈公主?” 太子拱手:“儿臣认为七皇妃说得有理。” 不少朝臣面面相觑,拱手称是。 我也站起身附和。 皇帝沉默几瞬,才回道: “......说得有理。” “我国兵强将勇,何须牺牲公主?” 布日古德见状,顿时急了:“小臣从未有过想委屈公主来求得边境稳定,只是、只是小臣心悦安宁公主已久......” 淑贵妃感叹:“原来如此啊。” “不论身份,就其才干、样貌而言,大王子也着实出众。” 众目睽睽之下,她问安宁:“你认为这大王子如何呀?” 安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知道母妃的意思,却不想应她...... 皇后不悦:“淑贵妃许是醉了,有些失了分寸。” 淑贵妃咬牙暗气。 “臣妾、臣妾只是想着给安宁找个好夫婿。” 太子起身,朝皇帝行礼:“父皇,公主婚事事关重大,怎能三言两语就商议清楚?不如请母后和淑贵妃娘娘私下商议,再行决定吧?” 皇帝应道:“也好。” 于是,布日古德求娶公主一事暂时过去。 宴会上觥筹交错,倒是其乐融融。 布日古德仿佛忘记了刚刚发生的尴尬事情,连连向着皇帝夸耀起他在京城的见闻。 “小臣第一次知道原来京中的富贵人家竟然如此奢侈。如厕是竟是用珍贵的红枣花草来掩盖气味,那些轻柔的、也可以用来穿的绢布居然是用来擦拭......” 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陈国的富庶和豪奢,眼中闪过贪婪之色。 第110章 第110章 皇帝哈哈一笑,直接大手一挥,赏赐给他们百匹绸缎。 布日古德当场跪下谢恩。 不少臣子得意之余,私下骂他一句:“真是夷蛮之人,有辱斯文。” “这等腌臜事居然拿到明面上来说!” “据说他们那里不少人家的衣物都是一家人轮流穿的,怪不得要南下侵略......” 我看着那党项大王子的做派,心中暗自警惕。 他与沈晚舟是战场上的老对手,几年前南侵时做过主将,虐杀过陈国百姓。 军中之人,向来不缺勇猛和煞气。 可他如此能屈能伸。 战场上杀得敌人,朝堂上也能对敌国皇帝卑躬屈膝。 此人,不得不防。 像是察觉到我的视线,布日古德朝我看过来,带着宽厚的笑意:“这位大人是......”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这位大人颇为眼熟,原来是裴大人!” 他起身拱手:“昨日我的族人打扰您了,多有不敬,还得您谅解。” “实在是党项地偏人稀,没见过京城里这样的绝色女子,就冲动了些。” “还请您别和他们一般计较。” 他话语谦虚,满眼愧色。 闻言,众人都朝我看过来。 我要怎么做? 当众扶起他,与他握手言和。 可...... 我起身,却对他说:“党项子民无视陈国法纪,骚扰百姓、强抢民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有心挑衅陈国。” 布日古德眼神微眯:“大人这话太过苛刻了,我族是真心实意前来求和......” “裴大人。” 陈嘉佑眉头微皱,有些不解:“你这是故意想要挑起两国纷争不成?” “陈国才安稳了多久?你难道还想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不成?” 闻言,不少七皇子一派的大臣纷纷应和。 “是啊,难得双方都能安稳下来,何必再闹出风波?” 陈嘉佑嘴角勾起,得意地看向我: “裴大人,大王子诚心而来,若是不想挑起两国纷争,你该给他道歉才是。” “你说呢?” 我看向布日古德、他身后的党项人、看向扬言叫我道歉的陈嘉佑和众多大臣。 “我认为——” “陈国虽答应与党项议和,但不是事事推让。” “就昨日之事而言,我陈国百姓何其无辜?遭到无端的谩骂和殴打。他们扯着议和的棋子,在京城内肆意挑衅百姓,反而叫我们步步退让,岂不可笑?” 布日古德皱眉插话:“我族勇士被打得全身青紫。” “那是他们欺辱我陈国百姓该付出的代价!” “老臣认为,裴大人说得有理。” 黄显光拱手,他捋了捋胡须:“党项人无视陈国法度,肆意闹事这是事实。” “我国虽是礼仪之邦,但不是任人欺负,不敢为百姓伸张正义。” 不少人同样应和他。 “就是,我陈国境内,岂容党项人肆意妄为?” 党项人脸色冷沉。 一时间,宴会上的气氛严肃起来。 陈嘉佑见状,不悦道:“裴大人,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局面吗?” “够了!” 第111章 第111章 皇帝一拍桌子,吓得众人战战兢兢:“好好一场宴会闹成什么样子?” 他平息怒气,意味莫名地对我说: “裴卿说的确实有理。” 他提点布日古德:“陈国可不是你们党项,可以让你们肆意胡闹。” “是是是。” 布日古德惶恐:“小臣知错,以后一定好好约束手下。” 他转过来,也朝一众大臣拱手: “是小臣有错,还望各位大人海涵。”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还礼。 陈嘉佑面色冷沉地看着这一幕。 他颇有挑衅地看着我。 突然高声说道:“话虽如此,日后党项毕竟是我们的兄弟国,总要宽宥一些不是吗?” “据我所知,那日党项勇士看上的女子就在宴会上,不如父皇赐个婚,成了一对亲事?” “这......” 不少人面面相觑:“是何人?” 被提到的郑沅芷浑身一僵,她心中不妙。 我朝陈嘉佑看去,他嘴角轻勾,颇为得意。 皇帝也问:“哦,究竟是谁家女子?” 陈嘉佑朗声道:“正是郑太傅之女郑沅芷!” 众多意视线齐齐落到郑沅芷身上。 她死死捏着裙摆,心中想着对策。 郑太傅早已起身:“回皇上,小女......” 陈嘉佑打断他:“郑太傅是想要替郑小姐拒绝吗?” “此次党项议和,若再三拒绝,这不是叫他们以为陈国之人看不上他们?” 沈晚舟面色微沉,拉了他一把,他却置若罔闻。 “老七说得有理。”皇上点头。 郑太傅脸色尴尬,却为了女儿不得不说:“皇上,微臣自小疼爱女儿......” 他微微抬头,见皇帝脸色阴晴不定,便咬牙道:“况且,女儿已经......定下亲事了。” 皇帝挑眉,好奇:“是哪家的男儿?” 郑太傅闻言,看向郑沅芷,带着些许僵硬和复杂之色。 郑沅芷对上父亲的视线,心中一沉,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回皇上,臣女、臣女......” 皇帝打断她:“朕记得你,之前和老七有订过亲事。” “说说看,你后来又与何人定亲?” 郑沅芷脸色发白,心中突突作响。 陈嘉佑高声道:“本王也好奇。”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咬牙,上前一步:“回皇上,正是......微臣前段时日和郑小姐定下婚事。” 此话一出,不少人惊诧。 陈嘉佑缓缓道:“难怪昨日裴大人如此愤恨,原来是......私心作祟。” 他说着,侧头打量自己皇妃的神色。 沈晚舟猛然看向我,脸色深沉。 又匆匆撇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 郑沅芷转头看我,有些愣怔。 我们四目相对,她眼中闪过惶恐、无措,接着神色微缓,松了口气,轻扯嘴角。 “......正是。” 闻言,皇帝倒是惊讶:“之前还见裴卿孤身一人,没想到你们竟有这等缘分!” 他意味不明地瞥了眼沈晚舟:“也罢,既然如此,那朕便做主给你们赐婚,如何啊?” 第112章 第112章 他说得宽宥,似乎在询问我们意见。 皇后笑容端庄:“这倒是喜事一件。” 我与郑沅芷相视一眼。 她似乎羞怯地垂眸, 我拱手:“多谢皇上赐婚。” “看来,今日总算是凑成一段好事了?” 皇帝看向皇后。 皇后端庄一笑。 闻言,布日古德朝我祝贺,满眼喜色,全然没有愤怒、不悦之情:“祝贺裴大人喜得佳人,若是那时我还在京城,必要上前讨杯喜酒。” 我看他时,神色淡淡:“大王子客气。” 却没应下。 说罢,我便转身回座位了。 宴会后半场,皇上身体不适,早早下去休息。 皇后稳坐高位,得体地应对布日古德等人的恭维。 淑贵妃自给安宁拒婚后,神色便难看得厉害。 她轻咳嗓子,斜睨了安宁一眼:“母妃身子有些不舒服,安宁你陪母妃去后殿一趟。” 她深吸口气,脸色绷紧,避开淑贵妃的眼神:“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气氛生硬。 我坐回去后,身边的官员纷纷朝我敬酒:“恭喜裴大人。” 我笑着一一回应他们,视线一转,却注意到一道低沉不悦的眼神落到我身上。 我顺势看过去,头皮一麻,竟不敢与他直视。 郑太傅走到我面前,咬牙切齿:“好你个裴云程!” 我垂首,没有反驳:“是小子先斩后奏,对不住大人。” 他轻哼一声,不敢被人察觉自己的愤怒,只能压低声音:“你与芷儿是如何相识的,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另一边,郑沅芷似乎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她咬着下唇,有些担心地看过来。 见两人当众“眉来眼去”,郑太傅更是压抑着怒气: “快说!” 我主动给他敬酒:“郑大人,此事说来话长......” 为了减少误会,我略过第一次相遇时的尴尬,从徐州那段经历开始说起。 “当时郑小姐跟着安大夫为徐州百姓义诊,不料有人故意污蔑他们害死人,当时我正好路过,就帮她处理了这事......” 后来到京城后的相遇便简单描述一二,更是忽略了当初在大牢那事,以免郑太傅忧心。 说罢,郑太傅瞥了我一眼:“原来你帮过小女,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语气倒是缓和了很多。 “不敢,当时即便没有我在,郑小姐胆大心细,也能对付那恶人。” 闻言,郑太傅点头: “是啊,她自幼便不同于娇弱的闺门小姐,极有主见,行事也十分稳妥......” 他似乎在夸赞,也在点我。 郑太傅幽幽地叹了口气: “之前因退婚一事,芷儿遭受不少闲言蜚语。当时老夫怕她多思多虑,想让她离开京城避避风头,谁知她的倔脾气上来了,非要去学什么医术。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苦......” 他看了我一眼:“事已至此,也能不改变什么。只希望我的女儿日后是个有福的。” 我明白郑太傅的意思,当即拱手承诺:“请郑大人安心,小人一定会好生对待郑小姐。” 他拍拍我的肩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回去后,郑夫人围过来和他低语,似乎说到我了,两人朝我看过来。 第113章 第113章 我当即笑着点头示意。 郑夫人一愣,随即温和一笑。 看样子,倒是好相处的模样。 另一边,范野衍隔着人群,朝我举起酒杯,我们相视一笑。 宴会到后半场,那群党项人都喝醉了,拉着陈国的大臣,说着荤话胡话,叫人好不厌烦。 我揉揉额头,似乎酒喝多了,有些头疼。 这时,只见一双玄色云锦靴出现在我眼前。 我顺势抬头一看。 是陈嘉佑。 “还没好好恭喜裴大人喜得佳人。” 他居高临下道:“上次本王大婚,可是特意请了裴大人。裴大人大婚时可千万别忘了本王,本王一定给你准备个大惊喜......” 我抬头,看向话语挑衅的陈嘉佑。 只淡淡回复他两个字:“自然。” 他主动凑近我,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裴大人不觉得,你与本王之间着实有缘吗?” “你夺走了本王的青梅竹马,霸占了她三年之久。现在你又要迎娶我曾经的未婚妻。” 他眉头高挑,恍然大悟道:“之前郑沅芷跟着她师傅来京中给安宁治病时,母妃曾想叫本王纳她为妾,她拒绝了。” “这又是为了裴大人,而折了本王的面子啊。” “你说,我们之间是不是——不死不休?”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重。 看着我的眼神不寒而栗。 我端正身子,平视着他:“我不这么认为。” “哦?”他眼神微眯。 “我与沈将军之间的婚事,乃是阴差阳错。她在宫中遭人陷害,我出手相救,却被众人误解,皇上因此赐婚。” 我停顿一瞬,接着道:“至于郑小姐,她之前因为七皇子无故退婚一事,遭受了不少的流言蜚语和伤害。因此淑贵妃要她成为皇子妾室,她岂能答应?” 我说得认真,不仅是说给陈嘉佑听,也是说给跟在他身后的沈晚舟听。 “至于我和七皇子之间,或许正如你刚刚所说那样吧。” 除去与沈晚舟的纠葛之外,不管是孙涛之死,还是汪东源一事,我们都无法和解。 沈晚舟缓步走上前,落在我身上的眼神有些复杂。 她道:“......恭喜裴少卿。” 我平静地与她对视,拱手。 陈嘉佑闻言,笑着搂着沈晚舟的肩膀:“确实是一件喜事,我刚刚还说要去参加裴大人的婚事。” 他恍然想起什么:“那时候昭明也大了,我们带她一起去给裴大人祝贺,也算是一段缘分。” 他笑问我:“裴大人,如何啊?” “只要诚心而来,自然欢迎。就怕有人闹事。” 我看着他,意有所指。 他笑意微顿:“那可说不准,世事易变,谁知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裴大人,你可要小心了。” 他几乎是明着挑衅我。 沈晚舟闻言,不悦地看向他:“你又想做什么?” 自从之前两人当面发生激烈矛盾后,陈嘉佑在她面前就毫不掩饰对我的恶意。 他朗声道:“这叫什么话?我只是到时要好好准备一份礼物给裴大人罢了。” “希望你会喜欢。” 第114章 第114章 我扯着嘴角,毫不客气:“只怕无福消受。” 陈嘉佑脸色沉下来,阴晴不定的模样。 沈晚舟抬眸,看了我一眼,转头示意陈嘉佑:“走吧,我累了。” 陈嘉佑迅速变脸,柔声道:“好,你该早些休息的。” 他给我留下一个冰冷的眼神,便与沈晚舟携手离开。 我心中烦躁。 只觉得陈嘉佑就是一个蛰伏在阴暗处的毒蛇。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狠狠咬一口。 叫人防不胜防。 宴会结束后,范野衍先行两步,主动走到我身边,凑趣道:“恭喜裴大人。” 我摇头失笑:“连你也打趣我。”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你的婚事我可在心中默默担忧了一段时间,哪想到今日就突然来了个赐婚。” 他微微正色:“你对那郑家小姐......” 他眼中有丝担忧之色。 “之前倒是从未听说过你与她之间有过交集。除了昨日在仁心堂那事......” 他犹豫一瞬,低声劝我:“皇上赐婚,向来金口玉言。上一次若非沈将军有孕一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再加上七皇子与她正好立下赫赫军功,不然也不会轻易和离。” 确实如此。 那时我虽然只是签了和离书。 但在那之前,淑贵妃和陈嘉佑早已因此事多番向皇上请罪。 皇上虽面上未说什么,可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的。 不然陈嘉佑和沈晚舟成婚时,皇上不会半点表示都没有,只允许淑贵妃出宫观礼。 我明白范野衍的意思。 “......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 “无论你与郑小姐关系如何,都不能轻易谈及和离一事。” 他低声劝我。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我懂的。” 他瞥了我一眼:“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的本性?有时执着且固执,像个臭石头,有时却干脆利落极了。” 就如,当初我能执着地等着沈晚舟回头来爱我。 如,我下定决心后,也能彻底断了对她的情感。 “我不知道日后如何,然而刚刚那种情况,她被逼着嫁给党项人,我不愿意她被逼迫......” 谈及此事,心中还有些道不明的烦躁。 我换了个话题:“南乔最近如何了?” 之前康文借着坐胎药给范南乔下药,害她体虚流产。 范野衍告康文故意杀人,康文却多番狡辩。 不少人不相信丈夫故意谋害怀孕妻子,因此便僵持下来。 范野衍为了妹妹,私下动了点手段。 然而那康文虽然丢了官职,但命还在。 一开始他故意趁着范南乔出行的时候,想要报复她。 幸好当时范南乔身边跟着不少下人。 他被关去大牢,打了板子。 可他后来还连连骚扰范南乔,却是采取怀柔手段,在范府门前跪着哭诉、在酒楼茶馆里和别人诉说自己如今的悔恨,听得不少人心生同情。 而康母更是不顾脸面,在范府门前大叫:“你们家小姐可嫁给我们康家,是我儿子的媳妇!” 见下人来赶她们,她急得大叫:“要是我们出了什么事,肯定就是你们害的!” 第115章 第115章 可恨范野衍之前因康文一事,被御史狠狠弹劾,连太子都告诫他要小心一番。 因此,他气得牙痒痒。 而康文这人脸皮又厚,什么侮辱叱骂他都充耳不闻。 只想要一心讨好范南乔,叫她答应和他重新在一起。 幸好,范南乔态度坚定。 她的意思很明确——绝对不会原谅康文的。 只是因为康文的骚扰,倒是让她颇为困扰。 毕竟谁愿意看见一个恶臭的癞皮狗一直恬不知耻地跟着自己? 因此她不愿出门,只待在范府。 范野衍闻言,咬牙切齿: “南乔在家无聊,便整日读读书、与她嫂子聊聊闲话,说些家常。” “都怪那个康文!真是个破皮无赖,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 我安慰他:“可恨我当时也不能看清他的为人。只以为他会对南乔好,却没想到......” 范野衍嗤笑:“他现在这幅作态,不就是发现自己毫无根基,就想要靠着南乔来挽回一切吗?” 他摆摆手:“不提那无赖了。” 看向我:“我可等着和你喜酒。” 我摸摸鼻子:“好了,范大人。” 和范野衍告别,我坐上马车,有些头疼地揉揉脑袋。 明路担心地看着我:“大人,可是头痛?小人帮您揉揉?” 我摆手,只想坐着好好休息一下。 马车不紧不慢地驶着,不知过了多久,明路提醒我:“大人,到了。” 他搀扶着我下马车。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我一声:“裴大人!” 声音清亮,带着些许犹豫。 明路迟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道:“你先下去吧。” 他当即先走一步。 郑沅芷缓步走上前,她捏着衣袖,神情闪躲:“裴大人,我、我是不是冒昧了......” “怎么会?” 我轻笑道:“即使你没来找我我明日也会主动来找你的。” 刚刚要走的时候,我特意留心了一下郑沅芷,却见她早已离开,便想着明日找她解释一番。 见她不说话,气氛一直僵住,我主动开口: “今日之事确实有些......猝不及防,我从未想过皇上会主动给我们赐婚,冒昧之举,若是你不愿,日后......” “大人!” 她叫了我一声。 眼皮微颤,不敢直视我:“我知道那时情况特殊,大人是在帮我。” 她深吸口气,脸颊微红,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轻轻抬起,直视着我:“我非常感激大人相助,也愿意、愿意和大人成亲......” 话音落下,她松了一口气,视线落到月光下我们交叠的影子上。 “其实,在徐州那次相遇,我十分感激大人。不仅是因为大人的赈灾之举间接救了我,还因为我发现自己心中有愧。” 我心中一动,静静听着。 竟对接下来的谈话有些不知所措。 她会怎么想我? 怎么看待这门亲事? 第116章 第116章 “在认识大人之前,我听过不少流连蜚语,其实......对大人的印象不是很好。” 她顿了顿,飞快地抬头看了我一眼,才接着说道。 “后来,我发现大人其实想象中的不一样,沉稳睿智,进退有度,多次帮我。” “当时一时口快,我告诉大人自己学医之事。其实那时候见大人神色平静,心中是有些惊诧。后面的相处中,我发现大人从未贬低质疑过我的行为,甚至,眼中有着肯定和赞许。” 她莞尔一笑:“我应该没看错吧?” 我下意识跟着她一起扯开嘴角。 她没看错,我一直觉得她外柔内刚,有珍贵的坚毅品质。 郑沅芷缓缓道:“我曾经怀疑过、也迷茫过,大人对我的赞许很重要,因此我很感激大人,也很期待日后与你......喜结良缘。” 此时周围一片寂静,星光洒落,照在她身上,显得更加柔和。 “咚咚咚......” 我只听到心脏沉稳而有力的跳动。 一下接一下地告诉我,它有多激动。 或许从很多次心照不宣的接触中,我便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是不喜,怎么会多次与我来往? 一举一动,皆心照不宣。 面对郑沅芷这直白的言语,我只觉嗓子有些发干发紧,艰涩得厉害。 “我、我其实没想过和你成亲......” 话音未落,我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是在说什么? 酒意还没消,脑袋涨涨的,疼得厉害:“是我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害怕让你受到牵累,之前便不敢表明......” 我话音低落,她扑哧一声笑出来。 “原来,我不是一厢情愿呀。” 我愣住地抬头看她。 她却垂下眼眸,睫毛不自觉发颤: “其实我知道。若非如此,那时皇上问话,大人便不会主动站出来。” 闻言,我心中释然,不由自主地咧开嘴。 我们站在小院下,一时间相顾无言。 她突然侧过身,双手捂住自己羞红的脸颊。 “......突然发现好尴尬,自己来找你说这些。” 我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握拳轻咳几声,遮掩笑意。 “怎么会?我只会觉得你真挚可爱。” 她微微侧头,透过双手间的缝隙看我,有些羞赧:“真的?” 我点头:“自然。” 只是避开了她的视线,免得自己笑出声。 为了怕她恼羞成怒,我抬头看了眼天色,主动问她:“郑小姐,时间不早了,不如我送你回去?” 免得郑太傅心中不满。 毕竟他刚刚在宴会上“逼问”我一顿,要是发现自己的宝贝女儿来找我,这么晚了还没回去,要是一怒之下主动来抓我们,那便尴尬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而又想起:“郑府的马车就在后面,我、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不勉强,但私心还想着与她呆久一点:“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她浅浅一笑,叫我眼神慌乱,不敢与她直视。 一时间安静,只有步履走动间的摩擦声,一步皆一步,落在我的心上。 她低头走着,嘴角微抿。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郑小姐对婚事可有什么要求?” 她愣了一下,认真地沉思一会: “暂时还没想法,不如想好了,到时再主动联系大人?” “好的。” “不过......”她声音清浅,“无论如何,我只希望这婚事能安稳顺遂,就如我爹娘一样......” 她告诉我有关她爹娘的往事。 第117章 第117章 “我爹虽出身显赫、官至太傅,却从未纳妾。爹娘恩爱至今,虽红过脸,但心意不变,每日晚膳后还时常携手漫步湖边。” 她看向我,眼中有些羡慕之意:“我羡慕爹娘二十多年来的感情,平平淡淡,却真挚动人。” “这才是夫妻相爱的意义,不是吗?” 我郑重地点头应下:“自然。” “若是我们成亲,我也会一心一意对你,绝对不会像那三心二意的负心郎一般,让你徒惹伤心。” 她眉眼弯弯,笑道:“我相信你。” 像是烟花在心头炸开,我一时心头狂跳,就为了她说的“相信”二字。 郑沅芷走到郑府的马车旁边。 下人弯着身子请她上马车。 她身子一顿,转头看我,眼中亮晶晶的,宛若星光闪烁:“裴大人,那我就先走了。” 我温和一笑,应她。 随即,下人放下车帘,掩盖她明媚的双眼。 马车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我静静看着,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回府后,明路忙前忙后替我做事,一会端茶、一会整理案上的书籍。 我叫他:“你歇会,没那么多事要做。” 他挠挠头,略显尴尬:“小人这不是眼中有活吗?” 我反问:“不是说让你去好好读书?” 他瞬间垮脸。 我失笑,不再逗他,而是状若自然地说起一件事。 “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成亲了。” 说罢,我抿了口他刚刚端上来的解酒茶。 嗯,味道清爽,倒是让头疼之症缓解不少。 明路愣愣点头:“好的,那小人到时候准备一下......什么?” 他猛然反应过来:“大人,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轻咳了两声嗓子,责怪他: “不就是皇上赐婚,为何大惊小怪?” 明路瞪大了眼,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这又是赐婚?” 我颇为无奈:“是啊,皇上赐婚,我也诧异。不过对象是郑小姐,那便......” “完蛋了。” 明路脸色有些难看:“这皇上赐婚,也推脱不得。大人啊......” 我侧头,仔细打量一眼他的表情。 他哭丧着脸,看上去替我万分焦急。 竟不像作假。 我看着他,重复一遍: “赐婚对象是郑小姐,郑太傅之女,素有才名,貌美端庄......” 明路老老实实地听着,微不可查地叹口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放下茶杯。 明路眉头紧锁:“郑小姐的风评似乎不大好......” “那只是一些流言蜚语。你读了不少书,怎么连三人成虎的道理都不懂了?” 明路沉默一瞬:“七皇妃虽是我的旧主,但事关大人我不得不说。” “小人只是怕大人再次受到伤害,之前因七、七皇妃一事,您受到多少委屈和责骂,小人不愿意再看到。” 我神色微缓:“她们是不一样的。” 沈晚舟厌恶世间男子薄情寡性。 却在我与陈嘉佑二人之中左右游移。 而郑沅芷,她因家中父母恩爱,耳濡目染,只想找个真心相爱之人,白头到老。 第118章 第118章 明路似乎察觉出我的态度,掩下担忧的神色,拱手祝贺: “恭喜大人。” 我嘴角轻扬,顿了顿:“给下人都多发一份月例当作赏钱吧。” “那小人替大家多谢大人。” 明路咧嘴嬉笑。 当晚府中林婶、马叔等人欢天喜地不说,隔日皇帝正式下旨赐婚。 我与郑沅芷的婚事便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然而,除了要忙着婚事,党项那边的事情也令我十分头疼。 四年前沈晚舟大败党项,党项俯首称臣,割地求和。 然而不到一年便私自破坏盟约。 沈晚舟和陈嘉佑率兵两年多,平定党项,凯旋而归。 这次党项王意外被刺杀,一时间党项群龙无首,陷入混乱。 以子弑父,以弟弑兄,党项族内的大小势力相互厮杀。 陈国巴不得他们内乱,私下趁机浑水摸鱼。 因此,党项前段时间内部才真正平定下来,主动派使者来陈国。 而党项最终的胜利者,便是之前当过主将、以勇猛著称的大王子布日古德。 他以武力镇压了其他势力。 还主动以党项大王子的身份拜访陈国,就是希望由陈国皇上亲自下旨颁他为党项王。 自此表明党项对陈国的俯首称臣,以分尊卑。 皇上欣然答应。 可问题来了。 布日古德虽与陈国签订宗属国,可借着党项内虚,且地处偏僻,物质不丰为由,要求陈国赐下粮种、布匹、瓷器、茶叶等等大量物资。 在鸿胪寺的正殿中,布日古德及其党项人与一众鸿胪寺官员分列而坐。 “......想来陈国地大物博,赐下一些吃穿用的东西,不过九牛一毛罢了。” 布日古德看向我们,显然心情大好:“各位大人,这便同意了?” 当听到他列出的种种物资之后,鸿胪寺官员皆脸色大变。 黄显光轻叩桌面,幽幽地长叹一声:“大王子可真是......” 贪婪无耻。 他顿了顿:“两次作战,都是党项主动侵犯陈国边境,杀烧抢掠,无恶不作。如今,怎么有脸叫我陈国百姓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织出的布匹白白送给你们?” 布日古德用带着古怪的口音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是敌人,现在是盟友,不就该互助吗?” 闻言,我恍然:“听大王子这意思,是打算给陈国上贡?” 布日古德摆手,笑着和我解释:“我是外族人,说的不准确,还请大人见谅。” “党项现在太弱了,百姓生活困难,非常需要陈国的帮助啊。” 他话音一转,质问我们:“难不成,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党项子民水深火热,然后去死吗?”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党项人与陈国人之间有着近百年的血海深仇,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黄显光脸上挂着疏离的客套笑容:“大王子的要求,我们怕是不能满足了。” 第119章 第119章 “实在是党项太过贪心,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此话一语双关。 说的不仅是眼前这件事,也是之前党项频频抢掠我国边境,而后导致两次大败求和之事。 布日古德脸上笑意微顿:“也就是说,鸿胪寺的大人没法同意了?” 他挑眉:“既然如此,那小王只能主动询问陈国皇上,看看他会不会答应,顺便让他知道......” “他手下的官员多么不负责啊,竟然还想要威胁我。” 布日古德啧啧摇头: “看来,今日是谈不妥了。” 黄显光听了他的威胁,依旧脸色不变:“大王子怕是忘了,此次党项才是战败求和之国......” 他的眼中颇有些深意。 未尽的话语,则是质问他,战败之国,哪来的脸面主动要求那么多? 布日古德咬牙,接着大笑出声:“党项虽败,但也不是好欺负、好拿捏的。” “既然如此,不必多说,明日小王便亲自去拜见皇上了。” 黄显光应好,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布日古德说完,在众多鸿胪寺官员中扫视一圈,突然把视线注意到我身上:“这位,裴大人?” 他众目睽睽之下反问我:“裴大人不愿意接纳小王的要求,是不是心中还记恨着小王啊?” “可是为了那个叫郑......沅芷的女子?” 他未等我回话,便摇头叹息: “鸿胪寺的大人看着宽和,原来私下暗暗记恨着小王。” 他身后几个党项人粗着嗓子嘀咕:“陈国官员娘娘弱弱的,心眼也这么小。要是在党项,走在路上都要被人吐口痰。” “哈哈哈。” 他们肆无忌惮地大笑出声。 借着贬低我来打压一众陈国官员。 布日古德不轻不重地呵斥两声。 转头对我说:“大人可千万别因为这事又记恨党项一族,下次又为难我们,这、这,小王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如,小王给裴大人赔罪一番?” 说着,他装模作样地起身,身后人急忙拉住他:“大王子,你何必给这种小人好脸色呢?” “就是,你要是看不起我,那就按照党项的规矩和我单挑,若是我输了,就任你处置,要是你输了......” 有一高壮凶狠的党项人上前一步,主动挑衅我:“陈国的裴大人,你敢吗?” 布日古德在一旁看好戏,颇为挑衅。 我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若是按照党项的规矩,要如何对待战败之人呢?” 闻言,包括布日古德在内的所有党项人皆脸色微变。 我恍然般想起:“是了,我曾听说,党项喜欢虐杀战俘,砍断四肢,或是把他们插在杆上,剥下外皮,活活痛死。” 见不少党项人眉头紧皱,神色惊怒,我反问他们: “你们是想要陈国这样对待党项吗?” 原先挑衅我那人气得青筋暴跳,却死死咬着后槽牙,不敢说话。 我面无表情道:“这里是陈国,可不是你们党项人能够随意放肆的地方。” 第120章 第120章 气氛一时死寂。 党项人咬牙切齿,而鸿胪寺的官员只觉得扬眉吐气。 黄显光身为鸿胪寺卿,当众“怪”我太过心直口快:“虽党项为属国,但陈国自古是礼仪之邦,态度得和善些。” “是。”我恭敬回道。 布日古德眼角微眯,更添一抹阴沉: “裴大人说笑了。小王不过好奇一问,没必要这般计较,倒是显得大人没有容人之量。” 他身后的党项人恼羞成怒,纷纷应和。 “就是,我们可是诚心来陈国的,你们为何这样看不起我?” “战败之国,就要有自知之明。” 我提高声音,压过他们。 说完,看向布日古德:“大王子觉得呢?” 他沉默两瞬,突然放声大笑。 “裴大人说得对!本王会好好记住这句话的......” 他说得意味深长,眼中的深意叫人毛骨悚然。 我眉头微蹙,心中不适,如同被饿狼紧盯一般。 与陈嘉佑相比,布日古德自幼在战场上厮杀,经历无数刀光剑影、生死危机,身上的血气和煞气更重。 平时一副卑微求和的姿态,只有不经意间才会展露血腥的锋芒。 这人绝对不简单。 我心中警惕。 这日和党项的交谈不利,事后布日古德正如他所说那样,主动给皇上写了奏折,希望求来陈国的大量赏赐。 因涉及两国之事,皇帝很快便批阅了他的奏折,碍于脸面,只是婉言拒绝。 布日古德丝毫没因皇上驳了他的奏折便气恼尴尬,而是继续上奏向皇上哭诉,并在陈国官员的陪同下去京城各处有名的酒肆花楼,尽享奢侈。 不少官员都在背后议论: “定是党项偏远,苦寒无比,这才在京城花了眼。” “也罢,就让他们羡艳一番,蛮夷之人罢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说。 可我越是觉得这样,便越不对劲。 与范野衍闲聊,说起此事。 他却对我说: “党项国力衰弱已是事实,单其内部四分五裂不说,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这大王子出使陈国,党项又有人动乱,据说现在还未平定。” “内乱未平,他们便如没了翅膀的雄鹰,掀不起什么风浪。”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倒是稳了几分。 只是难掩烦躁之色。 范野衍在一旁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我很久,凑近问我,嬉笑道: “你这,不仅是为公事烦心吧?” 我神色一僵。 见状,他乐得哈哈大笑: “所以,你这是成亲前紧张了?” 我烦躁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或许,有些吧......” 我与沈晚舟一事,到底让我有些心怯了。 在婚期将近之时,我已经好几日睡不安稳,辗转反侧。 范野衍笑道:“娶妻成家嘛,哪需要考虑那么多,只要你对人家好就行了。” “女子难免娇弱,遇到事多让着她们一些,哭了哄一哄,别在外面拈花惹草惹她生气伤心。若是官场应酬需要到花楼那些地方,能推则推。推不了,就撒个小谎骗骗她。也不是害怕,主要是被她知道后,谁知道她会怎么瞎想,到时候又闹出什么事来......” “咳咳当然,我们做夫君的要包容妻子,要是她们蹬鼻子上脸,故意耍脾气,也不能轻易纵容,必须拿出夫纲,好好压一压她的性子......” 第121章 第121章 我看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心头微动,随口问道:“想来,乘风和夫人如今相敬如宾,关系甚是和睦?” “那是自然。” 他极其自然地点头应道,下意识拉扯衣襟,遮住自己脖上冒着血丝的抓痕。 我恍若未觉地撇开眼,嘴角忍不住勾起。 他脸色严肃,坦然地说道:“我向来尊敬夫人,自然她在家中也对我百依百顺。咦你这是什么......” 下一秒,他脱口而出的质问便堵在嗓子里,眼中止不住闪过慌乱之色。 “夫、夫人!” 他回头死死瞪我一眼。 我扶额苦笑。 实在是刚刚看他这副样子,心中羡慕不已,这才忽视了来人。 我与沈晚舟的婚姻,并不正常。 她对我充满了猜忌和厌恶。 我只觉得满心的疲惫和无力。 更别说,后来她与陈嘉佑...... 而范野衍虽然看上去受了不少“欺负”,但他说起范夫人时,眼中是有爱的。 许是我今日和他闲聊时说得久了,范夫人迟迟等不来范野衍,这才来书房找他。 她眉目端庄,腹部高高隆起。 半边身子靠着侍女,托着腹部缓步而来,眼中似笑非笑: “夫君,您刚刚在说什么呀?” 范野衍急忙起身,小心地搀扶她坐下:“你如今身子不方便,何必再过来不不,我的意思是夫人这般太过辛苦了......” 她温声回道:“孩子想父亲了,便叫我过来找夫君。” 说罢,她侧过头,朝我问好:“真是不好意思,叫大人看笑话了。” 范野衍成亲之时,我在徐州,正好错过。 上次康文来范府闹事,因她怀有身孕,范野衍怕伤到她,不让她出面。 因此直到现在,我才正式与范夫人见面。 “怎会,是裴某打扰了。” 我顿了顿,戏谑地看向不敢抬头的范野衍:“范兄,志远这便告辞了。” 他候在范夫人身侧,咳了一声:“好、好啊,路上小心。” 我转身离去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带着哭腔的质问: “你说得那么好听,是不是曾骗过我?” “怎会,我绝对没有事情瞒着夫人......我发誓!真没有......是我错了,别生气啊......” 我摇头失笑。 范野衍与他夫人相亲相爱。 如何不算是一件幸事? 两人嬉笑怒骂,叫我不由得心生羡艳...... 只是我心中难免嘀咕,沅芷向来端庄,自己应该不会像范野衍那样吧? ......应该不会。 回到小院,下人行色匆匆,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成亲用的家当都已经装饰不少。 看着满眼的红色,叫我忍不住心跳加快。 这时躁动不安的心缓了几分,对与郑沅芷成亲一事,才有了几分实感。 只是还有一件麻烦事。 成亲之时,需要有高堂在上。 郑沅芷的爹娘都在。 而我的爹娘...... 第122章 第122章 我对生母的印象不深。 那时还小,隐约有个和善温婉的印象。 只是听后来跟着我被“发配”到詹州的老仆说过,我的生母是个极其出色的女子,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心地善良,宛若菩萨心肠。 她曾为官家小姐,却家道中落。 后来迫于无奈,嫁给裴怀民。 只可惜,她抑郁成疾,不治而亡。 老仆提到我生母云姨娘时,忍不住哽咽。 他曾受过云姨娘的大恩,在她死后,便一心护着我。 可惜后来,继母盛氏派人害我,是老仆舍身救我。 而我的生父裴怀民,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很早之前,便割断了我们之间的血缘亲情,如钝刀割肉般。 而现在,见我有用,便舔着脸找上门。 裴怀民特意趁我下值时,在人来人往的门口等我。 此时,黄显光正提点我一些有关党项之事,见裴怀民显然在等我的模样,便咽下口中的话,只说明日再讲,便摆手离开。 我朝他恭敬拱手。 却对凑上来的裴怀民视而不见,直直离开。 他急急叫道:“云程!你等等我......” 丝毫不顾及其他人好奇张望过来的眼神。 旁边有认识的官员问我: “裴大人,可是在叫你?” 我无奈地叹口气,正好身子一顿,被裴怀民拉住。 “云程啊,为父一直叫你呢......” 我转身看他。 才惊讶地发现,今日的裴怀民比上一次见面时苍老不少。 他眉眼间的皱纹越发深刻,满是疲惫之色,消了几分之前的文士气质。 和我讲话时,扯着笑意,竟有几分讨好之色:“为父、为父得知你不久后就要成亲之事,特来恭喜一二。” “到时候,我去参加婚事,那盛氏就别去了......” 他说这话时,小心地打量着我的神色,斟酌着话语。 我冷着脸,一言未发。 之前京城私下流传裴云耀欺辱安宁公主一事,而后不了了之。 似乎只是一则谣言。 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安宁先是生了大病,招来郑沅芷医治,接着陷入疯狂,要杀她灭口,背后的真相显然非同一般。 而裴云耀被贬去苦力营之后,便再也没了什么消息,现在生死不知。 裴怀民多次想求情,却求助无门。 不少人家看他如跳梁小丑一般,到处碰壁,求见皇上,也被冷淡推拒。 显然,他这段时间不好过。 如今更是小心翼翼地想要与我恢复关系。 然而我一想到他之前自持身份,对我多番打压鄙夷,偏听偏信,觉得我恶意诬陷盛氏,甚至对我多番做出恶事时,心中对他的感情早已消磨殆尽。 裴怀民揉着手,小心地叫我: “云程,你看这样如何?” 我回过神来,只淡淡道:“裴大人之前曾说,与我恩断义绝。” “再说,我的名字不是早就从族谱上划掉了吗?自然,我们断了父子关系,再无瓜葛。” 因我为了沈晚舟辞官,他曾多次劝我。 却只是为了承恩侯府的利益。 他冷着脸道:“皇帝忌惮功臣,这是有目共睹的。不如叫沈氏辞官,以后安安心心跟在你身边,也少惹得非议,叫我裴府跟着蒙羞。” 我当时一心为她,自然不会答应裴怀民。 第123章 第123章 他便用断绝关系来威胁我、骂我恬不知耻,只想靠着女人生活。 甚至当众罚我下跪,用家法狠狠打我一顿。 我攥紧手心,忍受着他一下接一下恼怒的鞭打。 背后的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叫我眼前发黑。 只能死死咬着后槽牙,忍受刺骨之痛。 盛氏在一旁假模假样地劝道:“程哥儿还小,老爷你别跟个孩子动怒。” “你别老是为他说话,他就是个被情爱糊了脑子的蠢物、废物!” 他骂得不错,当时我确实被情爱一时蒙了眼。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私自伪造我的手信给沈晚舟写了和离书。 更不该,趁我伤重不省人事之时,让丫鬟爬上我的床,并主动向沈晚舟透露了消息。 他想要借此威胁她。 却不知道沈晚舟向来自矜傲气,根本不是他印象中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 因此,沈晚舟得知消息后,又惊又怒,毫不顾忌地骑马闯进承恩侯府,当场质问我。 而裴怀民当时冷着脸叫她下跪认错,却被她毫不客气地斥骂一顿,只得灰溜溜离开。 那时,我苍白着脸多番解释,她心中还是对我万分怀疑。 这也是造成我们之间隔阂的原因之一。 现在,裴怀民做了那么多事,又想来主动找我。 真是叫我心中恶心。 “云程,我始终是你的生父。” 裴怀民脸色微微扭曲,气得面色涨红,却不敢像以前那样对我甩脸色动怒。 “陈国向来以孝治天下,你为人不孝不悌,皇上如何敢放心用你?” 他几乎是用威胁的口吻,劝解我,只叫我听他的话,重新回到裴府。 我看着他,只不冷不淡地回他一句: “皇上不曾因为裴云耀一事迁怒于我,想来是丝毫不在意的。” 闻言,裴怀民双眼瞪大,脸色大变。 “你、你......” 他想说什么,却话语艰涩,卡在嗓间。 我冷淡地看着他。 自从裴云耀一事之后,裴怀民自己也遭到皇上的厌弃。 被皇上责骂玩忽职守、尸位素餐,贬弃在家。 甚至京中其他大家族听到风声,渐渐和他们少了来往。 现在裴怀民孤立无援,只是想找我拉一把承恩侯府这个即将沉没的木船。 可我却不愿意。 “你为何如此心狠?” 他似乎是在哀求我:“实不相瞒,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我无后而终吗?” 我转身离去。 他紧紧跟在我身后: “亲生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血海深仇?” “你难不成还是为了那个女、为了沈氏才这般记恨我?” “我知自己当初有错,可、可情非得已啊,哪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一个女人步步退让?” 他低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怒其不争。 我始终充耳不闻。 见马车过来,我当即便要上去。 却被裴怀民拉住。 他咬牙,问我:“难不成——” “我要下跪求你不成?” 第124章 第124章 刚刚的争执闹得不少人循声看过来。 裴怀民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不免有威胁之意。 他面色紧绷,攥着我的手腕,力气之大,指甲都印到我的皮肉之中:“云程,你也不愿意我们闹到如此难堪的地步,惹人嘲笑吧?” 我确实不愿意被人看笑话。 只是...... 我使了巧劲,甩开他的手。 眉眼冷漠,话语决绝: “裴大人,请自重。” “别再来找我了,成亲之时我也不会邀请承恩侯府之人。” 说罢,我转身上了马车。 而裴怀民踉跄两步,愣在原地。 明路见状,叫马夫赶紧甩鞭离开。 他心里纠结,小心地从车帘向后瞟了好几眼:“大人、你说那承恩侯爷、不会、不会真......” 我闭目养神,淡淡道:“不会的。” 他这个脸,最是要脸面。 为了承恩侯府,众目睽睽之下主动找我,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舍下脸面了。 他不可能、也绝对不会当众下跪。 让自己沦为陈国上下的笑柄。 纵使这样能让我深陷非议之中。 明路皱眉朝外看了一会,应道: “那侯爷......他面色难看极了,僵在原地......”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 “此事,大人定要小心。” 我应了声。 并不把裴怀民放在心上。 纳采、问名、纳吉等婚前准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按照习俗,未婚男女成亲前不宜见面。 于是,自那日与郑沅芷分别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说来,这几日做事时,我总是不经意间想到她。 控制不住想要“顺道”去仁心堂见她一眼。 但想着陈国多年来的风俗不可轻变,心中重视,便更觉敬畏,便极力忽视心尖怅然若失的感觉。 不过当天晚上,便收到了她托人写来的信。 我心头一跳,难以忽视急切上涌的喜悦和期待。 她会给我写了什么? 我指间忍不住轻颤,从下人手中接过信封,打开仔细一看,目光随之一凝。 这封信主要是讲一件事。 她希望婚后自己能继续跟着师傅师娘学习医术,继续出诊救人。 她话语委婉,只说自己想要借此安身立命,若是我并不认同,只能“相敬如宾”。 我忍不住失笑。 脑中似乎浮现出她咬着下唇,眉头微蹙的纠结模样。 于是,我也不让她久等。 当即派了下人把我墨迹未干的信封送到她府上。 看着下人匆匆离去的身影,我摇头失笑。 当天晚上便梦到她看到信封时又惊又喜的模样。 我含笑看着,只觉得她可爱至极。 她猝不及防之下转头看我,娇俏的眉眼一弯:“大人在看什么?” “可是偷看我?” 我意识到什么,突然心头狂跳,下意识后退两步:“没有......” “那你为何来到我的闺房?” 我猛然打量四周,贵妃塌、梳妆台、还有各式各样的香盒、胭脂盒...... 这确实是女子闺房的布置。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手足无措道:“我、我......” 却口不择言,不知道自己说什么。 她一改之前的温情,眉眼一厉,呵斥道:“大胆狂徒!快把他给我拿下!” 周围不知道哪来的官兵层层围住我,阴沉着脸:“原来就是你小贼!” 他们把我绑起来,游街示众...... 我惶恐无错,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 明路见我情况不对,问我怎么了。 第125章 第125章 我咬着舌尖,咽下梦中的一切。 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婚事,我心中只觉得乱得厉害。 不过成亲前,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之前布日古德频频上奏,请求皇上赏赐大量粮种、财物等等,原以为不允考虑,没想到今日早朝时,吏部尚书史正思出面,提及此事。 据他所说,这是一件好事,能展示陈国的丰厚国力,增强党项对他们的认可,并且以此来招揽其他国家的臣服。 不少大臣哗然,他们面面相觑,小心地斟酌着皇上的态度。 前排的几位尚书大人则面色冷静,显然已经提早知道这事。 有人上前一步,激烈反对: “此举毫无道理,是割下自身血肉,去填饱对陈国虎视眈眈的饿狼。” 他指着史正思怒喝: “请皇上严惩这意图为祸朝纲的奸人!” 史正思见有人出言弹劾他,当即恳切回复:“自开国以来,边疆不稳,北有党项,西临大理、西夏,南与蛮夷接壤,数百年间多有战乱,百姓动荡不安。若能以此千金买马,引得周邦心悦诚服,不战而屈人之兵,这不是大扬我国雄|风之举?” 闻言,部分朝臣上前应和。 兵部尚书张钧咬牙怒喝:“你这狼子野心的蠢货,是要看着陈国亡国吗?” 这话一出,不少人脸色大变。 他微微敛容,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拱手:“臣自知有错,却字字句句是肺腑之言!” “皇上,绝对不能纵容党项,养虎为患!” 他跪地,撕心裂肺地恳求。 不少朝臣跟着下跪。 朝堂上众多纷纭,一片混乱。 陈嘉佑站出来。 “要我看,各位大人太过杞人忧天了。党项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比各位都要清楚。” “他们现在四分五裂,早就不成气候。甚至因为多年战乱,耕地无人种,不少百姓活活饿死。” “因此,父皇这时的赏赐是雪中送炭之举,他们定会对父皇感恩戴德。” 他说完,看向跪地的张钧:“若他们孤注一掷,在边关杀烧抢掠,就会害了百姓啊......” 闻言,不少朝臣都有意动。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也是。” 太子皱眉,与我对视一眼。 我只觉得不对劲。 于是,上前一步反对:“臣有异议。” 皇帝看向我:“裴少卿?” “臣以为,若是党项以此为借口,顺利得到陈国的助援,不过助长他们的狼子野心。” 陈嘉佑脸色微变,瞪过来。 我余光瞥到这一幕,但丝毫不在意。 继续道:“因此,臣提议,既然党项王子无法镇压百姓,百姓容易引发‘暴动’,不如专门派使者出使党项,负责耕种和教化一事,以此令党项人心悦诚服之余,也能平定内乱,两全其美。” 说罢,朝堂一片静默。 不少朝臣默默点头: “倒是个不错的策略。” 陈嘉佑咬牙,冷脸对峙:“可如今党项人都要饿死!这计策也来不及了!” 我淡淡道:“党项大王子等一众贵族都在京城大肆嬉戏,想来短时间内也不在意党项族内之事,我们又何必替他们担心呢?” 张钧接过话,沉声道:“臣以为裴大人说得有理。” 史正思当即反驳。 议论声渐大,对于是否支援党项一事,朝堂内争议不止。 时至中午,都未能讨论出结果。 皇帝不耐烦,挥手退朝,要求容后再议。 退朝时,三三两两的官员结伴而走,口中还议论着这件事。 兵部尚书张钧年纪已大,身子佝偻。 他叫住陈嘉佑,真心劝道:“这是割肉喂虎,亡国之举。” 陈嘉佑大笑:“张大人的担心有道理,不过本王更相信陈国的将士所向睥睨,你啊,太杞人忧天了。” 他经过我身边时,勾唇一笑,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之色:“对了,裴大人的婚事将近,千万记得要请我去贺喜啊。” 我瞥开眼,一言不发。 而后见太子远远朝我招手,我主动过去。 他看着陈嘉佑远去的背影,神色莫名:“孤的七皇弟啊,是个闲不住的。” “他与那布日古德来往颇深。” 我皱眉:“所以,他要替党项说话?这举措委实不妥,极易养虎为患。” 太子颔首:“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父皇、他不至于......荒唐到这程度上。”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 皇上居然同意了党项的要求! 第126章 第126章 皇上招来几位大人私下商议后,便颁布了旨意。 太子、张尚书等人想要主动求见皇上,却被连连推拒。 自从得知皇帝下旨后,我便深感不安,一时间无法静心处理手中事务。 突然鸿胪寺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张生出去打探情况,回来时却脸色复杂地告诉我: “......是党项大王子来了。” 我眉头紧皱。 外头的声音逐渐变大。 “东西放好,小心点......” 没一会,布日古德带人到鸿胪寺,眉眼高扬,满是笑意。 “各位大人好,裴大人好。” 他话语一顿,看着我时,带着莫名的深意。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黄显光脸色有些难看: “大王子前来,可有要事?” 布日古德负手,闲庭信步般左右走动,四处瞧瞧:“并没有。只是今日去采买了些东西,刚好经过鸿胪寺便特意来看看,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罢了。” 黄显光淡淡道: “既然如此,本官还有要事处理,不便奉陪了。” 布日古德笑眯眯地应好。 “自然,小王有分寸,不会打扰各位大人办公的。” 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陈国皇帝果真大方,手指缝里漏下来的东西便让小王惊叹不已,繁华之地,果真富庶啊......” 扫视一圈,冲我笑笑: “裴大人,那小王这就告辞了。”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真如他所说的,就来这边逛一圈。 他走了老远,还能听到他问身边的官员: “上午儿去的金楼还是银楼那看中的链子可都拿上了?” 官员颤颤巍巍道: “没呢......那、那些太贵重了,怎么能随意拿?” “这叫什么话?皇帝都这么大方了,再送点金子银子又怎样?” “小王还没见过那个精致的金蝶,真的像会飞一样,到时候小王多带些回去送给美妾们......” 他大笑着离去。 黄显光眉头紧皱,显然心情烦躁。 而我看着布日古德如此嚣张的行为,心中的怒火层层上涌,却觉得十分无力。 陈国虽然兵力强盛,但并不是所有百姓都十分富裕。 有不少偏远之地的百姓深受水灾、蝗灾之苦,食不饱力不足,过得十分艰难。 可皇帝却要把从百姓身上辛苦得来的税收无偿赠与党项,仅仅为了宗主国之名,何其可恶? 而这“打秋风”的行为不知道要持续几年,更不知道有多少国家会借机从陈国身上啃食血肉。 真是、真是...... 我心中烦躁,只觉得可悲。 然而大局已定,只能看着党项人在陈国境内越发嚣张得意。 时间眨眼而过,很快,成亲之日便到了。 那日我早早便起床,打扮一番后,看着镜中眉眼俊朗,眼中含笑之人,我心头微跳。 虽这段时间因公务而心烦意乱,但因今日成亲,心中难免期待几分。 吉时已到,我骑着高头骏马,一路上敲锣打鼓前往郑府。 到那时,不少郑府的亲眷已经等候着,郑太傅脸色肃穆,唯有一身穿着,显得喜气几分。 他见我过来,从上到下地打量我好一番,深深叹口气,点头: “倒是长了副好模样。” 第127章 第127章 “老夫唯有这一个女儿,望你日后好好待她,否则......” 他捋捋胡须,未出口的话语不言而喻。 我向他保证: “日后绝对会一心一意对待郑、郑小姐。” 他沉着脸一笑,点头应好。 “希望你不会让老夫失望。” 不久,郑沅芷便由她的堂兄弟背出。 郑夫人紧紧跟在身后,哭红了眼睛:“我儿、我儿......” 她话语哽咽,泣不成声。 身边有人劝她:“今日是喜事,怎么能哭成这样?” “就是就是,不吉利......” 郑夫人缓了缓,却在郑沅芷要进花轿那一刻,忍不住夺泪而出: “这是要挖了我的心啊......” 郑沅芷亦十分激动。 她盖着红盖头,看不清神色,轻声唤着他们,满是不舍:“爹、娘......” 傧相劝道:“新娘子哭不得、哭不得,快快上花轿......” 我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心头发软。 俗话都说“嫁出去的女子如泼出去的水”,自古女子出嫁,便是头等的大事。 几乎与自己的前半生断了关系。 因此,我设身处地,理解郑沅芷的心情。 我靠近她,低声安慰:“过两日便可回来看爹娘,以后想时时回来,都可以。” 她低低应好,难掩哽咽:“好,谢谢大人......” 我想打趣她两句,又顾及她心中伤感,便只轻声回她。 傧相开始催流程,郑太傅和郑夫人相互搀扶着,朝我们招手告别,看着女儿乘坐花轿远去。 一路上敲锣打鼓,下人撒着铜币,路人急忙捡起喜钱,一连说了好几句不要钱的祝贺:“愿新郎新娘白头到老......” “喜结连礼!” 我被这喜庆的氛围渲染,刚刚的伤感之情都淡了不少。 我想过了,反正我既无高堂在上,也不在意那些虚礼。 之前写给她的信封中,早已表明了一切。 她喜欢医术,婚后照样可以学习。 她思念爹娘,婚后也可以回府居住。 我毫无异议。 我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人生,一如曾经那样顽强坚毅。 这才是我喜欢且敬佩的郑沅芷。 “恭喜恭喜!” 一路上不少人朝我祝贺,我纷纷笑着回应。 突然,有人挡在路上,我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动静,将将拉住马,防止伤人。 “怎么回事?” 我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跪在道路中间,怀中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旁人纷纷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对她喊道:“这儿有大喜事,你还不快快避开。” 她充耳不闻,跪在地上,抬起脸,泪流满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却说:“求郑小姐许奴婢过门!” “奴婢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可全儿却是裴大人的亲生儿子,不能流落在外啊!” 闻言,人群瞬间沸腾。 第128章 第128章 “裴大人已有私生子了?” “......这可真是下了郑家的脸面,这亲事小心闹出仇来!” 好事者高声问我:“裴大人,这可是你的孩子?” 我对自己曾经做的事情一清二楚,直接否认:“自然不是。” 见不少人神情闪烁,略显兴奋的模样,我知道今日这一遭不能含糊过去,必须弄清楚。 不然遮遮掩掩的,更让他们私下非议,对我、对郑沅芷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那女子幽怨地瞪了我一眼,哀哀戚戚道:“大人好生无情,春风一夜后,便忘了奴婢......” 周围人的议论声加大。 我话语冷淡:“本官从未见过你,也不想在大喜之日受你污蔑,委屈我的妻子。” 说完,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我冷声道:“污蔑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明路,直接报官。查清真相后,绝不轻易饶恕。” “是。” 明路当即应声。 忙不迭派人去报官。 那女子急了,抱着孩子在地上膝行几步:“大人不可啊,全儿真的是你的亲生骨肉。若是他长大后,知道他父亲这般疑心他的身世,该有多伤心......” 她纠缠不清,极大妨碍了成亲的队伍。 我叫下人把她拉到一边后,看着周围的人群高声道:“等今日礼成,我会当众亲自验视真相,绝对不会姑息任何骗子。” 玉萝不甘,她拼命挣脱下人,孩子也在一旁大哭,哭声刺耳,让人心头烦躁。 “求求您,不要这么对奴婢!” “大人不记得了吗?奴婢是玉萝啊,曾在侯府里伺候过您一段时间......” 不知真相如何,光看此情此景,都觉得她们孤儿弱母着实可怜。 闻言,不少人面有异色。 我皱着眉,依稀记得有这个人。 是曾经我要辞官之时,裴怀民趁我重病昏睡,叫这个玉萝伺候我,甚至以此来威胁沈晚舟。 一想到那时的记忆,我心情更加不妙,冷着脸,对她此时的哀求不为所动。 这个人挑事的位置找得可真妙。 拐角便是我的住处,不少宾客都已经到达,甚至有不少人在门口等待。 她这时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陈嘉佑与沈晚舟一前一后走来,身后跟着不少看热闹的宾客: “刚刚本王听见外头的动静,却见一双新人迟迟不来,心中还奇怪呢?” 他诧异地看向一旁哭诉的玉萝和她怀中的孩子,眼中满是看好戏的嘲讽: “这难不成是裴大人曾经犯下的桃花债?如今债主哭哭啼啼来讨债了......”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沈晚舟,挑衅道: “你看看,原来裴大人也是个这样令人不耻的男儿,敢做不敢当啊。” 她见着玉萝后,便眉头紧锁,接着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微变。 听了陈嘉佑的话,她绷着脸,不为所动,没有应他,看向我的目光有些许复杂。 陈嘉佑叫人放开玉萝:“你说说自己的身份和孩子的来历。” 她刚刚一番挣扎,鬓发衣衫凌乱,更添楚楚可怜之态。 “奴、奴婢原先是侯府伺候裴大人的,那时裴大人和夫人闹矛盾,深夜烦闷,便、便占了奴婢的清白......” “天呐!” “什么?” 众人窃窃私语。 “裴大人!”陈嘉佑提高了声音,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你做了如此过分之事,怎能不给这小小女子一个名分?” “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夜|欢愉,可清白对一个女子而言却是天大的事情。如今她如此狼狈憔悴,却把你的孩子辛苦养大,也算是尽心尽责,不如......” 第129章 第129章 他眼睛一转,丝毫不显事大:“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便一同纳了她吧?” 闻言,众人一时静默。 人群中有人赞同: “说得也是,就当作纳个妾了......” “可怜郑小姐了,居然遇到这事。” 我与陈嘉佑冷眼相对,心中忍着怒气:“事实真假还没确定,七皇子便早早替我做了决定,我还以为,今日这场闹剧,七皇子早就预料到了。” 他连连摇头,笑容得意:“本王怎能预料到裴大人居然如此有福?既有温婉贤淑的正妻,现在又来个娇柔怯弱的妾室,享了齐人之福,真叫人羡艳啊。” “本王就不一样,”他拉着沈晚舟的手,口吻深情,“本王日后就一心一意对待晚舟,这辈子只有她一个爱人,再无旁人。” 我面色冷沉,与陈嘉佑隔着人群怒目而视。 他挑眉,颇为得意。 沈晚舟垂下眼,一言未发。 此时因陈嘉佑的添油加醋、煽风点火,不少宾客的神色都不对劲了。 特别是与郑太傅关系亲近的宾客,眉头压紧,怒目而视。 “裴大人,这是个什么说法?” “就是,难不成这大喜之日就要欺负新婚妻子吗?” “搞出个庶长子,可真是弄出大笑话了!” “虽是个妾室,却公然挑衅主母,过了......” 突然,沈晚舟主动开口,声音清冷: “这个女子,我之前曾经见过。她只是裴府的奴婢......与裴大人毫无关系。” 她一开口,陈嘉佑的脸色完全冷下来:“晚舟,你忘了,那是裴大人的家事,与我们无关。” 我看向她,想起之前她骑马闯进承恩侯府,在众目睽睽之下叱骂裴怀民,吓得以为自己即将鸡犬升天的玉萝涕泗横流,忙不迭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发誓并未与我有过关系。 而她那时看着我毫无血色的面容,对我重伤昏迷的说辞,才半信半疑。 虽知道我与玉萝或许并未发生什么,可她心里着实膈应得厉害。 而此刻,她居然站出来为我说话。 说实在的,我心中难掩诧异。 她避开我的视线,不顾陈嘉佑难看、僵硬的脸色,在众人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当时为了能从奴婢当上妾室,故意撒谎,后来自己也承认了,并未与裴大人发生什么......” 陈嘉佑狠狠地拽了她一把: “......别说了!” 他凑近,压低声音:“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与裴云程的过往吗?” 他眼中的狠意令人心惊。 沈晚舟却不想理他。 “我不过说出自己知道的。” 那边,两夫妻冷眼相看,这边,傧相小声劝我: “大人,吉时已到......” 我当即摆手,叫人拉开玉萝。 “一切事情,等礼成再议!” 她的反应极其激动,放声尖叫: “郑小姐,奴婢求你了!求您容下奴婢吧!” “您是菩萨心肠,求您发发慈悲......” 下人拿布团去堵住她的嘴,她拼命推开,甚至张口去咬,而陈嘉佑那边的下人竟然要护着玉萝,与我的下人相互推搡。 加上旁边孩子尖锐的哭声,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我脸色一厉,正要说什么,却见郑沅芷在众人的惊呼中下了花轿。 第130章 第130章 郑沅芷在侍女的搀扶下,走到我身边,声音清浅,似乎未被这场闹剧影响: “大人,不怪我坏了礼仪吧?” “当然不会,你先上去,这边事情我来解决。” 见她过来,我不自在地攥紧手心。 只恨没能干脆利落地叫那玉萝滚开,让她还为了解决事情,主动下了花轿。 郑沅芷缓缓摇头,红盖头随之轻轻摆动,只温声问我:“大人,你与她是否真的毫无关系?”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我一字一句道:“毫无关系。那个孩子,更不可能是我的。” 她勾唇一笑:“好,我相信大人。” 听着她的温言软语,我心中一暖,满是感动。 玉萝见她出来,眼前一亮,高声叫道:“郑小姐不,夫人!夫人!求您了,给我和孩子一条生路吧!” “您要是实在容不下我,我便答应您再也不见他,只要给全儿一口饭吃,别让他饿死就好。” 她的一番慈母心肠,叫不少人动容。 而众人目光都盯在郑沅芷身上,想看她怎么处理。 郑沅芷戴着红盖头,看不清神色。 只见她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你这两年是如何过的?可成亲嫁人了?” 郑沅芷声音压低,暗含警惕: “别想说慌,这些都能查到。” 玉萝在众人的眼神中,颤颤地低下头:“......是,我曾嫁过人。” “你和离了?” 她咬着下唇,哽咽道:“是,我、我当时被赶出府后,爹娘为了银子把我随意嫁了人,当时不到一个月便发现怀了身子。他、他见我嫁过去不到八个月便生了全儿,时间对不上,便知道全儿并非他的......于是,日日喝酒打骂我,我实在过不下去了!” 她哭得凄惨,悲惨的经历更是让人心生同情。 尤其,在众人看来,她后来所有的遭遇都是因我才导致的。 郑沅芷微顿,说道:“你的孩子是足月而生?” “是、是。”她低头应道。 郑沅芷突然笑了:“既然如此,那便简单了。” “让大夫检查一下孩子是否足月而生不就可以判断真假了?” “总不能,随口指一人说是裴大人的孩子,便是了吧?” “是这个道理。” 沈晚舟突然开口:“即便这孩子足月而生,也不能说明他是裴云、裴大人的孩子。有可能她之前在裴府便与人......” 似乎想到承恩侯府中那个调戏安宁公主的裴云耀,她话语一顿,眉头皱得更深。 沈晚舟盖着盖头,不知是何人说的,只是笑道:“这位姑娘说得有理。” “事实如何,我们不如请来她的丈夫,了解一下情况。” 玉萝的反应极其激烈: “不!不可以!” “他、他会杀了我的,真的会!” 她脸流满面,看上去可怜至极: “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敢再见他?” “要是、要是叫他过来,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她抱着怀中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 “全儿,娘去了!以后你跟着夫人好好生活,她会把你平安养大的,你就别担心娘了!” 说着,她放开全儿,竟起步上前,猛然朝着花轿上撞去! 竟是想血溅当场。 吓得不少人连连惊呼! 即将撞上之时,是沈晚舟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她! 她回过神来,吓得一哆嗦,瘫倒在地。 沈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声道: “要想自杀,撞墙、撞柱是没有用的,上吊、跳水、跳楼、咬舌自尽这些比较奏效,或者......” 她挑眉,冰冷地吐出几个字:“喝毒药,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玉萝直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听了沈晚舟的话,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你要我帮你吗?” 闻言,她更是连连摇头:“不、不!” “我不想死的,只是、只是......” 沈晚舟眉眼一冷,正要说什么。 陈嘉佑当即上前一把拉过她,皮笑肉不笑:“这是裴大人的妻子该处理的事情,你为何要出面做这些?” 他冷眼警告: “这与你毫无干系,别多管闲事!” 沈晚舟与他冷眼相视,最终一眼不发。 郑沅芷戴着盖头,没有看到这几人的眼神交锋。 不过知道刚刚那玉萝似乎要自杀,她心中跳了一瞬,很快便安稳下来。 我上前一步,主动靠近她: “我来解决吧,不想让你为难。” 说这话时,我心中羞愧到无地自容。 原本好好一场婚事,居然因为那女子闹成这样,我只觉得自己愧对郑沅芷。 玉萝的出现,肯定和陈嘉佑少不了关系。 说到底,还是我不够戒备,叫他钻了空子。 郑沅芷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山间潺潺流动的泉水一般:“既然我今日嫁给你,那为你处理家宅琐事,便是我的责任。” 我听得心头一动,满是动容和欣喜,忍不住想要握住她的手,把她轻柔地抱在怀里。 只是想着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便忍住了心中的冲动。 她声音一沉,缓缓道: “再说,她不仅是冲你来的,也是冲我来的。” 全儿见她刚刚闹着自杀的动静,虽年纪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哭声越发凄惨。 “娘!娘亲不要......我要爹爹......” 她心头微动,叫人把那孩子带过来瞧瞧。 第131章 第131章 玉萝见郑沅芷派人把全儿叫过去,当即小跑过来,想要跪到郑沅芷脚下,却被下人拦住。 她眼带希冀,看向郑沅芷:“好夫人,奴婢求您了,全儿是个好孩子,您、您怎么忍心叫裴大人的孩子不能认祖归宗呢?” 她哀求着,翻来覆去地说着那些话。 目的就是想要叫郑沅芷众目睽睽之下松口,认下这个孩子。 若是郑沅芷犹豫,挨不住脸面,则凭空多了个“庶长子”,若是再“贤良淑德”些,她能借机一起进裴家。 借此扰乱婚事、在我和郑沅芷之间造成隔阂。 再不济,也能多些风言风语,凭空玷污我的名声。 周围人渐渐心软,忍不住说道: “不过收了她,给一碗饭吃,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是,之前就听说这郑小姐得理不饶人,是个尖酸刻薄的性子,想来如今......” 也有人替郑沅芷说话: “你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女子是个心思重的,不然怎么能今日突然闹这出呢?” 郑沅芷静静听着,面对玉萝的苦苦哀求,不为所动。 玉萝一直哭喊着,见她毫无反应,声音渐渐小了。 郑沅芷终于动了。 她缓缓开口:“你如今特意在我大喜之日闹的这出,本意是想要逼我迫于名声,不得不接纳你和这个孩子。” “不过人的影,树的皮。夫君向来洁身自好,从来不会做这些欺男霸女之事,我若是没有查清真相,唯唯诺诺地应了你们母子,岂不是承认了我夫君曾经强占婢女,给他的名声抹黑?” 她顿了顿,继续道: “若全儿真是夫君的孩子,若你为了他好。便等找齐一切人证物证,查清真相后,我亲自将你们母子接进府中......” “到时,我也会自请一份休书,以作惩罚。”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心惊。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抓着她纤细的手腕:“别......” 她依旧不紧不慢道:“夫君,我信任你,因此才敢这样说。” “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是非分明。若是你骗了我,到时我们只会是一对怨偶,还不如早些分开。不过,我相信你......” 她将另一只手搭在我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温柔如水般安抚我。 我心中有一股热|流上涌至双目,喉咙动了动,低低应了声,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心。 郑沅芷微微转头,看向玉萝的方向: “既然如此,姑娘可放心了吧?” 玉萝神情还留有几分惊诧。 她实在没想到郑沅芷居然当众说出自请和离之事。 “啊......” 她眼神颤了颤,有些不知所措。 郑沅芷也不在意她什么反应,直接在侍女耳边低语几句。 然后派人把玉萝带走。 她下意识戒备起来,高叫着:“别!奴婢不离开,就、想等着夫人彻底给个名分。” 郑沅芷应好,话语平添了几抹冷漠。 傧相见状,急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吉时已到,新娘快快......” “等一下!” 陈嘉佑大叫一声,瞬间吸引了众人注意。 我冷眼看他,毫不客气道:“七皇子有事,过后再说吧。” 身后的沈晚舟眼神微颤,伸手拉了他一下。 第132章 第132章 陈嘉佑不为所动,迎着众人的视线,继续道:“这事就是和今日婚事有关——” “今日裴大人成亲,怎么没有把自己的高堂请来?” 他状似好奇地问,挑眉看着我,神情十分挑衅。 “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啊。” 不少宾客哗然,诧异的眼神看向我。 “这、这裴大人没把父母请来?” “如此忤逆不孝之人......” 要知道,陈国向来重视孝道。 不孝不悌之人,是会被人鄙夷的。 我绷着脸,与陈嘉佑对视,四目相对,眼中火光交接。 还没等我开口,他突然大笑一声:“自然,裴大人怎会是这样的人呢?” 他一字一顿道:“或许是大人忘了。” “我早替大人,把承恩侯爷和侯夫人请来了。” 话音刚落,他伸手向后方示意。 下人分开,裴怀民和盛氏两人盛装打扮,携手而出。 裴怀民再次见我,眼中极快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他清清嗓子,面上满是欣慰:“时间一晃而过,如今你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为父甚是欣慰。” 盛氏也紧跟着应和:“就是就是。” 她脸上堆满笑意:“母亲就一直等着你成亲了,日后你生了孩子,也让母亲早早抱上小孙孙。” 几年不见,盛氏一副温和慈爱的模样,一如既往。 然而我清楚地记得盛氏曾经是怎样在裴怀民面前故意煽风点火,在我高中进士后多次利用娘家关系打压我,让我迟迟不授官......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此时我看着盛氏,还能察觉出她眼中的不甘和愤恨。 或许她还恨我春风得意,而裴云耀频频落榜。 恨现在形势比人强,她此时不得不讨好我。 我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面色冷淡,一语未发。 陈嘉佑在旁边怪叫:“裴大人,你的父母亲已到,怎么还冷着脸,像个仇人一般?” “这可不对了。” 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七皇子可真爱管闲事,想来平日里没什么要事......” 我若有其事地点头道:“也是,太子今日要处理公务,现在还脱不开身,委实繁忙,不像......” 我及时收住。 陈嘉佑脸色微变,眉眼间阴沉不少。 我嗤笑一声,却无意间和沈晚舟对视上,四目相对,她似乎被烫到一般,急急瞥过眼。 我想起她刚刚出手救下那当众自戕的玉萝,心中幽幽叹口气。 陈嘉佑很快反应过来,他冷笑:“今日最重要的是裴大人的大喜之日。” “吉时已到,该请高堂上座了。” “裴大人,请吧。” 他冷眼看我,眉眼得意。 裴怀民迫不及待地应道:“云程我儿。” 面对他的殷勤,我面无表情,态度冷淡。 “我是个亲缘浅薄之人,生母早逝,生父已与我断了关系,因此今日,我已经请来老师代替高堂。” 第133章 第133章 此话一出,裴怀民脸色大变:“什、什么?” 他又惊又怒,指着我的鼻尖下意识想要骂什么,却不得不咽下。 盛氏瞪大了眼睛,满是诧异,伸手捂着嘴,却像是在掩盖笑意。 她故作慌张地看向裴怀民:“老爷,这该如何是好?程哥儿如今做了大官,大喜之日竟是不认我们了......” 我冷笑一声,她那副做派,何其眼熟,不又是在煽风点火吗? 陈嘉佑沉着脸,嘴角却得意勾起: “明明生父在世,裴大人为何不认?如此大逆不道,怕是明日御史台尽是弹劾你的奏折。” 周围人四目相对,纷纷惊诧。 “这......” 盛氏在众人面前哭得可怜,满脸委屈:“程哥儿,我虽不是你生母,却好吃好喝地养了你十多年,比我的亲生儿子都差不了。如今、如今你有本事了,发达了,便不认我这个母亲,我、我......” 说到最后,她话语哽咽,泣不成声。 不少人设身处地,难免动容。 “这确实不像话啊,养恩大于生恩。” “着实太过无情了。” 盛氏嘴角忍不住勾起,她晦涩地瞥了我一眼,躲到裴怀民身后继续低声哭泣。 裴怀民脸色难看,压低了声音:“云程,这么多人看着,你总得为了自己着想吧。” 我早就看穿他们的意图: “你们不过就是想要当众逼我......” 我顿了顿,看向陈嘉佑:“包括那个玉萝。” 陈嘉佑的两步棋。 先是玉萝,当众逼迫郑沅芷,故意隔阂我们。若是计谋得逞,我的后院多了个庶长子和妾室,郑沅芷自然心里不舒坦,与我将日渐离心。 若是这个玉萝再挑拨离间一番,想来日后我们夫妻之间也不复和睦。 再者便是裴怀民和盛氏。 他明知道我与裴家心有隔阂,还当众逼我再认下他们。要么我忍气吞声,要么便得了不孝的名头,遭受众人的鄙夷。 他还真是......令人恶心。 陈嘉佑不怀好意地质问我: “裴大人如此对待自己的生父和养母,未免无情了吧?” 不少人跟着应和。 “就是。” “裴大人,不该如此啊......” 我扫视过去,宾客皆一副眉头紧锁、满是不认同的神色。 而裴怀民长叹口气,神色无奈。 看着他那副做派,我突兀笑出声,接着神情微敛: “还望各位知道,我与承恩侯府早就断绝了关系,甚至族谱上早已没了我的名字。至于这位继母说的十多年养育之恩......” 我冷笑:“人在做天在看,你敢发誓自己一心为我好,而非故意捧杀?” 裴怀民惊怒:“你!” 盛氏当即反驳:“我、我没有......” “哦?”我恍然大悟,反问她,“那便是你愿意待我如亲子,将名下财产都给我?” 我是故意这么说的。 她神情一噎,眼神心虚地撇开。 裴怀民大怒:“你这盯着别人的财产,这、这属实......” “行了,裴大人。” 我淡淡地打断他:“我便是这样的性子,不奉行那愚孝之举。生父漠视,继母不慈,我便对你们冷了心。这么多年来,我的老师一心待我,我尊他为亲父,今日成亲,便邀他前来。” 我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若想留点脸面,不叫人看到被赶出去的样子,便离开这。” 见裴怀民瞪大了眼,颤抖着身子想要说什么,我当即高声一句,打断他们。 “好了,各位请吧。” 他绷着脸,额头青筋暴跳,十分恼怒,可为了脸面,终究不敢再做什么。 与盛氏一起,便尴尬地站在一旁。 眼睁睁地看着众人鱼贯而入。 经过陈嘉佑时,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七皇子不请自来,我也欢迎之至。” 他冷着脸,嗤笑一声。 傧相见状,急忙高叫:“吉时到......” 第134章 第134章 婚事照常进行。 我转身,看着郑沅芷缓步下了花轿。 上前一步,与她各牵着红绸的两段,朝大堂走去。 我低声道: “对不住了,今日闹出这么事。” 她似乎轻笑了声,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与大人无关,麻烦自找上门的。” 玉萝之事确实与我毫无瓜葛,不过...... 我有些犹豫,却也想知道:“我不认生父一事,你不认为我有错?” 她似乎在思考,沉默了一会才告诉我:“若是他们当初真的对你不好,你不愿认他们,这情有可原。” “啊!” 她话音刚落,下一秒便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踉跄一下,小声惊呼出来。 我心头一跳,当即伸出手护住她。 她顺势靠在我怀中。 一时间,我只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包裹着我,清香扑鼻,如春日烂漫的桃花。 她伸手在我身上借力,站稳身子,语气有些惊慌:“不、不好意思,我刚刚......” 她似乎羞赧了,将后面的话语咽下,声若蚊蝇:“快走吧。” 我失笑应道:“好。” 刚刚的小插曲很快便过去。 到了大堂,我们按照仪式一一下跪:“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高坐上,老师虽头发花白,却容光焕发,面带笑意。 我下跪,与他对视,眼中满是感激。 十多年来,老师确实如同父亲一般照顾着我,对我甚是体贴。 我待老师,亦如是。 这次我原先不过是给老师写信道喜,谁知他竟说要来观礼。 这才有了今日一见。 虽然他神色尚好,可我细细打量他的泛白的鬓角、皱起的双眼,他终究是老了。 一想到这,我双眼隐隐有股热意。 我与郑沅芷双双下跪,磕头,起身。 “夫妻对拜!” 我转身,看着戴着红盖头的郑沅芷缓缓转身,再齐齐对拜。 心中划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真的,和她成为正式的夫妻了。 此后,我们将荣辱与共,将子孙绕膝,将白头偕老...... 我伸手,扶起她。 她似乎觉得诧异,下意识僵了一瞬,接着很快便放松下来,更是悄悄抓紧我的手。 “送|入洞房!” 傧相深深呼气,冒着热汗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闻言,我靠近郑沅芷,低声道:“我送你回去,等把外面的人解决了,再来找你。” 说到底,我觉得那是陈嘉佑故意为难我而找来的人。 我不想让郑沅芷因此受刁难。 更何况,陈国自古以来,对女子更为苛刻。 若是叫她出面处理,一出什么事,总是逃不过众人的言语苛责。 我不愿她受这样的罪。 郑沅芷应了声,声音清亮,带着些许的羞意:“好,我等你。” “......那个玉萝,我叫侍女去找她的丈夫、爹娘等人前来,希望能早点帮到大人。” 我眨了眨眼:“大人?” “啊?”她有些疑惑。 我没解释,只是笑道: “好巧,我也派人去找了。” 就在我出来后,那些人便被下人带过来了。 我脸色瞬间沉下来。 第135章 第135章 我看着颇为兴奋的众人:“既然人证已到,便开始吧。” 说罢,我看向那个据说是玉萝丈夫的徐胜。 “你与这个女子是何关系?” 徐胜是个方脸的汉子,长相老实憨厚。 他见众人的目光齐齐看过来,有些怯意,但目光注意到不远处的玉萝,眼中似怨非怒:“回大人,小的是她的丈夫。” “那这个‘全儿’自然也是你的孩子?” 他却犹豫了。 “这个孩子......”他看向虎头虎脑,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的全儿,神情复杂:“不,应该不是小人的。” 众人闻言,皆左右对视,窃窃私语。 我没去管他们的反应,而是问徐胜:“说清楚,为何是‘应该不是’?” 他道:“因为、因为这孩子是那婆娘嫁给我不到八个月便生下来的,孩子出生时稳娘都说他身子壮实,自然不是小产,那、那便是这个臭婆娘嫁给我时便有了身孕!” 他愤恨道:“两家说亲时,还因她曾经在大官家里当过下人而多加了五两银子的彩礼,哪曾想她、她居然不知检点,做出这种事情!” 我恍然,细细地看向徐胜和面色发虚的玉萝:“所以你那时候就知道此事,后来呢?可有和她和离?” 徐胜露出苦笑:“大人不知,穷苦人家,出不起第二笔彩礼,小人便想着和她这样过着......” 我看向玉萝父母和邻居:“你们说说吧。” “小人是玉萝的父亲,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回家后,也给她寻了好人家,便嫁过去了,谁知......” “你可知道全儿并非徐胜亲子一事?” “知道,当时整个巷子里都知道了,小人老脸都没了,不敢出去见人......” “小人是那玉萝家的邻居,与他们家认识十多年了......当时都听说了,据说是她之前当丫鬟的时候,被少爷给用了,也是个命苦的......” 这样一问,从玉萝丈夫、父母,邻居等人的口中得知的一切,竟是与她说的符合。 倒像是实锤了。 玉萝拉着全儿,时不时擦拭眼泪,一副柔弱状。 “......或许,大人是忘了那段事。不过,大人记不清奴婢没什么要紧,可全儿却是你的孩子,不能跟在我身边受苦啊!” 徐胜、玉萝父母邻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晌,或愤恨或无奈地叹了口气。 陈嘉佑端坐在一旁,不紧不慢地饮了口茶水,见我受挫,嘲笑道:“看来,这玉萝说的倒是真的。” “裴大人,你又该如何解释?” 他放下茶杯,与身旁的沈晚舟笑道: “你看看,如此辜负了一个女子,纳为贵妾也是应该的吧?” 沈晚舟轻轻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陈嘉佑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恼。 转头看我,颇为挑衅地扬眉。 我看了眼玉萝等人,突然开口: “可我打听来的消息却并非如此。” 玉萝心惊,连擦拭眼泪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徐胜颤颤道:“大人、大人何出此言?” 我意味莫名地看着他:“自然是赌坊那边打听来的。” 他吓得脸色一白。 说来也巧,不过是派人打探有关徐胜时,意外得知的。 “你可不如自己说得那般无辜可怜呐。” 我扫视了这几人,语气惊奇:“知道赌坊那边的人怎么说的吗?” 玉箩飞快地看了徐胜一眼,脸色发颤:“......大人?” 见她似乎被吓得厉害,我便不再遮掩。 “你们自以为统一口径,能欺骗得了我们,却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136章 第136章 “真要想遮掩事实,又岂是两三个人能够做到的?” 闻言,陈嘉佑皱眉: “裴大人说得这般故弄玄虚。” “意思是他们中有人在撒谎?” 看着他,我皮笑肉不笑道: “七皇子向来聪慧,想来对他们这些小把戏自然清楚。” “呵呵。”他冷笑两声,继而神色微敛,看着我如何处理。 “徐胜!” 我突然大叫他名字,吓得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在!” “你说全儿足月而生,可是真的?” 他咬牙,应是。 “好!”我说道:“那就让大夫前来看看,一探真假!” 话音刚落,徐胜猛然抬头看我。 仁心堂的王大夫、百草堂的稽大夫等人被请来,去给全儿检查。 玉萝却死死护着全儿,不甘地叫道:“大人,全儿可是您的孩子,您、您不该这样对他......” 事到如今,我难掩烦躁:“你口口声声这样说,却不敢让大夫做检查,究竟是不是心虚?” “想来大庭广众之下,真真假假一看便知。” 我顿了顿,有些嘲讽地开口:“大夫们不会作假,若你不放心,可多找几个大夫看看。” 玉萝丝毫不像是能放心的模样,依旧抱着全儿不撒手,甚至两个丫鬟都不能把她扯开。 无奈,只能叫小厮把她们俩拉开。 “大人求您!不要啊!” 这作态,活像两人历经生离死别一般。 “闭嘴!” 我指着她呵斥,难免迁怒。 原先好好的婚事,却因为她突然出现闹成这样。 我心里还憋着怒火。 下人很快把母子两分开,叫大夫们单独给全儿检查一番。 说来,刚刚郑沅芷叫人把全儿带过来看看时,我顺势瞧了一眼。 发现这孩子眉眼清秀,与这玉萝颇为相似。 现在与徐胜对比一下,倒是看不出来有几分相像的地方。 难怪他觉得这孩子不是他的。 很快,大夫们便检查好。 王大夫神色微正,拱手告诉我:“回大人,这个孩子自幼体虚不足,因此时常患病......不是足月而生。” 他话音落下,众人皆眉头一跳。 稽大夫拱手,也是同样的说法。 徐胜大叫:“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死死咬牙,瞪着全儿:“这个野、孩子明明不到八个月便生下来,而且身子十分健壮,不是个早产儿......这些稳婆都说过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颇有些嘲讽。 “是啊,毕竟你不相信,孕中被打出来的孩子是健康的,这也正常。” 徐胜脸色一白,下意识抬头看我,像是被刺伤双眼一般,又猛然低下头。 第137章 第137章 我冷眼看着他。 这个人看上去是个老实的,可实际上却是个窝里横、是个懦夫。 在外受了气,只敢在家里撒气! 甚至玉萝有孕时,也难逃他的殴打谩骂。 难怪他认定了全儿不是他的孩子。 徐胜神情惊慌,事到如今,还一口咬定:“他绝对不是我孩子!” 王大夫见全儿瘦弱的模样,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若是老夫医术再精进些,能分辨血亲,便能帮助大人了。不过......” “亲父究竟是谁,想来夫人自己,应该是一清二楚。” 徐胜恼怒地看向玉萝。 玉萝眼神一颤,下意识避开他。 “玉萝,你说呢?” 闻言,她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怀中紧紧抱着全儿。 见她这副模样,我没再逼问她,而是转而看向众人:“大家可知我在赌|场打听来什么?” 陈嘉佑眼神微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从玉萝身上撇开视线: “这徐胜好赌,爹娘去世不久,便把家产都败光了!” “赌徒嘛,向来喜欢追求刺激,以小博大。” “徐胜,若是这次赌赢了,你办好了幕后之人的差事,白得大笔银子,这对你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若是输了......” 我看向徐胜,他呼吸急促,死死攥紧手心。 “输了,也能把一切推到不知检点的夫人身上,自己是全然无辜的,你说对吗?” 徐胜咬牙:“大人,小的、没......” “也罢。” 我无所谓地笑道,摆手招人上来: “看来你不见黄河心不死,其他人证我也一并带来了。” 只见七八名模样精壮的男子被带上来,徐胜一见他们,便下意识脸色慌乱,额头冷汗直冒。 “小人是赌坊的打手,这徐胜是我这的常客,手气极差又好赌......他婆娘?是个可怜的,怀着孕还要伺候他......之前一次他身上输了个精光,他婆娘来找他,被他打得半死,衣裳都扒了半身......” 闻言,我眉头一紧,无声地瞥了眼玉萝。 我知道徐胜打骂她,却不知道他居然如此过分。 “......他婆娘看上去是个本分的,每次见她都低着头,对徐胜很是恭谨。” “......是有人说他戴绿帽,不过是看他不顺眼,故意说给他听的,谁知他还当真了!” “这人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甚至......”那人犹豫,忍不住吐露出来,“他说下次没钱了,就让他婆娘陪我睡觉......”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难以置信、厌恶的眼神落到这徐胜身上。 这还是个男人吗? 没钱了,甚至打算让自己媳妇去卖? 真叫人不耻。 事已至此,大家早已从证人的话语中早已拼凑出真相。 既然孩子不是足月而生,那便是徐胜自己的。 而他毫无底线,既然能想出用媳妇抵债,自然也能教唆她做出这种当街拦截花轿,意图以假乱真之事。 玉萝自从见到那群人开始,便脸色惨白,身子止不住发颤。 我叹了口气。 为这可怜人,也为这世道。 就连她的爹娘都相信了徐胜所言,以为自己的女儿不知廉耻,与人苟且。 从来没替她说过一次话。 “好了!” 我一拍桌子,站起身:“既然已经查明事情真相,来人,把这徐胜抓起来。” 第138章 第138章 徐胜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却抵不过下人的压制。 他喘着气,大喊:“大人冤枉,冤枉啊。” 我毫不理会,摆手叫人把他待下去。 徐胜疯狂挣扎,甚至指着玉萝说道:“大人,求您!您要她的话,小的愿意双手奉上啊!” 玉萝再也忍不了。 她抱着全儿,愤恨无比地看着他: “你、你为何不去死!” “你活着,不过是让我们母子受苦受累!” 徐胜瞬间发怒:“你这贱人敢骂我?” 他下意识扬手,却被下人拦住,只能不甘地挣扎。 我冷脸警告徐胜:“说罢,幕后之人是谁?” 他装傻:“小的、小的不知道,没有幕后之人。” 我冷笑:“若你能从实招来,不过犯了同谋之罪。可没有的话,你的罪过就大了。” 他神色惊慌,喘着气。 见状,我不愿和他在多说什么,摆手直接叫人把他拖下去。 “大人不要啊,小人愿意把婆娘给您......” 他不甘的怒吼似乎被堵住,只发出呜呜声,随后便彻底消失了。 玉萝愣了愣,神色疲惫地跪到我面前。 “大人,奴婢有罪。” 我皱眉,提醒她:“你早已不是承恩侯府的下人,不用自称奴婢。” 她顿了顿,惨淡一笑:“是。” 她紧紧搂抱着全儿,哽咽道:“......我被赶出承恩侯府时,爹娘见我赚不来银子,便把我卖给徐胜为妻。他、他......” “他看上去是个好的,可公婆去世后,无人管他,他便变了一个样子,冲动易怒,好赌,有时输得多了,还会打我一顿,只怨我爹娘当初多要了他彩礼钱。” “全儿是我怀孕八月,被他活生生打出来。幸而在侯府那几年,身子骨养得康健,全儿也侥幸活着。可恨徐胜竟然以为是我婚前偷人......” “甚至因此日渐虐待我,叫我、叫我给卖身挣钱给他......” “大人!” 她抬头看我,双眼泛红:“我做了那么多,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命活着。污蔑大人,是我有罪,我甘愿受罚,只请大人留我儿一命!” 说罢,她猛然下跪,磕头,发出沉闷的声音。 全儿被她抱着,发出细弱的哭声: “娘!娘......” 一时间,众人静默。 半晌,才有人幽幽叹了口气:“其实我想过,她心思狡诈,想要借机上位,没想到这背后......” “也是个可怜人。” 坐在一旁的沈晚舟静静地看着玉萝,突然问她:“你当初为何被赶出侯府?” 她循声看过去,却吓得脸色一惊。 缓了几瞬,才道:“夫、王妃娘娘,我、我当初是被侯爷恼羞成怒赶出去的,他叫我伺候好裴二少爷,我没有做到......” 虽没明说,但沈晚舟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没再问什么了。 陈嘉佑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一眼:“怎么,看你和她似乎认识?” 沈晚舟轻轻“嗯”了声。 这叫陈嘉佑又气又恨,他阴阳怪气道:“你怎么对承恩侯府之事也如此熟悉?” 沈晚舟不愿理他,冷冷撇过头。 叫他更是愤恨。 我抬眉看他,带着讽刺之意: “七皇子,您觉得这场戏如何呢?” 第139章 第139章 陈嘉佑眉头压低,不悦地看着我。 “这场戏的幕后之人,想来定是与我有仇,否则也做不出这等叫人恶心之事。品行低劣,可见一般啊。” 听了我的嘲讽,他嘴角扯了扯,掩饰不住脸上的冷意,一把站起身:“行了,本王还有要事,便先走了。” 他顿了顿道,瞥了眼沈晚舟:“裴大人,新婚之夜,可得尽兴了。” 沈晚舟冷着脸起身,与他离开。 我垂下眼。 从始至终,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等他们走后,众人才松懈下来,对我祝贺: “恭喜恭喜啊!” “裴大人,可别叫那些事情影响了你今日的心情......” 我拱手,一一笑着回应他们。 “志远。” 蔺清轻唤我一声,满含欣慰。 我话语在喉间滚动,最终只郑重地唤了“老师”两字。 他道:“为师很是欣慰,看着你刚刚处理事务,沉稳有度,有理有据。师兄弟想要上前帮你,都被为师拦住了。” “如今你重新入仕,升任鸿胪寺少卿一职,又解决了亲事,为师实在高兴。” 跟着老师前来的几个师兄弟满脸欣喜地恭贺我:“恭喜志远师弟。” 我看见这些熟悉的、亲近的面孔,只觉得满心动容。 “山容师兄、广禾师兄......” 我缓了缓情绪,问道:“老师之前在江南授课,如今过来京城,不如多待一段时间,我好好招待老师及师兄弟一番。” 他笑眯着眼,却说:“年轻人,该珍惜青春呐。” “这两日还是多陪陪夫人,培养下感情为妙。” 我瞬间脸色通红,急急转移话题。 “那、那老师之后还要回到江南吗?” 蔺清摇头:“人怎能一直守在一个地方?过几日,我和你的师兄弟们便继续向北,去瞧瞧北漠的风光。” “你啊,今日还是少喝些酒吧。” 师兄弟大笑。 我红着脸,瞥开眼,不敢和他们对视。 酒过三巡,我离席后,回到新房。 打开门时,只见郑沅芷戴着红盖头,端坐在那,十分娴静。 我心头重重一跳,只觉得热气上涌,印得脸颊通红。 她轻声唤我:“大人?” “我在。” 我回过神来,朝她步步走近。 在她身旁坐下后,无意识地捏紧手心:“肚子还饿吗?可要我再叫下人端些东西上来?” 刚刚我已经叫人给她端上晚膳,不知道她现在是否饿了。 她轻笑:“已经用过了,现在不饿。” “这样啊......” 我干巴巴地回她。 似乎酒气上头,脑子有些晕乎乎的。 我看着她刺绣精致的凤冠霞帔,一时慌了神,有些无措。 “......那个玉萝之事,已经查清楚了。” “丈夫对她不好,借口她婚前偷人,以此理直气壮地欺辱她。” “后来有人找他丈夫故意设下这一场戏,她为了孩子,便同意了。” “我告了他丈夫,至于那玉萝,我便让她带着孩子离开。” 我顿了顿:“你不会怪我妇人之仁吧?” 她摇头,带动盖头轻轻摆动: “自然不会。真相如此,我是女子,更能切身体会她的不易。也是为母则刚,想为孩子谋划后路罢了。不过......” 她疑惑:“大人可知幕后之人,是谁?” 我沉默一瞬,没有瞒她。 “七皇子。” 郑沅芷惊呼,又接着道:“也不意外。” “之前与大人在一起时,正好遇到七皇子,当时便能看出你们之间争锋相对......” 她说到最后,声音却渐渐弱了。 想来,便是想到我与陈嘉佑争锋相对的缘由。 我伸手搭在她的手背上,状若自然地接着说道:“我与七皇子之间的问题,确实复杂,还涉及不少朝廷上的党派之争......” “嗯。”她轻轻应了声。 接着,空气一片静默,似乎陷入了无言的尴尬。 我轻轻咳了声:“那我可以掀盖头吗?” 她微微点头。 红绸盖头轻轻拉起,一点点露出掩藏背后的芙蓉面。 平日里郑沅芷装扮简单,穿着素衫素袍,十分淡雅简单。 可今日,她显然精心装扮过,红唇妩媚,更添俏丽,双眼含情脉脉,夹杂着淡淡的羞意。 那双眼就这么水灵灵地看着我,叫我心中慌乱,竟不敢和她直视。 龙凤红烛灼灼燃烧,映在我们二人的脸上,一夜摇曳至天明。 第二日,我们醒来时,四目相对,难掩怯意。 匆匆洗漱后,我们起床用早膳。 却见明路疾步进来,脸色有些难看。 “发生何事了?” 明路皱眉,说是有要紧的公务。 郑沅芷见状,劝我:“大人......” 见我眼神看过来,她当即改口:“夫君,你去忙吧,不用顾及我。” “好。”我微微敛笑,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究竟是什么事?” 明路低声道:“夫人在旁,小人不敢直说。” “是和夫人有关的。” 我顿时停下脚步,看向他。 他迟疑道:“是、是昨夜里,突然冒出不少传言,到今儿早上京城各个地方都在议论——” “说夫人因其不洁身自好,被七皇子得知,才执意退婚。” 我看着明路小心的模样,怕是那些议论的话语要难听百倍。 第140章 第140章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明路汇报的消息。 神色无比冷漠。 为何是今日突然爆出谣言? 为何对象偏偏是与我成亲的郑沅芷? 这背后之人的手段,是如此熟悉的卑劣。 我吩咐明路几句,便起身就往外走。 半路正好遇到在散步的郑沅芷。 她有些诧异: “夫君,这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啊?” 我微微缓和脸色,扬起笑意。 “实在对不住了,鸿胪寺内突然有件要紧的公务,我得赶快去处理一下。” 她乖巧点头,搅着衣袖,低声道: “那我等你回来。” “好......我让明路把府内的事务交接给你,以后便由夫人替我管家了。” 我笑应着她,眼眸中倒映着她温婉端庄的身影。 她笑眼盈盈,点头。 转身朝着大门走去时,我脸上的笑意猛然落下来。 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叫我忍不住攥紧手心,全身发颤。 我骑着马,一路疾驰到七皇子的府邸。 门房傲着脸,问我是何人,可有拜帖? 我叫他去通禀七皇子: “就说裴云程来见他。” “他一定会见我的。” 他可不就喜欢见我受挫的模样。 看着我怒火滔天却无能为力。 我心中冷笑。 和他对峙这么久,倒是对他了解不少。 门房脸色微变,竟是直接带我进去。 见状,我心里便明白,陈嘉佑早有预料,我今日会来找他。 他还真是......毫不遮掩啊。 愚蠢又下作。 我跟着下人一路往里走,直到陈嘉佑的练武场才停下。 下人道:“七皇子在内,你自行过去吧。”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我主动往里走。 只见偌大的练武场上,陈嘉佑一身劲装,正和一武士对练。 他余光分明瞧见我,却装作并未察觉的模样,继续与那武士有来有往地练着。 只是故意晾着我罢了。 而不远处,沈晚舟就坐在一旁的榻椅上看着他们。 习武之人向来警觉,我走近时,她当即察觉到,转头发现是我,难免诧异,有些愣怔: “你、你怎么来了?” 看她样子,似乎对外面的传言全然不知。 因此,也不知道我为何今日来陈嘉佑府上。 “我来找七皇子有事。” 我绷着脸,怒意显然易见。 她眉头皱起,有些困惑。 见状,我冷眼看着远处的陈嘉佑,主动对她解释: “今日,京城到处都要谣传我夫人婚前行为不检,以至于七皇子见而生厌,决意退婚一事。” “真是好巧的时机,好下作的手段。” 闻言,她愣了愣,眉头紧锁。 那边,陈嘉佑发现我与沈晚舟在交谈,他当即收了剑,主动走过来。 神情阴郁地在我和沈晚舟之间来回打转,怪叫道: “今儿是什么风,竟把裴大人吹来了?” 他丝毫不等我回答,主动对沈晚舟道: “晚舟,本王练武,累得满头大汗,你不该帮本王擦擦吗?” 沈晚舟不悦,没有动。 第141章 第141章 他神情逐渐变冷。 我嗤笑:“七皇子不必在我面前演这些夫妻恩爱的桥段,我对其并不感兴趣。”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一字一顿道: “我今日前来,就是想知道——” “究竟是何等卑劣不堪之人,才会用下作的手段去诬陷一个女子的清白。” 面对我的挑衅,陈嘉佑不怒反笑: “是吗,那裴大人怎么不觉得,是那女子确实不知廉耻?” 我厌恶地看着他: “七皇子难道不知,有些事实究竟如何,可不是动用口舌便能混淆真假的。” “例如——太子殿下永远都是太子殿下,是铁上钉钉的皇位继承者。” 此话一出,瞬间戳中陈嘉佑痛处。 他脸色瞬变,咬牙冷笑:“你一个五品小官,竟然敢自私议论皇位之事?” 我神色莫名:“下官如何议论了?难不成太子并非皇位继承人?” “七皇子是这样理解的吗?” 陈嘉佑冷着脸,朝我逐步走近。 “你可真是大胆,主动来府邸挑衅我。我之前故意留你一命,就是想等着好好看昨日的好戏。倒是叫你侥幸查清楚了,既然如此,你这条命留着也没任何用......” 他面色阴沉,话语毫无掩饰威胁之意。 我毫不避讳地和他对视,并不退让一分。 我主动前来,并非毫无底气。 谁知这时,沈晚舟上前一步,插到我们之间。 她背对着我,看向陈嘉佑,似乎有保护之意:“你让人在外故意污蔑郑沅芷清白?” 陈嘉佑神情阴郁,却没有回她问题: “你这是做什么?” 沈晚舟心中憋着口郁气: “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做!” 他顿了顿,沉默几瞬,突然嗤笑一声:“是我做的又怎样?” 他毫无客气地反问: “我看裴大人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昨日那个女奴故意诬陷他,最后还不是安然无恙吗?” “说不定,是裴大人忘不了旧情人,故意放她一马。” 他恶意地看向我,挑眉道:“我就想知道,要是你的女人是个不知廉耻、水性杨花的,你会怎么做?” “或许你只是听下人说,知道得不清楚。我来告诉你外面的人是如何议论。他们都说这郑小姐婚前已和其他男子有了首尾,甚至暗结珠胎,这才被我厌弃......” “陈嘉佑!” 沈晚舟不忿:“你怎么能这么无耻?” “郑沅芷何时得罪过你!你这般侮辱她,不是在逼死一个无辜的女子吗?” 陈嘉佑有些惊奇,他摸着下巴: “你怎么会为她说话呀?” 他阴狠一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还惦记着裴云程。现在裴云程和她成亲了,两人感情如此恩爱和睦,你做什么戏故意为她说话?” 他恍然:“难不成是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还叫他高看自己一分?” 沈晚舟英气的眉眼难掩厌恶: “我不是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卑劣。” 闻言,他哈哈大笑出声。 “卑劣?” “人性如此啊,晚舟,难道你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心中不会有嫉恨之心?恨不得她声名狼藉、被众人厌弃,恨不得她去死,被扒光了衣服关到最下等的窑子里......”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了陈嘉佑未尽的话语。 沈晚舟颤抖地缩着手。 绷着脸,直视陈嘉佑。 陈嘉佑愣了愣,嗤笑一声,伸手摸着自己受伤的嘴角: “这是戳到你心中的阴暗处了?” 沈晚舟神情厌恶:“我没有,从未这样想过。” 陈嘉佑冷笑,突然转头看我: “裴大人刚刚看了本王好一场笑话。本王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打脸。” 我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你知道的,本王向来好面子,怎么能被人看到如此难堪一幕呢?” “晚舟是本王的妻子,夫妻之间打情骂俏,那是情|趣。可我和裴大人就不一样,所以......” 他猛然沉下来,眼神恶毒: “你该剐下这双眼睛给本王赔罪!” 第142章 第142章 “来人!” “把他给我拿下!” 陈嘉佑一摆手,候在练武场外边的下人纷纷围上来。 他刚刚被沈晚舟打脸,此时怒火中烧,几乎淹没了理智。 他狞笑:“抓住裴云程,本王要亲手砍下他的四肢,剁烂他的脸!” 沈晚舟惊怒,上前一步拉住他: “你疯了?他是朝廷命官,怎能由你胡作非为?” 陈嘉佑冷笑,却是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护着他?” 陈嘉佑阴恻恻地看着我,口中怪叫道: “呦,裴大人真的是死到临头,依旧镇定自若。你当真以为沈晚舟能护住你?” “可笑!” 我负手而立,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下人,毫无惊慌之色。 冷脸与他对视,意有所指: “七皇子还是先小心自身安危吧。” 陈嘉佑傲慢地挑眉。 “你可知道,本王最是厌恶你装模作样,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抓住他!” 突然,有道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殿下!皇上有召!” 宫中的秦公公在府中下人的带领下,疾步而来,气喘吁吁道: “皇上正在等您,叫您赶紧前去皇宫!” 陈嘉佑皱眉,冷笑:“那行,便把裴云程抓了,等本王回来再处置。” 秦公公为难地看了我一眼:“皇上知道裴大人在您这,说让他也赶紧过去。” 我心中松了一口气,看向陈嘉佑: “七皇子,走吧。” 他冷冷道:“倒是让你侥幸留了一命。” 我淡笑:“这怎么能算‘侥幸’呢?” “毕竟能在七皇子手上留下一命,算是下官的本事。” 陈嘉佑阴恻恻地看着我:“你就不怕本王今日先斩后奏?” 我拱手,依旧云淡风轻。 秦公公见我们之间依旧针锋相对,有些犹豫,当即催促:“据说不少皇子、以及朝中大臣都被叫过去了。” “七皇子、裴大人,请吧。” 闻言陈嘉佑眉头皱起,有些困惑。 他冷哼一声,率先朝前走去。 我顿了顿,低头朝沈晚舟拱手致谢,也跟上去了。 路上,陈嘉佑咬牙切齿:“裴大人倒是个滑不留手的,像是阴土里的臭虫一般。” 我丝毫不理会他。 他猛然转身,伸手拽着我的衣襟:“本王在和你说话呢!” “谁给你的脸面,居然敢以下犯上?” 秦公公当即惶恐地拉住他: “七皇子,不可啊!皇上还在等您。” 我抓着他的手腕,用了巧劲,挣脱开他的束缚。 我每日勤奋练习,虽说抵不上练家子,但面对旁人的出手至少能抵抗一二。 陈嘉佑痛得脸色狰狞:“你、你给本王放手。” 我松开他,后退两步,避开他:“七皇子,您该考虑考虑皇上叫您所为何事,而不是在下官面前无能狂怒。” “你!”陈嘉佑又想对我出手。 秦公公小心提醒他,带上警告之意:“七皇子,皇上已经久等了,您该早些过去才是。” 闻言,他愤恨地松开手。 阴恻恻地警告我:“既然如此,裴大人你以后可要小心些。晚上看着点路,别一时花了眼摔到水中淹死,或是被关到空无一人的山洞里,活生生地被老鼠啃食干净。” 我恭敬拱手,笑着应是。 第143章 第143章 丝毫没有因此惊怒、害怕。 他犹如打到一团棉花上一般,怒气无处发泄,憋在心中险些叫自己气炸了。 直到皇宫内,他脸色还是十分难看。 大殿里,除了皇上高坐龙椅之外,太子及一众大臣都候在下方。 ......还有党项大王子布日古德,他也在。 我与陈嘉佑下跪行礼。 皇上面色淡淡地摆手:“起来吧。” 他不怒自威:“嘉佑,你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陈嘉佑拱手,不甘心地解释: “在来之前,儿臣与裴大人颇有龃龉,正要解决,便听到父皇传召儿臣。” “原来如此,还以为你拖着脸,是因为朕呢。” 此话一出,陈嘉佑瞬间大惊。 他知道皇上宠爱他,但向来分得清场合。 皇上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如此意味不明的话,叫他神色惶恐。 “父皇,儿臣向来尊重父皇,怎敢对您不敬?” 皇上冷哼一声,把手上的奏折狠狠甩到他身上! “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陈嘉佑头上挨了一下,被皇上毫不留情的举动给打懵了。 他愣在原地,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眼神,脸色涨到通红。 “儿臣、儿臣......” 他慌乱地捡起奏折,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瞬间脸色大变。 陈嘉佑猛然抬头看向皇上,额头青筋暴跳,极力为自己辩解: “父皇!儿臣没有,奏折上都是不实之言!” 皇帝脸色阴沉,没有理他。 陈嘉佑猛然站起身,手指着周围一圈人:“是谁故意上言污蔑本王?” “是哪个小人,敢做不敢当,还不站出来?” 我看着他的举动,心中只觉得好笑。 陈嘉佑若有所觉,他冷眼扫视我: “一定是你!” “难怪你今日去府上挑衅本王,原来设计了这个圈套等着我呢!” 说着,他竟然不顾皇上在场,要上前动手殴打我。 一旁的侍卫急急把他拦住。 他不甘地叫嚣,双目猩红:“你这卑贱小人,就是阴沟里的臭虫,尽做些偷偷摸摸之事。” 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够了!” 皇帝一声怒喝,制止了这场闹剧。 “陈嘉佑,你当着朕的面,还敢如此!” “朕真怀疑啊......” 他叹了口气,却吓得陈嘉佑当即下跪认错。 “父皇!儿臣向来一心孺慕父皇,敬爱陈国百姓,平生之志就是希望父皇平定四方,名垂千古。怎么、怎么可能会为了私欲做出这种事?” 他磕头:“父皇,请查清真相,还儿臣一个清白。” “这上传奏折之人,意图祸起萧墙,其心可诛啊!” 大殿里只有陈嘉佑为自己喊冤的声音。 皇帝沉默片刻,问太子。 “皇儿,你怎么看?” 太子扫了眼面色阴沉的布日古德。 朗声道:“既然有人证物证表明七皇弟私下与党项大王子布日古德有约,私相贿赂,不如就当场查明真相。” “若是假的,也好还七皇弟清白。” 第144章 第144章 皇帝扫视周围一圈:“众位可有异议?” 其他人齐齐拱手: “请皇上当场检验真相。” 布日古德知道自己一个外族人,突然出现在这,肯定有事,却没想到牵扯到与皇子勾结的大事中。 他闻言,下跪,用古怪的异族腔调惶恐大喊:“皇上,小臣不敢啊。” 他面上掩不住的焦急慌张:“小臣此次前来,是一心臣服于陈国、臣服于您的,怎么敢背着你,与、与一个皇子勾结呢?” 他说话时,下意识看向陈嘉佑,接着眼神闪烁地瞥开视线。 皇帝沉声道:“大王子不必惊慌,朕查清真相,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太子从地上捡起奏折,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嘉佑:“七月初六那日,七皇弟在何处?”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沉声道:“那时我在聚仙楼和友人相聚。” “哦,在场有谁?” “董太尉的三子董长恒、英国公世子齐盛,还有......党项王子布日古德。” 太子眉头一挑:“那日,你们说了什么?” 陈嘉佑咬牙:“不过是吃些花酒,聊聊游玩、女子之事。” “仅仅如此?” “是。” 太子却笑:“董长恒和齐盛可不是这么说的,七皇弟有所隐瞒啊。” 此话一出,陈嘉佑心头一跳,瞬间抬头看向太子。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交接时,隐隐有火光交接。 太子转而看向布日古德:“大王子呢?” 他意有所指。 “大王子可要想清楚,那时说了什么。” 布日古德半跪着,额头冒着冷汗:“小臣那时,与几位大人一起喝酒,喝得高兴了,有些事便记不大清。” 太子意味莫名:“是吗?那么重要的事都可以忘记啊。” 布日古德咬牙:“小臣实在不记得自己曾说了什么,在京这段时间,小臣太过开心,每天好吃好喝的,快活似神仙,哪里记得一场宴会上说的事?” 太子朝皇上拱手,神情似乎有些为难:“父皇,看来七皇弟和党项大王子都记不清了。” 皇上冷哼,吓得陈嘉佑拱手: “父皇,儿臣实在想不起来,许是、许是当时大王子为了朝廷能答应赏赐一事,给儿臣送了些党项的宝石、玛瑙......儿臣以为无关紧要,不过是小国孝敬的一些东西,便随手拿了,送给母妃和晚舟。” “儿臣实在不知,竟因此惹火上身,说儿臣竟与党项私下受贿。” “儿臣不敢!” 布日古德立马接话:“皇上,小臣此次前来陈国,是为了陈国打好交道,因此便给不少官员送了些党项特产的美玉宝石......这、这只是希望能打好关系,说不上贿赂啊。” 闻言,史正思拱手:“皇上,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他正了正色:“敢问皇上这奏折是何人上奏?若是不实之事,岂非有挑拨离间之嫌?” 我主动出声: “回史大人,这奏折是我写的。” 闻言,众人大惊。 诧异、不解的神色纷纷投过来。 陈嘉佑更是勃然大怒:“你!” “果然是你这个贱种。” 他转身朝皇上高声道:“请父皇明鉴!” “儿臣与这裴云程多有龃龉,他心中对儿臣记恨不已,因此才借故捏造了这不实之罪,以此来冤枉儿臣啊!” 史正思上前一步,应道:“臣也时常在百姓中听闻裴大人与七皇子之间的纠纷,想来若无切实证据,裴大人也有故意冤枉七皇子的嫌疑。” 第145章 第145章 “还请皇上明辨是非。” 皇上看我:“裴卿,你怎么说?” 我深吸口气,朗声道: “若无切实证据,微臣怎敢众目睽睽之下污蔑皇子?” “臣得知有人告密,七月初六那日七皇子与党项王子等人聚会,曾说——” “七皇子帮他应下陈国赠下赏赐一事,而党项王子则要返还他大笔银子,数目高达数十万!” “两人互惠互利,七皇子更是为一己之私,坑害陈国。” 此话一出,陈嘉佑当即反驳:“父皇,儿臣没有!” 他死死瞪着我,眼中压抑着滔天怒火。 我面色冷淡地与他对视。 “人证物证俱在,七皇子别再狡辩了。” 他不甘地咬牙怒吼:“有什么人证,什么物证?” “人证已经表明皇上了,至于物证......” “正在七皇子府中放着呢。” 陈嘉佑脸色微变:“你派人去搜我府邸?” 我不便多说,转身朝皇帝拱手:“至于在场的董长恒和齐世子,刚刚派人去确认他们的口供,皆认了。” “还请皇上定夺。” 陈嘉佑心头狂跳,他辩解道:“父皇,父皇,儿臣只是......” 他迎着皇上暴怒的面容,终究不敢再出声。 皇上面色阴沉,看着陈嘉佑忍不住失望:“朕自幼便偏宠你,知道你行事乖张,只要没出什么大差,朕都睁只眼闭只眼便过去了。哪曾想,你竟然敢......” 陈嘉佑颤颤发抖,心跳如雷。 布日古德当即跪下请罪: “是小臣的错!小臣知道党项现在动乱频频,想要陈国早些答应小臣的要求,便主动联系七皇子,不知道竟然犯了皇帝的忌讳。” “小臣有错!” 皇帝眼神动了动。 太子叹了口气:“大王子是外族人,为了本国利益,无可厚非,可七皇弟明明是陈国的皇子,却、却为了私心,联合外人坑害陈国,这难免叫人心寒。” 皇帝猛地一拍桌子,怒吼:“岂有此理!” 众人齐齐下跪: “请皇上息怒。” “父皇息怒!” 我跪在地上,心中知道陈嘉佑没有那么容易能渡过这关。 对皇上而言,出钱给党项,那是为了大义、为了陈国安稳。 然而陈嘉佑从中谋私,无异于背叛皇上,从他身上吸食血肉。 因此,皇上绝对不会轻易饶恕陈嘉佑。 陈嘉佑也心知肚明,因此他比所有人都要惶恐无措。 他眼皮轻颤,死死咬着后槽牙。 “父皇,儿臣、儿臣没想得那么复杂,不过是顺势帮着党项议和,然后他送儿臣点银子花花罢了......” “混账!” 皇帝怒喝: “整整三十万两白银!你当朕是傻子吗?” 陈嘉佑被吓得浑身哆嗦,心中如坠冰窖! 第146章 第146章 “三十万......” 闻言,众人面露震惊之色。 皇上老眼微眯,闪烁精光,愤声道: “三十万呐,户部为了省出这笔银子,费了多少心思,接连半个月夜以继日地筹算,处处缩减用度省下来的银子,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夺走了。” “你竟贪婪至此?” 他话语微妙,其中深意叫人心惊。 陈嘉佑咽了口唾沫,呐呐道: “儿臣、儿臣不知。” 他妄想狡辩:“儿臣从没有想过贪下这么一大笔银子......” 皇帝只冷眼听着,一言不发。 见状,陈嘉佑心中胆颤得厉害,声音渐渐弱了。 突然,有太监急步从角落处走出,把手里的东西上交给皇上,低声说了什么。 皇上听完,没说什么,可周围的气息却更冷了。 气氛冷寂,一时间叫众人越发小心。 “刚刚,府兵从你府上找出党项一族的珍宝。” 皇上把玩上手上莹白色的和田玉,心中的怒火层层上涌! 党项以白为尊,这种颜色的和田玉更是稀少,特供党项王族使用。 因此,说他与布日古德之间只是普通赠礼,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陈嘉佑脸色僵硬,闪过一丝惊恐。 “儿臣以为是个普通的玉石......” 布日古德额上冒着冷汗,口中恭敬道:“皇上,因、因党项物资匮乏,便以此为贵,然而小臣到了陈国后,发现这不过耳耳。小臣手上再珍贵的东西,到了贵人手里不过听个响的东西......” 然而即使他说的天花乱坠,也不能否认这和田玉的重要性。 谁都知道,这一定是个信物。 皇帝冷声道:“你们前脚离开,后脚便有人去你府上搜查。” 陈嘉佑又惊又怒,却不敢叫皇上知道,只能攥紧手心。 “物证已在,你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陈嘉佑脸色狰狞,急促地喘着气。 突然,他膝行几步,磕头求饶: “儿臣无知,自知有错,请父皇责罚!” 他知道这时候再反驳,再辩解,只是火上浇油,因此咬牙承认了自己的错。 “......儿臣确实有私心,但党项与陈国议和已经是大趋势,无可变动。当时、当时儿臣确实被大王子的手笔惊到了。可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一回,这钱不又回到我们陈国手中?” “儿臣想着到时候把钱还给父皇,便帮他美言了几句......” “父皇!” “儿臣有错,可一心为陈国,求父皇明察!” 闻言,皇上脸色未变,让人不知他心中想法。 布日古德依旧跪着,神色凝重:“皇上,小臣只是担心多拖延一日,党项内乱一日,便想花钱请朝中的大人通融一二......” 闻言,我心底嗤笑一声。 “若是,”布日古德咽了口唾沫,“若是叫陈国皇上因此迁怒党项,小臣愿意——以死谢罪。” 最后几个字,他说着小心翼翼。 说罢,他胸口沉沉起伏着,等待着皇上的判决。 皇上确实不悦:“朕愿意答应施恩于党项,不过是看在党项百姓可怜,朕作为人皇,自当为其出一份力,谁知......” 他视线阴沉地在跪着的陈嘉佑和布日古德之间来回扫视: “谁知朕的好儿子居然背刺朕了?” “三十万两的百姓,好高的数目,好深的计谋!若说你们毫无私心,朕这个皇帝岂非好糊弄不成!” “父皇!” 陈嘉佑惊呼,神色恐慌。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皇上眼神微眯,朝外看去。 有太监进来,小心翼翼地请示。 “回皇上,淑贵妃娘娘求见。” 闻言,陈嘉佑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谁知皇上摆手,直言不见。 瞬间打破了陈嘉佑的希望。 他死死攥紧手心,跪在地上。 “七皇子陈嘉佑利欲熏心,与外邦私相贿赂,谋损国利,即日起囚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此话一出,陈嘉佑瞬间心冷。 他咬牙,磕头谢恩。 “儿臣有错,愿禁闭府中为父皇祈福,祝父皇福泽绵延。” 皇上眼神动了动,不再说什么,摆手叫他离开。 陈嘉佑起身,踉跄地转身离去。 经过我时,眼中透露出刻骨的恨意。 他张嘴,无声威胁—— 第147章 第147章 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我神色淡淡,甚至还有心情朝他勾唇轻笑。 只是我实际心情却不如面上好。 皇上看似责罚严厉,“囚禁府中,无诏不得出”。 可这句话却有很大的漏洞。 父皇母妃的生辰时,是不是该让他出来? 太后思念孙子时,能不能叫他入宫一见? 只要他能出来,凭借他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再加上淑贵妃的枕头风,相信陈嘉佑解除囚禁,并非难事。 皇帝始终,还是在意这个儿子。 即使怒火正盛,也没狠狠惩罚一顿。 一想到这,我心中一沉。 皇帝缓缓看向布日古德: “至于党项大王子......你为了本国,无可厚非,既然朝廷已经答应恩赐,你便早早带着使者回国吧。” 布日古德猛然松了口气: “多谢陈国皇帝。小臣一定带着陈国的恩赐回去,好好教化百姓,叫他们记住这些都是陈国皇帝的无私恩赐。” 皇帝冷冷地勾着嘴角。 下一秒,他看向我。 “裴卿。” “臣在。” 我拱手示意。 皇帝看着我,不辨喜怒:“你与七皇子之间的隔阂,朕也有所耳闻。” 我心头一跳,躬身应是。 “据说今日京城各处传出不少有关你夫人的谣言?” “是。” “真是好巧的时机。裴卿上报奏折的时机也委实巧合。只不过......” “朕觉得既为朝中大臣,当以国家大事为重,你说呢?” “是。” 此时我额头冷汗直冒,心中暗暗不妙。 发现陈嘉佑与布日古德私下勾结一事,正巧在我成亲前两日时机缘巧合之下得知。 前来通风报信的人,是英国公世子齐盛那时叫来作伴的女客。她因家中受水灾而主动卖艺,跟着班主来了京城。 得知我在徐州做的事后,甚是感激。 在无意间得知此事后,她便心觉不妥,于是私下见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 我当时震惊,告诉太子时,他只说要好好筹划一番。 当时我想着自己婚事将近,便应了。 谁知陈嘉佑多番挑衅,我为泄愤、也为乘其不备,当即揭发此事。 皇上大事昏庸,但小事倒看得透彻。 “......不过裴卿揭发这事,也是有功一件,可想过要什么赏赐?” “为皇上分忧,乃是臣子本分,不敢直言赏赐。” 他似乎笑了声:“说吧。” 我顿了顿:“今日确实京中有不少关于夫人的谣言,臣希望能解释清楚。” 皇上无所谓地摆手:“行,小事一件。” 他语气沉沉,显然心情不悦。 太子见状,出言安慰:“七皇弟或许是一时误入歧途,父皇平日里操劳国家大事,公务繁重,无需过多劳心。” 皇上叹了声:“误入歧途啊......” 他缓缓起身。 “行了,退下吧。” 众人下跪。 等皇上走后,不少人神色一松,这才对着刚刚一事感慨起来。 “没想到七皇子如此利欲熏心,居然能贪下那么多......” “也是在党项人面前丢人了。” 太子特意等我一起。 “今日之事,着实惊险了。” 我松了手,点头应是。 确实,是我冲动了。 我因郑沅芷之事,怒火上头,便想着今日揭发此事。 写了奏折揭发陈嘉佑受贿赂一事,得了太子点头,随后便去七皇子府邸。 这份奏折很快便递到皇上面前。 这才引发了今日之事。 太子近日见陈嘉佑受挫,可脸上却不见喜色。 “父皇向来疼爱这个儿子,怕是过段时间,一时心软,会顺着淑贵妃的意思放陈嘉佑出来。” 说到这,他神色冷然。 “我们要做的是——趁他病,要他命。” 第148章 第148章 我明白太子的意思。 只是皇上之前对陈嘉佑私下杀良冒功一事,都能睁只眼闭只眼过去。 随他把罪责怪在一个小将身上。 而这次正巧触及了皇帝的逆鳞。 陈嘉佑作为一名皇子,私下与外邦实权王子交情匪浅,定然叫他不悦。 只是要彻底搞垮陈嘉佑,除非...... 能找到陈嘉佑切实勾结外族、通敌叛国,或者违逆谋反的罪证! 太子也知道此事不易,便没再说什么。 离开皇宫后,因有皇上口谕,我便主动找官兵帮忙,叫他们把京城各处传播谣言之人纷纷抓起来。 一时间、酒楼茶肆到处都是气势汹汹的官兵。 众人神色惊慌,得知是在抓捕传播谣言之人,不敢再议论什么了。 我回到府中时已是下午。 郑沅芷见我回来,眉眼欣喜,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臂: “何事竟然闹得这么晚?” 我中午不回来用膳,已经派人和她说一声了。 她也知道我公务繁忙,只是抱怨一声,便不在意这事,只关心我:“中午可吃好了?要下人再做些吃的吗?” 我看着她这般殷勤的模样,摇头失笑:“好,再做碗小面就好。” 她点头称是,仔细吩咐下人。 我拉着她的手,问道:“今日在府中,可做了什么?” 郑沅芷嫣然一笑,侧身指向案桌上的文书:“明路把府中的事务一一交接给我,我整理清楚后,便去看了会儿书。” 她顿了顿,凑近我。 双眼在我面前放大,试探性问道: “......那我等会无事,便去仁心堂?” 我伸手抚了抚她的鬓角:“想去便去吧,一整日待在府中,难免无聊。” “再说,这是我成亲前同意你的,不是吗?” 我笑意加深:“总不好,成亲前说着好话,成亲后把你娶回家了,便暴露真面目了吧?”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眉眼弯弯,轻声道:“多谢......夫君啦。” 我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她气鼓鼓地瞪了我。 “我早上,特意敷了粉的......” 我低头一看,果真手指上有白白的粉痕。 难怪刚刚看她,感觉比平日里更加秀美动容。 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她,觉得她比平日更加好看。 “对不起,我、我下次注意。” 我有些尴尬。 她不满地道:“大早上细细妆扮了许久,你这随手便坏了人家的妆容,真的是......” 见我难得浮现尴尬之色,她眼神一转:“好啦,逗你的!” “你看我,脸上不是好好的吗?” 我抬头看向她。 她眨眨眼,瞬间起身:“话说那下人做好面食了吗?我去看看......” 我上前一步,瞬间把她拉到怀中。 她小小惊呼一声。 我正色道:“话说弄脏了夫人的妆容,为夫甚至愧疚,还需好好检查一下。” 她急急捂住脸:“不用了、不用了......” 我压下嘴角的笑意。 “不行,得好好看看。” 笑闹一阵,正好下人把面食端上。 我坐下吃时,郑沅芷就撑着脑袋,坐在一旁看着我。 我抽空问她:“近日在和大夫们学什么?” 她眨了下眼:“......在跟着师娘学,接生。” “你不会嫌这颇为血腥污秽吧?” 第149章 第149章 我挑眉,有些诧异。 转而摇头:“这是救人之道,怎么会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揶揄她:“郑大夫继续努力。” 她气鼓鼓地上前打我,突然正色。 “我听说了外面的传闻。” 此话她说得猝不及防。 我一时愣住了。 她轻笑:“昨日,你我成亲,谣言突然四起,想来背后定有人针对我。虽然心里有些不开心,但——” “你是相信我的吧?” 她微微侧头,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有着道不明的缱绻。 我握紧她的手心,应道:“自然。” “从始至终,我心中始终信你,绝不会变。” 我们相视一笑。 正想下午要好好休息一下,却见有人来找。 是黄显光派人来告知我。 说是布日古德要辞行,指定要我明日去送行。 来人拱手,万分抱歉:“本该是大人的婚假,却叫大人办公,委实对不住了。” 我摆手。 本来就是上头的决定,我怎么会怪到他身上。 这时,我身子一顿,才发现自己究竟是哪暴露不对劲,叫郑沅芷察觉的。 因今早之事,布日古德离开皇宫后,便匆匆收拾行李,准备回去了。 然而队伍要冗长,花了一天的时间才匆匆准备清楚。 皇帝心里恼了他,可之前赐下的赏赐又不好借口拿回,便忽视为党项送行一事。 党项人临走前,只有鸿胪寺一众人奉命前来。 布日古德朗在城门外站定,回首笑道:“多谢大人为小王送行。小王会将众位的恩情铭记于心。” 他顿了顿,看向我,意味不明道: “尤其是裴大人。” “在陈国这些时日,小王可是和裴大人经历过不少难忘之事啊。” 我拱手:“大王子言重。” 他笑了,眼中却带着深意: “话说,前两日裴大人成亲,却没给小王递上请帖,叫小王着实伤心。倒是显得小王对裴大人热脸对冷屁股,伤人呐。” 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可那几日大王子在醉春楼过得醉生梦死,有不少美人相陪,若不是皇上传唤,怕是迟迟无法从美人乡里醒来。” 闻言,布日古德哈哈大笑:“小王喜欢陈国的美酒、美人,真是容易叫人沉醉。” “例如裴大人的夫人,上次宴会上一见,至今还难以忘记啊,要是有机会......啊裴大人,小王说笑的,你可别放心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布日古德。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 “不过,小王最是喜欢裴大人。等日后再见,一定把酒言欢,好好叙叙旧。” 话语似是期待重逢,却带着难言的深意。 我只作不知,眉头皱起,担忧道。 “据闻前些日子,党项亲王趁乱谋反,引得百姓动荡,大王子此行艰难,可得小心些。” 闻言,他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下一秒大笑一声,摆手转身。 “多谢裴大人好意,小王心领了。” “出发!” 布日古德此行出发的队伍极长,马车驶过,车辙深重,里面放着陈国赏赐下来的粮草、绢布等等。 马车两侧护卫林立,不仅有党项士兵,还有上千的陈国士兵。 他们护卫着前去党项实行教化职责的使者。 见队伍逐渐远去,身旁的官员感慨: “这些东西,要是用在我们的百姓身上,会使多少百姓欢欣鼓舞啊?怎么就白白给了他们......” 有人叹气:“更别说这党项人,自古便奸凶狡诈。给了他们,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罢了罢了,走吧。” 我目光复杂地看着这支队伍渐渐远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第150章 第150章 这几日我陪着郑沅芷回门,与郑太傅、郑夫人相聚闲聊,又和范野衍一起为老师、师兄弟们送行。 三天婚假眨眼而过。 这段时间朝堂上一片祥和。 随着陈嘉佑被禁闭府中,那日的事情隐约传出来。 众人皆知皇帝心情烦躁,不想触他霉头,只上奏一些歌功颂德之事,浑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太子虽想趁机打压陈嘉佑一番,又找不到证据,却被他连累,在朝堂上被皇帝无辜责骂,遭受了无妄之灾。 而七皇子一派的人更是如缩头乌龟般安分,不敢闹出丁点动静,想着等皇上气过了,再计划将七皇子救出。 一时间,两方人马僵持住了。 这段时日鸿胪寺清闲,我早早便下值回到府中。 却不见郑沅芷的身影。 随即想到这段时间她似乎颇为忙碌,每日来去匆匆,不知在做些什么。 难不成,仁心堂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我心中困惑。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她回来。 “你今日去做什么了?” 见她脸颊生红,眼带笑意的模样,我有些好奇。 她眼睛一转:“我啊......” 她走到我身边坐下,轻声道:“我今日和安宁在一起。” “嗯。”我若有所思。 她和安宁如今倒是处得好。 郑沅芷解释::“是......师娘决定开一所女药堂。” “女药堂?” 她点头应是。 “这段时间师娘来仁心堂帮忙。不少女子见有女大夫在,来人日益增多,师娘的名声逐渐传出去。之前她们找男大夫看病时,顾及男女大妨,羞于脸面,对病情遮遮掩掩,妨碍大夫问诊治病。” “掌柜见状,还给师娘设了个隔间问诊,后来见我们忙不过来,便叫他的夫人、女儿一起帮忙。” 我顿了顿,伸手抚摸她的鬓发:“这样啊,怎么又要创办一个女药堂?” 她撇撇嘴。 “自然是有人看不惯呗,说我们什么牝鸡司晨,可难听了。不就是看不惯师娘名声大了?” 她话音一转:“说实话,设身处地,倒也理解。不过他们是大夫,意义便不一样。” 我点头应和:“大夫的本职是救死扶伤,若有更多的女大夫,更便于女子看病。” 她重重点头。 眼中似乎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她的鬓发。 “就连师傅都因为这事和师娘吵了一架,说这样是伤了仁心堂对我们的情分。” 我有些诧异:“安大夫不同意?” 她闷闷应道:“是啊,他原先不同意,后来拗不过师娘,便应下了。” “虽然仁心堂也有很多好心的大夫建议给师娘专门设个坐堂,可我们不想他们因此加深矛盾,便想着另找一个地方开所女药堂。” “师娘是坐堂大夫,我和安宁是她的弟子,然后再招收一些小学徒。我们计划去育婴堂找几个七八岁、自愿学医的女学徒。如果能坚持五六年,这家女药堂便能开下去。” “有我和安宁出钱出力,相信没什么问题。” 她眉毛一皱:“不过,现在倒是有个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你看看。” 第151章 第151章 我伸手拉她,把她抱在怀中。 她道:“师娘要看病,我和安宁打下手。而那些小学徒年纪太小,连字都不认得。我们再教那些小徒弟识字的话,难免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打算给她们先找个识字先生。” “不过,我曾经的好友,要么是已经嫁人,终日操持家中琐事,半点不得闲,要么是还未嫁人,爹娘管教严格,出行不便。” “若是去寻那些专门教书为生的女夫子,大多教些妇容、妇德,古板苛刻,我想要年轻的、思想开明些的女先生,一时间倒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她面色苦恼,下意识叹了口气。 我凑近一看,见她今日并未敷粉,伸手捏了她的脸颊:“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她眼前一亮:“谁?” “范野衍之妹,范南乔。” 我解释:“她原先嫁过人,后来发现丈夫心怀不轨,便果断与他和离,还告发丈夫意图谋害妻子。” 郑沅芷赞叹:“好飒气!” 我笑着点头:“她确实做事干脆了当,而且我之前看过她写的字,笔力劲挺,笔墨横姿,端正秀丽,确实不错。” 郑沅芷眼神一转:“那,你便帮我牵桥搭线一番?” “自然!” 隔日休沐,我便主动去找范野衍说了此事。 他闻言大喜:“好啊,小妹正好近日闲来无事,我去帮你一问。” 还没等他叫人,范南乔便进来了。 “今日可是来了客人?” 她看见是我,神色一愣,继而展眉一笑:“裴大哥,你来了?” 范野衍朝她招手:“快来,志远正是为你而来。” 范南乔好奇:“我?裴大哥找我何事?” 我把目的告诉她,话语委婉:“......看你是否有时间,若是得空了,教下女学徒,便当做打发时间。” 自然,工钱方面也不会少。 不过她平日里乐善好施,自然不在意工钱几何。 范南乔倒是认真思考了一会,语气颇为惊奇:“我去做女夫子教书识字啊?倒是从未想过......” 范野衍鼓励她:“反正今日闲来无事,况且志远夫人也在,若有什么事,说得也方便。” 她看向我和范野衍,点头应好。 “我知道两位哥哥是想着我做点事,省得每日还记着以往之事,郁结于心。裴大哥盛情相邀,我怎么会不同意呢?” “只是我并未真正教过书,还需好好准备一番。” 闻言,范野衍笑道:“你肯定行的。我还记得你自幼便爱看书,三岁时看不懂字,也跟着爹拿着本书胡乱翻着......” 他话语一僵,急忙换个话题:“那药堂什么时候开门?” “据说还要一个月。” 范南乔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那我便早些准备起来。” 说罢,她匆匆起身离去了。 范野衍看着她的背影,难掩失笑:“她这是有了事儿做,重新有了斗志。” “小时候,她也要强得很。我不瞒你,那时我赚钱抄书,她见我辛苦,便每日私下练习,说要和我一起分担。” 范野衍神色落寞,陷入沉思:“那么小的人儿,趁我不在时,拿着树枝鸭毛练了一遍又一遍,甚至双手都生茧了。我那时便想着,她都如此努力了,我作为兄长,怎么能不更努力些?” 我愣了一下,这次才明白过来: “原来你那时抄书,竟是南乔和你一起写的?难怪我见你写得又快又好,心里以为你定是十分刻苦,半夜睡不着时便受你激励,翻身起来读书。” 说罢,我和范野衍相视一笑。 十多年的情谊,尽在心照不宣中。 第152章 第152章 我回去告诉郑沅芷这个好消息。 她当即展颜一笑:“真是我的好夫君!帮我解决了难题。” “今晚我做顿好的,犒劳一下夫君。” 我装模作样地叹气,自顾自地捏捏肩膀:“确实该好好犒劳一番,今儿千里迢迢跑到人家府上,再满头大汗地回来,委实辛苦啊。” 她极其上道,上前帮我揉肩膀。 “千里迢迢啊,那都跑出京城了?” 她力道渐大。 我保持微笑:“是啊。” “满头大汗啊?” “是啊。” “不如我给你找个美貌的婢女小意温柔地伺候一番?”她斜眼看我。 我大笑一声,把她拉过怀中。 “就你这个小婢女就好。” 她气鼓鼓地打了我两下。 我赶紧转移话题:“你那边还有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其他的事情我和安宁暂时能处理好。不过,安宁......” 她迟疑道:“安宁这段时间似乎心有郁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我笑意微敛。 上次见到安宁,还是布日古德的接风宴上。 那时他当众求娶安宁公主。 她胞兄陈嘉佑和母妃淑贵妃都同意和亲。 幸好被皇后一力制止。 再加上太子曾说安宁儿时被母妃利用一事,想来她在皇宫中无法得到亲人真心,过得也不自在。 “她有和你聊过心事吗?” 郑沅芷点头:“其实她当初主动来仁心堂找我,我心里还十分惊讶。原以为我们注定不和,没想到她会主动冰释前嫌。” 她张嘴,犹豫片刻,只说:“......她现在时常闷闷不乐。” 我转念一想:“或许和七皇子有关,她心中还在意自己的胞兄,或许她对淑贵妃心中有怨,这些事,若她没主动告诉你,你便当做不知。” “平日里,可以多带她出去逛逛。” 我摸了摸鼻子:“......也可以让她忙一些。忙了,就没空想那些事情。” 例如我刚刚和离那段时间,被派去徐州做事,就没空去想沈晚舟了。 她点头应好。 “也是,我原先便想着,她主动来仁心堂,便是特意找些事做。” 时间眨眼而过,郑沅芷师娘的女学堂顺利建起来,去育婴堂领养了六个七八岁的女童。 白日安师娘带着郑沅芷和安宁给病人看病,仁心堂掌柜的女儿也前来帮忙。 而范南乔带着她们在后院读书识字,传授简单药理。 晚上,安宁回宫,安师娘指派任务,由郑沅芷教她们辨别草药。 每日郑沅芷早出晚归,兴致勃勃。 我怕她太过劳累,又见她满脸喜色、生气盎然的模样,便咽下口中的话。 只吩咐下人晚上备着点小食,早些烧好热水。 这日晚上,见她迟迟才来,我好奇问:“为何今日这么晚回来?” 她解释:“今日师傅有事,晚上我教那群孩子便晚了些。” 这段时间郑沅芷正式认安师娘为师傅。 安师娘本家姓曹,她便以姓氏区分他们二人。 安大夫吹胡子瞪眼,也不敢说什么。 毕竟是自己的媳妇,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我心疼地主动帮她拿过毛巾:“早些休息吧。” 她笑着应好。 谁知半夜,突然有人急切敲门,把我们从梦中吵醒。 明路脸色难看地在外面回话: “回大人,是范府的下人,范夫人半夜难产,稳婆说胎象不好,叫夫人帮忙瞧瞧。” 闻言,郑沅芷瞬间起身。 我也起身穿衣:“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一路快马加鞭,我骑着马带着郑沅芷到了范府门口,进去后,范野衍和范南乔两人正在焦急等待。 见我们过来,范南乔面上一喜:“沅芷,你快帮我嫂嫂看看。” 屋内正传出范夫人痛苦的叫声,听得范野衍忍不住跺足。 郑沅芷见事情紧急,当即叫下人准备好滚烫的热水、还有干净的棉布等等...... 范南乔应道:“我之前听你们提起过,便让下人准备好了。” “好。”郑沅芷神色一敛,皱眉:“可有请了我师傅?” 范南乔急急应道:“请了请了。” “就是她住的地方远,来得可能要慢一些。” 郑沅芷正色道:“好,我一切尽力而为。” 说罢,她便急步走进厢房。 范野衍心中慌张,听着他夫人哀叫声,只叫他如行走钢针般忐忑不安。 他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怎么听着这么痛苦?” 他拉着我的衣袖,胸口喘着气:“你不知道,她已经生了一个时辰,血水端了两盆出来,人哪能流那么多血呢?” 范南乔安慰他:“那只是擦拭血水的清水,没有流那么多的血。” “我这段时间在沅芷那边做事,知道她是有本事的,放心吧,会没事的......” 听到里头惨叫的叫声,范南乔皱眉,话语渐弱。 她当即派下人再去请曹大夫。 “快,赶紧去把曹大夫请来。” 我蹲下身,拍了拍范野衍的肩膀:“放心,吉人自有天相。” 他神色焦急,良久才应好。 “......是我的错,我本意是见胎大了,叫她多走动走动,谁知、谁知谈笑间竟让她滑了一跤,虽被下人扶住了,但她确实受惊。我没再多关心她一下,也不至于半夜突然破了羊水......” 范野衍难掩自责。 范南乔哽咽:“哥哥何必怪到自己身上?是我从药堂里听说孕中该多走走。这样说来,是该怪我的。” 范野衍叹气:“你是好心......” 突然,这时有脚步声匆匆走来。 范南乔眼睛一亮,急叫道:“可是把曹大夫请来了?” 第153章 第153章 来人却是太医院的罗太医。 他脚步匆匆,显然一路赶来。 范野衍看见是他,微微正色:“请太医帮我。” 他神色肃穆:“多的话就别说了,我进去看看妇人情况。” 他顿了顿:“只是妇人生产,实属从鬼门关走一趟,若是真到了无能为力,我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范野衍不作犹豫,点头应好。 “不管结果如何,乘风都铭记太医今日之恩。” 他点头,随即快步朝着屋内走去。 范南乔主动对我解释:“这是哥哥托人情请来的太医,之前宫中有贵人难产时,这位罗太医曾悬针诊脉,配合着稳婆,保下龙子。” “因此知道嫂嫂难产,哥哥便当即请人过来。我为了以防万一,便把沅芷和曹大夫一起请来,毕竟......” 我理解:“人命关天,再小心也不为过。” 突然,里面似乎发生什么动静,似乎有铜盆砸在地上的声音,叫人心头一紧。 “可是里头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等范南乔进去查看,曹大夫终于喘着粗气来了。 范南乔一喜:“曹大夫!” 她摆手,话也不说,就朝屋里走去。 之前我常在郑沅芷口中听说这位曹大夫,今日是我第一次见她。 果真雷厉风行。 范南乔面色一松,眼睛紧紧盯着屋里的动静,喃喃道:“可要保佑一切顺利啊。” 范野衍长叹口气,心里挠心挠肺地疼。 “这般疼,下次一定不生了,不生了......” 我无声地陪伴着他,安抚这位老友。 范南乔转头看我,面露难色:“裴大哥,不如你先下去休息吧。” 我摆手:“没事,我陪你们等着。” 范野衍勉强一笑:“多谢。”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夜无话,只见丫鬟脚步匆匆地端着热水进进出出,直到天色微亮,里面叫声渐弱。 范野衍心头一紧,猛然站起身。 “这、这是怎么了?” 却见厢门打开,稳婆抱着孩子高声道:“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 范野衍追问:“夫人如何?” 她笑道:“夫人身体虚弱,一时昏睡过去,并无大碍。” 我和范南乔面上一喜。 范野衍这才真正放松下来。 大悲大喜之下,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脚下踉跄一下,幸好被我扶住了。 见母子安康,他着实松了口气,就要进去见夫人。 却被后一步走出来的曹大夫制止了。 “范大人在外头待了半夜,更深露重,衣衫不洁,可别把寒气带给夫人。” 她说得委婉,但态度强硬。 范南乔回过神来,拉住他:“就是,换身干净的衣物过去,免得让嫂子接触到什么脏污的东西。” 范野衍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太过担心,毫无形象地在地上坐了许久。 他脸色涨红,连连点头应是。 第154章 第154章 曹大夫呼了口气,额头冒着热汗。 郑沅芷和罗太医随后而出,两人皆心力交瘁,累得不轻。 我主动关心他们: “各位可饿了,不如先用些小食果腹?” 罗太医拱手:“不必了,母子平安,老夫也便放心了。不过......” 他话语一顿,转头看向曹大夫。 “这位大夫的医术着实高超,若无你刚才帮她转胎,怕是产妇要难产了。” 稳婆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幸好刚刚有曹大夫在,经验丰富,这才使夫人免于一难。” 曹夫人笑道:“罗太医您的医术肯定远高于我,我不过是身为妇人,方便动手,亲手接生的孩子多了,便有了经验。” 闻言,罗太医不知想到什么,看向郑沅芷,接着又叹了口气,朝范野衍告辞。 范野衍反应过来,赶紧叫小厮递上礼金,贴心地把他扶上马车,送回家去。 范野衍朝着曹大夫拱手:“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她笑道:“不过是我的本分罢了。” 说罢,她看向范南乔:“正好,平日里你在药房做事,有什么问题也可及时来问我,孕后更是要注意一下......” 曹大夫不厌其烦地和范野衍、范南乔两人说着注意事项,丫鬟也都侧耳听着。 一旁认真听着的范野衍连连点头。 交代完事情后,曹大夫捶了捶腰,她年纪已大,头发都白了一层,熬不住这么久: “好了,你们身上弄干净后,便可进去看看产妇,但别过多影响她休息。” 二人赶紧应好。 恭恭敬敬地送曹大夫上来马车,自然少不了赠上丰厚的礼金。 范野衍给稳婆喜钱后,见只有自己人在,便急不可耐,匆匆去洗漱了。 他想早点进去见夫人。 我们都明白他的心情,自然没什么意见。 甚至我看他这样,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郑沅芷凑近我:“怎么了?” 我伸手把她因汗浸湿而黏在额头上的发丝捋下:“没什么,既然无事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笑着应好。 我们与范南乔告别后,便坐上马车。 回去路上,我与她坐得近,发现她脸色泛红,双手不自觉有些轻颤。 “这、这是怎么了?” 她沉沉地呼了口气,用手拍了拍脸颊:“我这是,刚刚太紧张了。” 她转头看我,语气激动起来:“你都不知道,刚刚情况有多紧张!” “我进去后,便见稳婆给范夫人灌参汤,可她痛得厉害,根本喝不下去,也没力气生。我学着之前师傅教我的,先把她安抚下来。” “谁知后来罗太医来了,范夫人以为他要进来,当即抗拒起来,挣扎得厉害,幸而罗太医只是在外悬针来诊断情况,只是隔着屏风和一根线,范夫人呼吸急促,孩子生不出来,着实混乱,幸而师傅及时赶来......” 她想到什么,犹豫着便不说了。 转而垮了身子,靠在我身上:“刚刚绷了几个时辰,身心俱累,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她:“行,先眯一会吧。” 不过几个呼吸,她便在马车上睡下。 我心中一沉。 刚刚在外头只能听见范夫人痛苦的哀叫声,不知里头情况如何,但听郑沅芷说的,想来情况更加危急。 作为好友,我替范野衍焦急。 可日后,若是难产而久久哀嚎的人是郑沅芷,我又该如何? 第155章 第155章 此时,我万分庆幸郑沅芷师从曹大夫。 庆幸有曹大夫在,深研此道,救下不少难产危急的女子。 我下意识抱紧郑沅芷,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无论如何,不该杞人忧天。 回府后,我抱着她回房,轻轻帮她洗漱一番,尽量不吵醒她,这才和她相拥而眠。 第二日早上,她瞬间惊醒,立马起身穿衣,慌张道:“我是不是要迟了?” “放心,来得及。”我安抚她。 门外,她的丫鬟香玉已经准备好洗漱用的热水毛巾。 郑沅芷回过神,动作迅速地收拾完,匆匆吃过早膳,便离开了。 我捂着额头,片刻后才起身。 只是我没想到,不过几日,鸿胪寺内都有人议论京城中开了家有名的女药堂,专门为女子看病,其中的坐堂大夫医术高超,在接生一道上颇有经验,产妇难产、濒死之际保下不少人。 那闲聊的小吏嘀咕道: “据说前两日范侍郎家的夫人胎大难产,便是请了那家的大夫。这范夫人的娘家也是个大族,事后前来道贺,消息往女眷夫人堆里一传,这便传开了......” “原来如此,以后我家夫人若是生产,也要去请那家的大夫。大夫总比稳婆懂得多些,女大夫就更好了。” 我零零碎碎地听了一耳朵,脸上一笑。 看来,曹大夫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而郑沅芷晚上回来后,满脸喜色地告诉我:“今日我和师傅......去见皇后娘娘了。” 我抬头向她看去,神色十分惊讶。 她靠着我坐下,又嫌热,拿起团扇给自己扇风:“皇后娘娘不知从哪听说了师傅的事,今日把我和师傅召去,夸了师傅的医术,给了我们不少赏赐。” 或许是罗太医透露的,或许是安宁这段时间经常跑来药堂,被皇后察觉,不管怎样,名声越大,她们越要小心。 我这么提醒郑沅芷,她自然接话:“这是自然。背后肯定有人盯着我们。” “我定会小心地,再说,我是那种自骄自傲的人吗?” 她斜眼瞪我。 我朝她拱手认错,笑闹一团。 曹大夫所开的女药堂,就这么顺利开下去。 期间也出现过矛盾,有时因情况特殊,实在无法救下产妇,被产妇家人责骂。 曹大夫表示,自己皆尽心尽力,无愧于心。 不过正因如此,她态度越发严谨细致。 郑沅芷跟着她虚心学习,成长很快。 然而每日早出晚归,着实辛苦,连小脸都瘦了一圈。 一日晚间,她回来时眼前一黑,竟差点摔倒。 我心中一跳,当即扶住她: “没事吧?” 她摇摇脑袋,脸色有些不舒服: “我......我可能有些累了。” 她这样忙碌,身体确实受不住。 “明日正好休息,你便好好待在家里。” 我语气难得有些强硬。 药堂每七日休息一日,可郑沅芷偏偏休息日也不得闲,还跑去药堂那。 她有些迟疑:“虽然近日药堂又新招了人,可我怕......” “没什么好怕的,你该好好休息了。” 说着,我叫下人传膳。 郑沅芷见我面色不虞,笑着应下了。 “我答应你不就好了,拉着个脸做什么。” 我被她气笑了: “这还不是担心你......” 话语未尽,就见郑沅芷脸色一变,面容扭曲起来。 我瞬间慌张,关心道: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她摆摆手,给自己拔了个脉。 谁知她眉头越皱越深,接着神色一愣,猛然看向我。 见状,我心里莫名不安: “是出了什么事吗?” 她喉咙滚动,有些气虚地告诉我: “好像,是有孕了......” “不,我再看看!” 第156章 第156章 她闭目,细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而我早就愣住了。 “有孕了?” “这、这......” 我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慌张。 只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这个孩子就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我自然期待能与郑沅芷生下孩子。 只是这几个月来,她每日忙碌,有时我见她疲惫,只劝她早些睡。 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次数,其实并不多...... 这就有了? 我心中有些后悔自己没早些注意她的情况。 随即想到她刚刚虚弱的模样,难免担忧:“要不,你先养一段时日,等身子养好了再去曹大夫那边做事?我再和岳母、岳父说一声,叫她派一些有经验的嬷嬷来照顾你......” 郑沅芷连连摇头:“我心里乱得厉害,不一定摸清楚了。” 她瞪了我一眼: “还没确定!你瞎想什么,是不是连孩子要取什么名字也想好了?” 被她这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 确实要好好想一想。 之前没想过孩子这么早来,现在觉得一切都该提前准备好。 “对对,”我站起身,“名字确实该想想。” 郑沅芷险些被气笑了。 她心中紧张,无法摸脉,我便派下人请了大夫过来。 她斜眼看我: “要是没有,你也别失望。” “自然。” 我点头应道,在她面前蹲下,认真地看着她:“无论有或者没有,都好。” “你平安健康便好。” 夜间火光摇曳,她垂眸看我,眼神动了动。 随即不轻不重地打了我一下。 “明日我便在家,好好陪你。” 我神色一喜,连连应好。 下人带着大夫而来,我与她瞬间对视一眼,皆神色凝重。 大夫诊脉,静思片刻,随即恭喜我:“恭喜这位大人了,夫人确是喜脉。” 我心中巨石猛然下坠,瞬间心定神安。 起身好言感谢大夫,并教下人送上诊金,好生把他送回去。 我拉着郑沅芷的手,语气激动:“沅芷......” 她将将回过神来,手捂着小肚,面上依旧震惊。 “这就有了孩子,好神奇,它居然在我肚子里......” 我应道:“是啊,它还会慢慢长大,十个月后与你见面。” “是七月后。” “对对对。” 我站起身,口中念念有词:“那我得赶紧和岳父岳母说下。你师傅那边我也派人过去传个信,这段时间你身子没养好,得好好补补。” 她笑看着我:“好好好......” 郑太傅和郑夫人那边自然欢喜,还派人有过生养经验的嬷嬷过来照顾沅芷吃食。 再加上她自己也懂得不少孕理之道,好好修养一段,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了,便闲不住,说要去药堂帮忙。 我推脱不过,便应了她。 让香玉紧紧跟着她一起,平日里注意些。 郑沅芷自然应好。 转眼便是皇帝大寿,宴请群臣。 我献上准备好的贺礼,在宴会上坐下。 与一众相熟的大臣问好。 郑太傅与我相隔较远,远远朝我招手,我躬身示意。 范野衍在我对面,与我相视一笑。 我转过头,却无意间与......沈晚舟对视上。 皆双双愣住。 第157章 第157章 我回过神来,神色自然地朝她点头问好。 她朝我举起酒杯,作回应状。 我心底叹了口气,没想到她这次也来了。 之前陈嘉佑被关禁闭,沈晚舟也向皇帝请辞,闭门家中,说来我已经很久未见她。 因此,在这宴会上突然看见她,难免愣怔。 我垂眸,缓缓饮酒。 耳边听见也有不少人在议论沈晚舟。 “七皇子被关禁闭府中,想来到如今,皇帝应该气也消了。” “难怪她出来了,看来是想为夫君求情......” 旁人的议论她似乎并未察觉。 神色冷淡地坐在席位上,满头朱钗,华贵异常。 与我印象中那红衣洒脱的女将军,相差甚大。 我心中感慨。 皇帝在宴会中场,突然看向她,态度意味不清。 “七皇妃,近日如何?” 她下跪,拱手道: “多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都好。” “儿臣在府中与七殿下抄写佛经千遍,为父皇祈福。” 说着,她拱手捧起佛经,态度恭敬,挑不出一丝错处。 皇上似乎很满意她这副模样,欣然大笑:“七皇妃......有心了。” 太监赶紧端着佛经递给皇上。 皇上随手翻开,点头应道: “是熟悉的字迹。” 身旁,淑贵妃小心翼翼道:“看来嘉佑果真心诚,今日皇上大寿,他特意献上佛经,以表孝心。” “嘉佑他,心里还是极其敬重您的......” 皇上长叹了口气,直叫淑贵妃神色一僵。 “话说也有段时间没见到老七那个家伙,平日里少了个人在朕耳边聒噪,也是无趣。” 闻言,淑贵妃瞬间大喜。 她小意凑近皇上,温声道:“是了是了,嘉佑他啊向来挂念着您,记得成亲后搬到宫外了,依旧时不时进宫看您。” 说到这,她似笑似哭地抹了下眼泪。 “其实臣妾在宫里有时烦闷,嘉佑来找臣妾,着实为臣妾带来不少欢声笑语。这些日子,臣妾心里也想他啊......” 皇帝并不接话。 倒是皇后看了淑贵妃一眼,语气不悦:“七皇子犯了大罪,只是禁闭府中,已经是皇上开恩了,淑贵妃身为其母,不反思过错,反而频频为他脱罪,到底有失偏颇。” “这,臣妾......”淑贵妃咬牙,看了眼默不作声的皇帝,不得不俯身下拜,“臣妾有错。” “行了。”皇帝淡淡揭过话题。 他突然指着沈晚舟那个方向,疑惑一问:“可是把昭明也给带来了?” 她恭敬道:“正是,昭明许久未见父皇,甚至想念。” 其实,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想见一个见面不多,且向来威严的皇帝? 不过沈晚舟说得好听,皇上这么听也欢喜。 “抱上来给朕瞧瞧。” 他摆手道。 身边的太监总管小心地从奶娘那接过昭明,再把她递给皇上。 皇上接过,与昭明圆溜溜的双眼对视上。 昭明一笑,显得活泼又明媚,还想伸手去抓他。 皇上像个寻常的富家翁一般,与自己的孙女逗乐,对着淑贵妃道: “这孩子着实可爱,眉眼间......” 淑贵妃顾不上刚刚的尴尬,忙不迭地笑道:“是了,一点都不怕生。” 皇帝眉头一皱,仔细打量一番,笃定道:“这眉眼,和老七像极了。” 淑贵妃刚刚便想这么说,但又怕皇上不喜。见皇帝主动提起此事,她当即应道:“臣妾也觉得像极了,这小眼睛小眉毛,和嘉佑儿时如出一辙啊。” “是个女孩儿......”皇帝感慨。 “是个女孩,长这模样也是好看的。” “爹爹、爹爹......” 昭明转溜着大眼睛,喃喃道。 淑贵妃惊呼:“这话语多伶俐啊。” 她小心地打量一眼皇上的神色,见他神情莫测,便不再说了。 逗了一会昭明,皇上便让人把她送回奶娘手上。 转而对沈晚舟说道:“昭明还小,也别叫她一直闷在府上,偶尔带她进宫。” “朕看这个小家伙,还颇为喜欢。” 沈晚舟笑道:“父皇喜欢,便是昭明的福分。日后儿臣定会常常带昭明前去看您。” “嗯。”皇帝淡淡应了声。 丽妃见状,小心推了一下十二皇子: 他略显委屈: “父皇、父皇,您不喜欢嘉靖了吗?” 丽妃温婉一笑:“这小十二,竟是和自己的侄女争起宠来,也不嫌羞得慌。” 皇后对着十二皇子招手:“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懂什么呢?” 皇帝大笑,捏了捏嘉靖的脸颊:“父皇怎么会不喜欢你?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小儿子。” 嘉靖喜道:“嘉靖也最喜欢父皇。” 闹得众人一顿大笑。 只有淑贵妃咬牙,默默忍下怒气。 她给沈晚舟使了个眼色。 沈晚舟垂眸,并未与她对视。 这番主动叫昭明学念爹爹,已经是她的退让之举。 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叫自己的女儿小小年纪便要受难。 我坐在底下,冷眼看着这皇家之间的交锋,心中只余叹息。 皇帝已经缓和了态度,怕是下次淑贵妃等人再次求情,他便松口了。 真叫人苦恼。 我与太子对视一眼,皆面色微沉。 然而不想来什么,偏偏就来了。 第158章 第158章 正当宴会上众人言笑晏晏,恭祝皇上万寿无疆之时,有禁卫站在大殿门口,神色慌乱,踌躇不前。 皇上身边的周总管瞧见,显然不悦,派小太监去看看是哪个找死的在门外晃悠。 谁知去问话的小太监急步回来,脸色煞白,额间冒着冷汗:“公公,这、这......” 周总管皱眉:“何事慌慌张张,咱家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 小太监却顾不得赔罪,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党项,党项反了......” “什么!” 周总管难掩震惊,他死死地看着小太监:“此事可当真?” “千真万确,不敢隐瞒。门口的禁卫正是拿着幽州李都督的私印前来,说、说党项当真反了......” 周总管脸色难看得厉害。 皇帝唤他倒酒,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看到人。 周总管急忙上前谢罪。 皇帝看了他一眼,笑他: “你要是老了,可叫你徒弟顶上来。” 周总管苦笑,神色掩不住地慌乱。 皇帝瞥他:“这是怎么了?” 他咬牙,不敢欺瞒皇上:“是......门口禁卫带来幽州李章大人的私印,说是——” “党项反了。” 皇帝原先正在品尝西域上贡价值千金的美酒,还和丽妃点评这酒不如陈国的醇厚。十二皇子还想尝试一番,把皇帝逗得大乐。 直到他听到周总管的话,脸色瞬间震怒,死死捏着酒杯,一把将其狠狠扔到地上。 暖玉做的酒杯,十分金贵易碎,被这么一扔,瞬间碎片四溅,引得众人惊慌。 朝臣、后妃见皇帝震怒,纷纷下跪:“求皇上息怒。” 皇后见状,婉言劝道:“今日是皇上大寿,不知因何发怒,或许,诸位大臣可为皇帝分忧解难。” 皇帝站起身,冷眼扫视众人一圈,怒气冲冲道:“把人叫上来。” 周总管闻其义,立马叫门口待命的禁卫把李章的信拿来。 皇帝接过,脸色阴沉得令人害怕。 众人心中惶恐不安。 气氛整整凝滞了一盏茶的时间。 皇帝摆手,叫周总管把信纸传下去给诸位大臣看。 史正思、张钧等大人接过,一目十行,纷纷惊怒:“岂有此理!” “这党项简直就是......” 听到前头人的叱骂,不过三言两语便叫众人拼凑出上面的内容。 等信纸传到我手上时,心中一沉。 果真如此。 党项反了。 还反得如此猝不及防。 在布日古德带领着陈国的使者刚刚踏入党项的境内,便联系潜藏在周边的党项士兵一起杀了陈国人。 靠着陈国赏赐下来的粮草,他们武力镇压,迅速稳定了内乱,鼓动党项人南侵,到处烧杀抢掠。 边疆将领原以为陈国与党项签订宗属国的盟约,便一时疏忽,叫党项人短短三日侵占了幽州的三座城池。 李章作为现任幽州都督,当即给皇上写信,自己率领大军奋勇杀敌。 按骑兵的路程,这件事发生时,已经过了三四日。 皇帝原先看党项一副诚心俯首称臣的模样,倾力供他们粮草、布匹、银子,谁知他们狼子野心不改,居然敢反了? 这是活生生在皇帝脸上打了一巴掌。 笑他养虎为患! “皇上!” 有臣子下跪,口中大呼:“党项不除,必为大患,臣请求皇上派兵镇压党项!” “求皇上派人镇压党项!” 众人齐声应和。 皇帝怒意微敛,端正高座,扫视一众群臣。 “那你们说说,派谁出战?” 此话一出,我心头一动。 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159章 第159章 沉默片刻,有将领主动出声: “回皇上,臣愿为国出战。” 皇帝眼神微眯:“你?朕记得你上次轻敌,两万将士被党项人围攻,险些全军覆灭。若不是援军赶到,朕今日还见不到你。” 皇帝说得毫不客气,叫那将领脸色涨红。 他咬牙,沉声道:“臣愿立下军令状,不破党项便不回京。” “臣也愿立下军令状,为皇上镇压党项。” 又有不少将领紧跟其后。 沈晚舟也主动出战。 她身份特殊,一出口,引得不少人都看过去。 皇上眉头一皱,一言不发,沉默片刻,便派了其中资历最大,对敌经验丰富的罗威将军为主帅,并随口点了其他几个将领的名字,命他们即日出城,前往幽州。 “是,臣领命!” 点到名的将士纷纷磕头谢恩。 皇帝摆手,叫众人起身。 他顿了顿,告诉沈晚舟:“如今昭明还小,你身为母亲,该多陪伴在她身边,好生照顾她。其他事,便让朝中将领尽其责吧。” 沈晚舟神色未变,恭敬应好: “朝中将领倍出,是陈国之福。有他们为国出战,想来镇压党项,捉拿布日古德,不过迟早之事。” 皇帝淡淡点头,摆手叫宴会继续。 刚刚因皇上震怒而跪地大气都不敢喘的乐师、舞女等,纷纷重新弹唱舞乐。 一时间,宴会上众人又恢复到原先和乐的模样。 但他们心知肚明,党项一事,就如层层掩埋的火山,不知何时便会再次嘭发出惊天之声。 我心头发沉。 陈国开国以来,便善待开国功臣,却导致如今,冗官问题已经十分严峻。 这也正是当初我高中进士后,迟迟不得授官的原因。 当然,后来我从太子那边得知,其中也有我那继母盛氏叫娘家人故意为难我的缘故。 总是,陈国冗官严重,党派之争激烈,他们为一己之私,铲除异己,打压了不少有才之士,提拔了不少能力平平却家世不平的将领。 就如那个被皇帝讽刺轻敌的将领,就出身大族,去军中不过是为了混个军功。 沈晚舟未出战那时,党项一路压着陈国,势如破竹。 党项人向来心狠手辣,打下一城后,大肆杀虐,无恶不作,甚至为了恐吓陈国,而在城外立了京观。 除了血性之士,不少贪生怕死,还未享尽荣华富贵的将士闻风丧胆,不顾百姓安危,弃城而逃。 这就导致党项士气更甚,甚至有次即将兵临京城门下。 吓得皇上险些南迁。 当时我随着老师在詹州乡下读书,受其动乱,不少百姓跑到这边避难。 正当我寝食难安时,得知竟有人率兵奇袭党项,以少胜多,害得他们不得不溃逃。 我拍手叫好。 那位将士率领五千大军,利用地势,围剿了一万党项士兵,大败党项。 后来,他立下的战功一次比一次高,直至打败党项,重新夺过幽州!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她。 她是江老将军的女儿,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人物。 原来是她啊...... 那个曾经救了我的小女孩。 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厉害。 那时的她,不过十八岁! 当时心中的震撼、崇敬之情,似乎还残留心中。 思绪翻飞,我瞬间回过神来。 下意识看向沈晚舟。 她神色淡淡,正低头看着昭明。 似乎根本没有在意皇帝拒绝她出战一事,似乎那句话,不过是顺势一说罢了。 只是,两次都是沈晚舟击败党项,这次换了其他人作为主将,能成功退敌吗? 我心有忧虑。 太子亦是。 第160章 第160章 自我成为鸿胪寺少卿后,为了避嫌,太子很少主动联系我。 这次不一样。 我过去时,太子面色冷峻,正垂眸看着文书。 他见我前来,放下手中的文书,靠着椅背,揉着眉心,深深叹口气: “志远来了,不必多礼,坐吧。” 我行礼后,顺势坐下。 他苦笑:“近日孤不知怎的,头疼得厉害,刚刚抬头,眼前模糊了。” 我眉头一皱,劝他:“殿下不如请太医来看看?平日里还得注意身子。” 他应好,随口说道: “孤的侧妃也颇通医理,给孤弄了不少药膳。这段时间,都喝烦了......” 他摆手,却多是亲昵的抱怨。 我转瞬想起之前在这见过的虞侧妃,看来,她对太子颇上心,太子对她也甚至宠爱。 太子眉头一皱:“不说这个,党项一事,你看看,这其中......” 我心头一动:“殿下是不看好此事?” “朝中虽有几个可用的将领,可大多都是些大腹便便、混军功的,他们有多少本事,孤倒是能看得出来。此次率兵出战,终究心中担忧啊。” “父皇忌惮,倒是不肯叫沈将军出战,反而众目睽睽之下叫她养育好子嗣,真是......” 可笑。 我心中叹了口气。 皇帝如此忌惮沈家,真是叫人寒心。 而那些碌碌无为之将去边关后,又将害了多少边关士兵? 只是仔细打量太子的神色,我算是明白了。 太子虽可惜沈晚舟不能领兵出战,但仅仅只是“可惜。” 因为沈晚舟不仅是曾经击败党项之将,更是陈嘉佑的皇妃。 于私心而言,太子不愿惹皇上不悦,叫陈嘉佑得利。 我只盼着罗威将军和李章都督能顺利抗敌。 边关的动荡似乎并未影响京城的繁华。 酒楼画舫,莺歌燕舞。 高门子弟依旧坐享世间繁华,似乎并未知晓边关的百姓受其动乱。 暑气渐消,转眼便入秋,郑沅芷的肚子越发大了。 她每日都觉得腰酸背痛,半夜还会双腿抽痛,每每这时,我总会任劳任怨地起身,帮她按摩双腿。 “这力度还行吗?” 我不轻不重地捏着。 怀孕后,郑沅芷的身子更加敏|感些,就比如说捏腿一事,同样的力度,昨日觉得恰好,今日便嫌太重。 我怕她不舒服,每次都要问一下。 果不其然,她道:“该重一些......对,这样舒服......” 我看着她疲惫地闭眼,心里微酸。 孕中不易,这几个月来,我身为她的枕边人多有体会。 她有时沾不得荤腥,还会孕吐。吃不好,睡不安稳,脸都瘦了一圈。 似乎见我没有动静,她转头看我: “是不是累了?” 第161章 第161章 “没有,我刚刚想到其它事情了。” 我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和她说道:“沅芷,辛苦了......” 她侧躺着,抚摸着腹部,默默道: “......我也觉得好生辛苦,甚至有时心里埋怨,为何要此时怀了它,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也没做好准备生下她。” “明明我跟着师傅学过,也了解妇人有孕时的情况,可发生到自己身上时,还是忍不住心慌害怕。这几日孕吐,也好难受啊。” 我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愧疚,朝她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我......” 我想说实在不喜,便叫她把孩子打掉吧,可、可现在月份已大,落了这孩子,对母体伤害也大。 抱着她,愧疚歉意如同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她在我怀中浅浅一笑:“我还没说完呢。虽然、虽然很难,但我依旧期待这个孩子......” “你不许笑我多想哦,其实,我有时会梦到这个孩子,她是个女孩,爱笑,眼睛圆圆的,喜欢荡秋千,我怕她摔倒,便在她身后小心推着......” “想着三个月后我便能见到她,又觉得现在的难受不算什么了。” 她枕在我手臂上,眼带笑意和期待。 “我猜她是个女孩,知道她娘亲心里有些不喜欢她,便主动来梦中找我玩,希望我会喜欢她。” 看着她由哭转笑,我心中松了口气,这阵子她的情绪确实转变得很快啊。 “或许是吧,她也不想娘亲怀她时,那么辛苦,便只能在梦中多逗乐娘亲。” 我低声道:“那作为夫君,我便配合着女儿,在梦外好好逗乐夫人。”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似嗔非嗔地瞪了我一眼:“就会嘴贫。” “不止会嘴贫,还会帮夫人按按......这个力度可以吗......” “太重了......也不行,轻了轻了。” “你会不会按啊,香玉都比你厉害!” 她不满地嘟囔,我当即认错。 等郑沅芷沉沉睡去后,我伸手轻轻搭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微微鼓起的弧度。 轻声对着孩子说道:“你娘亲太辛苦了,为了你,人都瘦了一圈,别再让她难受。” 说罢,我心中总有些奇妙的感觉。 似乎真的在和孩子对话一般。 我转头看着郑沅芷的睡颜,抱着她睡去。 神奇的是,郑沅芷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不少,甚至都没了孕吐,胃口大开。 我心中有些奇怪的感觉,觉得是不是那天晚上主动和孩子说的。 但,又觉得毫无道理。 不过自那之后,我便常常和孩子说话。 惹得郑沅芷嫌烦,随口说了想要吃的东西,把我打发走。 我看她笑盈盈的模样,心里丝毫没气,兴致勃勃地帮她买了吃食。 她后来身子养得越发好了,连面色都红润不少。 因郑沅芷身子大好,我心情也轻松不少。 去上值时,刚进鸿胪寺,便见众人一脸惊慌之色。 我问张生:“这是怎么了?” 他咽了口唾沫,主动解释:“大人您刚刚来得晚,没听见。是党项那边的战事传来了。” 我正色看向他。 张生压低声音,声音艰涩: “幽州失守了!” 第162章 第162章 幽州地势高险,是陈国抵抗外敌的天然屏障。 建国百年以来,陈国与党项在此爆发了千次万次的战斗。 每一次,陈国将士都拼尽全力,誓死把党项抵御在幽州之外,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叫党项人越过幽州,那么其后再无险峻的地势阻隔,他们便能畅通无阻地踏入陈国境内。 正因如此,党项人拼了命地要打下幽州。 而如今,幽州居然失守了? 我心中不妙,脸色凝重,叫他仔细说来。 张生沉声道,眉头高高皱起:“黄大人刚刚来时心情不悦,说是幽州的急报传来,党项人纵火烧城,李章都督以身殉国。” “他们占据了幽州后,兵分三路而来,罗威将军率军迎敌,身受重伤,据说情况也不大好了。” 张生面色凝重,沉沉地叹口气。 我心里发亮,正细细思索着,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是宫里的公公传旨,唤各位大人上朝。 陈国是五日一次早朝,前两日刚刚上过,今日突然传唤。 看来皇上确实心急如焚。 果不其然,我们匆匆赶过去,一众大臣刚刚站定,皇帝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众卿听说幽州失守一事吗?” 他脸色沉怒,不怒自威道。 不少大臣哗然,瞪大了眼睛:“什么!” “幽州居然失守?那可是......” 他们猝不及防之下,当场失态。 不过更多大臣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显然已经提前知道消息。 皇帝虎目扫视一圈:“看来不少大臣已经得知了,不过——” 他深吸口气,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暴怒:“刚刚传来的八百里急报,说党项已经奇袭了青州五座城池,奸杀了数万百姓,百姓闻风丧胆,数十万人举家逃难......” 闻言,大臣们眉头紧皱,深觉不妙。 “所以,朕也不多说,就问你们——” “现在要怎么办?” “幽州失守,党项大举入侵,究竟要如何抗敌!” 群臣一震,纷纷左右对视一眼,皆神色犹豫,颇为迟疑。 有人试探性道:“那,便请皇上派遣朝中大将,前去击败党项?” 他一一举例:“怀化大将军力大无穷,年轻时曾一拳打死老虎,云麾将军气宇轩昂、骁勇善战,明威将军更是勇冠三军......” 皇上突然打断他,嗤笑一声: “你叫他们去打仗,还是送他们去死?” 被点到名的几位将军颤颤巍巍,不敢主动出声。 大臣被皇帝惊到,纷纷噤声。 一片沉默中,郑太傅上前一步,正色道: “回皇上,微臣想举荐沈晚舟将军为主将,率军抵抗党项。” 皇帝眼神微眯,并未回话。 郑太傅拱手,接着道:“沈将军曾经二次击败党项,领军实力非凡,有目共睹,有她在,想来击败党项是指日可待!” 闻言,群臣议论纷纷。 在他之后,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出列,请皇上派沈晚舟为将。 唯心而言,我赞同郑太傅的建议。 因此,我也主动出列,表示同意。 而皇帝却沉默了,迟迟没有应声。 有人揣摩皇上的心意,试探性提议:“......上次打败党项,不止有沈、七皇妃的功劳,更有七皇子的本领,不如就请七皇子出府,率军抗敌,戴罪立功一番?” 此话一出,得了不少朝臣的赞同。 特别是七皇子一派的大臣,纷纷下跪请求皇帝派陈嘉佑出战。 皇帝默不作声地看着。 突然站起,勃然大怒: “难道我堂堂陈国,竟没有能征伐平叛的将领?” 第163章 第163章 “李章已死,罗威深受重伤,其他将领更是不堪一击,有些甚至弃城而逃!” 群臣急忙下跪:“请皇上息怒。” “朕如何息怒?” 皇帝冷眼扫视他们。 “一个个都是废物!废物!” “那些弃城而逃的,朕要抄家灭族!”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惊。 有文臣颤颤巍巍出列:“皇上,罪不至此啊!如此,有伤人和......” 他声音逐渐低落。 皇帝冷笑:“出行前,他们可是向朕立下军令状的,朕——言出必行!” 群臣见皇帝如此盛怒,更是胆颤不已。 原先不少人犹豫着想要出言劝阻,怕惹火上身,竟纷纷后退一步。 此时殿内一片肃静,众人跪地,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突然,周总管上前,小心翼翼地对皇上说了什么,就见他脸色微变,竟缓和不少。 “哒、哒、哒。” 只听见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众人皆有所动,却不敢直愣愣地转头去看。 我微微侧目,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越过众人,朝皇帝下跪。 “臣,沈晚舟,参见皇上。” 皇上温和不少,隔空虚抚她起身。 “沈将军不必多礼。” 这一举动,叫不少人惊疑。 皇上看向跪地的众人,摆手道: “起来吧。” “是。”众人起身,意味莫名地打量着前方的沈晚舟。 只见她身穿铠甲,眉目冷毅,与前段时间宫宴上一席华服的温婉模样截然不同。 “沈将军,这次你可有把握,为朕出征,如之前一般,夺取幽州,镇压党项?” “臣领命,不镇压党项,誓不归朝。” 她肃穆着脸,再次下跪。 皇帝温声道: “朕便等着沈将军再次凯旋而归!” 他竟是走下去,亲自扶起沈晚舟。 “......父皇也等着你安然无恙归来。你也别担心昭明,淑贵妃是昭明亲祖母,会好好照顾她的。” 站在后边,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见她语气动容,应好。 接着,大臣们四目相对,齐齐向沈晚舟恭贺。 毕竟,现在只有她有领将能力,能再次击败党项。 沈晚舟朝大臣们回礼。 她静默一瞬,却是向皇上提议: “臣有个不情之请。上次击败党项,并非臣一人之力,其中,七皇子多次率兵奇袭,功劳非同一般......” 此话一出,众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果不其然,沈晚舟沉声道:“还请皇上给七皇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其戴罪立功。” 闻言,皇帝面色不变:“此事不急,当初罚他,不过是觉得他与党项人私下勾结。若是沈将军此次出征,提着布日古德的人头来见朕,朕又何尝会怀疑之前那些、无稽之谈?” 沈晚舟愣了愣,沉默地拱手应是。 “这样吧,”皇帝抬头,视线朝我们扫视过来。 我心头一动,似有察觉。 果不其然,皇帝出言道:“那便派裴少卿为监军,随沈将军一起出击抗敌吧。” 他看向我,威严的目光带来一种压迫感。 第164章 第164章 我心头一震,满是不解,为何是我? 明明,他知道我与沈晚舟......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郑太傅便出言反对:“回皇上,自古便是遣御史为监军。裴大人乃是鸿胪寺少卿,这与礼不和啊......” 他婉言出声,想替我拒绝这差事。 皇帝淡淡道:“规矩是人定的。” “不必多说,朕意已决。裴卿?” 我迎着他试探的眼神,心头微叹,下跪接旨:“是。” 站起身后,我感觉到一道锋利的视线注视在我身上。 我顺势看过去,是沈晚舟。 她面色沉郁,神色冷淡至极。 四目相对之时,她撇过头去,避开我的视线。 似乎心有不甘,再次下跪: “皇上,请您......” 他直接摆手,态度不容置疑:“不必多说,事不宜迟,快下去准备吧。” 她沉默一瞬,恭敬称是。 下朝时,沈晚舟目不斜视,径直离开。 而无一人敢靠近她。 众人看她的眼神有畏惧、有惊叹、也会厌弃不屑。 而这,沈晚舟置若罔闻。 同样的,她从我身边走过,余光丝毫都未看我一眼。 似乎从未认识我一般。 我默默垂下眼。 若真是这样,该有多好,不至于叫我如今尴尬了。 身后郑太傅叫我,我转身朝他走去。 他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幽幽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便别再多想,做好一切便可。沈将军勇武过人,若是不出意外,定能击败党项。你作监军,只要不出大乱子,平定党项后,平安回来就好。” “......别忘了,芷儿和孩子都在等你这个父亲好生归来。” 我点头,满心动容。 虽然知道他多是顾及女儿和孙儿,但他也是为我担心。 “您放心,我绝不多事,一定协助好沈将军,早日镇压党项归来。” 曾经出现过监军不懂兵法,随意指挥将领一事,害死数万百姓,造成极其惨烈的后果。 事后,那监军被皇帝处死,全家流放。 郑太傅的劝告,我自然放在心上。 真到战时,也不会觉得自己一个书生,能比得上自幼熟读兵法、身经百战的沈晚舟。 他顿了顿,沉默叹息一声:“也罢,回去好些和芷儿说下这事吧。若是她觉得孤单,便说一声,我让人去接她回府,她母亲也想她了。” “多谢岳父大人。” 我弯了弯嘴角。 想来有郑太傅和郑夫人在,沅芷应该没那么孤独吧。 虽是这么想的,可我回去后,还是犹豫了。 迟迟不敢和她开口。 郑沅芷奇怪地看着我: “哪个好看,有那么难决定吗?” 她兴致勃勃地把手中的两个刺绣放在我面前,一一点评道:“我感觉这个竹纹寡淡了些,但这个会不会太艳了?到时候孩子会不会不喜欢?” 她在给孩子选衣服上的样式,一时挑花了眼睛,叫我来选一个。 我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眼,淡笑道:“竹纹吧,寓意好。不过样式不同,不也挺好的,多备几件也无妨。” 她侧头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欣然应下。不过...... 她斜眼看我,仔细打量一番:“你有些不对劲,从回来时便经常恍惚,怎么了?” 我轻轻揉|捏她的手。 这段时间她不再孕吐难受,吃得好了,连小手都盈润不少。 我一想到她等会的心情,口中的话语便有些艰涩: “沅芷,可能孩子出生时,我没法陪在你身边......” 闻言,她脸色微愣,看了我半晌,一言不发。 我有些担心: “沅芷,是我不好,是我没想到......” 第165章 第165章 她突然气鼓鼓地转过头,闷声道: “好吧,我知道肯定是朝中的事情......说来,你也无可奈何。”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满心愧疚: “边关动乱,皇帝派我做监军,要跟着军队一起出发......” 我话没说完,她抓起我的手,急切道:“你做监军?” “为什么?” “那、那会不会很危险,会不会出事啊?” 她眉头不自觉紧皱,担忧的话语一句接一句脱口而出。 我安抚她,轻声道:“我又不是去打仗的,只要大军没被围剿,我是不会出事的。” 说到这,我顿了顿,还是诚实和她说清楚,不想她在旁人口中听到些风言风语,自己胡思乱想: “就是......这次边关失利,幽州被占,朝中派去的大将非死即伤,还有些人直接弃城而逃,闹得各处百姓动荡。” 郑沅芷连连点头,有些心慌:“是啊,我这几日出去时,还能听见不少人说到此事......” “所以,这次皇帝派了沈将军前去,以图力压党项。” 说罢,我抬头看她。 却见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缓缓回过神:“沈将军啊......” 我郑重道:“此次只为作战,我只想早日战胜归来,见到你和孩子。” 她勾唇轻笑,亲昵地瞪了我一眼:“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妒的女子吗?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一切为了国战,我怎么会那么斤斤计较?” “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 她伸手缓缓抚摸腹部: “孩子可不能没有父亲......” 我上前一步,轻轻拢住她,近到可以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放心,我会好好回来,为了你,为了孩子。” 我低头看她,却看到她眼中晶莹的泪花,心中瞬间软了。 她一出口,情不自禁地哽咽道: “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呢?” “我之前从来没想过你会突然离开,还想着孩子出生时,你能陪着我,现在、现在我心里瞬间空落落的......” 我用手背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要是你在府中待着烦闷,我走前把你送到岳母那边去,可好?有她陪着,还能方便照看一二。” 她趴在我怀里,半晌才点点头。 闷声道:“好......” 愧疚、动容、无措、心疼等等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叫我忍不住抱紧她,再次和她保证:“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那一晚上,郑沅芷睡得极其不安稳。 半夜从床上惊醒多次,她小脸煞白,额间冒着冷汗,双臂紧紧抱着我: “你还在......” “沅芷,我一直都在。” 我轻拍她的后背,温声道。 等到出行那一日,我沉默地把她送到郑府。 “有岳父、岳母陪着,你多少能开心些。”我就怕她一个人独自待在府中,心中郁结,闷闷不乐。 她勉强一笑,眼中有止不住的愁容。 分别前,我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会好好活着回来见你,见我还未出世的小女儿。” 郑夫人拉着郑沅芷的手,神色担忧。 郑太傅对我道: “望你此行顺利,早日凯旋而归。” 我点头应好。 深吸口气,对着泪流不止的郑沅芷温和一笑:“等我回来。” 说罢,我不再犹豫,当即翻身上马。 我动作干脆,一直没有回头。 就怕回头后,看她那副样子,便不忍心离开。 不过叫我们两人多添苦恼,何必呢? 回到府上,明路已经收拾好东西,我们当即起身去城外聚集。 一路上,我心中低落,只顾闷头赶路。 到那时,只见沈晚舟穿着戎装,正身而立。 她余光注意到我,不动声色地撇过头去。 “出发!” 第166章 第166章 军队浩浩荡荡,一路疾步行军。 我与沈晚舟从始至终,未曾说过一句话。 甚至她经过我时目不斜视,视若罔闻。 我听见军中有人议论起我与她的往事,说她定是十分厌恶我,才连面上功夫都愿不做。 对此,我的态度是把那群在背后嚼舌根之人严惩一顿。 毕竟,由此可见他们军纪散漫,这是个严重问题。 而沈晚舟对此自然毫无意见,行军途中,她为保军纪,对下严苛,治军严格。 平时走动范围、何时如厕入睡,都有严苛的规定。要是犯了错,必须当众责罚,以儆效尤。 就这样,我们一路急速前进,直到与党项交战的前线,速度才缓下来。 大军就地驻扎,埋锅做饭。 只是我仔细观察,发现不少士兵神色紧张,隐隐有几分不安。 至于原因...... 我幽幽叹了口气。 越靠近前线,目睹的情况越是惨烈。 农田大片荒芜,无人耕种,杂草稀疏。 风干的尸体面目狰狞,零零散散掩埋其间,身上伤口可怖,足可窥见其生前遭遇了何等惨无人道的折磨。 而此次派遣的大军多为京城附近驻兵。 京城脚下的兵嘛,富贵乡里出来的,享受不了富贵命,却多有富贵病。 没有边关士兵之血勇,也没有京城男儿之健壮。 望眼过去,一个个尽是瘦弱不堪,面色蜡黄。 自然是因为京城里头,有人如恶鬼一般吸食他们的血肉,吃空了军饷,贪光了军粮。 没有军饷,那士兵训练什么的,要是不小心饿死、冷死、累死一大群人怎么办? 上头贪了粮、贪了钱,底下人没有办法,只能半死不活地吊着他们。 于是,京城的驻兵便只剩下这懒散、虚弱的惫态。 我冷眼瞧着,竟是满心无力。 多次扪心自问,这样的将士,能打得了仗吗? 幸好沈晚舟一路治军严明,以身作则,才勉强管制住这批队伍。 可他们终究生活在天子脚下,即使没有吃饱穿暖,可太平久了,自然不知道战场有多可怕。 一路上的残肢断臂数之不尽,僵硬的尸身还保留着死前的惊恐,令人夜夜噩梦。 有人看到一具被割下肉,只剩骨架的尸体。 看样子,应该是个年轻女子。 骨架上残留的肉异常粉|嫩,微微泛白,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了可怕的猜想。 有一个小兵惊惧大叫: “她、她是被煮着吃了吗?” 他说完,忍不住呕出声。 周围的士兵闻言哗然,相互推搡地后退,踩踏误伤了不少人,造成混乱。 事后,那个出言的小兵被沈晚舟以扰乱军心为由,当众抽了十鞭。 第167章 第167章 不仅对待小兵如此,就连对待有官职的将领,她也一视同仁。 不允许他们喝酒、招女支等等,管理更是严苛。 就我知道的,已有不下十人,被她毫不留情地罚过。 他们不甘,想反抗,可沈晚舟才是主将,全权负责军中一切事务。 因此,只能当众活生生咽下这口气。 而那些看不惯她的将领,便来我前面挑拨:“您是监军,该叫那个婆娘好好瞧瞧,谁才是这里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明威将军张峰年过四十,长相敦厚。 不像冲锋陷阵的将军,倒像个富家翁。 他笑眯眯地朝我敬酒,说起沈晚舟时,眉毛一耷拉,满是不屑。 我原先以为他晚间特意邀我前来,是有要紧事商量。 毕竟他身份不一般,乃是朝中从四品的明威将军。 没想到,居然是联合一众被沈晚舟罚过的将领,在我面前给她下眼药的。 我扫视一圈帐内推杯换盏、肆意喝酒吃肉的将领们,语气有些微妙,诧异道:“我还以为,将军叫我过来,是军中有什么大事?” 他笑了笑,对我使眼色:“让这么多将军都心中烦郁之事,怎么不算是军中大事呢?” “只恨那个婆娘脸臭得厉害,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要知道,我们在战场上杀敌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窝在谁怀里吸奶呢?” 此话一出,不少人心照不宣,露出恶笑。 “就是啊,我们看在皇上的份上,已经极给她脸面了,哪想到她居然,拿根鸡毛当令箭!”说话那人语气愤恨,下意识摸着自己脸上还在作痛的伤口。 我抬眼看他,清楚地记得,这人前两天偷喝酒,被沈晚舟当众责罚一顿。 明明强调过多次“军中禁酒”。 他犯错,还觉得委屈。 真是可笑。 想到这,我顿了顿,看向众人面前人手一个的酒壶上,有些迟疑:“张大人,不是说军中忌酒,这......” 不止如此,还有四五个不知从哪找来的妙龄女子,正穿着轻纱随曲跳舞。 似乎被我诧异的神色逗乐,张峰颇为自得道:“沈晚舟有她的规矩,我们男子自然有自己的规矩。” “今日我要裴大人来,也是把你当做自己人了,要是喜欢哪个,今夜便叫她好生伺候大人。” 张峰一说话,满是酒气,怪笑道: “要是都喜欢,那今晚她们都是您的了。” 我面色稍正:“敬谢不敏。” 他愣了愣,回过神,大笑:“是了,裴大人与我们这些武人、粗人不同,这几个粗鄙女子自然配不上您。” “不过......”他话音一转,“要是大人您能打压那个婆娘的气焰,您要多美的天仙,我都能替您找来。” 我笑而不语,静静听着。 张峰老眼一眯,继续教唆我:“听说那婆娘对您视若无睹?真是嚣张,大人您该给那婆娘点颜色瞧瞧。叫她知道,这里还是男人说得算!” “男人是什么,当然是下面长着那玩意的......” 闻言,帐中人哄堂大笑,像是冷水倒入热锅般炸开,把桌子拍得阵阵响。 “好!” “话粗理不粗,就是这么回事......” “这才有我男儿的气魄,怎能叫我们被一个女子打压欺辱?简直是、什么鸡,什么臣子?” 第168章 第168章 “牝鸡司晨!多去读些书吧,也不嫌丢人?” “哈哈哈哈对,就是这个鸡,她就是这个玩意儿......” 粗辱的话语,叫众人心照不宣地奸笑出声。 我好奇地看着他们,满是不解:“那没了她,有谁能取代沈将军的地位,替皇上打败党项人?” 此话一出,帐内众人笑声一顿,明显僵了一瞬。 张峰“哎”了一声,不赞同地看着我:“大人此言差矣,这场战事,就不是那么回事......” “哦?”我好奇地看着他。 张峰意有所指道:“其实,我们都不是特别在意这场战事......” 似乎见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尴尬地轻咳了两声,解释道:“就是、就是咱们男子不打仗,不也是堂堂正正的汉子吗?照样可以坐享高|官厚禄,天经地义。可沈晚舟不一样,她只能靠着打仗,证明自己的身份和本事。” “咱们,向来高人一等,她只能在死人堆里厮杀。要不是她打赢过党项,又哪能与我们咳咳,平起平坐呢?”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明威将军,说得有道理。” 他见我应和,更是来劲了:“可现在她为了打压我们一群老将,处处挑些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可劲地当众落我们的面子!” “你说说,这......哎!” 他垂首叹气,做足了委屈无奈的姿态。 “那明威将军,这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他眼睛一转,当即顺势说道:“自然是要好好打压一下那个臭婆娘嚣张的气焰,扬扬我男子的威风!” “您是监军,皇上都叫您管着她。要打压她,不是您说两句话的事?” 闻言,我恍然大悟般点头。 “原来是要我向皇帝弹劾她呀......” 张峰见状,眼中的笑意加深。 他往我手底下塞了个木盒子,微微打开一角。 我眼睛一瞥,竟都是千两的银票,还老厚一叠:“这真是大手笔啊!” 我情不自禁地感叹。 张峰笑道:“只要大人您能满意就好。” 他把木盒往我这边推了一下,就等着我接过,应下。 然而我没有看他。 众目睽睽之下,我轻叩桌面,突然有些好奇:“其实,要打压这个沈晚舟,不难,也不需要递给我这么多银两......” “哦?大人这是......”闻言,张峰眼前一亮,他想到什么,试探性道:“原来,大人心中也记恨这个臭婆娘,早就有对付她的意思了?” 闻言,我淡笑着摇头。 他疑惑了,眼中怀疑地看着我:“大人这是何意?” 我侧过身,笑看着他:“我说要打压沈晚舟,非常容易,只要——” “你们带兵打赢一场胜战,不就行了?” 我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脸色大变,继续说道:“这沈晚舟厉害,不就在于她能率兵迎敌,她能打败党项人吗?” “那我们杀死更多的党项人,不就好了?” 我意味莫明地看着众人,用一种“何不食肉糜”的口吻说道:“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何必多此一举,叫我主动弹劾?到时候,只要你们取代了沈晚舟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打压她,不是轻而易举吗?” 第169章 第169章 闻言,帐内气氛一点点冷寂下来。 将领们脸色僵硬,隐隐有些难堪。 张峰勉强笑道:“大人真是说笑了,这打仗可不是开玩笑的,再说......” “这党项人素来穷凶极恶,又是常年吃肉,身子壮硕,力气极大,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战胜他们?” 他轻叹:“想来大人是文官,不了解这些,也情有可原。” 我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 见状,张峰看我,脸色古怪,眉头皱起,对我这副模样有些不悦:“裴大人何故如此作态?” 我没有应他,而是扫视一圈帐中众人,若有所思道:“我只是好奇,既然如此,为什么沈晚舟能打败党项?” “张大人,你觉得呢?” 张峰僵着脸,声音像是从嗓子里逼出来的:“这个,我又如何知道?说不定、说不定她使了什么狐媚伎俩,登不得台面那种......” 闻言,其他将领们像是找到发泄口一般,连连点头:“就是!我说她怎么连连能打胜战,背后果真不正常!” “她那些伎俩卑劣,就算告诉我,我也不会做的。” “陈国有此女,简直是误国大害!” “正是啊!” 我冷眼看着他们公然鄙夷沈晚舟,似乎他们亲眼见她做了如何鄙薄不堪之事一般。 事到如今,张峰对我的态度已然清楚几分,语气不自觉冷了:“看裴大人的模样,像是对那人颇为敬慕,也是,毕竟之前是一对有情人......” 他甩袖,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裴大人自便吧。” 我并不在意他的讥讽。 只是厌恶这群蛀虫。 身为将士,在战场上不以战功论成败,反而一味看不起沈晚舟女子出身,还颠倒是非,竟说些不着调的话。 把精力用在攻讦他人,自己却大腹便便,贪图享乐。 有这样的将领,难怪之前陈国不敌党项,节节败退。 我无意与他们过多纠缠,冷眼扫过去,记住在座每一张脸: “裴某走之前,还想说几句话。望各位大人记住,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现在党项南侵,陈国正处危难之际,百姓动荡不安,若是对得起自己这份行装,便在练兵上多花些功夫,免得到时候听见党项人来了,颤颤巍巍,闻风而逃,平白惹人笑话,死也没落下个好名声。” “言尽于此,还望各位好自为之。” 说罢,我不顾在场人难堪的脸色,转身便想离去。 却被张峰伸手拉住。 他脸上紧绷,咬牙切齿: “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好心邀你前来,求你动动笔墨,带你赚些银两,你不肯做便罢了,为何这般落我的脸面,羞辱我?” “我敬你一句,称你为大人,别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说得爽了,惹怒了我的一众兄弟,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营帐?” 说到最后,他看向我的眼中尽是狠辣之色。 其他将领皆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一时间帐内气氛剑拔弩张,那些舞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我笑了笑,温和地提醒他:“张大人,本官可是监军,你是要对我动手?” 张峰轻蔑一笑:“那怎么叫做动手呢?” “只是裴大人是文官。文官嘛,向来孱弱,行军途中偶尔水土不服,也是常事。” “裴大人只是水土不服,一时染了急症而已。”张峰看向在场众人,“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们面面相觑,不过几瞬,便哄堂大笑。 “就是,瞧裴大人这身无二两肉的模样,得个病死了,不是正常吗?” “要我说,路上一个被野狗啃食得血肉横飞的尸体,便能轻易把他吓尿了......” “哈哈哈哈......” 他们大肆嘲讽我。 张峰得意挑眉:“裴大人,看到了吗?这便是你得罪我们的下场。” “啧啧,裴大人妄想做个不慕名、不为利的清官,可真是难啊......” 他话语奚落,眼神冰冷。 我面色不变,就这么不紧不慢地看着他。 突然疑惑一问:“张大人,怎么没有下人继续端上酒食了?可是大人囊中羞涩,不能请众人饱餐一番?” 这话语转得生硬,叫张峰突然愣住。 他警惕地打量着我:“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不管你说什么,今晚也别想逃......” 他话音未落,便有人打断他:“哎是了,我的酒喝完了,怎么没有人再给我端酒啊?” “就是就是,我这盘鸡骨头都啃干净了,快去再给我拿一盘,你想饿死我啊?”有一个高壮的将领用力踹了旁边伺候的小兵一脚。 小兵狼狈地蜷缩在地上,脸色煞白,又不敢惹他不悦,忍痛爬起来出帐。 张峰收回视线,冷脸看着我:“裴大人,废话不多说了,今日|你横竖是个死,谁来也救不了你!” 此话一出,帐内气氛瞬间僵住。 那些将领们如撕开人皮的恶鬼,阴恻恻地盯着我。 突然,有道声音如冷硬的刀剑,横空插|入,叫众人又惊又惧:“张峰,你看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第170章 第170章 话音刚落,沈晚舟冷脸掀开帐篷。 身后,她的亲兵鱼贯而入,拔出佩剑,将众人团团围住。 张峰心中胆颤,面上强行装作镇定的模样:“这是、沈将军来了?” 他死死攥紧手心,脸色发白,看着周围神情严肃的士兵:“沈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好歹、我也是皇帝亲赐的明威将军!” 沈晚舟闻言,却是越过他,直接视而不见。 张峰如同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脸色气得涨红,咬牙切齿,却不敢说什么。 沈晚舟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后,淡淡瞥开视线,似乎只是无意间注意到一般。 她扫视一圈,目光从桌上的酒杯、丰盛的菜肴一一扫过,落到跪在地上颤颤发抖的舞女身上,声音冷若冰霜: “把这群人通通压下!” 她说的,自然是指这堆聚众享乐的将领。 闻言,他们的酒意瞬间清醒大半,心中惊怒:“你要做什么?” “你、你敢!可别忘记,我们身上都是有军功的,皇上才有权处罚我们,难不成你敢越俎代庖?” 面对他们的怒斥,沈晚舟面无表情,淡淡嗤笑一声,尽显讽刺。 其中不少人害怕了,后悔今晚答应张峰过来,他们卑微求情道:“这、卑职不敢了,以后绝对不敢再喝酒了,求将军恕罪!” 更有甚者直接向沈晚舟下跪,吓得涕泗横流:“沈将军别杀我,小人有错,愿、愿意受罚......” 他们刚刚还对沈晚舟唾弃不已,现在吵吵闹闹,哭着求情,尽显可笑姿态。 而沈晚舟眼皮不抬,冷冷摆手: “动手。” 士兵当即上前压制那些酒囊饭袋,用粗绳将他们牢牢困住。 那些人想反抗,却因喝酒,使不上劲,只能像临死前的活猪一般拼命挣扎,却只是白费力气。 张峰恼怒,心中极其怨恨,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低头。 刚刚他在我面前话语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他弯着腰,腆着笑脸,说尽好话:“沈将军,您虽是主将,可、可也不能肆意处罚我们这群老人啊。我知道错了,以后也一定改,要是再不改,到时候再惩罚也来得及,总得给我们个机会改正......” 沈晚舟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 “张峰,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他笑意一僵,狠狠咽了口唾沫:“不过是喝点酒、找了几个女人罢了,即使皇上知道,不过口头责骂一番,不会真的罚我们的,您便通融一番。” 她挑眉,冷笑: “那也得你们有命去和皇上说啊。” 张峰吓得连连后退,心中大惧: “你要杀我?” “我好歹是四品将军,你就不怕杀了我,到时候引起军中叛乱吗?那、那还如何打仗?党项在外虎视眈眈......” 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好意提醒他:“张大人,你看现在闹得这么大,外头可有丁点动静?” 自然没有。 外头早就被沈晚舟的人解决干净了。 “再说,”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杀了你就会引起军中叛乱,张大人太高看自己了。” 张峰僵着脸,阴狠地看我: “裴大人,好啊。” “您和沈将军,倒是演了出好戏,故意来蒙蔽我。刚刚是不是觉得我可笑至极啊,你心里可得意了吧......” 闻言,沈晚舟眉头皱起,满是不悦。 她对着士兵,冷声道: “还不把张峰一起抓了!” 士兵正要动手,却见张峰自觉受辱,竟是趁着众人不注意,当即拔出佩刀,朝我砍来:“去死吧!” 他青筋暴跳,双眼猩红,出手极猛,发出破空声,似乎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危机关头,沈晚舟迅速拔刀来挡。 张峰虽正值武将的壮年,但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已让他的皮肉松软,身形迟钝。 刚刚那破釜沉舟的爆发,只是一瞬的功夫。 不过几个回合,他便被沈晚舟一剑砍伤手臂,痛到佩剑脱手,面色扭曲:“啊我的手......” 沈晚舟淡淡收回剑,吩咐士兵: “绑了。” 张峰拼命挣扎,神情癫狂大叫:“你们这对狗男女,贱人,以为谁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破事吗?我要是死了,一点生生世世诅咒你们......” 他话语未尽,被沈晚舟一剑刺入口中。 锋利的剑尖在他口中狠狠搅动。 他瞬间疼得脸色大变,口中鲜血直流。 沈晚舟面无表情:“这舌头不想要,我便替你割了。” 张峰死死瞪着她,面目狰狞,不甘心地嘶吼着,声音含糊不清,口中却冒出不少血肉,着实可怖。 见状,其他将领颤颤巍巍,更是不敢反抗。 沈晚舟雷厉风行地收拾完这群人,便要离开。 她经过我时,突然顿住。 第171章 第171章 “裴大人。” 她冷声开口,侧着脸,或许是因为张峰之事,神情显得格外冷漠。 “今夜之事,我知道与你无关,不过瓜田李下,你小心惹祸上身。” 我拱手,语气分外客气: “多谢沈将军提点。” 顿了顿,略微提醒:“虽然明威将军等人无能,但他们手下不乏愚忠莽士,为防军中哗变,还请沈将军谨慎待之。” “我自会小心。还有......” 她淡淡道:“多谢。” 不等我回话,她便走了。 背影挺直,如同孤傲的野鹤。 在刀光剑影中厮杀,即使腹背受敌,依旧面不改色。 显然,她刚刚在帐外听到了一切。 我幽幽叹气,回帐中休息。 今晚虽然惊险,却也不是徒劳无功。 沈晚舟把那些将领全都关起来,今夜的始作俑者张峰更是被搅碎了舌头,生不如死。 他们被这般处置,实属罪有应得。 之前沈晚舟发布指令,他们不仅不以身作则,还时常包庇手下,纵容其违法,挑衅沈晚舟的主将权威。 经此一事,众人惊惧沈晚舟的决绝和冷酷,那些有异心,喜欢背地里搞小动作的,不敢吱声,安分老实极了。 虽不说各个都能奋不顾身地对抗党项,至少听话,老老实实地听从沈晚舟的派遣。 今夜之事,她虽废了些心力,却使军纪更加严明。 沈晚舟事务繁忙,一边整顿军纪,一边派出侯兵前去打探情况,又亲自查问了流民,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当晚,她在帐中召集军中将领。 “据我们得来的消息,青州已经沦陷大半,李都督正奋力抵抗,现在情况危急,被党项围困在大月山一带......” 她面色紧绷,声音沉稳有力。 青州、全州、靖州三地边界与幽州接壤。党项占据幽州后,兵分三路,入侵陈国境内。 全州、靖州已然沦陷,被党项人占据,他们在那调养兵马,肆意享乐,待党项王的消息传来,再行战事。 现在唯有青州都督李立还在誓死抵抗,竭力抵抗党项。 不过这消息是流民三日前得知的,目前如何,尚未不明。 将领们面面相觑,帐中氛围一时静默。 不过,他们可不像张峰那种贪生怕死之人,有人当即提出:“这次军中多是新兵,没怎么上过战场、杀过人,怕是对战党项恶贼,难免手足无措,心生恐惧。” “为此,卑职以为应当全力支援李都督,协力灭掉青州的党项军,以青州为据点,一一攻破全州、靖州等地,再商议收复幽州一事。” “是也,那群新兵蛋子,叫他们上个战场,怕是光听就要尿裤子了。” “郑将军,话不能这么说,军中尚有忠义之士,忠君报国,上了战场自然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放屁!谁像你一样头脑简单,一股劲往前冲?” “你你你......” 也有人认为党项不足为惧,那些害怕的将领都是惊弓之鸟:“之前在陈国,俺们不也见过党项人?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和俺一样,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但党项人最令人心忧的是他们的骑兵。 来去迅速,无影无踪,最喜夜间突袭,叫人防不胜防。 军中将领先是各抒己见,后来火气上来了,有些武人还顾及沈晚舟在场,有些顾不上体面,开始相互叱骂。 沈晚舟见状,不紧不慢地开口: “行了,闭嘴。” 她一说话,帐中将领们瞬间安静下来,不敢再有动静。 沈晚舟扫视一圈: “大军前去支援青州,可有意见?” 将领们摇头,有人迟疑,却没有站出来表示反对。 沈晚舟轻轻点头: “那好,我们便......” 话音未落,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夹杂着马匹的嘶吼、众人的惊怒。 沈晚舟眉头压低,瞬间不妙。 果不其然,随后便有亲兵急步前来报告:“回将军,党项人夜袭!” 闻言,众人神色肃穆起来。 沈晚舟冷声道:“走,随我杀敌,叫党项人有去无回。” 众将领纷纷应好。 她经过我时,顿了一下:“裴大人是文官,别闹乱子便是最好了。” 我面色凝重,应好。 毕竟自己不善打斗,要是胡乱出去,士兵为了护我而投鼠忌器,这便遭了。 当然,要是一刀被人杀了,更是冤枉。 我静坐在营帐内,听着外头的厮杀声,下意识握紧身上的腰牌,心中躁动不安。 这是我离战争最近的一次。 与血淋淋的厮杀肉搏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军帐。 可我却无能为力。 耳朵一动,听到外头的惨叫痛呼。 或许,那是陈国的某个士兵,早上还四肢健全,能蹦能跳。晚上却突遭袭击,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我只觉四肢僵硬,无力动弹,心头有一股悲愤之火熊熊燃烧。 鲜血撒在营帐上,夜间火光摇曳,印出的血迹如同鬼影,叫人心生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外头逐渐安静下来。 直到有呜咽的哭泣声响起。 想来,是胜了...... 我翻开营帐,才发现天色已亮,泛着沧青色,映照着满地的残肢断臂,更添凄凉。 有士兵抱着死去的同胞愤声大哭,哭声悲切,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被砍断腿的小兵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发出气息奄奄的哀叫。 我看着这一幕,脚步颤抖,无法动弹。 视线一转,目光落到军旗下负手而立的那人身上。 第172章 第172章 沈晚舟身上染血,面无表情地站着,恍若一座雕像。 她冲在最前头,带兵厮杀了一晚上...... 实在勇武。 转瞬想起她隐瞒陈嘉佑杀良冒功一事,一时间心中不知作何感受。 我收回视线,准备处理战后情况。 见不远处有个腹部流血的小兵正要拼命挣扎着起身,我心中发沉,快步走过去按住他,警告道: “别再动了,伤口还在流血。” 他脸上被刀划伤,鲜血淋漓,糊住了整张脸。 眯眼看我,突然咧开大嘴: “真是、是你啊,裴、裴大人!” 我眉头一跳,看着这张脸,隐约有些熟悉,脑中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惊呼:“你、你是柴力?” 是我当初要离京时送行的镖师。 他眼前一亮:“还记得我啊,求你,把我扶起来......” 此情此景,居然再见故人。那个因爹娘死于党项之手,而万分愤恨、委屈大哭的镖师! 他从军了! 想要为爹娘报仇,手刃仇敌,现在却身受重伤...... 我目光落到他鲜血淋漓的腹部,语气不悦:“你都伤成这样了!” 他却不肯,执拗地看着我。 我不忍和他对视,别过头去,用力搀扶起他。 他捂住腹部的伤口,一顿一顿朝沈晚舟走去。 我见他要去的方向不对,拉住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抓紧我的手,愧疚道:“我这条命,是沈将军救的,要不然,我脸上不只是被划伤了......” 他咬牙走到沈晚舟面前,然后泄了全身的力气,“扑腾”一声,直挺挺跪下。 “沈将军,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以后你要杀党项人,你指哪我杀哪,刀山火海也跟着你!” 沈晚舟回过神,看着面前满身是血的小兵。 “有志向,不过得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才行。” “去养伤吧。” 他喉间动了动,却没有走:“将军,我有错,之前误会您,现在心里敬佩得......” 见他啰哩啰嗦,沈晚舟直接隔空踹了他一脚。 “滚!” 柴力笑着应好。 当着沈晚舟的面,他咬牙,吃力地站起身,高声道:“大人,我去疗伤了,一定会好起来,再跟着您作战!” 他踉踉跄跄地转身走了。 我看着这一幕,心中恍然。 当时在去江南的路上,柴力鄙夷沈晚舟,说了不少刻薄刁钻的话,现在...... 沈晚舟似有所动,就要朝我这边看来。 我垂眸,侧过身子,跟上柴力,伸手扶住他。 他转头看见是我,冷静下来后,当即拒绝:“大人,别、别这样,我只是个小兵......” “伤口不疼吗?”我反问他。 他愣了愣,呐呐道:“怎么会不疼?” “那便别说话。” 我心中有气。 难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党项入侵,国难当前,即使读书再好,也没有能带兵抗敌的将军有用。 我心中自嘲一笑。 到了军医帐处,只见遍地都是浑身是血的士兵,他们断手断脚,哀嚎不止: “救我、大夫......” “我的脚、我的脚断了!娘啊,儿回不去了。” “我不想死啊,给我点吃点,我还能活下来。” 人间地狱,不外如是。 军医忙得脚不沾地,又累又气,直接破口大骂:“你别乱动,手指没了算什么大事?人不还活着?大好男儿,打赢了胜仗,自有一番开阔天地......” “你你你,别整天寻死觅活的,老夫救你很容易吗?要死至少拉个党项人一起死。药材金贵着呢。” “行了,有老夫一口吃的,便少不了你!” 柴力见里头混乱肮脏,主动和我说: “大人送我到这就可以了。我嘶、自己去找大夫......” 帐内血腥味、汗味、霉味闷在里头,还有士兵没能清理的排泄物,味道发酵,引人作呕。 而他们的哀嚎惨叫,如地府炼狱般,叫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避开。 将一切尽收眼中。 转而对柴力勉强一笑: “你好生养伤,伤好后,我们再一起喝酒。” 他嬉笑道: “那好啊,小人不甚荣幸。” 说罢,我转身去找沈晚舟,商量一事。 “军医那边人少,而伤者过多,不能及时医治,我便想着......” “裴大人。” 沈晚舟正看着舆图,突然抬头打断我,神色难掩疲惫:“你别天真。” “说难听些,很多胜战都是用士兵的命填出来的。一旦他们断手断腿,身受重伤,便只能等死。” “这很残忍,但是事实。” “伤者成千上万,哪来那么多人来照顾他们?况且,军中向来药物紧缺,给轻伤者用,伤好了还能上战场,给重伤者用,不过是——” 她一字一顿,吐出的话语十足冰冷残酷:“浪费罢了。” 第173章 第173章 被沈晚舟轻讽,我面色未变。 “我知道军中药物金贵,只是......” “那边环境糟糕,受伤的士兵们映入眼帘的是半死不活的同胞,入耳皆是哀嚎之声。原先还能活下来的人,待着待着,便也心存死志。” “我只是想调些此时空闲的伙头兵出来,帮伤者休息处除虫除害,弄干净些......” 沈晚舟全权统领军队,人员调动必须要和她说一声,否则,我作为此行监军,便是知法犯法。 闻言,她顿了顿,淡淡道: “只要不妨碍正事,对士兵有利,我自然同意。” 得了她的首肯,我便找来十多个此时空闲的伙头军。 趁着那些将士带队巡逻周围、清点装备之时,我带着他们,亲力亲为,把军帐那边弄整洁。 柴力正躺在军医营帐一角。 身上的刀伤涂了药,拿麻布包着。 只是他一直觉得伤口痒痒的,心里怀疑是不是这麻布是他哪个刚死去的兄弟身上脱下来的。 无奈,只能百无聊赖地和身边兄弟闲聊:“你伤口还有几日好啊,我才来一会,都坐不住了。” 那人锁在角落,良久才闷闷道:“......我整个手臂都被砍了,没了。原先、还想着这次能立下点军功,给我爹娘寄回去几两银子,叫他们能为了涨涨脸面,现在、还没打战便残了,还不如去死......” 说着他双眼泛红,哭出声。 柴力心慌了:“你看我,肠子都要流出来了,我也没说自己要死啊,你虽没了......但、但其他的还好好的呀,还有脚,还能跑......” “你别安慰了,说不定我明日便发高烧死了......” 柴力无奈了,心中颇有尴尬。 一双眼睛无所适从地转着。 听见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动静极大。 他从营帐的角落处使劲看去,视线一扫,竟看见我在,难掩惊诧:“大人,你、你怎么在这?” 我在人群中捕捉到这道声音,看见是他,笑了笑:“帮忙一二。” 先是带人把这边的土地夯实,撒了石灰,驱赶臭虫,又把营帐各个角落好生整理一番,收拾了那些排泄物。 最后,让那些伙头兵辛苦点,避开伤口,拿热水给伤者擦把脸和屁股。 至少看上去精气神好了不少。 那名老军医满意地连连点头: “好好好,这样看上去整洁多了。省得老夫整日闻着他们身上的汗臭味和屎尿味。” 我笑了笑:“伤者这边还需您好生照料,有什么需求也可说,会尽量满足的。”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满地的伤者,无奈道: “老夫嘛,老了更看不得人受罪,他们都是好的,也受苦了。若是大人能多找来一些大夫,或是多给些药材之类的,老夫便感激不尽了。” 我看向营帐中的医者,才十来人。 确实少。 陈国自古重文轻武,学医之人自然也不屑去做军中的大夫。 性命不稳,朝不保夕,还受人歧视,哪还愿意? 因此,军医一职,向来是个苦差事。 老大夫这么做,算是尽心尽力了。 我点头应下。 “改日皇帝来奏,我便和他提议此事,若是朝中无力支援,到时候我再想想办法。” 老军医含笑:“多谢大人,老夫还得给他们看看呢,也是可怜,有些侥幸活了,这一生也难了......” “好,老先生自去便是。” 带着那群伙头兵离开后,我拿出些粮食出来赏给他们:“各位也都辛苦,现在战时艰难,不过一点薄礼。” 有人憨厚一笑:“大人愿意用我们,说声便是,主动赏东西给我们,自是大喜。” “就是,不过帮着照料军中的兄弟一番,这是我罗大五该做的。” 他们虽是伙头兵,却有义勇之心。 我温声应好,又好生劝他们收下东西。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回到自个儿的住处一松懈下来,便是浑身疲惫。 明路端来文书:“大人有事派人去做便好,何必自己受累?” 我笑了笑:“不过是想让自己安心一些。我与他们一样,之前从未经历过战争,第一次目睹战场的激烈,心里其实很惶恐,做些事情,也好。” 明路叹了口气,低低应道:“也是。” 昨日因商量军务,明路不能参与,便在外头。 据他所说,党项来袭时,正好有一队士兵认得他的脸,护他一番,他才能侥幸存活。 他把手中的文书端给我: “这些都是刚刚送来的,请大人过目。” “好,放下吧。” 我拿起文书,一一翻阅。 转眼便到了夜间。 这日党项人没再偷袭。 不过众人心中都绷着一把弦。 沈晚舟召人前来,继续商议之前被打断的救援一事。 不过,这次帐中的气氛便沉默不少。 我入座后,扫视一圈,发现居然少了五六个人。 他们多是昨夜被党项人所伤,甚至有些当场便死了。 不过短短一日罢了...... 我心中叹气。 沈晚舟似乎并未察觉,依旧神色淡淡。 虽然昨日成功围死了袭击的五千党项人,可大军却是惨胜,统计出来的伤亡已过万! 若不是昨夜沈晚舟安排巡逻的士兵察觉党项人的踪迹,提前戒备,怕是情况会更险恶几分。 说到底,还是党项骑兵霸道厉害。 而陈国的大军战力却不强。 “昨日审查了几个党项活口,得知他们都是靖州那边党项左贤王的驻兵,发现这边有大军调动的迹象,便趁机袭击立功。” “如今,我们已经被党项人察觉,必须主动出击,才能抓准时机。刚刚侯兵传来靖州那党项驻兵的消息......” 沈晚舟示意众人看向她身后的舆图。 一一分析那边左贤王驻兵的情况,缓缓说出自己的打算,神情冰冷。 第174章 第174章 沈晚舟扫视神色些许萎靡的将领们: “谁有胆子,与我一同前去?” 闻言,他们不再犹豫,纷纷抱拳: “末将愿领命,围杀党项恶贼!” “卑职愿为沈将军驱驰。” 将领们眼中燃烧着愤恨的怒火,显然是要为昨日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见状,沈晚舟略感欣慰,选了几个胆大心细的将领,将带他们出去袭击党项人。 此外,对于留在军营的诸位将领,她一一分派了任务,确保在她离开后,大军不受影响。 一切安排完毕后,她看向我,淡声道:“我带其他将领偷袭党项,这军中,便是裴大人官职最高。” “裴大人,替我管好这一切。” 我应好。 “愿诸君,此行顺利。” 将领们朝我拱手示意,离开后,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行军。 仅花了半天时间,沈晚舟便率领五千精锐之兵,出了军营,急步赶往千里之外的左贤王驻兵处。 他们走后,军中气氛逐渐焦躁不安。 不少士兵胆怯,私下议论着:“真要去打仗了?昨日,还死了那么多人......” “不去打他们,他们就要来打我们了!” “亏得朝廷之前为了议和,还赐下那么多东西。党项人简直忘恩负义!” “怕什么?反正俺全家都死了,就一条命,半死不活地吊着,要是杀了一个党项人,那就够本了,为了我爹娘,我还得多杀两个......” 有些士兵担心他们这群人该何去何从? “沈将军前几年虽镇压党项,可她当时带的兵可是幽州那边的精兵,身强力壮、彪悍如牛,可不是我们这群人能比得了的。” “就是,这次被带走的都是些好兵,要是他们都败了,那、那我们这群人不过是去送死罢了。” “不怕你们笑话,我心里怕啊,要不是没田没地,为了一口吃的,我何必来当兵呢?” “我也怕死......” 士兵的情绪逐渐萎靡,一时间传染开,各个都蔫头蔫脑,毫无士气。 我不再犹豫,直接走到他们面前: “这是在说什么呢?” 闻言,他们脸色大变,瞬间胆颤: “大人、大人......” “我们没说什么。” 他们眼神闪躲,不敢抬头见我。 我没有戳穿他们,而是缓缓道:“我知道你们都很担心那支军队的安危。” “不过,凭空猜测不过是徒增焦虑。每日操练时刻苦一些,便能让自己在战场中多安全一分。” 闻言,他们愣愣点头。 有人大着胆子,迟疑地问我: “大人,若是、若是他们不回来了......” “你闭嘴!” 他身旁的人急忙拉住他,又惊又怕。 我摆手:“无妨,有什么事便说吧。” 他紧张地吞咽唾沫,不敢抬头看我,只呐呐道:“那时候,我们该去哪里?” 他说得是最糟糕的情况。 假如,那支队伍全军覆没,就连主将沈晚舟都回不来,他们该听谁的话,做什么事? 闻言,不少人紧张地看着我。 我突然问了一件事:“这军中的伙食,对比之前,如何?” 那人有些愣怔,呆呆道:“好啊,自然是极好的,一日两顿粥,能饱肚子,偶尔还能添点荤腥......” 其他人应和:“已经很好了,以前操练时,上头说我们又没什么战事,只每日一顿汤水吊着命,常常半夜饿得烧心,偷偷去河里灌水喝个水饱。” “俺有个老乡,就是喝水呕吐病死的......” 人群里头,有人偷偷骂了一句: “定是有人贪了。” 闻言,不少人眼神闪过憎恶之色。 我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解释道: “你们的一日三餐,是沈将军亲自定下的。她说,士兵们吃不饱饭,怎么打仗?这段时间,背地里已经杀了三个贪污军粮的将领......” “朝堂上,也有多位忠君爱国的大臣极力周旋,吏部、兵部、户部三位尚书顶着巨大压力,确保辎重、粮草等源源不断地送来,以备大军所需。” 他们有些愣怔,呆呆地看着我。 “......不仅是朝中,朝堂之外还有数不清流离失所的百姓正期待着我们能率军收复山河,特别是西北一带的百姓,有些背井离乡逃难而来,但更多的是深受党项人的折磨。若是我们不愿抵抗,叫党项闯进来,那么受苦受难的,便是我们身后的亲眷同乡......” 闻言,他们眼中怒意熊熊燃烧。 有人咬牙道:“绝对不后退!退了,我老娘还呆在家中,我不想她年老了还要奔波逃命!” “就是,不就是党项人吗,昨天我一人还杀了两个!” 他们或感激朝廷恩情,或是担忧亲人性命,纷纷被鼓动起来。 全然不见之前的焦躁瑟缩之态。 见状,我心中稍缓,松了一口气。 沈晚舟一行人并未叫我们等太久,不过第三天,便传来好消息。 第175章 第175章 他们成功袭击党项驻兵,剿灭这支军队,收罗了大量的粮草物资。 沈晚舟更是趁乱砍下左贤王的头颅,打了一场大胜仗。 只有零星几百党项兵逃了出去。 军队回来时,他们身上犹带着血迹,面上虽有疲惫之色,但更多的是止不住的兴奋,扬着下巴,十足骄傲。 沈晚舟骑着大马,走在最前头,面色波澜不惊,可眉头微扬,到底是轻松几分。 我仰头看她,恍惚间想起她第一次凯旋而归时的身影。 那是成年后,我第一次见到她。 她打赢了胜仗,如此傲气、肆意。 就如同今日一般。 身边军营中的士兵欢呼雀跃,拍手叫好,声势响震天。 沈晚舟看着众位将士,一字一顿道: “幸不辱命。” 闻言,众人大呼,极其敬佩:“好!” “沈将军厉害!” 就连伤势还没好的柴力也捂着腹部,挤|进人群,为他们喝彩。 我心中一松,这几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一二。 为了庆祝此次胜战,前去作战的将士纷纷受赏。 且晚膳时士兵们碗中多了两勺肉沫。 这足以叫他们惊喜欢呼。 此次胜战,叫大军士气大增。 特别是战胜归来的那些将士们,极其得意地说道他们是如何听从上级指挥,埋伏其间,等着党项人过来时,将他们一举拿下。 他们说得极其精彩,似乎亲眼所见一般:“想来,那个左贤王万万没想到,自己今日居然就这么败了。临死前,他还向将军下跪求饶,可将军一眼就看出他的虚伪狡诈,毫不犹豫地砍下他的头颅。” “那左贤王临死前忏悔:‘难不成,这就是我侵犯陈国的下场吗?若有下辈子,我一定不愿做党项人......’,还没说完,他就两腿一蹬,死了。” “痛快啊!” “诶,你当时不和我在一起吗?我怎么没看见,这不是胡说吗?” “那、那能是胡说,我我有个认识的同乡可是沈将军的亲兵,他亲眼看见的......”那人恼羞成怒,脸色涨红。 “我怎么不知道啊?” 他们开始争辩起来。 吵吵闹闹的。 除此之外,军帐中的士兵,得知消息后,也个个欢欣鼓舞。 我去军医帐处时,看到不少士兵激动得双目泛红。 之前因为断手而心存死志的士兵咬牙哽咽:“好样的,也算是替我报仇了......” 老军医高兴得脸都皱起来,拍手大叫:“沈将军真是巾帼不让须啊,遥想当年,我也是跟过沈老将军的,这虎父无犬女,父女俩都是一样的厉害......”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咽下了接下来的话。 见我过来,笑着问好:“裴大人来了?” 得知打了胜仗,就连语气都柔和不少。 我莫名失笑。 “过来瞧瞧他们如何。” 老军医笑眯眯道:“有时候人呐,就是活心里的一口气,他们因伤郁结,此次大胜一番,心情舒缓不少。” “当然,这也是有了裴大人的帮助,至少死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 我之前上奏折请求帮助,被驳回了。 巧合的是,有个富商不忍百姓受难,想为军中支援一二,便辗转托了关系,由郑夫人的亲弟弟做中间人,办妥了此事。 在沈晚舟带兵袭敌这段时间,那富商便派人送来不少药材,及时解决了药材短缺的问题。 老军医当时欣喜欲狂,直拉着我好生感激。 虽然,他臭了一辈子的脾气,说出不什么好听话,但是感激之意不假。 他看着草席上的伤者,一时间语气落寞下来:“算了算了,他们要死老夫也管不了,不过扪心无愧罢了。” 我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毕竟,前几日有不少人受不了伤痛,又自觉后半辈子无望,便半夜寻死。 那时老军医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心中十分不好受。 “要不是老夫是个有良心的,以前又受过沈老将军大恩,我才不愿管这些兔崽子......” 他骂骂咧咧的,话说得难听。 看见有个小兵挣扎着起身,他当即骂过去:“你找死不是,老夫叫你好生躺着,你作甚这般,要跟我对着干?” 闻言,他有些小心地回道:“不是、是俺,俺想着去看看俺一个兄弟还在不?” “他与我同个亲娘,比俺小三岁,今日应该是跟着将军们一起回来的,大夫求您让俺去看看吧?” 老军医没好气地摆手:“赶紧滚滚滚,要是老夫不让你去,你怕是半夜也得爬起来溜出去了。” “......去看看,确认一下,也好。” 闻言,那小兵欣然大喜,急忙快步走出去,却扯到伤口,痛得脸色大变。 气得老军医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要是再伤到了,老夫可不会再帮你。” 他被骂了,也不气,讨好地笑着: “是是是,俺会小心的。” 他右手拖着半残的左手,步履急切地跑出去。 那背影,十分迫不及待。 不少人瞧见,意动了,纷纷说要去见见自己认识的同村、兄弟等等。 老军医黑着脸摆手,只叫那群恢复好了些的人赶紧去。 他们当即喜气洋洋,相互搀扶着出去看看。 而老军医却敛了怒容,沉沉叹息一声。 见状,我心中划过什么,心头一动:“是不是......” 第176章 第176章 “大人聪慧,算了,让他们去看一眼也好,真要去死,就当做为大军省粮了。” 老军医嘲讽一笑。 我顿了顿,咽下口中的话。 不过须臾,我便察看好这边的伤员,大部分士兵都恢复不错,环境干净了,又有胜战的好消息传来,精神气好了不少。 精气神一好,身体自然好得快。 正要离开时,就见刚刚第一个跑出去的小兵正失魂落魄地走回来,直到撞上我,才瞬间惊醒。 他脸色苍白,颤颤道: “大人,小人、小人......” 我没怪罪他,不在意地笑道: “无事,你伤口未好,还得小心。” 他呆呆应好。 越过他时,听见身后老军医臭骂道:“会不会看路,大男儿这么丧做什么?好好睡一觉,吃饱些......” 我心中叹息。 不过经此一战,倒是叫军中士气大增,一改前段时间的愁容焦躁。 战胜归来的人想着,党项人不过如此,心中少了畏惧之意。 留在军营的那些人,得知这次战后的赏赐,心中羡艳,也想着建功立业一番。 很快,沈晚舟便下令大军拔营,赶往青州去解救李立。 这一次,众人皆心中振奋。 期待再次大展身手。 只是那边情况却有些棘手。 庆幸的是,李立率领的大军还在。 不妙的是,他们已经被围困在大月山整整一个月,党项人封锁了一切道路,打算活生生耗死他们。 沈晚舟以及一众将领思索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心中越发焦躁。 毕竟他们多困一日,便多一分的危险。 从附近躲藏的百姓口中得知,就在昨日,这里还打了一战。 看来李都督他们确实撑不下去了。 众人皆心焦不已。 沈晚舟不作犹豫,当即下了决定。 事不宜迟,她将派人偷偷上大月山,查探里头情况,若有可能,便与李立里应外合,一同破了这党项的包围。 军令一一吩咐下去,众人领命而去。 到了第三日,大军朝着大月山而去。 党项人很快便发现了大批军马的动静,得知是陈国大军后,不作犹豫,直接派大军杀来。 这场战打得十分艰难,幸好李都督得了消息,很快带着全部兵马奋力厮杀,分了党项的军力,双方的压力都大大减少。 厮杀声响彻整个大月山山脚,血流满地。 不知过了多久,党项人突然鸣鼓收兵,这才仓皇退去。 等沈晚舟与李立等人汇合时,才发现他们那群人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被困一个月多,他们无数次试图突围,然而党项兵力雄厚,层层围剿他们。 李立无可奈何。 后来,他们吃光了所有存粮,摘光了山上的草根植被,再后来,他们便杀了自己的战马割肉取血。 原先的两万人,到现在只剩下八千不到。 这些人被带回军营后,不少人如绷断的弦,突然垮了昏厥过去。 还出现了高烧、腹泻呕吐等问题。 幸而现在药材量足,还能支援一段时间。 只是,主将沈晚舟此次也受了伤。 她是被党项人一箭射穿胸口。 众人皆亲眼看见。 军医给她拔箭抹药后,她便一直在帐中休息,两日都未曾出面。 因她出事,军中像是失了主心骨一般,不少将士心中担忧,议论纷纷。 因此,李立都督主动来见我。 “没想到上次和裴大人在徐州一别,今日在这相遇,也是缘分。” 他与上次相比,眼下青黑,脸色更显疲惫苍老。 “若不是有大军前来救援,怕是我也没能坐在这,与大人闲聊。” “李都督孤军奋战,令人敬佩。” 他摇头:“敬佩什么啊,这年头,唯有能打胜仗的人,才叫人敬佩,例如——” “沈将军。” “我也是刚才才知,原来那日我们里应外合之时,她还派人去烧了党项人的粮草物资,这才逼得他们退了兵。否则再晚一些时日,怕是我们真的撑不住了。” 他将白水一饮而尽,动作豪迈,如同饮酒一般: “不怕你笑话,那大月山上,怕是连地下十米的虫子都被我们挖了个遍,连树皮都煮着吃,害得老夫牙都崩坏几个。” 说着,他捂着牙关摇头。 “如今情况,李都督心智坚定,叫人佩服。” 他笑了笑,问道:“我是将军,要是垮了,底下人该怎么办?只能硬撑着,幸好沈将军及时赶到。” “那、沈将军现在情况如何?” 李都督与其他将领都不大熟,不好主动打听,便来问我。 我顿了顿,摇头:“她的亲兵口风紧,没有任何风声传出。” 李都督点头:“确实,看来沈将军治军颇为严明。希望她一定要好好的......” “陈国有本事的将领不多,那些当大官的,哪个不是靠着恩荫或是亲族提携?或许低层中的校尉小将之流,不乏能力突出之人,只是缺少个出头的机会。可是......” “陈国经不起任何尝试,特别是与党项之战,非死即活。只有沈将军两次打败党项,凯旋而归,据说他们都称她为雄鹰一般的女人。” 确实。 无论私德如何,都不能否认她的赫赫战功。 那可是连党项人都胆颤的女人啊。 ......也难怪,布日古德来访时,看见沈晚舟一副女眷打扮,跟在陈嘉佑身边,十足惊诧。 李都督走后,帐中一下子便安静下来。 我想了想,还是派明路过去,主动询问一番沈晚舟的情况。 明路领命而去,不过一会便回来了。 他神色有些复杂: “小人没看见沈将军,不过她的亲兵回话,若是想知道,大人去看一眼便是。” 这是赌他不会过去的缓兵之计还是...... 第177章 第177章 明路试探性道:“大人可要过去?” 我想了想,自己问心无愧,过去确认一下沈晚舟的情况,也无妨。 不过...... “我邀李都督一同前去探望一番吧。” 话虽这么说,不过还未等明路过去请人,便见沈晚舟的亲兵主动过来了。 “将军请大人过去一叙。” 我身形一顿: “还有何人?将军可还清醒?” 她却闭口不谈:“沈大人一去便知。” 见状,我便不再犹豫。 跟着她去了沈晚舟的主帐。 主帐便是她之前召人商议的地方。 而后面,便是她休息的地方。 亲兵便停在门口。 我进去时,抬头一看,就见沈晚舟躺在软榻上,闭着眼,脸上隐隐透露出苍白之色。 “沈将军,您已两日未曾出帐,军中将士都十分担心您。” “不知您伤势如何?” 闻言,沈晚舟睁眼,坐起身。 身上隐约有一股淡淡的酒味传来。 她道:“还行,没死。” 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可见当时的凶险。 她漫不经心地撇开视线,落在墙上的舆图: “没什么的,打战都是这样,有伤亡有失误,都很正常。战时人命轻贱,甚至还会因为一些荒谬的理由,便轻易死去。就比如我的二哥......” “当时,他的马镫松了,没来得及弄好。战争来得匆忙,他上了战场,结果就因此绊了一下,被人拽下马,活活砍死。” “事后清扫战场,我都没能认出来,那时我向来威武的二哥......” 思绪回忆过去,她眼中弥漫着散不开的悲伤。 沈晚舟的二哥? 我脑海中浮现一个爽朗的青年人形象。 我在九岁那年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当时他过来,只是为了抓走“好为人师”的沈晚舟,从未主动与我说话。 但他是沈老将军的儿子。 自幼熟读兵法,在他身边耳濡目染。 若无意外,将会是个英勇不凡的将才。 可偏偏,就因为那小小意外,他尚未来得及施展自己的抱负,便毫无波澜地死去。 造化弄人啊。 我心中叹息,拱手道:“将军无碍便好,军中不少将士挂念将军身体安危。” 她轻笑:“那你呢?” “你担心我吗?” 话语直白得很,隐隐带上嘲讽之意。 我淡淡道:“您是军中主将,裴某自然担心将军身体情况。” 她似笑非笑。 摆手,随意对我说: “你坐下,陪我聊聊吧。” “于礼不和。” 我直接拒绝她。 闻言,沈晚舟上下打量我一眼,突然说道:“算来,你家夫人已经生产了吧?” “恭喜啊。” 她淡淡道,眼中毫无笑意。 闻言,我下意识心头一紧。 确实,已经离京三个月。 已经到了沅芷的产期。 之前我写信回去,却没因大军行军匆忙,没能收到回信。 若是顺利,沅芷这时应该生了个可爱的女孩吧。 但一想到这,我心中难掩愧疚。 我不能陪在她身边,反叫她挂念我的安危,真是罪过。 沈晚舟冷眼看我,话语徒然尖锐: “当初我落了那个胎,你痛不欲生,如今,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闻言,我皱眉看她,神色已有几分不悦。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 “既然沈将军无事,那我便先告退了。” 我垂眸,语气冷了几分。 她冷呵一声: “你敢走?” 我没有理她,背过她径直离开。 她起身,从背后拉住我的手臂。 “裴云程!” “你这是向我甩脸色?” 她靠近时,身上的酒气越发明显。 我木着脸道:“沈将军可能醉了,该好好休息才是。” “至于我的妻子、孩子之事,便不劳您操心过问。若是伤势已好,便出面叫众将领瞧瞧,也能叫大家安心一二。” 说罢,我抽回手,转身离开。 她似乎愣住了,没有动静。 我心中松了口气,不愿和她纠缠。 出去时,我顿了顿,对门口的亲兵道:“沈将军喝醉了,你们该进去好生照料她。” 亲兵皱眉,反驳:“军中饮酒可是大忌,将军怎会知法犯法?” 我眉头一皱。 那沈晚舟身上的酒气...... 第178章 第178章 亲兵解释:“将军身上伤口胀痛,取烈酒止痛。” 我身形一顿,原来如此。 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下意识想起沈晚舟因为沈老将军而厌恶用药一事,那时,我还会专门为她准备药膳...... 如今,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道:“沈将军是主将,身份重要,烈酒能消炎,却无法愈合伤口。” “你们是她亲兵,最好劝她用药。” 我能劝的也劝了,做不做便由她自己吧。 说罢,我便转身回去了。 或许是因为沈晚舟今日提起郑沅芷生子一事,半夜我便梦到了她。 沅芷原先正和郑夫人闲聊,笑脸温柔。 突然,她捂着肚子,神色大变。 痛到脸色扭曲,额间尽是冷汗,鬓发湿哒哒地黏在头上,死死抓着郑夫人的手问: “孩子要出生了,他呢?可有信回来?” 郑夫人满心不忍,动容道: “都要生产了,先顾好自己才是。” “娘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定要平安......” 郑沅芷艰难一笑,下一秒她死死咬着下唇,压抑着嗓间的痛呼声。 曹大夫赶来给她接生,耐心劝道:“用力些,使劲儿,马上就要看到头了......” 突然,郑沅芷再也控制不住,痛呼出声,声音撕心裂肺,叫人心颤。 曹大夫脸上一喜: “生了生了,是个千金!” 闻言,郑夫人神色一松,看向郑沅芷的眼中满是心疼和喜意: “真好,孩子健健康康地生出来了。” 一旁的稳婆、侍女也接连道喜。 郑夫人笑花了脸: “好好好,这次大大有赏。” 众人笑着应和,讨喜话不要钱似地说出口。 一副喜气洋洋的画面。 郑沅芷躺在床上,惨白的脸上露出虚弱的笑意,她朝着孩子伸手。 下一秒,鲜血如喷涌的泉水般从被子间漫出来。 众人的神色瞬间定格为惊恐。 “啊!!!!!” “夫人血崩了!!!” 郑夫人又惊又怕:“我儿!我儿!” 郑沅芷想回她,却力不从心: “孩子、孩......” 她无力地闭上眼,倒在郑夫人怀中,气息全无。 “啊!芷儿!我的芷儿......” 画面瞬间由喜转悲,侍女们在一旁抹着眼泪,郑夫人抱着她的女儿大哭不止,凄凉无比,叫人心寒。 我瞬间惊醒,猛然睁开眼,瞳孔剧烈收缩着,止不住喘着粗气。 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是梦。 梦是假的,是假的...... 我心中这般安慰自己,可身子却不停地发颤。 不会有事的,郑沅芷她身体向来康健,平日里也注意养生,又有她师傅曹大夫在,怎么会出事呢? 可,可这种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事情,怎么敢保证她全然没事呢? 明路在外间听见我的动静,主动问:“大人,这是怎么了?” 闻言,我语气有些急切地问道: “京城那边的信,还没传来吗?” 有关军情、需要上报朝廷的奏折由朝廷专人快马加鞭送递。 但其他的信件,则是走官道,没那么快。 明路摇头: “并未收到,明日我再去问问。” “好的,你也早些休息。” 我躺回床榻上,睁着眼,迟迟未睡。 心里一直想着沅芷那边的情况。 她可顺利生产? 孩子可懂事听话? 她呢,会不会因孩子而烦躁,会不会因我久久未归而想我...... 这晚,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直到天色微亮,才缓缓睡去。 第二日沈晚舟毫无异样地走出营帐。 军中将士纷纷松了口气。 她召集将领时,大老远,我便听见李都督雄浑有力的声音:“......这次有沈将军在,一定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我进去时,就见李都督豪迈地坐在一旁,神色看上去精神不少。 他见我过来,眼前一亮:“裴大人来了,我们快商量商量打败党项一事!” 他嗓门极大,许多人都顺势看过来。 唯有沈晚舟不为所动。 我笑着和众人一一问好。 坦然地忽视了昨日的尴尬事。 很快,针对青州驻地的党项兵,李都督和众多将士们唾沫横飞地商议起对策。 我在一旁默默听着。 李都督熟悉青州地形,作战经验丰富,又有八千多强干的精兵,而沈晚舟在兵法上常有奇智,往往出人意料。 两人联手后的第一次大战,便逼退了两万党项士兵,纷纷溃败而逃。 军营沸腾不已。 人人都在欢呼雀跃。 李都督身体恢复后,依旧身手矫健,还砍杀对方两个中将。 “当时我把那个什劳子左贤王的头扔过去,对面瞬间吓傻了,抱着人头跑开。我见状,当即带人冲过去,简直就跟砍豆腐一样。” “哈哈哈哈都督威武。” “不对,那是沈将军威武才对。我们这才报出她的名号,对面便有不少人闻风丧胆,想要逃跑......” 众人大笑。 然而战况变幻莫测。 前一日试探性的战斗只是小胜。 党项人得知对面是沈晚舟后,心中戒备,率兵涌入丰城中,作为据点,以抵御陈国大军。 开战时,党项人骑着马,甩着马鞭,像是在驱赶牛羊一般,把城内的百姓赶到战场上。 “本将仁慈,不杀你们这群百姓,但不知道陈国大军会不会顾及你们的性命啊?” 他们神情嘲讽,极为得意。 这个计策,确实够恶心人,够有效。 一时间,陈国不少将领迟疑了。 沈晚舟面色不变,冷静道: “冲过去。” 有个小将忍不住,主动出声: “那可是我们陈国的百姓,他们是无辜的!” 闻言,不少人神色不忍。 第179章 第179章 沈晚舟冷冷反问他,语气冰冷: “你敢保证,没有党项人乔装混在里面?敢保证,不会有利欲熏心之辈被党项人收买利用?” “若是你一时心软,救下他们,他们却伤了我们的士兵,甚至,直接与党项里应外合,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闻言,那小将脸色颤抖,羞到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李都督目光复杂,长长叹息一声。 这场战打了很久。 也很艰难。 算来,已有半月多。 军医帐的规模扩大一倍有余,伤亡人数增加,空出来的伙头兵便被调来照顾伤员。 紧张、焦灼的氛围在军营中蔓延,人人皆来去匆匆,神色肃穆。 很快,破局的时机就到了。 之前被赶上战场的百姓发现往两侧跑开,远离大军后,便能安然无恙。 不少人直接趁乱逃跑。 当然,党项士兵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跟在身后,再把他们赶回城中。 而这,就给我们机会。 沈晚舟亲自挑选了几个有勇有谋、胆大心细之人,悄悄混在其中。 到了约定的时机,正好里应外合,从内破开了丰城的大门。 李都督高坐马上,撕心裂肺地大喊: “跟着我一起冲进去!” “冲!” 陈国士兵见城池大开,胜利在望,当即欣喜,士气大增,跟着将领的脚步冲进去。 沈晚舟更是一马当先,率领一众亲兵突击对方主将,打得他们落荒而逃。 砍下党项的军旗后,陈国士兵欢呼,而党项一片哗然,不少人见大事不妙,便四散而逃。 这场仗,虽然打赢了。 却是惨胜。 将士们休整后,虽松了一口气,却不见以往的兴奋,反而神情恹恹,十分低落。 想来,是为了那些无辜枉死的百姓。 被赶上战场的陈国百姓,大多都手无缚鸡之力,因党项入侵而沦为奴隶。 其中,虽然只有部分是党项人和心怀异性之辈。 但,战争残酷,容不得出错。 沈晚舟带兵进城。 城内荒凉,不见人影,地上散落着杂物,似乎是人们在逃跑时匆匆落下的。 偶尔可见残缺的尸身。 经过一处墙角时,沈晚舟警觉,发现里头传来些许动静。 她眉头一皱,眼神示意亲兵。 亲兵急步过去,小心地用佩刀挑开墙角处的柴垛。 却发现里面是个瑟瑟发抖的汉子。 他以为是党项人,便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哀声求饶:“大人别杀我别杀我,我儿患病,小人就是来买些药......” 见是个陈国百姓,模样瘦弱穷苦得很,亲兵便没说什么。 “行了,老人家,起来吧。” 听到熟悉的声音,他颤颤巍巍抬头,瘫坐在地,似哭非哭。 “有救了,有救了......” 他跪在地上“嘭嘭”磕了两个响头,便朝外跑去:“儿啊,等我买药......” 见状,我收回视线。 心中叹息。 第180章 第180章 战乱中,受苦受难的总是那些百姓。 沈晚舟垂眸,当即下了军令,不允许军队在丰城内烧杀抢掠,欺辱妇女。 如有犯者,当场斩杀。 随即,便要求以二十人为一小队,四处搜罗躲藏在丰城内的党项人。 并派人一路敲锣打鼓,向城内躲藏的百姓说明此地已经被陈国夺回。 丰城百姓已然安全。 “各位丰城的父老乡亲,党项人已经逃跑,丰城由沈将军管控......” “党项人已逃,丰城由沈将军管控......” 锣鼓之声,犹如惊雷般在丰城百姓耳边炸响。 不少人家躲在窗户透过缝隙。 怯怯地朝外看去。 渐渐地,有胆子大的人试探地走出来。 见大军经过,当即神色瑟缩,两股颤颤地往后退。 他们窃窃私语,难以置信: “沈将军?” “这段时日和党项打仗的那群人?可是胜了?党项不会又来吧......” 得知自己获救了,一时间,不少百姓纷纷跪地大哭。 “那群党项恶贼真的被赶走了,我们有救了!” “我的婉娘,你怎么就早死一步?现在没人再来欺辱你了......” 看着百姓们痛哭流涕的模样,我心中不忍。党项凶残,能做出驱赶毫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上战场,自然能够想到他们会在城中如何虐待百姓。 是陈国,对不住他们。 突然,有个神情癫狂的老妇冲上来指着将士们咒骂:“你们是杀人凶手,和那群党项人一路货色!都不是个好的,我呸!” 她朝地上狠狠吐了口浓痰,厌恶之色毫无遮掩。 沈晚舟的亲兵不悦,当即冷声呵斥:“哪来的妇人,还不赶紧离开!” 那老妇冷笑,大呼大叫道: “那你就杀了我啊!” “有本事,你当众把我杀了!你们这群虚伪的兵贼,城中的百姓有一半也是你们杀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神色一凝。 丰城的百姓想到什么,眼中闪过惊恐之色,胆颤不已。 沈晚舟眉眼一沉。 随即淡淡道:“把她拉开。” 亲兵闻言,朝路中间的老妇走去。 老妇瞪大了眼睛,话语更加嚣张: “来啊,正好你杀了我,我能去和我儿作伴......” 她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儿今年才十六啊,说要去做账房孝敬我,结果、结果他没死在党项人手里,却死在自己人手中。” “你们都该去死啊,陪着我儿一起去死!” 那亲兵加快了脚步,上前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开。 老妇一口咬在他手上,胡乱伸手乱打他。 他心中恼怒,用力钳住老妇。 老妇大叫:“快看,这贼军真的要杀人了,快逃啊!要死人了!” 这边动静逐渐闹开,不少百姓窃窃私语,神情害怕。 众目睽睽之下,亲兵顾忌颇多,若是当真杀了伤了,这不是坐实了老妇所言。 她见状,更是毫无顾忌,十分挑衅地辱骂将领们。 突然,有个老汉上前,毫不留情地甩了她一巴掌。 力道极大,把她都打懵了。 第181章 第181章 老妇怒了,伸手就要打他。 “你是这群军贼的走狗?” 那老人穿着破旧,面色黝黑,挺着背,一把把她推开,义愤填膺道: “我打的就是你这头脑不清的蠢妇!” “你以为党项人为什么要把陈国人赶到战场上?不就是想看我们乱起来吗? 再说,那些人上了战场难道不是要对付将士们吗? 要是将军们妇人之仁,收留他们,党项人混进去,这场战还能胜利吗?” 他的步步反问叫那老妇哑口无言,气得双脸涨红。 老人义正言辞道:“我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头子,都知道先有国,才有家!万事以国仇家恨为先!” “再说,要不是将士们心善,哪容得下你在这里放肆?” 闻言,不少百姓默默点头。 那老妇咬牙切齿:“你就是和他们一伙的,你又没死儿子,你不心痛。” “你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 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老人当即撸起袖子,要上前抓她。 “将士们不忍打你,我可不会手软。” 见状,那老妇恶狠狠地瞪他,掩面而逃。 沈晚舟面色不变,似乎并不在意那老妇的辱骂,朝老人道谢:“多谢了。” 他呵呵一笑,走到旁边,给他们让出位置。 只是...... 他抬头,迎着日光看着军旗上的“沈”字样式,老眼微眯,声音有些发颤: “敢问将军,可识得沈大将军?” 沈晚舟一愣,淡淡道: “自然,那是家父。” 闻言,他咧嘴一笑:“老儿有幸,曾见过大将军一面......那时党项人打过来,朝廷没粮,我们便勒紧裤腰带,一人省下一口粮献给大将军。后来大将军胜利了,救了我们一城的百姓。” “我大儿子跟着将军打仗,本想着他能混个好前途,可惜他没福气,没活下来。” 回忆这事时,老人眼中泛泪。 语气却毫无怨怼之意。 显然,他并不后悔大儿的决定。 闻言,沈晚舟深深地看着他。 喉间滚动,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她面上冷静,匆匆和老人交谈后,便和将领们入城休憩。 沈晚舟身为主将,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战功核实、战后清理、士兵伤亡等等事件她都需要过目。 还要商议下一步的战略安排。 据说直到半夜,她依旧忙于公务。 而在丰城休整的第二日,我收到了京城那边送来的信件。 刚拿到手,我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 原先隐隐绷紧的心,瞬间一松。 信上,郑沅芷说她四月十六那日,生下了女儿安若。 母女安康。 短短四个字,便使我的心瞬间宁静。 安若,这是郑沅芷给女儿取的名字。 裴安若。 她说不求别的,只希望女儿能安稳顺遂,简单幸福地过完此生。 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最朴素的心愿。 郑沅芷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事情,例如曹大夫前些日子救了难产的安阳郡主,声名远扬,说她母亲近来喜欢养花,自己种了一整个院子,说安若从小好动,不知像谁,精力十足旺盛。 我拿着信纸,左看右看,总觉得最后一件事说的不是我。 精力旺盛者,另有其人啊。 一想到这,我难免失笑。 收到她的来信,我心中激动,半夜都睡不着。 出来走动时,看着天上的圆月,突然在想,沅芷会不会也如我这般,半夜未眠,起来赏月? 第182章 第182章 应该不会吧,都说孩子闹腾,虽有奶娘照顾,不过沅芷喜欢亲力亲为。 白天累了,到了这时候应该睡得正香。 这样一想,我脸上难掩笑意。 “这是笑什么?” 一道微凉的女声从身旁传来。 我下意识转过身,对上了沈晚舟的眼神。 她朝我走近,再次问我: “你刚刚在笑什么?” 我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睡不着出来走动一二。”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裴云程。”她叫住我,面无表情。 突然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带着嘲讽之意: “你知道——我在恨什么吗?” 不等我回话,她自顾自地说道: “我恨皇上。” “也恨陈国百姓......” 此话一出,我瞬间顿住脚步。 她背对着我,声音带着些悲意: “今日,我梦到父亲了。” “我父亲,从来不是朝中那些趋炎附势、贪图享乐之人,更没有做过杀良冒功之事。” “他是陈国的大英雄!” 她转头看我,眼神执拗: “他是大英雄!” 我之前也听说过沈老将军的事迹,心中敬佩异常。 就如今日街上那老人说的,那时朝廷奸臣把持朝政,铲除异己,甚至为了私利而主动与党项议和,多次下令沈老将军不得与党项作战。 沈老将军拒绝,因此朝廷便断了粮草辎重。 不是一场战役如此。 而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这样。 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沈老将军能抵抗住党项的侵犯,实属可敬可佩。 “沈老将军,确实是陈国百姓心中的大英雄。” 闻言,沈晚舟嗤笑一声,极其讽刺: “可不愿相信他、害他抑郁而终的,正是陈国百姓。他们因为一些不虚的谣言而对父亲破口大骂,多番侮辱。” “甚至我与父亲走在路上,都能听到有人鄙弃他。可说他的那人呢?不过是个穷酸书生,未曾为国为民出过一份力,何其可笑?” 她眼中弥漫着哀伤之色,泪水顺势滑落。 我心中复杂,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因为被冤枉、被侮辱之人是她最敬爱的父亲。 她微微仰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 “小时,母亲便难产去世,是父亲伴我长大。他教我骑马射箭、教我武功枪法,那时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会受伤、不会难过的英雄。” “但,怎么可能?” “他在战场上凶猛无比,冲锋陷阵,可我却始终记得他脸色惨白、气息奄奄地倒在床上的模样。” 泪水顺势而下,沈晚舟伸手抹开,嘲讽一笑:“别人都说他是被揭发真面目,羞愤而死。他生前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死后却落得这样的名声,岂不可笑?” 我静静地看着她。 沈老将军名声受辱、以至抑郁去世一事,显然对她打击很大。 沈晚舟面无表情,眼中流露出刻骨的恨意。 “所以,为什么皇上要害他?” 闻言,我悚然一惊,猛然抬头看她。 声音有些艰涩: “你为何说是......皇上?” 我知道,沈晚舟虽然面上冷静,可是骨子里却偏执疯狂。 若她对皇上有恨,那可就遭了。 第183章 第183章 “自然是皇上忌惮我父亲功高盖主!” “可笑的是,父亲曾是他伴读,忠心耿耿,拥立他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到如今权势在握的帝王。可最后却是鸟尽弓藏......” 一个是宫女所生的皇子,先帝不喜。 一个是边将之子,不受待见。 就如沈晚舟所说,他们相互扶持,走到如今的高位,应是君臣和乐的结局。 却不料沈老将军竟落得如此下场。 难怪她心中悲愤。 只是...... “沈老将军一身征战沙场,与党项之间有着血海深仇,且不少朝臣嫉贤妒能,攻讦老将军,立敌颇多,未必是皇上......” 她斜眼看我,嗤笑一声。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 “你怕我心中生怨,故意报复皇上,报复百姓?” 她侧过脸,神情如霜般冰冷。 “我没那么卑劣。” “父亲教我要爱护百姓,我时刻记在心里。否则,今日那老妇早就尸骨无存。” 我深深地看她一眼。 “将军豁达。” “既然如此,何不等镇压党项之后,凭此战功替沈老将军洗脱污名,还他清白?” 她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想?” “六年前我第一次镇平党项,便用军功向皇帝请旨,谁知,他三言两语便糊弄我,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 “可笑。” “我会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给世人看看。叫史书铭记、叫百姓祖祖辈辈都记得——是我沈家力挽狂澜,救了陈国!” 说话时,她神色紧绷,声音冷冽,极其严肃认真。 说实在的,虽然我对她已无私情,不过对于她的能力和志向,我向来敬佩不已。 拱手道:“既然如此,裴某也会履行监军的职权,协助沈将军打好胜仗。” 我心中叹息一声,便要转身离去。 沈晚舟突然叫住我。 “......那些不敬之语,你不会让外人听到的,对吧?” 我顿了顿:“只要沈将军不会因私伤害百姓,我自然不会说出去。” 见她没有回话,我径直离开。 答应隐瞒这些言语,只是因为我明白沈晚舟的本事,前两次的赫赫战功已能说明一切。 她意图为父亲伸冤,恰恰更能谨记父亲的言行,不会肆意妄为,罔顾百姓。 再加上,临时换主将,本就是军中大忌。 回去后,我摒除了杂念,很快便睡下。 在此休养生息数日后,便要商议着下一份战略。 李都督几年前与党项作战,身受重伤。 再加上前段时间被党项人逼困在大月山上,心中早就郁结不已。 此次,他一雪前耻,大感痛快。 迫不及待想要大展威风,把党项人一一打回家去。 只是他的儿子李天正看上去颇为担忧。 见我过来,李天正主动为我倒茶。 “父亲年纪已大,太过拼命,我怕他身体受累,再加上战场上刀剑无眼......” 话音未落,一只茶杯毫不客气地砸到他头上,发出“嘭”的一声。 李天正吃痛,哀叫一声。 李都督不悦,眼睛一瞪: “你个小兔崽子还管到你老子头上了?” “赶紧回去回去!” 第184章 第184章 李天正叫道:“爹!” 李都督不耐烦道:“滚滚滚。” 李天正是前几日刚来的。 之前党项围困,李都督派他护送着一众亲族逃命。 李天正等人被党项士兵追杀,东躲西|藏了好久。 此次沈晚舟和李都督重新占领了丰城,党项追兵得知消息,纷纷赶过去回援,这才给了李天正等人喘|息的空间。 他们商量过后,终是决定回来。 一家团聚。 以后共进退,同生死。 不过,他来了,李都督便开始头疼。 “早知道就叫你带着你娘回外祖那边,一来尽在说老子坏话!” 李天正叹气:“母亲因为父亲早已哭伤了眼睛,儿子那时心急如焚,一边舍不得父亲,又不能眼看着亲族送命,日日不安。” “若是父亲当真被党项人所杀,儿子宁愿违背誓言也要去帮您报仇!” 一说这个,李都督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我倒是有听闻,说是李天正那时不愿意走,李都督以断绝父子关系相逼。 说来,他们都是在为对方着想。 李都督冷哼:“你难道没听说我前几日还一马当先,不到十个回合就杀了敌方两名中将?” 李天正拱手应道:“自然听说了父亲的英武事迹,儿子心中敬佩不已,但正因如此,更加担忧父亲......” 李都督当即站起身,打断他: “行了,别说了。瞧你那优柔寡断的样子,可不知像谁......” “下一场,你跟着我一起上!我带着你好好练一番,别每日怕这怕那的。” 说罢,不等李天正应下,他便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见状,李天正扶额,无奈叹气。 他虽从小和父亲练武,行事做派却更像是个文人。 长相清俊儒雅,说话斯文有礼。 和他父亲的气质,截然不同。 “裴大人,实在叫您见笑了。” “怎会?李都督力抗党项,是为国家大义,逼你们离开,是不愿亲人伤亡。你护亲人离开,又为父亲而来,忠孝两全,叫人敬佩。” 李天正当即弯腰道:“裴大人客气。” 此次我主动前来,不过来叫李都督一起去主帐商议战事。 谁知竟见到这一幕。 我当即扶起李天正: “何必在意这些虚礼?” “之前我便与你父亲相识,这段时间他更是为国作战,鞠躬尽瘁,这些众人都看在眼中,心中肃然起敬。” 李都督已先走一步,我便与李天正一路闲聊到大殿里商议战事。 他倒是个温和的性子。 不爱打仗,爱读书。 想要去考科举。 李都督心有不满,多次念叨着外甥像舅,说他像小舅一般,是个书愣子。 可他偏偏读书上颇有天赋,如今不过十八,已然中了秀才,不过李都督始终不叫他放弃习武...... 一路相谈甚欢。 到了殿中,发现沈晚舟脸色冷沉,叫人莫名心惊。 她扫视殿中众人,告诉我们刚收到的情报。 全州、靖州等地的党项兵马有调动的痕迹,看来离他们下次进攻已经不远了。 此时丰城外,党项人已经汇聚了十多万大军,对他们虎视眈眈。 而对方的主将是...... 布日古德! 第185章 第185章 他得知沈晚舟率兵攻下丰城后,便从幽州赶来,亲自作战。 沈晚舟皱眉:“看来,他们打算全力以赴,这下便有些难了......” 李都督大笑:“这有何惧?” “看我为将军取来他们的项上人头。” 他说得豪迈大气。 不少人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想来有李都督和沈将军在,即使有那布日古德,也毫无用处。” “布日古德?可是那个故意佯作议和,背后翻脸之人?如此小人,此次定要叫他有去无回!” 有人怒喝,义愤填膺,发誓要叫布日古德好看。 面对众人的反应,沈晚舟面色微凝。 还未等她开口,便有士兵来报,说党项大军正在逼近丰城。 沈晚舟挑眉,当即和众位将领齐齐赶到城上高台处。 放眼望去,党项大军如黑色潮水般从远处而来,气势汹汹,传来震天的响声,竟一眼望不到头。 瞭兵提前打探到情况后,当即上报。 士兵们得知党项大军前来,神色|戒备,纷纷警惕地做好准备。 李都督大喝一声,向沈晚舟申请出战。 “末将愿为先锋,自请出战。” 沈晚舟应了。 李都督仰头大笑,握着他的长枪,斜眼看身后的李天正:“走,随你父亲一起,杀死这群党项狗贼。” 众目睽睽之下,李天正恭敬应道:“是。” 沈晚舟皱眉:“万事小心。” 李都督摆手,冷眼瞧着底下的党项人:“将军你瞧着吧,我去把那人的首级取来。” 不一会儿,我们站在高台上,就能看见李都督父子骑马出城,率兵迎敌。 对方的军旗下赫然站着一个身穿盔甲的高壮人物。 我微眯着眼睛看过去。 果然是他,布日古德。 他似乎也看到我了,朝我远远招手。 间隔太远,我看不清动作,只觉得他颇为挑衅。 身边,有人担忧道:“这、这布日古德,在党项族内,素有威名。他曾经率众三千人,打下草原一小国,屠尽皇族,手段狠辣......” “诶诶诶,周大人!您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呐?” “这布日古德厉害,还不是得在陈国面前伏小做低?还不是多次败给沈将军?说来,也不过如此。” 有人担忧,有人不屑。 不少人偷偷打量站在最前面的沈晚舟。 想看看她的态度,再揣摩一二。 可沈晚舟垂视下方,面不改色,始终神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她心中想法。 沉默一会,有人发愁: “这、李都督可能赢下?若是赢不了,可不是泄了我军的气势?” “就是啊,这可事关我国脸面......” 沈晚舟冷眼扫过去: “战场上没有常胜将军。” 闻言,那二人尴尬一笑,当即俯首应是。 话虽如此,但众人如何不希望李将军能大败敌军? 他们视线紧紧盯着前方的战况。 李都督果真英武,勇冠三军。 他高举长枪,骑着大马朝党项人杀去,恍若利剑,锐意锋芒。 不少将士被他鼓舞,纷纷奋身跟随。 从高处看,大军如同两股汹涌澎湃的潮水,气势汹汹地逼近,爆发出惊天的碰撞。 我听到有人惊呼,欣喜大叫: “快看,李都督杀了对方的先锋!” “善!” “都督依旧威武啊!” 众人瞬间喜上眉梢,心中松了口气,对李都督赞叹不已。 “李都督果真是英豪,不过两下便斩杀了对方的先锋......哎!你们快看李公子,长枪所到,所向披靡啊。”有人指着底下李天正的方向惊诧道。 第186章 第186章 赞叹声情不自禁响起: “果真虎父无犬子。” 只见李天正身穿铠甲,恍若黑潮中的蛟龙一般游刃有余,长枪一甩,瞬间了结敌兵性命,气势不凡。 一看李家父子这般表现,众人瞬间放心。 沈晚舟始终沉着脸,面色凝重。 不到战争最后一刻,她绝不懈怠。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战况有些出乎意料。 众人以为这次不过是先行试探,哪想到李都督如此勇猛,不仅杀了先锋,还锐利如箭,直直插|入对方的大军中,势如破竹,甚至砍断了党项的军旗! 见远处党项的大旗轰然倒塌,高墙上众人瞬间哗然,拍手大叫:“好!” “李都督壮哉!” 随即,笑声渐停,有人疑惑: “咦?那布日古德去哪了?” 闻言,不少人回过神来: “是啊,刚刚不还在军旗之下?” 沈晚舟脸色凝重不少,指着一个方向道:“在那!”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瞬间心头一跳。 那布日古德正与李天正交手! 此处隔得远,看得不甚清楚。 只见两人一枪一剑,有来有往,叫人看着心惊胆战。 “这,沈将军您看?李公子可能胜?” 有人小心地询问沈晚舟。 她面无表情道:“难。” 此话一出,众人皆脸色微变。 底下的李立洋洋自得。 见军旗倒后,不少党项人开始后退,他大喝一声,气势威武:“杀!” 亲兵们跟着他一直奋勇厮杀。 直到党项人开始鸣鼓收兵了,他才颇为不舍地收回手。 “走!今日好好庆祝一番!” 李都督骑在马上,大笑不已。 他左右四顾,看看那好大儿在哪,可否看到他父亲的英姿? 随着党项士兵逐渐散去,唯一不曾退离的一处地方便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李都督顺势看过去,瞬间脸色大变。 可为时已晚。 我们站在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看到李天正被布日古德击中后,被周围伺机而动的党项兵狠狠拽下马! “不!!” 李都督的喜色彻底僵在脸上。 他目眦欲裂,抓紧长枪就要冲过去。 “都督小心!” 党项人见李天正落马,当即纵马上前,高高举起刀剑。 马声嘶吼,马蹄在空中扑腾,而后重重落下。 隔着几百米的距离,李都督似乎听到了马蹄落下后沉重的“咚咚”声。 以及,胸腔塌陷的痛呼声...... “我儿!” 他瞳孔骤然收缩,撕心裂肺地大喊。 战场上回荡着他的悲愤之声。 此时高墙上鸦雀无声。 不少人都眼睁睁地看到李天正死去的一幕。 半晌,有人幽幽叹口: “可惜了少年英雄,出身未捷而先......” 他急忙住口,见左右没有注意,这才悻悻咽下口中的话。 第187章 第187章 底下,布日古德仰头看过来,手上比划了个向下的动作,虽看不清,却无端让人觉得挑衅。 众人大怒:“什么东西!” “居然如此嚣张,末将请出战,定要为将军亲手取来这恶贼的首级......” 沈晚舟默不作声,可她的手死死攥紧,隐隐泛白。 不远处,李都督咬牙切齿,纵马紧跟。 不少亲兵劝阻:“都督,小心有诈!” “都督!” 可布日古德已经转身回营,又有无数党项士兵不畏生死地替他断后。 李都督愤恨无比,却无可奈何。 盯着布日古德的背影,他双眼赤红,嘶声怒吼:“不杀此贼,我誓不为人!” 声音悲切,叫人不寒而栗。 党项退兵后,陈国士兵开始清点战场。 作战的城门外,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还有不少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之人。 有陈国人,也有党项人。 陈国士兵遇到同胞,则为他们收敛尸身。 遇到党项人,都会再补一刀,以防其装死,顺便再剥下他们的盔甲、刀剑,翻看有没有腰牌之类的。 很快,便有士兵找到李天正。 只是尸体破败,不忍直视。 我们下去时,只看见李都督抱着李天正的尸身,双手发颤:“我儿!我儿......” 此情此景,叫人满心不忍。 谁能想到早晨还是清风明月般的青年小将,转眼便成了如今这摊...... 我心中难掩悲凉之意。 沈晚舟深吸口气,劝他: “战场刀剑无眼,都督节哀。” 经此一事,李都督全然没了战胜的喜悦,面色冷沉,散发着悲意。 他咬牙,愤声道: “那布日古德明明是故意拿我儿泄愤!” “竖子!鼠辈小人!我要为我儿报仇!” 他额间青筋暴跳,难掩愤恨。 闻言,沈晚舟喉间动了动,温声劝解。 “李都督,切勿冲动易怒,失去理智,否则极易被他人激怒,落入险境。” 她顿了顿:“......再者,都督这段时日多陪陪令夫人才是。” 闻言,李立像是老了一般,身子陡然垮下去。 而且自那之后,他精力也不大好了,时常恍惚,半夜时常惊醒。 大夫为他看病,说是心伤难愈。 无奈,沈晚舟不敢让他出战。 毕竟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惨死眼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痛苦。 李都督出了事后,布日古德再次来战,沈晚舟便派了其他将领出战。 然而胜少败多,甚至有次党项人借着云梯登上城墙了! 她心知不妙,时刻戒备。 然而,祸不单行,此处受到猛烈进攻之外,其他地方也祸不旋踵。 除了当前布日古德带领的十万大军外,全州、靖州的党项兵纷纷朝南、朝东而行,已经接连破了三四城。 党项那边更是放话:“若是主动大开城门,可不杀降兵。若是拒不投降,那么他们将——屠城!” 此话一出,与全州、靖州接壤的州县之人皆心中胆颤。 有位知府不愿受党项人威胁,坚贞不屈,誓死不投敌。 第188章 第188章 党项攻下城后,竟然当真屠了那座城,甚至还因为百姓太多,杀人太累,而直接派人把守城门口,再放火烧城。 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 数十万城中百姓,就这么活活烧死,无一幸免。 据说半夜时那座烧成黑炭的城池常传出鬼哭狼嚎之声,叫人不寒而栗。 这事被党项人大肆传出,不少人心中惊惧不已。 而后便有不少县官直接开门投降。 这下子,其他两路的党项兵马更是势如破竹,直取陈国腹地。 唯有青州这地的党项兵马,被沈晚舟带人死死抵挡。 而后,其他两路党项兵马纷纷朝南、朝北行动,看行军路线,竟是计划一南一北包周青州,与布日古德一起围攻我们。 猜测出此事后,众人脸色难看得厉害。 有将领脸色大变,不自觉发颤: “沈将军!这该如何是好?” “一路党项兵马,我们已经抵挡得精疲力尽,加上其他两路,大大小小也有二十万左右的兵马。我们该如何迎敌啊?” “就是啊,将军我们已经打了半个月了,这要如何破局?” 沈晚舟眼下青黑,显然因战事,很长一段时间没睡好。 她沉吟片刻:“这事,我已有计划......” 她看向在场的众多将领,面色严肃: “你们身为将领,切不可轻易露怯。” “底下士兵看你们都这般惶恐,心中会怎么想?” 闻言,他们羞愧地低头,呐呐应是。 随即,又有人抬头,紧张道: “将军,话虽如此,可、可党项凶残,毫无人性,竟真做出屠城一事造成数十万百姓无辜伤亡,末将等人,也是担心丰城内的情况......” 她沉着脸,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一字一顿道:“暂且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叫党项人进来。” 见她这般说,众人只得应是。 虽然不清楚沈晚舟的方法是什么,可照她的性子来说,应当是心中有底的。 可...... 我皱了皱眉。 刚刚沈晚舟说话时,瞥了我一眼,似乎有些莫名的意味。 难不成,是我多想了? 在我要走的时候,沈晚舟叫住了我。 “裴大人,你这段时间记得安分行事,小心些。” 她的提醒来得莫名其妙。 我心中不解,面上淡淡应好。 直到隔日,我才知道沈晚舟当时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因为战争频频,粮草和辎重也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急剧消耗,昨日我便想要提出此事。 可见众人那时人心慌乱,便想压下容后再商议。 城内又有百姓发生动乱,我处理一番,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今日我便拿着文书,主动找她商议此事。 却见殿内有人穿着一身银白盔甲,身形挺拔,戴着银色面罩,看不清神色,正侧身和沈晚舟说着什么。 莫名的,我眼皮一跳。 他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微微转过来,双眼透过面罩冷冷地看着我。 然后伸手拉下面罩。 我瞬间瞳孔剧烈收缩! 第189章 第189章 这人居然是陈嘉佑! 他、他被皇上放出来了? 我猛然想到前两日沈晚舟的提醒,瞬间明白过来,这便是沈晚舟的计划! 我眉头紧皱,想起陈嘉佑确实在作战方面,常有奇才。 甚至打下过几场以少胜多的战役,精彩绝伦,被人津津乐道。 而他在战场上最出名的,便是这套银白盔甲和面罩,率兵杀敌时,如银龙入海,威武霸气。 叫敌人一见,便闻风丧胆。 陈嘉佑挑眉,见我愣怔,意味莫名地打量着我:“这不是裴大人吗?” “难道许久未见本王,竟是不认识了?” 我回过神来,深吸口气。 “怎么会?只是没想到七皇子如此快便结束了禁闭,还以为......属实有些吃惊。” 他脸色僵了一瞬,勾唇冷笑: “裴大人,倒是依旧伶牙俐齿,依旧叫人厌恶。” 他微扬着下巴,负手而立:“也罢,既然我来了,裴大人便不用再操心......” 沈晚舟皱眉: “我叫你来,可不是来处理军务的!” 陈嘉佑被她直接顶撞,眉眼微压,当即有些不满:“那又如何?能者多劳,无用者,早该去死。” 说最后那句话时,他斜眼看我,尽显狠辣之色。 沈晚舟眉头紧皱,话语满是警告之色: “你此次能出来,全靠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说好话。难道你忘了出来之后,一切都要听从我的调遣吗?” “此时正值关键,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陈嘉佑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忍气吞声道:“本王自然会听你的。你是本王的妻子、皇妃,不听你的听谁的?” “对了晚舟,你知道吗?本王出发时昭明可......” “闭嘴!” 沈晚舟眉头皱得越紧,冷眼看他。 “不要和我嬉皮笑脸,我是军中主将,请称呼我的身份。” 她话语严厉,说得毫不留情。 陈嘉佑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鼻间直喘着粗气,咬牙应好。 见状,沈晚舟态度软下来。 “现在百姓、陈国都需要你,你该把精力多放到战场上才是。” 陈嘉佑勾唇,应和: “好,本王知道你的意思,自会尽心尽力。” 沈晚舟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不过陈嘉佑依旧没有放过我。 “裴大人倒是平日里闲来无事?可惜了,大人一人在这,倒是叫自己的夫人独守空闺。不知道久了,会不会发现夫人早就跑了?” 他哈哈大笑,眼神满是讥讽。 我淡淡道:“我与妻子夫妻恩爱,感情甚好,自然不会做出背叛对方的事情。” “无论是她,还是我。” “倒是七皇子此言,叫人觉得莫名奇怪?是在特指什么吗?” 我看着陈嘉佑,毫不顾忌地反问他。 量他顾及沈晚舟,不敢出言承认。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沈晚舟脸色微变,陈嘉佑气得咬牙切齿,却心有顾忌。 正好此时不少将领得知消息,匆忙赶来,化解了此时尴尬的气氛。 他们见陈嘉佑前来,神色大惊,纷纷拱手见礼: “参见七皇子。” “七皇子大安。” 陈嘉佑摆手:“何须多礼。” 他脸色略微好转几分。 第190章 第190章 有将领声音压抑着激动之色:“七皇子,末将素来敬佩您以往在战场上的威风,此番相见,心中着实激动。” “原来沈将军竟是让七皇子前来支援,想来这次稳了。” “就是就是,七皇子您曾经打下的淮安山之战,用兵如神,叫末将五体投地......” 陈嘉佑勾唇,神色矜持: “既然本王来了,那么便和你们一起镇守丰城,看谁还敢来袭!” “有七皇子在,自然一切不在话下。” 众人大喜,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 纷纷围着陈嘉佑,极尽讨好。 沈晚舟负手而立,神色温和: “之前敌军来袭,我们兵分两路而抗之,我还未与你并肩作战,心中颇为遗憾。想来这次,可以得偿所愿了。” 陈嘉佑眉眼染上柔声: “本王自然早就期待有着有一日能和你并肩作战。” 见状,有人当即大肆赞叹两人天造地设,是天赐的有情人,在战场上珠联璧合,所向无敌等等,说尽讨喜话。 陈嘉佑大笑。 沈晚舟眉头微皱,倒是没多说什么。 只是,知晓不少往事的将领们,似乎在装作不经意地用身子将我与他们隔开。 我知道他们在紧张什么。 但,至少我与陈嘉佑不会当众作对。 因私、因公,我还分得清。 这般想着,我便打算悄悄离开。 谁知陈嘉佑像是背后长了双眼睛死盯着我一般,见我一动,当即叫住: “裴大人为何偷偷离开?刚刚前来找沈将军,所为何事?” 他声音颇大,引得众人下意识看过来。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眼神闪烁。 我拿着手上的文书,淡淡道: “有关军中粮草一事......” 沈晚舟道:“这些不必担心,七皇子来时,特意带来了粮草辎重。” 我点头: “问题解决便好,裴某还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先行告退。” 陈嘉佑一直得意洋洋地看着我,恍然: “这样啊,本王还以为你......” 沈晚舟上前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裴大人有事,便先行离开吧。” “各位,我们来商议一下战事,准备反击之战。” 闻言,众人回过神,正色应好。 陈嘉佑挑衅地瞥了我一眼,更是当即便夸下海口:“放心,本王一定会好好守卫丰城,不叫党项人踏进一步。” 闻言,众人又是一顿夸赞。 那边众将领唾沫横飞地商议着战事。 而我转身离开后,对陈嘉佑的突然出现,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可他虽暴虐蛮横,但立下的军功不假。 不少人都是亲眼看见他在战场上奋勇厮杀,立下赫赫战功。 想来,这次有陈嘉佑在,能顺利保下丰城,击败党项人。 很快,党项的进攻再次袭来。 糟糕的是,正如我们原先的猜测那般,正处全州、靖州两地的党项兵竟当真一南一北集结而来。 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众人面色微凝。 我看向沈晚舟,她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始终面色不变。 视线转到一旁的陈嘉佑,我心中暗暗皱眉。 沈晚舟正在进行最后的部署和安排:“......既然如此,那边有七皇子率军两万,北上迎敌。我负责南下,布日古德那边......” 第191章 第191章 她看向众多将领,神色有些犹豫。 毕竟,他们要么是经验不多,要么能力平平,有些甚至性格冲动,容易误事。 能单挑大局之人,不多。 她正打算开口时,突然听到外头有人稳步迈近,声音干哑:“将军,我自请守城。” 众人循声看过去,面色一惊。 竟是李都督。 此时他脸色凝重,瘦削不少。 沈晚舟沉默,对他对视片刻后,应下了,随即又点了其他两个将领的名字:“那便由你们三人携手负责守城一事。”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我仔细看去,她选的另外两个将领一个素有急智却常误事,另一个能力一般胜在沉着稳重,倒是互补。 既然商定了人选,众人便很快开始做好迎击准备。 沈晚舟和陈嘉佑两边必须主动出击,拦下南北两边的党项人,不能叫他们冲破防线,与其他两队汇合。 否则,丰城这边的压力瞬间激增。 百姓私下听到党项围攻的风声,惊惧不已。 不少人偷偷背着粮食逃出城外,战乱当前,甚至发生多起斗殴谋杀之事。 我当即加强城内巡逻,严惩闹事之人。 同时,告知百姓,军中将领会与百姓共进退,以此让百姓心安。 不少百姓心惧党项攻城,咬牙拿出存粮,纷纷放在城门口支援士兵。 底下人朝我汇报这情况。 他挠挠头,有些不知所措: “沈将军有令,不能私拿百姓东西,可这、这是百姓主动送来的,手下小兵瞧见,有个老人家说要献给将士们的一点心意。那人送来就走,毫不拖延,这、这下也不知道怎么还回去?” “裴大人,你看这要如何处置?” 不怪他如此小心,实在是沈晚舟治军严明,他怕被秋后算账。 闻言,我沉思:“这是百姓的心意不假,这次便算了,将送来的东西放在仓库内,不许再动。记得叫手下将士手脚都放干净,若是被人揭发,严惩不贷!” 军纪严明,不许有丁点纵容之地,不然会有不少人趁机钻空子,到时候再来约束,可难了。 “是是是。” 他得了准信,当即松了口气。 我顺着窗外看去,明明是白天,天上却乌云团团,似乎狂风骤雨将至,叫人心中隐隐不安。 我捂着胸口,脑中细细思索着可有什么遗漏之处,思来想去觉得事事皆已准备清楚。 将领们各司其职,将士也都严阵以待。 想来,这是战前紧张导致的吧? 我感受着胸口咚咚的响声,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紧张。 若是一着不慎,输了...... 党项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可听说,不少党项人喜食人肉、喝人血,更有甚者,最喜炙烤小儿肉,说是鲜嫩可口。 真是恶心。 我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摇头轻笑,胡乱想这些,不过庸人自扰。 还是专注当下吧。 很快,大军拔营,将士们准备就绪。 陈嘉佑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势极甚,居高临下地瞥了我一眼。 随即看向沈晚舟,正色道: “沈将军,北边的兵马就交给本王了!” 此时,他神色端正,倒是能唬人。 沈晚舟应好。 转而看着李都督和张梁、王天琪两位将领,再次叮嘱:“切勿焦惧,只要按照之前的方法,守住各个要点,不受敌方激将,便能守住城池、护住百姓。” 她看着李都督,再次强调:“城中有数十万百姓,都督需得万分警惕。” 李都督深吸口气,大笑:“还请沈将军放心,毕竟我打了十多年的仗,自然懂得有些事该做,有些事不该做。” 沈晚舟面色微缓。 顿了顿,看向我:“裴大人,丰城境内的政务便暂时交由你全权处理了。” 我拱手应好。 随即,大军出发,声势极大,卷起层层的烟尘。 我回过神,看向李都督等三位将领,心中一紧。 李都督见众人神色肃穆,当即劝慰: “放心,沈将军不在了,李某人还在,自然会用心守好城池,不会叫大家出事。” 闻言,原先肃着脸的张梁和王天琪齐齐缓和脸色,勉强笑着道: “有都督在,末将自然安心。” 话虽如此,可他们始终担心布日古德得知大军分兵后,会加大攻势。 毕竟,此时丰城只剩下七万大军。 而沈晚舟和陈嘉佑两处的动静又极大,党项派遣斥候打听便能得知,根本隐瞒不住。 正式开战时,我们发现布日古德确实进攻越发凶猛,幸好之前已经磨练出些许经验,倒也能稳稳抵挡。 从日头正盛到日头西斜,党项士兵一波接一波退去。 李都督死死绷着脸,看着军旗下的身影,面目狰狞,却极力保持镇定。 “收兵!”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时,却见城外有士兵策马狂奔,传来急报: “报!七皇子失守,特来求救!” 闻言,众人脸色大变。 第192章 第192章 张梁震惊到声音尖锐: “七皇子失守?” 李都督眉头紧皱,接连追问: “为何会失守?情报可有误?” 那士兵一路拼命赶来。 马刚停下,他便失力,直接滚到地上,口吐白沫。 听到问话,颤颤道:“七、七皇子被党项人......前后夹击,如今、如今情况危、危急,死伤过万......” 闻言,李都督心头重重一跳。 众人皆神色凝重。 李都督深吸口气: “七皇子有难,我们必须救助,便......” 他犹豫地看着张梁和王天琪两人,终是下定决心:“便由我过去接应七皇子。” 王天琪拱手称是。 张梁心中焦躁,来回踱步: “怎会如此,七皇子这么轻易便陷入党项包围?” 王天琪面色严肃,此时更显沉稳。 他劝慰道:“再说这些于事无补,毕竟是皇子,还有北上党项贼兵虎视眈眈。李都督说得不错,此时他去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立看着他们,提醒道: “若是我率兵出城,布日古德那边必然收到消息。这几日,你们需时刻警惕,切不可有一丝懈怠。” “张将军机灵应变,王将军稳重沉着,凡事你们二人多商议,切勿急躁,切勿忧惧,一切都托付到你们手上,事不宜迟,我这便出发。” 两人正色拱手,齐声应好。 李都督转头看我。 “裴大人,我这便率军一万,前去支援。你好生保重。” 我深吸口气,郑重地看着这位依旧魁梧凶猛的大将,拱手道:“都督珍重。” 他笑了笑,翻身上马,便打算离开。 刚刚那个口吐白沫的士兵被人喂了几口水,此时已经缓过来了。 两人策马而去,率领一万将士,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中不安。 总觉得接下来更加难熬了。 张梁依旧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满心不解:“怎么那么快便出事了?” 他喃喃道:“千万不要再有坏消息。” 王天琪叹了口气,拍了拍张梁的肩膀。 我沉着脸,一语不发。 果真如李都督所料,布日古德注意到夜间大队兵马的动静。 当天后半夜,便发动偷袭。 幸好,王张两位将军寝食难安,时刻加强巡逻,很快便发现党项人的动静。 张梁咬牙: “按照之前的安排,各司其职!” 士兵得令,来去匆匆,严阵以待。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破空而来! 来势凶猛,“嘭”的一声重重地砸到城墙上,似乎把大地都震裂了。 众人又惊又惧,尖叫:“投石机!” “对方用了投石机!” 下一秒,一个燃烧着火油的巨石带着无可抵挡之势,再次砸下来。 瞬间,火花四裂,引起一片哀嚎。 张梁当机立断,叫士兵用城上的投石机对准对方的投石机打去。 这器械看上去威风凛凛,巨石弹射而出,发出惊天巨响。 可命中率却差得出奇。 最多只是打中党项兵,而无法打毁对方的投石机。 第193章 第193章 党项那边,自然如此。 不过,他们用投石机目标大,自然更易得手。 但凡打中城墙、或是打入城中,只要能够引起混乱便行。 我捂着咚咚作响的心脏,耳膜尽是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就连呼吸都不自觉急促几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庆幸的是,对方的投石机似乎已经耗完,没再投石。 可转而党项人的云梯便推过来。 张梁怒吼:“放箭!快!” 夜间视野受阻,一片漆黑。 只有火油爆炸后四溅的火花恍惚间映出众人昏黄的影子。 黑暗使人心跳急促,恐惧顿生。 也让杀戮变得更加可怕。 我听见不远处,张梁撕心裂肺地怒吼:“快!跟我杀!绝对不允许党项人爬上来!” 数不尽的沸水、金汁从城墙上倒下去,灌到党项人的身上,有人受不住,哀嚎着滚落下去。 也有人趁机爬上来,举刀大肆杀戮。 场面一片混乱。 唯有将士们的厮杀声不停。 黎明将至,党项人见夜袭失败,才不甘退去。 将士们见状,当即松了口气,直接瘫倒在地。 张梁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靠在城墙上,急促地喘着粗气:“可真是累死我。” 他啧啧嘴,对我说道:“这时候,要是饮上一壶酒,不知该有多痛快,可惜了。” “等日后,没战事了,我再找大人一起饮酒呗?大人得记得赏脸......” 话音未落,便没了动静。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看过去,这才发现他只是累狠了,一松懈便昏睡过去。 我揉揉眉心,只觉得脑中闷痛。 昨日一夜未眠,与将士们一起守在城墙上。张梁、王天琪负责率兵攻敌,我负责协调各方,派人及时送来器械,以备守城之需。 此时虽然党项已退兵,但我还不能休憩。将士身亡、军需器械等等,都需要及时弄清楚。 还有得忙。 只是看着眼前鲜血淋漓、满是残肢断臂的景象,我眼前一热,满心无力。 正想唤人前来,突然我眉头一皱。 王将军呢? 王天琪刚刚与张梁分头行动,各自率兵守卫一方。 为何迟迟不见他的身影? 我让士兵去打探一下王将军身在何处,有事找他商议。 不过一会,便见那小兵脸色惨白地跑回来,喘着气道:“回大人,当时火石袭来,王将军为护将士,以身殉国了......” “轰”的一声巨响在我脑中炸开。 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行,我知道了。” 然而也不是只有坏消息。 百姓关心丰城安危,主动前来帮忙。 甚至不少青年汉子咬牙要参军:“此时危难关头,俺是个男人,不好一直躲着叫别人护着。” “就是就是,我孤家寡人一个,什么都不怕!” “还有我!” 数百人主动帮忙,倒是极大缓解了城墙上守兵的压力。 我心中微松,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只是—— 我侧身,看着城墙上被巨石砸下造成的凹陷处,心中疑惑。 这党项人的投石机...... 还未等我细思,便听见有人欣喜大叫:“沈将军剿灭敌军,凯旋而归了!” 第194章 第194章 闻言,城墙上的将士们瞬间激动起来。 “沈将军回来了!” “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安心了!” 他们欢呼雀跃。 确实,沈晚舟的存在给了将士们极大的信心。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众人嘴上未说,可情绪难掩焦躁。 毕竟沈晚舟不在,众人心中没底。 此时见她战胜归来,自然大喜! 不一会儿,我站在高大的城墙上看到远处尘烟滚滚。 是大量军马疾驰而来,扬起的尘土。 最前方,有一人身穿戎装,英姿飒爽,气势非凡。 果然是沈晚舟。 他们回来了。 入城后,沈晚舟一刻不停,直接召来所有将领汇报军务。 只是她见到场上的将领时,神色明显愣了一下:“人都来了吗?” 亲兵恭敬应道:“除了李东泽、薛飞、孟庆三位将军重伤难愈,其他人都到了。” 顿了顿道:“不对,还有李都督没来。” 闻言,沈晚舟眉头一紧: “他呢,去哪了?也受重伤了?”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是张梁犹豫地开口:“李都督......前去支援七皇子了。” 沈晚舟眉头拧紧:“细细说来。” 听完,她面色不变,不紧不慢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是一次失利,战场瞬息万变,这很正常......” 她扫视众人,再次强调: “没有人会是常胜将军。” “是。”众人应道。 她沉思片刻,派人北上去查探情况。 众人自然无不可。 沈晚舟行动匆匆,上午刚回来,中途召集将领们了解这段时间的事情后,便忙不迭地处理要紧的军务,一刻也不曾停。 张梁感叹:“沈将军是我今生唯一佩服的女子。” 或许是经历过战争磨炼,真正独当一面,或许是亲眼见友人王天琪身死,他沉稳不少。 我点头应他:“确实,沈将军立下的赫赫战功,实属耀眼。” 这次,她去抵御南上的党项兵马,同样赢得十分漂亮。 利用地势奇袭党项大军,烧毁他们的粮草,并重重包围下一箭射死党项主将,逼得他们士气大泄,四下溃逃。 我颇为担心地看了张梁一眼:“昨日,你作战了一晚,如今沈将军回来了,你暂且安心,去休憩一番。” 他皱眉,捂住自己的胸口,缓缓点头。 转身离去时,显得落寞不少。 我收回视线,余光一转,看见城墙下有个老人远远看着这边。 我目光一凝,这人还有些眼熟。 是刚来丰城时遇到的老人。 我主动走下去询问老人: “老人家,可有什么要事?” 他摇头,只问: “大人,军中一切可好?沈将军可好?” “我似乎见她今日回来?” 我含笑应他:“自然一切都好。有将士们在,你们尽可安心。” 他笑眯了眼,朝我躬身,便离开了。 我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那里有不少百姓正热火朝天地做事。 这段时间战况危急,百姓为了自保,家家大门紧闭,足不出户。 后来战况激烈,不少青壮主动帮忙,连带着不少妇人帮着将士们换洗衣物,尽己所能。 也有一些坐堂大夫主动为受伤的将士们医治,熬煮草药。 百姓是人。 大部分算不上聪慧,但起码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不管将士们为了什么原因奋不顾身、浴血厮杀,总归是镇守城池,打退想要入侵丰城的恶敌。 如此,便是为他们好。 是好人。 他们也愿意尽自己的一份力,既是回报将士,也是帮自己。 见状,我心中一缓。 很快,前去支援七皇子的李都督率兵回来了。 却是一路被追杀,仓皇逃命而来。 瞭兵查看到他们的行踪后,那时负责守城门的张梁眯着脸,确认无误后,便当机立断开门接应。 并派遣将士击退后头的追兵。 李都督入城下马后,精疲力尽,没了力气,直接瘫倒在地,直喘着粗气。 陈嘉佑一袭银白盔甲不复之前的光彩,满身血迹,甚至手臂上皆有刀枪砍击的印痕,可见当时的凶险。 沈晚舟自得知消息,便一直沉着脸,一语未发。 她看向已然力竭的李都督,视线移到狼狈不堪的陈嘉佑身上,沉声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不少得知消息赶来的将领齐齐看向陈嘉佑,神色莫名。 为何七皇子之前从无败绩,此次却闯下那么大的祸? 第195章 第195章 众目睽睽之下,陈嘉佑突然暴怒。 他转身,狠狠朝着自己身后的一个小将踹过去,出脚迅速,毫不留情。 那小将被当众踹中腹部,疼得面色扭曲,跪倒在地。 沈晚舟眉头紧皱:“我问你事发缘由,你朝他人出气算什么?” 陈嘉佑脸色阴沉,满眼狠辣,指着被他踹倒的小将,愤声道:“就是此人!” “若不是有他,本王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闻言,似乎其中颇有深意。 我看向那个小将。 他身姿健壮,高鼻深目,只是观其面相,似乎有些异族血统? 陈嘉佑似乎气不过,再次狠狠踹向这个小将。 这次直接踹到他脸上,把他踢得鼻青脸肿,惨叫频频。 “够了!” 沈晚舟不悦,一把拉住陈嘉佑:“事已至此,你再泄愤也于事无补。不如弄清此次战败缘由,找补缺漏,以防下次再犯。” 闻言,陈嘉佑恶狠狠地瞪着地上压抑着痛呼的小将:“也罢,此次便饶过你!” 他抬头,看着众人道:“就是此人,贪功冒进,陷入党项的围剿,害得两万大军腹背受敌......” 沈晚舟沉下脸:“贪功冒进?” “将士性命岂非儿戏,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如此枉顾人命,此事居然决不轻饶!” 她顿了顿,转而看向陈嘉佑: “那你呢?” “你那时在做什么,为何不拦下他?” 她眼神变冷,质问陈嘉佑。 他仰着下巴,呼吸急促几分: “本王......那时见他信誓旦旦,便,便打算再商议一番时,就见这人已经私自率兵出去......” 沈晚舟却没有轻信他的话,而是怀疑:“整整两万大军都受他调动?” “以他的身份,如何能调动这么多将士?” 陈嘉佑愤声道: “他就是为了立战功罢了!” “他是羌族人!羌族的!” 闻言,我恍然。 难怪看他面色,颇有异族之相。 原来还真是。 这羌族自先帝时期,便被招安归降,此后因异族身份一直遭受打压和欺辱。 为此,不少羌族人主动与陈国结亲。 可惜陈国人对异族的厌恶是根深蒂固的,更是对他们多番苛责和打压。 异族为官,想要晋升,更是艰难。 若是说这个羌族小将为了立功,不惜冒进,倒也能说得过去。 身边,一众将领恍然大悟,纷纷露出厌恶的神色。 “异族之人,果然目光短浅......” “可恶,竖子害了多少将士,活该千刀万剐!” “杀了他!” 沈晚舟眼神动了动,沉声道: “他害了万名将士,死不足惜!” 闻言,跪趴在地上的小将阿卜完猛然抬头,颤抖着道:“将军!将军请您原谅小人!” 他满口血沫,跪地“嘭嘭”磕头,额间很快流出血迹。 沈晚舟厌恶地瞥着他,不为所动。 我大概明白她的想法。 这阿卜完已然犯下大错,该自请处罚,戴罪立功才是,而不是厚颜无耻地跪地求情,不知悔改。 照此来看,此人死不足惜。 可偏偏,陈嘉佑要出言保下他。 “......再怎么说,他刚刚救了我的性命,也是有苦劳的。再者,毕竟是羌族人,若是羌族因此心有异心,引发内乱,倒是得不偿失。” “不如这样,打他二十军棒,削去官职,只做普通士兵,你看如何?” 沈晚舟皱眉看他: “这可不是你之前的作风。” 陈嘉佑脸上似乎僵硬一瞬: “这是为了大局着想罢了。” 闻言,沈晚舟居高临下地看着阿卜完:“今日有七皇子替你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日后,你便好自为之吧。” 阿卜完猛然松了一口气,哽咽道:“多、多谢将军,多谢七皇子。” 沈晚舟神色复杂:“你该是个良将之才,之前我便注意过你,带兵作战时冲锋陷阵,英勇无畏,却没想到你这次贪功冒进犯下如此重错......” 这话没有严厉叱责之语,却叫阿卜完羞得满脸涨红,身子发颤。 陈嘉佑居高临下地踢了他一脚,就像踹狗一样:“行了,去领罚吧。” 阿卜完踉跄地站起身,只觉得众人的视线如刀锋一般,将他割得鲜血淋漓。 确实,周围将领看他的眼神,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 我皱眉看着阿卜完离去的身影。 这边,陈嘉佑缓了语气,劝沈晚舟:“这次也有我的错,我认人不清,反而害了将士们的性命......” 沈晚舟面色冷沉,最终叹了口气。 气氛沉默一瞬,有将领主动开口:“七皇子不必妄自菲薄,您之前的战绩如何,末将皆看在眼中,这次是那个羌族小儿......” “就是就是。” 闻言,陈嘉佑脸色好转不少。 他摆手,面上是虚伪的歉意:“是本王不好,这次看错了人......” 李都督被将士扶起来,喝了几口米汤后,终于缓和过来。 只是他看向陈嘉佑,眼中尽是戒备,隐隐带着些许嘲讽。 我余光看到这一幕,眉头一蹙。 李都督为何有这样的眼神? 难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地事? 脑海中突然闪过阿卜完离开时阴沉的脸色,我心中逐渐不安起来。 “裴大人!” 陈嘉佑的视线穿过人群,直直落到我身上,语气颇有深意:“这是怎么了?本王叫裴大人多次,裴大人也不理会本王?” 第196章 第196章 我瞬间回过神来。 身旁的将领还偷偷戳了我的手臂提醒。 我微微地朝他点头。 继而对陈嘉佑道:“七皇子误会了。这几日操劳战事,便有些精力不振,刚刚一时恍惚,并非有不敬之意。” “原来如此......”陈嘉佑眼神微眯,不怀好意道。 见他还要说什么,沈晚舟当即打断他:“七皇子,你们赶紧去休整一番吧。” 李都督捂着胸口笑道: “就是啊,这一路上担心受怕的,如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的,好不容易活下来,老夫可受不住了。” 陈嘉佑脸色陡然阴沉。 身后的一个将领揣摩他脸色,上前一步,冷声逼问李都督:“此话何意?难不成你在讥讽七皇子?” 李都督连连摆手:“怎么会?” “七皇子英明神武,不同凡响。皇天贵胄的人物,岂是老夫能讥讽的?不过是老夫自觉年老,比不得年轻时候了......” 那将领语气依旧不满:“这李都督态度委实嚣张,果真不把七皇子放在眼......”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啪!” 陈嘉佑打了一巴掌后,依旧没停手,说一句打一下:“要你多嘴,要你多话?谁给你的胆子啊?” 那将领当即脸色大变,下跪认错: “是、是末将有错、末将......” “够了!” 沈晚舟上前一步紧紧抓着陈嘉佑的手腕,神色瞬间沉下来:“你今日发什么疯,何必当众殴打将领?” 她顿了顿,似乎想到陈嘉佑这段时间被人追杀,以他的性子定然心中有气,脸色缓和几分,劝道:“快去休憩吧。” 陈嘉佑收回手,冷眼斜睨那个将领:“今日是沈将军为你求情,我便饶了你。下次若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王便替你保管舌头了。” “是是是。” 将领吓得发抖。 我看他站起来时,还是脚下踉跄,几乎都站不稳。 陈嘉佑还真是被“丧家之犬”这四个字给刺激到了。 可李都督当众说是他自己。 陈嘉佑恼羞成怒,不好罚他,便迁怒到为他说话的将领身上。 还真是...... 我看了几眼陈嘉佑身后那一群满身血迹、污渍,显得异常憔悴狼狈的小将们。 他们算是陈嘉佑的班底。 据说之前陈嘉佑出战,便是时常带着这群人。 他们出身不显,大多都是夷蛮之人。 因此为了军功地位,倒是在战场上能拼尽全力。 刚刚为他出言质问李都督那人,就是其中之一。 见陈嘉佑态度如此恶劣,他眼中露出些许难堪。 甚至,隐隐带着怨恨之意? 那怨气如此浓烈,我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李都督嗤笑:“七皇子何必如此对待自己的亲兵将领呢?若不是他们给你当肉盾,怕是......” 语意未尽,但众人皆明白他的意思。 还不是指责陈嘉佑不懂体恤关爱下属? 陈嘉佑脸色阴沉: “都督这不是说笑了吗,本王是皇子,他们护我,正是自己的职责。即便是为了本王去死,也是他们的荣幸。” 李都督啧啧拍手: “是啊,果真是忠肝义胆的好将士!” 他这话意味莫明,似乎在夸赞,却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陈嘉佑警告他:“都督年纪已大,说话做事还是小心些为妙。” 李都督恍若未闻。 陈嘉佑皱眉,不欲与他计较,打算下去休憩。 经过我时,突然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突然感叹道: “裴大人的眼睛可真叫人喜欢。” “本王恨不得将你的眼珠子扣下来,日夜把玩。” 话语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看他脸色,不像在说笑,而是威胁。 我面不改色,淡淡道: “七皇子说笑了。” “本王可不轻易说笑,裴大人清楚的。” 他阴恻恻地打量我一眼,带着身后的人离开了。 沈晚舟看着跟着陈嘉佑逃命回来的一众将士,叹息一声,留下李都督问话。 其他将领见状,纷纷离开。 刚刚提醒我的将领还特意走到我身旁,担心地问: “刚刚七皇子没对你说什么不好的吧?” 他是指陈嘉佑离开前那时对我说的话。陈嘉佑声音低,旁人并未听清楚。 我否认:“并没有。” 这些事情说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是叫人又想起我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纠葛。 他摇头感叹:“原先还以为有七皇子带兵相助,是如虎添翼,没想到踩了这么大的坑,真是叫人、叫人......” 我明白他的意思。 若是常人,早就被当场判死,或是革职。可偏偏率军的是七皇子,犯错的还是一个身份敏|感的羌族人。 那个阿卜完,据说在羌族内的身份也不低。 现在外敌入侵,陈国已然受到动荡,可经不起什么内乱了。 与那将领告别,回去休憩醒来后,听见明路来报,说有人来找我。 “李都督?” 知道来人是他时,我有些诧异。 李都督收拾一番,没了疲惫和老态,看上去精神不少。 可到底,比以前少了份昂扬斗志。 他朝我挑眉一笑,举起了手上的酒壶:“裴大人回来了,我来找你喝酒。” 我下意识皱眉:“这酒可是......” “诶诶诶!” 他打断我: “喝就行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说罢,他直接倒了两杯。 我疾步上前就要制止他,却在他面前将将停住。 第197章 第197章 他仰头喝了一杯,情不自禁地叫好: “痛快!” 我拿起酒杯,陪着他喝了一杯。 难为李都督还能把这无色无味的酒喝出如此畅快的模样。 “都督特意找我来喝‘酒’?” 闻言,他顿了顿,突然重重放下酒杯,面色冷沉,大声斥骂: “心里看不惯那个狗娘样的......” 见状,我心头一跳: “都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叹了口气,却是问道: “那个王将军,没了?” “嗯,前几日晚上党项用投石机攻城,王将军为了护将士而死......” 他再次把酒一饮而尽: “王天琪,好将军啊!” “死得其所,为护将士们而死,至少还有人感激他,可有些人......” 他摇头叹息: “有些人不过是白白丧命罢了。” “这是......” 李都督眼神冷下来:“裴大人,这次出兵救援七皇子,我也是大开眼界了。” “你可知若是追兵在后,河流阻断在前,该如何是好?” 我深思:“这种情况需有人断后为其他人拖延时间,再沿着河流岸边寻找有无小桥、水流较浅处,或者寻找浮木,方便渡河......” 李都督点头:“正是,可咱们这位七皇子呐,可并非凡人。” 他“嘭”的一声重重砸下酒杯,沉着脸问道:“你知道他如何做的吗?” “他居然直接让亲兵杀了士兵,尸首填埋河中,以此过河!” 闻言,我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他疯了吧?” “这、这他手下人不会闹事?” 李都督冷笑:“自然会。不过七皇子聪慧,告诉他们只要死的人够多,自己便可以不用死。” 不用他继续说,我也能猜到:“后来,便是众人自相残杀,杀红了眼吧?” 我声音有些干涩,不敢相信陈嘉佑居然如此毫无底线。 有这份心性敢让手下自相残杀,为何不敢硬气一回,直接反杀党项人? 真是荒谬...... 李都督嗤笑:“正是如此。被自己人杀死的士兵,都快比党项杀死的还要多!那些不满七皇子决定,意图反抗之人,是最早死的。” “那时整个河水都被染红了,我都替他担心,害怕半夜会不会有数千冤魂索命,可他只庆幸党项人没追上了,庆幸手下的兵马还有些用处。” “你说说,在这种人手下做事,何其可悲?” 我深吸口气,缓和了心中的怒气,有些迟疑地问他:“既然如此,都督为何不把这件事情说出来?” 他冷笑:“说出来又有何用?他自可以义正言辞说这些士兵都是为了他自愿牺牲。” 照陈嘉佑的为人,确实会颠倒黑白。 而那些活下的将士们...... 他们虽然是被逼迫,可到底是自己有错,又怎么会说出去呢? 陈嘉佑的行径,当真令人齿寒。 李都督继续说道:“那些跟着他一路打拼,想要拼些军功的小将,也是可惜。阿卜完光看中他的身份了,却没想过跟着这样一个主上,还有没有命在?” 闻言,我心头一跳,莫名有些猜测。 “都督可是知道什么?” 他摇头:“我找到七皇子时,他们正在为渡河杀人。想要制止,却已经晚了,填河所用的三千士兵都已死了。” “至于那阿卜完之事,我也是猜测。毕竟七皇子如此重视权势之人,怎么会叫他人越过自己?” “既然如此,”我咬牙,“此事必要告知主将,若是七皇子再度肆意妄为,到时候将不堪设想......” “这事我已经告知沈将军,便看她如何处理吧。” 闻言,我点头应好。 只是不过一日,陈嘉佑杀兵填河一事便有些风声传出来。 起因是个有家中信佛的小兵自跟着陈嘉佑回来后,便时常精神恍惚,下午操练时更是一愣神,被刺伤胸腔。 被送去军医帐中时,他高烧不退,意识不清地嘶喊着:“别杀我,我也不想你们死......” 一开始众人以为他是梦魇了,直到当天夜里他自杀身亡,才重视起来。 跟着陈嘉佑回来的将领们心头一惊,皆惊恐万分。 慢慢的,那事便被传了出来。 他们都说是之前填河枉死的冤魂徘徊人间,意图找凶手索命。 军营中的其他将士们听闻这个传言后,只觉得难以置信。 据说沈晚舟和陈嘉佑两人似乎因此大吵一架,最终不欢而散。 而众人得知此事是真之后,震惊之余,对陈嘉佑渐渐疏远起来。 “如此草菅人命,实在是令人不耻......” “就是!” 不少对陈嘉佑颇为热切殷勤的将领们,此后也冷淡了不少。 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上位者。 陈嘉佑有所察觉,但他也毫不在意。 因为他摩拳擦掌,意图想要打下一场胜仗证明自己。 很快,机会便来了。 第198章 第198章 之前南上的党项兵被沈晚舟击败,只剩些许溃兵,而北下的党项兵却几乎完好无损,被李都督率兵拦截后,便与布日古德的大军汇合。 现在党项那边时常派出小队人马纵马侵扰,似乎在不断试探,试探城内兵力如何,主将态度如何...... 而沈晚舟态度强硬,命令众人看到党项兵马在外便杀。 不过几日,党项便派出大军正式攻城。 此次党项来势汹汹,出动了十万大军,一眼扫过,党项士兵如潮水般涌来,竟一眼望不到头。 我看着这一幕,下意识心脏骤缩。 这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而来啊。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沈晚舟。 她脸色凝重,依旧保持镇定。 有条不紊地给众人分配任务。 “李都督,张梁将军......” 被她喊到名字之人纷纷出列拱手,接下自己的任务。 陈嘉佑见沈晚舟迟迟没有叫他,主动问道:“本王呢?” 她不欲理他,但更怕他故意生乱,便冷声道:“你就跟在我身边。” 陈嘉佑不悦:“这是什么意思,本王是要出来作战立功的!” 沈晚舟冷声道:“你输了一场大战,现在情绪不稳,还是先好好冷静一下。” 陈嘉佑气得嘴角直抽:“那次本王是被手下人骗了,又不能怪到本王头上。” 他不管不顾: “不行,我今日必须出战。” 沈晚舟想管,也顾不上他了。 因为党项人的攻击很快便袭来。 与之前进攻的手段如出一辙,推进投石机,淋上火油,点燃,发射。 不同的是,投石机的数量猛增不少。 沈晚舟惊怒:“快!掩护!” 数颗燃烧着的巨石朝丰城内砸去。 瞬间砸塌一片,碎石、火苗四溅,引起哀嚎惨叫之色。 沈晚舟惊疑不定地看着远处的投石机,喃喃道:“这个......” 话音未落,下一秒巨石再次袭来。 又是一片混乱,惊叫声四起。 李都督、张梁等人率兵出城迎敌。 与党项人打得有来有往,甚至隐隐占据上风,众人放心些许: “李都督依旧威武啊!” 还没等众人松了口气,很快便有士兵来报:“将军,西南门请求支援,将士们快抵挡不住了......” “将军,东门惨遭偷袭......” 整个城池几乎所有方向都受到包围,百姓惊慌失措,尖叫逃命,却无处可去。 沈晚舟沉着冷静,分别派将领们率兵前去支援。 底下,作为此次攻城战的主力。 布日古德十分嚣张地朝着她摆手。 沈晚舟脸色发沉。 陈嘉佑倒是积极,主动道:“让我来!” 众人看过去,一时间神情有些犹豫。 沈晚舟不悦,强调道: “那人可不再是昔日伪作可怜,需要花三十万两贿赂你的布日古德。” 闻言,陈嘉佑脸色微变,眼神更是阴狠。 不少人得知此事,小心翼翼地垂头。 陈嘉佑冷声道:“就是因为他,父皇才会误会本王,这次本王一定要狠狠击败他,叫他好看!” 闻言,沈晚舟不作犹豫,便应了他。 “好,那这次便是依了你。” “要是败了,想来也轮不到我处置你,布日古德可不会在战场上轻易放过你的。” 第199章 第199章 “好自为之吧。” 闻言,陈嘉佑顺势看过去,目光落到黑潮大军中异常醒目的军旗下的身影,一时掩不住兴奋之意。 “好!” “本王也不会放过他的。” 沈晚舟应好: “既然如此,你便率军迎敌吧。” 陈嘉佑下巴微扬,傲然道: “沈将军,你便等着本王的好消息吧。” 说罢,他战意勃勃地转身出发。 经过我时,阴狠一笑: “裴大人,你便好好看着吧。” 我眉头紧皱,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在—— 对! 我心头一跳。 为何这陈嘉佑如此自信? 他就能保证自己一定能赢吗? 很快,陈嘉佑便换上一袭银白盔甲率军对上党项大军。 众人皆面色担忧地看着底下的情况。 只见对方的先锋出列,主动朝陈嘉佑出击。 谁知那银白盔甲甩着长枪两三个回合,便杀了党项的先锋,一时令众人振奋:“好样的,果真厉害。” “看来之前那次,是七皇子一时不慎才输了。” 我却丝毫没有松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抬头一看,周围将领们纷纷夸赞陈嘉佑神武威风,只有沈晚舟不同。 她面上冷淡,死死盯着底下的情况。 众人还在不断赞叹,突然声音尖锐,又惊又喜: “这、这是要做什么?” “党项居然退兵了!” 闻言,我下意识看过去,发现原先数万士气汹汹的党项兵马确实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往后退。 “为何、为何突兀便退兵了?” 众人大感不解:“照理来说,大军出击需要做好充足准备,这、这才刚开打不久呢,怎么就突然退兵了?” 除了正城门的党项大军退了,就连其他各处也纷纷退兵。 张梁回来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末将和那党项将领打得正激烈时,他们突然便鸣鼓收兵,实在令人不解?” 李都督眉头紧皱: “难不成,这党项人又有什么阴谋?” 众人议论纷纷道:“我感觉也奇怪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退兵了......” “可是后方粮草被人袭击了?” “自上次将军率兵烧毁粮草后,他们现在可是极其谨慎,不容易得手。” “那这为何?” 沈晚舟冷声道: “等七皇子过来,一问便知。” 可还没等陈嘉佑换身衣服过来,那些随他出战的将士们纷纷说出了真相。 “党项人听到七皇子的威名便望风而逃!” “是真的,那布日古德可害怕了。他们都说七皇子乃是天上战神下凡,不敢主动与七皇子对上!” 闻言,众人神色有些许惊诧。 面面相觑,又沉默无言。 李都督毫不掩饰自己的震惊:“战神下凡?那之前不还被人打得落荒而逃......” 第200章 第200章 他怀疑的神色看向那群将士们。 他们尴尬地愣住,继而笑道:“那、那怎么能说是落荒而逃呢?明明就是被阿卜完误事!” “就是就是。” “阿卜完就是害虫之马,若不是七皇子不忍,他定要被当场斩杀。咦对了,这人去哪了?莫不是胆怯,不敢上战场了?” “此等小人,真是叫人唾弃。” “......说是被打完军棍后,伤势太重,起不得身。” “哼,怕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吧?” 他们异口同声地鄙夷阿卜完时,正好陈嘉佑稍稍整理一番,神情得意地走来。 众人面上一喜,纷纷上前道贺七皇子此战威武。 陈嘉佑挑眉,伸手向下压,示意众人安静:“不过是普通一战,没什么了不起的,何必如此夸赞?” 说完,他看向沈晚舟,语气略带遗憾:“当时见党项溃逃,担心他们私下有诈,便并未追上去围攻。下次,本王一定率兵砍下布日古德的人头!” 闻言,沈晚舟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做得对,党项退兵一事古怪,其后必有问题。” 意思就是,不相信党项是因为陈嘉佑而心生恐惧,主动退兵。 陈嘉佑还没说什么,身旁已有人替他打抱不平:“沈将军,末将等人是亲耳听见党项那边大呼:‘战神七皇子已到,快快退兵’之类的言语,显然是他们得知七皇子出战,心中胆怯,望风而逃!” 沈晚舟反问:“那为何之前北下的阿莫耶并不惧怕七皇子?” 她说的阿莫耶就是率兵围攻追杀陈嘉佑的那伙党项军。 闻言,那人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呐呐道:“说不定,是阿莫耶甚少听过七皇子的威名,或者是他打算背水一战,正好我方因为那阿卜完闹事,便落得......” 沈晚舟挑眉,没应和也没否认。 但态度不言而喻。 陈嘉佑脸色已经有些难看。 他隐隐不悦道: “沈将军这是不认可我的战功?” 沈晚舟摇头,冷静地看向众人:“此次党项退兵蹊跷,我们不能因此洋洋得意,而要深思背后是否有陷阱。” “不过,这不能否认一众将军们率兵迎敌之英武无畏。我会一一记下大家的功绩,来日上报给皇上。” 闻言,众人拱手:“多谢将军。” 李都督顿了顿,虎目一瞪,提出疑问:“那照沈将军所言,党项以战神下凡之言突然退兵,这是以此来迷惑我们?叫我们轻视之,再突袭不备?” 沈晚舟点头:“不乏有这种可能。” 有人不满,主动为陈嘉佑说话:“可末将却觉得此事为真,众人也都知晓七皇子两年前率兵抗敌的赫赫战功,算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就只有这次因手下将领失误而被党项袭击,怎能因此否认了七皇子之前所有的功绩呢?” 闻言,不少人点头。 “说得也是。哪个将军会百战百胜,有些失误,倒也正常。” “就是,想来以七皇子之前惊艳绝伦的功绩,叫党项人惊恐万分,也有可能......” 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认为七皇子确实在党项人中颇有威名。 沈晚舟皱眉:“虽不否认这点,可到底党项人的反应有些大了......” 陈嘉佑似乎不在意这些。 他随意坐下,轻笑道:“本王不管党项做什么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只知道沈将军指哪,本王就义无反顾地率兵打哪。” 他看着沈晚舟,语气认真,十分郑重。 闻言,众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更有人感慨:“末将自诩忠心耿耿,但到底比不上七皇子对将军的真心啊。” 众人呵呵一笑。 一时间,气氛欢快不少。 沈晚舟脸色微缓。 她无意间转头,正巧与我对视上,却像是被烫到一样,匆匆瞥开。 陈嘉佑似有所感,扫视众人,突然把视线落到我身上。 “裴大人,你觉得如何?” 闻言,众人顺势把目光落到我身上。 沈晚舟有些警惕:“你要做什么?” 陈嘉佑轻声摇头:“本王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知道裴大人的看法。” 众目睽睽之下,他似乎想到什么,突兀笑出声:“其实啊,大家一直对本王与裴大人有误解。今日正好当众澄清一下,我与裴大人呐,关系算是不错的。” “裴大人对此事是如何看的?” 原先我便一直在人群中默默看着,不欲出声说话。 毕竟就这次的情况而言,党项集结十万大军,又是搬运投石机和云梯,耗费良多,若是仅仅因为陈嘉佑一人而突兀退兵,叫人难以置信。 更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故意来迷惑众人视线,叫人放下警惕。 毕竟...... 退兵之人是曾贿赂过陈嘉佑的布日古德。 第201章 第201章 我总觉得这两人关系不简单,但苦于没有证据,不便多言。 陈嘉佑倒是不放过每一次挑衅我的机会。 我对上他的视线,只淡淡回道:“我觉得布日古德此人狡诈,之前为议和而伏小做低,不能以常理待之,还需谨慎应对。” 众人想到之前布日古德是如何对皇帝大肆夸赞,俯首称臣,又是如何表里不一,回去后直接斩杀了陈国使者,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李都督应和:“裴大人说得有理。” 陈嘉佑冷眼看着我: “本王日后绝对不会放过党项人的。” 我拱手:“七皇子有决心,能对得起那些无数枉死的冤魂便好。” 他脸上微沉。 李都督主动问我: “裴大人说的冤魂是?” 我叹了口气,看着陈嘉佑幽幽道: “自然是因为党项而无辜死去的百姓。战乱已近一年,死伤无数,若是无党项作乱,他们本可以好好活着,却不料......” 声音低落下来,引得众人摇头叹息。 李都督应道:“是啊,战乱一起,山河动荡,百姓皆苦。” 陈嘉佑皮笑肉不笑道: “裴大人说得倒是不错。本王也会尽自己所能保护百姓,赶走党项人,叫他们不再担惊受怕。” 我笑着拱手,带着些许讽刺:“七皇子能这么想,便是百姓之福。” 那些填河枉死的百姓要是听到这番话,怕是会抢着去阎王爷那边替自己伸冤吧。 沈晚舟轻叩桌面,吸引众人注意:“如今我们还不知党项的真实用意,还需时刻戒备,万不可轻易懈怠。” 众人拱手应好。 她细细叮嘱几句后,突然问陈嘉佑:“对了,那个犯错的羌族人呢,去哪了?” 陈嘉佑一顿,毫不在意道: “他啊,伤得重,还在休养。” 沈晚舟抬眸,意味不明地看着他:“众人都在作战,为何阿卜完能休息?即使有伤,也得起来杀敌。” “若是他还想躺着,那我便亲自去请他起来。” 陈嘉佑闻言,眉头压低:“这种事情你又何必......行行行,我现在就叫他起来。” 他见沈晚舟脸色不悦,当即应和。 只是话里话外,多少有些敷衍。 但这沈晚舟不管:“他是因错受罚,可不能借机摆脱战事。” 陈嘉佑点点头,应好。 那日之后,党项人似乎真的心有忌惮,迟迟没有出兵。 一时间,军中人心躁动。 陈嘉佑建议主动出击。 沈晚舟皱眉。 她对此事忧虑颇深。 毕竟党项出名的是他们的骑兵和战马,我方若是主动出击,在军备上不占上风。 若是将领出了什么差错,就更糟糕。 然而我们又不能一味防守和挨打。 商议此事时,不少人反对,但更多人赞同主动出击一事。 “若是旁人,或许会输,但七皇子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定然没有问题。” “正是,趁着党项犹豫之际,果断出击,也好给他点颜色瞧瞧。” 见众人大多态度坚硬,陈嘉佑更是迫不及待。沈晚舟不作犹豫,答应陈嘉佑派兵主动出击。 他看向众人,神色极为自信。 “众位放心,本王一定凯旋而归。” 闻言,众人皆道贺。 即便是不喜陈嘉佑为人的将领,此时此刻也勉强扬起笑意。 说罢,他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甩袖而去,气势凛然,倒是像模像样的。 我眉头一紧。 虽不喜陈嘉佑得势,但毕竟是陈国人,自然希望他能率兵退敌。 离开时,李都督主动找我一起。 他幽幽问我: “裴大人,你如何看七皇子?” 我看着他:“都督这是何意?” 闻言,他一拍脑袋:“对了,我倒是忘记了你和他有些不对头。” 他迟疑片刻,低声道:“不是这个......是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我抬头看他,一语未发。 李都督继续说道:“你也知道,前几年我与党项作战,伤了身子,七皇子与沈将军率兵前来助阵时,我也曾见过。” “当时瞧见他冲锋陷阵,在军中厮杀时的情形,身手矫健利落,心中大感惊叹,可惜那时伤得重,没能和他一起作战。可这次却觉得他有些不一样......” “都督的意思是?” 他突然顿住,视线落到前方正要走过来的人身上。 来人皆身形高大,强壮健硕。 有点眼熟,都是陈嘉佑手下的小将。 他们对着我们行礼问好: “见过裴大人、李都督。” 李立摆手:“这是去做什么?” 有人回道:“马上跟随七皇子出战,要准备一二。” 李立恍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那个阿卜完呢?也去吗?” 他们几个对视一眼,迟疑地应道:“正是,阿卜完犯了错,自然该一同出战,戴罪立功。” 李都督恍若无事地应好: “也是够倒霉的。” “那好,祝几位小将军凯旋而归。” 他们齐齐拱手: “都督真是折煞我等了。” 他们告辞后,李都督才叹了口气。 幽幽道:“我们便等着这次七皇子凯旋而归吧。” 我琢磨他话中的意思。 “都督这是,看好他?” 他摇头笑道,神情莫名: “谁知道呢?” 然而确实如李都督所言,陈嘉佑出战不过几日,便再次大胜归来。 甚至还带回了那阿莫耶的项上人头! 第202章 第202章 跟着他回来的将士们欢呼雀跃。 “胜了!胜了!” “我们赢了,还砍下对方将军的头!” 整个军中都是他们的欢呼声。 其他将领得知消息赶来,纷纷祝贺,眼中满是毫无掩饰的惊喜之色。 “七皇子真叫人钦佩不已。” “又是一场大胜,大扬陈国国威啊。” “厉害厉害。” 陈嘉佑倒是面色淡淡,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诶,不过是场小胜利罢了。” 他顿了顿,众目睽睽之下,把装着阿莫耶项上人头的盒子递给沈晚舟:“你看看。” 她挑眉,打开一看,再抬头看向陈嘉佑,语气讶然:“果真了不起。” 陈嘉佑显然十分得意: “这阿莫耶也不过是个小将,没什么的。”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沈将军指哪本王打哪,为你所向披靡。” 一旁,有人笑皱了脸: “陈国有沈将军和七皇子两人,当真是天下无双,所向无敌啊。” 陈嘉佑摆手:“谬赞。” 他身后小将主动解释道: “此次七皇子主动袭击党项部队,一刀砍下将领阿莫耶的头颅,杀敌五千余人,令党项人胆颤万分,纷纷四下逃离。” “那布日古德已经率大军离开丰城外,退往幽州那边了。” 闻言,众人更是大喜,甚至激动到隐隐泛泪:“果真?” “那、那丰城之危不就解了吗?” 他们热切的眼神齐齐看向陈嘉佑。 他淡淡一笑,满是自傲:“当然,布日古德不是我的对手,早跑了。” 众人“轰”的一声炸开,恭维之语轮番说个不停。 “裴大人,你觉得本王此战如何?” 陈嘉佑转头看我。 眼神满是傲气,言语中带着隐隐的讽刺意味。 我笑着回他,神色淡淡: “自然非同一般。” 若真如众人所说那样,陈嘉佑力败党项,自然值得夸赞。 他隐晦又轻讽地打量我几眼,不再言语。 模样十足挑衅。 我只关注战况,并不在意陈嘉佑的脸色。 反正,我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自那之后,陈嘉佑在军中的名声大涨,甚至隐隐高过沈晚舟。 除去几次胜仗的原因,陈嘉佑的身份地位,给他加持了极大的光环。 他洋洋得意之余,更想乘胜追击,便主动要求沈晚舟召集众人商议出击继续攻城一事。 反守为攻。 见状,沈晚舟把对抗党项主力军的任务交给他,其他将领分兵扫荡周边情况。 陈嘉佑自然喜闻乐见,巴不得自己多打下一些军功,而且...... “沈将军,本王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信任。”他对沈晚舟一字一句地做出保证。 她眼神一动,淡淡道: “好,我相信你能做到。” 白日因为即将出战的军令,各处将士调动起来,有许多军务需要处置。 我忙了一日,半夜入睡时却梦到郑沅芷。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直追问我怎么还没回去,还没来找她? 我刚要回答,却下意识惊醒。 缓了好一会儿,下床,出去走动走动。 仰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心里头慢慢静下来。 快了。 每过一日,便离见她早一日。 我缓缓一笑,突然耳朵微动,听见角落处有微弱的争吵声传来。 “......你别这样,滚开!” “我们是夫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你究竟要我怎样......” 声音突然高扬了一瞬,下一秒又压低,似乎生怕被人听见。 我突然觉得自己耳朵太过灵敏,瞬间就认出了这声音。 沈晚舟。 那和她说话之人,十有八|九便是陈嘉佑。 我小心地扫视一圈周围,还真是...... 心中默默叹口气,我起身离开。 话说沅芷的信件又好久都没传来了。 想来,隔得远,交流到底不便。 不能见信解相思。 一想到这,我心头涌起密密麻麻的酸涩。也不知道她如今如何? 药堂那边还有去做事帮忙吗? 安若呢,如今可会说话了? 然而好巧不巧,我转身时,正好和一旁走出来的人对上。 沈晚舟一脸怒气地走在最前面,鬓发带着些许凌乱,见我时下意识愣住。 而陈嘉佑则冷着脸,急步跟在后面伸手抓住她。 第203章 第203章 见沈晚舟停住,他脸上的喜色还没扬开,便僵在嘴角,猛然看向我,语气凶狠:“裴云程,你怎么在这里?” 在尴尬无言的气氛中,对上沈晚舟和陈嘉佑的双眼,我垂眸,解释: “晚上睡不着,特意出来走走。” “哦?”陈嘉佑不顾沈晚舟的挣扎,当着我的面,搂住她的肩膀,眉头一挑,意味不明道:“那裴大人在附近半天,可有听到什么动静?” 闻言,沈晚舟一顿,眼中闪过恼怒之色。 我摇头:“并未,只是刚好路过。” 说罢,我便打算离开。 毕竟自己不想掺和到这对夫妻的事情中。 “站住。” 我不欲理会陈嘉佑。 可他离我近,不过三两步,便上前抓住我的手臂。 我瞬间皱眉。 这力气,怕是在我手臂上都留下印痕了吧。 “七皇子有何指教?” 我压低声音,隐隐有些不悦。 他却笑了: “有件事想要请教一下裴大人。” 沈晚舟打断他:“你要做什么?” 她脸色绷紧,带着怒气: “我没空陪你在这瞎胡闹!” 说着,她作势要走。 陈嘉佑咬牙,扬高了声音:“也行,沈将军先走,我问裴大人也可以。” 沈晚舟顿住,忍无可忍,直接踹了他一脚:“你今日发什么疯?” 陈嘉佑轻哼一声,活生生受了一脚,面色扭曲得厉害: “我发疯?是你心中有鬼才对!” 他嘴角隐忍不住怒气,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道:“裴大人,你说说看,我与晚舟是夫妻,夫妻之间做些人伦之事也很正常,不是吗?” 闻言,我无语又惊诧地看着他,隐隐带着一丝厌恶。 陈嘉佑笑了,眼神满是恶意:“裴大人怎么这样一副表情?你没和自己的夫人共赴云雨吗?” “不是吧,难不成裴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 他话没说完,沈晚舟直接甩了一巴掌打断他。 “啪!” 她眼神愤恨,咬紧后槽牙: “你究竟、要干什么?” 陈嘉佑捂着脸,低低笑出声。 沈晚舟气到身子发颤:“滚!” 陈嘉佑嗤笑: “你舍得我滚,那舍得他滚吗?” 我不愿再听了。 直接转身就走。 陈嘉佑步步逼问沈晚舟:“你不愿和我在一起?难不成要他?还是你想要我和他一起陪你......” “你简直疯了!” 沈晚舟不再压低声音,胸口剧烈起伏,恶狠狠道:“你给我滚!真恶心!” 闻言,陈嘉佑像是变了个人,声音竟带着惶恐和小心翼翼: “晚舟,我求你了,别这么对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听你的,都没主动闹事,你怎么能如此伤我心?” “明日就要出战了,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你还要对我如此冷淡厌恶......” 后面的声音,我已经听不清了。 只觉得头疼。 下次再也不到处走动了。 安安静静地待在床上便好。 陈嘉佑这人,真是疯了。 第二日,大军再次出击。 沈晚舟借口军务繁忙,没有送行。 一众将领恭祝七皇子旗开得胜。 他们面上欣喜,都满怀信心,认为他一定能够获胜。 可大军拔营后,李都督始终愁眉不展。 “这是怎么了?” 见他神情不对,我主动问道。 他叹口气,吐出四个字: “骄兵必败。” 闻言,我神色愣了一下: “都督何出此言?难道是说......” 他站在城墙上,指着下面如长城般蜿蜒的军队里、最前方那个一袭银白盔甲之人:“不说别的,光看他便知道了。” 陈嘉佑 我心中一沉。 李都督继续道:“......我提醒过他了,只是希望他别害了那么多将士。” 我低声安慰他: “不至于,他不一定会输。” 就陈嘉佑之前打的几场战,除了遇阿莫耶那次吃了亏,其他都能算得上精彩。 再不济,也是稳扎稳打。 李都督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我听了他的话后,眉头直跳,一时没了底,觉有些不安心。 又觉得自己杞人忧天,想太多。 可事实却证明,李都督并未说错,自己也并非多想。 陈嘉佑果然败了! 消息传回来时,众人一片哗然。 第204章 第204章 陈嘉佑胸口中了一箭,血流不止。 那时我正在军医帐处,见他被手下将领急匆匆背来,有些惊诧。 经验丰富的老军医急忙停下手中的事,匆匆走到昏迷的陈嘉佑身边,问背着他过来的小将:“这是怎么了?” 他颤颤道:“刚刚一路逃回城中,七皇子伤势过重,暂时昏厥了。” 老军医苦得脸都皱起来:“行行,快去准备一番,老夫这就来拔剑!” 营帐大门被人打开。 沈晚舟沉着脸走来,面色难看得厉害。 似乎没想到我也在这,她愣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瞥开视线。 看向小将秦周礼,呵斥道: “这是怎么回事?” “七皇子为何会重伤?” 秦周礼“嘭”的一声下跪,额间冒着冷汗:“回、回将军,那时七皇子正在帐中休憩,却被敌军偷袭。” 沈晚舟眉头拧紧:“两万大军,居然毫无防备?叫党项人偷袭得手?” 他咬牙,眼神闪烁:“是、是......” 沈晚舟沉着脸,眼神冰冷地看向他。 “真是如此?” “末将不敢有任何隐瞒。” 她冷笑一声: “等七皇子醒来,一问便知。” 可陈嘉佑的情况着实凶险。 弓箭只是射中他的后背,伤势没有那么严峻,可他一路疾驰奔波,牵扯到伤口,现在伤口发炎肿痛,加剧了伤势。 老军医一脸苦大仇深:“这、这怎么搞的,箭插得那般深,叫老夫......” 虽这样说着,但他手上动作却极为稳妥。 处理完伤势,陈嘉佑依旧昏迷不醒,甚至发起高烧,迟迟不退。 老军医走出营帐,对着外头的人叹息:“这伤耽搁久了,要是今日烧退了,便暂且没事。” 沈晚舟神情严肃,点头应好。 身后闻讯赶来的一众将领也面色绷紧,难看得厉害。 李都督叹气: “沈将军可问出这件事的始末了吗?” 沈晚舟无奈: “只说是党项夜袭。” 闻言,众人对视一眼,皆眉头微皱。 我神色凝重。 像我这样从未亲自率兵杀敌之人,都知道两万人的军营要是被人袭击伤到将领,往往是防守存在极大的漏洞。 而陈嘉佑中箭之后,又不曾主动疗伤,叫手下经验丰富的将领取箭,只能说明那边情况危急,根本不能安心养伤。 怎么会这样? 我侧头打量沈晚舟,她眉头紧拧,十分肃穆。 想来她也知道情况不对劲吧。 但沈晚舟什么都没说,只叫众人回去,等七皇子醒来后,再商议。 而后,城外又稀稀拉拉来了好几队人马。 都是此次陈嘉佑带出去的大军。 多则数百人,少则十来人。 算上原先护送他回来的,总共只有五千多人。 沈晚舟真的气到暴怒:“其他人呢?” “都死了?” 秦周礼咽了口唾沫,拱手道:“并非全部伤亡,当时情况混乱,加上皇子受伤,只好先带他离开,没想到一路上党项追兵紧追不舍,无奈末将只能纵马原路返回大营。” “其他人,或许、或许还在外面与党项兵对战......” 沈晚舟深吸口气:“你的意思是,那些士兵没人指挥,自行作战?” 秦周礼咬牙:“并非如此,有将领率兵的。” 沈晚舟沉着脸,突兀冷笑一声:“还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啊。” 就如这次,他们从未想过出去不到一日,陈嘉佑便只带着五千多零零散散的士兵归来。 或者说,幸好只离大军出发才不到一日,否则秦周礼等人也不能那么快地将陈嘉佑带回来。 突然,外头又传来士兵的惊呼声。 沈晚舟眉头一皱。 我转头看过去。 这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一会,便见有个满身血迹的小将走近,当众下跪:“末将来迟,特来恕罪。” 我眼神一凝。 这人是...... “阿卜完?” 沈晚舟冷脸,叫出他的名字。 “你为何现在才回来?” 他飞快地和秦周礼对视一眼,恭敬地回道:“末将率七皇子的命令,护卫大军,为其断后,便回来得晚些。” “此次,带回将士一万余人。” 闻言,沈晚舟挑眉,语气倒是缓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你可知党项是如何偷袭大军的?” 阿卜完跪地,良久,才咬牙道: “是末将有错,甘愿受罚。” 李都督闻言,直接问他: “阿卜完,你说清楚,犯了什么错?” 阿卜完低声道:“末将没能做好巡逻防守,让党项人趁机偷袭大营,伤到皇子......” 我侧耳听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主位上的沈晚舟似乎毫无察觉。 她冷声道:“你既为大军断后,却让党项人伤到皇子,办事不力,你可知道自己下场如何?” 阿卜完跪地,并未抬头。 一时沉默无声。 “此次防卫不当在先,伤及皇子在后,数罪并罚——直接判斩。” 第205章 第205章 闻言,阿卜完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晚舟。 她眼神厌恶:“何必这般看我,是你几次三番没能尽职尽责,活该处死。” 李都督拍手叫好,指着阿卜完道:“将军说得没错,就你这种人,要是在老夫手下,话都不多说,直接杀了。” 阿卜完身体发颤,急促呼吸着: “将军,我、我......” “求将军饶我死罪,我愿为将军肝胆涂地,赴汤蹈火。” 沈晚舟冷笑: “可你办事不能尽心尽力、又冲动好进,要来何用?” 秦周礼闻言心头一跳,为他求情: “还请将军饶了阿卜完一命,七皇子素来爱重阿卜完,想要好好培养他,此次阿卜完有错,不如等七皇子醒来再处置吧?” 沈晚舟嗤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想要借口拖延?想要七皇子为他减罪?” 她猛然沉下脸: “此事,我决不轻饶!” “来人,把他拿下!” 两个气势汹汹的士兵朝阿卜完走来。 “不!” 阿卜完惊怒,瞳孔骤缩,脸色发颤。 “将军不要!是末将、末将当时有任务在身,不在军中......” 他咬牙,把实情告知沈晚舟。 沈晚舟面色不变:“所以你带走了大军,导致军营防守无力?” “正是......” 她冷笑一声:“那你率兵多少,去做什么?” “这......” 他眼神左右转动,迟迟没有出声。 一时间,帐内气氛焦躁起来。 有将领怒气腾腾道:“问你话,你就说,何必一副遮遮掩掩的妇人作态?” 说完,他反应过来,当即小心地看了沈晚舟一眼,径直下跪: “末将失言,请将军恕罪。” 沈晚舟没理会他,看着阿卜完: “不说就去死!” 阿卜完双手死死攥紧。 像在极力挣扎着什么。 李都督意有所指:“难不成竟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被我们知道?” 秦周礼跪在一旁,急急出声: “将军,阿卜完所为皆是七皇子要求,即使他有错,也、也该由七皇子决定......” 阿卜完喘着粗气,咬紧牙关。 显然陷入艰难抉择中。 沈晚舟气笑了:“你们当真以为我好糊弄?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推拒,还是你们以为自己是七皇子的人,我动不得?” 李都督和我对视一眼,继续火上浇油:“或是他以为自己是羌族之人,就能免了死罪,心存侥幸?当真可笑。” “由此以小见大,难免让人怀疑羌族之人的狼子野心......” 阿卜完否认:“不,没有,末将和族人一直对陈国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 沈晚舟没空理会他,眼神徒然一厉: “来人,杀!” 闻言,一旁的亲兵拔出佩刀,刀身锋利,在空中折射出刺眼的亮光。 “将军!末将是为了......” “末将率兵去打党项!”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继而不解。 隐隐听见有人嗤笑:“既是打党项,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我看着阿卜完。 此时他面色涨红,身子忍不住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 怕是实际情况没他说得那么简单。 “住手。” 沈晚舟制止亲兵后,又看向阿卜完。 面色阴晴不定:“说清楚。” 众目睽睽之下,他迟疑地开口:“末将奉七皇子之命,率军前去出击党项大军......战况激烈之时,突然收到了后方遭遇偷、偷袭的情况,便急忙率军赶回来......” 沈晚舟皱眉:“你在前方率大军与党项作战,七皇子镇守后方?” “是、是。” “你要知道,这些事情我去稍微打听一二,便能知晓,别妄想骗我。” “末将不敢。” 阿卜完拱手,声音还带着不自觉的轻颤。 闻言,我抬眸看向半跪在地上,身形健壮的阿卜完。 他在害怕,害怕真相被揭发出来。 他似有所觉,抬头朝我看过来,神情绷得厉害,显得异常紧张。 我轻声开口:“可先前回来的士兵都说,率领大军去打仗的,是身着一袭银白盔甲的七皇子啊。” 第206章 第206章 闻言,阿卜完瞳孔瞬间收缩! 众人震惊的视线纷纷朝我看来,一时竟鸦雀无声。 显然他们明白了话中的含义。 还是李都督率先打破沉默。 他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惊讶大叫: “裴大人,你的意思是......” 我看着众人:“只是听士兵这么说,不知这阿卜完究竟有没有说谎......” 像是热锅炸开一般,众人瞬间哗然,竟是不可思议之色。 “裴大人是说一直都是阿卜完替......” “不可能吧,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这个阿卜完为了摆脱责罚故意找的借口!” 沈晚舟脸色难看得厉害。 她似乎想到什么,没再说话。 只是瞧着这神色,叫人不寒而栗。 “阿卜完。” 她一字一句地问他: “真相究竟是怎样?”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却像是默认了。 沈晚舟转头看向另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秦周礼,你知道这件事吗?” 他眼皮轻颤:“......末将不知。” 沈晚舟冷笑,猛地一拍桌子: “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来人!把他们全都压下去,听候处置!” 阿卜完和秦周礼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反抗,乖乖下去了。 他们走后,气氛更是尴尬。 众人不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窒息的静默。 沈晚舟扫视众人一圈:“我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若是叫我发现了,谁也讨不了好。” 闻言,众人当即应道:“是。” 不少人低着头,神色闪躲。 沈晚舟心累,直接摆手叫他们离开。 我与李都督一并走出。 他抬头,轻嗤一声: “果真如此......” 见状,我道:“李都督是猜测到他找人顶替之事?” 李都督摆手:“也不算猜到,只是觉得他不对劲!” “沈将军为何能频频打胜战,是因为她自幼跟在沈大将军身边,熟读兵法。又因父兄早死,心中悲愤,自然想拼死打赢每一场战役。” “再比如我,我不过是仗着年纪大,经验多些罢了,用兵一途说不上聪慧,该输的还是会输。至于七皇子......” 他话音一转:“他之前打的仗太过精彩了,令人拍案叫绝,甚至大马关,弯月山这几场以少胜多的战役,说得上是背水一战。” “世间不乏精通兵法的奇才,原先我以为七皇子也是如此,可......” “这几次接触下来,便不觉得了。只是我好奇,那人一直都是阿卜完吗?” 他幽幽道:“若真是阿卜完,那可真是明珠蒙尘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那群被阿卜完带回来的士兵:“这个啊,或许只有七皇子自己才最清楚。” 可惜,他现在还昏迷着。 没法说出真相。 不过当天晚上,陈嘉佑便清醒了。 我原先正和明路在军医处核查药草损耗情况。 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正好我坐得久了,四肢酸痛,便叫明路休憩一番,自己起来走动走动。 刚出门,便见不少人齐齐往这边走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 他们也面面相觑: “诶周将军,好巧啊。” “对饭后消食,便走走。你也消食?” “啊是啊是啊。” “裴大人,你也一起吗?” 我抽抽嘴角:“没呢,还在做事。” “咳咳裴大人劳苦功高。” 这时又有闹声传来,竟是不远处七皇子那边的动静,那不就是...... 果不其然,里头有人哑着声音吼道:“别拦我,我要杀了他们......” 一道冷淡的声音制止他: “你伤势未愈,别再闹事。” “晚舟......” “闭嘴,好好养伤!” 后来不知怎的,争吵起来,甚至开始摔打东西。 果然,陈嘉佑醒了。 似乎还和沈晚舟闹矛盾。 一旁,有人摸摸鼻子:“嗯,好像现在肚子不撑了,该回去做事了。” “哦哦我也是,忘记晚间还得操练一番了。” “对对对。” 说着,他们三三两两皆离开了。 我愣了一下,打算回去继续做事。 却见不远处的军帐那,有人直接开门而出。 气势汹汹。 身后又跟着脸色苍白的陈嘉佑。 似曾相识的画面叫我心头一跳。 他们也都愣住了。 第207章 第207章 “裴云程!” “怎么又是你!” 陈嘉佑面色扭曲,黑得厉害。 或许他猜测我听到了刚刚的争吵,恼羞成怒,不顾自己重伤的身体,直接拔剑朝我砍来。 他狞笑:“你这贱人,给本王去死。” 沈晚舟不悦,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他的手腕,让他失痛脱手:“你疯了不成,胡闹什么?” 陈嘉佑冷笑:“本王胡闹?” “明明就是这些人见不得本王好,你也被他们骗了,老是怀疑本王。” 说话间,他怒气不减。 两人怒视对方,眼神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沈晚舟绷着脸:“究竟是谁有错?”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 “你告诉我,为何是阿卜完穿着你的盔甲和面罩去作战?” “为何你待在军营,被党项人偷袭时无力反抗,只能逃回来?” 每问一句,陈嘉佑的脸色都更难看一分。 沉默片刻,他扯着嘴角,故作轻松道:“都说了你被他们糊弄了,竟来怀疑本王?” “好了沈将军,别闹了,本王的伤口还痛着呢......” “别嬉皮笑脸!” 沈晚舟冷冷吐出几个字: “别骗我,我嫌恶心。” 闻言,陈嘉佑脸色彻底僵住。 “你不要闹得如此难堪。” 他火冒三丈,越说越气:“本王、本王那时在战前不小心受伤了,怕影响军心,便让那个阿卜完替我,这是为了大军着想呐!” “晚舟不,沈将军你信本王好不好?本王之前从未骗过你,你、你信我......” 沈晚舟冷眼瞧着。 只觉得他那副模样令人作呕。 厌恶地撇过头去。 陈嘉佑见自己都主动退让,都不能叫沈晚舟回心转意。 他开始迁怒、开始口不择言地叱骂:“你瞧那阿卜完,他就是个出身卑微的低贱之人,本王给他机会,让他出人头地,为陈国效力,那是给他脸面了!” “要不是有本王,他还不知道在哪灰头土脸的,弯腰乞食。他、他这样对本王,分明就是不忠不义之人......” 沈晚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四年前那人,也是阿卜完吗?” 陈嘉佑一愣,强笑道:“你说什么呢?那人当然是本王啊!” “真的是本王!” 沈晚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扬高了声音叫道:“来人,去把阿卜完给我带来。” 陈嘉佑惊怒:“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许去!” 沈晚舟压抑着怒火:“你怕了不成?” 他喘着粗气,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 “够了!闭嘴吧!” “别叫我更厌恶你......”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了些,却依旧能让人清楚听到。 陈嘉佑死死攥着手心,突兀笑出声: “好好好,你不信本王,那我们便当面对峙。” “也别私下问话,直接把人都叫过来得了!叫他们都亲耳听听!” 他顿了顿,气极反笑,看着我:“裴云程,你倒是来得刚好,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吗?” “七皇子想多了,我不过是正在军医那边处理琐事,正好经过。” 他眉头一压,正要说什么,突然捂住胸口轻嘶一声。 第208章 第208章 是刚刚动作太大,扯到胸口的伤了。 正好这时沈晚舟的亲兵把阿卜完带来。 其他将领也都被叫过来。 我和其中几人对视上。 他们朝我尴尬一笑。 毕竟才刚刚见过面。 入了帐后,阿卜完始终低着头,直接在两人面前跪下。 沈晚舟看着他: “七皇子在此,说罢。” 他深吸口气,缓缓抬头,却对上陈嘉佑阴冷的眼神,瞬间心头一凉。 “七皇子,末将,末将刚刚率兵......” 他声音干哑,还没说完,就见陈嘉佑直接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踢翻:“不知廉耻的东西!” 他看向众人,清清楚楚地解释:“那日我正好身上旧伤发作,疼痛难忍,为了不影响军中士气,便叫这阿卜完替我出战一回。” “这也是他为了戴罪立功主动提及的。谁知,本王重伤昏迷之时,他居然出言污蔑......”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不少人窃窃私语,低声说着什么。 陈嘉佑瞥了他们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阿卜完,你可知罪?” 阿卜完低声道:“末将从未想过污蔑七皇子的威名,末将、末将......” “住嘴!” 陈嘉佑指着他的鼻子:“我就知道你个异族心怀不轨。摆明了是要踩着我的名声上位。” 沈晚舟深深地看着他们,一语不发。 陈嘉佑转身,扫视众人:“你们说说看,要如何处置这小人?” 不少人无意间和他对视,忍不住心里发虚低下头。 有人主动,小心翼翼地提出: “不如直接杀了他,以儆效尤?” “......这罪不至死吧?” 也偶尔有人冒出个声音,为阿卜完说话。 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陈嘉佑捂着胸口坐下,看向沈晚舟:“沈将军,一切结果便由你决定。” 闻言,沈晚舟眉头一挑。 她看向阿卜完:“我问你,四年前和我一起在外击败党项之人,是你吗?” 此话一出,我心头一动,看向阿卜完。 他脸色很不好。 想来,确实好不起来。 先不说之前被打了二十军棍,伤势未愈,现在又当众被质问,脸色怎么好得起来? 虽不知真相,但我心中更倾向于李都督的猜测,一直以来身穿银白盔甲出战的人并不是陈嘉佑。 若那人真是阿卜完,想来,无论怎么样,这次他定能保下一命。 甚至照沈晚舟对将领的重视来看,说不定阿卜完还能戴罪立功。 只要,那人是他...... 闻言,阿卜完脸色紧绷,抬头看向陈嘉佑,又飞快地垂下头来。 沈晚舟不悦:“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自己做没做过的事情都不清楚?” 陈嘉佑倒是冷笑一声: “阿卜完,你个羌族竖子!” “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四年前,那时持剑冲锋陷阵之人,是你吗?” 阿卜完沉默片刻。 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摇头: “不是。” 第209章 第209章 闻言,有人下意识惊呼出声。 沈晚舟眉头紧皱,似乎有所怀疑。 陈嘉佑面色不变,声音却扬高了一个度:“大家听听,他这是否认了!” 其他将领的议论声逐渐加大: “这是误会了?” “这阿卜完究竟怎么回事,怎么......” 我深深地看着阿卜完,若有所思。 他说完之后,便不再开口。 “安静。” 沈晚舟伸手,示意其他将领闭嘴。 而后,她沉默片刻,漠然道: “所以你只代替七皇子上过这一次战场?恰巧遇袭?” “......是。” 沈晚舟点头,看向众人:“既然如此,事情已经明了了,不过是一场误会。” “七皇子事前受伤,为了安定军心,才做出如此决策。事发有因,这次的处罚便由七皇子受过。” 她顿了顿,看向众人: “大家可有异议?” 李都督刚刚一直都并未说话,这次他不作迟疑,主动问道:“阿卜完的否认是真是假不说,但老夫怀疑四年前以七皇子之名出战的,是不是另有其人?” 他似乎没注意众人尴尬的脸色,拱手道:“这也是切身为了陈国十多万将士着想。” “若是遇到个不懂将、不识兵的将军,这对将士们而言,将是天大的磨难。还请七皇子恕老夫出言冒犯之罪。” 闻言,陈嘉佑扯出笑容,即使当众被李都督质疑,他也装得和善: “看来李都督是不信本王了。” “不过,本王向来豁达,不与都督计较。毕竟你是为了一众将士,有所怀疑,也是尽心尽责。” 只是瞧他的脸色,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李都督敷衍般拱拱手,便不再说了。 沈晚舟面无表情地看向陈嘉佑。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站起身,直接放话:“既然不少将军心中怀疑,那么本王便主动出击作战以作证明,大家意下如何?” 他看向李都督: “这般,都督满意了吧?” 李都督扯着嘴角:“老夫不敢说满意与否,只是希望七皇子真能率领大军冲锋陷阵,所向无敌。” 陈嘉佑道:“自然,那便等本王伤好之后,在证明给众人看。” 这么说,也没人去逼问他。 否则皇子带伤上战场,若是出了什么事,皇帝迁怒,定然叫众人讨不得好。 我皱了皱眉。 总觉得陈嘉佑为了证明而证明,叫人感觉他心虚。 有人指着地上的阿卜完叱骂:“将军,那这个羌族竖子该如何处置?” 沈晚舟面色冷沉,锐利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陈嘉佑站起身,大喝一声: “自然是要把这羌族竖子处死!” 此话一出,阿卜完没有抬头,可身子却在发颤。 沈晚舟淡淡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阿卜完不失为一个良将之才,便让其戴罪立功吧。” 闻言,阿卜完立马接话,恭敬磕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末将一定好好为陈国出战!” 随后,沈晚舟扫视众人一眼:“行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闻言,众人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告辞。 陈嘉佑似乎还想说什么,沈晚舟不悦:“你伤势未好,先养伤,有事日后再说。” 他反应过来,才看到伤口冒出血迹,逐渐染红了外衣。 后来,他似乎又对沈晚舟说了什么。 我那时已经跟着李都督一起离开,并未听清。 不过...... “这事真是叫人头疼,七皇子咬死了不认,谁还能指着他的鼻子臭骂?” 李都督叹息,颇为无奈。 他向来敏锐,早已认了陈嘉佑在说谎。 我点头:“也是,再加上沈将军似乎有意包庇......” 也不能这么说。 只是陈嘉佑之前的话明显存在漏洞,可沈晚舟却不多做分辨,当众要阿卜完承认他只代替陈嘉佑作战一次。 这明显是保全了陈嘉佑的名声。 李都督摇头: “也罢,反正沈将军心中有数。这些事情,留着让她头疼去吧。” “老夫该去休息了,一大把年纪了......” 闻言,我一时有些恍惚,似乎李天琪死后,李都督总是感慨年华易老。 之前他的背影向来挺拔,可如今瞧着,却佝偻几分。 我无声叹气,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侧身时却看见身后的人影。 下意识脚步一顿。 “......沈将军?” 第210章 第210章 沈晚舟神色平静地抬头看我。 似乎有话要说。 我迟疑地看着她:“沈将军可有事?” 她抿了抿唇:“没有,正好顺路。” 我本想离开,却心头一动,忍不住问她:“将军觉得,四年前与将军一同出战之人,是七皇子吗?” 闻言,沈晚舟抬眸看我。 “每个人的身形、招式、习惯等等皆不同。沈将军当真认不出那个在战场上的人?” 她眉头紧皱,主动解释:“说实话,我不知道,当时与他兵分两路......” 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她又默默停下,不再说话。 我话到嘴边迟疑一瞬,还是开口劝她:“将军也知道,七皇子向来傲气,容不得他人的质疑,就怕为了证明自己反而会......” “还请沈将军多加关注,别一时误事,叫不少无辜将士受难。” 闻言,她一时没有回话。 沉默片刻,才道:“你放心,我会仔细盯着他。”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要说的。 便朝她拱手告辞。 其实,就陈嘉佑这件事情,还有不少疑问,抽丝剥茧后,能发现不少问题。 例如,为何陈嘉佑是后背中箭?显然当时在逃亡途中,惊慌失措,甚至连甲胄都未穿上。 顺势猜测下去,便能知道是阿卜完率兵出战后,他与一众将士待在后方,却完全没有领兵能力,不懂得加强防卫,毫无防备,这才叫偷袭的党项人得手。 至于他是否身上有伤? 军医这么多年医治过数不胜数的将士,替他治剑伤的时候,自然能查明白。 有些事情,虽然面上不曾细说,可背后真相如何,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的。 这段时间,因为陈嘉佑一事,军中到底是受了影响。 沈晚舟怕影响士气或是为了某些私心,主动为陈嘉佑遮掩。 不少将领们心知肚明,军中的气氛显得古怪不少。 不过随着将士们休养生息、逐渐恢复过来,很快众人便决定主动出击。 只是这次陈嘉佑暂且养伤。 分派其他将领率兵出击。 军旗底下,众人面色肃穆,纷纷率领身后数不尽的将士分兵几路,主动出击。 之前受伤,现已痊愈的李东泽、薛飞等将军主动前往被党项侵占的全州,张梁、孟庆等将领主动前往靖州,收复失地。 那里已无党项主力,只有些许党项士兵驻扎在各个城池,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灭杀这群党项人,把他们赶出陈国境内。 李都督负责留守丰城,沈晚舟等人便率领主力,主动朝幽州出发。 大军开拔那日,丰城的百姓都过来送行。 这段时间下来,他们知道这队大军艰难抗敌,心中甚是感激。 不少人送来了自己种好的瓜果蔬菜,小心翼翼地递过去,却遭到严词拒绝。 沈晚舟知道丰城百姓生活不易,更怕有将士借此谋私,强硬拒绝此事。 见状,原先本就心中胆怯的百姓不敢多说什么。 匆匆收回手中的东西,担忧地看着大军远去的方向。 不知是谁说了句: “祝将士们凯旋而归。” 接着,众人齐声说道,一时间声音响彻天。 还有人直接在角落跪地磕头,祝大军平平安安,把党项人打得满地找牙。 我看着百姓的举动,心中动容。 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的戒备,后来百姓见大军治军严明,没有肆意欺辱他们,便逐渐安心下来。 甚至大军多次抵抗党项人,他们心忧之余,还主动出手帮助。 这次得知大军要离开,不少人又惊又怕,生怕党项人再次袭来,他们毫无防守之力,会再次遭受之前的战乱之苦。 一开始此事还在百姓间引起混乱,不少当地有名望之人被推过来,请求沈晚舟不要率军离开。 幸而她解释清楚,会留守驻兵守卫丰城,百姓们这才安心下来。 我看了眼百姓,视线又转移到李都督身上。 心中叹息,朝他拱手:“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望都督珍重。”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夫也祝裴大人此行顺利。” 我看着他眼中的疲惫之色,一时之间不知道安慰什么。 李天琪之死显然对他打击很大。 这段时间他照常率兵出征、作战、操练,似乎与以往一样,甚至还经常与夫人携手共游。 可丧子之痛不会轻易消散,而是会一直留存在五脏六腑之中,逐渐病入膏肓。 我与他挥手告别。 祝他早日得偿所愿。 随后,大军一路疾驰,朝着幽州而去。 第211章 第211章 日落黄昏,一望无际。 幽州境内,荒凉壮阔的景象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沈晚舟示意众人停下休整。 这段时日陈嘉佑伤势好了不少,便时常说要率兵出战。 言辞之间颇为激动,闻言,沈晚舟不做思考,直接拒绝。 他多次受挫,面色难看不少。 好几次我无意间遇到他,他阴沉地盯着我看,叫人心中莫名不安。 因此,我还特意叮嘱明路,叫他这段时间小心行事,免得陈嘉佑故意找茬。 可到底还是一时不慎,被陈嘉佑盯上了。 那时我正好在营地中遇到柴力。 上次见面后,因为事务繁多,我已经好久没有再见他了。 这次见他,他显然和之前大有不同。 他打完午食,大口开吃时,看见我,眼前一亮:“大人!” 我笑着应他,走到他身边坐下,神色有些惊讶:“这段时间你看上去壮硕不少。” 他憨厚一笑:“这、这想来是最近春风得意,人高兴了,就吃得好,长得好......” 没说几句,便憋不住,告诉我: “就前些日子,跟着张梁将军出去扫荡残留的党项兵,当时表现得好,被将军升为百夫长。” “恭喜啊。” 我真心为他高兴。 下意识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却察觉手下的身体一僵,瞬间绷紧。 柴力面色扭曲,忍不住痛呼出声。 我一时愣住了。 “这、这是......” 他露着个大牙,吸溜着口水:“背上有伤......那时倒霉,没看见有个党项人,被他一刀砍在后背,幸好有兄弟拉我一把,还痛着呢......” “这样啊,伤口可愈合了?” 他无所谓地摇摇头:“差不多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就是被砍了一刀,真男儿怕什么?” 他憨厚一笑,眼睛发亮,满是生气。 我心中已想好,等会便主动给他送点伤药来,让他快些好。 他开始扒饭,大口吞咽: “大人不吃吗?这时候肚子早就饿得慌了......” 沈晚舟的军中向来一视同仁,就连吃食也一样。 非说不同的,便是将领们的伙食量大,偶尔添些荤腥。 柴力往我的饭碗里瞥了一眼: “大人吃得也和我们差不多呀。” 我轻笑了声。 看他那失望的眼神,还以为我能吃多好。 我大口开吃起来。 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吃得也匆忙。 能饱腹便好了。 我看了眼众多将士,这段时间下来,各个如脱胎换骨一般,眉眼间坚毅不少。 不见刚离京时那虚弱怯意的模样。 又转头看了眼柴力,突然心有所感,主动问他:“战后,你打算做什么?” 他愣了一下,半口粟米还含在口中。 眯着眼睛,仔细想了想,犹豫道: “我也不知道啊,没想那么多......” “之前爹娘没死,我便想跟着他们一起种田,多卖些粮食,把家里的房子好好修一下,再娶个媳妇。” “可惜,他们死了。后来我寻了个门路做镖师,就想攒点钱,谁知道打仗了,头脑一冲动,便来当兵......” 他挠挠头:“不知道啊,就跟着老大杀党项人,为我爹娘报仇,后面的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做些小买卖,或是继续种田,都挺不错的......” 他笑得憨厚,眼中有些对未来的期待。 “好,等到......” 我正要对他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痛呼声。 我心头一跳,瞬间朝那边看过去。 是......明路! 第212章 第212章 我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走过去。 却见有一个将领一把拽着明路的衣领,直接把他砸到地上。 痛得明路龇牙咧嘴。 周围的士兵见状,怕惹火上身,纷纷避开,小心地看过来。 那将领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明路的鼻子叱骂:“你们都好好看看,这个人贪了军饷,刚刚被我抓到!” 明路不忿,趴在地上,忍痛反驳: “小人并没有做出此事!” 那人冷笑一声,竟然直接一脚踹到明路身上。 “啊!” 明路无路可逃,被人像是对待畜生一般殴打,鼻青脸肿,嘴角泛出血丝。 我过去时,就看到这样的画面,瞬间暴怒:“住手!” 他故意装作没听到,继续对明路拳打脚踢,出手一下比一下凶狠。 我心中怒火层层上涌,愤怒直冲胸口,跑上前推开他:“住手!” 吴浩踉跄两步,诧异地看向我,面上带着古怪的笑意:“这、是裴大人啊?” “我在教训偷钱的小贼,大人你为何......哦对了,末将似乎想起,这个小贼可是裴大人的下人啊。” 我看向这人。 在军中这么久,和大小官职的人都见过,这人十分眼熟。 ......正是陈嘉佑的人。 吴浩摸着下巴,怪笑道:“裴大人怎么回事,身边的下人居然还是个手脚不干净的。” 他甚至装作好心的模样劝我:“大人不如检查一下自己的包裹,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少掉?说不清,就是这个小贼偷的......” 我沉着脸,厉声呵斥他: “谁说他是贼?你有什么证据?” “军中向来纪律严明,没有证据,怎么能空口白牙胡乱污蔑人?甚至故意虐打......” 我不忍地看着明路此时满身狼藉的模样,伸手将他扶起,心中的怒火直冲上头。 明路踉踉跄跄地起身,见我如此护他,忍不住面上委屈,眼中泛红。 却生生忍住落泪: “大人,我没事、没事......” 我拍了拍他的手:“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只要你没有做什么违法之事。” 他毫不犹豫,当即点头:“大人,我真没有偷过军饷,我敢发誓!” “嗯,我自是相信你。” 和明路相处这么久,我明白他的为人。 平日里最是小心谨慎,虽有些小私心,但大体上没有差错。 虽然爱财,但不敢贪图不正之财。 要是他真做出什么偷钱之事,怕是晚上都睡不好觉了。 再加上平日的月例都准时发放,遇到喜事、节日庆典又会收到额外的赏钱。 郑沅芷嫁进来后,出手更是大方。 而明路从小被卖进将军府,没有父母兄弟,没有花钱的去处。 更别说他日日跟在我身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什么嫖赌之事。 因此,我绝不相信明路会做出偷取军饷之事。 众目睽睽之下,吴浩从自己身上拿出一锭银子:“大人请看!这便是小贼身上找出的银子!” 他为了强调一番,还特意举着这锭银子给众人看。 周围的士兵皆面色不虞,有些人甚至高声臭骂:“真是个狗东西。” 他们大多都是京城那边的驻兵,从前经常遭到剥削,吃不饱穿不暖,被贪了不少军饷。 对此事深恶痛绝。 我扫视过去,发现他们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身后的明路更是如芒在背,忍不住发颤。他语气悲愤:“我没有,刚刚我突然被这位将军拽着衣领拉到这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殴打斥责......” “我真没有偷拿军饷!” 我面色凝重几分: “吴浩将军没有证据,私下伤人,这是打算故意栽赃不成?” 吴浩摸着下巴:“可是裴大人,末将就是人证啊,亲自从他身上找到的!” “再说,末将与他何仇何怨,要故意栽赃他啊?” 他嬉皮笑脸地反问我,就是仗着这件事情棘手,不好当众明辨清楚。 毕竟,他可说自己就是人证啊。 闻言,其他士兵们对着明路指指点点,神情厌恶。 显然相信了这个吴浩所言。 明路只觉得心脏被攥紧,呼吸一滞,几乎喘不上气。 他求救般的眼神无助地看向我:“大人......” 我沉着脸:“你放心,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话音刚落,突然身后有人疑惑道:“怎么都围在这,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我看过去,双眼微眯。 心中瞬间沉下去。 第213章 第213章 陈嘉佑和沈晚舟并肩而来。 其他将士见状,纷纷侧身,给他们让出位置。 陈嘉佑眉梢高挑,面上仍有惊讶之色:“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吴浩拱手,高声把明路偷盗的消息再说了一遍。 “......七皇子您不知道,这下人当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平日里看上去是个憨厚老实的,哪知道背地里居然做出这种事情!” “若不是叫末将发现,不知道他会偷了多少东西!” 陈嘉佑“啧啧”两声,诧异地看着我:“裴大人,这要如何解释?” “你这下人被人抓到偷盗军饷,这是不争的事实,无可辩驳。” 我沉着脸,看着他这副故作惊讶的作态:“七皇子不要着急下结论,证据在哪?” 陈嘉佑怪叫:“这吴浩将军都亲眼看到了,手上的银子就是赃物,这还不是证据?” 他说着,侧身对着沈晚舟笑道:“这裴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包庇下人,这点可不好......咦对了,本王突然觉得这个下人眼熟得很,之前在将军府见过?” 他装模作样地想起什么,连声叫道: “对对对,他之前就是将军府的下人,后来就因为偷钱被赶出去。” “裴大人啊,你可真是糊涂。这种下人不乱棍打死,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陈嘉佑一脸无奈地摇头,似乎对我的行为十分不解。 那吴浩本就是陈嘉佑的人,与他一唱一和,当即恶意一笑:“七皇子您有所不知,或许裴大人与这下人关系非同一般呢?有些大人就是喜欢一些奇怪的门路,这仆人小厮夜间伺候主子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闭嘴!” 沈晚舟冷言打断他,怒视吴浩:“军中岂是你能胡言乱语之地?” 见状,吴浩收敛神色,小心地赔不是:“是末将失礼,请将军恕罪。” 虽是如此,可吴浩刚刚的话语到底让众人神情怪异几分。 看向我与明路的目光中,也多了几丝恶意的揣测。 我冷眼看向吴浩:“吴将军注意祸从口出。军中向来纪律严明,当着沈将军和七皇子的面,吴将军都能毫不顾忌地恶意猜测这种风流艳|情之事,背后还不知道要如何胡编乱造、恶意揣测?” “若是来日成了风气,影响全军,那该如何是好?” 我看向沈晚舟,拱手道: “还请沈将军严惩此人,以儆效尤,清明军中风气。” 话语坚定有力,不容辩驳。 这时,吴浩才真正脸色大变。 他急急摇头:“不是啊将军!” “小人不过是、不过是无心之失,看裴大人如此护着那下人,才、才有此揣测,不是故意乱说的......” 沈晚舟皱眉打量他。 我抬头,主动与她对视,眼神坚毅。 她沉默一瞬,应好:“裴大人说得不错,若是今日不杀鸡儆猴,来日难免影响大军。” 吴浩彻底慌了。 他眼神发颤,忍不住向陈嘉佑求情: “七皇子,求您帮末将解释两句,末将当真不是故意的,您、您知道的......” 陈嘉佑脸色有些难看。 他对沈晚舟说道:“不是在说那个下人偷盗一事吗?怎么惩罚吴浩了,沈将军看不出,这是裴云程在故意转移视线?” 他猛然看向我:“裴大人,今日,你这偷盗军饷的下人必须严惩不贷!” 沈晚舟坦然应好: “偷盗军饷一事必须查明,捕风捉影、信口雌黄之事也定要有所惩戒!” 她话语清冷,不怒自威。 陈嘉佑与她对视一眼,知道今日不能护下吴浩,便退让一步:“好,既然如此,那便依你。不过......” 他冷笑一声: “偷盗军饷的小贼,必须判斩,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我察觉身后明路身子瞬间僵硬。 第214章 第214章 “若是明路确实有做此事,不用将军下令,我自会好好惩罚他一顿。” “哼,裴大人说得好听。就怕到时候忍不住私心作祟,主动包庇他。” 我反问他:“七皇子何必以己度人?” 陈嘉佑脸上闪过一丝郁气:“裴大人如今不过逞口舌之快,小心别被下人背刺了!” 闻言,我冷笑一声,不再理他。 沈晚舟看着吴浩:“既然如此,便罚你鞭笞三十,你可认错?” 闻言,吴浩咬牙:“是,末将知错。” 事已至此,他直接迁怒到明路身上,愤声道:“将军,末将已认错,不过末将是亲眼看到这人偷盗的,还请将军严惩。” 闻言,沈将军看向明路,淡声道:“既然如此,你便说说刚刚的事情。” “是。” 明路小心地上前一步,拱手回复:“这段时日小人都在跟着裴大人打下手。” “近日裴大人查出军中器械消耗惊人,似有不对,便派小人过去专门查实一番,在和负责武库的林大人说话间,突然吴浩将军出现,把我抓起来,之后,之后便......” 他声音低落下来,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和无措。 不用多说,我们都明白了。 我反问吴浩:“既然如此,将军是怎么知道明路偷盗军饷呢?” “要知道,武库可没有军银!” 闻言,吴浩解释:“那里确实没有,可他身上就莫名多出了军银。要知道,军银可是发给将领们的,大多数士兵拿到的还是铜板和粮草,他一个小小下人,身上怎么会有军银?” “必然是偷来的!” “不是!”明路急切反驳:“那个银子是他从自己身上拿出来的,小人瞧得清清楚楚!” “他这是要故意污蔑小人!” 他无措到发颤,声带哽咽。 我眉头一皱,如今两人各执一词,不利的是明路。 陈嘉佑嗤笑:“要本王说,为何吴浩将军要污蔑这个小小下人?” 他顿了顿,有些惊异地叫道:“难不成,是吴浩对裴大人心中有怨?借着下人来打压裴大人?” 他挑眉:“不至于吧?” 吴浩苦笑:“末将与裴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如此?” 闻言,周围的将士们面面相觑,皆面色古怪。 我眉头微蹙,看着陈嘉佑挑衅的眼神。 他还真是...... 突然,我感觉手下一动。 是明路。 他突然用力,紧紧拽着我的衣袖。 我不解地看过去。 他似乎心中忧惧,额间冒着冷汗,不停地吞咽:“大人,小人或许知道......” “是因为小人发现武库中军械不对!” 闻言,沈晚舟瞬间敏锐: “这是什么意思?” 陈嘉佑脸色微沉,死死地盯着明路。 吴浩眉头皱起,语气急切:“你竟如此胆大妄为,尽想说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来敷衍阻拦。” “闭嘴!” 沈晚舟呵斥一声,他涨红着脸,不敢再说话, 明路深吸口气:“朝廷重视此战,刀枪弓箭配备的数量繁多,可细看账簿时却有不对劲的地方。” “小人过去找林大人,他多有推诿。那时便心知不对,不愿就此敷衍了事,便再度细问,谁知,便遇到吴将军......” 沈晚舟视线落到紧张的吴浩身上,接着厉声道: “来人,传把武库的林源庆叫过来。” 事情似乎闹大了。 原先我以为是陈嘉佑故意找人污蔑明路,借此打压于我,没想到最后被牵扯入武库军械一事。 要知道,沈晚舟素来对此十分重视。 前几年作战时,军中士兵甚至人手一把剑都不能做到,没武器的,只能取削尖了木棍来用,上了战场自然轻易被敌人杀死。 因此,这次出发前,沈晚舟极力向皇上争取了充备的军械,军饷粮草之类的更不用多说。 皇上恼怒布日古德翻脸不认人,想要一雪前耻,尽快镇压党项,自然同意了。 没想到,这时候居然爆出武库军械一事...... 很快,负责武库的林源庆急忙赶来。 他喘着粗气: “见过将军,不知是有何事......” 第215章 第215章 “把账簿给我看看。” 闻言,林源庆恭恭敬敬地把统计军械的账簿献上。 沈晚舟当众翻阅,问明路:“有何问题?” 他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说道:“是之前丰城一战损耗的箭矢数量有差,现在应该只有五万支才对......” 林源庆打断他:“没错,就是五万支,上面都写清楚了。” 他一脸无奈又不屑地看着明路:“下官负责武库多年,这次出征尽心尽责,对武库军械了如指掌,你为何对本官说三道四,真是、真是不知所谓!” 明路被他言语羞辱,并不气恼。 而是极力冷静,低声道: “并、并非如此,小人去查看时,明显不对劲,而且大人还多番阻拦,不愿小人去看......” 闻言,林源庆大呼冤枉:“你不过是个下人,说要来检查军械,我就要给你看啊,那还有礼法体统了吗?” 不少人点头赞同。 确实是这个理。 要是如此,林源庆不愿,倒也理解。 只是...... 我反驳他:“林大人,明路虽是下人,却是带着我的指令前去核实情况。” 林源庆一愣,强笑道:“原来是裴大人的要求啊,这、这下官倒是不知,看来是误会一场。” “也怪这下人不早说,拿腔作调的,下官以为他是故意闹事,便不愿理会......” 他勉强笑笑,想要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可谁也不是傻子,愿意被他糊弄。 明路直接反驳:“大人冤枉,当时小人说了奉裴大人之命前来核实军械情况,大人依旧多番推诿。” 林源庆脸色一变:“我和大人将军说话,哪有你说话的份?” “真是好一个不知体统的下人......” “够了!” 听到这里,沈晚舟也听明白了。 “事情很简单,去武库把箭矢拿来核实一番,便能知道了。” 林源庆一惊:“将军!这、这样一来,可是极为耗费时间人力,实在得不偿失。” 沈晚舟不悦: “本将军做事,还需你来指点?” 林源庆弯着腰,颤声道: “不敢不敢。” 陈嘉佑冷笑一声,眼睛斜睨着她: “沈将军还真是信任裴大人啊!不过是裴大人说了一嘴,沈将军便愿意这样大动干戈......” 话语间的酸味简直要溢出来了。 沈晚舟拧眉,看着他:“裴大人做事细心谨慎,作为将军,我只是想为将士们负责,别多想。” 陈嘉佑忍着怒气,连连点头:“好,本王自是相信你,怎么会多想?不过刚刚不是在说这下人偷盗一事,怎么又扯到武库军械?” 沈晚舟瞥了他一眼:“下人偷盗和军械不实相比,哪个重要?” 陈嘉佑面色僵了一瞬:“若是,这只是裴大人为了救这下人的托词?” “你放心,若真是如此,我自会好生惩戒他们。” 沈晚舟冷眼看着明路:“若是你胡言乱语,害得众位将士白忙活一通,小心你的命。” “是。”面对这个旧主,明路一向恭敬,也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 他顿了顿,侧身看我: “大人,也请您相信我。” 我温和一笑:“这么多年了,我自然相信你的为人。” 他松了口气,神色缓和不少。 天色渐渐暗淡下去。 而周围人群却越来越多。 沈晚舟让人把箭矢都搬来,当众核查清楚。 林源庆想要主动负责此事,却被沈晚舟叫住:“你就好好看着。若这其中真的毫无差错,正好还你个清白,也免得众人在背后非议。” “是、是。” 林源庆应道,只是双手忍不住发抖。 沈晚舟看着他,眼中带着凉意: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小心笑道:“下官怕那些将士不小心磕到碰到,把弓箭什么的给弄坏了。” 沈晚舟瞥他一眼:“林大人放心吧,这些可是上好的木材打造,怎么会容易磕坏?” “是是是。” 林源庆抹着额间的冷汗,点头应笑。 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尴尬和紧张。 我仔细打量他此时的神色,心头一动。 他果真不对劲。 第216章 第216章 很快,将士们便把箭矢拿来。 箭矢放在箭箙中,保存完好。 林源庆站在一旁,不停地抹着冷汗,想要上前做什么,却又不敢。 沈晚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锋利,叫人不寒而栗。 “回、回将军,小人这是热的,汗多了些。” 林源庆急忙指着这堆弓箭,朝沈晚舟解释,“这里都是上好的弓箭,不容得作假。后面的、后面的也都一样......” 沈晚舟似笑非笑,令人齐齐打开。 再叫他们一一数过去。 陈嘉佑瞥了林源庆一眼,主动建议:“这样太耗费人力了,随机抽几个来数数看吧。” 沈晚舟应好,随即指了几个,叫众人数数。 陈嘉佑给了身旁士兵一个眼神。 “十一、十二、十三......” 他们一一数过去,数目丝毫未少。 见状,林源庆松了口气,躬身:“请将军明鉴,下官一向兢兢业业,没想到今日居然会被一个小小下人随口污蔑。如今、如今......” 他掩面叹气,像是受了天大的羞辱。 不少将士为他说话:“就是啊,将军,怎能能由一个下人随口污蔑林大人呢?必须严惩!” “对,绝不容许这个下人惹是生非!还害得众多兄弟辛苦搬运这些军械。” 一时间,不少人都为林源庆义愤填膺,看明路的眼神十分厌恶,似乎要把他撕碎一般。 明路心中慌乱,隐隐手足无措。 我伸手拉着他安慰:“别怕。” 说罢,我上前一步,看向摆在地上的箭矢。 问了一个问题: “这位将士,可否把你的手拿出来。” 被我问话的,就是刚刚叫嚣处罚明路最大声那人。 他愣了一下,无所谓地伸出手。 我看过去,那双手很粗厚,手心颜色很深,黑乎乎的。 他也觉得奇怪,下意识搓了搓手心,却发现这颜色似乎晕开了。 “这、这是什么,好像刚刚染上去的。” 我上前一步,从箱子里拿起一支箭矢,举在半空中细细查看。 沈晚舟皱眉:“这是怎么了?” 我掂了掂箭矢,再揉搓一番,心中有了底:“这箭矢不对。” 她面色凝重,径直拿起一支箭矢。 林源庆见状,话语不自觉有些急切:“这、这不是好好的吗?裴大人可不要为了护着自己的下人故意冤枉我啊,箭矢运来,平日里都细心保存着......” “闭嘴,这真有问题!” 沈晚舟身经百战,对弓箭刀枪也十分熟悉。 她一拿到手,便觉得不对劲。 “轻了,这箭头也不是铜铁所制,不对!” 她瞬间沉下来,看向林源庆:“你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啊”了一声,似乎有些呆愣,继而摇头:“这、这,下官真不知道啊,求大人明察。” 陈嘉佑皱眉:“或许,是朝中送来的弓箭良莠不齐,朝中那些人的得性,你也心知肚明。” 第217章 第217章 可即使有陈嘉佑解释,沈晚舟也没缓和脸色。 她冷眼看着地上的箭矢,又看向林源庆,眼中寒意森森。 我还想去翻看其他箭矢,却被林源庆伸手拦住了。 “裴大人,您不必如此,这都把您的衣袖弄脏了,得小心些。” 我强硬地推开他。 “林大人不用多说什么,我是想查清楚,免得有人......”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打断了我的话:“天啊,这、这是烂木头!” 我猛然看过去。 只见有个士兵呆愣地看着不小心被自己掰断的箭头,满是惊慌。 沈晚舟瞬间黑了脸,从他手里拿过箭矢,伸手一捻,便有木屑脱落,不由得怒火中烧:“给我查!看看有多少是发烂的黑木头。” 她的视线直射林源庆: “找出来后,绝不宽恕。” “是。” 林源庆这回是真两股颤颤,要站不住了。 没一会,将士们就已经找了一大堆箭头由木头做成的箭矢,堆放在一起,看上去颇为心惊。 除此之外......明路还发现数量不对! 刚刚只是稍微检查了箭箙里的箭矢,可就总量而言,确实有很大问题。 明路为了证明清白,也为了核实清楚,在一旁仔细检查。 林源庆想来阻拦,可是沈晚舟眼神可怕,吓得他不敢动弹。 我叫几人和明路一一核实过去,最终发现箭矢的数目确确实实少了五分之一! “林源庆!你要如何解释?” 他被吓得瞬间瘫倒在地上,额间冷汗涔涔,小心翼翼道:“这或许是之前战中损失的数量,没能算上,就......” 明路辩驳:“当时战后损失箭矢的数目在账面上已然算清,这些分明就是私下少了的。” 闻言,沈晚舟冷笑:“连一个下人都能算得清,林大人这身官服穿来何用?” 林源庆被吓得一跳。 急忙辩解:“将军,听下官解释,这些东西下官从未动过,并不知晓为何会如此......” 沈晚舟怒了,有关军队之事,她向来万分重视,容不得沙子:“何须狡辩,来人把他拿下!” “将军饶命啊,下官、下官一定会核查清楚,求您饶命啊......” 林源庆跪地求饶,甚至害怕到鼻涕眼泪都流下来。 十足可怜、狼狈。 沈晚舟丝毫没有动容,她神情冰冷:“你究竟背着我做了多少事情,一一说来,还能从轻处置,否则......” 林源庆连连摇头,咬死了都哭着说自己不知道。 沈晚舟当真气极了。 直接叫亲兵去核查武库里的其他军械,发现不少刀枪也是粗制滥造,质量奇差。 不少士兵忍不住怒骂:“我就说,怎么之前送来的箭矢不对劲,还以为......” “就是,这刀坏得厉害,怕是受不住敌人一刀,要是战场上谁拿了这个,真是倒大霉了!” 这个可事关士兵们的性命,他们自是无比愤恨。 无数眼神如刺刀般射向林源庆。 他卸了力气,直接瘫倒在地上,神情木讷:“完了,都完了......” 沈晚舟深吸口气,却实在忍不住心中怒气:“简直找死!” 甚至直接拔出佩刀,就要朝他杀去! 第218章 第218章 “啊!” 林源庆猛然瞳孔骤缩,惊呼声压抑在嗓子眼,浑身绷紧,颤颤巍巍地往后爬。 众人也心头一跳。 沈晚舟出手干脆利落,锐利的剑身刺向林源庆的......身侧。 在他耳边留下一条醒目的血痕。 林源庆愣了一瞬,回过神来,头脑轰的一声炸开:“啊啊啊!” 他紧紧捂着胸口,止不住地大喘气。 沈晚舟呵斥他:“说!” “为何军械粗制滥造,为何会少了这么多数!” 林源庆崩溃大叫,哭得涕泗横流:“下官,下官真的不知啊!许是,底下人骗了下官......” 沈晚舟不和他废话: “既然不说,那便严刑逼供!” 林源庆惊了,磕头求饶:“下官是无辜的,无辜的,将军您不能这么对我啊......” 沈晚舟直接摆手。 两个亲兵得令,面无表情地抓住不停挣扎的林源庆,把他像死狗一样地拖拽出去。 她看向在场的众多将士,愤声道:“各位放心,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给大家一个交代!” “好!” “多谢将军!” 不少将士深受动容,跪地大吼。 陈嘉佑站在一旁,见林源庆被拖下去后,他眼中闪过精光,主动安抚她:“好了,别气坏身子。” 她不欲理会陈嘉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在试图帮他掩护。” 闻言,陈嘉佑一愣,强笑道:“我与林大人也算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做事中庸谦和,没想到出了这事,说不定是背后受了小人计算......行了我们不说这个。” 他强行转换话题。 “既然如此,林源庆有错,可也不能否认这个下人偷盗军饷一事。” 事情又绕回来了。 陈嘉佑对着此事不依不饶。 吴浩候在一旁,此时说话的声音都小心了许多:“正是,这个小贼偷盗一事,正是末将亲手抓到,还请将军处置......” “等一下。” 我出声打断他们,看着吴浩: “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敢问吴将军——今日为何要去武库?” 他愣了一下:“呃自然是要、要换把枪,去挑挑有没有好使的。” “哦?那可是原来的枪有什么损伤?” “是、是,原先的用得不爽利,便想来换一把。” “将军说用得不爽利,想来是没损坏了,既然如此,吴将军怎么忘记军中物资稀少,用之谨慎,若非坏了,哪能轻易换之?” 若是其他军中,对吴浩这种有官职的小将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 不过,沈晚舟为了防止有人贪占、挪用军械,规定只有损坏才能换新的。 吴浩自然不敢说枪坏了,否则叫人直接去他帐中一看,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再说...... “都说武器用得熟练,在战场上更加得心应手,吴将军这般轻易换之,看来是平日里用得少了......” “你!” 吴浩僵住了! 不知要如何辩解。 既不能说自己平时操练得少,这枪用得不熟练,也不能说自己今日无事,突然到武库,“无意间”发现明路偷盗一事。 他涨红了脸,强撑着解释:“是、是末将有错,以此为借口,主动去武库找好友......” “哦,不知这好友是谁?以吴将军的身份和眼界,普通的下人和士兵配不上将军好友的身份,看来这好友便只能是林源庆大人了?难不成林源庆私下贪污军械一事与吴将军也有关?” 面对我的步步追问,吴浩急急否认:“不不不是......” 沈晚舟本就心情不好,见吴浩既没正当理由,又说不清楚缘由,心中恼火徒生。 她不悦道: “行了,你还有什么想解释?” 吴浩像是被掐住脖颈一般,僵着脸不知所措。 见状,沈晚舟冷声道:“吴浩,故意污蔑他人,罪加一等,官降一级,鞭笞三十。” 闻言,吴浩瞬间天崩地裂。 他无措地看向陈嘉佑:“七皇子,求您替末将说话啊,求您帮忙解释两句......” 陈嘉佑直接一脚踹过去。 “没用的东西......” 见沈晚舟眼神看过来,他咽下心中的怒气,愤声道:“平日里将军是怎么培养你们的,怎么如此糊涂......” 当真是讽刺。 刚刚吴浩就是这般踢打明路,现在他也被人这般对待。 甚至,他还得赶紧爬起身,腆着脸磕头认错:“是末将有错,末将只是......看不惯这个下人,就故意出言为难他,想要叫他吃些苦头罢了,求您饶恕!” 他转过身,对着我连连道歉:“裴大人,是末将的错,求您原谅!” “您要是不原谅我,我就跪地不起!” 他甚至还妄想当众逼我,当真可笑。 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跪在脚下,直接沉声告诉他:“吴将军,您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第219章 第219章 我后退一步,把被打倒到鼻青脸肿的明路拉到前面。 吴浩一愣,下意识反驳: “他不过就是个下人......” 在我冰冷的目光中,他的声音渐渐低落,最后死死咬紧后槽牙,硬声硬气道:“这位小兄弟,对不住了。” 我反问他:“你做了什么事对不住他?” 吴浩脸色羞到爆红:“我、我因为心中看不惯他,想要他吃些苦头,这才、才污蔑他,但,但是我也受到惩罚,您就不要再和我计较了?” “你在对谁说话?” 吴浩咬牙,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逼出来的:“明路小兄弟,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 明路看了我一眼,深吸口气:“吴将军知错便好,今日是裴大人愿意为我讨回公道,若是他人,只能含冤受辱......” 吴浩连呼不敢:“日后我一定小心做人,不敢再随意欺辱他人。” 闻言,明路转头对我笑道:“大人,这样便好了。” 我心知明路是为了不叫我为难。 他也担心这吴浩恼羞成怒,后面故意针对我。 看着他的眼神,我话到嘴边,犹豫一瞬,却咽下。 这件事情就算这么过去了。 吴浩降了职、道了歉,也挨了打。 沈晚舟看向众人:“好了,大家都去做事吧,武库一事,我一定会尽早查明。” “是。” 说罢,将士们逐渐散开。 沈晚舟叫住我:“裴大人,武库一事到时还需要找你问话,等会去主帐找我。” 陈嘉佑闻言,浑身的尖刺都立起来。 沈晚舟似有所感,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也来。” “顺便再把武库那边的其他小官也给叫来。” 陈嘉佑强笑道:“好的。” 而后,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裴大人倒是伶牙俐齿,运气不错。” 说的是阴差阳错牵扯出武库一事,沈晚舟暴怒,重重惩罚了吴浩几分。 我大方一笑:“裴某向来运气不错,七皇子又不是第一日才知道。” 他面色扭曲,嗤笑一声:“那你便祝自己运气一直好下去吧。” 说罢,他跟着沈晚舟离去。 明路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大人,我这算是给你惹麻烦了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我与七皇子的恩怨已久,不差这一件事。”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养好伤。等会我便去取些伤药......” 说到这,我便想起柴力,刚刚还说要给他送些伤药。 想到这,我抬头一看。 正好瞧见柴力正在不远处。 他挠挠头,脸上有着尴尬之色。 “裴大人......” “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刚刚看见裴大人,不好意思过去......” 刚刚事情闹得大,沈晚舟震怒,他不过一个百夫长,不想牵扯其中,这很正常。 他神色有些异样:“刚刚七皇子......” 刚起一个头,他便顿住,不知道要怎么说。 这叫我想起之前他对陈嘉佑多有夸赞和钦慕,想来这是见到自己的崇拜之人。 只是他面上全然没有欣喜之色,左右看了一眼,发现没什么人注意这边,才迟疑道:“之前七皇子那事......大人觉得是真是假?” 我眉头一挑,原来士兵之间也听到些许风声。 沈晚舟怕他们得知真相,造成军中哗变,徒生动荡,便隐瞒下去。 因此...... 我反问柴力:“这个对你来说,重要吗?” 他眼睛一瞪:“自然重要!” “我就是知道七皇子打了那么多战,心中才万分佩服他!” “要是,要是这不是他的功劳,那我为何还要敬佩他?” 他小声嘀咕:“......应该是谣言吧?” “他是与不是,难道会影响你在战场奋勇厮杀吗?” “若不是,难不成你就不愿上战场杀敌了?” 他急忙回复:“自然不是!” “那事实与否,与你又如何?” 闻言,他低着头,愣愣点头。 我安慰他:“每一个上了战场奋勇杀敌之人,都是值得敬佩的对象。” 说罢,我也不管他神色如何,便带着明路回去。 回去路上,我倒是认真想过,要不要给明路一个正经的身份。 他是下人出身不假,现在我也能给他指派个小吏的身份,只是不知他能不能做好。 为此,这几年我一直有意识地培养明路,让他读书识字、逐渐接手一些正经事务。 现在该为他做下一步打算了。 ...... 第220章 第220章 处理完明路的事情后,我便去了主帐。 刚一进去,就瞬间察觉里面的气氛不对。 我扫视一圈。 只见沈晚舟怒意不减,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 被鞭笞过、浑身鲜血淋淋的林源庆跪在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旁边一并跪着的几个似乎是武库的下人。 周围的将领也都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气氛显得格外死寂。 见我进来,沈晚舟眉头动了一下。 她开门见山道: “裴大人,直接说说武库的情况。” 我应好,转手把刚刚准备的文书递上去:“上面都已经写清楚了。” 闻言,沈晚舟伸手接过,低头一目十行,神色逐渐狰狞。 “核查了吗?” 我摇头:“正等着沈将军下令。” “好!” “来人,去查!” “是!”亲兵领命而去。 跪在地上的林源庆不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自己越是胡思乱想,越是吓得厉害。 他急忙出言求饶:“将军,下官当真无辜啊......” 只是被鞭打一顿,声音都虚弱几分。 沈晚舟瞥了他一眼,嗤笑道:“林大人还真是结实,被打了一顿,依旧嘴巴严实。” 他只呐呐道:“下官不敢......” 沈晚舟沉着脸,面无表情,根本不想理他。 这时,陈嘉佑缓缓而来。 他看了一眼众人:“事情如何了?” 沈晚舟也不欲理他。 他不在意,自顾自坐下,眯眼瞥了林源庆一眼:“放心啊,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亲兵带领着几队士兵急促地来往各个营地,核查情况。 搞得军中风声鹤唳,人人禁声。 检查了一番士兵们的兵器之后,才发现破损的兵器数量惊人! 有些是在战场上毁坏,报上去想要换新的,却被以各种借口拖延,有些是换下来后,却发现依旧是坏的。 原先有人不忿,主动去找武库的人说了此事,却被他们找各种借口打发了。 更有甚者,直接被教训一顿。 沈晚舟听着亲兵的汇报,怒火层层上涌:“军中纪律严明,为何不主动上报?” 亲兵对视一眼,低声道:“这林源庆据说颇有手段,甚至还找到不少正当名头,名正言顺地处死曾经闹事的人,不少人明哲保身,没敢再闹。” 此话一出,不少人看向趴在地上,满身狼藉的林源庆。 沈晚舟怒极反笑。 “好!” “我倒是要看看,林大人的手段究竟有多厉害?能不能把我取而代之?” “将军!” 林源庆哀声大叫:“下官一向兢兢业业,哪有什么人脉哪有什么手段啊,分明就是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定是之前看下官不顺眼的那些人做的,将军您可不能偏信他们......” “胡说,之前林大哥发现箭矢损坏,去找武库理论,那时候就是这人把我们赶出去,而后林大哥莫名因为战场弃逃被杀!” “可我们都知道,林大哥分明是最豪勇之人,从来不畏杀敌,这都是他们的借口......” 亲兵还带来几个底下的士兵,有人见着林源庆,便忍不住跳出来,揭发他之前的罪证。 “林大哥从未与人结仇,除了这事,他根本没有得罪任何人,就是这人故意害死林大哥。” 闻言,其他士兵也纷纷愤声指责林源庆。 这下,他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沈晚舟看着林源庆:“说,贪下的军械去哪了?或是入了谁的口袋?” 他呆愣了一会,连连摇头: “没有啊,下官真不知道......” 之前与他相识的将领见状,好心劝他:“你若坦白从宽,或许将军还会减轻些处罚。” 也有人叹了口气,觉得林源庆或许是真的不知道。 自然,他说这话时,被沈晚舟狠狠刮了一眼。 林源庆依旧咬牙否认。 闻言,沈晚舟笑了,语气平和地说道: “砍他一只手。” “将军!” 林源庆惊到尖叫。 其他将领皱眉,私下窃语。 陈嘉佑有些迟疑:“不如询问清楚了再行责罚?” “砍手之刑过重了。” 沈晚舟淡淡道:“谁要再劝,便是同谋。” 此话一出,没有人敢替林源庆说话。 亲兵举剑朝着林源庆刺去。 “将军!下官是朝廷命官,你要如何和皇上交代!” “皇上那边,自由我担着,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沈晚舟挑眉,语气极为冷淡、轻蔑,如同说要杀死一只蚂蚁一般。 林源庆面色惊恐,连连后退,却无力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身落下,刺中—— “啊!” 断臂掉在地上。 他痛得面色扭曲,止不住地在地上翻滚。 众人看着他这副狼狈样子,隐隐皱眉,却没说什么。 沈晚舟冷然,质问他:“说不说?” 林源庆青筋暴跳,痛苦哀嚎。 她笑了:“没关系,慢慢来。反正,你还有其他四条可以砍的,不是吗?” 闻言,众人心中悚然一惊,皆心底发凉。 第221章 第221章 我看向沈晚舟,没想到她居然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果真,够心狠手辣。 也够震慑众人。 林源庆又惊又惧: “将军!你、你......” 他惶恐地看向众人,却只见他们冷漠的神情,突然呆住,疯狂大笑。 一时间,帐中只有他癫狂的笑声。 他双眼猩红,厉声质问:“你们堂堂男儿,难不成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受这毒妇如此欺辱?” “哈哈哈牝鸡司晨,陈国不幸啊!”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怒目圆睁,用着仅剩的一手指着沈晚舟斥骂:“自古以来,男人的军中向来如此,为何你这女人非得斤斤计较?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欲,自以为凌驾于众人之上,却不知这样尽失人心,只会弄巧成拙......” 适时,正好帐外突然雷声大作! “轰”的一声电闪雷鸣,雷霆发怒,似乎劈在众人耳边,气氛更显剑拔弩张。 他们脸色大变,指着林源庆怒喝: “闭嘴,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沈晚舟依旧从容,即使被人指着鼻头辱骂,她也丝毫不在意。 她看着林源庆,若有兴致般吐出两个字: “继续。” 如此四两拨千斤的回复显然叫林源庆像是一拳打到棉花上一般。 他心中恼怒,认为沈晚舟不过是在强撑脸面。 直接“呸”了一声,啐出一口血沫: “老夫今日怕是活不了,什么都不怕了!沈晚舟,你自以为治军严明,全军上下都对你言听计从?” “可笑!” “军中有多少人对你深恶厌烦,恨不得将你取而代之!你这毒妇,总有一日会不得好死......” 骂到最后,他脸色渐渐苍白。 瘫倒在地,出气多,进气少。 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沈晚舟坐回主位,颇觉好笑: “今日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些不过是你的垂死挣扎,我只当做耳旁风。” 林源庆瞪大了眼睛,手颤抖地指着沈晚舟,脸色铁青,胸膛起起伏伏,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她冷笑一声:“事已至此,你也没了用处,不过,在你帐中找到些密信,想来有些作用。” 闻言,林源庆像是垂死挣扎的鱼般猛然绷紧身子:“你、不得好死......” 沈晚舟不欲理会一个死人。 她看向在场的将士,说出来一番叫他们当场脸色大变的话。 “刚刚......我派人去搜查了林源庆,也查了在座各位。” 闻言,我心头一跳。 不知说她孤勇无畏,还是过于冲动。 这明摆了不相信在座将领。 我不解地看向沈晚舟。 她不是那种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人。 这般行事极其容易造成主将离心,她不是不知,怎么会...... 果不其然,其他将领的面色微变,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出声: “沈将军这是不信我们?” “我能做到用兵不疑,自然是信你们的,只是此次林源庆之事,叫我心忧。” 沈晚舟如是解释。 见状,有人忍着不满问道: “将军可有查出什么问题?” 不少人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沈晚舟没有回答。 在漫长的静默中,她眼眸轻抬,缓缓看向众人,与他们一一对视过去。 有些人始终垂眸看地,有些被她锐利的眼神一刺,心虚地低下视线,也有人眸光坚毅,满是信赖。 我对上她如尖刀般的视线,微微不适,但面上依旧淡然自若。 毕竟,我问心无愧。 她先一步撇开视线。 扫视一圈,最后落到......陈嘉佑的身上。 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总觉得这一眼看得有些久。 我心中有些疑惑。 难不成是她发现什么? 陈嘉佑似乎毫无察觉,随意地端起水杯,不紧不慢地轻抿一口。 而后,在漫长的静谧中,有人受不住,开始额间冒着冷汗。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她道:“有人......与林源庆交情匪浅,证据都已找到。” 话音刚落,我瞬间察觉有人呼吸一滞。 随后,沈晚舟更是吐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更是找到了掩藏在军中的党项细作!” 第222章 第222章 此话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党项细作?” “是谁!” “抓出此人,我一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有将领目露凶光,满口杀意。 国难当前,林源庆贪污军械一事也比不上党项细作来得重要。 甚至他们左右对视时,眼中都带上警惕之色。 究竟是谁? 身边那面带怒意的同僚可能就是潜藏的党项细作。 一时间人人都戒备起来。 毕竟他们知道沈晚舟不会轻易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也想知道她接下来怎么说。 谁知沈晚舟却没有说出党项细作是何人,反而叫众将领好生去休息。 “将军为何知道细作,却不直接当众说出来,好叫大家心知肚明?” 有心急的将领直接当场发问。 沈晚舟道:“这细作不仅对党项有用,也能让我们借机反将一军,留着他有用。” 她当众说出这话,有些意味莫明。 不过将领们出于对她的信任,面面相觑后,终究是应下了。 临走时,沈晚舟叫住陈嘉佑。 众人没觉得不对劲。 毕竟两人是夫妻,这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只是我却察觉她有些不对劲。 毕竟曾经一段时间我十分关注她。 自然能发现此时她看似冷静,实则不然。 我走出帐中时,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却只见帐帘翻动间,沈晚舟沉着脸,陈嘉佑压低声音,激烈地说着什么。 这是...... 我心中怀疑,难不成与细作有关? 回去后,才发现自己的营帐被翻找一遍,衣衫被掀翻不说,就连木柜抽屉都被一一拉开。 明路解释:“其他倒还好,只是来人把您与夫人的来信也翻看了遍,说是检查是否有问题。” 闻言,我赶紧检查一下,发现信纸上只多了些许折痕,没有破损和缺漏,心中的不悦缓了几分。 珍而重之地将这些信封再次保存起来。 明路此时脸上还肿着,他有些不安地问我:“大人,这军中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摇头:“只是搜查是否有人与林源庆贪污军务有关。” 闻言,他默默点头。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 我心头一动。 明路低声道:“大人,我去看看。” 不过一会,他匆匆而去,又匆匆归来。 脸上惊慌未定。 “大、大人,是沈将军找出与林源庆一事有关的人,有些被押回京,有些直接斩首,血流了满满一地......” 闻言,我心中渐渐沉下去。 而后几天,暴雨不停,阴雨连绵。 连带着大军中的气氛也极为沉闷,士兵来去匆匆,气势汹汹,似乎有什么不安的东西即将一触即发。 沈晚舟多日未曾有动静,却总让人觉得她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事。 在这种焦躁的气氛中,有人受不住了,主动去找沈晚舟负荆请罪。 此事在军中引起哗然。 我得知消息后,也是惊诧万分: “肖将军?” 居然是他? 印象中的肖正将军,模样和蔼,在战场上也从不急躁,总是谋而后动。 属于稳扎稳打一派的老将。 他在军中多年,亲眼看着不少将领从初出茅庐的小子,一一被提拔,不少年轻的将领看他也如叔父一般。 就连我与他相识不过一段时间,他细心教我,助我良多。 没想到,这样一个在众人眼中如师如父的肖正将军居然...... 一时间,众将领错愕、愣怔之余也想知道,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是参与林源庆贪污军械一事,还是......党项细作? 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暴雨声模糊了主帐的声音和动静,一时间不少人一夜未能安眠。 直到第二日,众人才知原来肖将军当真是参与了林源庆贪污武库军械一事。 说是他自幼家境贫寒,如今靠着军中俸禄实在养不起一大家子,便一时贪了心,走了错路。 现在只怕自己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做出更大的错事,也因良心不安,愧对陈国百姓。 便主动俯首认错。 只求祸不及家人。 于是今早,他戴上枷锁,被押回京去了。 我与一众将领沉默着看着他远去,为他送行。 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心。 像是阴霾已过,暴雨也随之停了。 天色渐好,大军开始收整拔营。 往日沉闷的军中此时都热闹不少。 很快,便有斥候前来回复,说是前方正是幽州对抗党项的最后一道天险。 囚龙山! 第223章 第223章 囚龙山形似卧龙,其地势西北高而倾东南,望之壮阔震撼。 党项人叫嚣着只要过了这山,陈国皇帝犹如囚龙一般,无处可去,只得束手就擒,称之为囚龙山。 百年间的动乱,这名字传了下来。 无数党项人自然是希望一举拿下幽州,攀过囚龙山,剑指陈国。 怪不得皇帝得知幽州失守后,脸色极为难看。 这次,沈晚舟率领大军由东南往西北而去,极大弱化了这囚龙山的天险之利。 只是...... 这高低地势之差,意味着党项大军方便观察到下方的动静。 他们需得做好万全准备。 陈嘉佑原先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可这几日瞧他竟是消沉不少。 从斥候那边得知党项大军的动静后,他神色微动,没说什么,不像之前那般张扬。 只是之前流言纷纷,陈嘉佑更是当众放话,因此在得知前方正好有党项大军驻扎时,不少人有意无意看向陈嘉佑。 他有所察觉:“也罢,如今我伤势已好,正好可以率兵出征。” 此时正好军中有名有姓的将领都在。 闻言,不少人点头赞和。 “七皇子勇武。” “想来此战定能磋磋党项的风头。” 他看向沈晚舟,却见她神情恍惚,没有立即应声。 原因嘛,众人皆心知肚明。 她心中一直挂念着幽州那支沈家军。 顾名思义,他们算得上是沈家的私兵。 乱世之中,沈晚舟的先辈在幽州一带活动,后来接受朝廷的招安,而这支军队作为接受招安的条件之一,一直在幽州边境为陈国作战,抵抗外邦,奋勇杀敌。 四年前沈晚舟与陈嘉佑凯旋而归后,这支沈家军便一直留在幽州,听从军队统领的指挥。 如今幽州陷入党项之手,这支军队还不知在哪处地方死死苦战,或是隐藏在某个山地林间,静待时机。 也有可能......早被党项人围剿除尽。 沈晚舟迟迟没有收到这支军队的消息,心中越发焦躁。 此时见陈嘉佑要出战,也没什么反应。 只是抬眸看他,话语暗藏警告之意。 “党项如狼如豺,一切小心。” 看来,是应了。 陈嘉佑眼中带上喜色,矜持点头:“自然如此,你且放心,本王定会小心。” 他甚至还情不自禁,想要伸手去拉沈晚舟,却被她侧身避开。 陈嘉佑笑意微敛,神色肃穆几分。 事不宜迟,他下午便集结了军队,准备出发。 大军前方,陈嘉佑身着一席银白盔甲,轻轻地扣上自己的银色面具,对着沈晚舟以及身后的一众将领说道: “且等着本王凯旋而归吧。” 将领纷纷拱手应好。 阿卜完此次没有跟随。 这也是陈嘉佑的意思。 他看着陈嘉佑,面无表情地垂下眼。 总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收回视线,看向陈嘉佑,心中叹了口气。 身为陈国人,无论如何,自然希望陈国将士能得胜、存活。 陈嘉佑似有所感,转头看我,眉眼阴沉下来:“裴大人,你也等着......” 等着什么,他没说。 但我明白,这是等着他凯旋而归后,再来狠狠落我的脸面。 我微微勾唇,嘲讽一笑。 若他真能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胜仗回来,再洋洋得意也不迟。 沈晚舟郑重道: “一切还得小心行事。” “放心吧。” 他翻身上马,潇洒离去。 大军一路疾行,浩浩荡荡,扬起无数尘土。 沈晚舟说完便转身离开。 而其他人没那么快散去。 看着大军远去的动静,有个将领叹了口气:“也不知他们何时才能回来......能不能回来......” “周大人这可是看不起......” “自然不是!只是一时感慨。” 那人急急打断,为自己的失言找借口。 沉默一瞬,有人左右探头,看见后方的阿卜完时眼前一亮。 隔着老远的人群,状似好意地朗声问他: “你觉得七皇子要多久才能灭了那支党项大军?” 闻言,众人都顺势看过去。 阿卜完似乎并未察觉到身上的异样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默: “小人不知。” 那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轻笑几声。 阿卜完弯腰拱手:“小人告退。” 说罢,他恭敬后退,转身离开。 他之前被打了军棍,其实受了挺重的伤,后来更是强撑着为陈嘉佑上战场厮杀,现在落了伤,平日里脸色就虚得厉害。 而且不知道军棍打伤哪里,他走路时肩头一摆一摆的。 看着他与常人略微有异的背影,我心中难免多想。 陈嘉佑究竟...... 沈晚舟十分关注那边的战况,派人去打探消息。 很快,斥侯便带着最新的消息回来了。 他神色凝重:“将军,七皇子......胜了,驱赶了党项大军,杀敌五千多,其余纷纷四下溃逃。” 闻言,沈晚舟眉头一动。 其他将领明显松了口气: “胜了,胜了就好。” 更是有人欣慰大笑:“我就说七皇子是个有能耐的,这一出战不就立马拿下了!” “就是,毕竟人无完人,可不能时时刻刻盯着某些错处。七皇子终究还是名副其实......” 只是等陈嘉佑率军回来时,众人齐齐沉默了。 第224章 第224章 守兵告知七皇子率军归来时,不少将领都主动前去迎接。 只见黄沙漫漫,军队气势汹汹而来, 瞧着,竟和出发时没什么两样。 身后是用绳索绑着的近千名党项士兵。 而我方伤亡竟百不足一! “此次出战,七皇子利用地势,前后夹击,出其不意打乱了党项的攻势,再加上......党项对七皇子的威名颇为惧怕,一时间人心惶惶,不过半天,便彻底围杀尽五千将士,我军仅仅伤亡七百余人......” 当陈嘉佑身后的亲兵主动告知此次战况,无人不目瞪口呆。 实在是这战绩太耀眼瞩目! 众目睽睽之下,陈嘉佑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嘴角轻勾,颇为得意。 “如此,众位可心服口服?” 闻言,他们对视一眼,皆赞叹: “自然佩服。” “......七皇子当真足智多谋!” 就连沈晚舟都对他缓和了几分脸色:“做得不错。” 他缓缓一笑:“能得到沈将军的夸奖,本王不胜荣幸。” 说罢,他余光还有意无意地瞥向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之色。 我无意关注他的神色,只是看着他身后的士兵,心中感叹。 看来此战还真赢得漂亮。 不过并非一切都极为顺利。 这边陈嘉佑大胜党项,率领大军逼近囚龙山脚,可后方,全州、靖州两地却连遭打击。 沈晚舟收到来信,说是两地都收复失利。 战况推进极为艰难,一时间僵持不下。 得知情况后,众人脸色不妙。 有人犹豫是否出兵援助。 有人却迟疑了。 他们认为夺回幽州才是关键。 至于全、靖两地的党项兵,只要到时候能收复边关,不过是瓮中捉鳖罢了。 这个说话说法获得了大多人的支持。 沈晚舟不作犹豫,乘胜追击,一路率兵至囚龙山下。 党项人早有察觉,不停地派出小队士兵阻挠,潜伏在周遭打探情况。 双方都陷入试探中。 陈嘉佑春风得意之余,希望能再次出战,为沈晚舟平定眼前叛乱。 此话一出,众人皆相视一笑。 纷纷祝他旗开得胜。 也有将领目露不满。 低声议论:“......此次七皇子一人全占了风头,哪还剩下军功轮到我们抢啊?” “也是,不过人家确实厉害,这你比得上人家?” “......别说了。” 这些议论声虽小,却还是入了有心人的耳中。 沈晚舟没有当场应了陈嘉佑的要求。 只是叫他先去休息一番。 陈嘉佑与她对视片刻,没再坚持。 他动动手腕:“也行,正好这两日行军,本王或许伤势未愈,有些累了,便先下去了。” 沈晚舟应好。 而后,军中还要忙着救治伤患,收殓尸身,换补军械等等。 我也有不少事情要做,一时间陷入忙碌中。 只是当天晚上,陈嘉佑特意在回去路上把我拦下。 “裴大人......” 他矜持地仰着下巴,苛刻地打量我。 “有事?”我冷冷地反问他。 此时正是晚间,天色渐暗,将士们多在操练,这边没什么人经过,陈嘉佑这时候故意来找我,叫我很难不多想。 他夸张大笑:“本王和裴大人关系非同一般,过来找你闲聊不行吗?” 我古怪又厌恶地看着他,实在想不出自己与他有什么好聊的。 陈嘉佑这人阴晴不定,上一秒大笑,下一秒脸色就阴沉下来:“本王之前说过,裴大人的眼珠子看得可真叫人喜欢,本王恨不得把它们扣下来,日夜把玩。你再这样盯着本王......” 我不欲理会他,转身就想走。 在军中,陈嘉佑不敢乱来。 不仅有沈晚舟制衡他,就连皇帝也不愿看到他嚣张行事。 毕竟皇帝派我来此,本就是为了隔阂两人。 当时在朝堂上,皇上似乎随口一指,派我为监军。 我当时震惊,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后来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便知道皇上的意图。 他不喜沈晚舟。 更不喜一个有权有势的女将军,给一个成年皇子带去极为有力的政治力量。 为了防止底下皇子势大,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缓和与党项的关系,甚至愿意耗费大量银粮以图党项归附。 如今党项谋反,皇帝不得不依靠沈晚舟,只是不愿意看着她得胜后,他们夫妻二人风头正盛,威胁皇权,于是便派了我过来...... 陈嘉佑伸手拦住我。 “裴大人这是不信本王敢挖出你的眼珠子?” “七皇子若是敢做,早就做了。” 闻言,他阴沉一笑。 这时有人过来,恭敬地对着陈嘉佑说道:“殿下,人已带到。” 他侧身,踢了一脚身后人。 那人竟是阿卜完! 第225章 第225章 他不曾抬头看人,只是低着头,恭敬地跪在陈嘉佑脚边。 声音有些嘶哑:“七皇子......” 陈嘉佑故作怪叫: “哎呦呦,你还知道本王呢?” 他眼中寒意森森:“本王还以为,你这条狗早就忘记了主人。” “小人不敢。” 阿卜完的回复十足小心翼翼。 猝不及防间,陈嘉佑一脚直接踹他脸上。 我心头一跳。 阿卜完倒在地上,脸上是被踢出的红痕与脏污,显得异常狼狈不堪。 他颤了颤,脸上浮现一种谄媚和讨好,又带着恐慌之色:“七皇子,求您原谅小人,小人只是被沈将军逼问,没办法才被她发现的,实在不是小人要这么说的......” 陈嘉佑的脚毫不客气地碾在他脸上,如同擦脚布一般蹭了蹭:“你这张嘴倒是会说话,以为推托到晚舟身上,本王就会放过你了?” “......还是你以为,本王愚蠢好糊弄?” “小人不敢!” 即使阿卜完再众目睽睽之下被这般对待,依旧挂着讨好地笑意。 他冷笑一声,跟身后亲兵递了个眼神。 那人瞬间了然,拿出腰侧的马鞭狠狠打在阿卜完身上。 “啪!” “啪!” 阿卜完痛呼出声,整个人蜷缩在地,额头冷汗涔涔。 陈嘉佑微微皱眉,轻啧一声:“吵。” 阿卜完连声音都不敢出了。 手指紧紧抓在土地上,青筋暴跳,浑身紧绷发颤,身上被鞭打,露出条条血迹。 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挑衅。 我看向陈嘉佑,面带冷意: “七皇子这是做什么?” 他恍然,似乎这才发现我还在这。 “这不过是惩罚一下卑贱小人。这人当真好生可恶,仗着有晚舟在军中,便拿腔作调,竟还想污蔑于本王。” “这等羌族小子,本王定要好好惩罚他一顿,叫他长个记性。免得日后蹬鼻子上脸,趾高气扬的模样,瞧着就令人生恶,话说,他这眼珠子看着也不错......” 他抱臂看我,眉头高挑,意有所指。 我知道,陈嘉佑这是打给我看的。 他不能当众出手对付我,但惩罚个小兵还是可以的。 我看向被打得狼狈可怜的阿卜完。 虽然不在意他与陈嘉佑之前的关系,但也不忍看着他被如此虐打。 叫我想起无力反抗的明路...... “七皇子无权对士兵动用私刑。” 他嗤笑:“不过是个异族之人......” “即便是个异族之人,只要在我的军中,便一视同仁!” 一道含着冷意的女声打断了陈嘉佑的话。 他脸色大变。 我清清楚楚地瞧见,他转身时已然换成一副略显惊讶的神情: “原来将军也在这,好巧......” 沈晚舟没有应他。 而是看着被打得气息奄奄的阿卜完,质问陈嘉佑:“这是做什么?” 他扯着嘴角:“这、嗯只是他故意冲撞本王,本王气不过,便打了他一顿。” 沈晚舟眉头紧拧,怀疑地看着他。 而后视线落到地上气息奄奄的阿卜完身上:“你来说,我替你做主。” 在场众人都看向他。 陈嘉佑垂眸,满是阴狠和警告之色。 阿卜完勉强爬起身,喘着粗气:“回将军,是刚刚小人没注意,直接撞到七皇子身上。七皇子大人有大量,只是小惩大诫一番,小人已十足感激。” 闻言,沈晚舟倒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倒是挺护着之前的主子......” 陈嘉佑上前一步,打圆场:“不过是件小事,不足挂耳,说来这次作战本王还有不少事情有些困惑,正想请教沈将军一番,不如就去主帐那边......” 沈晚舟眼神一扫,对上我的视线。 突然打断他: “裴云程为何在这?” 此话一出,陈嘉佑脸上瞬间冷下来。 他冷淡地瞥了我一眼。 “哦,他啊,只是路过。” 我扯着嘴角,没什么表情:“正是。” 沈晚舟收回视线,暗含警告:“事到如今,正是进攻党项的关键时期,军中不可私自闹事。” 虽然没有特指,但她的意思显而易见。 陈嘉佑气笑了。 他饱含深意地看着我一眼:“你放心,本王怎么舍得动裴大人呢?” “真是一根汗毛都不敢让他掉。” 话语中的阴阳怪气众人皆能听出。 闻言,沈晚舟轻轻“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些许:“我知道你近日辛苦了。” “为将者征战沙场不过是本分。对了本王还想向将军好生请教一番,不如去主帐那边再聊聊吧?” 这次,沈晚舟倒是没有拒绝。 她隐晦地看了我一眼,率先转身离开。 陈嘉佑察觉到什么,用眼神恶狠狠地警告我,转身与她并肩离去。 身后亲兵急忙跟上。 只剩下我和阿卜完。 他们走后,我也抬腿打算离开。 一直跪在地上的阿卜完突然出声,叫住我。 “裴大人,小人有事想要告诉大人。” “......事关七皇子。” 闻言,我脚步一顿。 第226章 第226章 “你想用七皇子的消息向我示好?” 我瞬间察觉他的打算。 阿卜完抬起头,一改之前的惶恐和胆怯之色,神色坚毅,倒是有了我最早见他时的神采。 “......不只如此。” 我无意掺和进他们之间的是非恩怨:“你为何找我?” “何必舍近求远呢,此次沈将军是主将,统领全军各项事务,你要是想拼个军功,博个出身,该去找她才是。” 他深吸口气: “我怕沈将军不敢信我。” “裴大人,我知道您身份不同,在朝中也有人护着,七皇子不敢动您,沈将军重视您,您说出的话更有分量......” 他语气不自觉急切几分:“裴大人,我知道的事情一定对您很有用,您可以借此打压七皇子......” “不了。” 我转身就走。 有些事情可不是能白白知道的。 总要付出些代价。 我可不打算被他当做跳板。 阿卜完的态度却十分坚定。 见我离开,他立马拖着伤重的身子起来,疾步走到我身侧,低声道:“......是有关七皇子与党项人的消息。” 闻言,我眼神锐利,瞬间刺向他: “这种事情,你要是敢胡言乱语,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他深吸口气:“不敢。小人自然是有几分把握才说的。” 见状,我左右看了一眼,这边人迹稀少,但也不排除等会有人经过。 低声道:“跟我来这边。” 我带他走到一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严肃地看着他:“说吧。” 他呼吸有几分急促:“裴大人,我告诉您这些秘密,只求您一件事。” 果不其然,他定是有事相求。 “此事事发,七皇子必然会被严惩,严重些,怕是这辈子都爬不起来了......”他话语小心,暗含激动,“所以我只求裴大人能助我有个机会,能堂堂正正地获取军功。” 他还急切地补充道:“我并无意攀附大人,只求有个机会。” 我恍然:“看来,是你之前走错路,现在悔之晚矣?” 说的便是他之前投靠七皇子一事。 闻言,阿卜完苦笑:“如今我这副样子,也不和大人胡说什么,确实狼狈,活得不如狗。” “之前,我想着七皇子到底是人中龙凤,即使来日不能荣登大殿,可他在军中威名赫赫,我投靠他至少能有个往上爬的出路。没想到......” 阿卜完神色转冷:“没想到他一边鄙夷我的出身,一边吊着我为他卖命,让我受尽屈辱,还一直打压我。就如之前要我用他的身份上战场,可‘阿卜完’却依旧一事无成!” “这不是我羌族勇士该做的事!” 他的话语十分坚定有力:“我羌族原先就是征战草原的勇士,迫于无奈,只能向陈国俯首称臣,可......” 阿卜完脸色铁青,觉得十分耻辱。 我有些不耐:“说吧,你究竟要揭发七皇子何事?” 他咬紧后槽牙,低声道:“是四年前,代替七皇子上战场的另有其人。” 我微微皱眉,神色有些淡漠。 “这件事情,不是早有定论了吗?” 他却摇头,脸色冷肃地看着我:“大人您有所不知,这还和另一件事有关......” 他声音略带颤抖,显然事关重大,自己说出来也有些心怯和后怕。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陈嘉佑! 第227章 第227章 阿卜完说完后,一时间没人说话,周遭陷入了沉默。 他小心地看了我几眼,神情有些犹豫。 我回过神来,十分严肃地问他:“这话你还有和谁说过?” “没了,当时想着为七皇子掩护,不敢说出来。” 他咬牙,在我面前下跪:“裴大人,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对不是为了污蔑而胡言乱语,如有违誓,我愿意死后灵魂不入母神怀抱,沦落无间地狱。” 对他这个羌族人来说,是发了个毒誓。 见我没有回话,事已至此,他只能求我相信:“大人,这些事情,其实七皇子的亲兵也有所察觉,我愿意做人证揭发此事。” “大人,既然您知道此事,已与七皇子不死不休,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阿卜完有些怕了。 怕我不愿出头,怕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着急什么,我总要理理思路。” 我不冷不热|地回他一句。 他勉强笑笑,依旧有些心神不定。 有些迟疑道:“大人,那何时......” “现在吧。” 我说得干脆利落,叫他跟着我直接过去找沈晚舟。 阿卜完显然有些愣怔。 “怎、怎么......” 我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事不宜迟,不是你说的吗?只是......” “你说谎的话,不说自己将会身首异处,就连你的族人都落不得好,毕竟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闻言,他面色不变:“我怎么敢用族人的性命撒谎?简直畜生不如。” 我看了他一眼,倒是信他。 事不宜迟,我与他直接折返回去找沈晚舟。 靠近她的主帐时,我询问了一番帐外的亲兵:“可是沈将军现在可有要事?” 她疑惑地看了眼我与一身伤痕的阿卜完,摇头道:“并无。” 想来陈嘉佑已经离开。 “好,麻烦帮我通报一声。” 她进去不过一会,很快便出来回话:“将军请你们进去。” 我与阿卜完走近时,只见沈晚舟坐在主位,正在摆弄着面前的沙盘。 语气有些惊奇:“你们找我作甚?” 我看向阿卜完:“是来告密。” 沈晚舟眉头蹙起,正色几分: “何人?何事?” “还请沈将军将避开左右。” 她沉着脸,唤来亲兵交代几句,接着看向我:“行了,说吧。” 我示意阿卜完把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闻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恭敬地回沈晚舟:“是有关七皇子......” 此话一出,沈晚舟脸色瞬间沉下来。 她冷眼扫过来: “裴云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坦然地看着她:“我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便想来告诉你。” 她没有回话,冷淡地看着我们。 半晌,才硬声道:“说。” 阿卜完这才松了口气,哑声道:“四年前七皇子私下找了很多身形相似之人,为了替他上战场杀敌做准备,那时七皇子选中的人是、是谢亮......” 他心中紧张,话语有些磕磕绊绊。 原先沈晚舟脸色还有些难看,带着隐隐尖锐的嘲讽,可听到后面她猛然愣住,端正身子,迫不及待地打断阿卜完: “你说是谁?” “谢亮。” 沈晚舟难以置信,愣好几秒都没回过神。 原先我刚得知这个名字时,也呆愣了很久。 毕竟,这个人...... 我曾经听过谢亮这个名字。 在陈嘉佑被孙涛揭发杀良冒功之时,他作为替罪羊,被推出来顶罪。 那时有人说他家道中落,为了恢复祖上荣光,所以急功好利,为了向上爬不择手段。 没想到...... 沈晚舟陷入回忆和深思,口中喃喃: “谢亮......” 阿卜完小心地打量她的神色,吞咽了口唾沫,低低应道:“是,就是谢亮。” 沈晚舟愣了好一会儿,才道: “竟是他。” 阿卜完解释:“谢亮一直替七皇子上战场,原先七皇子答应赏赐给他军功,却推迟许久。这事七皇子身边的亲兵都略知一二。小人不敢欺骗将军。” “谢亮的爹娘一直盼着他能光宗耀祖,为着这事,他求过七皇子赏他军功,可七皇子却借此拿捏他。时间一久,谢亮知道七皇子只是利用他,便冷了心,七皇子对他也越发看不过眼。” “去年被爆出杀良冒功一事,七皇子便把谢亮推了出去。” 若事情果真如此,陈嘉佑当真冷血无情,又刻薄寡恩。 沈晚舟沉着脸:“七皇子亲兵皆为人证?” “是!” 她顿了顿:“那个谢亮......我知道他。” “之前敌军偷袭,他倒是勇武,出手利落,护住七皇子。我还奇怪,他身手敏捷怎么还没混出个一官半职,当时记住了他的名字,没想到下次再听到,便是他被判罪之时......” 说到这,她猛然停住。 反应过来,谢亮是因为杀良冒功一事而死。 “阿卜完,你告诉我,真相究竟是什么?杀良冒功一事,是否为真?” 沈晚舟没叫阿卜完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字字暗含告诫之意。 阿卜完额头冒着冷汗,神情略显紧张:“......是。” 他知道话一出口,便无法挽回。 “这便与另一件事有关......七皇子他与党项人私下勾结。” 第228章 第228章 闻言,沈晚舟深吸口气: “你胆敢撒谎,我会叫你不得好死。” “继续。” 阿卜完跪久了,身子有些晃: “这是小人无意间发现的,再对照发生的事情,心中逐渐肯定。” “七皇子私下与布日古德勾结。党项人佯做不敌七皇子,使其威名远扬。七皇子为了坐实这名声,因被杀的党项人少,只能杀了幽州偏僻村子一带的百姓来冒功......” 当时我听到这里,心中已然信了几分。 一切都对上了。 为何陈嘉佑会突兀杀良冒功,为何陈嘉佑让党项人望风而逃,甚至之前布日古德在京中给陈嘉佑送上的三十万两的巨银,似乎都有了理由...... 沈晚舟声音有几分干涩: “你有何证据?” 他道:“七皇子与布日古德联系的线人正是饲养战马的老胡,他知道不少情报,还有七皇子身边的亲兵罗正明,负责与党项那边的探子联络......” “还有什么!” 沈晚舟眉头高挑,压抑不住自己的暴怒:“今日全都说出来。” 阿卜完有些后怕,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还有,就是七皇子向党项人传情报一事。” 沈晚舟攥紧手心,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脸色难看得厉害,眼中压抑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阿卜完喉头滚动:“就是,七皇子与党项人互惠互利,要党项人为他让道,因此他便、告知党项人有关全、靖两地将领们的动静和行军路线等等......” 沈晚舟冷笑:“难怪两地屡屡遭挫。” 她知道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因此将统兵权交付给两处的将领,由他们全权负责。 他们定时将各地的军况上报给她。 这叫陈嘉佑趁机得手了。 沈晚舟静静听完,呼吸急促几分:“今日倒是叫我好生吃惊。” “得知了七皇子杀良冒功,冒名顶替,还勾结党项人,传播军情等事。” 她声音低沉,咬牙切齿。 阿卜完低着头: “小人不敢有所欺瞒,句句为真。” “好。” 沈晚舟看他:“以防军心不稳,这些事情我会私下再查,这段时间你先闭紧自己的嘴巴。” “是。” 她上下打量一眼此时满身狼藉的阿卜完:“你揭发此事,不只是为了坦白从宽吧?” 阿卜完神色有几分紧张:“将军聪慧,小人不愿为虎作伥......也想要建功立业,却报国无门。” 沈晚舟反应过来:“看来是有人压着你,不愿你出风头了。” 这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 沈晚舟摆手:“既然如此,这段时间你便好好养伤。若一切为真,我自然会好生安排你。” 阿卜完大胆地抬头看她一眼,心中放松不少。 他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头,跟着随后而来的亲兵下去了。 看样子,似乎要被专门看管起来。 “陈嘉佑身边那些人在军中都没什么名声,也不知其中,掩埋了多少像阿卜完这样有胆识有身手的儿郎。” 沈晚舟似乎自言自语,也像在对我说话。 她顿了顿,转头看我:“裴大人。” 我面色严肃:“沈将军,此时即将与党项主力对上,正处关键时期,你......” 她应道:“我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这场战事的胜利。” 闻言,对上她的视线,我心中松了几分。 沈晚舟是个将军,更是在沈老将军身边长大,耳濡目染,把百姓、将士放在心中。 陈嘉佑做的这些事情,桩桩件件,早已触及沈晚舟的逆鳞。 更别说,她之前是如何信誓旦旦地相信陈嘉佑并未杀良冒功一事。 如今,陈嘉佑的手下人却站出来一口反咬他。 简直是狠狠打了沈晚舟一巴掌。 她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沈将军,事关重大,还请你不要让全军十万将士失望。” “自然。” 她点头应道。 说罢,空气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或是事务繁多,或是行军疲惫,她脸色有些泛白。 倒像是之前气虚的时候...... 这才反应过来,我已经好久没有和她单独相处。 相顾无言,实在有些......不自在。 我微微皱眉,起身拱手,准备说完离开:“七皇子一事,还请将军彻查一番,以证清白是非......” 话未说完,只听见耳边猛然响起一道暴怒声:“你们在做什么!” 第229章 第229章 我朝外看过去。 听声音,竟是陈嘉佑! 他正在外头大声怒喝,想要冲进来查看情况,却被沈晚舟的亲兵死死拦住。 “滚开!小心本王杀了你们!” “滚啊!” 陈嘉佑对拦着他的亲兵破口大骂。 沈晚舟见状不对,当即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掀开帐帘,沉着脸不悦道:“这是在做什么?” 帐帘掀开,我清楚地看到陈嘉佑已经拔出刀对着那些亲兵。 闻言,他猛然看过来。 却没有回复沈晚舟,而是对上我的视线,猛然暴怒,目眦欲裂: “我就知道,他果然在里面!裴云程!你在里面做什么?” 他拿着剑就要冲进来! 沈晚舟今日本就对他心生戒备,见状,当即拦住他,眼中隐隐带着厌恶之色:“你在胡闹什么?” 陈嘉佑气笑了:“我胡闹?” 他阴冷的眼神落到我与沈晚舟身上,似乎在检查我们是否衣衫凌乱,做了什么不得体之事:“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敢让人进去,更可笑吧?如今倒是反而来质问我胡闹?” 沈晚舟极其厌恶被他怀疑。 她嗤笑:“我?” “七皇子何必这般胡思乱想,你当初与那花娘共度一晚,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要我信你,如今我与裴大人只是闲聊片刻,你怎么就不信我了?” 闻言,一旁的亲兵急忙低头,后退几步。 陈嘉佑没想到她突然翻旧账,瞬间脸色难堪,有些扭曲。 他深深呼出几口气,缓了几分郁气,才勉强一笑:“晚舟,不是这样,我当时只是受那齐盛邀约,正好与他喝醉了,那花娘、只是伺候我洗漱罢了。” “可是这裴云程不一样!” 他指着我,面目狰狞:“他显然不怀好意,对你心怀叵测!” “他一定是见不得当初你离了他,和我在一起,故意来讨好你,企图离间我们夫妻二人。你可得清醒点,不能被他欺骗!” “够了!” 沈晚舟怒喝,打断他。 “你别污蔑裴大人,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还在为他说话!” 陈嘉佑神情激动,举着剑就朝我杀来。 沈晚舟当即拔剑,指着他: “你别乱来。” 这下更激怒陈嘉佑,他简直难以置信:“你居然还护着他?” 我站在一旁,颇觉讽刺。 曾几何时,我告诉沈晚舟,陈嘉佑背后肆意当众议论他与沈晚舟的情事。 她不相信。 一味护着陈嘉佑。 说我冤枉他。 甚至因此厌恶我。 迫不及待让我赶紧离开将军府。 如今,她为我抱不平,指责陈嘉佑冤枉我。 可惜,如今我已不在意她的态度。 陈嘉佑面色阴沉: “裴云程,你给我去死!” 我笑了。 脸上带着嘲讽之意。 “七皇子怎么这般小肚鸡肠?” “合该有些容人之量。” 沈晚舟皱眉,低声警告我:“你别再煽风点火。” 果不其然,陈嘉佑被我气到脸色涨红,额间青筋暴跳,死死攥着手上的剑,发出“嗬嗬”的呼吸声。 他一字一顿: “裴、云、程!” 第230章 第230章 陈嘉佑怒发冲冠,放声暴呵: “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对挡在身前的沈晚舟怒吼:“你让开,本王今日必须给他一个教训。” 沈晚舟余光注意到远处有不少人影耸动,似乎在暗地里打探情况。 她示意亲兵驱赶人群。 陈嘉佑迫不及待地伸手就要推开她,朝我冲来。 沈晚舟不悦,抓住他的手腕,出手利落,一拳打在他胸前。 陈嘉佑吃痛,身子一颤,下意识踉跄几步。 “你居然为了他这么对我!” 陈嘉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满心不甘,双眼隐隐泛红。 他歇斯底里地质问,沈晚舟心头一颤,可转瞬想起阿卜完所说之事,便冷下心。 她对亲兵道:“不要让人过来。” 说罢,亲兵急忙退下,帐中一时间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瞧了眼陈嘉佑此时的脸色,心中暗暗不妙。 今晚这事怕是不好解决。 陈嘉佑愣在原地,似乎清醒几分,直喘着粗气。 阴恻恻地盯着我们,如暗处的毒蛇意图趁其不备,狠狠咬下一口血肉。 “晚舟,你不打算和本王解释一番,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吗?” 他哑声问道,神色晦暗。 闻言,我看向沈晚舟,正好与她对视上。 她眼神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我知她有时性子冲动,在熟悉的人面前更易如此。 但事关重大,不宜打草惊蛇。 我暗暗皱眉,微不可察地和她摇头。 她看着我,眉眼间还有几分纠结之色。 陈嘉佑将我们的举动尽收眼底,狞笑道:“你们究竟、背着本王在打什么哑谜?” “本王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还能眉来眼去,背地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恶心事。” 沈晚舟有了打算,抑住了心底的冲动。 闻言,她沉着脸道: “并没有,是你看错了。” “七皇子,我与......裴大人只是商议军务,都是公事,你不要多想。” 陈嘉佑不屑地笑出声:“公事?” 他缓缓朝我们走近:“什么公事必须得你们两人单独在场?” “面上理直气壮,实则男盗女娼,可耻可恶!” “陈嘉佑!” 沈晚舟忍无可忍,怒喝道:“你言语如此刻薄,不过是自己做了许多不堪事,以己度人罢了。” “你回去吧,我不想见你。” 她心有不耐,不过三言两语,便想打发陈嘉佑离开。 他怒极反笑:“好啊,现在还能倒打一耙,嫌我多事!” 他掩盖不住自己往日一贯的虚伪,毫不留情地出言讥讽: “沈晚舟,本王问你,你在装什么?” 字字尖锐刻薄。 叫沈晚舟额头直跳,面色不虞。 陈嘉佑嘲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还放不下他!” 闻言,沈晚舟眼中闪过几丝慌乱。 她浑身紧绷:“你在胡说什么!” “今日本就是你无理取闹,你还这般......” 陈嘉佑胸膛剧烈起伏着,就这么看着她,半晌怪模怪样地叫道:“沈将军,你慌什么?” “难不成当真被我戳中不成?也不知道这裴云程有什么好叫你心心念念的,要是近日行军寂寞,不如到我帐中......” 沈晚舟怒极,拔剑指着他:“闭嘴!” 她剑拔得太快,竟刺破了陈嘉佑的右脸。 “嘶......” 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痛,伸手一摸,果不其然流了血。 他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迹,笑出声:“裴大人你看,她果真被我说中,气了哈哈哈......” 陈嘉佑话语一转,故作好奇道:“裴大人果真有能耐,只是郑沅芷着实可悲,她在京中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在外边与老情人打情骂俏......” 他“啧啧”两声:“真是替她可怜,原先被退婚就已经让她受尽嘲讽,如今她的夫君还和前妻不清不楚,我要是她,早就掐死孩子,自己投河去了。” 他话语狠毒刻薄,尽是对郑沅芷的诅咒。 我不受他激怒,冷笑一声:“想来,七皇子近日颇觉失意,难免会偏激刻薄些,裴某理解,甚是唏嘘。” 第231章 第231章 “裴云程!” 陈嘉佑脸色逐渐僵下来:“你当真以为你有人护着,我就不敢动你?” “不过是狐假虎威,等背后之人不用你了,就轮到本王痛打落水狗。” 我淡淡“哦”了一声。 不再理他,而是对沈晚舟道:“既然公事已经谈好了,那我便告辞。” 说罢,我不管两人脸色如何,直接离开。 两人争锋相对,剑拔弩张,叫我在一旁浑身不自在。 这两夫妻不和之事,我是半点也不想掺和。 今日阿卜完揭发之事,沈晚舟自然会去查证,我在这也无用。 经过陈嘉佑时,他眼神锐利地扫视我,恨不得从我身上割下血肉。 “站住!不准走!” “今日谁都不能离开!” 似乎要纠缠不清了。 沈晚舟不知想到什么,幽幽叹了口气。 她面无表情道: “陈嘉佑,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昨日一夜未眠,如今累了,没力气要与你争辩,你要是想闹,就闹吧。” “别叫军中众人看我们笑话就行。” 见沈晚舟难得露出疲惫之色,陈嘉佑愣住了,原先的质问和不甘都压抑在嗓子间。 他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我,转而冷冷撇开。 “裴大人,本王现在动不了你,可总有能动手的时候。” 他话语阴森,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我不作回应,直接掀开帐帘出去。 只见外面亲兵围在十步之外,不叫人靠近。 他们神情有些莫测,不知听到了多少事情。 我就这么一想,转而又抛在脑后,直接朝自己营帐走去。 途中,不少人有意无意朝这边打探,我不由得加快脚步。 回去后,明路正在收拾案桌。 见我此时才回来,有些惊讶:“大人,你怎么这时才回来?比平日晚了不少。” 我摆摆手:“沈将军那边有事,耗了点时间。” “你养伤要紧,不用来做这些事。” 他不在意地笑笑,拿起一个信封递给我:“大人,这是夫人送来的信。” 闻言,我心中一动,当即从他手中接过:“这是何时送来的?” “刚巧下午才送到,我一拿到,便迫不及待拿来了。” 我急急翻开,看着熟悉的笔墨,心中忍不住一软,仿佛又看见她生动明媚的眉眼一般。 细细看过她的信,我心中酸涩。 思念之情如潮水般将我渐渐淹没。 明路笑看着我:“夫人这是说什么了,大人笑得如此开心?” “不过是些琐事,说安若如今才几个月大,便自己能翻身坐起,小眼圆溜溜的,看上去是个机灵儿的女娃......” 这般说着,我不由得心中微动,挠心挠肺地想要早些见到她们。 只是安若,她根本不认得我啊...... 想到这,我心中难免惆怅。 沅芷一人也辛苦了。 见我面色愣怔,明路安慰我道:“大人这番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而来,小姐若是知道,定然十分骄傲。” 我摇头失笑:“她还是个孩子,懂什么?” 顿了顿,我认真打量他一眼。 看上去他脸上的青紫已经消了不少:“脸上好了些,身上如何?还疼吗?” 之前被吴浩打得伤口,也不知道好彻底了吗? 他愣了一下,摸着自己现在只是略微红肿的额角,笑了笑:“好了,身上的伤也好了。” “大人您给的药很有用。” “那就好......” 我不免多提醒他一句:“这段时日还是多休息,不用等我到这么晚。” 他憨笑:“大人总要有人伺候的,我没事的。” 我无奈摇头。 说了那么多次,也没用。 不过明路自从来到我身边,便一直尽心对我。 那时我刚到将军府,对沈晚舟知之甚少。 他看出我的心意,多次借机帮我打探沈晚舟的膳食偏好、日常作息等等。 甚至还因此被沈晚舟的亲兵误会,以为他是什么细作人物。 第232章 第232章 得知明路是帮我打探消息后,沈晚舟第一次踏进我的小院,厉声警告我,叫我要安分守己,别痴心妄想。 我当时尴尬地无地自容,只能拱手认错。 当沈晚舟走后,明路直挺挺跪在我面前,哭得狼狈,说他愧对我,叫我被沈晚舟误会。 我当时委实哭笑不得,知道他是好意,打消他的念头后,便不放在心上。 只是...... 当时心中在意沈晚舟,被她这么冷言讥讽,当真尴尬。 不过现在想来,只觉得明路是一片赤子之心。 自那之后,我们关系日渐亲近。 他对我也越发上心。 当时我辞官后,不少之前的同窗好友逐渐疏远我,关系亲近的不过范野衍一人。 在将军府中,我与沈晚舟关系缓和之时也短。 算来,明路是这几年伴我最久之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好生休息吧,对了,近日读书之事也不可放下。” 他咧嘴一笑,应好。 第二日醒来时,果不其然,昨夜陈嘉佑闹出的那些动静被不少人知道,他们纷纷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昨夜的事吗?”有人压低了声音,毫不掩饰激动之意。 “没呢,昨日睡得沉,咦怎么你们都......” “小点声,我可都听见了,还不是那三人的爱恨情仇,都纠缠老久了!” “什么三人,说的谁啊?” “正是正是!我离得近,听得清楚些,据说是那人怀疑那两人......” “什么什么呀,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哎呦我去,就是了,我平日里就怀疑了,你说说他们怎么共事的,还不是......” “我急死了,你们究竟在说啊?” “你平日里接触得少,没我了解得清楚,要我说啊,他们关系绝对非同一般,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 “够了,真是够了!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没听到我问话?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那人压抑不住怒火,一句句严声质问,吓得其他人连连变色:“快小声点,别......” 我过去时,只见那三个待在角落的将领相互拉扯着。 其中有人见到我,当即就变了脸色:“裴大人!” 此话一出,吓得其他两个人脸色惶恐。 “裴、裴大人......” “您来了啊。” 我面色不虞地看着他们将领: “几位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一人看天,一人看地,还有一个呆子傻愣愣地看着我。 “在聊......” 那两人立马一人拉过一只手,把他挡在身后,面上呵呵笑道:“大人,我们几个累了,过来休息一番,休息休息......” “军中将士们还在操练,你们怎么能偷懒?” “是是是!裴大人说得是,我们有错,这就立马去做事!” 他们急急越过我,就想离开。 我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自己去领罚。” 闻言,他们瞬间垮脸。 “是......” 说来,他们不是个例。 就我今日出来,见不少人的眼神都有些晦涩莫名。 我额头突突跳了跳。 真是叫人头痛。 然而更令人头痛的还在后面。 沈晚舟召集将领商议之后的战事。 我过去时,只觉得帐中氛围有些不对劲。 仔细一看,众人纷纷绷着脸,不苟言笑。 原因嘛...... 我看向冷着脸,散发着一股阴郁之气的陈嘉佑。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双目泛红,竟隐隐有癫狂之色。 正巧,他也抬头看我。 勾唇一笑,尽是森森寒意: “呦,裴大人来了?” 我直接坐到自己的位上。 他显然不愿轻易放过我。 神情阴郁地打量我几眼,突然说道:“现在已到囚龙山,党项也早已发现我军的动静,该到我们主动出击之时了。” 闻言,不少将领看过去。 就连今日眼下青黑,精神略显不振的沈晚舟都看向他,想知道他有什么计划。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嘉佑挑眉看着我,字字尖锐:“裴大人虽为文官,但也不失豪勇之气,不如此次就由裴大人率兵出战,如何?” 闻言,空气静默一瞬。 下一秒,众人哗然。 “这、这怎么可以,裴大人又不曾带过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是就是,裴大人身为监军,要是出了事,该如何是好?” 第233章 第233章 可他们触及陈嘉佑阴冷的眼神,神情一僵,未说出的话急忙咽下去。 只是他们面上安静了,可私下眼神乱晃,偷偷议论着什么。 沈晚舟颇为不悦: “你这说的什么话,太过儿戏。” 陈嘉佑被她当众反驳,也不恼怒。 “啧啧”两声,阴郁的面上似在叹息: “将军为何不给裴大人亲自建功立业的机会,这可是小瞧裴大人了......好好,本王只是说笑,你何必动怒?” 他甚至破天荒,还对我笑笑。 笑意森寒。 叫人大感不适。 沈晚舟正色:“好了,该商量正事,说说这次出兵一事。” 闻言,陈嘉佑笑意微敛。 底下人神色肃穆,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起来。 我坐在一旁静静听着。 此次作战的主力不变,还是沈晚舟和陈嘉佑两人。 至于其他人...... 有个将领犹豫着提出意见:“此次出战,既为镇压,为何不趁机多派遣将领出战,从侧方、后面扰乱党项视线?” 闻言,底下的话语声一顿,纷纷朝他看去。 沈晚舟看着周无双:“说说。” 他拱手,侃侃而谈:“一是能出其不意,党项以为我军主力正面直击,却不知有军队埋伏在侧,二来大家此次跟随沈将军出战党项,自然也想着立功报国,如此将领们也能......” 他话语未尽,但众人皆心知肚明。 “自然,此事有利有弊,还需谨慎商议。” 不少人皆有意动。 我看在眼中,心中倒是能猜到几分。 毕竟平日里李都督、张梁、七皇子等人多次出战,占了大头。 他们吃肉,底下人喝汤,但也想尝尝大口吃肉的痛快。 见状,有人按耐不住,应和周无双:“周将军说得有几分道理,末将愿为沈将军驱驰,率小队突袭党项!” “末将也愿前往。” 不少人紧跟其后,纷纷下跪。 也有人不赞同这一方法。 担心因此分兵,怕是不利于对战党项。 毕竟这时候打仗,除去将领的谋略、地势、军械等等原因,很大一部分靠的就是人力。 正因如此,那些以少胜多的战役才会叫世人惊艳,念念不忘。 两方人马因此事争辩不休。 “你当自己是七皇子、是沈将军吗?有那本事吗?到时候要是被抓住了,成了俘虏,还得活生生遭好大一通折磨,生不如死嘞!” “呦你个五老粗,这不是故意咒我不成?我怎么就成了俘虏,怎么就生不如死了,你你你......” “要我说,军中人才辈出,若是能各尽所能......” “诶这不都乱了?” 沈晚舟瞧着片刻,冷声打断他们,下了决定。 她同意了周无双的意见,并派了四个有勇有谋之人率领军队左右埋伏。 “自然,此事你们四个人还需好生安排一番......” “是。” 他们心中激动,起身领命。 其中,便有那个周无双。 他是靖国公的第三子,素来与英国公世子齐盛交好。 而靖国公在朝中向来中正,丝毫没有坦露出自己偏向哪一派。 周无双自然也如此。 他之前在军中便小有名声,不少人都看好他,只待他羽翼渐丰。 如今,当时有了立军功的好机会。 而后沈晚舟很快便商议好决定。 此次大军拔营,再加上四位将领带兵出战,后方留守的士兵较少。 沈晚舟特意提醒我:“切记小心,谨防党项偷袭。” 她面色十分严肃。 显然联想到之前她偷袭党项后方粮草一事,怕党项也趁其不备,搞突袭。 若是叫他们趁机烧了粮草,后果不堪设想。 “是。” 我心中警惕,应下后,抬头却见陈嘉佑阴冷的视线。 我毫不在意,不把他放心上。 沈晚舟一一安排完事务,要起身时,却突然身子一僵。 第234章 第234章 陈嘉佑脸色微变:“这是怎么了?” 他有些焦急,上前一步扶住她。 闻言,我看过去。 发现今日她脸色确实苍白得厉害,唇色浅淡,毫无血丝。 众人也关切地看着她。 “将军可是身子不适?” 沈晚舟站住,却避开陈嘉佑,话语有些严厉:“又没什么事,何必大惊小怪?” 陈嘉佑愣了一下,脸色僵硬地收回手。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沈晚舟片刻,继而甩袖离去。 众人见状,神色尴尬,急急退下。 沈晚舟垂眸,死死攥紧手心。 而后,全军皆调动起来。 这次出战的规模比之前几次都大,众人皆心中紧张且激动。 十多万大军,除去一些后勤帮闲之人,沈晚舟和陈嘉佑共领十万人,其余几位将领共率兵两万。 留在军营,守备粮草、军械之人不过一万有余。 出发之时,沈晚舟沉着脸,郑重地看了我一眼,下令全军出动。 我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阿卜完之事,沈晚舟叫我要守好后方,加强戒备,紧盯异常之人。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便说出口,以目光示意我。 我心中了然。 可这落到有心人的眼中,却全然变了意思。 陈嘉佑阴恻恻地盯着我。 不知是不是他眼中恶意太重,整个人全然失去原先的清贵之气,显得狡诈阴寒。 叫人心中警惕。 他穿着银白盔甲,在烈阳下显得身姿挺拔,突兀对我比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我暗暗皱眉,神色不变,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中。 可心中却戒备不少。 陈嘉佑这人......太疯了。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大军浩浩荡荡出战。 应着漫天黄沙,尽显苍凉。 我镇守后方,目送他们远去。 明路站在一旁,问我:“大人可是担心此次出战?” 我应了声。 每次大军归来,总有不少人永远留在战场,尸骨无存。 那些带伤回来的,其中死去的人也不少。 因此,见大军拔营,我心中难言惆怅。 他顺着我的视线,看向那几乎一望无际、威风赫赫的军队,安慰我:“大人您放心,有沈将军在,定能取胜。” 是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沈晚舟在的地方,将士们总是心中安稳。 而沈晚舟确实无愧将士们的信任,大军出战以来,事事顺利,毫不出错。 除了......因陈嘉佑意外伤亡的上万将士。 此次沈晚舟率军出战,周无双那些将领如此兴奋,甚至迫不及待,就是知道此次有沈晚舟在,定能战胜,他们想要分一杯羹。 可是,人不是神,怎么能打下每一场仗? 军中将士们的信任与期待、皇上的威压、沈氏先辈的荣恩皆托付在沈晚舟的身上。 她的压力,可见一斑。 一想到这,我心中幽幽叹口气: “我去军医营看看。” 不为她,但为了军中将士,我也要多出一份力,多尽点心。 明路应好。 他如今身上的伤势已经彻底好了,只是额角留了个疤。 不过他丝毫不在意,觉得自己到底是个男儿,不在乎皮肉美丑。 而吴浩被沈晚舟惩罚后,也惹了陈嘉佑厌恶,不愿再护着他。 此事,众所皆知。 如此一来,他惹了上头人厌恶,平日里又常常惹是生非,欺压他人,现在受尽排挤。 虽然沈晚舟治军严明,他们不敢轻易闹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但私下的言语排挤是免不了的。 前几日,吴浩耐不住挑衅,忍不住殴打他人,被罚了二十板子。 之后似乎明白了不少,学会夹|紧尾巴做人。 他平日见到我,要么远远避开,要么低着头,闷声问好,神情难以遮掩地露出几分怨毒之色。 我对他视而不见。 明路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一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且为人处事,手段都更显成熟。 越发得心应手。 说完,我便朝着军营处走去。 一路上见到的士兵比之前少了很多。 巡逻的士兵依旧十分尽责。 他们眼神戒备,时刻注意左右动静。 毕竟之前他们有过偷袭党项后方的先例。 说不定党项人也暗中打探他们的情况。 不过此地较为隐秘,被发现的可能性不大。 “裴大人好!” 我和他们打声招呼,转个弯,便到了军医帐中。 这边的规模比原先扩大了很多,之前因为士兵伤亡,整合过后,便把多余的伙头兵送来这边。 老军医姓赵,他刚得知此事时还挺乐呵的,觉得有不少人能帮忙做事。 现在只觉得大多人笨手笨脚,心中被气累了:“都说了这碰不得水,你做什么!” “这、这兄弟身上痒得厉害,实在受不住......” “不懂别吓做,你你快住手,你在干什么?” “呃我我这......” 里面一顿鸡飞狗跳。 第235章 第235章 我进去时,只见赵军医臭着脸,抓着一个帮工喋喋不休地骂道。 他看见我时,脸色才缓和了几分:“裴大人来了......” 那个差点都哭出来的帮工感激地朝我笑笑,赶紧离开。 我温和一笑,主动问他:“这是怎么了?大老远便听到此处的动静。” 他皱起脸,不满道:“先前转来这做事的那群人笨手笨脚的,记性也差,平日里说了半天,啥也没记得。” “赵老委实受累。” 我扫视一眼,发现军帐倒是挺干净的。 没有以前那脏物与血腥味闷着的臭味,伤者虽然没好全,但精神看着不错。 不少人还主动朝我问好。 我笑着回应他们。 顿了顿,我问赵军医: “那些药材,可还够用?” 说来这药材,朝中的钱袋子捏得紧,除了刚开始给的定额,后面便不愿出了。 即使沈晚舟也上奏了这事,朝廷那闹得厉害,不愿再出钱。 郑沅芷的信中有委婉说起这事。 说是朝中大臣因国库不足,便频频阻拦,一味以往日之事推脱。 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们只想过此次药材损耗增多,怎么就没想过因伤死去的士兵少了? 幸而之前那富商定期送来不少药物,连带着京中其他有心之人也捐送了不少药材、衣物等等,一起运送过来。 除此以外,把党项人赶出青州后,不少当地的富商捐献了不少粮草、药材,沈晚舟照单全收。 这才缓了药材之急。 赵老军医叹了口气:“说来也够用,但若是能再多些,便更好,这东西不嫌多......” 闻言,我也幽幽叹口气。 是了。 更别说此次出战,回来后也不知会有多少伤员。 我还注意到,其实不少士兵伤口用的麻布血迹都深了,显然用得久了。 无论什么药材、麻布,都是省着用的。 只要战争一日未停,便一日不能松懈下来。 一想到这,我便心中沉重。 另一头有人叫赵军医,他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他看向我:“那老夫就过去了。” 我点头应好。 他步履匆匆,没一会我又听见他气急败坏的大嗓门。 “我都说了,这里断了,动不得,你是猪脑子吗......” 这赵老啊人好,可嘴坏。 下次还是劝着他些,免得自己气坏了身子。 除了赵老外,其他军医皆行色匆匆的模样。 他们性子没有赵老那般火爆,和气不少,但每人面上的疲惫都显而易见。 说来,我之前建议把多余的伙头兵送来这边帮工,带着他们做了不少对伤者有益之事,这边死去的伤者与以往相比确实少了不少。 不过,即使有些士兵断手断脚却勉强活下来,可他们脸上却全然没有幸存的喜悦,反而有不少人趁夜自杀了。 设身处地,倒也理解。 原先在军中还是个有手有脚的好汉,即使打仗不成,做些其他事也可。 回去后,也能继续帮衬家里,挑起家中大梁。 如今却成了残废,还需人照顾。 在军中做不了事,被迫回去。 可有人没了脚,数千里的路程却成了他一辈子都回不去的天堑。 即使好心被人拖着送回去,可那又如何? 不能做事,反而要家里人照顾,只能成为家中拖累,被人嫌恶。 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 若是求情托人把死因改成重伤去世,还能在军簿上记一笔,给家里送去些银子。 可比现在半死不活得强! 我心中发闷,把此事记到心中。 走出军营后,我缓缓吐出心中郁气。 正要离开,余光感觉有人影闪动。 我心中警惕,莫名觉得不对劲。 “谁在哪里?” 第236章 第236章 我脸色一沉,朝着那边呵斥。 只听见营帐的角落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不一会,便有个士兵小心翼翼走出。 “你是哪个营的?在这做什么?” 我怀疑地打量他。 若是我没猜错,他是见我出来,才特意躲起来的。 他低着头,支支吾吾道:“小人是十二营中的王小五,在、刚刚肚子不舒服,就想在这......谁知被大人您抓到了,小人有错。” 看他满脸躁意的模样,原来是来解手的。 军中人数上万,若是都随意如厕解手,不过一日将会遍地恶臭难闻。 因此要想解手,必须得去规定的地方。 如若不然,可是要被处罚的。 似乎想到这个,王小五皱着脸,眼中满是哀求之意:“大人,小人有错,求您......这会扣了小人的月钱,家里还有五十老母和三个弟妹,实在......” 他想上前跪求我,目光触及我身后的士兵,忍不住低头一颤。 我让人过去看看情况是否属实。 王小五面色通红,尴尬叫道:“刚要过去,就被大人您发现了,还没来得及......” 我暗自摇头。 还没问话,这人就跟倒水一样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 他有些后怕:“小人真没做什么,大人......” “你话太多了。” 我打断他:“搜身。” 说罢,身后的士兵就要上前来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什么异物。 这番检查下来,没发现什么东西。 只有半块发黑发硬的馍馍。 他尴尬地站在一旁:“这是之前娘给小人做的,舍不得吃完......” 我冷声道:“现在战时,一切都要加强警惕。有不轨行迹之人,一定要仔细核查。” “来人,去查一下他的住处包裹。” “是。” 士兵领命而去。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神色惶恐无措:“大人,今日确实是小的错,以后小的再也不会了。” 他表现得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不为所动。 “把他关起来,查清楚后再放出来。” “是。” 他脸色大变,哀叫道:“大人求您,小人还等着上战场杀敌给家里送钱呢......” “既然心中惦念家人,以后做事前就多思虑几分。” 说罢,我不再理他。 回去后,发现有不少人在我帐外等待,说有事来求我商议。 我叹了口气,叫他们一一说来。 解决完他们的事情,我这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门外的亲兵把晚膳端来给我:“看大人您正在做事,不敢打扰。” “多谢。” 我接过,食不知味地吃完。 而后出门一看,只见军中一片漆黑,唯有周遭的火把照亮附近的一方土地。 我唤来身边的亲兵: “今日可有什么异动?” 他主动回复:“抓到四人没有按规定进行操练,而是偷偷躲起来,平日里也时常偷奸耍滑,虽有嫌疑,却暂且没能发现证据。” “还有今早在军医帐外的王小五,住处包裹里没有检查出异样之物,平日里为人老实木讷,不常与人交流。而且体弱,有几次操练时昏厥,倒是有可疑之处......” “这些人,都派人紧盯着。” “是。” 我走在军营中,低声和身后的亲兵说话。 下一秒鼻间闻到一股异味,下意识脚步一顿。 抬头一看,竟是侧面小路有一队小兵正在押送什么脏物。 “站住。” 我叫住他们,并朝他们走过去。 他们反应有些迟疑,等我走近后,才朝我行礼。 我看了眼他们推着的数十个木桶。 靠近时,那股腥臭之味更重了。 我下意识鼻子一耸。 挥了挥空气,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是什么?” 火光晃动间,照常他们晦暗不清的神色。 前头一个小兵拱手解释: “这些都是军医那边的用剩下的脏物,小人按照军医的吩咐,正要扔到下河的山坳处。” 他极上道,给我打开木桶盖子。 我凑近一瞧,这木桶极大,里面满是什么猩红的麻布、发臭的草药碎之类的脏物,还有些气味恶臭的腥水。 叫人瞬间眉头一皱,恨不得赶紧离开。 我估量了一下他们来回的距离,可不算短。 “这一来一回,岂非要一个时辰?” 他无奈道:“军医说这些东西恶臭,要扔远些,再说弄得离军营远些,也不好叫敌军察觉。” “为何不直接焚烧?” 他道:“怕火烟乱窜,引人注意。” 我温和一笑:“倒是细心。” “去吧。” “是。” 他拱手应声,赶紧把盖子合上。 “这脏物味道难闻,也省得熏到大人。” 说着,他严声催促身后几人动作快些,别拖拖拉拉的。 他朝我行了个礼,便带着后面的小队走了。 我看着他们朝军营大门而去的背影。 低声对身后的亲兵说了句: “快,叫人拦下他们。” “......死伤不论。” 第237章 第237章 他神色诧异。 知道事情紧急,没询问原因,转身便去通知军营大门的士兵。 我对其他亲兵道:“你们,派一人去通知张将军带人加强防备。” “是。” 我不紧不慢地跟着那支小队,他们似乎并未发现,只是脚步却逐渐加快。 我冷眼看着他们走到军营门口,有士兵拦住他们询问几句,不一会喧哗声便逐渐闹大。 在甚至安静的军营中着实引人注目,不少巡逻的将士都戒备地看过去。 我听那动静,已经在拔刀逼问。 火把随风晃动,气氛越发剑拔弩张。 刚刚与我相遇的那群士兵各个脸色阴沉,如临大敌。 陈国守兵带人围住他们。 之前与我对话的士兵哀声求饶:“都是兄弟,何必为难我等,我们也是替大人们做事。现在把里面东西一一查看清楚,这、这要是迟了时间,大人怪罪该如何?” 守卫不为所动:“大人有令,押送任何东西出去,都要查清楚。” “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兄弟几人如何担待得起?” “就是,连粪桶都得搅干净才可送出去,你这里面也必须查!” “即使花上半个时辰,也必须给我搜查清楚!” 守卫上前装作翻看木桶,却是一剑横在了那眼神闪躲的士兵脖子上。 “动手!” 一声令下,两方人马开始动手。 守兵这边占取先机,又人多势众,不过几个回合便拿下对方。 我过去时,那几个押送脏物的士兵被人压在地上,面色狰狞。 “裴大人,这群心怀不轨之人都已经拿下!” 我应好,又抬起下巴叫他们去检查一下那些木桶里是否有异物。 担心这群人趁机运送什么机密之物。 闻言,被抓的那几人身子一僵,显然其中定有蹊跷。 士兵去翻找木桶里的东西,一大股恶臭之味传来,叫人下意识作呕。 有人拿木棍在里面搅|弄,翻找一番。有人查得仔细,直接用手把那些杂物脏物一一拿出来左右检查。 我多看了后者一眼,转而看向被跪压在面前的几人。 “刚刚倒是忘记问你们,哪个营的?” 他们死死低着头,闭口不谈。 不过没关系。 可以用刑。 我给身后亲兵使了个眼色,他心中明白,开始动手。 为了杀鸡儆猴,当场打杀了一人,手段残忍,叫人不寒而栗。 我攥紧手心,心中崩得厉害。 用了刑,杀了两人,其他人不能自尽,心生恐惧。 我派人把他们分开询问,并且表明其他人也已招供,若是说出的口供不能对上,便一起去死。 见状,那几人面色大变。 有人为求痛快一死,迫不及待开口了。 我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是党项人。 他们借着此次运送脏物之由,把大军的驻地告知党项,再......把他们带来。 我嗤笑一声。 当真是引狼入室啊。 而后,刚刚翻找木桶之人,在一堆沾满腥黄液体的麻布中找到被油布包裹完好的密信。 上面没有什么密语。 因为写是军中大营的分布图,甚至还有不少将领的行动路线等等。 “给他记上一功。” 闻言,那小兵大喜,跪地道谢。 不过...... 我心头一动,转念一想,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脑中确定好人选。 事不宜迟,我把阿卜完叫来。 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听完后,他眼中精光闪烁,颇为意动。 不作犹豫,他明白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当即应下: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他站起身,伤后一直歪着的背似乎都挺直不少。 “出发!” 明路跟在我身后,有些担心:“大人就不怕这阿卜完......”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再说,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自证清白的好机会。” “作为聪明人,他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事实,果不其然。 第238章 第238章 这半夜我都未曾入睡,带着士兵警惕地把守军营各处。 将士们轮班休息,其余人皆小心翼翼地在各处巡逻。 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当即过去查看清楚。 我想过,最最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阿卜完狼心野心,带着党项人夜袭我军大营。 对此,我自然也有所防备。 过了一个多时辰,有斥候骑马而来。 核查过身份令牌后,他告诉我耳边密语几句。 闻言,我心下一松。 没一会,阿卜完及其军队的身影逐渐靠近,将士们的脸上都带战后胜利的喜色。 我眼神微眯,这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瞧着脊背越发挺直。 核查无误后,很快军营大门打开,众人入内。 阿卜完迫不及待来见我。 朝我跪下,呼吸还有几分急促,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回将军,属下幸不辱命,半路埋伏党项人,诛首三千余人,投降五百余人。” 我眉头一跳,伸手扶起他: “做得不错。” 他起身,胸膛还在剧烈起伏着。 我这时才发现,他身上带伤。 流了不少的血。 可他神采昂扬,丝毫看不出战后的憔悴和疲惫。 我看着他这般模样。 倒是知道为何。 视线一转,将士们对阿卜完极尽夸赞,赞叹他英勇无畏,敬仰他在战场上一马当先的英姿。 阿卜完之名,第一次叫这么多人夸赞。 后半夜,军中动静久久不停。 伤亡的将士需要派人处理照顾,那些被捉下的党项活口也被人带下去一一问话。 我把阿卜完叫来,让他把情况细细说来。 “是。” 他拱手道:“此次按照那几个细作所说,确定了党项人的来处,属下率兵暗中埋伏在山路两侧,趁其不备左右围剿,共剿敌三千多人,其他人望风而逃......只是,因夜黑风高,将士们意外踩踏身亡数十人,战中死伤五百余人。” 他说得仔细,显然极其看中此战,一切了然于心。 明路侯在一旁,笑道: “将军确实有勇有谋,英勇不凡。” 阿卜完摆手,有些尴尬:“真是折煞我了,我......算不得将军。” 说罢,他飞快看了我一眼。 “你何须妄自菲薄,虽然从头再来,但此次立了功,沈将军那给你记上一笔,再多立几次,官复原职不成问题。” 他心中激动,拱手应好。 转而神情一僵:“说来,此次没能抓着带队的党项将领,倒是叫他们跑了不少人,属下心中有愧,没能全力剿灭|党项。” “我知你已经尽心尽力。” 我心中有数:“党项人必然不止今晚那几个细作,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窥视,等着出手的时机。” “你回去好生休息一番,养好身体,来日再对党项。” “是。” 他躬身离去,瞧着背影,就觉得气势不凡。 明路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感叹:“阿卜完虽惹了七皇子不喜,但他自身能力不凡,想来出人头地也指日可待。” 我点头。 这人确实有几分聪明,也有能耐。 “行了,夜已晚,你早些去休息吧。” 他微微摇头,眼中带着关心之意: “大人,我知道您一定要把手上事情处理完才安心入睡,我想帮您。” 我失笑:“也罢,正好我少了帮手,你就帮我把案桌上那叠公文先理清一下,等我回来再简单核查一番。” 明路笑着应好。 我转身离去。 背着他,神色逐渐变冷。 第239章 第239章 之前,我从未怀疑过明路。 可事实让我心生戒备,不得不防。 只希望,他别叫我失望。 我看着掩藏在阴云后黯淡的弯月,心中发闷,有些喘不过气。 视线一转,发现这时军中安静不少。 之前打了胜仗而欢欣鼓舞的士兵们已然休息,只有巡逻的将士们依旧来回走动。 守在门口的亲兵见我出来,主动上前问话:“大人,可是有事吩咐?” 我摆手: “出来看看罢了。你们换值了吗?” 他咧嘴一笑:“还差半个时辰。” “好,今日辛苦了。” 他嘴拙,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为大人做事,不辛苦。” 哪里会不辛苦? 我扯扯嘴角,没再多说什么。 朝军营门口走去。 他无声地跟上来,护在我身后。 “梁山,你老家在哪?” 走在路上,我突然问他。 他愣了一下,急忙回我: “小人家在晋中。” “还挺远的。”我随口接话。 他点头,下意识说道:“是啊,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回去。” 许是觉得这话扫兴,他偷偷看了我一眼:“毕竟幽州离晋中相隔数千米,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战事没那么快结束......” “也是。你家中还有何人?” “我四年前离家时,爹娘都在,身子骨还算康健。还有一个大哥和小弟。” “三个孩子都是男儿?” 我有些惊讶。 他笑了,似乎想到以往的回忆,显得轻快不少:“是啊,我娘生了三个儿子,别人都十分惊讶,很是羡慕,阿婆极喜欢我娘......” 随后,他声音落寞下去。 我叹了口气,随意与他闲聊着: “那你大哥已经娶妻?” “是,我去当兵那年,正好我大哥成亲娶妻,前两年我娘还托人寄信过来,说大嫂生了个女儿,想来我爹是极为欢喜的......” 从他三言两语中,我能想象出,若是无兵祸,他会跟着他爹一起下地耕种。 耕田养牛,做个安安稳稳的老百姓。 他娘定然疼他,不然也不会耗费银两特意请人写信给他。 若无天灾人祸,他倒能安乐地过完一辈子。 可惜,若无天灾人祸...... 和梁山闲聊两句,便已经到了军营大门处。 那里张茂将军正率兵巡逻。 远远地见我过来,他朝我拱手问好: “裴大人。” 我点头应好:“情况如何?” 他朗笑道:“大人放心,一切我都仔细盯着,沈将军不在,我一定牢牢守卫后方。” “我信张将军。” 此时夜已深,万籁俱寂。 再过不到一个时候,日头将出来。 张将军挺着背道:“大人不妨去休息一番吧?这有我在。” 我点头,视线一转,落到远处山腰上,突然一顿。 伸手指向那边:“那是什么?” 只见远处的山腰间,微弱的火光时不时闪动,忽明忽暗间,有黑影窜动。 众人顺势看过去,目光一凝。 看清之后,脸色微变。 “这是......人?” 是了,若是我国之人,何必这般遮遮掩掩? 所以——定是敌军! “全军戒备!” 张茂将军眼睛一瞪,高声怒喝。 随着他一声令下,附近的将士们猛然一震,齐齐拿好自己的武器。 他派人前去查探情况。 “记住,速去速回!” “是。”将士们领命而去。 另一边,有将士一路敲锣打鼓: “快起来!有敌袭!” 闻言,像是冷水倒入油锅,大军瞬间哗然。 有将领嘶声大吼: “小点声,慌什么?” “快快拿上武器,出列!” “说你呢,愣着做什么?” 一片兵荒马乱。 我瞧着远处的黑影,心中莫名不安。 张茂安慰我:“幸亏大人眼精,及时发现,不然叫他们近了,怕是猝不及防。” 我深吸口气,还没等我回他什么。 只听见后方有人大声怒吼: “敌军偷袭!” “速来支援!” 第240章 第240章 张茂大怒:“岂有此理!” 他转头对我说道:“大人,我带人过去,这边便交由您了。” “好。” 我沉着脸道:“将军小心。” 他不废话,摆手叫身后的将士跟着他一起冲过去。 我心中突突直跳。 后方交由张茂,前方由我盯着。 看着远处细微的火光和黑影,我心中没那么不安。 一来对此早已注意,众人皆有防备。 二来军营大门前有拒马和鹿砦,能够抵挡几分党项的攻势。 党项人逼近了。 两军对上,厮杀声起。 空气飘来浓重的血腥味。 我晃了晃神,镇定自若地指挥将士们抗敌。 无论心中如何,至少面上得稳住。 这般想着,我松开攥紧的手心。 天色微微透出些亮光时,前头的厮杀声逐渐弱下来。 党项人退去了。 留下一地的尸体。 从瞭望台上看,他们躲进了山林间,借着遮掩,一时行踪明灭不定。 但他们知道我军主力已不在此,我生怕他们会再度来袭,便叫众人好生戒备。 我看向后方。 耳边还能时不时听到那儿传来的厮杀声,夹杂着怒吼和惨叫。 见前方已稳,我派一个小将率兵去后方支援。 他领命而去。 而后,我转身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 鲜血淋漓,满地残肢断臂,传来哀声惨叫。 拒马和鹿砦被党项人毁了大半,上面还有漆黑的烧焦痕迹和道道刀痕...... 我终于缓了口气,心中没由来一痛。 吩咐将士们做战后事宜。 有人为同伴收敛尸身,又翻看有没有幸存的党项人,趁机给他们补上一刀。 有人去脱下他们身上的盔甲和麻衣等等,等着下次再用...... 我只觉得自己一时恍惚,下一秒便听到梁山在耳边大声叫我:“大人!您醒醒!” 我眨眨眼,这才回过神。 “怎么了?” 他脸上沾了不少血迹,眼中带着焦急之色:“大人,张将军率军杀灭了后方偷袭的党项人,可他、他自己受了重伤......” 闻言,我心中一震,猛然清醒。 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着昏睡片刻。 我脚步一顿,却身子僵住,差点踉跄几步。 梁山急忙扶住我。 “张茂将军可有性命之忧?” 他摇头:“属下不知,还是得大人亲眼过去看一番。” 我看天色大亮,这边已无危险,斥候已派出去往各个方向打探情况。 心中稍微一定,抓紧梁山的手臂: “走,我过去看看。” 越是靠近军医帐处,惨叫声越重,血腥味越浓。 这边送来的伤员多,军医们忙不过来,各个手忙脚乱。 我闭眼,忍住心中的不适。 梁山问人:“张茂将军呢?他在何处?” 有人给他指了方向。 我找到张茂时,有个军医正给他疗伤,看腹部的伤势,这剑竟是从他腹部贯穿过去。 叫人不寒而栗。 他正值壮年,身材壮硕,平日里悍不畏死,最是勇猛。 此时却死死闭着眼,痛到脸色惨白,口中咬着布团,含糊不清地叫着:“茹茹......” 那是他女儿的名字。 我在外头等着。 见无事可做,便撩起袖子帮那些士兵处理伤口。 梁山有些惊愣:“呃大人,您......” “你回去好生休息,我在这很安全。” 他连忙摇头。 “去吧,你晚上打仗也辛苦了。”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眼中满是血丝,眼下青黑一片,看着就是强弩之末。 闻言,他没离开。 我叹了口气,叫他去附近找个地方休息,我要走了再叫他。 说完,我直接推开他,不再理会。 赶走梁山,我便专心为被砍伤的将士细心施药、包扎。 这些事情,我之前为沈晚舟做过,这段时间行军,也打过下手,处理熟练。 那些伤者,有些痛得惨叫连连。 有些咬得嘴唇发白,默默忍痛,全身痛到发颤,叫人看着于心不忍。 这时候只恨医者不够多,恨为何有战争,为何有伤亡...... 顿了顿,我甩去脑中的念头,专心为他们包扎。 有尚且清醒的士兵认出我,明显大惊:“大人......” “别说话,专心养伤。” 我好生劝他。 他看着我,眼中一红,连连点头。 这一忙碌下来,便忘了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梁山过来告诉我: “张茂将军醒了。” 我心中一喜,起身时却感觉眩晕。 在原地站了三四秒,才缓缓回神,急切地去找张茂。 他上身绑着绷带,面色惨白,额头冷汗涔涔。 见我过来,他猛然一震,迫不及待抓着我的手,拼命要起身凑近我。 我当即按住他:“将军小心。” 说着,我顺着他的意思弯下腰。 他死死攥着我的手,咬牙: “大人,这次是细作......” 第241章 第241章 我神色一变: “还请将军细细说来。” 他伤势未愈,呼吸粗重:“我过去时,发现、发现后方的鹿砦被党项人破开......” “我率兵对敌,原先士气正盛,眼瞧着能把他们给全杀了......谁知、谁知突然有队敌兵从后方偷袭,似乎知道军营布局一般,企图朝着粮草和中军大营处而去......” “我拼死拦下,却被细作当场刺中,重伤至此......” 他撑着一口气说完,卸力倒在床上,胸膛上下起伏。 他咬牙:“大人,一定要小心啊。” 我握住他的手应好。 “将军放心,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伤,茹茹还在等着她的爹爹回去。” 闻言,张茂眼神一动,重重点头。 我很早之前听过张茂将军,最出名的却是他疼爱女儿之事。 他正值壮年,前夫人去世多年,自然有不少人愿意与他结亲。 他却不愿。 因女儿茹茹才七八岁大,张茂怕另娶妻,会伤到女儿,便拒绝了上峰、亲友的好意。 众人都感慨他的爱女之心。 由此可见女儿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 见张茂恢复不少精神,我心头一缓。 叫他好生休息,主动退了出去。 瞥见为张茂疗伤的军医,我心头一动,主动上前问他: “敢问医老,这张茂将军伤势可稳?” 他朝我微微拱手,又摇头:“老夫说不定,伤口太大,能不能熬过去全靠张将军自己了。” 闻言,我幽幽叹口气。 “既然如此,还请医老多关注一二。” “将军为国负伤,这是自然。” 和那军医问过话,我出了军营。 梁山跟在我身后。 “走吧,去后面看看。” 我与梁山过去时,却见不少将士围在一侧。 其中还有阿卜完...... 我瞥了一眼他身后紧跟着的三名亲兵。 这是之前沈晚舟派来监督他之人。 我与他们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瞥开视线,看向阿卜完。 他上半夜打战回来,继续被监管起来。 后来党项夜袭,他特意叫人过来请示出战。 我给了他机会,他自然竭尽全力。 阿卜完机警,远远朝我拱手行礼: “裴大人。” 他道:“裴大人,我们按照张茂将军的吩咐,核查了军营最外面的鹿砦,发现西北角那侧被严重破坏,让党项人趁机翻进来。” 我走过去,看着鹿砦上面明显的刀剑痕迹:“这处是谁看守的?” 有一队将士犹豫地上前:“回大人,正、正是小人。” “说说那时的情况。” 他吞咽了口水:“小人率队正守在这,党项人来时,因有鹿砦在外,心中安稳几分。谁知,那鹿砦似乎早有损坏,经不住三五下,便自己裂开。” 他补充道:“刚刚小人也看过,确定这鹿砦事先被人折过......” 而这是谁做的? 不言而喻,自然是细作! “那个伤了张将军的细作呢?” 我侧头询问。 他们低头:“那人死了。” “他刺杀张将军之时,很多人都看到,愤怒之下先把他乱刀砍死。” 不待我问话,他便继续说道:“那细作隐匿在军中,素来默默无闻,此次也是他趁乱靠近,拼死刺伤张将军。” “刚刚派人去搜查与他亲近的士兵,顺藤摸瓜,去查找线索。” 我看了他一眼:“做得不错。” 他心忧张茂安危,只勉强一笑。 来这边走一圈,我心中有底,便回去了。 梁山忧心忡忡地跟在我身后,面色愁苦,担心军营情况。 甚至还摔了两跟头。 吓得急忙朝我告罪。 我实在看不过眼,拍了拍他肩膀:“回去好好睡一觉,别想那么多。” 他微微张嘴,半晌才迟疑应好。 我回到自己的帐中,一掀开帐帘便见明路歪头睡在帐中一侧。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案桌上的公文。 第242章 第242章 他似乎听到我进来的动静,双眼微睁,看到我时,先是一喜,又神色惊慌。 “大人,刚刚是不是敌袭了?” 我点头,安慰他: “别怕,军中将士勇武,已经把党项人杀了。” 他这才彻底松口气。 朝我解释:“昨儿原先想帮您处理公务,却突然听到外边打打杀杀的声音。我害怕,便想躲在帐中等您回来,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 他挠挠头,脸上有丝尴尬。 “幸好你没乱跑,若是跑出去,谁知道会不会和党项人正面遇上......对了,你可知党项人偷偷溜进军营?” 他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们这是从何处进来的?莫非军中有......细作?” 我随意坐下,给自己倒杯水,一口饮尽。 清水从喉间涌入,缓解了口中的干渴,也让我清醒几分。 我揉揉眉心,摇头苦笑: “或许吧,也有可能是党项人从兵力薄弱处强攻进来。无论如何,都要小心行事。你别站着了,先下去休息吧。” 他迟疑一顿,点头应好。 转身离去。 他走过,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案桌前,手指在上面的公文一一划过。 神色晦暗不清。 当夜,我辗转反侧。 原以为自己昨日不曾安眠,今日累极了,该沉沉入睡。 却觉额头突突直跳,脑中像是被人锤了一击后,痛得厉害。 想来,这段时间崩得紧,累坏了。 我翻出郑沅芷送来的书信,看了许久,心中安稳几分。 此后这几日,全军戒备森严,任何风吹草动都十足引人注目。 党项多次夜间偷袭,都不得手。 不过将士们也不少伤亡,军中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其间还发生了一件事。 本该送来的粮草被党项人劫去了。 此事,只有我一人知道。 再次凑粮,根本来不及。 因此这几日我焦头烂额,面色阴沉得厉害。 夜间,我烦躁地将文书扫落在地上,痛苦地扶额叹息。 明路正好为我送来郑沅芷的书信。 他见到这一幕,为我捡起掉落的文书,神情有些迟疑,劝我不要太过焦躁。 “如今已经派人去联系沈将军,她要是知道后方被党项侵扰,若有余力,必来相助。” 我张口要说什么,顿了顿,终究无奈地叹息一声,摆手让他下去了。 低头翻看郑沅芷送来的信。 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行礼离去。 沈晚舟率军离去的第五日,党项直接正面来攻。 斥候早早就得知党项大军袭来的消息,飞快骑马回来报信。 我与其他将领看到远处马匹疾驰,撩起无数烟尘,心中一沉。 党项这次出动的人数,两万不止。 瞧这样子,倒想要将我等一举拿下。 党项大军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停下。 我方将士齐齐出列,严阵以待。 我与一众将领站在城墙上瞧着。 一旁高烧退去的张茂强撑着起身。 他瞧着与往日并无异样,可盔甲下紧紧包着绑带,嘴唇掩饰不住苍白之色。 看着远方,老眼微眯:“这党项,此次起码来兵两万五千有余......” 闻言,众人脸色一紧,警惕地看着远处乌泱泱一片的党项人。 却见有人骑马窜出,朝我们跑来。 言语挑衅,尽说些污言秽语。 军中血性的将士受不住了,纷纷对骂起来。 那人毫不怕死,扬着脖子嗤笑:“你等陈国鼠辈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 他直接扔下一个惊雷: “还不知道吧?你们本该前几日送来的粮草早已被我们劫了!” “那群狗官还瞒着你们,要你们为他卖命,过几日没了粮食,看你们还如何嚣张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心惊。 第243章 第243章 不少将士闻言,惶恐无措地看着我。 我身旁的一众将领隐隐有些异动。 “此事可是真的?” “不可能,根本没有风声传出......” 我余光一扫,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 轻咳一声,将他们都吸引过来后。 扬高了声音告诉他们: “一切都是党项扰乱军心的阴谋,众位将士不要受骗!” “待此战之后,成功击败党项人,今日伙食加倍,众人吃个够!” “好!” 他们欢呼大叫。 将领们战意勃发,迫不及待想要出战。 我主动对张茂说道: “在调兵遣将一途,将军比我厉害,此战一切听从将军安排。” 张茂绷着脸应好。 顿了顿,我看向他身后的阿卜完,微微垂下眼眸。 战争再次一触即发。 此次党项人像是准备一鼓作气,将我们拿下一般,全力出兵。 说实话,军中兵力难敌。 庆幸的是,这几日加固了外围的拒马和鹿砦,又暗中做了几道陷阱,猝不及防之下,倒是让他们乱了一时的手脚。 可我瞧着,他们士气正盛。 这场战,怕是不好打了。 不过半日,便陷入焦灼。 “裴大人,西北侧失守,请求支援!” “大人,后方兵力不足!” 党项主力直击军营大门。 而其他方位皆有党项人企图突破入侵。 一时间,战况紧急,叫人焦头烂额。 张茂将军稳住心神,尽量心平气和地派遣众人: “你们带五百人小队前去后方......” “这边由你坚守!决不能后退一步,否则提头见我!” 周遭到处都是厮杀声,张茂歇斯底里地怒吼,将指令一一传递到他人耳中。 我却看见竟有血迹顺着他的盔甲下摆缓缓滴下,瞬间心头一跳,急忙扶住他:“张将军!” 他掌心粗厚有力,热度惊人,紧紧握着我的手:“裴大人,我没事!” 说完,他眼神闪过一丝犹豫: “若我有事,我的女儿......” 我当即应下:“你放心,无论你在或不在,我都会把她当做自家侄女!” 他欣慰一笑,咳了两声,竟溢出丁点鲜血:“我没事!只要这次能守住......” 说完,他便决然地前往前线指挥。 我心中发闷,一时间没注意。 直到梁山一把拉过我,才发现刚刚党项的箭雨袭来,我忘了躲闪。 一时心有余悸。 梁山面色不安:“大人,我带您去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吧,如今瞧着怕是......” “没有安全的地方。” 我呼吸粗重,抓紧他的手。 “要是被党项攻陷了,你我都讨不了好。” 他无奈叹了口气。 我看了眼身后专门护着我的十来人。 心中一沉。 到西北侧时,发现党项军队已然逼近,甚至鹿砦上面都有巨大裂口。 我方士兵如同即将被戳破的宣纸一般,已显疲态。 见状,我心头一动。 产生一个念头。 只是这做法有利有弊,若是...... 党项人又来一波急攻,我眼睁睁地瞧着那些士兵被刺破胸膛,当场气绝。 一时间,形势更加严峻。 见状,我当机立断,给梁山下了指令。 听完,他有些犹豫:“这......” 我神色一凝,看着他们几人:“你们可有决心?为我军守住缺口?” 见状,他们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好,此次战后,我定会为你们请示军功。” 闻言,他们神色激动几分,迫不及待朝外杀去。 我在角落处静静看着。 只见他们冲过去,协力把原先便有缺口的鹿砦彻底砍断,露出一道空缺。 不少党项人见到鹿砦破了一道,大叫:“杀!从这里杀进去!” 他们一股脑蜂拥而入。 如此一来,其他地方人也急忙赶来,企图将缺口扯大。 鹿砦背后,梁山等人在前,将士们严阵以待,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强大气势。 “杀!” 梁山在一众将士们个头不显,却异常勇猛,手起刀落,杀死不少党项人。 一时间,占据上风,鼓舞了不少将士。 只是党项发现这有异常,却是破釜沉舟,直接派大军杀过去。 乌泱泱的一群人同时涌入。 甚至有些党项人为了抢夺军功,面目狰狞,不择手段,直接踩踏着他们同胞的尸体进去。 一时间,不少党项人因自相残杀而死。 虽然如此,但此次党项出战之人实在多,以人海之战消磨我方将士。 越到后面,怕是情况越危险。 我眉头一沉,心中默默算着什么。 突然耳边响起惊叫。 下意识看过去,远处有将士撕心裂肺地高呼:“沈将军回来了!” 众人瞬间哗然,喜出望外。 将士们挥舞武器都更有力气。 “沈将军回来了!” “沈将军带兵回来了!!” 一声比一声激烈。 欢呼声如海浪一般此起彼伏。 第244章 第244章 一时间将士们战意澎湃,竟硬生生挡住了党项人的凶猛进攻。 那边,党项的将领见情况不对劲,眉眼一狠,高声喊道: “杀!” “此次杀敌,赏赐加倍!” “若是谁能杀了陈国将领,赏百两!” 党项闻言,皆怪叫应和。 眼中熊熊燃烧着贪婪之色。 在银子驱使下,党项人的攻势不断加强。 虽然将士看到沈晚舟率军归来,但她前来援助还有一定距离 不能解一时之急。 一时间,双方拼了命地厮杀。 旗鼓相当,僵持不下。 可情况危急,就在一瞬之间。 我听见不远处沉闷的重响一下接一下地传来,像是锣鼓敲在众人心头。 不妙的预感逐渐蔓延。 突然党项人用古怪的口音兴奋大叫。 我看过去,竟是他们用撞木破开一大片鹿砦,彻底攻进来! 他们身上染血,却映着那双眼睛如豺狼般阴狠,气势汹汹杀来! “杀!” “来人!快堵住他们!” 梁山余光瞥到远处的情况,惊得脸色大变。 不少将士奋不顾身杀向党项人,却被逼得连连后退。 显然撑不住了。 有不少党项人从我军将士的防守中杀出一条血路,面目狰狞地寻找着他的“百两”。 梁山见状不作犹豫,推了身后人一把,叫他顶上,接着直接跑来我身边。 一把抓着我的肩膀,呼吸粗重,要把我带离危险之地。 “大人,此处危险!快走!” 我有自知之明,紧跟着他飞快避开。 突然心中一惊,只觉得后方似有凌利的破空声传来,我微微侧过头。 下一秒,耳边被箭矢擦过,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大人!” 梁山心惊。 我猛然侧身看过去,发现竟有一队人马紧盯着我。 目标十分明确。 我心中一沉,路过死去将士时,顺手一抓,带走了佩刀。 党项人冲上来杀我,被梁山挡住。 他们过招,招招狠辣。 梁山担心我的安危,稍微分心一二,便被刺中手臂:“梁山小心。” 他额间冒着冷汗。 却寸步不让。 我握紧手中的剑,心跳急促。 这段时日待在军中,虽没有上过战场,可我但凡有空闲,都有跟着梁山他们一起训练一番。 不说能上阵杀敌,能保全自身就好。 如今,倒是有了机会。 我心中苦笑。 对面的党项人嘴角勾着狰狞的笑意,十分兴奋得意:“哈哈哈如今你倒是无路可逃了!杀了你,我就能......” 身后,有个小将一把砍下他的头颅。 他话未说完,便瞬间僵住。 那人死前脸上还残留惊疑之色。 似乎没想到自己即将获得百两赏赐,怎么就突然死了? 我冷眼瞥他,真是死于话多。 救我那人紧张地看着我。 “大人,没事吧?” 我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借着营帐遮掩,小心地护住我: “大人,您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好!你得小心。” 党项人显然得令,专门朝我杀来。 我避开一次两次,可接下来就没那么幸运了。 厮杀声中,我余光瞥到一把弯刀朝我斜砍来。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身子绷紧,举起手中的佩刀抵抗。 刀剑相碰,发出刺耳之声。 我只觉得巨力袭来,佩刀撑不住,逐渐往下压。 额头冷汗冒出,我咬牙,趁其不备转身,挥刀砍过去。 他一时不察,叫我得手,被砍中脖颈。 鲜血直流。 他惨叫出声,捂着脖子哀叫,发出“嗬嗬”之声。 我呼吸微沉,还没缓口气,从亲自杀人的心颤中回过神来。 突然耳朵一动,猛然看过去! 竟是一道箭矢带着雷霆之势朝我射来。 “大人小心!” “小心!” 我瞳孔剧烈收缩! 危险来临时,下意识身子僵硬,眼睁睁地看着箭矢射来! 关键时刻,一道人影赶来,一把扑在我身上,避开这一箭。 我只觉得被人大力推到地上。 心跳猛然加快,胸口急促呼吸。 第245章 第245章 盯紧一看,这人居然是—— 沈晚舟! 我猛然僵住。 她面色不变,眉头紧皱。 一个翻身便起身,打掉其余射来的箭矢。 招招干脆利落。 “噔、噔、噔——” 危机暂时解除,她缓了口气,眉眼冷淡,侧身对我道: “快去躲好!” 我心中巨石猛然落地。 她此时能来得及救我,说明大军赶到。 这次党项围攻之急,算是解了一半。 “好,还请沈将军小心。” 她没有回我,态度冷淡之际。 高举佩刀,眉眼坚定: “将士们,随我一同杀敌!” 沈晚舟就是军中的主心骨。 有她在,众人皆心安。 她身边的陈国将士纷纷斗志昂扬,热血上涌: “杀!” “随沈将军一起冲锋陷阵,杀灭敌人!” 我退守后方,心中一稳。 军营,定能保住。 果不其然,不过一个时辰,党项将领见久久攻不下,加上沈晚舟率军归来,士气大涨。 咬牙切齿地鸣鼓退兵。 沈晚舟身后的小将想要出兵追击,却被她拦住。 “如今将士疲惫,已是强弩之末。” 闻言,那小将激情褪去,冷静下来。 尴尬地拱手认错。 沈晚舟罚他三鞭,接着有条不紊地安排战后事宜。 不一会,又叫人来找我。 她一席戎装,染上层层鲜血,煞气尽显。 听着其他将领的汇报,眉头紧皱。 见我过来,摆手叫人下去。 那将领经过我时,主动朝我行礼。 我点头应他,随即看向沈晚舟。 她神色不变,先一步开口: “说吧,怎么搞成这样?” 我道:“军中有细作......” “此事我知道,不是已经有眉目了吗?” 我叹了口气。 她见我神情不对,略微正色: “你且说来。” 我转而问她一件事:“沈将军,你知道明路入府时的身份吗?” 闻言,她一愣,似乎明白什么,身子坐正几分。 “明路?” 她语气惊疑,又有些难以置信。 “他是十几年前采买来的下人。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家穷,爹娘养不起孩子,便把孩子卖身为奴。你是说......” 我对上她的视线,微微点头。 “此次丰城百姓送来的粮草被劫一事,是我故意透露给他的,只有他知道。” 原先粮草辎重都是按照规定送来。 唯有这丰城粮草,是百姓自发送来的。 当时我还特意和明路说起此事。 说军中粮草即将消耗殆尽,丰城此举绝对是雪中送炭。 毕竟,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足可见粮草于军中而言,十分重要。 前朝曾有过将士知道军中粮草耗尽,哗然大变,逼杀主将一事。 因此,用粮草一事来威胁将士,若真是事实,足可致士气大泄。 没想到还真是...... 我心中无声叹息。 沈晚舟也难以置信。 在她印象中,那个明路一直是一心为我着想,小心谨慎之人,怎么会是细作? 她突然想起一事:“那当时他借着你的名义打探我的消息是......” 我一愣,被她提醒,倒是想起此事。 原来,他从那么早便开始打探消息。 不对。 也不能这么说。 如果他当真是党项人特意送到将军府的细作,按照那时来算,应该是特意针对沈老将军的行动。 只是他年纪小,又是外头买来的小厮。 当时沈老夫人吃斋念佛,为人处世甚是宽恕,以至家生子做大,仗着祖祖辈辈都是府中的老人,便拿捏起其他孤立无援的小厮丫鬟。 他当时在府中定然备受欺凌。 只是前院扫地的三等仆人。 接触不了府中的夫人、老爷。 而后沈老将军去世,沈晚舟成为沈将军后,他这颗棋子便要努力发挥作用。 但他根本没有办法接触沈将军。 后来,我与沈晚舟成婚。 新婚之夜被她赶出去。 府中人人都知我不得她喜欢,是个一无是处的姑爷。 在我身边伺候,也不是个好去处。 各个避之不及。 唯有明路过来伺候我。 我原以为是他没地位,被人打发过来。 原来,跟着我竟是他破而后立之举...... 而我离开将军府后,他被府中老人污蔑,被赶出府,无路可去。 他却突然来找我,想来这背后也都是精心计算啊。 我反应过来,心中有股微微的胀痛。 说来,我年幼时被裴家赶回老家。 那边条件艰苦,没有小厮书仆,一切事情都得亲力亲为。 因此,我心中其实对明路是不一般。 特别是他得知我对沈晚舟的心意,多次助我,叫我十分感动。 如今一想,一切都显得那般可笑。 沈晚舟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 “看来那时倒是我误会你了,你怎么也不和我解释一下?” 顿了顿,我反应过来。 原来她是指自己那时去我院子警告我一事。 第246章 第246章 我扯扯嘴角,跳过这个话题: “......将军可想过,如何处置他?” 沈晚舟沉思片刻,看着我:“你老实告诉我,可有叫他察觉异样?” 我仔细想了一下:“其他事,应该并未察觉。只是这粮草一事,或许他有所猜测。” 闻言,沈晚舟皱眉:“还想着利用一下这枚棋子,倒是可惜......” 她直接拍板决定:“既然如此,你前去试探一番,毕竟这枚棋子安插在将军府多年也十分不易。” “我们可不能浪费。” 她眉眼冰冷,眼中有着化不开的厌恶之意。 我心中发闷,拱手应下。 起身正要离去。 顿了顿,我朝她郑重道谢: “今日,多谢沈将军救命之恩。” 若是无她救我,即便侥幸活下来,也免不得受一番皮肉之苦。 她抬眼看我,似乎有些许愣怔。 反应过来时,脸色微沉:“我救你,那是职责所在,不能看监军身死而无动于衷。至于你......” 她话语有些严厉:“你身为上官,为何身边无人保护,身处险境?” “若是我那时没能及时赶到,你可知自己将会面对什么后果?” 她越说越气: “你为何不能顾及自身安危?” 我有些尴尬,叹了口气: “是我考虑不周。那时情况危急,我便叫梁山等人一同前去杀敌,他后来有来救我,只是敌人太多了......” 她扯扯嘴角,一言不发。 我起身: “事情已经说完,那我便先告辞了。” 她并未回话,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书。 我出去后,闻到空中弥漫着饭菜香味。 将士们开始吃晚食了。 脚步一顿,想起自己在战前说的话。 我特意走过去看了一下。 有个正在吃饭的将士见我过来,不知所措地起身,拿着饭碗愣愣地看着我: “大人......” 我看了一眼他的饭碗。 今日的粟米九分满,上面盖了层野菜,还有些许肉糜。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朝我解释: “大人,这是刚刚按照您的吩咐,加倍的晚食,小人没浪费,都能吃得下!” 这说得倒是真的。 之前的饭量只能让他们吃个七分饱。 如今刚刚打了一场战,沈晚舟率领的大军又是匆忙赶回,定然消耗巨大。 再加上都是男儿,饭量大。 自然吃得下。 我朝他温和一笑: “好好用食,吃得饱便好。” 说罢,我直接回到自己帐中。 掀开帐帘,脚步一顿。 是明路。 他正候在里面等我。 我视线一道桌上,上面端放着晚食。 与那士兵的差不多。 就是肉食大块了些,更显丰盛。 我收回视线,看向他。 明路显然十分惊喜,上前迎接我: “大人,您回来了?” 他仔仔细细地上下看我一眼,见我安然无恙,才彻底松口气。 “大人您没事就好。我听说了今日之事,甚是凶险。幸好,幸好沈将军赶来......” 我装若无事地摆手: “行了,千万记得此事别和夫人说,免得叫她误会。” 叹了口气,接着道:“她向来女儿家家,心思敏|感,我可不敢叫她知道沈将军特意救了我,否则迟早得闹出个说头......” 明路看了我一眼,为郑沅芷说话: “夫人宽容大度,不会如此的。” 我笑了笑不说话。 转而问他: “对了,夫人最近可有来信?” 他神色自然地摇头道: “并未,此地与京城相距较远,虽估摸着时日,可始终不好算准。” “若是大人着急,我再去看看?” 说着,他便想起身去帮我查看是否有信件传来。 “哎哎哎,别去。” 我一如往常般和他话语随意:“你饭吃了吗?先去用晚食吧。” 他身子一僵。 顿了顿,目光看着案桌上他送来的饭食,有些惊讶地问道: “对了大人,您之前不是说军中伙食不够了吗?如今将士们这般吃,可撑得住?” 说罢,他抬头看我,目露不解。 似乎很是疑惑。 呼吸却不自觉急促几分。 第247章 第247章 我瞥了眼他无意间攥紧的双手,摇头轻笑:“不过是一顿饭罢了。” “用此激励将士一番,鼓舞士气。” “至于撑不撑得住......” 我语气有些迟疑。 明路心跳加快。 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随意笑道:“沈将军告诉我粮草辎重之事已有办法,不必担心,她必然不会看着将士们受饿。” 他勉强一笑。 “说、说的也是。” 我道:“你也先去用膳吧。” 这次他拱手应好。 等他走后,我神色慢慢冷下来。 落到虚空中,一时间不知该想什么。 这次我与他虚与委蛇,又是提到郑沅芷,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看他样子,不知心底存了几分怀疑。 我叹了口气。 夜间,军中火光重重,人影晃动。 白日匆忙,沈晚舟焦急弄清军营之事,并未告诉我们前方的情况。 但从跟着她归来的将士口中,大概知道这场战事是胜了。 究竟如何,还得听她仔细说来。 中军大营中,沈晚舟看向一众将士: “前两日,我们已彻底攻下明城!”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沈将军就是厉害!” “好!” “天佑我国,陈国万岁!” 明城位置优越,意义非凡。 打下明城,相当于叩开了幽州的大门。 胜利更近一步,怎么不叫他们大喜? 有人顺势问起其他各地的情况。 作为主将,沈晚舟对此自然清楚。 她淡笑道:“七皇子正在明城布置边防事宜,安抚百姓。孟庆与张梁等人在攻城战中立了不匪的军功,如今正在外扫荡党项残兵......” 这般一听,竟是形势一片大好。 沈晚舟正式下旨: “走!全军拔营,前去明城!” 全军欢呼雀跃,满是期待之意。 明城与此地距离也近,不过半日的功夫,只是...... 这一路上,村落之间满是荒草,不见半点人烟。 想来,在党项的管制下,百姓能落得什么好? 我心中微沉。 大军在明城外扎营。 我主动前往城中一看。 原本以为入城后民生会好很多。 没想到里头依旧人迹稀少。 只有巡逻的将士们在四处走动,偶尔看见角落处的百姓行迹匆匆,弯腰缩着脖子,似乎生怕被人看见。 我眉头皱起。 一路到了明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瞧着似乎热闹不少,周围的店铺里有不少客人。 可他们远远见着巡逻的将士,急忙噤声,生怕闹出丁点动静惹来麻烦。 我瞧着,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边曾被党项人占据,百姓心中恐慌,这情有可原。 可如今面对陈国将士,为何他们一副如此惧怕的模样? 我心中不解。 把此事记在心中。 我在茶楼间坐下,叫梁山去打听原因。 “你去附近的酒楼茶肆里打听一下,为何这明城百姓对我军将士如此戒备?” 他拱手应是。 我喝了会茶,坐在二楼,楼下情景尽收眼底,心中暗暗不妙。 梁山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我: “......这事与七皇子有关。” 闻言,我顿住,抬头看他。 “细细说来。” “是,”他道,“七皇子前几日在城中抓捕壮丁,要求每户都要出人。有些百姓不愿,却被强抓去。若是非要免去,只有......” 见梁山神色有些迟疑,我略微皱眉,话语颇为笃定: “交钱?” “正是。因此城中多生乱象,百姓对将士们心生恐惧。” 原来如此...... 陈嘉佑做事手段叫人生厌。 只是,我有些不解:“军中这么缺人?” 梁山道:“属下去打听消息,说是明城一战损耗了不少将士,便需要补充兵力......” “那在明城招收了多少人?” 他顿了顿,有些犹豫:“一万余人。” “一万多?” 这人数,有些过了。 “沈将军知道这事吗?” 他愣了一下:“这便不确定,不过招兵是前两日开始的,沈将军那时才率军回去救援后方,或许是知道的。” 我闭目沉思,当即起身,返回军营。 午间,太阳正盛。 我骑马到军营门口时,远远的便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处。 不知在做什么。 耳朵一动,隐隐传来痛呼声。 第248章 第248章 我直觉不对,当即过去察看情况。 走近后,发现竟是一群将士在殴打一个书生模样的人。 你一拳我一脚毫不留情。 像是在故意欺辱他一般,还有人往他脸上踹。 那书生瘦弱,根本不会反击,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满口血沫。 “你们这是做什么?” 我一声呵斥,质问那群将士。 闻言,他们吓了一跳。 转身时凶狠的神色瞬间一僵。 急忙端身行礼: “见过裴大人。” 刚刚打人最是凶狠的将士讨好一笑,朝我解释:“回大人,这人定是一个细作,在军营外头鬼鬼祟祟的,小的们就惩戒一番。” “细作?” 我看向那人。 蒋生荣被打得头脑眩晕,勉强双手撑在地上,维持些许体面。 听到“细作”一说,急忙出声否认: “回、回大人,我并非细作!” “我是特来......” 那将士呵斥他:“那你为何在军营外探头探脑,还时不时往里面打探?难道不是想来获取军营的情报吗?” “不!我没有......” 蒋生荣脸色大变,着急辩解。 那将士转身对我,弯腰低声,恭敬地笑道:“大人,你可不要轻信这小贼,小的驻兵多年,知道这些人的得性,说不定,他就是党项派来的暗探细作!” 说完,他就等着我一声令下,将这小子直接拉下去。 只是我不曾言语,叫他脸色有几分尴尬。 “大人......” 我问他: “在我面前,你哪有抢话的份儿?” 他脸色一僵,吞咽了口唾沫: “是、是......” 我看向蒋生荣: “说罢,你来这做什么?” 他直喘着气,见我肯问话,心中激动:“回大人,我是来找弟弟的!” 怕我不理解,他急忙解释,小心地看了眼一旁的将士们:“就是,前几日我去山里采药,回来时却发现弟弟蒋生耀被抓去当壮丁了......” 我眉头一挑,继续听他说。 “可他、他就是个小儿,虽然今年十九,智力却不过和五岁小儿一样。他不识字,什么都不懂,怎么可能自愿去从军?” “定然是被抓去的!他这几日到了陌生的地方,吃不好睡不好,我、我实在担心啊。” 他说着,红着眼,猛然朝我跪下: “求大人您帮帮我可好?” “我给您磕头了!” 我叫他起来: “这事我不一定能帮你办到......” 他神色僵硬,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不过,带你进去找他,说说话,倒是可以。” 闻言,他当即欣喜点头。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原先那将士有些惊慌:“大人,军营重地,不能随意带人出入!” 我反应过来,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 “倒是忘记你们了。” “你们几人,自取领罚十鞭。” 他神色瞬间僵住,忍气吞声道: “是、是......” 蒋生荣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直接带他入了军营。 他有些惶恐,垂着头,眼睛不敢乱瞟。 我主动问他:“你家中只有两兄弟?” 他连连点头:“正是。” 似乎觉得我是个好人,他主动和我提及不少事情。 “幼时父母去世,我当时没有照顾好弟弟,害他烧成傻子,到了成亲的年纪依旧每天傻傻乐乐。” 我瞥了一眼他洗白的衣衫和粗厚的指节,心中叹息。 “......因此我平日里一直照顾他。之前党项人占了城,我带着他躲起来,好不容易将军们又重新夺回明城,可我们早已一穷二白,想给他买点吃的,都没银子。” “我这才去采摘药材,却不料......” 他声音低落下来。 没想到一回来,他弟弟居然不见了! “当时邻人特意跑来告诉我,说前两日见我弟弟被一群将士们抓走,原先闹得厉害,后来也不知怎的,他就乖乖走了......” 他说着,我们便到了新兵的大营。 我想叫人去把蒋生耀找来。 却见附近没人。 蒋生荣也奇怪,小心地左右打量: “这、人都跑哪去了?” 我耳边一动,听到远处传来的动静:“走,去那边看看。” 第249章 第249章 过去时,只见将士们聚成一圈在兴奋大喊,中间有两人在搏动。 那两人身形相差无几,看上去势均力敌。 可出乎意料的是,其中一人竟一把拽起另一人的衣襟。 把他高高扬起,直接举过头! 力气之大,可见一斑。 引得周围人连连惊呼。 “你服不服?还敢不敢欺负我?” 被举起来那人惨叫连连: “服服服!”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人似乎满意了,直接把他扔在地上,力道不重。 反正被摔那人下一秒还能捂着胸口爬起来,涨红着脸,退到人群中。 蒋生荣呆呆看着,反应过来时,急忙对我兴奋大叫: “大人,这、这是生耀!” “是我弟弟!” 他似乎发现自己话语不妥,尴尬一笑。 我看过去,竟是刚刚得胜的那人。 看他样子,举起一个与他身形相似之人不过无足轻重之事。 竟是个力大无穷之人! 看那神色凶狠的模样。 谁能猜出他智若幼儿? 蒋生耀看着周围的一圈人,脸色崩得紧,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神色愣住,眼前一亮,声若洪钟:“大哥!” “大哥!” 他边叫着,边朝着蒋生荣跑去。 围着他的将士们见他不顾一切跑来,纷纷避让开。 生怕被这大力怪撞到。 蒋生耀冲到蒋生荣面前,一把抱住他哥哥,竟是皱着鼻子哭起来:“哥!” “哥我好害怕,这边的人都奇奇怪怪的,都在欺负我,我好想你......” 蒋生荣脸色愧疚,抱住弟弟,安抚: “都是哥哥不好,没有好好护住你。” “哥!” 两人抱头痛哭。 那边的小将看过来,急忙朝我行礼: “见、见过裴大人。” 他心虚地看了我一眼,又飞快低头。 我沉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这人,可是后天智力有碍,你怎么强行把他给招来了?” 他眼神闪烁,随即坚定起来: “大人,他这分明是良将之才啊!” “刚刚您可看到了,不过一个回合,便以碾压之势打过对方,这还是他手下留情......” 他往后一指,指向不少模样带伤的士兵:“刚刚大人您没来之前,他可是打过这么多人,到现在还仍有余力!” 他眼中精光四射:“这可是好苗子。” 一旁的蒋生耀听到这话,瞬间委屈了:“哥,他们好多人打我,我害怕,之前还说要可以给我糖吃,也是在骗我......” 蒋生荣拍着他的后背,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一句又一句地问道: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哪里不舒服?” 他看着蒋生耀,目光触及他略显枯瘦的脸颊,突然一僵。 “是哥哥不好,要不是哥哥没用,也不会......” 他知道蒋生耀力气大,要是自己不愿离开,怕是一群人都拦不了他。 再不济,也能趁乱逃走。 是他没能叫生耀吃饱,被人骗走。 那小将脸色有些尴尬。 他咳了咳嗓子,主动对蒋生荣说: “你作为他的兄长,有没有为他想过后半辈子的出路?” 蒋生荣一愣。 小将继续道:“看你们俩兄弟的模样,吃不饱,脸色都瘦得蜡黄,可他居然还有如此神力!” “若是好好调养训练一番,将会有多可怕的能力啊?” “若是能在战场上立奇功,不说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说你们起码能过得富足体面一些。” 他瞥了一眼面带泪痕的蒋生耀: “不至于叫人用一些吃食便被骗去。” 他说得算是掏心掏肺。 蒋生荣也听出来了。 他一时愣住,看着弟弟,不知道自己此举对他好是不好? 正如那将士所说,他也不想弟弟跟着自己吃苦受罪。 他自然愿意一辈子养着弟弟,可若是有一日,他不在弟弟身边了呢? 一时间,他迟疑了。 蒋生耀不在意旁人怎么说,他如被欺负的小儿一般躲在自己的哥哥身后,手抓着蒋生荣的衣袖把玩。 “哥、哥......” 第250章 第250章 蒋生荣双手用力拉住弟弟。 声音有些艰涩:“生耀,你想不想从军当兵,上战场挣军功?就是,杀死那些闯入我们家中的贼人?” 那小将周长生在一旁解释: “杀了他们,不仅能够报仇,还能获得很多很多银子,吃不完的粮食,以后你和大哥再也不用饿肚子......” 蒋生耀原先有些懵懂,而后听到周长生所言,立马兴奋起来: “我要!我要!” 他拍手大叫:“我要银子,要吃的,要我和哥都肚子饱饱的!” 说罢,他突然发现什么,张大了嘴巴,着急地看着蒋生荣身上的伤口,惊慌失措: “哥!你、你怎么了?” “怎么受伤了?痛不痛......” 说着,他眼泪再次掉下来。 明明被打的是蒋生荣。 疼的人却是他。 蒋生荣想扯出个笑容安抚一二,却扯到伤口,“嘶”的一声捂住脸。 见弟弟哭得更加大声,他急忙安慰,简直手忙脚乱。 见状,周长生感叹: “你们兄弟关系极好,他当时说要糖吃,也是念着你,如今你难道还想让他一辈子都呆在你身边,做一个不能丰衣足食的痴儿?” 闻言,蒋生荣愣了一下: “是我有错......” 他面色纠结,似哭似笑。 扫视一圈,看向我,直接下跪: “大人,多谢您带我前来找弟弟。小人感激不尽。” 见他下跪,蒋生耀急了,一把拉起他:“哥哥不要,不哭不哭。” 蒋生荣推了他一下: “你也跪下,这是恩人,你得感恩。” 闻言,他倒是乖顺。 直接跪下,学着哥哥的模样磕头。 我伸手示意蒋生荣起来。 “起来吧,你救弟心切,叫人动容。” 他却不愿,实打实地磕头后,又向周长生道谢:“生耀虽智力不足,却稚子心肠,一片热忱。若有指令,必竭尽全力。只是偶有痴傻,日后还请这位大人能多多担待一二” 周长生大喜:“你放心,你弟弟在我这,我一定会好好培养他!” 蒋生荣勉强一笑,神情却不自然。 他深吸口气,对周长生道:“......这位大人,请问我能从军吗?” “我也想为国杀敌。” 此话一出,谁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不过是害怕蒋生耀一人在军中,于是也想从军。 不说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只要能离他近些,便心安。 “这......”周长生有些迟疑。 “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这招兵一事早已结束,军规如此,我没办法再安排你进去。” 他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对着蒋生荣正色道。 就他那一眼,我倒是明白了。 这周长生是见我在,即使愿意也不好出手,再说...... “再说了,你这模样,瞧着就是个书生,弱不禁风,手不能抗的,怕是上了战场也不经用,还是免了吧。” 他摆摆手,劝蒋生荣放弃这个想法。 蒋生荣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他白着脸应好,又不甘心地咬牙: “大人,我、我......” 周长生原先对他好脸色,已然是看在我的面上,现在见他似乎不依不饶,有些头疼:“你若执意要去,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可想过你弟弟会如何?” 说罢,他不再理会蒋生荣。 对着我道:“大人,刚刚小的想叫众人比试一番,看看这蒋生耀的能耐,没想到倒真找到了一个奇才。” “既然蒋生耀也见到他哥哥,小人这就带他回去操练了。” 他朝我告辞。 我点头应好。 蒋生耀还不愿离去。 他嘀嘀咕咕道: “我要和哥在一起......” 脸上全然一片稚子的执着之色。 蒋生荣双手默默攥紧,神色纠结。 下一秒,他猛然跪地恳求我: “大人,求您留我在身边当个伺候的仆人吧!” 他为了让我答应,言语十分急切: “我、我会不少东西,曾读过十年书,读书识字绝没有问题,平日里做事也小心谨慎,一定能伺候好您。” 旁边的蒋生耀不解,但也乖乖地陪着他跪着。 我刚想拒绝,脑中却划过什么。 将未出的话语咽下。 我面上不为所动,看着蒋生荣: “那你可知,留在我身边的人,我最看中什么?” 他嘴唇有些发颤,咬紧后槽牙。 我自顾自地说话,一字一句道: “我最看重的,可是——忠心二字。” “蒋生荣,你能保证自己忠心于我,这辈子绝不背叛吗?” 闻言,他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我保证!” “如有违誓,我愿天打五雷轰。” 他眼中质朴纯粹,满是真诚之意。 我失笑。 他说弟弟蒋生耀稚子心肠,他又何尝不是? 我伸手拉他起来: “如此,我收了你也罢。” 他欣喜欲狂,当即又给我磕了个响头。 蒋生耀懵懂,也照着他的样子做了。 我顿了顿,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身影。 那人朝我走近。 “大人。” 第251章 第251章 明路似乎并未听到刚刚那番话。 对眼前的一幕有些诧异。 他收回视线,恭敬地走到我身边。 我叫蒋生荣兄弟起身。 又问他:“你怎么来了?” 明路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蒋生荣两人,轻声道:“我是来给您送夫人的信件,怕您心急,刚拿到手便急忙来找您了。” 我眉头微皱: “如今你自己也有一身职务,无需为我这点小事左右奔波,浪费时间。” 之前我给明路找了份小吏的差事。 不管怎样,算是摆脱了奴仆的身份。 他做得心细,兢兢业业。 “正好,我新找了个人伺候。” 说罢,我手指着蒋生荣道: “以后收信这种小事,便交给他吧。” 明路脸色微变,接着勉强一笑: “好的,多谢大人|体贴。” 他朝蒋生荣点头示意。 蒋生荣也朝他微微躬身问好。 毕竟在他看来,明路是“老人”,他是新来的,自该态度做好一点。 “你来得也巧,正好带着这蒋生荣一起,把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叫他一番,免得我|操心。” “是。” 我看向蒋生耀: “你也赶紧回去吧,去找周将军去。” 他有些不安,小心地看着蒋生荣:“哥......” 蒋生荣劝他: “你要好好听大人的话,快过去吧。” “哥,我不想离开你,我、我......” 他急了,眼泪不自觉掉出来。 蒋生荣见明路在,凑近他耳边小声安抚:“放心,哥哥就跟着这位大人,以后我们还能经常见面。” 蒋生耀那样高个的大人,却低着头,如被骂的孩子一般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泪。 被他哥哥好生哄着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明路似乎并未察觉到蒋生耀的异样, 面色不变。 回去后,我派人去打探蒋生荣兄弟身份的人回来复命,告诉我他查到的消息。 我听着,没有其他问题。 只是,这蒋生荣隐瞒了一件事—— 他的父亲是之前明城的一个统领,幼时便力大无穷,据说曾一拳打死一头狼,在战场上更是无所畏惧,后来凭借军功当了个官。 可惜他不通官场,因党派斗争而亡。 难怪这蒋生耀有如此神力,竟还是家族遗传。 蒋生荣在明路教导下,不过一个时辰,很快就上手。 不过我还是特意提醒他一句: “以后若有我的来信,你亲自去拿。” 他点头应好,把这件事记在心中。 不过短短一天不到,蒋生耀却闹出了不少的事情。 他心里惦记着哥哥,时不时就想跑来找他。 原先蒋生荣不在旁边,周长生还好把这小傻子糊弄过去。 可蒋生耀刚刚见过哥哥,心里想得不得了。 第一次是他偷偷溜出来,被人发现,按照军规要打了十个板子。 可他闹得厉害,力气又大,别人控制不住他,还是叫人把蒋生荣喊来,他才乖乖受罚。 那士兵有意给蒋生耀一个惩罚,打得又急又重。 打一下,蒋生耀便哭一声。 到后面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叫蒋生荣满眼不忍。 他回来后,我一见他神色,便知道:“这是去见你弟了?” 他点头,勉强一笑,脸色有些不好。 我看在眼中。 到了晚间,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 动静闹得极大。 声音还有些熟悉。 一旁正做事的蒋生荣瞬间身子一僵,猛然朝外看去。 我疑惑地抬头。 他脸色颤抖一二,低声道: “大人,或许,是生耀......” 闻言,我眉头皱起。 他又来做什么? 第252章 第252章 我与蒋生荣走过去,那边的声音逐渐清晰:“不要,不要!” “你们走开,不要拦着我,我要见哥哥!” 蒋生荣焦急地看着我。 我摆手,让他先出去。 得令后,他当即快步上前,挤|进人群,低声呵斥蒋生耀: “生耀,你做什么?” 蒋生耀见他,眼前一亮: “哥哥!” “哥哥我来找你,好想你啊......” 他迫不及待地躲到蒋生荣身后。 蒋生荣无可奈何,又满心不忍,气极了只能伸手拍他脑袋:“你真是......” 周长生喘着粗气,脸色不虞。 他知道蒋生耀一根筋的东西,说不通,只好给蒋生荣施压:“你可知道他不听从指令,肆意行动,犯了军中重罪?” “直接砍死,都不算冤枉!” 闻言,蒋生荣脸色一僵。 周长生沉声道:“你看看他闹出了多大的动静?此次非得严惩不可!” 蒋生荣左右一看,周围人皆脸色难看,看着蒋生耀的眼神都隐隐带刺。 毕竟他这么一闹,可是给他们造麻烦。 自然谁都不乐意。 蒋生荣满心恐慌,连连认错: “是、是我不对。” “生耀,快认错啊!快啊......” 蒋生耀却十分委屈。 场面一时十分尴尬。 蒋生荣向我道歉,脸色十分不好。 “大人,对不起,我、是我没有管教好弟弟,闹成现在这个模样......” 我看着蒋生耀:“你可知错?” 他有些不解,眼中眨巴地看着我,很是懵懂。 周长生脸色难看: “大人,末将一定带他下去严加管教。” 说着,他眼神示意蒋生荣。 见状,蒋生荣松开蒋生耀,推了他一把:“你走,一定要好好听周大人的话。” “不要,不要......” 蒋生耀不愿意,开始闹腾。 有人来拉他,他左手一挥,人被甩出去,踉跄好几步。 右手一甩,又把人扫到地上。 看得蒋生荣又气又怕。 周围的将士想来制服他,竟毫无办法。 周长生头疼,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一时间,这边吵吵闹闹,动静极大。 “这是怎么回事?” 一道阴沉的声音响起。 众人顺势看过去。 齐齐变色。 不少人立马让开位置,恭敬低头: “七皇子......” 周长生面色一皱,暗暗头疼: “见过七皇子。” 他正步走来,瞥了我一眼: “本王大老远地就听到这有什么动静,谁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尴尬一笑: “是有个小兵闹腾,正在处理。” “哦?这不简单,直接打杀便行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 可周长生却心疼这个好苗子:“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错,按军规处罚一下便行。” 陈嘉佑本就不在意他,只是随口询问。 他看着我道:“裴大人也在?” 他意味不明地看着人群中的蒋生荣两兄弟,挑眉道:“莫不成,这事与裴大人有关?” 我神色不悦。 光听那语气,便知道他来兴致了。 果不其然,他冷眼瞧着,竟直接说道:“就这样吧,本王做主,杀了这两人。” 说罢,他给身后的罗正明眼神示意。 罗正明出列,“唰”的一下拔出刀,朝蒋生耀两人走去。 满眼杀气。 众人脸色微变。 周长生想要阻止,却被陈嘉佑一个冷冽的眼神吓住。 他不敢当面违抗陈嘉佑。 可不得不阻止罗正明。 毕竟,蒋生耀的力气可是真的大啊! 别这一下子,七皇子见亲兵被蒋生耀伤了,真正动怒,这可就没办法收拾了。 他咬牙上前:“七皇子,这小兵错不至死,小小惩戒一二就可......” “哼,你替裴大人说话?” 陈嘉佑面无表情: “闹得军中徒生动乱,你难不成想轻易纵容?动手!” 他话语狠辣,毫不留情。 蒋生荣心头一跳。 紧紧地抓着蒋生耀的手,身子发颤。 主动朝陈嘉佑求情:“求大人饶命,小的弟弟痴傻,行为愚钝,小的愿意受罚,以后一定好好管教他,求您给小的一个机会......” 陈嘉佑瞥我,对他轻蔑道: “可笑,去死吧!” 罗正明闻言,狞笑一声。 举起刀,朝蒋生荣兄弟俩砍去! 第253章 第253章 他出手利落,佩刀划出破空声。 罗正明以为自己一刀下去,定能叫这两人当场身亡。 他们惊慌失措,满脸惶恐。 而罗正明为了在七皇子面前表现一番,下手格外有力。 却不料他这一刀竟是被人一脚踹开! 罗正明只觉刀身受到一股巨力,朝他反扑过来。 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将将停住脚。 抬头看向蒋生耀,满是惊愕之色: “你、你......” 显然对他的力气感到十分惊诧。 谁知蒋生耀对上他的眼神,却是“呜呜”一声躲到蒋生荣身后。 “哥,他好可怕的眼神!” 此话一出,罗正明察觉到有些许不对劲,难以掩饰自己的错愕。 这人竟是个傻子! 陈嘉佑眉头压低。 满是狠辣之色,话语意味不明: “好样的,像是要谋反啊......” 他猛然看向罗正明。 “若是比不过一个傻子,死了算了。” 闻言,罗正明攥紧手上的佩刀。 蒋生荣回过神来,心头狂跳。 他腿脚发软,连连哀求: “大人,我弟弟是个痴儿,没有不敬的意思!求大人恕罪!” 我脸色一变,主动上前:“七皇子,若要按照军规处置,轮不到你的亲兵出手。” 陈嘉佑嗤笑一声,冰冷地看着我。 挑衅之色溢于言表。 我看向蒋生荣,神色淡然:“别怕,就当做这个将士和你弟弟比试一场。” 他愣了一下。 罗正明深吸口气,上前一步,呵斥道:“大胆!还不束手就擒!” 说罢,他正色几分,朝蒋生耀动手。 蒋生荣急了,朝他喊道: “生耀小心!” 蒋生耀反应过来,见罗正明一刀砍来,心中生怒:“你干嘛老是打我!” 他不躲,反而主动向前一步,拉过罗正明,一拳揍到他腹部! 罗正明吃痛,面色扭曲。 几乎站不住! 陈嘉佑脸色微变,越发难看。 他阴冷的视线落到蒋生耀身上。 周长生差点就要拍手叫好。 却顾及陈嘉佑在场,只能默默咽下。 罗正明知道七皇子看着,只能咬牙再次杀去。 拿出了十分十的力道。 只是蒋生耀的力气大得离谱。 他侧身避开,直接一屁股坐在罗正明身上,双手用力一掰,便把他的刀扔到一边。 接着一拳又一拳地用力揍他,边揍边骂:“你干嘛老是打我,别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可怜这罗正明之前自认为是军中一等的好手,虽比不过沈将军,却比其他人都厉害。 没想到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栽倒在他人手里,毫无反手之力,可谓是脸面尽失。 他脸色涨红,都不敢抬头去看陈嘉佑的脸色。 如今他被蒋生耀压着,只觉得泰山压顶,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蒋生耀打得正上头,却被一脸不安的蒋生荣急急叫住:“生耀别、别打死人......” 蒋生荣见罗正明渐渐不动了,吓得心惊肉跳。 “生耀!快起来!” 闻言,蒋生耀乖乖听话,还指着地上鼻青脸肿的罗正明道: “刚刚是他先欺负我,我才还手的。” 他低头,小心地瞥了蒋生荣一眼。 “哥,我没有故意惹事。” 蒋生荣神色不安,心头狂跳。 我笑着安抚他:“蒋生耀,你确实没有故意惹事,是你们交手,他输给你了。” 这蒋生耀,确实有些本事。 看他刚刚的招式,竟是有些身手,不像是莽汉一般只凭力气。 想来是年幼时,他父亲曾教过他吧。 说罢,我看向陈嘉佑。 第254章 第254章 “七皇子,如今胜负已分......” “谁说要他们分胜负?”他硬声打断我,冷眼看着罗正明,“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还活着作甚?” 他踢了一脚地上刚刚罗正明失手的佩刀。 意思不言而喻。 罗正明脸色煞白,强撑着起身: “七、七皇子,属下还能......” “闭嘴!” “难不成,还要本王亲自动手?” 闻言,罗正明明白陈嘉佑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一时间身子发颤,双手死死攥紧。 众人胆寒陈嘉佑的冷酷无情。 纷纷噤声。 一片寂静中,一道略显疑惑的粗厚嗓音响起:“哥,他好坏哦......” 众人瞬间心惊。 是哪个傻子居然敢说这种话? 惊恐地看过去。 还真是一个傻子。 蒋生耀双手捂着嘴,小声地在他哥哥耳边说话。 眼睛古溜溜地转着,很是机灵。 可他自以为的小声, 却叫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蒋生荣急急捂住他的嘴: “别说话!” 他只觉得头皮发凉。 都不敢抬头去看陈嘉佑的脸色。 “好好好!” 陈嘉佑阴恻恻地盯着他。 下一秒,他逼问周长生: “你说说,这人公然以下犯上,忤逆军规,挑衅军纪,该当何罪?” 周长生额间冷汗涔涔,心跳如雷。 陈嘉佑猛然怒喝,愤怒之意溢于言表:“说话!” “难不成,你竟想纵容他们?” “不、不敢......” 他身子绷紧,话语带着几分慌乱之意,当即下跪:“只是两人罪不至死,若七皇子信任末将,末将一定对其严加管教,叫他们安安分分,绝不会轻易再犯......” 陈嘉佑冷脸上前,直接一脚踹他胸口,毫不留情。 周长生不敢避开,硬生生忍下一击。 “谁给你的胆子敢反抗本王?” 他毫不掩饰威胁之意: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你!” 周长生惶恐: “末将、末将......” 见情况不对,我眉头一皱: “七皇子何必迁怒一名小将?” 他转头看我,眼中怒意不减: “裴大人倒是不怕死啊......” 顿了顿,他冷笑道:“难不成,这人扰乱军纪,便是裴大人背后指使?” “由此看来,你定然心怀不轨,来人,还不把他拿下!” 他一声令下,周围的将士们面面相觑,很是迟疑。 有人想要在陈嘉佑面前表现,先他人一步走上前,挺着胸,故意扬高了声音: “裴大人,得罪了......” 我冷眼看着他。 他话语一僵。 神色闪躲,不敢直视我。 面上浮现纠结之色。 也有人企图去压制蒋生荣。 毕竟他看上去文弱,不像蒋生耀一样凶猛悍勇,是最好控制的人。 蒋生耀见哥哥受欺负,立马急了,满脸委屈地护在蒋生荣面前,推开他们: “不许动我哥,我要生气了......” 那些将士们被他推得趔趄,只觉脸色涨红,在他人面前失了颜面。 纷纷恼怒不已。 他们对视一眼,举着刀上前,以图众人一起威逼他。 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 就算蒋生耀一人威风,但终究寡不敌众。 他们站成一线,包围蒋生耀兄弟俩。 蒋生荣脸色微变,心中不妙。 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我看谁敢!” 我厉声呵斥,神色冷沉。 闻言,他们动作一僵,迟疑着不敢上。 “动手啊!” 陈嘉佑扬高了声音,呵斥他们。 “反了天不成?居然敢不听我的话?” 见他们神色犹豫,踟躇不前, 陈嘉佑勾唇,嗤笑一声: “也罢,一群孬种!” “本王就叫你们,全部杖毙!” 他们悚然一惊,纷纷哀求: “七皇子不要啊......” 我看向陈嘉佑,眼神微眯: “七皇子殿下,我敬你是皇子,向来以礼相待。” “然而在军中,还轮不到你胡作非为!” 最后四个字,我着重了音调。 特别强调。 “你!” 陈嘉佑迎着我的视线,只觉得脸上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他瞬间暴怒: “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说我?” “裴云程,你就是个无能懦弱的下贱玩意儿!京城何人不知道你那阴沟烂虫的往事?” “今日我倒是要叫你知道,什么叫做尊卑有别!” “乌七,动手。” 他一声令下,身后的亲兵乌七当即上前一步,锋利的剑身直直指向我。 陈嘉佑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你们谁要救他,就是和本王作对!” 他特意盯了周长生几眼,眼神冰冷。 周长生握紧手中的剑,想要上前,脚却僵在原地。 陈嘉佑挑眉看我: “裴云程,我看还有谁敢来救你!” 话音刚落,乌七就朝我刺来。 第255章 第255章 乌七神色冰冷,被他盯上,我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高山上的老鹰死死地盯着的猎物一般。 下意识心跳加快。 一旁,蒋生荣上前一步,护在我面前:“大人......” 他身子清瘦,忍不住颤抖。 我双手按在他的肩膀,轻轻推开他。 “蒋生耀,你替我与他斗一番!” 我唤了蒋生耀一眼。 他懵懂地看着我,眨了眨眼。 蒋生荣急了,语气不自觉快了几分:“生耀,要听裴大人的话!” 蒋生耀愣愣应好。 如灵活的猛虎一般,向乌七扑过去。 乌七伸手挡了他一下,又继续拔剑对我。 可蒋生耀一直缠着他不放。 这边袭击他一脚,那边偷偷踹他胸口,叫乌七烦不胜烦。 无奈,他只能先解决眼下这个麻烦。 之前蒋生耀与罗正明的斗争,叫他心中生了十分的戒备。 可乌七万万没想到,就这样,他与蒋生耀相斗,还是隐隐占下风。 他心中不妙,出手越发狠辣。 蒋生耀到底是对战经验不足。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一脚踹到腹部,直接飞出两米,扬起一片尘土! 蒋生荣一惊,下意识惊呼出声。 乌七见蒋生耀倒地,似乎起不来了。 他缓了缓自己的呼吸,准备继续执行陈嘉佑的命令。 然而下一秒,蒋生耀却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翻身而起。 他摸着自己的胸口,面色委屈且不满:“你个坏人!踢得我好痛啊!” 他不甘心,再一次缠住乌七。 甚至越斗越勇,满头大汗,眼中却十分兴奋。 蒋生荣担心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回地打斗,呼吸都急促几分。 渐渐地,他眼中涌现几分难以置信。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蒋生耀对他说:“你这个弟弟,是个能打的。” “看这动作身手,想来你父亲之前费心培养过他。” 即便我不熟悉武斗,都能看出这蒋生耀一开始能与乌七对抗,技巧不足,多是靠一股蛮力。 可渐渐地,他这番打斗下来,身手技巧精进不少。 蒋生荣愣住。 沉默一瞬,才应道: “大人说得不错,之前父亲发现生耀是练武的好苗子,欣喜欲狂。” “父亲亲自带他,整整教了他八年有余......后来,我怕他惹事,叫他处处小心谨慎。即使他有一身武力,也得藏着掖着......” 说到后面,他满是自责和愧疚: “是我错了,我不该困着他的......” 我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继续看着那两人的斗争。 只见乌七渐渐体力不支。 蒋生耀一招猛虎出山,直接压倒乌七,叫他呼吸粗重,再难起身。 蒋生耀大口喘着气。 他一拳接一拳揍着乌七:“叫你刚刚打我那么凶!现在该轮到我好好打你了......” 输赢一目了然。 我视线一转,看向陈嘉佑。 他已经气到面色扭曲。 “什么东西!” “都是废物!” 他歇斯底里地怒喝,叫众人一惊。 特别是被打得起不来身的罗正明和乌七两人,皆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陈嘉佑见自己亲兵两次落败,他气急败坏,双手一抓,直接拔刀:“裴云程,他们不行,本王倒是看看这回谁还敢拦我!” 闻言,周长生痛苦地握拳砸地。 怎么今日这种祸事,竟叫他遇上了? 第256章 第256章 陈嘉佑冰冷地盯着我: “裴云程,你去死吧!” 蒋生荣见他步步逼近,十分害怕,开口叫蒋生耀时,忍不住发颤: “生、生耀,保护大人......” 我皱眉,看着陈嘉佑。 他当真气到失去理智了。 这便想着,我攥紧手中的佩刀。 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陈嘉佑,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走近。 陈嘉佑一顿,冷眼看过去。 眉头紧皱,满是不爽之意。 来人是沈晚舟。 她气势汹汹而来,身后跟着一众将士。 视线从压着乌七狂揍的蒋生耀、鼻青脸肿的罗正明、跪在地上满脸懊悔的周长生等人一一扫过,最后落到陈嘉佑身上。 看着他此时怒意勃勃的模样,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心中不虞,脸上自然带出了几分不爽之色:“沈将军何必质问本王?” “本王是皇子,想做什么,说什么,怎需他人置喙?” 这话说得火气十足。 叫沈晚舟不自觉冷下脸。 她看向一旁的周长生。 “你来说。” “啊?” 他下意识一惊,反应过来满脸苦色。 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言:“刚刚手下的小兵犯错,末将正要小惩一二,不料七、七皇子刚好看见,误以为小兵犯了大错,便要严厉重惩......” 他喉头滚动一下,接着道: “而裴大人的小厮与那犯错的小兵正好是亲兄弟,出言阻拦一番,没想到、没想到便造成两人误会......” 还没等沈晚舟开口,陈嘉佑忍不住嗤笑:“你还真是裴云程的一条好狗,在谁面前都为他说好话啊?” 闻言,即使周长生再是个稳重小心的人,也忍不住动了火气。 好端端的,自己不开心,为何非得迁怒于他? 他自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皆出于忠君爱国之心,绝无私利。 他拱手,对着沈晚舟出言否认: “末将所言,皆属实。” “狗东西,你怎么不说,这个傻子违抗军规,虐打了本王的亲兵?” 陈嘉佑指着地上的乌七和罗正明两人,倒打一耙:“你瞧瞧,这两人跟在本王身边多年,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闻言,沈晚舟看过去。 在罗正明身上多停留一瞬。 接着,她抬眸看我: “裴大人,你来说说?” “说什么说?” 陈嘉佑像是被戳中逆鳞,猛然暴怒:“本王都和你说了真相,你却不相信我,反而相信一个外人!” “你难道忘了,本王才是你的夫君!” 这敏|感的话语一出,叫沈晚舟瞬间变了脸色:“你闭嘴!” “军中上下,纪律森严,谁允许你这般说话?” 她在军中积威甚重,质问的话语一出口,便叫众人连连低头。 陈嘉佑脸色一僵。 然而怒意不减。 他抱臂冷笑:“好,那本王便看看,自诩公正的沈将军要如何处理这事!” “丑话说在前头,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本王亲兵之仇,必报!” 闻言,原先被沈晚舟一行人吓得躲在哥哥身后的蒋生耀怯怯地看了陈嘉佑一眼,又飞快避开: “好可怕,坏人生气了......” 蒋生荣简直心头一哽。 事到如今,他没力气捂着蒋生耀的嘴。 总觉得即使他们跪地认错,陈嘉佑也不会原谅他们。 想到这,他小心地看着我,出口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大人......” 我朝他点点头,转而对沈晚舟说道:“回沈将军,事情的起因,要从两日前军中强行抓壮丁说起。” 此话一出,陈嘉佑一顿。 沈晚舟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 我接着道:“我小厮的亲弟蒋生耀,年幼时烧坏了脑子,是个心智五岁的痴儿,在两日前被人强行抓去军中从兵。” “周长生见他虽是痴傻,却力大无穷,孔武有力,满是欣喜。” “却不曾想这小儿虽是个好苗子,却执着固执地很,一心想找他的兄弟。” “于是触犯军规,第一次被打了板子,上午的伤口还没好,晚上又忍不住来找他兄弟,便引来后面的矛盾......” 我实话实说,把蒋生耀之事说清楚。 顿了顿,我看向陈嘉佑: “另外,是七皇子的亲兵依令挑衅在先,蒋生耀一是为了自保,二是为了保护我,便与两位亲兵比试一番。” 我挑眉,反问他:“难道他们技不如人,七皇子便恼羞成怒了?” 第257章 第257章 此话说得着实挑衅。 不说旁人如何诧异,只见陈嘉佑僵硬地转头看我,双目隐隐泛红。 他气极反笑:“怎么会呢?” “那种丢脸的东西,叫他们自尽已是极给他们体面。更多的......” “是砍断他们的四肢,剁好了喂狗,再挖去眼睛,割掉舌头,叫他们如人彘般活得生不如死......” 那阴狠的话语,叫众人头皮发麻。 他们心头一紧,不寒而栗。 迎着陈嘉佑的视线,我笑了。 眼神却冷得厉害:“七皇子自以为手段厉害,只是暴力相逼,永远不得民心。” 陈嘉佑只觉得可笑: “本王要那东西何用?” “那群贱民,能为本王做事,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该觉得无上荣幸。” “裴大人......”他话语阴阳怪气,“不如,你也来试试,本王定会叫你活得很久很久......” “七皇子!” 沈晚舟沉声打断他。 她余光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只有仁君仁人,才能使一国长治久安。” “七皇子的玩笑,开太大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 告诫之意,溢于言表。 陈嘉佑脸色扭曲,想说什么,却忍下去了。 “沈将军,不管你今日说什么,本王定要替罗乌二人找回公道,这个傻子必杀之!” 只是众人皆知,他哪是在意两个亲兵? 分明是不甘自己被打脸。 我心中不悦,再次提醒他: “七皇子忘了,是亲兵挑衅在先。” “那又如何?” 陈嘉佑冷笑。 眉眼之间尽是挑衅之意。 见状,沈晚舟看向周长生: “周长生,我知你素来为人端正,刚刚裴云程大人所说,可是事实?” 闻言,周长生只觉得阴冷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简直如芒在刺。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低声道: “是、是......” 闻言,沈晚舟看了眼陈嘉佑的脸色,心中了然。 她扫视众人,指着蒋生耀道:“这人犯错,依照军规确实要罚,却不致死......” 停顿一瞬,她接着道:“军中不允许私斗,他与七皇子亲兵争斗比划一事,两方皆有错......” “啊?” 闻言,蒋生耀有些害怕。 他搅着自己的衣袖,无措地问道:“要用很硬的板板打我屁股吗?可是今天早上打的现在还痛呢......” 蒋生荣拉了他一下。 难得硬声呵斥: “生耀,大人说话,你不能插嘴!” 蒋生耀嘀咕: “可她是个漂亮姐姐......” 闻言,沈晚舟难得一愣,神色缓和几分,上下打量蒋生耀的身形,难得点头道:“确实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蒋生耀迎着她的视线,傻兮兮一笑。 陈嘉佑在一旁冷眼瞧着。 逼问沈晚舟: “难不成,沈将军要放过这人?” 她沉下脸: “我都说了,一切按照军规处理。” “即便你如今身为皇子,也不能随意干涉军中大事。” 她扫视一眼众人:“若不是刚刚有将士见状不对,特来禀报,你们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还有没有把军规军纪放在眼中?” 面对她冷淡的视线,众人纷纷避开。 不敢与她对视。 唯有陈嘉佑不满。 他暴怒,气得火冒三丈: “不过就是个傻子,一个贱民!” “本王就是要他去死!” 第258章 第258章 沈晚舟冷脸: “七皇子忘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你的七皇子府,容不得你放肆!” 陈嘉佑只觉得人人都在心底嘲讽他,气得脸色涨红: “本王偏偏要做主了,你奈我何?” 他寸步不让。 下巴微扬,尽显傲慢之意。 沈晚舟眼神微眯,不怒自威: “看来,今日|你是不服我的指令了?” 他嗤笑一声,一语未发。 可他身后的亲兵却在他的示意下,纷纷拔出刀。 气氛瞬间微妙。 这对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如今竟闹成拔刀相向的地步。 周长生见状,浑身失了力气,双膝跪在地上,头疼似的猛揪自己的头发。 蒋生耀瞧见,小声且疑惑地问他哥: “他是疯了吗?” 蒋生荣一把拉住他,难掩心累: “别说话,我有些心慌。” 蒋生耀急忙帮他拍胸口: “哥,你没事吧?没事吧?没事吧......” 这处动静不小,有人看过来。 蒋生荣苦着脸哀求: “生耀,求你,别说话。” 蒋生耀眨巴着眼睛,乖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连连点头。 沈晚舟那边依旧剑拔弩张。 两人气势汹汹。 谁也不让谁。 陈嘉佑甩袖,一举一动尽显傲气: “晚舟,你今日退我一步,让我杀了这两个作乱的小人,日后我一定心无旁骛,全心全力助你镇平党项。” “休想。” 沈晚舟冷冷吐出两个字。 彻底撕破了和陈嘉佑之间虚伪的假面。 他连连应好,眼神却满是寒意:“晚舟,本王不愿如此,是你逼我的。” “来人......” 周长生反应过来,猛然抬起头。 惊声大叫:“不可啊!不可!” “七皇子万万不可!” “皇、皇上派大军出战,是为了击败党项,可如今外敌未定,却生内乱,这、这如何对得起皇上的托付?” 他急忙上前劝阻两人。 沈晚舟不为所动。 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陈嘉佑却一把抽出剑,直指周长生。 “你闭嘴!” “就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护着外人,才将局面落得这难以收场的地步!” 周长生差点被锋利的剑身所伤。 他心头一惊,听了陈嘉佑的指责,忍不住沉了脸。 沈晚舟轻扯嘴角: “你别胡搅蛮缠。” “闹事之人是谁,你心知肚明。” 闻言,陈嘉佑冷笑一声。 他看着沈晚舟一方的将士,高声道:“也罢,那就看看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他冷冷扫视过去,那些将士们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有关蒋生耀的小事,早已变成陈嘉佑和沈晚舟争权夺势的顶顶大事! 他们究竟要站在哪一方? 沈晚舟是皇上指定的主将。 且她向来战功卓卓,从未有过败战。 是军中的定海神针。 众人对她皆心服口服。 而陈嘉佑却是皇子,是皇上的亲子。 更重要的是,他是沈晚舟的夫君...... 陈国自古以来以夫为天、以君为重。 如今两人夺势,当真是叫众人为难。 他们沉默地站着,神情不安。 陈嘉佑看在眼中,眉眼一压,正想要再次激化他们。 却不料沈晚舟怒了。 她沉着脸,勃然大怒: “陈嘉佑,到此为止吧!” 说着,她拔出剑,朝陈嘉佑而去。 第259章 第259章 陈嘉佑咬牙,又惊又怒: “你这是要对我出手?” 说话间,沈晚舟早已赶到他面前,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直直往他要害处而去。 陈嘉佑出剑抵挡。 死死咬住后槽牙。 一旁的乌七见状,捂住伤口强撑着起身:“七皇子......” 却被眼尖的蒋生耀一把拉住:“你想干嘛,不要帮着坏人打漂亮姐姐!” 乌七恼怒,却扯不开这个粘人的臭药膏:“滚开!否则我杀了你!” “啊,我好怕啊,手下败将......” 蒋生耀故意搞怪,即使被出手狠辣的乌七打伤,他委屈地揉揉伤口,再次上前拦他。 我在一旁看着,感慨道:“瞧你弟弟,这是越打越勇、越打越强了。” 确实如此,蒋生耀或许是因心智有损,面对招招狠辣的乌七,反而毫无惧怕之意。 旁人被频频打伤,难免心生怯意。 蒋生耀却不会。 反而像小孩被同龄人欺负一样,自己心中生气,反而出手越发厉害。 真是个好苗子啊。 我心中感叹。 周长生更是长叹出声。 他看着蒋生荣:“你弟弟天资非凡,悟性极强,若是好生培养,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闻言,蒋生荣看过去。 不得不同意他说得不错。 一开始蒋生耀与乌七两人争斗,还是处于焦灼状态,可后来胜负却越来越明显。 显然这乌七乱了脚步,就要输给蒋生耀了。 要知道,乌七可是七皇子精心选拔的亲兵,培养他可是长年累月,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 如今,蒋生耀却越挫越勇,将乌七压着打,他的本事可见一斑。 蒋生荣一想到这,不免想起自己的父亲,一时间心头涌动: “要是父亲还在,看到生耀如此厉害,定然十分欣慰,可惜......” 视线一转,我看向陈嘉佑和沈晚舟那边。 两人对战,情况一目了然。 可以说,沈晚舟从始至终都是压着陈嘉佑打。 她边打边怒喝: “你不是很嚣张很得意吗?出手啊!” “当真可笑!” 陈嘉佑被她气得不轻。 想要出手教训她一顿,却被她激怒,出手越发没有招式,只能狼狈躲闪。 沈晚舟冷笑: “就你这样,如何能与我争?” 这话说得霸气傲然。 事实也确实如此。 陈嘉佑没人相助,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中便被沈晚舟一脚踹飞手中的佩刀,失去武器,彻底败了。 沈晚舟近身,一手制住陈嘉佑,另一手持刀横在他脖间: “你服不服?” 陈嘉佑原先整齐的鬓发一通打斗下来,凌乱地垂落,黏在脸上。 他喘着粗气,额间青筋暴跳: “你放开我!” 被众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一面,陈嘉佑心中恼羞成怒,甚至不顾自己脖间锋利的剑身,开始挣扎: “沈晚舟,你难不成忘了我是你的夫君!你怎能对我如此不留情面?” 他奋力挣扎,脖间触到剑身,溢出点点鲜血。 沈晚舟恼火,一把扔开剑。 两人空手打斗起来。 这次,沈晚舟不再留情,直接一脚把陈嘉佑踢飞出去。 他倒在地上,一时间剧痛袭来,难以起身。 身后的将士立马扶他起来。 有人为了在陈嘉佑面前得脸,故意出言质问沈晚舟:“沈将军,七皇子不仅身份尊贵,更是你的夫君,你怎能如此对他?” 沈晚舟还没说什么,陈嘉佑已然暴怒。 他勉强站好,一脚直接踹那人身上:“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多事?” 他越踢越气,将心中无处抒发的怒火全都发泄在那个将士身上。 那人原以为陈嘉佑能记他几分好,谁曾想,竟然被陈嘉佑记上。 他心中惶恐,连连请罪。 陈嘉佑打他,他不敢躲避。 “七皇子、是小人有错、小人......” 谁也没想到,陈嘉佑居然直接将他一刀割喉。 第260章 第260章 一刀下去,溅起一片血花。 “啊......” 那将士悔不当初。 只能死死捂住咕咕冒着血水的脖子,直至气绝。 众人哗然。 怎么说,也不能随手杀人啊! 他们私下对视,眼中闪过惧怕之意。 蒋生耀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捂着眼睛,紧张地小声嘀咕:“杀人啦杀人啦......” 蒋生荣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脸色苍白。 他从未想过,七皇子居然如此决绝。 沈晚舟脸色微变:“七皇子,军中重地,你还把军规军纪放在眼中吗?” 陈嘉佑不屑: “不就是个小兵?” “他们在战场上也是死,现在被本王杀了,还得感恩才是。” 一旁的将士们闻言,眼神露出些许厌恶之色。 怕被陈嘉佑察觉,纷纷低下头。 闻言,沈晚舟瞬间沉下脸。 不再给他好脸色: “来人,绑了他!” 陈嘉佑厉声呵斥: “我看谁敢?” 沈晚舟声音比他更有威势: “动手!” 闻言,她身后的亲兵主动向前,朝陈嘉佑而去。 他猛然拿起剑,威胁他们: “谁敢?” “本王可是皇子......” 那些亲兵都是沈晚舟的人,自然听她的话。 陈嘉佑试图用剑驱赶他们。 可他受了伤,亲兵不忌惮陈嘉佑,不过几个回合便按照沈晚舟的命令绑住他。 “啊!!本王要杀了你们!!” 陈嘉佑被捆绑住双手,挣扎不脱,只能无能狂怒。 “啊啊啊啊!” 沈晚舟冷笑一声:“带他下去。” 说罢,一亲兵示意陈嘉佑往前走。 谁知陈嘉佑恼火异常,趁其不备直接转身一脚踹上那亲兵的小骨。 她瞬间疼得冷汗直流,脸色煞白。 陈嘉佑边踹边骂:“你是什么狗东西,敢对我动手?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那亲兵是个面目敦厚的女子,二十七八的模样,生得比陈国其他女子壮实些。 可怎么也轮不到“不男不女”的程度。 沈晚舟真的动怒了。 她直接一巴掌甩过去。 “安分点!” “啪”的一巴掌,十分清脆。 陈嘉佑被打得撇过头,猛然愣住。 他冷冷嗤笑一声。 没看沈晚舟,反而眼神阴鸷地扫视在场的所有人:“你们都等着,给我去死!!” 沈晚舟心累,深吸口气,叫人把他腿脚一起绑了,带下去。 陈嘉佑不服,不断叫嚣着: “快放了本王!你这是要和我彻底闹掰不成,你不想想昭明,难道叫她不认父亲......” 可惜,无人理会他。 众人低头,沉默无声。 我看着陈嘉佑现在的模样,只觉得他真是自作自受。 他余光无意间瞥见我,猛然瞪大了眼睛,怒气急剧飙升至顶点。 眼睛都气到发红。 “啊啊啊啊!!” “裴云程,你这个狗东西,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丑事,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冒死救你,什么情谊扯不断理还乱,真是叫人恶心!恶心!” 他歇斯底里地怒吼,叫人隐隐皱眉。 我神情不悦。 但他如今瞧着,竟神情癫狂的模样。 我不欲与他争辩。 可沈晚舟却忍不了。 “来人,堵住他的嘴!” 左右亲兵对视一眼,无奈只能撕下自己的里衣塞在陈嘉佑的嘴中。 他气得火冒三丈,疯狂嘶吼。 可他的声音都被浸满汗的里衣碎布堵住。 加上手脚被绑。 他宛如刀俎上的鱼肉,无能为力。 若眼神是刀,他早将我割得鲜血淋漓。 不止,在场所有见过他狼狈模样的人,他都恨不得去死! 陈嘉佑被带走后,气氛一时间缓和不少。 沈晚舟安抚被踹得小腿骨裂的亲兵,安排军营替她疗伤。 而后,她看向众人。 厉声呵斥: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军中私下非议。” “是。” 众将士齐齐拱手。 她看向地上重伤起不来身的罗正明和乌七两人,神色意味莫名: “军中向来一视同仁,七皇子有错该罚,你们自然也如此。” “来人,压下去。” “是。” 乌七和罗正明身为陈嘉佑的亲兵,自然事事以他为先,可...... 第261章 第261章 他们对视一眼,纷纷低头不语。 沉默应是。 他们忍着伤势起身,不用人压着,自觉地跟着人下去领罚。 他们走后,沈晚舟的视线扫过来,落到蒋生耀身上。 蒋生耀刚刚和乌七打架,脸上被打肿了,看上去傻愣愣的。 实际也是。 他对着沈晚舟嘿嘿一笑。 沈晚舟莞尔,对着他道: “你过来找我。” 顿了顿,她看向周长生:“你也来。” “好啊好啊。” 蒋生耀笑嘻嘻应好。 蒋生荣提醒他:“与将军讲话不能嬉皮笑脸,严肃一点。” 闻言,他似懂非懂地点头。 而后,他与周长生跟着沈晚舟离开。 蒋生荣有些担心。 见他远去,眼睛依依不舍地看着。 难掩担心:“大人,这生耀......” 我安抚他: “放心吧,你弟弟不会有事的。” “沈将军最是惜才爱才,见蒋生耀天资非凡,日后一定会好好培养他。” 闻言,蒋生荣脸色一松。 心里放心一二。 不过...... 他紧张地捏着袖口,迟疑一瞬,朝我下跪:“大人,我给您惹麻烦了。” “今晚之事是由生耀引起,才、才......” 他说不下去,朝我请罪。 “还请大人罚我。” 我想了想,告诉他: “此事虽是由生耀引起,但根源却不在他,你不必妄自菲薄,不过......” “今日之事,沈将军心知肚明,虽不会重罚于他,但也不会轻易纵之。” “你得叫蒋生耀明白,军中重地,既然打算在此挣军功,当将军,便好听从旨意,不能想一出是一出。” “不说别的,单是上了战场,生耀如此迟早会酿成大祸。生荣,别叫将才中道崩殂。” 闻言,蒋生荣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感激之意:“多谢大人的指点,我一定会好好管教生耀,叫他绝不再犯。” “明白就好。” 只是没想到一刻钟不到,蒋生耀去而复返。 蒋生荣见他再次过来,心头一跳。 “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能随意过来,快回去!回去!” 目光触及到与蒋生耀一同前来的女兵时,才冷静几分。 他一眼认出,这是沈晚舟的亲兵。 毕竟军中,只有沈晚舟身边才有女兵。 我有些奇怪: “你为何没有跟着周将军回去?” 他却嘿嘿直笑。 看着我,兴高采烈道: “大人,我以后就跟着你啦!” 蒋生荣一愣。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蒋生耀,等着他回话。 却见他一把抱住蒋生荣,将他高高抱起:“以后我跟着大人啦,就可以一直待在哥哥身边。” “好开心啊,好开心......” 他笑眯了眼睛。 可怜蒋生荣被颠得头昏脑涨:“你、生耀快放下我,我晕、晕......” 蒋生耀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弄得哥哥不舒服了,急忙把他放下,脸上的喜色都落了几分。 “就是,就是刚刚漂亮姐、姐......” 见蒋生荣眼神扫过来,他立马改口:“刚刚帅气将军一直夸我,夸我很厉害,很有本事,然后他们两人就说话,我就发呆,开始想哥哥。” “那个漂、帅气将军问我以后要跟着谁?我当然要跟着哥哥啊,她也同意啦!” 说完,他笑眯眯道: “好开心呀!” “开心开心。” 被他欢快的语气渲染,我失笑。 就他的表述而言,不像蒋生荣说得那样,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儿。 这样看来,若是有人能好生培养教导,他在战场上的造化绝对非同一般。 一旁的亲兵开口了。 她道:“沈将军了解蒋生耀的情况后,认为应灵活处理他。与他商议过后,便决定日后蒋生耀暂为裴大人的亲兵,日常操练之时,再去周将军那边。” 原来如此。 倒是叫我因蒋生荣捡了个便宜。 白白得了一个大力士。 那亲兵完成任务后,便自行离开。 蒋生荣这才露出一丝喜色: “竟然如此,实在太好了!” 蒋生耀也拍手,发出“啪啪”的声响。 “真好真好,我也很开心。” 蒋生荣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紧张:“那、那沈将军罚你什么?” 第262章 第262章 他担心地上下打量蒋生耀,生怕看见他身上带伤。 闻言,他嘟起嘴,有些闷闷的:“可多了!” 他掰着手数过去:“帅气将军说我要去每天去搬军中的大鼎,抱着它跑,还要每天晒着太阳和别人打假......” 或许有些惩罚他理解不清,说得比较含糊。 但听下来,我与蒋生荣倒是明白了。 这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训练蒋生耀。 蒋生荣有些诧异:“这、这沈将军当真良苦用心,她都不小惩大诫一番吗?” 他想起刚刚沈晚舟与陈嘉佑对峙一幕,心中有些不安。 我笑了:“其实说来,这些对一般将士而言,是彻彻底底的惩罚,不过生耀力气大些,心智懵懂,便更像是训练培养他。” 我看了蒋生荣一眼: “所以说,人还是要叫自己有些用处的,若是叫沈将军严惩生耀,把他打残了或是杀了,她自己定然心疼。” 只能说蒋生耀幸运,没有遇上残暴不忍的主将。 如果不然,把他随意打杀了,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闻言,蒋生荣愣了愣,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良久,才应道:“确实......”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心中感叹。 这话虽是对他说的,何尝不也是对自己说? 从出生至今,我一直在努力做个“有些用处”的人。 一开始,我被父亲厌弃,送回詹州老家,努力读书是为了叫父亲高看我一眼。 后来果真做到了,不过自己却对他冷心,不再在意他。 所做的一切,只为了能让自己中科举,出人头地。 再后来遇到心上人,为了能帮她一二,我努力学习医术、学做药膳。 可惜,在她眼中到底比不上他人。 不过自己到底是学会了不少东西。 不然早在和孙涛同住的那一夜里,不能分清迷|药,死在了那座客栈里。 这样,也就没有了后面的事情。 蒋生荣深吸口气,直直朝我跪下: “多谢大人指点。” 蒋生耀也跟着下跪,学着他哥哥的语气,故作郑重道:“多谢大人指点。” “行了,起来吧。” 我多说了一句:“生耀,你以后可得好好听话,不能再闹出随意乱跑之事。” “......别叫你哥哥担心。” 他眨了眨眼,用力地点头: “好!” “哥哥,我以后会好好听话,做个乖乖的弟弟,绝对不惹你生气。” 他说得极其认真。 蒋生荣的眼睛猛然红了。 他哽咽应好:“好,好......” 顿了顿,他撇过头,胡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哦,哥哥哭了哭了。” 蒋生耀满脸心疼。 却不想他这般大声讲话,更叫蒋生荣尴尬。 他难得有些恼怒,拍了蒋生耀一下。 蒋生耀只觉得像被蚊子叮过。 好玩! 笑得满脸傻气。 兄弟俩打打闹闹,倒是热闹。 我轻轻叹了口气。 当时愿意帮这蒋生荣一把,就是看他救弟心切,被打到头破血流也不愿离开。 着实可怜。 虽难免有细作的嫌疑,但后来我让人仔细探查一番。 蒋生荣倒是没有辜负我的好意。 他们兄弟两人,都是至诚之人。 想到细作,我心头一顿。 话说,若是他没了借着送信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如何朝外传递信息? 这时,刚刚那个亲兵去而复返。 她道:“沈将军有事与裴大人商议,还请大人走一趟。” 第263章 第263章 闻言,我诧异挑眉,问她: “沈将军可有说过商议何事?” “是......七皇子一事。” 我坐正身子:“七皇子?这事沈将军处置便罢,裴某无权置喙。” 可目光落到手上的东西,我反应过来:“不过裴某却有一件正经的要事与沈将军交代。” 她点头应好,并不争辩什么,只要我过去就行。 说罢,我起身就要走。 经过蒋生荣时,我顿了顿,告诉他:“你去教生耀规矩,别再让他肆意妄为。” “沈将军虽然爱才,但耐心却没那么好。” 蒋生荣连连点头,郑重其事: “请大人放心,我一定教会他。” 去沈晚舟那时,她正在对手下的将领训话。 我在帐外等了一会,才能进去。 看那将领出来后恹恹的模样,怕是被批了好一顿。 沈晚舟有些头疼,摆了摆手: “你来了?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我点头应好: “我也有事要上报给将军。” “哦?”她挑眉,心生好奇。 “你先说说,是什么事?” 我把手上拿着的文书给她看。 她接过,低头看了一会,而后抬头看我,眉头紧皱。 我解释道:“梁山查出了当时带党项入军营的细作,正是——吴浩。” “这上面记录的都是梁山这段时间亲自探查的情报。” 闻言,她再次细看一遍。 当时我镇守军营时,带着人击退企图从后方入侵的党项人。 原本与他们僵持不下,不料竟有党项人从其他地方窜出。 再照张茂将军重伤时所说,党项人似乎知道粮草和中军大营的位置,由此判定,定是军中细作所为。 那时正处战乱,很多事情不好查证。 而现在暂时安定下来,原先有很多疑惑之处,也可细细推断。 果不其然,真叫我们找到了细作。 梁山私下查过那日众人的行踪,发现吴浩有明显的不对之处。 不仅如此,他私下搜查,竟在吴浩的一双鞋子里找到了有关军中的布防和有名有姓将军的情况。 哪位善用左手,哪位左腿有伤...... 写得清清楚楚。 用处不言而喻。 由此便加以确定。 将士的军鞋是统一的。 吴浩的住处却藏着一双布鞋。 旁人问起,他指着说是阿娘给他做的。 再加上...... “这吴浩借着给陈嘉佑送信的名义,以公谋私,常常私下为自己送信。” “梁山查过,他家中确实有一老母,可......” “送信的人却是将信送到了一家叫‘福山’的客栈,再转交给正好在客栈休息的客人......” 不用我多说,后面的事情,沈晚舟自然明白。 这些事情查探下来,确实不易。 若是中间忽视了某个地方,怕是不能清楚地查出真相。 由此可见,梁山着实得力。 平日里沉默寡言,在查探案情上倒是好手。 她看着我道:“此事我不会偏听偏信,吴浩此人我会查清真相,再行决断。” “若事实为真,定叫他讨不了好。” 何止啊,若确定了他通敌叛国之罪,砍头处死都是轻的。 不过...... 我垂着眼眸,有些好奇:“不知吴浩所为,他的主子知道多少?” 沈晚舟自然也想到了。 她沉着脸,不辨喜怒。 低低地应了声: “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 “我不会纵容任何通敌叛国之人......” 闻言,我皱眉,沉默不语。 心里却知道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想来也是,陈嘉佑身为皇子,何必与外邦勾结,谋害了本国百姓? 自然是,背后有更大的利益。 那是什么,我与沈晚舟都心知肚明。 可偏偏,她也想在此事上助他一把。 于私于公,沈晚舟当真是为难了。 想到这,我难掩嘴角的嘲讽之意。 说来,皇帝也一心护着他。 不然,之前查出的杀良冒功、贿赂三十万两白银等事,早就叫陈嘉佑翻不了身。 真要扳倒陈嘉佑,皇帝必须下台。 可皇帝虽偶尔伤病,目前来看,活个七八年不成问题。 七八年啊,这变数可太大了。 偏偏太子仁善,不愿对皇帝下手...... 第264章 第264章 想起许久不曾联系的太子,也不知他在京中如何? 政事上或许有不少难处。 一想到这,我幽幽叹了口气。 沈晚舟顿了顿,说起另一件事。 “......七皇子抓壮丁从军一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事已至此,便算过去了。他所犯的错,我会一一上报给皇上。” 闻言,我眉头皱起。 前几日刚刚抓捕完新兵,便开始操练。 可军中除了蒋生耀闹出的风波外,我不曾听过其他惹出动静的新兵。 想来也是,军规森严。 即便新兵心有不满,也不敢徒生风波。 毕竟私逃被抓,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轻些的,也得打板子。 因此,除了明城百姓对大军徒增厌恶之外,倒也没闹出其他事。 只是...... “沈将军,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七皇子所为,虽是弥补了兵力,可将造成多少百姓对朝廷生厌。” “单单我听说的,就有十来个普通百姓被杀鸡儆猴,用来震慑其他抗拒征兵之人。” “明城为边关,本就动荡不安。如今这一举动,更是造成明城百姓对陈国离心。如此下去......” 我不多说,沈晚舟自然明白。 她深吸口气,冷冷道:“此事我已有决定,不用你再多言。” 就如我之前所说,明城自古便动荡不安,也就近几年才彻底安稳下来。 然而前段时间又被党项占据。 很是混乱。 因此,他们虽知道自己是陈国人,但难免心中复杂。 为何陈国不能护着他们? 为何叫他们几经党项磋磨? 为何他们不能如陈国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纵享安逸富贵? 相较而言,与党项相邻的边关几城,对此事更看得开。 虽其中不乏爱国之士,但更多人无所谓自己是哪国的人。 只要能叫他们安稳度日便好。 毕竟,上头人争得头破血流,占的地盘多,可与他们那些小老百姓无关。 明城百姓则不然。 一边怨恨朝廷的不作为,让他们受人欺辱,一边却期待朝廷的大作为,镇平党项。 可党项刚刚占了这城,奸杀妇女,做了不少恶事。 而后朝廷打退了党项。 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又有万名的男儿被强行征兵。 也不知这上了战场,还能不能活命。 想到这,即便沈晚舟心生不悦,我也要说出来:“可七皇子征兵,只为凑够人头,根本不考虑实情......” “且不说收了蒋生耀这种智力不足之人,此次新兵中还有不少身患残疾之人、行动不便的老者......” 闻言,沈晚舟倒是愣住。 她皱眉,话语有些迟疑:“我刚回来便去看城防了,倒是不知还有此事。” 我劝她:“将军身经百战,自然也明白他们上了战场,便是死路一条。如此,还不如放他们回去......” 沈晚舟静思片刻:“好,我等会便去找人了解情况,若是身患残疾或年过四十的,便叫他们离开。” 闻言,我心头一松。 算是解决一事。 灯火摇曳,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晦暗不明。 她问我: “七皇子一事,你说我要如何处置?” 我静静地看着她: “沈将军此时,不是早有打算?” 她挑眉,显然打算听我静静说来。 “若是沈将军心中不定,便将此事上交给皇上,由他定夺。” “我倒是有这般想过,不过......” 她有些迟疑:“党项反攻在前,还需七皇子率军坐镇。” “之前顶替上战场一事可查清楚了?” 她垂眸:“叫人去审问罗正明了。若是他嘴硬,大概等到明日才有结果。” 说完,她一时沉默下来。 双手却不自觉地攥着文书,心中有些纠结不安。 “沈将军可曾问过七皇子?” 她皱眉: “无论是真是假,他定然不认。” 沈晚舟如今倒是对陈嘉佑的得性一清二楚。 如此一来,怕是更不好说清了。 她顿了顿,突然说道: “......或许,你能帮我?” 她低语一番。 第265章 第265章 我去见被关起来的陈嘉佑。 夜深人静,我带着蒋生耀到他被关的地方。 只见一整队的将士把守在外。 这里进出森严,为首的将士仔细审查了沈晚舟的文书,才放我与蒋生耀入内。 里头的陈嘉佑没睡。 他听见外头的动静,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般炸起来: “哪个狗东西在外头等着见你爷爷?都给本王滚!否则,本王把你碎尸万段......” 显然他怒气不减。 听了他的谩骂,我丝毫不气。 闲庭信步般掀开帘子,慢慢走近。 黑夜寂静,除了陈嘉佑的叱骂,便只剩走动时发出的哒哒声。 里头燃着蜡烛,叫我能看清帐内的情况。 帐内收拾得整齐干净,似乎一些器物摆件被收走了,显得有些空荡。 晚食被他泄愤扔在地上,汤汤水水撒了一地,无人收拾。 而陈嘉佑双手被铁链绑住,只能在部分范围内活动。 说来,沈晚舟对他不算差。 陈嘉佑见来人是我,身子猛然一僵,暴怒异常:“裴云程!” “你来干什么?滚啊!” 我充耳不闻,倒是不紧不慢地来回打量一圈。 如此态度,狠狠激怒陈嘉佑。 他双手攥紧,一股劲,面目狰狞地伸手抓我。 却被铁链扯住! 他双手被磨到红肿发胀,依旧不愿放弃,见没法靠近我,他左右一看,拿起手边的东西便猛砸过去。 我侧身避开。 蒋生耀原先还有些害怕,见陈嘉佑如今凶残,立马不开心了: “不准欺负大人!” 说罢,他一把挡在我面前。 瞪着眼睛,怒视着陈嘉佑。 “你只会乱扔东西,我都不会这样,你比我还不如......” 面对蒋生耀的挑衅,陈嘉佑气到暴怒。 他心中不甘,怒气无法宣泄,见手边没了东西,便想举起桌子砸过去。 “你们都给我去死!” “嗬!”蒋生耀一把接住被扔过来的桌子,双脚稳稳地站着。 我朝他点头示意。 他嘿嘿一笑,当即双手一沉,硬生生把桌子掰开! 陈嘉佑瞳孔骤缩。 蒋生耀随手扔开木头碎片,拍了拍手,嬉笑道:“这个木头沉,不过还是没有我厉害!” 他洋洋得意地看着我,脸上满是求夸赞的意思:“大人,你看我厉害吧?” 我笑着应他:“确实厉害。” “特别厉害!” 蒋生耀满脸得意。 陈嘉佑怒气难消: “裴云程!” 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像是要将我的血肉狠狠咬碎一般。 他呼吸粗重,在寂静的昏暗中听得一清二楚。 “七皇子,何必如此生气?” “心宽体胖,才能活得顺遂。” 我扯着嘴角,话语带着些许笑意。 他就那么阴冷地盯着我。 喘着气,一语不发。 蒋生耀有些害怕,偷偷地搅着手指头:“大人,他好像大黑狗。” 说完,他想起哥哥说的话,低头捂住嘴,小心地看了我一眼。 我淡淡道: “不能口上对七皇子不敬。下不为例......就是没有下次,否则会打你板子。” 蒋生耀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屁股。 “不要不要,小人错了错了......” 陈嘉佑嗤笑一声,随意坐下来,冷眼看着我的举动。 瞧这模样,像是冷静下来了。 “裴云程,你得庆幸现在没在京城。” “否则,本王把你们两人凌迟处死,煮着吃了,都没人能管本王。” 他脸色冷厉下来:“本王只后悔,当初在京城想留着你解闷儿,让你随意蹦跶蹦跶......” “如今,本王只恨没有早早将你碎尸万段!” 我神色淡然:“确实可惜了,裴某还得多谢七皇子留我一命。” 蒋生耀却面色惊恐地抓紧自己的衣襟,口齿不清道:“这、这人也能吃吗?” “人不都是一样的,怎么能吃?” 他害怕到瑟瑟发抖。 第266章 第266章 我没想到陈嘉佑一句随口的威胁竟叫他怕成这样。 见状,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告诉他:“生耀,人不能吃人。” “否则,那就是畜生不如的东西。” 但我不能否认,“吃”人这一情况,确实存在。 只是此“吃”非彼吃。 顿了顿,我看向陈嘉佑:“再说,这只是七皇子威胁你的话,不用当真。” 蒋生耀连连点头。 又恶狠狠地瞪着远处的陈嘉佑: “你好坏,干嘛吓我?” 他冷冷地勾起嘴角,眼中恶意不减:“真是个蠢东西,本王怕吃了你,就会变成和你一样的蠢货,那可就遭了哈哈哈哈......” 他得意大笑起来。 蒋生耀知道他是在笑自己,面色凶狠,就要上前去教训他一顿。 “生耀,回来。” 我指着陈嘉佑,对他说道: “不能动手打他。” 蒋生耀不高兴了: “他不开心了,可以骂我打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他?我也不开心,哼哼!” 陈嘉佑冷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卑贱玩意儿,给本王当脚踏都嫌脏。” 闻言,蒋生耀眼睛一红,却不愿被他看出,咬住嘴唇,憋住了。 我愣了。 原先想带蒋生耀过来,是为保护自己,也是为了激怒陈嘉佑一二。 没想到,这个傻孩子把自己气哭了。 我告诉蒋生耀:“他说得不对。” “没有人生来卑贱,只是刚好出生的情况不同。有人的父母是当官的,有些是种地的,有些是卖东西的......” “家里当官的,别人会更怕他、主动讨好他。家里卖东西的,钱比较多,吃得好穿得暖。家里种地的,就需要跟着父母去种粮食养活自己......” 我尽量用他能理解的话来说。 蒋生耀眼睛一亮: “卖东西的好,能吃饱饱!” “可他不能一辈子都吃得饱。” “啊?”蒋生耀有些不懂。 “靠着父母,他只会吃饱一阵子,可是靠自己,却能一辈子都吃饱吃好。” 蒋生耀有些犹豫:“我想要一辈子都吃饱,是不是得要去卖东西啊?” 我笑着摇头:“不一定,只要你跟着周将军好好操练,上了战场杀死很多敌人,获得军功,就可以有很多钱来买东西吃。” 他眼前一亮,用力地点头:“我要杀坏人,要拿到很多钱,吃饱饱,还要给哥哥买东西吃,给他娶个老婆!” 我失笑:“好,你认真做,听话些,会有这么一天的。” 陈嘉佑在一旁听完,忍不住嗤笑: “本王还以为你能说出个什么头头道道的东西,就这?” 他嘲讽地看着满脸兴奋的蒋生耀: “他骗你的,你就是个下等人,一辈子都只是个下等人。” 闻言,蒋生耀撅起嘴,十分不开心。 还真是喜形于色。 我反问他:“那七皇子自认为是个上等人,为什么还会被关在这里?” 蒋生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陈嘉佑脸色一僵。 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眼中恶意森森。 我状似想起什么一样:“对了七皇子殿下,今日我过来,是有一件要事告诉你。” 他面无表情道: “你?” “你这个灾星,走到哪都是祸害,从小你便害死了自己的生母,裴怀民也不喜欢你,把你送到乡下去了?真是可怜啊......” 我不理会他的讥讽,直接将我此行的目的告诉他。 “吴浩被抓了。” 第267章 第267章 闻言,他喋喋不休的话语一顿。 轻扯嘴角:“一个下人罢了,你和本王说来作甚?” 我四处打量帐中的情况,不紧不慢地说道:“也是,一个下人,七皇子怎会把他放心上?不过......” “要是他勾结党项,那就不一定了。” 陈嘉佑的脸色掩在阴暗处,叫人看不清晰。 “是吗?” 他话语十分平静:“我怎么觉得,这是裴大人在诬陷我?” “吴浩都承认了,说是七皇子想要趁机杀了我,顺便解决阿卜完,把这些你看不顺眼的人一网打尽。” 我边说,边打量他的神色。 他神情阴郁,双眼闪过狠辣之色。 “再说了,”我连连摇头,“裴某怎么敢啊?” 顿了顿,我一字一顿道: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啊!” 话音落下,蒋生耀不解问我: “什么是抄家灭族啊?” 我和蒋生耀解释: “我举个例子,假如生耀犯了大错,比如随便杀人、或是把军中的情况告诉敌人等等,就会连累到你哥哥。到时候你们都要被抓入大牢,严重些的,要被砍头。” 闻言,蒋生耀脸色一僵。 眼中满是害怕之意。 “我我我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会好好听话,不想害死哥哥。” 我安抚他:“所以得遵守军规,将军规都背下来,记在心里,就不会随便犯错了。” 他连连应好。 “不过嘛......” 我看向陈嘉佑:“有些人却是明知某些事情不可为,偏偏为之。” 陈嘉佑没有说话,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丝毫不怀疑,若是他没有铁链束缚,怕是会直接上前杀了我。 我垂眸,淡淡道:“可惜,吴浩这人懦弱,严刑逼供,便把所有事情都招了。” “七皇子,您还不认罪吗?” 沉默片刻,他却低低笑出声。 “裴云程,你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的伎俩吗?” 他轻扯嘴角:“想诈本王?” “痴心妄想。” 他说完,气氛便陷入一片沉默。 我笑了。 眼中满是奚落嘲讽之意。 “无所谓诈不诈的,反正罪证都已找到。你啊——” “完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在陈嘉佑心中猛然炸开。 他死死攥紧手心。 突然朝外面高声喊道:“来人啊,本王要见沈将军,快叫她来见本王!” “叫沈将军过来!” “沈晚舟!沈晚舟你听到了吗......” 喊到最后,他喘着气,额间冒着汗水,胸口剧烈起伏着。 可外面依旧一片死寂。 无人应他。 我笑看着陈嘉佑: “七皇子别白费力气了。” “留着这口气,去和皇上、和满朝文武说吧。” 说着,我踢开地上的杂物。 随意地席地而坐,与他面面相觑。 陈嘉佑死死地盯着我,面目狰狞:“你以为父皇会信你的污蔑之词?” “可笑!” “皇上信不信是他的事,能不能找出关键罪证、人证,叫七皇子永无翻身之日,那便是我的事情。” 我感叹一句:“裴某在京中那些时日,能看出来七皇子一直深受皇帝宠爱,也深怕皇上不信。” “再加上裴某今日与七皇子撕破脸面,若是不能一下子彻底扳倒七皇子,怕是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话虽如此,可我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慌张之色。 陈嘉佑攥紧手心,冷笑道: “裴云程,你便等着吧!” “等本王回去了,一定将你今日给予的羞辱加倍奉还!” 我脸上满是可惜: “可七皇子却没这个机会了。” 第268章 第268章 他得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裴云程啊,裴云程,你真以为本王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且不说父皇疼爱本王,单单就说晚舟还在外面作战,他怎么可能不心中忌惮一二?” “你就等着吧,等本王回了京,一件事就是把你家中那对母女送|入最下等的窑子里去,日日都为她找来上百个男人伺候着。你不是最能忍吗?平日为人最得体谦和吗?” 他眼中尽是满满恶意: “本王就等着看你回京后满脸痛苦懊悔的神情,那时当真是......” 他闭上眼睛,似乎想象到那时的画面,语调上扬:“令人心旷神怡啊。” 蒋生耀指着他大叫: “你好变态!” 陈嘉佑猛然睁开眼睛,看向这个坏他好事的傻子:“你放心,到时候本王不会忘记你的,也叫你好好感受一番得罪本王的下场。” 他想了想:“反正你都傻了,不如就傻彻底点。到时候本王把你和哥哥两人砍断四肢,种在花盆里面,叫你们两人日日相伴,永不分离,如何?” 说完,他忍不住张狂大笑出声。 话语中的内容,更是叫人不寒而栗。 蒋生耀红了眼睛: “我不许你这样对哥哥!” 他虽然智力缺损,却没有傻得彻底。 别人是好是坏。 他皆心中有数。 这陈嘉佑说的话、做的事,在他看来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 蒋生耀急了: “大人,他说的不可以!” 陈嘉佑讥讽他:“哎呦,你这大人是自身难保啊哈哈哈......” 一时间,帐内只有他癫狂的笑声。 我依旧面色平静无波。 就淡漠地看着他。 陈嘉佑察觉不对劲,渐渐变了脸色: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我站起身,逐渐朝他走近。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在他三米外站住。 “只是来最后看看你这个可怜人。” 陈嘉佑脸色微变。 “本王可怜?分明你才是最可怜最可悲之人!你什么都没有!要不是你走了狗屎运,混了个名头,现在不过一个小小平民,本王一个手指头都能碾死......” “可惜啊,你现在不能。” 我打断他的话,奚落的眼神从上到下刮着他:“说来,七皇子刚刚提醒我一件事。” 他戒备地看着我。 “七皇子活着回京,确实变数极大。” 陈嘉佑惊怒: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回他,自顾自地说道:“我心中对七皇子厌恶已久。” “从之前孙涛一事开始,我便心中一直记恨着你,可惜你狡猾,又有人帮你,叫你分毫不伤地摆脱了杀良冒功一事。” “而后,你又次次挑衅于我,叫我心中十分厌恶......” 他嗤笑出声: “你平日里装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原来心中依旧这么阴暗,真装......” “可不像本王。本王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本王想要得到晚舟,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手,想毁掉的东西也一定叫它碎尸万段。” 他突然愣了一下,想到什么,眼中闪过得意之色,怪模怪样地大叫道:“不是吧?难不成你心中一直记恨着本王,也是为了晚舟啊?” 第269章 第269章 这个我必须要否认。 叫外头的人听见,当真误会了怎么办? 我摇头笑道:“沈将军于我,已经是过去。说来,还得感谢七皇子,若不是你当初退婚,不然裴某也不会有幸与郑小姐喜结连理,如今夫妻恩爱。” “说来,还是要感谢你啊。” 陈嘉佑眼神微眯,闪过阴狠之色: “你放心,既然你们如此恩爱,本王一定不会叫你一人在地下寂寞。你前头刚走,后脚本王就会叫她下来陪你!” 我淡淡一笑,眼神意味莫名: “这便不需要麻烦七皇子了。” “其实裴某也担心,七皇子向来巧言令色,要是到了京城,一番花言巧语叫皇上改变了心意,那该如何?” “再不济,也要为家人着想一番。我可舍不得看到她们有丁点危险的可能啊......” 陈嘉佑没有说话,就这么警惕地盯着我。 我对身后的蒋生耀摆摆手。 他眼前一亮,拿起一个水壶就跑到我跟前。 陈嘉佑见状不对,面色微变: “你们要做什么?” 我笑了:“七皇子可是怕了?” 顿了顿,我好心安慰他一句: “放心,很快的,不会疼。” 这话看似在安抚,却字字叫陈嘉佑心惊胆战。 他猛然抬头看我。 下意识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你要做什么?” “别忘了,本王可是皇子,若本王出了事,父皇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人也逃不了!” “所以,皇上不会知道的。” 我一字一顿道:“他只会得到消息,说是七皇子发现自己勾结党项、出卖情报一事被揭发,然后——畏罪自杀了。” 闻言,陈嘉佑怒吼: “你疯了不成?” 他不断往后退,铁链发出拖拽的刺耳声音。 他看着我,又看着虎视眈眈的蒋生耀,心中终于生了畏惧之意,咬牙大声嘶吼:“来人!快来人!” “有奸人要害本王!” 可依旧没人回他。 他反应过来: “是、是你!你今日前来是有预谋的......” 我挑眉:“也罢,七皇子醒悟得还不算晚。” “确实是我!” “我假借沈晚舟的命令偷偷进来,又派人作乱,到时候趁机灭了帐外的士兵,就当做......” 我摸着下巴想了想: “就当做七皇子与党项勾结的罪证,是党项人为了营救七皇子做的事情。” “这样我既能杀了你,又灭了口。不会有人知道今日是我来找你,毕竟党项人杀了士兵,与我何干,不过是算在你的头上罢了。” “一路走好啊。” 陈嘉佑的脸色随着我的话语渐渐变得苍白僵硬。 他后退一步,慌张地左右扫视,猛然扯起手上的铁链,色厉内荏道: “裴云程你敢!” “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我摆摆手: “所以,我不会叫别人发现呀。” “你之前叫吴浩去引党项人入内,就是为了趁机杀我。” “可惜啊,你到底是棋差一着。那时我便下定决心,你绝对不可留!” 陈嘉佑额头上的冷汗逐渐往下滴。 他心跳如雷,不甘心今日自己就这么死去。 “生耀,把毒药灌进去!” 我对蒋生耀使了个眼色。 第270章 第270章 他愣了愣,反应过来,有些害怕: “毒、毒药,是不是会死人啊?” “大人你刚刚不是说不能随便杀人吗?不然会连累我的哥哥......” 陈嘉佑眼前一亮,连忙应他: “就是,何况本王是皇子,要是本王死了,你和你哥哥一定会被处死砍头!” “裴云程是故意害你!” 闻言,蒋生耀迟疑了。 抓紧手上的水壶,犹豫地看着我。 我笑了。 “生耀,刚刚我说得没错,确实不能随便杀人。可我叫你杀的人,是该死的。” 闻言,蒋生耀愣愣应好。 瞧着神情,还有些懵懂不解。 陈嘉佑知道蒋生耀力大无穷,甚至他两个身手非凡的亲兵都一前一后败于他手。 若是他强来,自己无人保护,一定逃脱不得。 他急忙出声:“你别信他,他就是个虚伪做作的伪君子,就是想要害你!” “这样,你来本王身边,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甚至要娶十个八个媳妇,本王都能帮你!” 谁知蒋生耀瞪着他: “你是坏的,大人是好人!” 陈嘉佑脸色一僵,心中恼火。 我冷眼看他:“七皇子,如今你只是个将死之人,如今还有谁会帮你?” “沈将军自然忙于军中要事,你的亲兵手下,甚至专门帮你看护战马的老胡都被监管起来,无人能救你了......” 他双手猛然攥紧。 “哦?”我恍然道:“我倒是忘了布日古德,或许他会想着来救你!” “可惜......” “可惜什么!” 陈嘉佑急切道:“他若是知道本王死了,一定饶不了你们!” 说完,他神色微变。 我挑眉: “你以为我会信?他巴不得你早死!” “生耀,动手!” “是。”蒋生耀朝着陈嘉佑而去。 “哒哒哒”的脚步声像是催命符一般,陈嘉佑怒吼:“滚开!你这傻子滚!” 他瞪着我:“你敢动我?要是他知道本王死了,立马就对大军出手!” 我嗤笑:“七皇子,求你别那么天真,他是党项人,见你死了不拍手叫好就不错了,还会为你出手?” “当真是可笑。” “他、他与本王有约,一定会帮本王!” 闻言,我立马叫住蒋生耀。 神色有些惊疑不定,眉头紧皱,似在思索什么。 蒋生耀好奇:“大人,还要不要给他灌、灌毒药啊?” 我没有理他。 而是看着陈嘉佑: “你给他这边的军防和情报了?” “......没有。”他神情闪躲。 我松了口气:“那便得了。” “只要有沈将军在,她一定能率军击败党项人,何须忌惮一个小小的布日古德......” “本王告诉他了!” 我愣住。 怀疑地看着他。 陈嘉佑见我不动,为了拖延时间,他扬高了下巴,得意洋洋地说道:“裴云程,本王与布日古德之约可并不简单。本王当初说上位后,助他稳定党项,若说他得知本王身死,怕是会大开杀戒......” 见我愣住,他语气缓了一二。 “今日之事,本王可以当做不知道......” 我打断他:“可我却不能当做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 我面无表情道: “你与党项勾结一事,着实可恶可恨。” “我身为陈国人,却不能视而不见!” “你!” 陈嘉佑心头一跳,气得咬牙切齿。 然而更让他惊愕的还在后面。 帐帘被人打开。 陈嘉佑脸上的欣喜还没来得及展开,便寸寸僵住。 第271章 第271章 他看着面无表情、带着一身怒意走进来的沈晚舟,脸色大变。 “晚、晚舟你来了......” “陈嘉佑,刚刚你所说的一切,我都听到了!” 沈晚舟的眼神如尖刀,狠狠刺向陈嘉佑。 这句话,撕破了他心中的侥幸。 陈嘉佑心中如坠冰窖。 “不!” “不是这样的,是、是裴云程故意耍我啊!” 他这时反应过来。 什么毒药、什么杀人灭口都是假的。 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愤怒和恼羞成怒瞬间熊熊燃烧,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双眼发红,死死地盯着我: “你!就是你!” “你从头到尾都在故意耍本王!本王、本王要你去死!” 他面目狰狞地朝我杀来。 蒋生耀急忙挡在我面前。 “别想伤害大人!” 他一把推开陈嘉佑,护住我。 陈嘉佑胸口一痛,倒飞出去。 撞到帐上,发出“嘭”的一声,又随即滚落地上。 瞧这模样,着实可怜。 可惜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捂着胸口,双眼愤恨地看着沈晚舟:“你看到了吗?他们如此对我!” “你还不替我报仇?” 闻言,沈晚舟依旧一语未发。 脸色沉郁地看着他。 周遭一片寂静,唯有陈嘉佑粗重的呼吸声:“晚舟,本王可是你的夫君!是昭明的亲生父亲!” “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本王受那奸人欺辱?” 面对他的质问,沈晚舟依旧神色淡淡。 沉默片刻,她才道: “若非如此,你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陈嘉佑不甘心,他激动到青筋暴跳:“本王都说了是裴云程故意要害我啊,你为何不信我?为什么啊?” 一声声歇斯底里的质问,却得不到沈晚舟的回应。 她看向我,神色复杂:“多谢了。” 我道:“此事事关重大,沈将军必须当机立断,再加上刚刚七皇子说已经把军防告知布日古德......” “没有!那是本王为了糊弄裴云程,随口说的!” “你现在也能为了糊弄沈将军,随口否认。”我反口讥讽他。 “再说,吴浩一事,可做不得假。” 他脸色难看得厉害。 “......吴浩之事,只是他自己做的,与我何干?” 可惜,沈晚舟早就在帐外听到一切。 自然也知道陈嘉佑在故意撒谎。 沈晚舟闭眼,对他彻底失望。 “陈嘉佑,我真的对你很失望。我知道你向来骄傲肆意,不甘人下,不甘平庸,你想要去挣、去抢,我都可以帮你,可你偏偏......” “偏偏做出这等不耻之事,真是叫我恶心。” 沈家与党项世代之仇,陈嘉佑不是不知道。 他死死地盯着沈晚舟,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本王、本王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么做风险极大,可是......”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否认。 而是试图努力挽回沈晚舟。 “本王所作所为,皆无愧于心!都是为了陈国子民!” “你瞧瞧那陈嘉靖!他优柔寡断,懦弱无能,是个当皇帝的料吗?他能带着陈国强大起来吗?” 陈嘉佑急着辩解: “本王不一样!” “本王只是在利用布日古德,只要此次打退他们,让父皇看到本王的能力,再对比陈嘉靖的懦弱无为,他一定会属意本王做太子!” “到时候,本王再煽动一下朝中老臣,你这边又有军队拥护,陈嘉靖不得不废!” 见状,沈晚舟冷冷地丢下两个字: “愚蠢。” “你这是与虎谋皮!” “晚舟,本王都说了这是利用!利用!为何你就是不明白呢?” 第272章 第272章 他看着沈晚舟,满眼不解: “本王知你素来不喜欢朝廷的是是非非,可那是本王不得不接触的东西。” “朝廷之事向来复杂,若非党项来袭,朝廷怎么心生惧意?本王不打败党项,怎能叫朝中大臣高看一眼?” 她嗤笑,眼中尽是冷意: “这就是你与党项勾结的理由?” “我真恨不得,自己从未认识你......” 陈嘉佑只觉得自己好言好语劝了这么久,可沈晚舟依旧固执、愚昧! 他气急败坏:“本王就知道你会是这副样子,当初才不愿与你说!” 她反讽:“你这还有理了?” “这叫谋大事者不拘小节,永乐帝为了复国,委身于炀帝,可后来有人敢指着永乐帝的鼻子骂他是个兔爷儿吗?” “没有!他们只会大肆夸耀永乐帝的功绩,将其敬若神明。” 他忍着心中怒气:“所以,只要本王上位了,再趁机反将一军,彻底扳倒党项,到时候何人还敢议论本王的私德?” “没人啊。” 沈晚舟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他: “你真是,叫人恶寒。” “枉你以为自己螳螂捕蝉,却不知黄雀在后......” 陈嘉佑沉默片刻。 突然双手握拳,猛地捶地: “那你要叫本王怎么办?” “陈嘉靖比本王年长,母族势大,他自己也天资非凡,你叫本王要怎么做啊?” 他心中寸寸崩溃。 “晚舟啊,你叫本王要怎么做,才能名正言顺地把他这个太子拉下来,自己上位呢?” 沈晚舟当即回他: “天子之位,当然是德贤者居之。” “我从来没有反对你争这个位子,可是你做得太下作太无耻了!” 陈嘉佑嗤笑:“是啊,本王无耻,你看不起本王,你们沈家人都清高自傲得很......” 他神色阴鸷:“那高高在上的沈氏一族都去了哪里?你父亲多么伟正的一人如今却还不是......” “你在说什么!” 沈晚舟的惊怒叫他口不择言的话语一顿。 她怒气不减,一股冲上前,抓着陈嘉佑的衣襟,脸色阴沉:“我父亲一辈子为陈国鞠躬尽瘁,你居然敢侮辱他?” 陈嘉佑与她针锋相对,强撑着不让步:“本王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只是想说成王败寇......” “他活着时为陈国百姓做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死后史书一改,后人谁又知道?” 他极力说服沈晚舟:“所以决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本王绝对不想做那个被人随意戏弄的角色。” 沈晚舟嗤笑:“你错了。” “我父亲一辈子的兢兢业业不是上位者一句话都可以改的,至少幽州的百姓还记得,我还记得......” “你别再执迷不悟!” 陈嘉佑又急又气: “只有我们真正掌权,才能说一不二,才能为你父亲正名伸冤不是?” 她冷冷地看着他,深感痛惜: “可你的路子走岔了!” “本王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都忘记了还有旁人存在。 蒋生耀感觉气氛十分不对劲。 他靠近我,悄悄说道:“大人,他们两人好凶啊,等会不会一起打我们吧?” 我摇头:“不会,不过这些话你可不能去外面乱说。” 他眨眨眼: “连哥哥都不能说吗?” “不行。” 我断然拒绝:“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考验,看你能不能真正守住秘密,日后做一个保护哥哥的大将军。” 闻言,他十分激动,连连点头。 “我一定可以。” 他捏住嘴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随便乱说话。 我看他这副童趣的模样,难掩失笑。 另一边,陈嘉佑见试图说服不成,他改为威逼利诱,只问沈晚舟:“若是没了本王,你说谁来为沈老将军洗清污名?” “父皇吗?他忌惮沈氏,自己下的命令,怎么可能主动认错?” “还是你想要靠陈嘉靖?他可是个‘大孝子’,怎么可能为了你驳了父皇的颜面?” “更不可能!” 陈嘉佑一一数过去:“还是说你觉得本王的其他兄弟有能力上位,又能帮你洗清沈老将军的污名?” “没有啊!” “只有本王!” 他用力抓着沈晚舟的肩膀,神情执拗: “他们都不能帮你,只有本王才可以,不是吗?” “如今,本王不求你能帮着我做什么,只求、只求......”他恳求沈晚舟,“只求你别揭发本王,怎么样?” 第273章 第273章 “就当做你不知道这件事,依旧当你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如何?” 我看不清沈晚舟神情如何,只发觉她浑身绷紧,双手攥得发白。 显然十分犹豫、纠结。 陈嘉佑乘胜追击,再次求她: “再说,你也得为昭明考虑一二。” “总不能叫她小小年纪便没了父亲,更不能叫她长大后因此受人非议......” 闻言,沈晚舟心头巨震,神情更是复杂。 她迟疑了。 昭明是她的爱女,她的珍宝。 若是揭发陈嘉佑,那他必然会被贬黜,甚至判死。 那时候,即便有她在,作为罪人之女的昭明却将日日夜夜遭受旁人的非议。 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见状,我当即出言制止: “将军不可!” 两人闻言看过来,皆脸色一变。 陈嘉佑原先还有些许得意,随即冷下来,带着戒备之意。 “裴云程,你做什么搅屎棍!” “我与晚舟所言,与你何干?” 我不理会他,只看着沈晚舟:“将军与党项作战多年,深知他们的凶狠和残忍。” “布日古德此人我虽未曾深|入接触,可在京中短短几日便能察觉出他是个两面三刀的狠角色,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这样舍得下脸色的人物,在军中又素有威名,着实可怕,不能不防啊!” 陈嘉佑急了。 他与沈晚舟解释:“本王与他合作,不过是在利用他,心中其实一直有所防备。一些军中要事和机密从未向他透露过半分。” “再说,本王向来知道分寸,本王为主他为次,绝对不会叫外邦人压到陈国头上。” 闻言,我锐利的眼神猛然射向陈嘉佑,质问他:“难道张梁、孟庆等将军之事便不是军中要事?七皇子便可随意将其传给党项人,致千万名将士身亡?” 闻言,陈嘉佑恼火: “你闭嘴!” “本王做事,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至少裴某做事堂堂正正,从未想过出卖他人,谋取私利。”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直冒粗气。 “裴云程......” 他猛然看向沈晚舟:“你刚刚都看见了吧?如今当着你的面还敢对我如此不敬,何不替我当场杀了他......” “闭嘴!” 沈晚舟满心疲惫。 国仇家恨交织,叫她头痛剧烈,额间冒着冷汗。 陈嘉佑没有看清她的脸色,心中只为自己感到不平: “今日裴云程这厮如此欺辱我,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本王怕是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阴狠地盯着我:“裴云程!你今日对本王的种种侮辱,日后本王一定会一一奉还!” 我脸色微变,眉头紧皱。 他以为我怕了,神情满是得意:“现在后悔也晚了,本王早已......” 我见沈晚舟似乎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向后踉跄一步,受力不住,瘫倒在地。 我心头一跳,朝帐外喊去: “来人!” “快来人!” 陈嘉佑脸色无措,带着紧张之意:“晚舟!晚舟你怎么了?千万不要吓我!” 亲兵很快鱼贯而入,见沈晚舟如此,纷纷脸色大变。 有个眼熟的女兵急忙背起她朝外跑去。 有人唤来军医。 他们虽心急,却没有慌乱到不知所措的地步。 人人皆有条不紊。 由此可见沈晚舟确实治军非凡。 只是...... 我看着这番动静也没清醒一二的沈晚舟,心中有些担忧。 这是出了什么事? 第274章 第274章 陈嘉佑也异常心急。 他担心沈晚舟,还想跟着亲兵一起出去,走了几步,却被铁链扯住。 他双手被扯痛,猩红着眼道:“来人!快把本王的链子解开!解开!” 可是亲兵左右相顾,皆无人应声。 有人上前一步,对他道:“七皇子,将您关在这里是沈将军的命令。没有她的指令,我们不能随意解开。” “请见谅。” 说罢,亲兵纷纷离开。 见状,我示意蒋生耀一起离开。 今日沈晚舟交代的命令我已经做到。 陈嘉佑已经吐出来不少东西。 其他事情,就等着沈晚舟醒来再议。 只是...... 我回想沈晚舟那时的模样,她突然昏迷,可是受了重伤? 若是因此影响了出战之事...... 想到这,我心中莫名不安。 身后,陈嘉佑不甘心地叫住我: “裴云程!你别走!” “你给我滚回来!” 蒋生耀往后看了一眼,朝他龇牙咧嘴,作怪表情。 “啊啊啊啊!” 陈嘉佑气急败坏,却没办法冲过去教训他。 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们的背影,无能狂怒。 我跟着亲兵一路走到沈晚舟的主帐外。 他们进去了。 而我和蒋生耀待在主帐外。 他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问我:“大人,我们要一直在这等着吗?” 我瞧了眼看似平静的主帐。 微微摇头。 主将出事,极易引起军中风波。 沈晚舟的亲兵自然明白这点,因此他们动作都极为小心翼翼。 生怕动静闹大,以至军中将士徒生流言蜚语。 更害怕党项得知主将的情况,趁机生乱。 我与蒋生耀直接走回去。 他一路都有些不安。 我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 “这是怎么了?” 他掰着手指头,显得十分焦虑。 “就是、就是我有些害怕......” 我勉强笑笑,示意他继续说。 “好害怕突然做错事情,然后哥哥就被我害死了。” 闻言,我心知或许是刚刚陈嘉佑那一通闹的,叫他更加心中不安。 想到这,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有时候,即便你什么都没有做,可坏人依旧会盯上你,想要害死你。” “啊?” 他呆住了。 “所以,我们要让自己不断地强大起来,才能够保护自己的爱人、亲人。” “那、那我要怎么办啊?” 他直愣愣地看着我。 “自然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样,要认真操练,锻炼武艺,然后上战场......” “杀坏人!”他抢先一步开口。 “没错!” 我笑着应他。 他开心大叫:“我都记住啦!” “一定会好好做的!” 见他如此,我缓缓一笑。 回去后不久,沈晚舟的亲兵便主动来找我报信:“裴大人,沈将军醒了。” 我心中一松。 又问她:“军医可说了沈将军是因何事才突然昏迷不醒?” 她有些迟疑:“......说是这段时间疾驰行军,又思虑过重,伤了身体。” 闻言,我眉头紧皱。 她接着道:“还请裴大人放心,军医帮沈将军调养一段时日,很快便能康复。” 我应好。 她见事情已交代清楚,便急忙告退。 我垂着眼眸,神色晦涩莫名。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隔日一早,沈晚舟便召我过去。 说是昨日之事要与我商议。 我当即放下手中事务,跟着她的亲兵过去。 走进帐中,只见她背对着我,正细看着舆图。 她转过身:“来了?” 我朝她拱手问好,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她:“看来,沈将军今日身体已好?” 她面色状若平常,细看却能发觉她眼中泛着血丝,唇色苍白。 沈晚舟点头。 “昨日军医已说,是太过操劳的缘故。” “如此便好。” 客套完,便进入今日的要事。 “昨日,”她很是迟疑,“昨日据七皇子所说,看来阿卜完揭发一事,皆属实......” 沈晚舟终于主动提到这事。 “那将军决定如何处置?” 我直接反问她。 她沉默了。 良久,叹了口气。 低声道:“我平生最是痛恨那些投敌叛国之辈,也最恨那些为了一己之私谋害百姓之人......” 而她最恨的两点,陈嘉佑全占了。 “可偏偏......” 第275章 第275章 偏偏什么,沈晚舟没有细说。 可是瞧着神色,就是那不曾明说之处,叫她十分纠结。 我猛然想起昨日陈嘉佑对沈晚舟说的话:“可是,沈老将军一事?” 之前我在将军府时,深知沈晚舟极其重视沈老将军。 她努力上战杀敌,多年征战,不过希望能用军功洗净沈老将军身上的污名,重扬沈家的名声。 叫世人看看,即便她是女子,可只要是沈家人,便是个有胆有谋、做事堂堂正正之人。 绝非那种杀良冒功的鼠辈。 可惜,皇上不仁...... 闻言,沈晚舟眼神一颤。 我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战场艰苦,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便是咬着一口气拼下来的,只希望能用显赫战功为父亲洗清污名,可皇帝却不认!” 她眼中弥漫恨意:“我父亲一生为国奉献,从未为自己谋取私利,可偏偏这样清清白白了一辈子的人,却因一场莫须有的污名而抑郁而死!” “你叫我怎么甘心!” 她愤恨地看着我,叫我一时心惊。 见我不说话,她笑了,笑意中尽是嘲讽之意:“你怎么不说了?” “是不是也觉得,我父亲这辈子没办法洗脱污名?” 我郑重地摇头否认: “沈老将军为人处事,叫人敬佩不已。沈将军,我敢对你发誓,若是有一日平定党项,凯旋而归,那时在朝廷之上,我愿用自己的军功换取沈老将军的清白名声。” “我发誓。” 沈晚舟愣住。 我垂眸,继续说道:“若是无沈老将军,不知多少陈国百姓遭受战乱。因此,我作为陈国百姓,自愿为他出一份力,尽一份心。” 她扯扯嘴角,露出苦笑。 “你有心,我感激不尽。可皇帝不认啊......” “裴云程,说来即使我们不是夫妻,但我偶尔会把你当做友人,说些心底话。” 她看着我,幽幽道: “其实,我曾去找过太子,请求他上奏皇上为我父亲正名......” 闻言,我心头一动。 但感觉,怕是最后结果不如人意。 果不其然,沈晚舟继续道: “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她想起那时太子说的话,只觉得嘲讽:“太子说,父皇仁善,面对铁证如山,依然放过沈老将军,不曾对他惩罚一二,他叫我揭过此事。” “我不肯,他又推辞,说现在世人对此皆议论纷纷,这般怕叫他们以为做贼心虚,若是后人得知,会以为父皇故意包庇沈老将军,怕成了父皇的污名......” 她说着说着,便笑出来。 眼角却带着泪: “你说这可不可笑,愚不愚昧啊?” “这便是太子,是以后陈国的新君!” “可他不知道,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可是会活生生压垮一个人的......” 她闭眼,想到父亲后来佝偻的脊背和憔悴的神情,不禁泪流满脸。 我一时心中复杂。 太子所言,自然是为了明哲保身。 他知道皇帝不喜沈老将军,便借口搪塞沈晚舟。 他太审时度势了。 难怪沈晚舟厌他...... 她似乎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伸手抹了抹眼泪: “这样的新君,做不到开疆扩土,八方来仪,也没能辨明是非,秉正无私,岂能让人心服?” 她冷笑,眼中露出令人心惊的恨意。 第276章 第276章 我手指微动,终究没说什么。 太子确实有不足之处。 他虽知人善用,礼贤下士,在朝廷民间颇得贤名,可行事优柔寡断,顾前顾后。 甚至过于偏心。 之前,虞侧妃的亲弟弟仗着太子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强抢了一个员外家的女儿,致其喊冤上吊。 事发之后,太子还打算护着他。 丝毫不顾此事会连累他名誉受损。 还是有个同僚见状不对,多番周旋,又做足补偿,威逼利诱齐上手,叫那员外一家搬离京城。 那时我在将军府,后来才知道此事。 可我见着,太子丝毫没有因此冷落那虞侧妃,依旧对其宠爱有加。 由此可见,太子确实是非不分,不能反躬自省。 虽然如此,但瑕不掩瑜。 作为守成之君,太子不成问题,可...... 可如今党项南侵,朝廷大乱,不少大臣自然倾向于开疆扩土、建立万世基业的有成之君。 太子的能力和魄力自然不够看的。 “虽、太子私德有暇,但为国为民之心不假。大是大非之事,从未有过差错。” 我今日过来,只想劝沈晚舟下定决心。 她虽是最嫉恶如仇,可是陈嘉佑对她而言到底意义非凡。 不仅能帮她父亲洗脱污名,还他清白,还是她女儿的生父。 果不其然,沈晚舟面色复杂。 “还有昭明......” 为了什么,自然不用多说。 昨日陈嘉佑威胁的话语还历历在目。 “父亲死时,我只有十二岁。从前将军府前门庭若市,如今门可罗雀,那些往日攀炎附势、与我父亲争相交好之人,纷纷避而不见。” “我一个人操办了他的身后事。” “那时我便知道,”她神情幽幽,“当你身处弱势,什么都靠不住的,所以,我也怕......” 她今日格外脆弱。 那些话语压抑在心中,常年得不到抒泄。 “怕昭明如我当年一样,要面对那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和奚落的话语。” 顿了顿,她似乎知道我要说什么: “不要说什么只要我还在,她们便不敢嘲讽昭明。” 她冷笑道: “世间之人,最爱落井下石。” 我默然。 难怪她如此痛苦纠结。 要是换成安若,我定然舍不得她被人如此奚落。 只是...... “沈将军不愿揭发七皇子,可想过后果?” 我侧头,目光落到虚空。 其实沈晚舟心知肚明。 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她此时当局者迷,不愿看清。 需要有人推她一把。 她没回话。 “沈将军可曾想过,若是放纵七皇子继续布日古德勾结,侥幸的话,他靠着镇平党项之功,被立为太子,成为新皇。可......布日古德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他定然在与七皇子联络中借机埋下暗探,窃取了不少陈国的情报。若向七皇子谋取私利,他给是不给?” “给了,不过是把敌人的胃口一步步变大,养虎为患,不给,却被布日古德抓住把柄。此事宣扬出去,定然引起轩然大|波。事情闹大,又要将谁推出去做替罪羊?” 说到这,我微微一顿,看向沈晚舟。 意思不言而喻。 若是陈嘉佑真的当上皇帝,那只有当年与他一同出战的沈晚舟一力扛下所有罪责,他才能干干净净地脱身。 只是这样,她苦苦坚持的沈氏一族的清白正义,终究成了笑话。 她受人嘲讽不说,沈家祖祖辈辈的英烈也将受人唾弃。 更不用说她年纪还小的女儿。 到时候只得看陈嘉佑脸色过活。 若是他心狠些,怕是母女俩都活不下去。 沈晚舟脸色微僵。 缓缓在椅子上坐下。 我负手而立,似乎并未看到她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自然,若是七皇子不愿为其威胁,决定出手彻底灭了党项,且不说之前‘党项望风而逃’之事是真是假,党项实际兵力如何,只说到那时候,还要看着陈国百姓再受一次当年战乱吗?” 说完,我叹了口气。 在安静的帐中,极为明显。 沈晚舟闭眼,双手攥紧。 良久,她才慢慢睁开眼睛,艰涩道:“其实你说的,我也知道......” 可就是下不了决心。 看着她此时的神情,我知道她心中是这么想的。 沈晚舟抬头看我,神色极为认真,还有几丝感激之意。 “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来劝我的,多谢了......” 她起身,走到我面前: “你放心,这种大是大非之事,我心中有定数。” “敢问将军要如何做?” 我直接反问她。 第277章 第277章 沈晚舟侧身,看着挂在墙上的舆图: “我会把找到的罪证一五一十地写清楚,上报给皇上。陈嘉佑此人,便留在我身边,暂且关着。” 我眉头一皱。 她解释道:“一是为了迷惑布日古德,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趁机利用情报反杀他。二是......” 沈晚舟转头看过来:“这段时间下来,我更是了解他的为人。” “自私自利、刚愎自用、无情寡义,却最会花言巧语......” 她话语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色。 沉默一瞬,问我:“你就不怕他被押回京中,趁机说服皇上,或是派人去你家中为难你的夫人?” 闻言,我心头一紧。 这自然是我担心之事。 “倒是将军考虑得周到。” 我见今日目的已到。 不便多说什么。 朝她告辞:“那裴某便先行告退。” 她低声应好。 我转身要走,却见她脸色一变,眉头皱起,弯腰扶着桌子勉强站住。 我顿住,惊疑地看着她: “你、将军,我去叫军医过来看看。” 语气难免有些慌乱。 她摆手,制止我。 “无妨,没什么事,你别叫旁人知道。” 我看着她,深感不解: “您是主将,统领全军,怎能忌讳行医?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是会影响大军要事。” “我必须叫军医过来。” 沈晚舟眼神闪过几丝焦急之色,一把拉住我,双手攥紧: “我没事,你不用去找军医。” “行军艰难,一点小病小痛都十分难愈。将军还是小心些。” 她脸色微变,似乎有些纠结。 最后,无奈地叹口气。 “别说出去,我来葵水了......” 闻言,我点头,并未有什么奇怪的神色:“沈将军昨日是,痛到昏厥?” 她无奈,侧头避开我的视线: “或许是吧,这段时间没有好好养着,伤了身子,再加上上次中箭,而后又率军出战,伤口裂开,好得慢......” 闻言,我一愣。 想起她那时中箭受伤一事。 她竟背着众人,默默挺了这么久。 说来,她作为将军,当真尽职尽责。 我迟疑道: “不如请亲兵帮忙处理伤口。” 她摇头:“她们又非医士,不过涂药清洗一事,我自能解决。” 闻言,我不便再劝她什么。 只是希望她能保重一二。 “将军不仅关系着全军,也关系着陈国此战能否扬眉吐气,力挫党项。” “请您珍重。” 她眼神微动,点了点头。 只是我快走到门口时,她又叫住我。 “对了,你之前......” 她很是犹豫: “你之前给我做的那些补气血的药膳,味道不错,可否写下方子?” 我坦然道:“自然可以。只是军中食材有效,我等会将其药方适当调整一二,再送过来。” “多谢了。” 我扯扯嘴角,转身离去。 这又不是什么少见的方子。 只是我当年去仁心堂那学来的。 对女子腹胀腹痛特别有效。 当时我担心沈晚舟的情况,便学来药方,为她熬制。 如今...... 我摇头失笑。 觉得人生当真是无常啊。 回去后,我第一时间把药方写下。 叫人送过去。 而后我不再管她那边情况如何。 只是接下来这段时间,军中氛围严肃不少。 时不时便少了几名士兵。 旁人问起,皆以为他们是收到将军命令,前去办差,纷纷露出羡艳的神情。 可我知道,那是沈晚舟在到处拔出党项的钉子。 其中还有几个耳熟的人。 例如那个我出医帐时抓到的王小五。 他正是党项的细作。 那时便是悄悄躲在附近,观察我的行踪。 幸而,被我察觉了。 便私下派人盯着。 果不其然,发现他趁着大家操练时,主动称病,实则在到处查探军中情况。 因为那些人的消失,不少将领隐隐察觉到什么,心中沉重。 不过,很快一则消息传来。 将领们瞬间哗然。 第278章 第278章 “什么?” “孟庆死了?” 沈晚舟召集将领,告知此事。 他们纷纷又惊又怒。 “这、这怎么可能?可是有党项大军趁机拐到全州一地,率军杀之?” 有将领猜测。 不然就凭党项在全州残余的势力,怎能将率兵两万的孟庆轻易杀死? 沈晚舟一一扫视众人,面色沉重,摇头否认。 “没有,他是被细作趁乱杀死。” 此话一出,他们更是恼火。 “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叫老夫抓到,定然要将其凌迟割肉!” 有人怒斥,有人叹息: “若是......没有这事,他这般年轻,日后还有一翻大造化。” 也有人担心: “将军,那我们军中......” 他话语迟疑,意思不言而喻。 孟庆率领的大军都有细作,甚至那细作怕是地位不低,否则也不能趁乱在亲兵保护下杀了孟庆。 这般一想,他们军中将士多,其中掩藏的细作怕是更多。 沈晚舟面色凝重,冷声道:“我前日细查一遍,找出不少细作,全都看押起来。” 闻言,不少人面面相觑。 “原来如此,末将那时还心存怀疑,原来是将军早有预料,运筹帷幄,先下手为强,末将佩服佩服。” 说这话的人是个中将,平日里没什么大毛病,上战场杀敌也十分勇猛。 最多就是喜欢阿谀媚上,叫不少正经武将不耻与之同行。 此时他第一个站出来,主动恭维沈晚舟。 沈晚舟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微微摇头叹息。 这番作态,自然引人不解。 有人问:“沈将军何故如此?” 她道:“我原以为全军上下治若铁桶,却不料被党项策反多人,不知还有多少细作没被抓到......” 那中将急忙安慰:“正所谓邪不胜正,党项残害百姓,罄竹难书,想来日后定然会被将军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他身边几人闻言,皆暗中鄙夷,又不忿他出头。 纷纷接话。 “就是啊,沈将军慧眼独具,立马就抓到那些暗探细作,果然手段叫人敬佩。” “末将佩服至极。” “俺也是。” 面对众人的恭维,沈晚舟依旧愁眉不解。 “可这细作,却没抓完。” 那中将当即奉承道:“只要有您在,末将们何须担心那些鼠辈?” “沈将军军旗所指,末将定然义无反顾,为将军驱驰。” 旁人见他如此谄媚,皆不屑。 又纷纷拱手:“末将也是。” 沈晚舟笑了。 她单单看向这名中将,由衷感慨:“若是众位将军都如您一般,我便甚感欣慰。” 他得意,强压下嘴角。 “这是末将应该做的......” 谁知还没等他话说完,沈晚舟脸色一沉,厉声呵斥: “还不把他拿下!” 闻言,他脸色僵住,呼吸急促: “将、将军!这,这末将犯了什么错?” 其他人也十分诧异。 “将军,是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有人小心翼翼请示。 沈晚舟却一言不发,冰冷地盯着那名中将。 亲兵上前,一脚踹他膝盖,叫他不得不跪在地上。 众人见沈晚舟如此不留情面,皆脸色发沉。 不知她为何今日要故意当众欺辱郑中将? 一时间,帐中气氛冷寂下来。 众人正襟危坐,不敢多说什么。 沈晚舟冷眼一一看过去。 沉默片刻,主动说道: “郑中将,你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吗?” 他当众被如此屈辱对待,脸上十分难堪。 见沈晚舟问他,他惶恐摇头: “这、这末将如何知道?” “如果末将当真犯了什么错事,自愿受罚,要杀要剐,只要是将军下令,末将都认了。” “只望将军能叫末将死得明白。” 此话一出,不少之前看不惯他的将领都暗暗皱眉,很是犹豫。 有人主动出声: “这郑中将犯了何事,还请沈将军明示。” 她只冷冷地垂眸看着郑中将: “你自己做的事,怎么要我来告诉你?” 他咬牙,神色十分不解: “将军、末将当真不知......” 见状,不少人眉头紧锁,意味莫名地打量着跪在地上的郑中将。 他们深知,沈将军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 必然是察觉到问题,才毫不留情地出手。 不少人神色肃穆,静待沈晚舟的回复。 却见她猛地一拍桌子,起身站起。 叫人莫名心惊。 她走到郑中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刚刚说了军中的细作,还没全部找出来......” 第279章 第279章 此话一出,不少人反应过来。 瞳孔骤缩,惊呼出声! “这、这是......” 有人耐不住性子,迫不及待地指着郑中将:“此人是细作?” 沈晚舟微微点头。 像是鞭炮炸开般,帐中众人哗然。 他们知道,沈晚舟定然是查清证据,才当众揭发此事。 “怎么可能?” “郑中将居然是细作?” 刚刚帮他说话的将领气得火冒三丈,直接冲上前去狠狠踹了他一脚: “你奶奶的去死!” “枉我把你当做兄弟,你居然是个猪狗不如的党奸!” 那郑中将被一脚踹伤,痛到蜷缩在地。 沈晚舟不悦: “住手!” 那人瞪着郑中将,愤恨地冷哼一声,乖乖地转身回去。 等众人冷静下来后,沈晚舟才道:“我也是近日才发现他是军中细作。” “而军中细作还没全都找出来。” 见状,他们纷纷坐正身子,神色警惕起来。 沈晚舟道:“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们,并非叫你们左右猜忌。而是要叫你们更加重视接下来的战事,别因为一两场的胜利就被冲昏了头脑。” 闻言,他们端正神色。 起身拱手应是。 “接下来,很有可能要面对党项的正式反攻。你们要时刻打起戒备,加强操练。” “别为了一时偷懒,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他们纷纷应声。 而后,沈晚舟叹了口气,看着跪趴在地上,神色不清的郑中将: “你还有何话可说?” 众人纷纷顺势看过去。 落在郑中将身上的眼神有不屑、有鄙夷、也有痛惜。 他缓缓抬头。 只见脸色涨红,额间冷汗涔涔。 瞧着似乎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身子颤抖:“敢问沈将军......” “找到什么证据?” 沈晚舟垂眸,却说:“我知平日里你喜欢谄媚奉上,旁人对你多有不喜。” “我原先也不喜你,觉得你这般委实会带坏了军中风气,可你......” 她想到什么,顿了顿,继续说道:“可你每日率军操练来得最早,离开得最晚,与其他将领相比,最是勤奋。” “上战杀敌,你从不惜力,每每下马,筋骨酸软,得叫亲兵搀扶着离开。” “同时,你也重视为死去将士们收敛尸身这件事,叫他们死后还能入土为安......” 闻言,其他将领神色动容,纷纷叹息。 就如沈晚舟所说,郑中将虽人品有瑕,却是个极其负责、重视将士的好将军。 可是...... 沈晚舟神色转瞬变冷。 “可是,我后来才知道,你勤奋带兵是真,义勇无畏是真,借机利用尸身传递情报也是真!” 我原先坐在帐中一侧。 心知沈晚舟想要借此次机会敲打一番军中将领。 可听到这里,当真难以置信。 郑中将居然是用这种方式传递情报! 陈国人何其重视死后之事。 在他们看来,若是死后尸身不得安生,那下辈子也投不了好胎。 而那些将士们的尸身被党项人挖出来后,又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好些的,怕被人发现会悄悄掩埋,若是有人故意泄愤,便可能抛尸荒野,甚至鞭尸泄愤。 可想而知,将士们得知郑中将是利用尸身来传递情报,当真是...... “猪狗不如啊!” 有人满脸愤怒,指着他的鼻头骂出声! 郑中将见他的所作所为被一一扒出,瞬间心死,瘫倒在地。 脸色似哭似笑:“末将、末将......” 他什么辩解的话语都不说了,直接磕头跪地。 久久不起。 见状,沈晚舟冷笑: “当你决定与党项人勾结之时,怎么没想过有今日?” “末将、罪人想过......”他沉闷的声音传来,带着彻骨的恨意:“可、可是党项人用我的亲娘、孩儿相逼......” 他猛然抬头: “将军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闻言,将领们皱眉。 郑中将追问:“一边是我在世唯二血脉,一边却是国仇家恨......” “我要如何抉择?” 他褪去平日里的模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悲意。 “我也不想如此,我好想被抓的人是我、死去的人是我才好!可我怎忍心看着她们寡母弱女在他人手中受尽欺凌?” 郑中将痛苦地质问。 我心中一惊。 他这情况竟然与沈晚舟此时的困境惊人的相似。 她会怎么说? 第280章 第280章 我看向沈晚舟。 却见她面色依旧阴沉,不为所动。 “难道这就是你能背叛陈国将士的理由?” “郑中将,自古忠孝难两全,端看选择。若是叫党项得逞了,唇寒齿亡......” “将军说得轻巧,可被人抓走的不是您的孩子,被砍下手掌以此威胁的也不是你的亲娘......” “啊!!!” 他痛苦得倒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发根,撕心裂肺地大吼:“为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为什么为什么!” 他声音愤恨,犹带哭腔:“我也不想害了将士们,我也想当个好将军......” 见状,不少人叹息。 眼中终究多了一丝不忍之色。 郑中将破罐子破摔,冷眼看他们: “你们怜悯我什么?” “我只恨你们没有以身代之,没有人如我这般进退两难!” 有人看不惯他,不屑地冷哼一声:“自古先有国才有家。我虽是个愚人,字识得不多,但我也知道定是万千的百姓重要,若是我爹娘知道,他们也会夸我识大体......” 闻言,郑中将嗤笑。 看不惯他装模作样,直接“呸”了一声。 这叫那人大为恼火。 但沈晚舟在此,还轮不到他大发脾气。 便狠狠咽下这口气。 撇过头,不去看这无耻细作。 沈晚舟皱眉,看着神情隐隐癫狂的郑中将道:“你老母弱女是何名字,人在哪里?” 他愣住:“将军问着做什么?” 沈晚舟道:“若是可以,我会替你救下她们。再怎么说,她们也是陈国的子民。” 闻言,郑中将一愣,把他老母小女的情况说了后,突然崩溃大哭:“老天何其不仁,叫我遇上这两难决绝?” 沈晚舟眼神轻颤。 “看在你往日的份上,我便赐你个痛快。下辈子,活在太平盛世里,别再做个细作。” 他“嘭”的一声直挺挺跪下。 “咚咚咚”地朝沈晚舟磕三个响头。 “将军,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下辈子愿给您当牛做马以报恩情。” 他起身,朝身边亲兵借佩剑。 “我活着不能行事堂堂正正,死前不如硬气一回。” 闻言,亲兵看向沈晚舟。 等着她的示意。 沈晚舟应好: “给他。” 见状,郑中将接过佩剑,郑重且感激地看一眼沈晚舟,又看向两侧的将领们:“临死前,我叫各位哥哥、弟弟高看我一眼。” 说罢,他大笑出声。 干脆利落地用剑自刎。 沈晚舟闭眼。 耳边清晰地听到人倒地的声音。 而后,她睁开眼睛。 叫亲兵把人带下去安葬。 只是地上的血迹却擦不干净。 有一将领叹气,又迟疑道: “那此事是否要告知他手下将士?”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冷哼:“他都做出这种事情,叫他痛快一死已经极给他脸面了,何须再为他遮掩?” 也有人觉得死者为大,还是算了。 旁边一人更是愤怒:“既然如此,他居然敢动将士们的尸体......” 闻言,没人为他说话。 沈晚舟淡淡道:“为了以防大军生乱,只说郑中将是细作一事,伤及已故将士尸身一事,便不用传播出去。” 她都开口了,其他将领自然听命。 而后沈晚舟又安排了几件事。 说完,便打算叫将领们离开。 他们纷纷拱手离去。 这时,有人不动。 他眉毛一扬,主动问道: “沈将军,敢问......” “七皇子去了何处?” 此话一出,瞬间牵着众人的脚步。 他们皆不动声色看过去。 第281章 第281章 我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 想来前段时间陈嘉佑闹出的动静他们多少有所听闻。 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沈晚舟没有回他,而是问道: “你找七皇子何事?” “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沈将军回后方军营时,七皇子交代给末将不少事情。” “但七皇子前两日来去匆匆,这几日更是不见人影,就连亲兵也不知到哪去了。” 那将领神色焦急,苦着脸: “末将担心七皇子安危,更怕没能及时交付七皇子的任务。还请沈将军告知。” 沈晚舟脸色不变,打量那人一眼: “七皇子的行踪有关大军要事,不能轻易告知,以免被细作得知,坏了大事。” 顿了顿,她道:“七皇子交代你之事,给我也是一样的。” 闻言,他也不好再问什么。 拱手应是。 缓步离开。 其他将领们见状,急忙跟着出去。 我收拾完东西,要离开却被她叫住了。 “裴大人留下,我有要事与你商议。” 其他人闻言,下意识看了我一眼。 眼神莫名。 我看向沈晚舟: “敢问将军有何要事?” 她没说话,等众人纷纷离开后,才叹了口气。 “你说,郑霖一事,我做得是对是错?” 她看向地上嘭溅出的长长的血迹。 似乎还能看出当时郑中将自刎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想来,他是下了死手的。 没有给自己一丝后悔的可能。 “沈将军是后悔处死郑中将一事?” 她缓缓摇头:“说不上后悔。” “他有错,该死。但......” 她闭上眼,不见刚刚在众人面前的威严,显得十分无措: “他却是为了他的亲人。” 我看出来了。 沈晚舟哪是犹豫郑霖之事,而是犹豫自己对陈嘉佑的处置。 我直截了当地告诉她。 “将军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陈国数百万百姓,是对的。” 闻言,她愣住,叹了口气。 难掩苦笑。 “我这与郑霖又有何区别?” 不等我回话,她便自顾自道:“也罢,事已至此,我不会再左右迟疑。” “否则,我便是下一个‘郑霖’。” 她深吸口气,再次看向我。 “裴云程,多谢了。” 我拱手:“将军一心为国,何须言谢?” 她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笑。 “对了,你前几日送来的方子,挺有用的。” “能为将军出力,便裴某的荣幸。” 她沉默一瞬,到底是没忍住。 “裴云程,我们虽不是夫妻,至少也是熟悉的友人,为何与我生分客套至此?” 闻言,我依旧疏离有礼:“还是不了,你我关系,只是同僚便好。” “......再说,裴某也不想叫夫人误会。” 闻言,她嘴角笑意一僵。 话音到底冷淡下来: “这样啊,也好。” 我转身离开。 说来,要不是皇上下旨叫我为监军,怕是我与沈晚舟一辈子都会保持距离。 她忘记了。 当初我们和离时,闹得很难看的。 而后一段时间,沈晚舟那日察觉到我的态度后,除了公务之事派人通传一声,其他的便丝毫没有联系。 将士们在明城休养生息,很快便打算再次拔营。 只是还没等到大军离开,前方的斥候便察觉不对。 “报!” 第282章 第282章 此时正是商议军事之时,斥候来报: “前方七百公里打探到党项大军的行踪,是往明城而来,目测人数,大概有十五万人。” 闻言,沈晚舟眉头紧锁。 “十五万人,这可是党项近乎一半的兵力。” 她看向瞭兵:“再探。” “是!” 其他将领们纷纷神色一变。 “居然派出这么多人!” “看来,这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有人反驳:“党项占了幽州的城池,丝毫不顾惜陈国兵力,大肆搜刮粮草辎重,如何说是背水一战,这是要打持久战啊。” 诚然如他所说,之前我们拼死打攻城战,死了数万将士,才夺回明城。 如今党项要来反夺明城。 因这情报,众人皆心中沉重。 沈晚舟当即安排好各处的将领。 “前些日子,我对死去的郑霖说过唇寒齿亡。没了陈国,陈国百姓如何安稳度日?还请众位将军们记住,你们的身后是自己的亲人,覆巢之下无完卵。” 闻言,众将领们皆神色肃穆。 齐齐领命,声势赫人。 见状,沈晚舟含笑:“有将军们众志成城,何愁不能灭了党项?” 被她这一激励,将领们斗志昂扬,势必要击败党项。 而后,整个明城陷入紧张焦灼的气氛中。 百姓对此事极为敏锐,知道战事即将来临,纷纷闭门不出。 大街上更是人迹稀少。 酒楼茶肆宁愿亏本,也不想开门做生意。 生怕会惹事上身。 瞭兵再次前来回话,党项大军已然逼近明城。 在百里外驻扎,埋锅做饭。 有将领请示沈晚舟: “将军,末将愿第一个出战,磋磋党项锐气。” 沈晚舟应好。 算是让他去试探一番。 那将领领命而去。 眼中满是踌躇壮志。 而后,沈晚舟扫视众人,吩咐他们待命。 蒋生耀得知党项要来时,呼吸猛然粗重,眼中闪过兴奋之意。 他哥哥蒋生荣却脸色一变,下意识紧张起来。 “这、这......” 他深吸口气,尽量缓和语气,对蒋生耀说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跟着周将军,小心些。” 蒋生耀眯着眼睛应好: “哥,我会好好杀坏人,赚银子给你买好吃的。” 蒋生荣轻扯嘴角,却显得有些僵硬: “好、哥信你。” “不过银子什么的,哥都不在意,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 他连连点头。 我上下打量一番蒋生耀。 这段时间他在军中,每日勤加操练,加上周长生特意照顾他,让他吃得饱,油水足。 如今瞧着,身子壮硕,双目炯炯有神,看上去是个厉害角色。 可他一笑起来,却显得傻里傻气: “我会活着的,我还要看哥哥娶媳妇,生小娃娃。” 蒋生荣闻言,脸色涨红。 “你怎么突然说、说这,我又不着急。” 蒋生耀疑惑,抬头想着什么:“不对呀,我的好朋友说哥哥的孩子应该满地跑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蒋生荣打断了。 “好、好了,现在要说些正事。” 不过这番插科打诨,倒是叫原先略显紧张的氛围缓和不少。 我看向蒋生耀:“此次无需紧张,也不要太过轻视敌人,听周将军的命令,认真行事便好。” 这处靠近边关,人员混杂,不少劫匪专门拦截过路人。 之前党项占了此地,那些劫匪怕惹火上身,纷纷销声匿迹。 见他们走了,前段时间又开始闹事。 周长生便带蒋生耀出去剿匪。 说是带他见见血,上了战场便不会心慌害怕。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蒋生耀当真是个天生将才。 或许是因蒋生耀智力缺损,他全然没有第一次杀人的恐慌和无措。 反而异常兴奋。 回来时据说拉着蒋生荣讲了一晚上杀人的细节。 害得他第二日起来,眼下青黑,憔悴得很。 反观蒋生耀,神采奕奕。 甚至还想着再次去剿匪。 这次作战规模甚大,可不是剿匪那小打小闹能比的。 我只担心蒋生耀觉得剿匪轻松,轻视敌人,反而坏事。 他睁大眼睛,听完我的话: “大人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听话的。” 这时,外面有人叫他名字,他兴奋地朝我们摆手,转身朝外跑去。 见他离开,蒋生荣忍不住叹了口气。 “之前,我怕他一辈子浑浑噩噩,如今他有自己的志向,我却怕他出事。” 我认真看了他一眼。 “正所谓长兄如父,我知道你关心他爱护他,只是别因此背负太重,害了自己。” 他绷着脸,点头。 我带着他上了城墙。 那边沈晚舟等一众将领都在。 皆神色严肃。 我站在上面,朝外看去。 只见下面的党项士兵如潮水一般,黑黢黢一片。 一眼望不到头。 他们高举武器,声势惊人。 叫人心中发寒。 蒋生荣脸色一白,越发紧张。 一旁有人叹了口气: “党项近日连连战败,显然是要一鼓作气,狠狠出气一番。” 我看过去,这是怎么说? 第283章 第283章 那人似乎察觉到我疑惑的神情,主动解释道: “裴大人不知,林威败了。” 林威,便是刚刚自请出战的将军。 那人眼中怒意不减,咬牙愤恨道: “他们砍下林威的头颅,用长枪挑起,以此侮辱我等。” 我恍然,难怪刚刚看他们脸色都那么难看。 沈晚舟冷眼看着,意味莫名道: “这次,他们倒是准备充分。” 我顺势看过去,只见党项大军在前,后方推着数座投石机、云梯,浩浩荡荡。 显然,是打算奋力一战。 我心中发沉。 这一战,怕是艰难了。 这时有人主动问道: “敢问沈将军,如今七皇子何在?” “若是有他相助,想来是如虎添翼。” 沈晚舟道: “他自有要事去办。” “难道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守不住城?” 他讪讪一笑: “自然不是。” 知道自己惹了沈晚舟不悦,急忙退到人群中。 突然,这时党项大军中有一身穿铠甲之人主动走出来。 他语音古怪,扬高了声音。 颇为挑衅。 “叫你们男人出来说话!” “怎么叫个瘦秧秧的女人做主?” “我深觉耻辱,你们居然让一个女人跑到自己头上拉屎撒尿,要知道在我们这,女人只有一个用处!” 身后有人大声应和他。 “什么用处啊?” 他语气满是不屑和鄙夷: “自然是深夜寂寞时,安慰男人的,她们啊,除了生孩子,还能做什么?” “叫女人来指挥作战?不如叫她陪我们睡觉来得有用哈哈哈哈......” 他们疯狂大笑出声。 城池高三丈有余,虽然离得远,但大体能听清些许。 闻言,城墙上不少将领们惊怒: “该死的东西,我非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沈将军,末将请旨出战,定要杀个党项片甲不留。” 沈晚舟被如此侮辱,依旧神色淡然。 她眼神微眯,打量着对面大军的布局。 “你们何必被几句话所激怒?” “更难听的话我都听过,又怎会在意这些......” 陈国将士们纷纷脸色微变,与党项人对骂起来。 党项人嗤笑。 “你们这群鼠辈,现在只会躲在城后面,可是怕了我们?” “要是沈晚舟那女人主动跪下求饶,我们大王子倒是能考虑饶了她一命。” “放屁!你们大王子还在我们皇上面前下跪过,手下败将一个!” “懦夫!手下败将!” 眼见气氛逐渐不对劲,两军战事一触即发。 沈晚舟静等时机,等一切就绪,一声令下,大军主动攻击。 无数投石机如惊天落雷般向党项人砸去。 “啊!” “快逃!” 即使他们早有防备,四散躲开,或是用盾护住,依旧死伤不少。 可这点混乱,对乌泱泱的大军来说却显得无足轻重。 更糟糕的是,他们推来的投石机也准备就绪,朝城内砸来巨石。 巨石“嘭”的一声砸到城墙。 墙身震动,叫人心惊。 沈晚舟身后的亲兵急忙护着她: “大人!” 她镇定自若,沉着地指挥着众人。 “倒金汁!” “快,落滚木!” 天上乌云翻滚,更显阴沉。 两个时辰过去,城墙下已满是尸身,断肢残臂,无数人在其中哀嚎翻滚。 宛若无间地狱。 消耗了不少党项的士兵,如今他们士气萎靡不少。 沈晚舟见状,派人出城迎敌。 无数气势汹汹的陈国士兵跟着前头的将士冲出去,杀声震天。 我在上方瞧着,党项人消耗到如今,依旧战力不减。 与陈国士兵打得有来有往。 死伤对半开。 我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突然眼前一亮,在密密麻麻的人群,看到一身手矫健的陈国士兵。 他出手猛如虎,快如狼。 杀得周围一片党项人不敢近身。 第284章 第284章 我一眼看出,那人是蒋生耀! 只能感慨,他当真是天生将才! 一入战场便如鱼得水。 长刀所至,毫无对手。 我看了这么久,只见他丝毫不觉疲惫,依旧冲力十足。 吓得周围的党项人见他过来,竟害怕到避开。 旁边的杨江看到,惊喜大叫:“好矫健的身手!” “似乎只是个小兵?” 他略显疑惑:“这般好的身手,一个千夫长定是使得的!” 我微微勾唇。 继续往下看。 党项人似乎察觉到对面有个难缠的对手,有个将领模样的人物朝蒋生耀冲过去。 “不好!那人是启克!” 杨江声音猛然一沉:“这人没什么战略谋术,就是喜欢在战场上虐杀对手。” “把人的四肢砍断,看他们痛苦哀嚎,流血而亡。” 闻言,我心头一跳。 这么说,我好像对这个启客有点印象。 在党项那些骇人惊闻的传言中,启克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 他在战场上手段残忍,私下也是。 就是他最喜小儿嫩|肉,每每打战过后,气血上涌,定要清蒸一对童男童女,辅以佐料,配酒下胃。 令人闻之,当真恶寒无比。 闻言,我心中生厌。 又担心蒋生耀的情况。 “这启客如此嚣张跋扈,看不惯他的如过江之鲫,但能杀了他的人至今也没有,否则也不会叫他如今还张扬。” “那位将士,难了啊。” 我看过去,目光紧盯着场下的情况。 身后的蒋生荣更是脸色大变。 却见蒋生耀与那人一点一点地逼近,直接刀枪相撞,彻底交手。 两人一来一回,看似没什么波澜,实际上却十分惊险。 差一点,说不定就败下阵。 杨江都看呆了: “他那一招双龙出海够厉害啊,要不是启客险险避开,起码割掉他一整个手掌。” “这这这是哪个营的好苗子......” 话到一半,他却突然顿住。 怕这样好身手的士兵,却半路而亡。 他不再说话,只是眼睛紧紧盯着下方的动静,呼吸都不自觉急促几分。 蒋生荣面色复杂,又哭又笑。 喜的是为生耀感到骄傲,叫那么多人都夸他赏识他。 又担心蒋生耀此时的安危。 毕竟他遇上的,可是个恶名在外的狠角色。 果不其然,那启克不是个好惹的。 只见他被激怒后,进攻越发凶猛。 招招狠辣,都是下黑手。 蒋生耀步步后退,似乎招架不住。 蒋生荣心惊,攥紧双手: “小心!” 众目睽睽之下,蒋生耀被一脚踹翻,启克趁机袭来,一把弯刀从头狠狠劈下! 蒋生荣呼吸都要停滞。 我紧紧盯着,眼睛一眨不眨。 却见蒋生耀干脆利落地翻身而起,一把砍断对方的头颅! 直至启克的人头滚落,被人一脚踩上去,蒋生荣还没回过神。 他看着斗志不减,继续朝党项人杀去的蒋生耀,有些呆愣: “这、这就赢了?” 没人理他。 杨江猛地拍手大叫,脸色激动到通红,连连叫好! “这般英雄人物......若没娶妻,我要把爱女嫁他!” “没能生出这样的英才,当个半子也是我的福分了!” 闻言,蒋生荣眼神复杂地看向他。 动了动嘴,不敢说话。 我回过神来,指着下面道: “确实赢了,启克已死,周围的党项人更是怕到溃逃。” “生荣,你可以放心了。” 他确实松了口气。 而后我们看着蒋生耀英勇无畏,杀得党项人片甲不留。 连带着周围的将士都被他激励,纷纷士气大涨。 我心中松了几分。 转头看向另一边,却脸色微凝。 显然,那边情况不大好。 第285章 第285章 沈晚舟亲自率兵,与布日古德等人死战。 却僵持不下。 前头有人倒了,后面立马有人源源不断地补上。 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平日里家家户户的顶梁柱,如今只是战场上的蝼蚁。 无论陈国,还是党项。 又过去一个时辰,天上的乌云越发深厚,其间似乎还有闪电滚动。 映衬着血雨腥风的战场。 叫人不寒而栗。 杨江皱眉:“此次党项果真来势凶猛,已经打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撑住。” 说着,他语气沉重下来。 我也觉得不妙。 大局上看,现在死伤对半,没有哪一方讨到好处。 就在我们心急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动静。 党项的大军后方,起了黑烟,闹出不少动静。 甚至因为黑烟火星,导致马儿受惊,它们四散逃开,踩踏死伤不少人。 我眼睛微眯,打量过去,竟看不清那边起了什么动静。 而后,却见党项人纷纷避开那处。 竟是...... “是有大军支援!” 有人指着那边欣喜大叫。 果不其然,我看见一道军旗在出现在党项后方。 上面写的是......李! 他们来势汹汹,对着仇怨已久的党项人大开杀戒。 投石机被击落,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死伤数名党项人。 而后,那道老当益壮的身影一马当先,神勇不减当年。 我看得眼眶发热。 其实李都督正值壮年。 说不上老。 可他经历丧子之痛后,全然不见曾经不败党项终不还的昂扬之气。 反而增添了挥之不去的疲惫。 如今,他的仇敌就在眼前。 他自然想亲手报仇。 很快,两方人马冲撞,他与布日古德交手了。 只是情况却不见好。 布日古德身强体壮,肌肉隆起,是难缠的对手。 而李都督心中悲愤,一开始能压着他打,到了后面却体力不支,渐渐败了下来。 眼看着即将不敌布日古德,却听见远处传来哗然声。 闻声看去,竟是党项的军旗倒了! 军旗倒了! 不少见到此幕的党项人心头一紧,手上动作有一瞬慌乱。 要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 若是分神,极容易被对方抓到时机。 趁机杀死。 党项军旗倒下后,他们连连后退,竟是有了溃败之兆。 沈晚舟见状,高喝一声: “将士们,跟着我杀!” “杀!” 陈国士兵气势渐盛。 东风压倒西风,党项逐渐溃败。 他们死伤过重,无法抵抗前后夹击。 布日古德见状不妙,只能咬牙,击鼓退兵。 我在上方瞧着,党项大军如潮水般逐渐褪去。 心中一缓。 此战,算是小胜。 而后将士们一如既往地清理战场、补刀、收敛尸身,埋葬...... 众位将领齐聚主帐。 沈晚舟身上依旧穿着染血的盔甲。 在血雨腥风中厮杀,自带一股不怒自威之气。 在场其他将领依身形狼狈,只有几个依旧整齐端正的。 沈晚舟看向端坐一旁的李都督,表示赞赏:“都督此次前来,正是雪中送炭。” 闻言,他却没什么喜色。 “将军谬赞。” 我看了他一眼。 知道他现在定然因为再见布日古德,心中还未平复下来。 沈晚舟见他如此冷淡,也不在意。 而后又提点了不少将领。 指出他们战场上的失误。 “......战场上,冲动行事、激进冒功是大错。来人,鞭二十!” 闻言,那几个被点到名的将领们纷纷脸色大变。 众目睽睽之下不敢出言求情,叫人平白看不起。 他们老老实实地下跪应是。 跟着沈晚舟的亲兵出去。 而后帐外便响起了簌簌作响的鞭打声和那几人咬牙的忍痛声。 沈晚舟不理会外面的动静,继续说话。 她又点名表扬几人,赏赐财物,上报军功。 他们纷纷躬身道谢。 而后,沈晚舟扬高了声音:“此次出战,有位将士表现尤为出彩。” 第286章 第286章 闻言,大家若有所感,眼神一动,朝我身后的蒋生耀看过去。 他面对众人的视线,眨了眨眼。 沈晚舟笑道: “看来你们也都知道了。” 杨江原先心心念念地把女儿嫁给蒋生耀,刚刚看他一副傻里傻气的模样,差点气得抽过去。 他疼爱女儿,做不出把她嫁给傻子之事。 不过心里还是十分喜欢蒋生耀。 他朝蒋生耀笑笑: “这位小将士在战场上英勇不凡,大家自然看在眼中。” 是啊,毕竟还有谁能安然无恙在重重敌兵的保护下,砍断敌军的军旗? 这样的举动,狠狠挫了敌方的锐气。 给我方将士大大涨脸,鼓舞士气。 闻言,沈晚舟笑着问蒋生耀: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他一听这话,眼前一亮。 但这段时间学来的规矩,叫他下意识看向我。 我笑着点头: “将军问你想要什么,你如实说就好。” 他挠挠头,很直白地说: “我想要好多好多银子。” 众人一愣,继而传出“扑哧”的笑声。 “还真是个直爽的性子!” “是个说话敞亮的。” “换是我,我也要银子。” 蒋生耀不解大家为什么都笑他: “我要用银子给哥哥买好多好吃的东西,我想他吃得饱饱的,还想他娶媳妇。” 闻言,帐中的笑声更是响震天。 有人打趣他: “你哥哥娶媳妇后,你想不想娶媳妇啊?” 他很认真地摇头: “我不要,我要给他们带娃娃。” 沈晚舟都不禁莞尔。 “也罢,给你银子。” 见蒋生耀眼前一亮,她补充道: “很多很多的银子。” “以后继续上战杀敌,给你更多的银子!” 闻言,他笑呵呵应好。 又想起什么,跪下给沈晚舟磕了一个响头:“谢谢将军!” 他站起来,重新待在我身后。 脸上的笑容都没落下去。 有人眼珠一转,提议:“既然这位蒋小将士如此优秀,怎能只当个亲兵?” “不如好生培养一番,叫他学着带兵?” 沈晚舟眉头一皱。 还没等她说什么,蒋生耀连连摇头:“不行,我要跟着大人,我要待在大人身边。” 闻言,那人笑了。 “我知道你呆在裴大人身边,是因为你哥哥为裴大人的小厮。可堂堂男儿,又怎能一辈子屈居人下?” 他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 “你既然有如此本事,何不堂堂正正闯出个名头,以后叫你家祖祖辈辈,皆以你为荣。” 蒋生耀却连连摇头。 “不要,我不要离开大人,大人对我很好......” 沈晚舟略显不悦地对那人道: “蒋生耀情况特殊,自然灵活安排。” “何须强迫他?” 闻言,那人尴尬一笑。 不再多言。 而后,沈晚舟安排了些防守之事,便叫众人离去。 蒋生耀跟在我身后,咧着嘴。 根本停不下来。 他抱着怀里一堆圆滚滚的银锭子,嘀嘀咕咕道: “有银子,买鸡腿,买猪蹄......” 我笑看着他,余光瞥到朝我而来的李都督。 当即迎上去:“都督。” 他打量了我一番: “裴大人如今,倒是风采依旧。” “都督何必打趣我呢。今日开战,我看都督在战场上依旧威武霸气。” 他摇头:“什么啊,人都老了。” “或许是年纪到了,越发力不从心,累啊,今日和那......布日古德一战,险险从他手中活下来。” 我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说到这,他侧头看向我身后的蒋生耀: “是个好苗子,倒是叫你抢先了。” “运气罢了,之前明珠蒙尘,都不知他上了战场如此优秀。” 他道:“是你慧眼识珠。” 不等我否认,他趁机左右打量一眼,见无人关注,侧耳问我: “你可知七皇子的去处?” 第287章 第287章 “我来这时,第一时间便打听了他的下落。只知道前段时间他与沈将军似乎大吵一架,而后便愤而率兵离开?” “反正是不知所踪。” 闻言,我眨了眨眼睛。 没有回话。 他眼神微动:“莫不是......我之前所说的,是真的吧?” “都督,此事涉及军密,不能说。” 他却应和: “好好好,不说。” “反正我自己猜就是了。” 只是说话间,他眼神瞬间就冷下去。 “果真该死!” 他跟着去我帐中坐会儿。 蒋生耀一见到哥哥,便迫不及待地把怀里的银子给他看: “哥哥!以后我有银子啦,可以给你娶媳妇娶好多媳妇!” “一个不够娶两个,娶三个......” 这话一出,吓得蒋生荣急忙捂住他的嘴,脸色涨红地看着我: “大人恕罪。” 我笑着打趣他: “这说明生耀十足在意你啊。” 他眼神一颤,不禁浮现笑意。 那憨笑的模样,瞧着竟和蒋生荣差不多。 难怪两人是兄弟。 李都督指着蒋生荣说:“这便是那蒋生耀不愿离开你的原因?” 我应是,把他们来我身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他冷笑: “他做了恶事,倒是阴差阳错。” 一旁的蒋生耀闻言,却是极其认真地再次重复:“因为大人对我好,我才不愿意离开他。” 闻言,我心头一动。 其实一开始,我因蒋生耀智力不足,对他多少宽容一些。 可是别人却不这样。 尤其是在周长生那边,不少人嫉妒周长生对他的看重和优待,私下欺辱他。 还故意倒打一耙,向周长生告状。 众目睽睽之下,蒋生耀被人污蔑,难以说清,又怕牵累哥哥,不敢闹事。 只能乖乖受罚。 原先我并无察觉。 因为周长生只是大惩小戒一番,而蒋生耀皮糙肉厚,未见什么伤势。 可他心里十足委屈。 好几次,我见他从周长生那边回来耷拉着脑袋,红着眼睛。 原先还以为是他操练太过。 小孩心性,累哭了。 后来被我撞到他被人欺辱,那时才明白过来。 当时那群人故意嗤笑他是个傻子,他哥哥是个卖屁股的兔爷,都是窝囊废。 蒋生耀生怒,忍不住冲动狠狠揍了他们一顿。 他知道不能杀人,极力收着力气。 只是想教训他们一顿,叫他们不要侮辱哥哥。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受了不小的伤。 有人当即把周长生找来,向他哭诉。 那群人花言巧语,又一副被欺辱的可怜模样,叫周长生以为蒋生耀冲动易怒,主动挑衅。 那时蒋生耀委屈到愤怒大叫。 我见状不对,当即走出来,把见到的真相告知周长生。 他才明白自己被人利用,误会蒋生耀。 正因如此,蒋生耀对我十分感激。 不再是把我仅仅当做哥哥的主子。 而是真正把我放在心上。 我还记得,那时我说出真相时,蒋生耀红着眼睛,“哇”的一声忍不住噘着嘴哭出来: “啊啊啊我没有我没有......” 看得叫我满心不忍。 周长生狠狠教训那几人,当众以儆效尤。 自那之后,旁人知道蒋生耀有我护着,不好糊弄,不敢再主动挑事。 我瞧着,蒋生耀自那之后开朗不少。 不会像之前那般,像个皱巴巴的苦包子。 李都督失笑:“裴大人厉害,收服了个一心一意的好将士。” 他突然眉头一皱: “对了,你之前那个小厮呢?” 闻言,我一怔。 微微垂眸,有些奇怪: “不过一个小厮,都督怎么问起他?” 第288章 第288章 李都督笑道:“他可是你的心腹啊......” 我皱眉,正要说什么。 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逐渐走近。 随即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 “明路见过大人。” 真是说到曹操,曹操便到了。 李都督挑眉:“倒是凑巧。” 我不知他为何今日过来。 闻言,应了声,叫他进来。 他面色犹带紧张之意,直挺挺地朝我走来:“大人,刚刚听说党项来战,我担心您的安危,便过来看看您......” 见我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说完,他察觉到李都督坐在一旁。 脸上难掩尴尬,急忙朝他行礼。 “见过都督。” 李立摆手,叫他起来:“说来也巧,我刚刚还说怎么你不在裴大人身边待着?” 闻言明路一愣,随即笑道: “是大人抬举我,给了我点正经事做。只可惜以后不能在大人身边伺候......” “不过大人对我的好,我定一辈子铭记于心。” 话语带着亲近之意。 闻言,李立看了我一眼: “你倒是对手下人用心。” 我笑了笑,举起茶杯: “都督喝茶。” 李都督指着明路对我道: “你这下人,是个懂得感恩的。” 闻言,我看向明路。 眼中满是赞许。 “是啊,明路体贴,时时为我着想。” 我话音一转: “当然,生荣如今做得也好。” 我曾和他说要做个有用之人。 这句话他一直放在心上。 他不仅伺候我十分尽心。 就连公务上的琐事也做得仔细。 不过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忠心二字。 再贴心的下人,没了忠心加持,不过是把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利剑。 蒋生荣一愣,继而羞赧地低下头。 明路朝他看去,友好一笑。 转而赞叹蒋生耀: “刚刚将士们议论纷纷,说是今日出战,有个厉害的将士大出风头,杀了党项将领,还断了军旗。” “果然厉害。” 蒋生耀虽有些憨傻,但知道他说这话是在夸自己。 当即眉毛一扬,十足得意:“你看了我赚了好多银子,漂漂亮亮的大银子。” 他抱着怀里的银子给明路看。 如愿看到明路赞扬的目光。 蒋生耀笑眯了眼。 蒋生荣却有些担心。 害怕蒋生耀会因此得意忘形。 这事我也记在心上,日后周长生带他时,叫他要多加重视。 明路见我没事了,才安心离去。 “......小人是推了手中的事务过来的,”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大人,看你安然无恙,小人这就放心了,这便告辞了。” 我笑着应好: “你别太担心我,我身边有亲兵保护,不会轻易出事的。” 我看了李都督一眼,知道他今日过来是有话要与我说。 便叫蒋生荣兄弟一起下去。 他们正好想私下说话,纷纷退下。 只剩我与李都督二人。 他靠在椅背上: “老夫瞧着,裴大人对下友善,他们对你也是个顶个的用心。” 我顿了顿:“只要不是个暴虐的主子,下人心中都敬着几分。” “是啊,不过你那小厮......” 他这话中,意味莫明。 似乎有什么事。 我心头一动: “都督就别和我打马虎眼。” 李都督收敛笑意,凑近我耳边: “只是贿赂驿使,为你夫人传话之事,还是少做为妙,免得叫人误会。” “若是旁人,被我发现,我定要私下上报。” 闻言,我心头一跳。 当即否认。 “我没做过此事,请都督细说。” 他打量一番我的神色,有些惊诧: “你不知道?” 第289章 第289章 “他除了送书信外,给你夫人传了不少口信。正巧那日我无意间发现,问他时才知道......” 军中的信封传出去是要经过检查的。 就是以防有些人借故向外传递情报。 原来...... 我猛地攥紧双手。 李都督摸摸下巴,瞧了我一眼: “我原先还以为,是你有些夫妻间的私事与夫人说,怕被沈将军知道,显得尴尬,这才多此一举......” “多谢都督告知。” 见我当真不知,明白自己被那小厮骗了。 他正色几分: “要小心那人。” “他被我发现后,用你做借口推脱,当真是......” “都督放心,我已经在处理了。” 他作恍然状:“难怪他被调走。” 我扯扯嘴角。 一时间安静下来。 我静静品着茶,顺手给李都督也倒上一杯。 良久,他幽幽叹了口气。 说起今日之事: “今日......我的刀离布日古德的项上人头,近在咫尺。” 他声音沉闷,显得不甘心。 最后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闻言,我一顿。 心中沉闷些许。 李都督今日心中不平,压抑着愤懑之气。 他嗤笑一声: “他居然认得我。” “当时我率兵打过去,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就说:‘我记得你,我杀了你儿子。’” 这话对一个父亲而言,是何等的挑衅。 闻言,我声音有些艰涩: “布日古德是在故意激怒你,想叫你乱了阵脚。” 李都督双手攥紧,显然还记得当时的怒火和不甘: “我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恨不得亲手砍下他的头。” “眼里看不到其他人,只有他!明明我再快一点,就能杀了他,为我儿天琪报仇。” 他说话的声音难掩哽咽。 “裴大人,老夫失态了。” 他轻咳两下嗓音,猛地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垂眸,看着茶杯里温热的茶水。 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都督......” 这劝慰的话语,都是无用的。 唯有伤心者自己真正放下,才能从容面对伤痛。 “都督,我劝不了你什么,只想说......” 我郑重地看向他: “布日古德此人向来狡诈,我估计着,他发现都督率兵与沈将军前后夹击,便想借此激怒将军,以此突破。” “若没有蒋生耀砍断军旗,乱了党项人的心神,怕是都督今日一战,无法安然无恙啊。” “您伤着了,不过是叫布日古德得意罢了,成了他宣扬的战功。” 我顿了顿,沉默一瞬: “再说,天琪定然不愿他的父亲因他受伤......” 那个儒雅温和的青年,一定不忍心。 闻言,李都督良久都没有说话。 身子忍不住轻颤。 我给他倒了杯酒,无声地陪伴他。 “......你说得对,其实我何尝不懂,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我打了半辈子的仗,年轻时踌躇壮志,镇平西夏,也曾风光一时。前五年党项一战,叫我濒临重伤,几乎难以挺过,我却活下来了。” “年轻时,我不以为死亡有什么,只觉得下辈子平安康顺就好。没想到年老了居然给我闹了个这么大的玩笑。” “我后悔了,那时不该叫他上战场......” 他说着说着,自嘲道: “是我那时真可笑,以为在大月山上能从党项手中逃命,还能重振年轻时的豪气威武,可笑啊......” 第290章 第290章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一杯接一杯地饮茶,如饮酒一般。 将压抑在心底的悲愤抒发出来。 我坐在一旁,陪着他。 李都督向来冷静自持,若不是今日见着布日古德,想来他是不会这样的。 今日发泄一番,也好。 免得压抑在心中,害了自己。 他说完,长长地叹口气。 不在意地摆摆手: “说来,我也要好好感激那蒋家小子一番。” 他摸了摸身上,迟疑地顿住。 直接一把扯下腰上的佩玉,放在桌上。 “把这个给他,就当做是我的谢礼。” 不等我说什么,他就站起来。 “好了不说了,老夫得赶紧回去休息,昨日半夜行军,到现在都没睡上一觉,困死我了。” 他起身就要离开。 突然顿住。 “......你那个小厮,前面那个,一定要好生检查一番。” 他面色严肃下来。 我点头应好。 见状,他也不要我送行,摆摆手就离开了。 他走后,我看着他留在桌上的玉佩。 玉佩全身莹白,温润细腻。 是上好的羊脂玉。 我把蒋生荣唤来。 他呼吸急促,面上有几分涨红。 “这是怎么了?” 见我问话,蒋生荣也不隐瞒。 说话间,脸上还有层薄薄的隐怒: “刚刚生耀和我说了些作战的细节,他真是太、太大胆了。” “他砍断军旗一事,我只是听人说起,没想到居然是一个人闯入敌军,若是被敌军层层包围,那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没忍住,骂了他一顿。” 闻言,我看了他一眼。 “战场上刀剑无眼,小心谨慎些是应该的。可......” “若是想要获得军功,为父报仇,就不该瞻前顾后,畏手畏脚。” 闻言,蒋生荣瞬间一僵。 脸色由怒转惊,呼吸一滞。 “大、大人......” 他声音有些艰涩。 我摸着那个羊脂玉,淡淡道: “你父亲死因不明,你多年寒窗苦读,就是想要考取功名,为父查清凶手报仇。” 他低着头: “......瞒不过大人。” 我摇头:“这些没什么好隐瞒的,你原先想靠自己,如今却觉得生耀的军功攒得更快。” 他攥紧手心,一言不发。 “不用紧张,我只是好言提醒你罢了。” 我知道他私下劝蒋生耀在战场上好生表现,是为了积攒军功。 到时候蒋生耀升了官,他有了底气,便能顺理成章地彻查他父亲当年之事。 只是他也担心蒋生耀。 担心他太过冲动,反而失了性命。 “等战事结束,若有需要,我可帮你。” 闻言,他愣愣应好。 反应过来时,猛然抬头。 眼眶渐渐泛红,朝我下跪。 “多谢大人!” 他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我叫他起来:“你是我的人,我帮你一把,又何须言谢?” 说罢,我把那个羊脂玉给他: “把这个给蒋生耀,是李都督给他的赠礼。” 蒋生荣欣喜地接过。 我起身,走到他身边。 问起另一件事: “夫人可曾送来信?” 他愣了一下: “昨日刚刚看过,驿使尚未送信过来。” “我这就再去看看。” 他话语带上几分急切之意。 我应好:“也罢,去看看吧。” 闻言,他急忙告退。 我坐回位置上,额头突突地疼。 近日事务繁多,再加上昨日发现党项踪迹,昨晚根本没睡好。 今日战况又持续很久。 我虽不用上战场,可那些军务之事要需要我来统筹。 此时一放松,便感觉头疼剧烈。 再加上...... 明路! 我猛然睁开眼! 第291章 第291章 他知道我重视郑沅芷,才借机送出口信。 即使被别人发现。 也忌惮我的身份,不敢阻拦质问。 无人拦他。 当真是好计谋啊。 我冷冷勾唇。 想到他刚刚过来那趟。 说是担心我,实则是担心李都督吧? 他以为在李都督面前表现出我对他的信任,便真能瞒得过去? 我深吸口气,平复心中的怒气。 若不是李都督出言,我至今还蒙在鼓里。 一直以为是他在我的书信上动了手脚。 难怪不曾找出问题。 没想到啊...... 我闭上眼,转瞬想到郑沅芷。 也不知道沅芷有没有受影响? 我心中焦急。 想到她,思念的潮水把我渐渐淹没。 说来,如今分开的时间越久。 我都不敢再见她。 心中总觉得愧疚难安。 没等我多想,蒋生荣就急急而来。 呼吸还有几分急促。 “大人......” 我挑眉:“如何,驿使可曾过来?” 他摇头否认。 “并未,或许是路上耽搁了,可能明后日才来。” 闻言,我摆手叫他下去。 事到如今,我也该好生处理一番明路之事。 而后这段时间,党项多次来袭。 有时只是小小试探一番,很快便鸣鼓收兵。 战事频频,很多将士们不堪其扰。 神色凝重,来去匆忙。 蒋生耀每每跟着周长生冲锋陷阵,皆立下不俗的战功。 只是他没了一开始的兴奋和欣喜,反而脸色看上去十分难看。 这次收兵后,我远远看见他朝我走来。 身上铠甲染血,气势不减,宛若刚刚捕食的猛虎饱腹而归。 看见我,蒋生耀眼前一亮,急步朝我走来。 他正正经经地拱手。 可一开口,便暴露了原来的性子。 “大人。” “辛苦了。” 闻言,他挠挠头。 很诚实地重重点头。 脸上还有几分不自觉的委屈之色。 确实辛苦。 每天都在杀人。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一二。 据蒋生荣说,这几天晚上他都躲起来掉眼泪。 早上起来时,眼睛还是红肿的。 看来这段时间的经历,让没心没肺的蒋生耀成长不少。 “快去吃个午食。” 这段时间党项的进攻往往出其不意。 甚至一日内好几次袭击。 虽然都被挡了回去。 可他们人多。 兵力几乎是我们的两倍。 因此迟迟没能把他们打退。 我怕党项下午又来,便催促蒋生耀赶紧去用食。 免得没吃饱肚子,到时候受累。 他重重点头。 大步流星地离开。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慨。 真真像是个血性威严的将军。 梁山也感叹:“生耀确实很不一样。” 他的心性成长不少。 学会敬畏了。 与蒋生耀见个面后,我带着梁山去了主帐。 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一众将领们都聚在这。 沈晚舟不在。 将领们有的正大口吞饭,狼吞虎咽。 有的正捂着包扎好的伤口。 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一群狗东西。居然搞偷袭,差点把老子的手给搞断了......” “你还好了,至少还有力气骂人,那个谁,被人一刀刺入胸膛,亲兵早早送去医帐了,现在还生死不知!” “妈的,还真是倒霉!” 几个性子冲的武将凑在一起骂骂咧咧。 一旁的武将面色凝重。 显然刚刚战况不妙。 李都督扫视众人的脸色,微微叹了口气。 他见我过来,打了声招呼: “裴大人来了。” 我朝他问好。 他神色带着几分肃穆之意: “近日党项人的攻势加强,伤亡的将士越来越多,难了。” 我明白目前的困境。 一是自身兵力不足,只能慢慢损耗党项兵力。 二是粮草辎重无法及时补给,目前紧着用,还能撑过一个月。 自然,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 上面说的,只是最重要的两个。 不过,李都督神色十分严肃,正视着我:“还有个事情很是严峻。近日军中突然流言四起......” “说是沈将军为了争权夺势,故意害死七皇子!” 第292章 第292章 我心中一惊。 朝他看去。 哪里来的流言? 李都督靠近我,低声道: “这流言起得怪异,老夫派人去搜查,竟查不出源头。” “定是有人在背后浑水摸鱼。” 那人是谁? 无外乎是与沈晚舟有仇之人。 或者是,故意挑起内讧的党项人。 我心中细细思索着,有些迟疑: “这几日,我倒是不曾听说......” 我这段时间忙着统筹军务,真没听过这事儿。 李都督叹气: “裴大人若是没听说,倒也正常。毕竟这些是在将士底下偷偷流传的,若真放在明面上说,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闻言,我犹豫着开口: “那众位将军可曾知道此事?” “......还有,沈将军呢?” 李都督道:“这我便不知道,不过我能得到消息,想来其他人也能吧?” “沈将军统揽全军,定然是知道的。” 若是她知道,应该会提前做好准备。 背后之人定然不只是传播流言这么简单。 一定有什么更深的计谋。 更何这流言和陈嘉佑有关...... 我耳朵一动,听到旁边将领突发感慨:“若是七皇子在这就好了......” 李都督刚和我说起此事,我对七皇子这几字十分敏|感。 听有人说起,我下意识朝他看过去。 旁边那人急急打断他。 “行了,说着做什么?” 罗勋愣了一下,对他这副避之不及的神情十分不爽。 “怎么了?老子打累了,叹口气不行吗?” “你忘记之前那番事了?” “那又怎样,七皇子不是已经证明了?难不成你这是对七皇子......” 两人逐渐吵起火气。 见气氛不对劲,一旁的杨江好声好气地劝道: “行了,各位都少说两句吧。” “大敌当前,怎么我们自个儿还起内讧?真是叫人头疼......” 被他这样一打岔,两人冷冷对视一眼。 纷纷别过头去。 到底是没再闹起来。 不过气氛终究有些不对劲。 七皇子三个字,就像是个不得明说的禁忌一般。 毕竟他与沈晚舟的矛盾,他们身为将领,心知肚明。 如今更是听说了沈将军故意暗害七皇子的流言。 叫人心惊。 虽然他们不敢相信沈晚舟真的害死陈嘉佑,但陈嘉佑迟迟不见人影,难免不叫人怀疑。 罗勋是罗威的族亲堂弟。 自从罗威战败,不得不求助朝廷派出沈晚舟后,罗家大失脸面。 罗勋自觉丢脸。 这段时日拼了命地作战,就想挽回罗家几分名声。 可惜,过犹不及。 他之前便因贪功冒进,被沈晚舟责令鞭笞二十。 新仇旧恨相加,他心中对沈晚舟暗暗不满。 一片沉默声中,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等会我就要问问沈将军此事。” 闻言,不少人抬头看他。 十分诧异。 他挺直了胸膛: “我相信沈将军定然做不出杀害七皇子一事,定是有人暗中挑拨。” 李都督皱眉: “然后呢?” 他极其自然地应道: “然后就是让沈将军澄清一番流言蜚语,叫众人安心啊。” “若是可以,便请来七皇子一起击败党项,砍下布日古德的人头。” “李都督,你觉得如何?” 他得意地扬眉,知道自己说到布日古德这人,李都督一定会应下。 闻言,李立却冷眼看他。 “就怕你自作聪明。” 这罗勋可不服了。 他眼睛一瞪,满是凶光: “你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将士们私下都议论着,将会给军中造成多大的影响啊?” “再说,沈将军和七皇子那可是荣辱与共的夫妻,怎么可能会害他?” “这是叫沈将军有个当面澄清的机会,免得叫些小人心中误会!” 他扬高了声音,得意地看向在场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突然,有人嗤笑一声: “行了,你还是留点力气去和党项人打仗吧,别跟个大马猴一样上蹿下跳的。” “丢人!” “噗嗤”一声,众人齐齐笑出声。 罗勋怒了,猛地站起身: “你!岂有此理!” “我是为军中着想,叫沈将军能解释她的清白......” 话没说完,便被一道不急不慢的女声打断: “我的清白要如何解释?” 第293章 第293章 罗勋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怒火。 瞬间清醒。 他反应过来时,脸色一僵,身子比大脑先一步屈服认错: “将、将军......” 他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几丝颤抖。 沈晚舟缓步而来,经过跪着的罗勋时,面不改色。 一甩衣袍,反身坐上主位。 其他将领纷纷回过神,起身拱手。 那些吃着饭、正津津有味地看罗勋装腔作势的将领们也纷纷放下手中的吃食。 匆匆抹嘴,起身朝沈晚舟问好。 朝着帐外方向下跪的罗勋尴尬地弯着腰换个方向,混在人群中一起行礼。 可沈晚舟没打算放过他。 “罗勋,你说说我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 闻言,众人纷纷顺势看过去。 只见罗勋神色僵硬,额间不自觉流着冷汗。 “我、我......” 他十足尴尬,不知所措。 刚刚在私下还敢大言不惭,如今当着沈晚舟的面,见她神色不悦,连一个屁也放不出。 杨江不忍,主动出言缓和: “还请沈将军恕罪。是罗勋将军在战场上被敌人偷袭,怒意难消,又听说了......” 他顿了顿,在沈晚舟的眼神中迟疑一瞬:“听说了将士们非议七皇子一事,话语中便有了几分火气。” “并非诚心对将军不敬,想惹怒将军。” 闻言,罗勋当即朝他看去感激的一眼。 杨江余光瞥到,却没拿正眼看他。 他只觉恨铁不成钢。 要不是看在他们两家有亲的份上,他才不愿意帮忙。 晦气东西! 沈晚舟闻言,意味不明道: “哦?” 她问众人: “大家也曾听到有关七皇子的传言?” 众位将领面面相觑。 纷纷对视一眼。 迟疑地点头。 李都督闻言,坦然道: “确实听说了。” “说是沈将军与七皇子不合,不愿他压自己一头,故意驱除了七皇子,这样便能独揽军中大权。” 他嗤笑道: “这浑话谁敢信?” “那个糊涂昏头的会信啊?” 闻言,众人纷纷应和。 “就是就是,这都是有人故意诋毁将军。” “将军在我们心中自然是当之无愧的主将,说来如今布日古德越发过分,居然还敢......” 不少人插科打诨。 就想赶紧揭过这个尴尬的话题。 沈晚舟却一眼看穿了他们的想法。 主动说道: “看来不少人好奇七皇子的下落?” 她扫视众人,眼中淡淡。 闻言,气氛沉默一瞬。 有人应声笑道: “这是自然。” “虽然末将等人不该妄自打听七皇子的下落,但七皇子之前与沈将军共同攻下明城,如今明城被党项人围观,自然希望七皇子能再出力相助一番。” 杨江再次出言: “此时党项大军包围明城,多日征战,导致将士们疲惫不堪,更多好几名将领马革裹尸。” “若是有七皇子相助,定能极大缓解将士们的压力。” 闻言,沈晚舟若有所思地点头。 “说得有理。” 见她似乎也一脸赞同的模样,刚刚自觉丢脸的罗勋心中一动。 为了找回面子,他讨好一笑: “正是如此啊,若是沈将军与七皇子夫妻二人携手,想来定能如四年前那般力挫党项,扬我陈国威风,叫那布日古德屁滚尿流。” 他以为自己提了个好建议。 却不知沈晚舟看他的眼神彻底冰冷。 “说得不错。” 罗勋得意一笑。 又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 下一秒,他的笑意僵在脸上。 第294章 第294章 “来人,把他带下去鞭笞二十。” 沈晚舟顿了顿,提醒进帐的亲兵: “记住,用力点,叫他长长教训。” 她顿了顿,不悦地打量罗勋一眼: “别只长肉不长脑。” 闻言,不少人撇过头,或是轻咳几声,当真尴尬。 罗勋脸色大变。 “将军,为何罚我?我、我不甘心......” 他气得咬牙切齿。 却不敢当众翻脸。 沈晚舟瞥了他一眼: “你心知肚明。” 她没有多说,直接叫亲兵把他带下去。 罗勋极其不甘。 众人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叫他的自尊岌岌可危。 可惜,就是个心高气傲,却只会忍气吞声的家伙。 很快,帐外便响起鞭打声。 却没听见他的痛呼。 想来是怕被人嘲笑,死死咬牙压住了。 杨江听着那鞭鞭到肉的咻咻声,心中发颤。 忍不住出言相劝:“将军,党项在前,还需罗勋率兵迎敌。” “不如叫他戴罪立功,等待击退外敌后,再行处置?” 闻言,沈晚舟轻轻瞥了他一眼。 “帐中将领,还不缺他一人。” “你别再为他说话,免得惹火上身。” 这声警告,叫杨江心头一跳。 他讪讪应好。 不再多言。 而后,沈晚舟脸色冷肃,直接说道军中近日的谣言: “我也得知了有人说我暗害七皇子一事......” 众人朝她看去。 沈晚舟淡淡道: “此事为假。” 闻言,众人纷纷应是。 照他们所想,也是不可能。 但沈晚舟这么一说,叫不少人彻底放心。 而后,被鞭打完的罗勋一顿一顿地走来谢罪。 他唇上有一排血印,中衣上还有凌乱的血痕。 看得出来,受伤不轻。 这下手的亲兵,定然是听从了沈晚舟的意思,给他好好长个教训。 罗勋被罚一顿,也安静下来。 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双手紧紧攥着手心。 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其他将领也只是看不惯他的为人,倒也不至于落井下石,故意讥讽于他。 一时帐中便安静下来。 沈晚舟继续说起调兵遣将一事。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对党项的情况已逐渐了解。 布日古德下手狠辣,丝毫不爱惜手下的将士,进攻格外凶狠。 他们兵力还余十二万左右。 而我们这边,陈嘉佑攻下明城后,招收了一万多将士,沈晚舟还了一半的残疾、老弱之人归家。 而后李都督带着两万大军来支援。 可这段时间伤亡的兵力有一万多人,只剩七万余将士。 压力不可谓不大。 沈晚舟殚精竭虑,脸色都差了许多。 也难怪遇上这罗勋挑事,毫不留情。 只是还没等沈晚舟多说什么,党项又再次来犯。 众位将领脸色微变,纷纷起身。 又是一阵厮杀动乱。 那日沈晚舟当众否认流言一事,叫将领们心中有底,他们私下安排人澄清这荒唐之事。 可底下的士兵之间依旧流言不断。 随着战线的拉长,伤亡逐渐增多,死亡的阴影久久不去,不少人开始焦虑狂躁。 于是,又有新的流言在将士中传播: “你们知道为何这次作战,迟迟没有彻底攻退|党项?” “为何?” “你快说说!俺怕再打下去,真不能回去见俺娘了。” 那人语气极为笃定: “是因为七皇子不在啊!” 第295章 第295章 “你们想想,之前打下明城,是不是有七皇子在?” “这、好像有几分道理。” 旁边几个休息的小将挠着头。 愣愣应道。 “不对啊,可是沈将军......” “哎,那之前党项见了谁,怕得望风而逃,你们还记得吗?” “呃好像、好像也是七皇子。” “对了,正是七皇子!若是七皇子还在就好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有一人接话,声音小心翼翼: “之前不是说那七皇子被......” “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旁人匆匆打断他。 气氛一时沉默了。 有人突然出声: “要不,我们去请示将军,求她请七皇子一起出兵打党项?” “你疯了吧,找死吗?” 闻言,又是一阵压低了的声音。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 给了梁山一个眼神。 他明白我的意思,上前抓住这群私下非议的士兵。 “啊救命!” “别、别抓我......” 他们见梁山过来,纷纷脸色大变。 更有人趁其不备,打算直接逃走。 身手矫健的梁山一手抓住一个,把他们踢倒在地。 “小人有错、小人有错......” 他们见状,彻底放弃挣扎。 我打量面前五个人。 突然看向其中某个人,问道: “谁告诉你只有七皇子才能打败党项的?” 他一惊。 急忙低头,眼神闪烁: “没人,没人告诉小人。” 说罢,他眼珠子一转: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小人也认为有道理,便和几个同袍胡乱说说。” 他顿了顿,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抬头看我:“大人,这打仗可真苦啊,小人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没了性命,在战场上是战战兢兢啊。” “若是、若是真能像别人说的那样,七皇子能帮我们打败党项,小人不为自己,便是为了一众兄弟,也觉得死而无憾了。” 闻言,他身边的几人纷纷神色动容。 主动帮他说话: “是啊大人,我们只是想早点打退敌人,没有半点不敬之意。” “求您明鉴。” “大人饶命啊。” 面对他们的哀求,我无动于衷。 将士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中。 可是,那人却只是借口推脱罢了。 我看向底下五人。 “我不罚你们......” 他们大喜,纷纷应好。 只是我话还没说完。 “我虽不罚你们四人,可你必须带下去好好审查一番。” 闻言,之前被我问话的张大庄脸色瞬间一僵。 他呼吸急促几分。 突然放声哀求:“裴大人,小人不知道您心中忌惮七皇子,不愿他前来相助,这才犯了您的忌讳,求您不要严惩小人......” “求您饶命!” 他旁边几人纷纷对视一眼。 “大人,大庄他没注意到,还请您不要计较,饶了他吧。” 那张大庄立马接话,连连磕头: “裴大人您不喜七皇子,小人真的不知,只求您不要迁怒于小人......” 梁山一把掐住他的嗓子,逼得他发不出声音。 “你在胡说什么!” 张大庄“咳咳”两声,翻着白眼,脸色憋到涨红,似乎即将窒息。 他的同袍看见,当即脸色隐怒。 “大人您怎么能借机杀人?” “大庄罪不至死啊......” “求您放了大庄!” 见状,梁山不悦。 他一手推开那张大庄: “用了多大的力道,我最清楚!” 说着,他冷眼刺向张大庄,质问道: “你何必装模作样?” 张大庄说不了话,涨红着脸,只一味地咳嗽。 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样。 看得他的同袍怒火直冒。 第296章 第296章 他们咬牙切齿: “大人,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秋瑾说完,旁边的人就拉了他的衣摆,示意他小声点。 可这段刀口舔血的日子叫他如绷紧的弦一般,神志早就濒临崩溃: “我们也是人,也是怕死的!” “不过就是想要多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秋瑾掩饰不住心中的悲坳。 双眼闪过一丝恨意。 梁山见他如此,怒喝一声: “闭嘴,不可对大人无礼。” 一旁的张大庄见状,拉住秋瑾,努力摇头:“不可、不可......” 秋瑾深吸口气,努力缓和语气: “大人,还请您饶了大庄。” 其他三人敢怒不敢言地看着我,满眼哀求。 这场面,活脱脱像是我在仗势欺人一般。 真够好笑。 我淡淡地扫视这五人: “我只问你们——” “私下非议军事,该不该罚?” 秋瑾身子绷紧,咬牙应是: “该罚。” 闻言,我脸色一沉: “既然如此,我念及正在战中,只审查主动挑事的张大庄,若他清白,自然安然无恙。” “所以,我是下令把他杀了,还是要他断手断脚,你们何必如此作态?” 刚刚就张大庄和秋瑾那番动静,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看过来。 不说这张大庄故意挑起流言事端,就说他借机闹大,心中定然有鬼。 秋瑾冷静下来,只觉惶恐。 他低着头恳求: “是小人有错,还请大人恕罪。” 张大庄见状,含着泪,不断磕头: “大人恕罪!是小人有错,小人不该提及七皇子使您不悦,只求您别迁怒到小人兄弟身上......” 梁山双眼一瞪,尽是凌厉之色。 “你这是故意......” 我不急不缓地给梁山使了个眼色。 他立马噤声,脸色难看地站回我身后。 看向张大庄等人的眼中,满是狠意。 这人嚎了一嗓子,又不断地“砰砰砰”磕头,就是想要借机闹大,逼我一把。 可我偏偏不如他所愿。 我随手指了个人: “你,去把你们的长官叫来。” 闻言,他眼中一喜。 以为自己和一众兄弟有救了。 匆匆跑回去。 我也示意另一个亲兵附耳过来。 和他低语几句,便叫他离开。 张大庄依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磕头认错。 这边动静闹大,不少人指着这里嘀嘀咕咕的。 秋瑾见状,忍不住出声道:“大人,大庄已经知错了,您就原谅他吧。” 我充耳不闻。 又不是我叫他这般认错。 时间久了,张大庄声音低下来,难掩尴尬。 这时,之前那人带着人过来了。 是老熟人杨江。 走近时,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说话,那张大庄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解释: “回大人,小人不知道大人不喜七皇子,无意间触怒裴大人,叫大人生怒......” 杨江挑眉。 他余光打量远处三三两两看过来的人影。 拉着我,低声道: “我刚刚走过来时,那些人都在议论着。这时战况紧急,不宜再生事端。” “裴大人,万事小心些。” 这话说得隐晦。 无外乎在告诫我不要在此时闹出什么流言。 特别是和七皇子有关的。 我叹了口气。 “杨大人,您多虑了。” “这人故意闹事,我想审查一番。” 闻言,杨江不悦地看向张大庄: “说,你这人犯了何事?” 那张大庄颤了颤。 再次开口狡辩。 可字字句句都突出“我不喜陈嘉佑,故意迁怒无辜之人”一事上。 听得我冷笑连连。 杨江尴尬,看向我: “这,裴大人......” 我朝他拱手: “大人,我怀疑此人私下传播流言,意欲挑起军中风波,造成军心不稳。” “一定要严查此人!” 闻言,张大庄脸色一僵: “大人,小人没有......” 秋瑾见状,主动为了自己的好兄弟说话:“裴大人,大庄虽然今日非议军事有错,可他不是故意的的,绝对不像裴大人说的那样故意挑事!” 我没有回话。 见刚刚派出去的亲兵回来,这才正眼看向哭嚎哀求的张大庄: “行了,别聒噪了。” 那亲兵走来,把手上的东西递给我。 杨江皱眉,看过来: “这是什么?” 我大概翻看一下,嗤笑一声。 转而举起这些东西,对着脸色大变的张大庄问道: “我也好奇,这些是什么,你不解释一番?” 第297章 第297章 闻言,他瞳孔剧烈收缩。 死死咬着后槽牙,一言不发。 杨江见状不对,从我手中拿过这叠信纸:“这是什么?” 却见张大庄猛然起身,伸手朝那些信纸抓来。 动作迅猛,带着决绝与狠意。 梁山当即上前拦住他。 两人打斗起来。 那张大庄竟然身手不赖。 与梁山有来有往。 秋瑾都惊呆了。 他再傻,也能看出来张大庄绝对不对劲! 杨江眼神微眯: “我倒要看看,这人究竟在抢什么?” 他接过信纸,一扫而过。 瞬间勃然大怒。 “好!好个叛徒......” 秋瑾眉头一跳。 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另一边,梁山到底身手更胜一筹。 几个回合后,卸了张大庄的胳膊和下巴,把他牢牢压住。 杨江怒喝: “带下去!给我查!” 闻言,他身后的士兵上前,从梁山手中接过张大庄。 秋瑾四人始终难以置信。 没想到一脸老实的张大庄居然...... 杨江冷哼一声,转而看向我: “裴大人是怎么发现的?” 我淡淡道: “原先不过是听他故意挑起事端,察觉不对劲。后来发现他多次借机挑衅于我,心中更确定了。” 正常来说,其他将士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当即低头认错。 而不是像这张大庄一样故意挑衅。 意图拿捏我一般。 闻言,杨江重重点头。 “幸好大人您发现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好好下去审问一番。” 他冷眼呵斥道: “走!” 杨江走后,秋瑾等四人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尴尬上前,满脸羞愧: “大人,是我误会您了。我、我......” 他说起张大庄,面上满是愤恨: “我和那张大庄是明城人,以为他是个可信的兄弟,又讲义气,这才对大人出言不逊。还请大人恕罪。” 我本想直接就走。 闻言,却下意识顿住。 脑中电光火石之间抓到什么。 “张大庄是明城的,是前段时间七皇子招兵一起收进来的?” 秋瑾点头:“正是。” 明城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的流言...... 刚刚从张大庄那边翻出的信纸上写得隐晦的东西。 这样看来...... 我心中一跳。 转身去找沈晚舟。 她听到我说的话,脸色一沉: “当真?” 我依旧冷静: “我怎敢用此事欺瞒将军?” 陈嘉佑既然与党项勾结。 如今又被关押起来。 他的亲兵也被严格管控。 除了沈晚舟,以及她的亲兵外,无人知晓他们的情况。 那还有谁会主动说起陈嘉佑? 主动挑事? 闻言,我心中思索着。 “将军,一定要严查那些明城收来之人。” 闻言,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此事我会吩咐人去查。” 我拱手应好。 她又低头继续忙碌。 见状,我转身离开。 没有和她说多余的话。 这段时间战事繁忙,就我刚刚过来找沈晚舟这段时间。 已经又来两人在她帐外等待。 我出来后,看着略显苍凉的天色,幽幽叹口气。 突然耳朵一动。 又是鸣鼓之声。 原先在休息的将士们步履匆匆,面色凝重,戴着自己的佩刀。 我转过身,只见沈晚舟已经走出来,脸色凝重。 她与我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而后一言不发,朝城门口走去。 我心中微沉。 这次党项进攻一如既往地来势汹汹。 似乎所有的兵力都倾巢而动。 布日古德手握一把长枪,挑衅又不屑: “今日,也该一决胜负了!” 他扬高了声音: “若是今日沈晚舟肯主动下跪求情,本王便饶了明城人一命。否则便——” “屠城!” 他身后的一众党项士兵纷纷应和: “屠城!” “屠城屠城!” 声音响亮,叫明城中的百姓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怕了。 怕党项再来,怕屠城一事落到他们身上。 不少百姓惊恐地四顾张望,咬牙带上所有的家当就要从城墙后面偷偷溜出去。 一旦有人开了这个口子,其他有所意动的人纷纷开始行动。 我已经带入拦截不下十多批人。 他们一个个涌上来,面色惶恐无助。 “大人!” “求您开了城门,让我们出去吧。” “求您了,我老头子给您磕头了。” 有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家一把下跪,眼含泪水,重重磕头。 第298章 第298章 他身边的小孙女也跟着跪下,眼神懵懂。 “求您求您。” 我严厉拒绝。 有些人怕了,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可有些人的哀求声越发大了。 “大人!” “大人,要是让那群党项贼寇再进来,我们真的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们可是会屠城,屠城啊!” “俺老头子一个什么都不怕,可俺乖乖才七岁,不能被党项人欺辱......” “到时候没有人可以活下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而且来人还越来越多。 甚至有人心惧之下,竟大着胆子推开士兵打算强抢出去! 果不其然,那人被士兵当场拦下,狠狠踹了一脚。 倒在地上,哀声嚎叫。 见状,那群百姓安静下来。 我给梁山使了个眼神。 他上前一步,怒喝声叫众人胆颤。 “你们这是做什么?” “找死不成?” 果不其然,还是暴力行事有用。 不少人胆颤,纷纷噤声。 我扫视一眼人群。 他们垂下眼,不敢与我对视。 脸上还留有惶恐之色。 “你们知道这时候出去会面对什么吗?” 我沉下声,冷眼看着他们。 “党项人在外虎视眈眈,你们安分地待在城中,至少还能安稳。若是背井离乡,还能去哪?” 人群中,有人低低应了声:“那至少还能活命,可党项人要是杀进来......” 我打断他: “到时候我们这群人只会比你们先死!” “我们都还没跑呢,你们跑什么?” 闻言,不少人冷静下来。 脸上有些讪讪之情。 “再说,此时正值党项攻城的关键时期,你们闹出这番动静,将士们还需分精力过来护着你们,这不是在拖累将士吗?” 那群之前哭着喊着也想逃出去的百姓们脸上闪过尴尬之色。 “行了,回去吧。” “回家好好休息一番......来回折腾更是辛劳。” 我看了眼刚刚下跪的爷孙,心中幽幽叹了口气。 那老人紧紧拉着孙女的手,干瘦的脸上满是担忧之情。 他弯着腰低声道歉,缓慢地带着孙女离开。 可以预想到,这样孱弱的一对爷孙,出去了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辱...... 我心中复杂难言。 突然,脚下大地一颤,墙身传来“隆隆”的震动。 耳边隐隐听到前方的厮杀声。 “梁山,可是开始攻城了?” 梁山拱手:“正是。” “好。” 我应了声。 抬头看天。 此时已然日落,苍青的天幕隐隐残留着一抹血丝。 与蔓延的鲜血相呼应。 钩子已经放出来了。 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我闭上眼。 静静等待着。 时间缓缓而过。 叫人心急。 可这事,却急不得。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逐渐走近。 “大人!” 梁山脸色隐隐带着几抹激动之色。 见状,我缓了缓心神。 他说道:“果真如大人所料,那人按照情报引来党项人从东侧袭击明城,被沈将军派人趁机围剿,党项全军覆没!” 我心中松了口气。 脸色依旧冷静,不见欣喜。 因为这次明路是真真断了自己的后路。 我摸索着腰间的玉佩。 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 明路,一开始便不忠。 自然没什么好可惜的。 我看向梁山: “好,就等着他们收尾吧。” “是。” 突然,远处爆出一阵剧烈的欢呼声。 声音响震天,连我这都能清楚听到。 我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那是怎么了?” 梁山主动前去打探消息。 不过一会儿就回来。 这次他脚步慌乱,难掩吃惊。 我心头微沉。 他来不及行礼下跪,便急忙道: “大人,七皇子率兵攻退|党项了!” 闻言,我猛然抬头朝他看去。 “你亲眼看到的?” “那人是七皇子?” 或许被我凌厉的语气惊到,他缓了缓,笃定道:“小人亲眼所见。” “确实是七皇子。” 我难以置信地站起身。 陈嘉佑? 他怎么出来了? 率兵攻退|党项? 第299章 第299章 心中一转,我便反应过来。 不由得冷笑两声。 布日古德当真豁达,给他造了好大一波势头。 到底是棋差一着。 我心中不妙。 在这待不住,叫了梁山: “走,跟我一起去看看。” 我倒是要看看,陈嘉佑他究竟要做什么? 步履匆匆地朝外走去。 在城门外,将士们纷纷拥在一起,双手捏拳,向上挥舞。 他们欣喜若狂,连连大叫: “七皇子战神归来,所向无敌!” “七皇子战神归来,所向无敌!” ...... 成百上千的声音汇聚起来,成了一股撼人心扉的力量。 我眯眼看去。 人群中陈嘉佑身骑大马,高举长枪,一袭银色铠甲熠熠生辉,很是威武得意。 我过去时,身边不少城内的将士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忙询问他人。 “刚刚党项攻势迅猛,原本抵挡得很是艰难,我差点以为今日必须死在战场上,谁知......” 他哽咽一声,难掩激动: “刚刚七皇子突然率领身后的将士出现,气势赫人,直接吓得那布日古德仓皇而逃......” “得救了,得救了!” 他崩溃大哭。 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闻言,我缓缓收回视线。 心中一沉。 此次战后将士们格外激动。 之前的流言到底起了一定效果。 他们因持久的战事而深感疲惫,心中迫切地希望想要有人破局相助。 沈晚舟虽然厉害,但她到底是人,不是神。 面对巨大的兵力差距,维持如今的局面,她已然十分不容易。 因此,在当将士们濒临崩溃之时,陈嘉佑突然出现,以万众瞩目的姿态,势如破竹般打退|党项人。 叫他们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 有布日古德打配合战,略施小计,便把将士们耍得团团转,得尽人心。 真像话本子一样跌宕起伏、又不可思议啊。 啧,有些棘手...... 隔着遥远的人群,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过来,眼中尽是森然恨意。 我神色淡漠地与他对视。 梁山察觉不对,小心地凑过来道: “大人,这七皇子......” “以后得小心了。” 不仅是我,就连我的亲兵、小厮,但凡与我有关之人,都得再三小心。 他沉沉应好。 我转而看向远处另一道张扬肆意的身影。 沈晚舟脸色沉郁,不见欣喜。 众目睽睽之下,陈嘉佑摆手,身前的将士们便自发为他让出道路。 他朝沈晚舟走去。 “沈将军,你之前要本王做的,本王都做到了。不知今日可满意?” 闻言,沈晚舟神色冰冷。 迎着众人的视线,她缓缓点头。 “七皇子今日大败党项,希望来日也能如此。” “自然。” 他微微一笑。 尽是傲然与得意。 而后,将领们也纷纷凑过来。 大肆夸耀陈嘉佑的功绩。 “七皇子当真雄韬武略,今日这一战,末将瞧着那布日古德脸色大变,竟是看见七皇子便狼狈逃窜。” “当真可笑哈哈哈。” “末将原以为今日这布日古德是奋死一战,拼了命要拿下明城。” “哪曾想,七皇子一来,他便如过街老鼠一般!” 将领们一个接一个地恭维,叫陈嘉佑嘴角忍不住勾起。 他轻咳两声,眼中难掩矜持之色: “打败党项不过是本王应做的,不必如此。” 他的谦虚引来众人的再次感叹。 这时,有人顺势问起: “七皇子多日不见,这段时间可是在......” 第300章 第300章 他话没说完,便反应过来。 自己讨好似地掌嘴一下:“七皇子之事,哪是小人能随意询问的?” 陈嘉佑不在意地摆手。 “这有什么?这段时间不过就是听从沈将军的安排,趁机埋伏,偷袭党项便罢了。” “本王|刚刚来时,还派人烧了党项的粮草。” 众人哗然。 “原来如此啊。” 他们这才明白过来:“难怪那布日古德突然就跑回去了,再不回去,老家都要被人拆了哈哈哈......” “说到底,还是七皇子厉害,有勇有谋,一出场便打得党项措手不及。” 我只觉得可笑。 党项即便再傻,也不可能真的叫陈嘉佑烧了他后方的粮草。 这无疑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因此,这不过是陈嘉佑自我夸耀之词罢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眼尖。 注意到陈嘉佑脚步虚浮,脸色隐隐有些憔悴。 他恍然大悟,当即扬高了声音: “七皇子此次作战,着实辛苦,不如早些休息可好?” 闻言,陈嘉佑还看了他一眼。 那人满脸示好之意。 见状,陈嘉佑看向沈晚舟,轻声示意:“既然如此,沈将军可否容我下去休息?” 他语气算得上温和。 两人的视线相对,眼神却针锋相对。 不肯退让。 沈晚舟轻扯嘴角: “自然,我多派些人去伺候你。” 陈嘉佑笑了。 “这便不用了,军中事务繁忙,无需再派人过来。” “这段时间本王孤身率兵埋伏在外,伺机等待,其中的艰辛更是刻骨铭心,早就不在意身外之事。” 一旁有人大感动容: “七皇子乃是皇子之尊,居然为了陈国百姓如此艰辛,当真是仁心仁德啊。” “有七皇子如此经天纬地之人,何愁不能镇平党项?” “就是就是。” 陈嘉佑闻言,微微扬起下巴。 洋洋得意地等着沈晚舟的回复。 她顿了顿,脸色不变。 “那便依你所言。” 闻言,七皇子轻笑。 看向众人,朝他们摆手: “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先下去休息了。” 他的一举一动,声势浩大。 我看过去,发现他竟是趾高气扬地朝我走来。 “这不是裴大人吗?当真好巧啊。” 说着,他逐渐走近。 眼中是掩饰不住恶意:“裴大人,看到本王突然出现,你不惶恐吗?” “不害怕吗?”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七皇子还是担心自己事发之后,该如何是好。” 据沈晚舟所说,她早已将陈嘉佑之事都上交给皇上。 但为了大军安稳、也为了平定外乱,皇上押后不发,打算等一切结束后再论功过。 到时候,即便陈嘉佑军功再大,可与党项勾结的罪证却是板上钉钉,辨无可辨。 即便太子不出手,陈嘉佑也少不得被扒下一层皮。 闻言,陈嘉佑狞笑一声。 冷眼看我:“若是本王当真打下了党项,你以为到时候父皇还会怪罪本王吗?” “裴云程,我留着你一条命。” 他顿了顿,阴恻恻地笑出声:“本王就等着看登基那日,你是如何跪在地上朝本王磕头认错的哈哈哈......” 他转身离去。 放声大笑。 一旁的将士们眼神狂热|地看着他。 陈嘉佑走后,死里逃生的将士们还在议论着他刚刚战场上的威风,各个面红耳赤。 有几个将领走到我面前,神色激动,连连问我:“刚刚七皇子与你说什么呢?笑得那般开心?” “就是就是,你快和老哥哥说说!” 说他要怎么弄死我吗? 我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几句。 便打算离开。 余光一扫,却与沈晚舟对视。 皆觉不妙。 沈晚舟脸色格外难看。 她用眼神示意我。 我心里明白。 离开城门后,绕了一圈,去主帐找她。 第301章 第301章 她早已在帐中等我。 脸色阴沉至极。 身前跪着两人。 他们身上带伤,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瞧那模样,皆是她的亲兵。 见我过来,她恍若未觉,依旧冷脸逼问:“说!” “为什么叫七皇子逃了?” 她们低着头。 其中一人主动解释: “将军,小人今早换班时,发现七皇子一众人依旧如往常一般。可到了党项攻城时,当时混乱,小人心中警戒,不料还是被人从背后偷袭......” “而后,便是听到七皇子助将军大胜归来的消息。” 闻言,沈晚舟猛地一拍桌子。 “居然还能让他逃出去?” “我要你们何用!” 这话说得十分严厉。 足以叫那亲兵以死赔罪。 “......是,小人有错,万死不得谢罪。” 说着,她便拔出刀,打算自戕。 沈晚舟手腕一动,扔出茶杯打中她的手腕。 良久,压下火气,沉声道: “......下去。” 那亲兵神色动容,沉默地起身告退。 而后,沈晚舟头疼似地揉揉额头。 “来了?” 我面色微凝。 “将军,七皇子一事,您打算如何处置?” 她顿了顿,低声道: “我会先把他稳住,尽量不影响大军。” 若是可以,沈晚舟也想悄无声息地把陈嘉佑拿下。 可是不行。 此次陈嘉佑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展风头。 他出了事情,定然会引起一片风波。 再有之前的舆论压制,只怕在党项来临前的关键时期,动了陈嘉佑,会轻易坏事。 “你小心。” 她提醒我: “他此次借机逃出,必然心中有怨。” 我拱手:“多谢沈将军提点。” 也罢,陈嘉佑一事,暂且不提。 只说...... “将军,那鱼儿落网了?” 闻言,她瞬间明白我的意思。 微微摆手,叫人上来。 我看过去。 亲兵押着脸色苍白的明路前来。 他身形狼狈,双颊浮肿,泛着血迹。 身上有不少行刑后的痕迹。 这是被审过了。 他一进来,便低着头。 避开我的视线,不敢看我。 沈晚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据说去抓他时,他早有预料,坐着等人前来。”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闻言,明路终于抬头看我了。 他眼中泛着血丝,勉强一笑: “大人。”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脸上的笑容撑不住,逐渐僵硬。 “咚”地一声,直挺挺地朝我跪下: “大人,明路有错......” “可惜,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我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他下意识摇头,却慢慢顿住。 只自嘲一笑: “如今,大人怨我恨我,也是应该的。” 我深吸口气,负手而立,不去看他。 静待着沈晚舟对他的处置。 只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沈晚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叛徒,早该去死了。 她看着如今狼狈跪地的明路,只觉得可笑荒唐。 想不到将军府多年的仆人是党项埋藏在她身边十多年的钉子。 “明路,事到如今也是你罪有应得。” 她冷淡道: “这番行刑下来,也没说什么。” “我倒是小瞧你了。” 明路缓缓抬头看她,笑容满是苦涩: “将军......” “我有错,都认了。” 她瞥了我一眼: “裴大人,我便把他打杀了。” 我垂眸,淡淡应道: “随沈将军的意思。” 明路倒是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也没求情。 只跪在地上,分别给我们磕了一个响头。 “这辈子,明路没选择,愧对裴大人、沈将军,下辈子当牛做马来谢罪。” “不用了。” 我断然拒绝:“不用再来恶心我们。” 闻言,他抬头看我。 眼中满是苦意。 “......是。” 沈晚舟不作犹豫,直接下令: “来人......” 谁知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帐外响起: “晚舟,本王能进去吗?” 闻言,我眉头紧皱。 陈嘉佑...... 第302章 第302章 沈晚舟满是不悦。 怒喝一声: “你来做什么?” 陈嘉佑没有回答,只是不急不缓道: “你这两个亲兵,看本王的眼神像是恨不得将本王杀了一般......” 沈晚舟冷哼一声。 叫人掀开帐帘。 陈嘉佑面色矜傲地走近。 看见我时,眉头一扬,故作诧异。 “呦,这不是裴大人吗?怎么也在这?” 他阴狠一笑,若有所思道: “上次,晚舟你便勾结裴云程故意害本王。如今再次聚在一起,又想对本王做什么?” 沈晚舟眼神微眯。 “你先管好自己吧。” 她示意亲兵把明路带下去处置。 陈嘉佑却伸手拦下。 我眉头一皱。 他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陈嘉佑上下打量一番跪在地上的明路。 口中“啧啧”作响。 装模作样地叹气: “也是个可怜人呐。” 说着,他抬头看我,眼神幽幽道: “本王今日见他,也算与他有缘。”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 下一秒,他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这人便留在本王身边,做个伺候梳洗的小厮罢了。” 沈晚舟当即否认。 “不可!” 陈嘉佑没有动怒,而是挑眉反问她: “本王此次大败党项,将军不说给本王什么奖赏,就连这一小小请求都不愿意满足本王吗?” 说到最后,他脸色沉下来。 带着一抹威胁之意。 他们四目相对,眼神交接中带着隐隐的火光。 空气静默了一瞬。 沈晚舟嗤笑一声: “行啊,既然七皇子要求,我自然答应。” 她看着明路,意味莫名道: “既然七皇子肯要你这个背信弃义的东西,那你以后就安心伺候七皇子吧。” “只是你记住,有些事情该悬崖勒马才是,否则重蹈覆辙,便是死到临头,无力回天了......” 闻言,陈嘉佑脸色有一瞬狰狞。 明路惨白着脸抬头。 陈嘉佑泄愤似地用脚踢他,嗤笑道: “怎么,惊喜坏了?” “你的两个旧主子都要杀你,唯有本王护着你,你该感恩戴德才是。” 明路跪在地上,看不清神情。 沉默片刻,在陈嘉佑耐心即将告罄之时,他拱手道:“多谢七皇子救命之恩。” 很是恭敬。 沈晚舟冷眼看着他。 只觉恶心。 我呼吸一滞,转而闭上眼。 不去看他。 见状,陈嘉佑得意大笑: “哈哈哈哈......” “好好好,今日算有个收获,也不枉此行。” 他恍然想起什么一样。 又问起刚刚的话:“对了,裴大人还没说说,来这找晚舟是做什么?” 我轻扯嘴角: “自然是有军中要事与将军商议。” 陈嘉佑很自然地在我对面坐下,微微挑眉:“行啊,你说说有什么事,本王一起听听?” “既然是军中要事,外人自然不便知道。” 闻言,陈嘉佑大笑出声: “本王怎么是外人?” “且不说本王是晚舟的夫君,单说本王是陈国的皇子,这军中之事便都听的!” 他不等我说话,便脸色一沉: “难不成,裴大人故意不想告诉本王?还是......” 他视线从我身上移到沈晚舟那: “还是你们两人又私下勾搭什么不清不楚之事......” 沈晚舟大怒: “闭嘴!” “你何必几次三番侮辱我!” 陈嘉佑怒极反笑。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微眯: “呦,恼羞成怒了?” 沈晚舟的声音格外咬牙切齿: “陈嘉佑!” 他瞬间冷脸: “你要叫大军上下都知道你我不合吗?” “或者,你想再次把本王偷偷关起来,等着你凯旋而归时,把本王交给父皇治罪?” 沈晚舟忍着怒气: “那是你罪有应得!” “什么罪有应得?不过是利益不够罢了!” 陈嘉佑反驳: “等到本王拿下布日古德的人头,到时候亲手献给父皇,本王看他还敢不敢罚我这个儿子,要是他还敢......” 说到这,他眼中划过一丝惊人的恨意。 “那就别怪本王无情了。” 沈晚舟心头一跳,又惊又怒: “你在说什么?” 陈嘉佑的意思太过明显了。 这、这不是就想...... 我眉头紧皱。 对陈嘉佑更忌惮几分。 他若是连父皇都能下手,还有谁不敢动呢? 一想到这,我心头突突直跳。 沅芷! 在来时,我已经叫梁山派人去快马加鞭传信回去,叫她这段时间好好待在郑府。 出行也必须有护卫相陪。 免得到时候...... 我摸摸心口,只觉不安。 第303章 第303章 一旁的陈嘉佑注意到我的神色。 斜睨过来。 “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眼珠一转,阴阳怪气道: “莫不是怕了?” “你求求本王,本王说不定就原谅你。” 说着,他朝站在身后的明路扬了个下巴:“去,给你的旧主示范一下,要怎么下跪求饶?” 明路身子一僵。 迎着众人的视线,难堪地站出来。 我不悦地看着陈嘉佑: “七皇子何必仗势欺人?” 陈嘉佑挑眉: “这就心疼了?” 他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明路: “不过是个下人,本王想怎么欺,就怎么欺......” 我心中一沉。 只见他像是逗猫逗狗般,对明路说: “来,学声狗叫给我听听......” “胡闹!” 沈晚舟不悦: “你究竟要做什么?” “若没什么正经事,便赶紧离开!” 说罢,她撇过头去,像是连见他一面都嫌厌恶。 陈嘉佑被她当众毫不留情地甩脸色,直接气笑了。 他咬牙切齿道: “你们这对奸夫荡|妇做出不耻之事,背着本王勾搭在先,难不成本王还得忍气吞声,若无其事地戴着这顶绿帽子吗?” 他越说越气,怒火直冲胸口。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明路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沈晚舟不欲和他起冲突。 深吸口气,压抑怒火: “此事,确实是你误会了。” “你以为我是这种人?” 她直视着陈嘉佑。 眼神锐利。 他嗤笑: “当初你未与裴云程和离之时,可是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整日与本王出双入对,亲密无间......” 闻言,沈晚舟下意识转头看我。 眼神有一瞬不自然。 或许她心中早有察觉。 可真叫陈嘉佑如此直白地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叫她难掩尴尬之色。 沈晚舟低声道: “没有。” “那时我们......只是正常来往。” 她说着说着,便有些恼羞成怒: “行了,你若胡搅蛮缠,便早点滚出去。” 陈嘉佑压抑着怒意,声音十分尖锐: “怎么说是正常来往,你当时已为人妇,便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冷眼瞥向我,不怀好意地问道: “你可知那时候,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裴云程?” “笑他昏了头突然辞官,笑他是个烂骨头,任由妻子和别的男人勾搭,他都能当做不知道......” 她身子一僵,侧着身子。 不敢转头过来看我。 我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淡然: “七皇子说笑了。辞官一事仅是裴某自愿所为,至于后者......” 我扯扯嘴角: “七皇子如今该信任将军才是。” “夫妻之间唯有信任,才能长久和睦。” “本王要你多管闲事?” 我不紧不慢地起身。 “既然七皇子与将军讨论夫妻之道,裴某不便打扰,这便离开了。” “告辞。” 我正要离开。 却被陈嘉佑叫住。 “不行!” “今日,你休想离开!” 沈晚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究竟要做什么?” 他冷冷一笑。 “干什么,自然只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说清楚!” “本王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之人。” 闻言,沈晚舟微微皱眉。 她想到什么,主动缓和了语气,退让一步。 脸色语气温和几分:“我也不愿与你继续僵持下去。那我们俩就好好说开此事,无关之人叫他们离开。” “只有我与你两人。” 闻言,陈嘉佑眼神微动。 没再说什么。 我与明路一前一后出去。 明路满身伤痕。 脚步一顿一顿,走得很慢。 梁山看见我出来,立马自觉站在我身后,神色有些担心。 我微微摇头示意。 看向落下的残阳。 只觉得日后军中再无此刻的风平浪静。 我起步要走。 身后的明路见状,话语急切地叫了我一声:“大人。” 第304章 第304章 闻言,我皱眉,脸色有些不悦。 梁山知道明路之事。 见他如此,只当做充耳不闻。 明路却不依不饶。 他不顾伤势,小跑上前。 “大人,求您、求您听小人解释......” 梁山一把把他挡住。 虎目一瞪,很是凶狠: “你这奸细赶紧滚,大人不愿看你。” 明路脸色一白。 随即咬紧后槽牙,不顾作痛的双脚,直接跪在地上:“大人,小人是有苦衷的,刚刚在将军面前......” “你不必说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话语决绝:“你既然决定帮党项人做事,便是我陈国人叛徒。” “从今以后,好自为之。” 说罢,我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不去看他的神色如何。 在回去路上,梁山怒意不减。 “他真是个混账,居然敢......” 似乎想起什么,他顿住。 “是小的失礼了。” 我叹了口气: “他被七皇子保下来。” “以后无视此人便好。” “是。” 回去后,蒋生荣听说了陈嘉佑之事。 脸色有些复杂。 他朝我走来: “大人......” 还没说什么,下一秒,我就听见蒋生耀高喊一声:“大人!” 声音十分响亮,勃勃有生气。 我下意识失笑: “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 他咧着嘴,十分用力地点头。 “是啊是啊,我非常高兴。” 见状,蒋生荣神色微敛,转而笑道: “是蒋生耀今日又立了大功,心中高兴。” 蒋生耀连连点头: “还有呢,我今天还救了好多人。” “当时他们被坏人欺负,差点死了,我杀死那些坏人,救了他们。” 闻言,我满是欣慰地看着他。 “战场上遇到同袍,出手相助,你做得很好。” 顿了顿,我上下打量他一眼: “怎么样,可曾受伤?” 他连忙摇头。 “没有没有,我可厉害着呢。” “那便好。” 说完,我坐下,只觉浑身疲惫。 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不自觉皱起眉头。 蒋生荣见我脸色不对劲,急忙过来,小心服侍。 低声道: “大人可是知道了七皇子一事?” 我不作隐瞒: “嗯,刚刚与他见过一面。” 闻言,蒋生荣心中一紧: “大人......” 我摆摆手: “没事,他至少面上不敢做什么。” 只是背后却不一定了。 “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 “尤其是生耀。” 我向蒋生耀强调:“你一定要小心点,这段时间跟紧周将军,若是有人害你,你一定要先保护自己。” 闻言,他一拍胸膛,很是豪气: “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叫自己受伤的。” 偏偏他这副样子,才最叫人不敢放心。 见状,我提醒蒋生荣。 “你这段时间上点心,多照看生耀一番。” 他脸色郑重:“大人放心,生耀是我弟弟,我一定用心看护。” 交代完后,我闭上眼睛沉思片刻。 陈嘉佑的事情已经传回京城。 太子也该动手了...... 只是我没想到陈嘉佑的动作来得那么快。 当天夜里,我猛然惊醒。 耳边响起兵器相撞的声音。 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寂静的黑夜中叫人心惊胆战。 梁山怒吼: “大人,小心。”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转身从床上滚落。 只见“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我的床板上。 若是我刚刚动作慢了一瞬,怕是会被当场砸死。 我心脏突突直跳。 这针对性未免太过明显了。 正当我心中不妙之时,突然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嘶吼: “大人!大人!你还活着吗?” “啊啊啊我杀了你们......” 是生耀! 第305章 第305章 我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蒋生耀来得及时。 他闯入帐中,如凶猛的恶虎展开厮杀。 竟一力拦下那群人。 梁山焦急地唤我: “大人?大人......” 我起身,借着遮挡小心地朝他们走去。 庆幸的是,蒋生耀、梁山等人都是有本事的。 蒋生耀解决完最后一人,脸色还有些兴奋:“大人,我杀完了!” 我彻底放松了几分: “好,明日我好好奖赏你。” 他却十分认真地摇头: “我不要奖赏、只要大人好好的就行了。” 闻言,我心中微动。 勉强朝他一笑。 说实在的,这话真叫人动容。 外头的喧闹声逐渐逼近。 我侧头看过去。 周长生带着巡逻的将士过来: “这是怎么了......” 等见到满地的尸体时,他猛然脸色大变:“这、这是!” 他眉头一皱,急忙上前去掀了那群杀手的面罩。 瞬间面色扭曲,露出恶寒之色。 他不死心,再去掀开其他人的面罩。 一连看了四五人后,他忍不住恶寒: “怎么都长这样?” 我看过去。 瞬间心知肚明。 为何长这样? 还不是有人故意“造”出来的? 就是为了不能查清他们的身份。 我心中冷笑。 为了此次动手,他还真是花了大手笔。 我抬头看周长生,沉声道: “将军,我怀疑这是党项的敌兵意图偷袭。” 闻言,周长生脸色凝重。 我继续与他分析: “他们为何要杀我?” “裴某只是一届文官,此次大军出战,只负责后方军务。前线打战之事,都是由将军们负责。” “我想着,这群人与裴某无冤无仇。” “只是想要趁机偷袭,杀光军中大臣。” 我顿了顿,看向一旁的蒋生耀: “幸好今日生耀就在身旁,及时听到这边的动静,救了我一命,杀死了这群人。” 周长生目光落到蒋生耀身上。 微微点头。 “幸好还有蒋生耀在一旁,否则今夜便遭了......” 闻言,我目露赞同之色。 可我知道,今夜这群杀手针对的人只有我。 只有把这浑水搅大,才行。 想到这,我主动提醒周长生: “将军不如好好排查一番,看看是从哪处防守有疏忽,叫那群杀手闯入,还是说他们早已趁机混入军营......” “不可能!” 周长生否认: “绝对不可能是军中将士。” 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将士。 闻言,我不作反驳。 只是沉声道: “如此,便拜托周将军核查一番。” 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埋怨之意: “裴大人呐,你倒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事。” 不过他向来做事谨慎。 自己也担心军营防守有误。 直接应下: “大人放心,这便交给我了。” 我点头应好。 此时万籁俱寂。 刚刚杀手闹得一番动静引起众人的注意。 不少附近的将领派人过来打探情况。 我应付完后,却看见不远处又有人过来了。 是—— 陈嘉佑和沈晚舟。 两人并肩而来,瞧着很是和谐,似乎从未有过龃龉一般。 沈晚舟走近后,看到地上的尸体。 脸色难看得厉害,冷声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长生把刚刚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她。 说完,沈晚舟脸色绷紧,没有说话。 一旁的陈嘉佑语气却十分凉薄。 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谁知道是不是裴大人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或是背后得罪了什么人,才惹来杀身之祸?” 他的脸色被黑夜笼罩,显得晦暗不清。 更是直接将矛盾引到我身上。 第306章 第306章 众人看过来。 周长生张嘴,想说什么,却迟疑了。 沈晚舟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陈嘉佑将一切尽收眼底。 他眼神冷下来,嗤笑一声: “否则,怎么不见他们去杀别人,反而来找你麻烦?” 我扯着嘴角,露出讽刺之意。 “裴某也好奇得很。” “这不是托周大人去查探一番。看看这群杀手是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军营悄无声息地闯入?”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今日是裴某不幸遇到此事,就怕下次会是其他人遇害了。” 闻言,沈晚舟脸色一正。 显然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 她应声道:“查!” “一定要彻查此事!” 陈嘉佑脸色有些不对劲。 他阴阳怪气道: “沈将军对裴大人还真是上心。” 我出言否认: “七皇子误会了。沈将军身为主将,这是担心军中的安危。” “毕竟这群杀手出入军营如进无人之境,可相当于有把利剑时时刻刻悬挂在头顶啊。难道......” “七皇子就不怕,午夜梦醒之时,有人站在床头,意图下手?” 陈嘉佑冷笑一声: “本王身边有亲兵保护,怎么可能害怕那些小小贼人。” “是啊,七皇子身边有人保护,可其他将领、将士们却没有。今日来的杀手有十多人,谁知下一次会不会是几百几千人?” 沈晚舟当即就和身后的亲兵吩咐两句。 瞧那意思,是现在就要彻查此事。 陈嘉佑见状,隐隐有些不悦: “今日已晚,大动干戈怕是会闹出不小的动静。” “明日再一一检查吧。” 沈晚舟脸色严肃: “不行,此事要当机立断,就怕......” 她突然话音一顿。 抬眸,怀疑地看向陈嘉佑。 “......就怕他们已经扫好尾巴。” 陈嘉佑脸色不变,随意地摆摆手: “也行,那便听你的意思吧。” 随后,黑夜间昏黄的火光亮起。 沈晚舟派人去巡逻检查军营的各个地方。 并且按照名册一一核查将士们。 军营瞬间嘈杂起来。 有人心中抱怨,但不敢说出口。 只能老老实实地配合检查。 我等一众人去了议事的军帐处。 而后,那些被吵醒的将领们也纷纷过来。 原先脸上还带着怒意和烦躁。 直到听说了晚上的事情。 瞬间清醒过来,各个勃然大怒: “好嚣张的贼人!” “若不是裴大人幸运,怕是今晚难免惨遭贼手......” 有人愤懑,有人只觉得庆幸。 庆幸被找上门的人不是自己。 “该好好整顿一番!军中乱啊......” 陈嘉佑抱臂,眼神微眯。 他坐在那,显得有些不耐烦。 “裴大人,不过是群小毛贼,何必闹得军中因你一人大乱?” 闻言,我似笑非笑: “七皇子此话差矣。将士们配合检查,不过是为了搜查凶手。” “也防止那群凶手日后再趁机偷袭。” “今日,裴某倒是庆幸那群人先来找自己,否则他们趁机杀入将军们的帐中,或是纵火烧营,那麻烦可就大了。” 闻言,不少将领纷纷点头应和。 “就是啊,必须要彻查一番!” “那群人当真是无比狠毒,说不定就是党项人下的手。我刚刚经过时看了一眼,那群凶手脸上都被磨得血肉模糊的......” 陈嘉佑扯扯嘴角。 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 “怎么大人今夜没被杀死?这样就不用大动干戈了。” 闻言,一旁脸色沉郁的李都督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若是裴大人当真身死,那问题可更严重了。” 是啊,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继续动手? 到时候会死伤多少人? 这都说不准。 陈嘉佑挑眉,不在意道: “是吗?本王只是说句玩笑话罢了。” 李都督不再应他。 神色担忧地看着我。 我朝他微微摇头。 表示一切无恙。 不过...... 今夜这群杀手确实来势汹汹。 各个身手高强。 我原先以为蒋生耀和梁山等人安然挡下了他们。 没想到梁山受了重伤。 后背被砍中一刀。 当时夜色昏暗,看得不甚清楚。 他也咬牙忍着。 后来才发现流了不少的血。 当时我还以为是那群杀手身上的,没想到是梁山负伤。 刚刚过来前,就派人把梁山送去医帐那边。 叫他好生养伤。 帐中,有将领撑不住,靠着椅背发出呼呼的鼾声。 模样不忍直视。 旁人见状,尴尬地找起话题: “说来,沈将军当真兢兢业业啊,白日作战,夜间依旧有精力亲自带人仔细搜查。” 沈晚舟为了避嫌,叫众位将领都聚在这边。 她率领手下亲兵,亲自搜查。 怕是得忙碌一段时间。 有人见陈嘉佑在侧,主动笑着应和:“就是啊,有沈将军、还有七皇子在,想来一定能找出埋伏在大军中的凶手。” 陈嘉佑神色淡漠。 手指轻叩桌面。 似乎有些神游在外。 那人也不在意,笑着与旁人说话。 他们夸耀起陈嘉佑今日的神武、又提到党项的阴险狡诈。 话语间对他多有恭维之意。 陈嘉佑依旧不做理睬。 我收回视线。 心头微动,只觉得他有些焦躁。 很快,沈晚舟掀开帘子,带着一身血气走近。 第307章 第307章 闻言,众人敛声。 纷纷起身行礼。 沈晚舟脸色紧绷,摆手叫他们坐下。 李都督主动问道: “将军,可曾找出什么?” 沈晚舟扫视众人一圈。 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 “此次突袭核查,倒是找出个别有异常的人,发现确实为细作......” 李都督点头:“那群杀手?” 闻言,沈晚舟摇头。 脸色沉郁:“军营周边都检查过了,并未有缺漏之处。” “负责巡逻的将士也都一一审查过去,确定并没有私下叫人闯入。” 众人面面相觑。 眉头紧皱,皆十分不安。 既然这样...... 我轻声开口:“那十三名杀手,人数不多不少。将军可曾核对过军营中的将士人数,可有不对?” 闻言,众人纷纷看向沈晚舟。 她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没有。” 这就奇了怪了! 杨江就纳闷了:“这贼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不可能是突然凭空出现吧?” 自然不可能。 一定还有没发现的地方。 我试探性地开口:“所有将士都核查过了吗......包括亲兵?”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明白我的意思。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李都督第一个开口应和:“正是。军中亲兵可不在少数,这些都要检查过去。” “为证清白,老夫自愿第一个核查亲兵。” 见状,其他将领也纷纷起身应和。 唯有陈嘉佑面色波澜不惊。 沈晚舟点头: “那便依李都督所言。” “来人,去搜查一番。” 外头一阵喧闹声。 军中气氛却有些冷淡。 不少将领脸色有些微妙。 生怕那群杀手就埋伏在对方的亲兵中。 不过,有人挠头: “亲兵都是知根知底的,应该不可能吧。” 正是这个道理。 底下将士嘈杂,他们不知。 但自己的亲兵如何,他们还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一番折腾下来,又过去半个时辰,依旧一无所获。 杨江就不明白了。 “这人到底去了哪里?” “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他左看右看,使劲儿挠头: “究竟是哪里漏掉了?” 李都督轻咳一下,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缓缓开口: “不是老夫不敬,只是想到......” “现在还差七皇子的亲兵还未搜查。” 此话一出,众人愣住。 接着迟疑地看向陈嘉佑。 他轻轻抬眸,面色不变。 突然嗤笑一声: “李都督这是怀疑本王了?” 李都督拱手,语气恭敬,却毫无迟疑之色。 “不敢。” “七皇子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和那群贼人有什么牵扯。只是......” “如今军中已经上下翻了个干净,就差挖地三尺。核查一番七皇子的亲兵,不过是以证明清白罢了。” 闻言,众人点点头。 皆认为李都督说得有理。 毕竟军中全都检查过来。 只是为了证明清白罢了。 闻言,陈嘉佑笑了。 他嘴角一勾,冷眼看着李都督: “好啊,那便去检查一下本王的亲兵,只是......” 他转头看向沈晚舟: “之前沈将军派本王去埋伏党项之时,将不少亲兵托付给沈将军看管。再加上今日作战,死伤了不少亲兵。” “这人数,还得沈将军好好清查一番。” 沈晚舟一顿,抬眸看向他。 两人视线相交。 隐隐有些深意。 我却是在场唯三明白此话的人。 之前陈嘉佑被关起来。 就连他的亲兵,包括乌七、罗正明等人都被沈晚舟派人看押。 此次他趁乱逃出,无疑是借着布日古德埋下的暗钉逃出。 可他的不少亲兵依旧被关押着。 因此,他的亲兵定然是对不上人数的。 沈晚舟应道: “确实。” “那便由我亲自核查一番。” 第308章 第308章 她起身走了出去。 帐中气氛有片刻的僵硬。 杨江觉得有些怪怪的,随意挑起话题开始闲聊。 到底是没让气氛再尴尬下去。 陈嘉佑闭上眼。 似乎在闭目养神。 可我瞧着,他嘴角绷紧,隐隐有些紧张。 李都督看向我。 眼神带着深意,若有所指。 我微微点头。 一切尽在心照不宣之中。 而后,沈晚舟回来了。 神色冷静从容。 果不其然,她说七皇子的亲兵并无异样。 “这可就奇怪了。” “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议论纷纷。 沈晚舟叹了口气:“今日夜已深了,众位将军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那群杀手能够趁机闯入,定然有我们还没查出的疏漏之处。” 她宣布:“即日起,军中加强戒严,出入、巡逻一定要核查身份。” 将领们纷纷听命。 而后起身离开。 我离开前,转头看了一眼帐中。 沈晚舟和陈嘉佑两人相对而坐。 气氛却有些微妙的隔阂。 我心中怀疑。 沈晚舟当真没有查出什么吗? 帐外,蒋生耀原先眯着眼睛偷睡。 蒋生荣看见我出来,推了他一下。 他立马眼睛一睁,清醒过来。 “大人!” 今夜之事叫他吓坏了。 他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左右张望。 十足戒备地盯着旁人。 见有人靠近,更是身子一绷,异常警惕地看过去。 不少将领无意间看过来,被他一瞪,有些尴尬地朝我一笑:“裴大人。” 我含笑朝他们回礼。 蒋生荣拉了他一把。 小声道: “动作小点,别把他们当做贼人。” 蒋生耀却瞪大了眼睛,有自己的道理:“不行,我要叫他们知道大人是有人保护的。” 我真是哭笑不得。 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生耀是个好的。” “不过呢,最好做到不动声色。就是不要让人看出来你在盯着他们。” 闻言,蒋生耀连连点头。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做到不动声色!” 说着,他绷着脸。 当真身姿板正,目不斜视。 只是看见旁人时,突然眼睛一瞪,只叫人莫名。 李都督连连咳了好几声。 他走过来,指着蒋生耀道:“不必这般瞪着老夫吧?老夫可不是什么坏人。” 蒋生耀一板一眼: “我在保护大人。” 李都督上下打量一番,满是欣赏之意: “不错,有赤子之心。” 似乎是在蒋生耀身上看到李天琪的影子,他语气十分温和。 而后,他微微正色,凑到我耳边道: “裴大人小心了,那位......可不是个好性子,以后便叫亲兵夜间也守在你身边。” 闻言,我应道: “多谢李都督,我会多加防备。” 他失笑。 转头对蒋生耀说道: “以后一定要保护好你家大人。” 他用力点头。 十分认真。 李都督摆手离去。 我回到帐中。 今夜来了这么一遭。 这下也睡不着了。 我叫蒋生荣把文书拿过来。 “尚且精神着,还不如做些事情。” 而后我叫他下去休息。 “外面有亲兵轮流守夜,你先下去休息吧。” 他点头应好。 时间缓缓流逝,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文书翻页时的沙沙声。 突然,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走近。 第309章 第309章 蒋生耀走过来,小声道: “大人,那个漂亮的将军来找你了。” 我反应过来。 眉头一皱。 沈晚舟? 果不其然,来人是她。 她走进来,看了蒋生耀一眼。 “和你的亲兵说一声,我不想叫人知道我来过这边。” 我点头应好。 和蒋生耀交代几句。 便叫他去外面守着。 而后,我抬头看向沈晚舟。 有些疑惑。 她怎么这时来了? “将军此时前来,可有事?” 她在一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刚刚和陈嘉佑聊过,聊完便过来找你。” “想着若你睡下了,我还得把你叫醒。” 闻言,我脸色一正。 这么说,必要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想起半夜之事。 试探性地说道: “将军可是知道什么?” “今晚那群杀手,是和七皇子有关?” 闻言,她神色肃穆。 良久,才重重点头。 “......确实。” “我今晚搜查时,发现白天他带回来的将士少了部分人。” 接下来的不用她说,我便知道了。 那少的人定然是今夜的杀手。 陈嘉佑心狠手辣,直接弄伤了他们的脸。 这是彻底退了他们的后路。 完全不把他们当做人来看。 沈晚舟幽幽叹了口气: “他知道我定会查出来,便有了先前那番说辞。这样一来,即便我发现不对,也不好当众说出来,否则......” 否则,便叫众人知道之前沈晚舟关押他这事。 而这自然不能对旁人说。 她心中犹豫,便来找我。 “今日傍晚,我主动安抚他。” 闻言,我朝她看过去。 她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润了嗓子之后,继续说道: “我劝他回头是岸。” “毕竟我已经把他的事情告诉皇上,不管结果如何,皇上定然对他心生厌恶。不过,我对他说......” “若是他能够断了与布日古德的联系,我愿意日后回京时替他请罪。” “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昭明......” 说到女儿,她难掩复杂之色。 这是她对陈嘉佑的退让。 毕竟,她不愿意叫陈嘉佑影响了她的昭明。 “他同意了,所以我们算是维持了面上的和睦,只是我没想到......” 说到这,她脸色微变。 抬头看我:“他居然一刻也忍不住,直接在军营里痛下杀手。” “一开始我当真以为是有敌人私下闯入,后来见他神色不对劲,才发觉是他......” 沈晚舟闭眼,话语有气无力。 今日种种,从党项攻城,借着明路趁机下套,再到陈嘉佑突然在战场出现、半夜搜查将士等等事件。 她精力耗尽,头痛欲裂。 神色疲惫不少。 我静静听完。 心中想着:果然如此。 果真是他。 顿了顿,我又问道: “那刚刚,将军又与七皇子说了什么?” 她缓缓道: “我叫他不要在军中闹事。” “一切恩怨是非,没有攻退|党项来得要紧。” 我摇头: “怕是七皇子不愿听你的。” 我瞧陈嘉佑那模样,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她深吸了口气。 把心中的郁气缓缓呼出。 良久,神色迟疑地看着我: “裴云程,你说说我为何会和他闹到如今这种地步?” 近日来党项来战的焦躁,陈嘉佑起矛盾的痛苦,叫她心中积郁难解。 “......原先,我与他都好好的。” 她声音十分沉闷。 我叹了口气。 说来,一开始他们两人确实相爱。 可惜。 情感虽有,却抵不过利益。 陈嘉佑与党项勾结一事,才是引得沈晚舟对他死心的根本原因。 而陈嘉佑此人偏激,与虎谋皮,却认为自己定能从布日古德身上讨得好处。 可实际上,却是不知所谓。 那布日古德,可不是傻乎乎给他送人头、送名声的傻子。 他要的东西,自然比他给出的,要多得多。 可惜,陈嘉佑却不以为意。 觉得自己能够压制住此人。 当真可笑。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而为之。” “况且,这七皇子要的东西那可是天下最贵重的一个......” 我好生劝她: “沈将军,这是劝不了的。” 陈嘉佑是劝不了的。 无法回头,也不愿回头。 毕竟,她再厉害,也不能改变他的野心。 再说...... “七皇子心狠手辣,若是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以不择手段。若你与昭明郡主挡在他身前,也只会被他毫不留情地舍弃......” 这可是有前科在先。 那时陈嘉佑面临险境。 他却不加思考,只觉得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直接杀尸填河。 三千多条人命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真到了他争权夺位的关键时期,我可不觉得他还会重视沈晚舟以及那个小女儿。 而这些,沈晚舟也心知肚明。 只是她当局者迷,还不能彻底地从中脱离。 闻言,她沉默片刻。 终于开口。 第310章 第310章 “你放心,我懂得。” 她闭上眼,再缓缓睁开。 又恢复以往冷静自持的模样。 “我今日过来,是来劝你小心......” “有些事情压在心底,终究难受得厉害,说出来便好很多了。” “多谢。” 见状,我扯扯嘴角。 “将军能看清现状就好。” 沈晚舟站起身。 看样子,似乎准备离开。 她看了眼我的案桌: “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些休息。”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便不会叫他轻易动你。” 闻言,我真心实意向她道谢。 “多谢将军。” 她淡淡一笑。 提醒我:“夜间灯火昏黄,小心伤眼。” 说完,不等我回话,转身就走。 动作干脆利落。 而后,蒋生耀走进来。 挠着头: “大人,我要当做没见到漂亮将军吗?” “嗯,你别说晚上见过她。” 顿了顿,我忍不住说他: “以后见面,记得称呼她为‘沈将军’。” “也是她不计较,否则听你胡乱称呼,会把你押下去打板子。” 闻言,蒋生耀吓到了。 立马捂着自己的屁股,连连摇头: “不要,不要打我屁股。” “沈将军、沈将军......” 他嘀嘀咕咕念叨了几遍。 其实沈晚舟对他甚是宽宥。 或许是因为他的稚子心肠,淳朴童真之态,总是叫人忍不住心软。 我看了眼灯芯,此时几乎燃尽。 营帐缝隙间透过的光线,微微泛白。 天亮了。 “去休息吧。” 他年纪轻,精力旺盛,现在还精神着。 闻言,笑嘻嘻地说: “大人去睡,我守着大人。” “也罢,那边有个床榻,困了自己躺到那去。” 说罢,我也不管蒋生耀。 直接闭目休憩。 睡足睁眼醒来时,便打算去看望梁山。 蒋生耀在一旁打呼噜。 我失笑,起身洗漱。 没想到他机灵得紧。 一听见动静,立马就清醒。 “大人!” “困了继续睡。” “不困不困。” “那去洗漱一番,用食去。” 我们起来时快到晌午。 用了午食,便去医帐看望梁山。 此时他上衣褪下,背部紧紧包扎着几层麻布,期间还能看出深深的血迹。 梁山见我过来,神色激动,正要起身。 我快步上前,压住他: “这做什么?赶紧躺下,好好养伤吧。” 我仔细瞧了片刻,觉得梁山的脸色还行,没那么憔悴苍白。 “军医如何说?” 他有些受宠若惊,低声道: “军医说伤口虽然大些,但没有伤及骨头,过段时间便好了。” “嗯,这段时间你便安心养伤,其他的不用操心。” 他点头应好,随即又问: “大人,您昨日睡得可曾安稳?” “自然,我身边有人保护,你且放心。” 蒋生耀一见梁山,便有些双眼泛红。 这段时间以来,梁山对他来说就是另一个哥哥。 见他受伤,蒋生耀难受得紧。 “梁山哥你不要担心,有我保护大人,大人很安全很安全。我昨天都是睡在他旁边的。” 他伸手摸摸梁山的额头。 “快好起来、快好起来......” 梁山被他的稚子之举弄笑。 “好,我一定会很快好起来。” 他们说话间,正好有人把汤药送来。 “喝药了。” 那人看见我在,愣了一下。 脸上微变:“大人。” 我看向他手中的汤药: “这是给梁山的?” 他勉强一笑: “是啊,这药先放凉一会,等会再喝。” 我摆手拒绝: “药要趁热喝,不然放凉了,便失了药性。” 梁山闻言,伸手接过汤药。 那药味从我鼻间滑过。 我微微皱眉,只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心生不妙。 第311章 第311章 我伸手拦住他。 眼神微眯。 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突然说道: “这药太烫了,先放那吧。” 闻言,他自然地接话应道:“既然这样,不如小人把药拿下去温着,这位将士要喝时,再来唤小人一声。” “没事,放那吧。” 他面色微变,见我坚持,没再说什么。 放下那汤药便要离开。 “慢着。” 我轻声开口,叫住他。 他身子一僵。 梁山有些奇怪,不解地看向我。 我叫人拿来银针,当着他们的面放进那碗汤药中。 见状,那人瞳孔收缩一瞬。 当即就要快步离开。 “生耀,拦下他。” 闻言,蒋生耀动手,如老鹰捉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地钳住那人的双手。 叫他无力反抗。 梁山心中大惊:“这、大人这是......” 我把银针从那汤药中拿出来。 微微眯眼。 果不其然。 银针变黑了! 不敢想象梁山要是喝下这碗药,会有什么下场。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 此时莫名觉得心惊。 我猛然朝那人看去。 “说,是谁派你下手的!” 崔东恍作不知,连连摇头:“大人你说什么啊,小人就是来送药的。” “听、听不懂大人说的话。” 闻言,我冷笑一声: “听不懂也没关系。” “去大牢里面尝尝七十二道刑罚,便什么都听得懂了。” 那崔东咬牙,连连否认。 “小人真没有,大人冤枉啊......” 此时医帐嘈杂,闻言都循声看过来。 赵老军医匆匆走来: “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指着崔东问他: “赵老可认识此人?” 他老眼眯起,打量一番后,肯定地点点头:“有点面善,这段时间医帐伤员众多,许是调来不少人帮忙,他便是其中之一。” 闻言,我指着这个黑稠稠的汤药道:“这汤药有毒,银针瞬间变黑!” “此人一定有问题!” 崔东一副委屈模样: “没有啊,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来送药的,什么都不知道......” 可惜他说这么多也没用。 我直接叫人把他带下去。 顿了顿,我提醒赵军医:“在医帐里下毒这可不是小事。得赶紧排查一番。” 若不是我之前习过不少药理。 怕是闻不出那奇怪的味道。 再加上崔东做贼心虚。 被我一盯,自己忍不住露出异样。 最后银针一试,这才肯定这药不对劲。 听我这么说,赵老军医反应过来。 下毒一事,有关性命,他顾不得什么影响,立马转身高声喊道: “有人下毒!别喝汤药!” “小心啊!” “什么?” 闻言,不少正要喝药的将士纷纷愣住。 不过他们知道药材珍贵,没人随手扔掉。 而那些喝了一半的人,当场愣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到温热的汤药顺着肺腑缓缓流淌。 迟疑片刻,砸吧砸吧嘴: “我、我还好好的......” 军医们立马检查一番,幸好只是有惊无险,其他人的汤药都是好好的。 唯有梁山的药里被人加了剧毒。 这针对已然十分明显。 第312章 第312章 蒋生耀用力钳住崔东的双臂,十分愤怒地逼问他:“你是坏人,为什么下毒,为什么要杀梁山哥?” 那崔东疼得嗷嗷直叫。 可依旧满口推诿:“小人不知道啊,小人真的没有做任何事......” 梁山死死盯着这人。 心中还有些后怕。 “大人,小的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人。应该不是私仇。” 不用他多说,我心中已经有了线索。 只是...... 我双手攥紧,指关节隐隐泛白。 简直欺人太甚! 若是我晚些过来,不是得看到梁山中毒而死的尸体了? 一想到这,我忍不住心中的怒火。 冷眼逼问崔东:“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若你不是真凶,我可以从轻处理。” “若你还是不肯说,那便直接带去牢营!” 崔东慌了,身子不自觉发颤。 见蒋生耀就要动手把他拖下去,他急忙出声:“小人、小人说!” 一旁的赵老也愤怒质问: “说!” “谁叫你在医帐中害人!” 在众人的逼问下,崔东瞬间崩溃,涕泗横流:“小人不知道啊,真不知道......” “就是刚刚端药过来时,有人给、给小人银子,说是他平日里看不惯梁山,故意想要罚他吃点苦头。” “小人只是贪财,真的不是要故意害人!” “求大人明鉴。” 我步步逼问他:“那我问你,你是在何处见到那人?这医帐人来人往,你送药路上与他相见,定然会有其他人看见。” “你告诉我那人是何模样?是什么身份......” 几句问话下去,崔东便眼神闪烁,前后说得话自相矛盾。 显然这谎话圆得不够满。 对此,我也不想多说什么。 直接叫人把他堵上嘴,押下去。 彻查此事。 除了他以外,负责熬药的医士也被带下去问话。 就连药材也被检查一遍,是否被人浸了毒。 除此之外,我特意派人护在梁山身边。 叫他仔细检查梁山的用药和膳食。 而后,我主动走去军营关押犯人的牢营。 在那,崔东已经被折磨得濒临崩溃。 我走近时,还能听见他的哀嚎之声。 “啊......” 只见崔东身上满是鞭痕,衣衫被鞭子上的倒刺破开,露出被染红的血肉。 他痛到面色扭曲,涕泗横流。 我忍着不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苦苦哀求,我不为所动。 最终,崔东忍不住松口了。 “我说、我说......” 不久后,我便拿到了崔东签字画押的口供。 叫他下毒那人是陈嘉佑手下的一个小兵王鹏,给了他十两银子。 “他、他说那梁山中毒身亡后,叫我赶紧把汤碗洗净,当做是他重伤难愈而亡......” 他说完,赶紧替自己求情: “求大人恕罪啊,小人真的不愿这么做,可是被逼迫才不得不从!” “小人愿意为大人指证!” 对他的话,我只信了一半。 有威逼在先,也有利诱在后。 这人只是为了私欲。 我冷眼看他,只觉得厌烦。 “把他押下去。” 我撇过头,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回到帐中,我深感疲惫。 这是在继孙涛一事后,我再次深觉无能为力。 今日庆幸我早有察觉,没叫梁山当面中毒而亡。 可并非次次都有那么幸运。 若是来日,梁山被人当面打杀而亡、 蒋生耀被人如牛羊一般侮辱...... 我又该如何? 更不要说与我更是亲近的沅芷、安若、乘风等人...... 我闭上眼。 心中沉闷,深觉疲惫。 事已至此,我与陈嘉佑,必你死我亡。 决不罢休! 第313章 第313章 这时,帐外有脚步声走近。 我循声看过去,眉头一挑。 来人竟是李都督。 他负手而来,看上去甚是威武肃穆。 我起身相迎: “都督怎么来了?” 他不在意地摆手,随意坐下。 “听说,你的亲兵在医帐里被人下毒了?” 闻言,我一愣。 “都督倒是消息灵通。” 他摆手:“什么消息灵通,军营就这么大的地方,医帐的情况又向来重要。” “一听说那边有人下毒,消息便轰得一声传开了。” 他目光落到我手上的罪证: “被你带走那人,可认罪了?” 闻言,我叹口气。 把东西递给李都督。 “都督看吧。” 他也不客气,直接拿过。 一边看,一边眉头紧皱。 沉默几秒,他嘲讽道: “果不其然。” “都督猜到了?” 虽是这么问的,但我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惊讶之意。 他点头应道: “你向来不与人为恶。” “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无非就是那个罢了。” 所以啊,陈嘉佑丝毫没有想过为自己遮掩一二,就是用这么明目张胆的手段来下手。 可偏偏,他的皇子身份又不是那么好动的。 李都督显然也想到这层。 他只提醒我一件事: “裴大人为下属不平,这是好事,却不要因此害了自己。” 我明白李都督的意思。 他是叫我要自保为上。 毕竟陈嘉佑此人,心狠手辣。 谁知道他会不会公然撕破脸,想要和我鱼死网破? 到那时候,我定然讨不了好。 只是我不甘心,咽不下这口气。 我反问李都督: “难不成,这一切都要忍气吞声吗?” 即使被他下毒、被他杀死,也不能反抗? 想到这,我只觉得好笑。 人啊,怎么可能是个逆来顺受的? 李都督闻言,叹了口气: “身份不同啊......” 是啊,身份二字隔开的,便是天差地别。 即便陈嘉佑犯了杀良冒功的大错。 但他是皇子。 皇帝愿意护着他,便随意叫人顶罪。 也不管那人是个惊才绝艳、有勇有谋的将才。 他依旧安然无恙。 即便陈嘉佑多次对我、对我身边人下手。 但他是皇子。 世间最尊贵的那群人。 他便能安然无恙。 可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闭上眼,心中的理智和怒火在厮杀。 我想要杀了陈嘉佑。 不仅是为了报仇。 更是为了以绝后患。 可正如之前所说,他是皇子。 皇帝的亲儿子。 便有个操纵棋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 可我不愿人为刀狙、我为鱼肉。 不愿叫我的妻女胆战心惊。 不愿叫我身边之人小心翼翼,时刻防备。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动手? 李都督轻轻唤了我几声: “裴大人?” 我回过神来,只觉额间突突直跳。 “嗯,怎么了?” 李都督缓缓开口: “老夫只是怕裴大人冲动行事,容易惹火上身,过来劝阻一二。即便要做......” 他顿了顿,眼睛盯着我,意有所指: “也要等到尘埃落地之时。” 我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点头应好。 “大人既然心中有了把握,那老夫便先行离开。” 闻言,我起身送他。 “都督慢走。” 他摆摆手:“那边还有群兵崽子要训呢,走了。” 我感激地朝他拱手。 李都督也是担心我,才费心过来劝阻一二。 可有些事情,却不是能轻易压下。 李都督走后,我坐在椅子上,静默许久。 蒋生荣进来给我送饭。 见我面色凝重,沉默不言,有些担心: “大人,该用晚食了。” 我回过神来,叫他放下。 他应好,做完便打算出去。 我目光落到他身上,突然问道: “生荣,你是何时知道父亲被害的?” 第314章 第314章 闻言,他身子一僵。 惨淡一笑:“不敢瞒大人,父亲去世不久,我便知道了。” 我叫他坐下慢慢说来。 他有心与我好好说道一番,不做推辞。 “大人也知道我父亲是武将,小时候我不喜习武,时常遭到父亲的责骂。幸而不久后,父亲发现生耀异于常人的武力,专心培养他。” “那时一家四口皆在,母亲操持家务,父亲教导武艺,生耀听得认真,我却常常装病,跑去堂兄族学听课......” 他声音低落下来,似乎回想起曾经的天伦之乐。 一家四口的亲密时光。 “可是,我十三岁那一年,一向对我友善的堂兄借着一件小事与我断了关系,而后不久,便是我父亲突然犯错被贬入狱。” “那时起......”他轻笑了声,眼中带着讽刺之意,“周围人便渐渐疏远我们一家。明明亲朋好友皆在,却无人出手相助。” “父亲在狱中含冤身死,母亲神伤,也随他而去。只剩下我和生耀两人。” “好几次,家中莫名失火,有贼人暗中下手,甚至有次生耀为了护我,被人砸中脑袋,醒来却变成了五岁痴儿......” 原来这便是生耀憨傻的真相。 “我多后悔那时只顾读书,什么都不会,还得拖累生耀。” 他身体忍不住发颤。 压下哽咽之音,眼神愤恨: “一定有人在暗中针对我们一家,甚至我堂兄他们都是知情人。我私下求助,却被他们驱逐出去。” “没办法,我花了所有家当,带着生耀偷偷逃出去,逃到明城,躲起来。” 原来如此。 明城之前因为战乱,人员混杂。 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是...... 蒋生荣满是沉郁之色: “可惜,却是报仇无望......” 他说到这,猛然起身,朝我下跪。 “大人!” “我不求大人能出手相助,只求日后生耀若是凭借战功升官,大人让我回去一段时日,查清真相为父报仇后,再次回来伺候大人。” 我扶他起来: “我说会帮你,自然就会帮忙。” 扶他时,我用了些力道。 只觉得他的手腕,清瘦得厉害。 “这些年,你一直背负着仇恨,也很辛苦吧。” 闻言,蒋生荣渐渐红了眼眶。 “......是。” “尤其是生耀受伤后的那段时间,我简直日日心如刀割。他原先最是活泼伶俐,却变成痴傻憨儿的模样,真想受伤的人是我便好了......” 我垂眸,劝慰他: “若真如此,那生耀也将面临如你一般的痛苦。至少你把他平安带大了,不是吗?” 蒋生耀刚刚被抓来军营时,虽常年吃不饱,略显干瘦,但神采奕奕。 没有瑟缩、畏惧之色。 蒋生荣很尽心,把他养得很好。 闻言,蒋生荣眼皮微颤。 眼中含泪。 他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这些年,我逃到明城后,一直打听尧城那边的情况。” “但能力有限,只知道那边的官员有很大的调动,之前的知府升了官,去京城做老爷了。” 我问他:“那知府叫什么?” 他语气十分肯定: “史正思。” 我挑眉:“这可如今的吏部尚书啊。” 他愣了一下,神色有片刻紧张: “吏部尚书?” 这么说来,史正思确实官路通达啊。 短短几年时间,便从外地知府一路青云直上。 这其中...... 蒋生荣脸色有些难看: “好大的官啊。” 他之前待在明城里头,最多从酒楼茶肆打听些消息。 自然不知道朝中大臣的名讳。 此时得知那个曾经与父亲交好的知府居然成了朝中一品大臣。 他心中砰砰作响。 “父亲出事,他一定知道什么......” “大人!” 他深吸口气,眼神坚定有力。 “此事事关重大,战事结束之前,我只做分内之事,绝不会叫大人为难。” 见他如此,我欣慰道: “好,是个能成大事的样子。” 他缓缓一笑。 此番谈话,我们两人也更亲近几分。 他突然问了我一件事:“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父亲原先是个统领?” 闻言,我一愣,察觉不对劲。 既然蒋生荣是从明城偷来尧城的,为何会打听出他的父亲有军功一事? “派人打听出来的。” 我细细思索: “想来,是有人有意护着你们。” 故意放出风声,叫人不敢动他们。 闻言,蒋生荣一愣。 神色微动。 “......好,大人,此事不着急。” “等日后再来查清真相......” 我朝他温和一笑:“下去好好休息一番,不用在这候着了。” 闻言,他点头应好。 “大人,您也早些用食。” 我点头应好。 而后,他恭敬地转身离去。 我闭上眼。 我就如现在的蒋生荣,没有战胜敌人的能力。 只能冷静下来,静待时机。 毕竟我身后还有很多人。 不能叫他们被我牵累。 不过...... 我攥紧手心。 虽然如此,我也不打算轻纵此事。 毕竟做错了事情,总得付出些代价吧? 第315章 第315章 当天晚间,众人结束操练,还在用晚食。 我沉着脸,带着崔东等人。 声势赫赫地朝着陈嘉佑那边而去。 旁人看到,皆神色惊疑。 杨江正带兵巡逻,主动朝我走来。 见我这一阵仗,有些奇怪地问道: “裴大人,这是要去何处?” 我绷着脸,显得怒意不浅: “自然是去找七皇子。” “七、七皇子啊......” 他差点咬到舌头。 默默地打量一眼我身后被人押着、满是狼狈的崔东,小心翼翼道:“大人,您这可是找七皇子有什么事?” “自然有事。” 我不过多解释。 说罢,朝他拱手: “大人,我这便先行离开了,大人自便。” 杨江面色纠结。 瞧那样子,似乎要来劝阻我一二。 可犹豫之间,我早已走出老远。 而后,便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陈嘉佑帐外。 “前去通传一声,就说裴某为了找出下毒凶手而来。” 那帐外的士兵冷脸应道: “七皇子不在帐中,裴大人请回。” “自然如此,裴某在外等待便是。”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就带着身后一群人,站在七皇子的帐前。 期间,有几个将领假装巧遇。 皆恍若不知地询问我前来做什么。 我如实回答。 而后,他们神色略显微妙。 对视一眼,皆哈哈一笑。 “裴大人,难不成凶手是七皇子吗?” “应该、或许、可能他不会做出这种事吧?” 我只绷着脸回他们:“一切暂且不知,还要等到七皇子回来再说。” 这时,天色已经微微暗下来。 远处有不少人走来。 我循声看过去。 正是陈嘉佑与沈晚舟一群人。 军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我刚刚那一番动静早有人去给两人报信。 他们看见我在,也不显惊讶。 沈晚舟瞥了一眼用刑后的崔东,主动开口:“裴大人,你来这做什么?” 我拱手,神色郑重: “将军,想来你也听说了下午医帐有人投毒一事吧?” 闻言,她脸色微沉。 点头应道:“正是。” 我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神色不清的陈嘉佑:“那么裴某今日,正是带人查找幕后的下毒凶手!” 此话一出,气氛都僵硬片刻。 毕竟我可是带着人过来找陈嘉佑。 而我与他之间的矛盾。 众人心照不宣。 陈嘉佑不喜受人挑衅。 他眉眼压低,眼中压抑着暴虐之色: “......裴大人这是怀疑,本王是凶手?” 他就这么直言不讳地讲了出来。 之前故意来看好戏的将领纷纷噤声。 小心翼翼地立在一旁。 等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我直视着他,淡淡一笑: “是与不是,裴某也不知。” 顿了顿,我指着身后的崔东道:“此人就是下毒者,唯有他才见过幕后的真凶。” 闻言,众人朝他看过去。 只见崔东浑身伤痕,气若游丝。 显然被用刑一番。 我朗声道:“既然如此,崔东,你便当着一众将军的面,说出来究竟何人指使你下毒?” 崔东微微抬眸,扫视众人。 众人呼吸皆微微停滞。 陈嘉佑脸色不悦: “谁知道这人会不会受了裴大人的指使,或是屈打成招,教唆他说了什么?” 他冷眼瞥向崔东。 崔东害怕,颤颤巍巍地低下头。 “七皇子此言差矣。裴某做事向来堂堂正正,不做那些故意陷害的违心之事。” 看崔东迟疑不定,我微微沉声: “难不成,你要看着众位将军等你慢慢开口不成?” 闻言,他咬牙: “指使下人下毒的,是王鹏。” 众人窃窃私语。 “王鹏是谁?” “这都没听说过。” 唯有陈嘉佑脸色阴沉。 崔东解释:“王鹏,正是七皇子手下的一个小兵。今早他对我威逼利诱,要我给梁山的汤药中下毒,伪造他重伤不愈的假象......” 闻言,众人话语一顿。 皆下意识朝陈嘉佑看过去。 第316章 第316章 他不悦地皱眉,嗤笑道: “什么王鹏,本王都没听过。” 顿了顿,他莫名挑衅地看着我道: “难不成,裴大人觉得是本王指使了王鹏下药一事?” 我神色冷淡地看着他。 “这便要看看那王鹏怎么说了。” “还请七皇子把人带上来。” 顿了顿,我好心提醒他:“......还请七皇子小心些,可千万不要叫王鹏这时候出事死了。” 看似提醒,实则挑衅。 陈嘉佑咬牙切齿道:“你放心,本王会叫他好生出现在裴大人眼前。” 他朝身后亲兵看过去。 那人很快便去找王鹏过来。 那王鹏是个脸色凶狠的汉子。 过来前,他现在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 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崔东,然后梗着脖子挑衅我:“回大人,这人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今日早间,正是操练之时。小人可没空去与这个见都没见过面之人商议什么下毒之事。” 他话语十分肯定:“这定然是无稽之谈,是这人故意污蔑小人。” 闻言,他见我没有什么反应,当即朝着陈嘉佑跪下,大声哀嚎: “七皇子殿下,小人虽然身无所长,却也为陈国出过力,流过血。” “今日,怎么能平白无故受人冤枉?” “正是。” 陈嘉佑连连点头,似笑非笑道: “裴大人不该如此啊。” “若是能空口白牙诬陷他人,这军中岂不乱了套?” “就是就是。” 他一开口,不少将领跟着应和。 见状,沈晚舟主动出言询问: “裴大人,你可还有其他人证表明?” 不等我回话,那王鹏便眼前一亮。 “将军,我有!” “我有人证!” 他语气激动:“操练时,小的身边一众将士都能为小的证明,大概有三四十人......” “小的恳求将军让小的把人请来,以证清白!” 闻言,我眉头一皱。 其他将领也低语道: “三四十人啊,这证人还真不少。” “就是,想来他这次的算盘是落空了。” 不少人意味莫名地看着我。 我皆恍若未觉。 沈晚舟顿了顿,同意了他的请示。 “行吧,去把人证带来。” 她看向我:“裴大人......” 微微叹了口气。 似乎想说我此次行事太过冲动。 我依旧脸色不变。 不久后,王鹏要的人便找来了。 目测有三十多人,乌泱泱的一片。 他们纷纷异口同声道: “回七皇子,操练之时小人正在王鹏附近......” “小人见过王鹏......” “当时小人摔倒,王鹏还拉了小人一把......” 这样看来,这么多人都目睹了王鹏在操练,想来他去找崔东,指使下药一事,便是无稽之谈。 众人皆这么认为。 陈嘉佑瞧着底气十足。 他冷笑着,强调道: “裴大人,这回你可信了吗?” 闻言,我摇头: “不信。” 他脸色猛然沉下来。 眼中寒意森然:“那你是什么意思?” “还是裴大人偏听偏信,只信一人之言?” 我反问他: “难道人多,说的便都是对的吗?” 他嘲讽一笑:“也罢,裴大人口齿伶俐,本王不与裴大人计较。只是......” “下次,可别再听风信雨的,这么兴师动众找人前来算账。要是又如这般,岂非再次成了一个笑话?” 他拍手大笑出声。 甚是嚣张。 沈晚舟朝我微微摇头。 示意我暂避锋芒。 我却当做没有看到她的提醒一般。 依旧负手而立,神色淡然。 “王鹏有他的人证......” 我朝陈嘉佑扯着嘴角,淡淡一笑:“裴某自然还有其他证据。” 闻言,他脸色微变。 意味不明道:“哦?” 第317章 第317章 我看向此时得意地王鹏,突然开口: “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自己没有漏洞?” 王鹏脸色一僵,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他拱手,朝我作讨好状: “裴大人,小的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您了,叫您抓着小的不放?” “求您真的不要听信那人的污蔑,小人当真没有啊......” 陈嘉佑冷笑一声:“行了裴大人,本王大度,不计较你这次的冒犯,但也不意味着能容忍你一味挑衅。” 我不理会陈嘉佑。 只看着眼神闪烁的王鹏: “王鹏,你以为自己找崔东,没人看见了?” 他心头一跳。 “大、大人这是做什么?” 勉强笑了笑:“难不成大人想凭空找几个人证,非说看到小的吗?” 他顿了顿,弓着腰,小心翼翼道: “若是大人非得......小的只能认罪。” 陈嘉佑眼神微眯:“就是,谁知裴大人从哪个犄角旮旯找出人来?” 这话意思很明显。 不就是说我伪造人证? 难不成他们的人证便可信? 我不屑与陈嘉佑辩论。 不紧不慢地开口:“王鹏,你或许忘了,你与崔东于今日午时三刻在医帐西南方五十米处的营帐后头见面,那时不少人操练结束,正准备回去休息。” 王鹏眼神微微闪烁。 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他瞳孔骤缩一瞬。 我扯着嘴角,朝人群中的杨江看过去: “将军,你中午说了句‘那人瞧着贼眉鼠眼’,不知可还有印象?” 闻言,众人都朝杨江看过去。 他神色惊疑不定。 目光微眯,落到王鹏身上。 “对对对,那时候我出来,见有个人偷偷摸摸地左右打探,还想着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就、就是这个人!” 他一拍脑袋,连连应道: “没错,就是他。” 杨江视线一动,看向那个满是血迹的崔东。 跳高眉头:“原来是你!” “那时我还想去带人查查,就是被他给糊弄过去,正好有人叫我,便忘记了。难怪我刚刚看他感觉眼熟......” 他说完后,周围一片寂静无声。 杨江顿了顿,肯定道:“时间差不多是在午时三刻,我看到的就是这两人,当时我身后还有不少人,都能作证。” 闻言,王鹏身子忍不住发颤。 他着急为自己辩解:“......大人可能看错了,军营中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少,而且小的那时候还在操练......” 杨江沉了脸,十分笃定道: “就是你!” “当时你还被脚边的木头绊倒了,裤腿划破,腿被撞伤,还骂了一句。” 我朝王鹏的裤脚看过去。 他双腿轻颤,抗拒众人打探过来的视线,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我叫住他: “怕什么,叫大家看清楚。也好......” “证明你的清白啊。” 他身子僵住,尴尬一笑:“平日里操练辛苦,衣物磨损这是常有的事......” 即便他多番为自己找补。 还是掩饰不了眼中的心虚之色。 果不其然。 他裤脚上真有杨江所说的痕迹。 事情哪有那么巧呢? 这番,当真难以表明自己的清白。 “这、这,小的还有那么人证......” 我冷冷开口: “那些人自然可以为你找补说话。” 他下意识想反驳。 杨江不悦,下巴微抬: “难不成,你想说我是在冤枉你?” 他尴尬摇头否认。 “不敢......” 无奈,王鹏只能求助陈嘉佑。 抬头触及他的眼神,却瞬间心如冰窖,直跪倒在地上。 “七皇子......” 陈嘉佑直接一脚踹翻他。 语气极为不耐: “你还有什么话要解释?” 他急忙摇头否认。 “七皇子,小的当真冤枉......” “小的,小的与那梁山何仇何怨啊?” 崔东说道: “是你告诉我,他与你有私仇。” 闻言,王鹏眼神凶狠,猛然朝他伸手掐去:“是你故意害我!” 我微微皱眉。 身后蒋生耀立马上前,狠狠踹了王鹏一脚。 叫他痛到面色扭曲。 事已至此,王鹏又动不得崔东,只能连连哀嚎。 “大人,小的冤枉、冤枉啊......” 可他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些话。 沈晚舟见情况已然明了。 她皱眉,看向我:“裴大人,那背后唆使下毒之人,便是这个王鹏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 “自然,只是这王鹏是七皇子的人......” 我故意停顿一瞬。 第318章 第318章 陈嘉佑挑眉,眼中满是冷意: “你想说什么,是本王指使他的吗?” “笑话!” 我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微妙。 杨江左右看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终究沉默了。 沈晚舟眉头紧锁,迟疑地看着我。 我扫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自然地应和陈嘉佑: “是王鹏狗胆包天,与七皇子有何干系?” “裴某只是想说,还请七皇子不要包庇手下,一定要好生惩罚这意图扰乱大军安危之人!” “今日有这王鹏为泄私愤,故意教唆医士下药,若不以儆效尤,来日其他人有样学样,那军中岂不大乱?” 说罢,我看向沈晚舟,沉声道: “还请沈将军重惩此人,以儆效尤!” 王鹏瞬间脸色惨白。 凄凄地朝着陈嘉佑看过去。 “七皇子,求求小的,小的也是......” 他话到嘴边,死死咽下去。 陈嘉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恼怒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但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忍下怒气,冷声道:“王鹏虽然做错了事情,但情有可原,如今他也知错了,不如就打二十个板子,逐出军去吧。” 他看向沈晚舟: “如何?” 她皱眉,并未应下。 “这般处置,委实太轻了。” 闻言,陈嘉佑抿唇: “至少他没能酿成什么大错。” 见沈晚舟不愿接话,他声音也冷下来。 沈晚舟不悦。 上前一步靠近他,低声道:“众位将军们看着,你难不成要我当众包庇他?” 陈嘉佑不愿让步。 “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说话间,他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沈晚舟不喜他这番怀疑。 直接大手一挥,不顾陈嘉佑难看的脸色,当众说出对王鹏的处罚。 “王鹏此人,为私怨下毒,扰乱军中秩序,犯下重罪,明日午时军营前门鞭五十......” “斩首。” 闻言,王鹏高高悬着的心还没落下,瞬间如坠冰窖。 他脸色煞白,惊恐地抬头看着沈晚舟。 止不住地哀嚎求情。 “将军,求您饶了小的吧,七皇子求您帮小人说说话吧......” 他涕泗横流,膝行在地去求陈嘉佑。 然而下一秒,他惊恐的神情就僵在原地。 陈嘉佑拔出剑,动作凌利地在他脖间狠狠一划。 任由那王鹏瞪大眼睛,徒劳无功地捂着脖颈,直至气绝。 “啊!” 众人哗然。 纷纷大惊失色。 崔东更是捂紧了嘴巴,不敢发出丁点动静。 生怕被人发现。 我收回视线,心中一沉。 陈嘉佑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看着沈晚舟,阴阳怪气道: “如此,本王亲自处置了他,沈将军可还满意?” 沈晚舟沉着脸道: “七皇子!” “你这般行事,何曾把军规放在眼中,何曾把我放在眼中?” 她指着王鹏的尸体,又惊又怒: “他有错,又何须你妄自动手?” 陈嘉佑面色不变。 耸耸肩:“不过是死,早死晚死罢了。” 他看向众人:“行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便散开吧。”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知道他们夫妻二人闹矛盾,他们不好再继续看着。 不过...... 我主动上前一步,出声质问: “裴某觉得,七皇子此举不妥。” 闻言,众人闻声看过去。 眉头一挑。 我面色冷沉。 毫不畏惧地直视陈嘉佑。 “裴某恳请沈将军处置七皇子。” 此话一出,众人轰的一声炸开了。 第319章 第319章 陈嘉佑眼睛微眯,阴恻恻地朝我看来。 嘴角压抑着怒气。 “裴大人此言,当真可笑。” “本王不过杀了一个本该要死之人,为何还需因此受罚?” 不少人点头应是。 “......也是,那人本就该死。” “这、这确实没错。” 面对众人惊疑不定的眼神,我负手而立,面色不变。 “王鹏确实该死,却不应该由七皇子动手。” 我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接着说道: “王鹏为了意气之争,下毒害人。七皇子为了......惩戒手下,动手杀人。” “两者有何不同?” “同样目无王法,同样不遵守军规法度。” 我看向陈嘉佑:“既然王鹏该罚,那七皇子该不该罚?” 话语铿锵有力,叫人心头一震。 陈嘉佑死死地看着我。 突然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裴大人啊,裴大人......” 他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裴大人还真是天真,嗯淳朴。” 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众人皆听得清楚。 他们也都神色不妙地看着我。 我看向其他将领。 温声询问: “大家觉得,裴某说得有理吗?” 不少人眼神闪烁,避开我的视线。 他们自然觉得我说得有道理。 只是没人敢当众得罪他。 我也不在意,本来只是顺嘴一问。 重要的还是沈晚舟的态度。 她向来治军严明,点出这件事后,自然不会叫陈嘉佑落好。 更何况,陈嘉佑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 我正要转头与沈晚舟说什么,却见一片沉默中,有人站出来。 杨江暗暗瞪了我一眼,高声道: “我以为裴大人说得有理。” 他绷着脸,神色严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七皇子此举,确实不妥。” 而后,李都督也站出来。 他负手而立。 与我对视一眼:“老夫刚刚听说了这件事,也认为裴大人说得有理。” 陈嘉佑冷眼看着我们几人。 双手攥得死紧。 我看向在场有决定权的那人: “沈将军,不知您意向如何?” 她眼神复杂。 隔着人群与陈嘉佑四目相接。 陈嘉佑瞬间脸色微变:“晚舟!” “注意你的称呼。” 她冷淡开口。 陈嘉佑深吸口气。 压下心中的暴怒。 勉强解释:“好,沈将军,你不会听信了他们几人的胡搅蛮缠,非要治罪于本王吧?” “本王有何错?” 他理直气壮的质问声响彻了整个场地。 而王鹏的尸体还直挺挺地倒在那边。 莫名讽刺。 沈晚舟深吸口气。 隐晦地打量众人一眼,压低了声音:“陈嘉佑!” 他眼中弥漫着冷意。 突兀冷笑一声。 恶狠狠地瞪着我:“裴云程,本王即便杀了一人又如何?杀百人,杀千人,都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此话说得蛮横霸气。 当即让人想到他之前杀人填河一事。 叫人心寒。 更是心生厌恶、忌惮之意。 沈晚舟的怒火被他挑起。 瞬间暴怒:“陈嘉佑!” “也是,你身份贵重,我不过一小小将领,只是占着主将的名头,不能罚你什么......” 沈晚舟深吸口气,带着嘲讽之意。 “既然如此,便罚你不得领兵,禁闭思过。” “什么时候知错了,再说吧。” 这惩罚,对陈嘉佑看似无关紧要。 却是拿走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毕竟他这次远离京城繁华之地,来幽州这荒凉边关,可是想要不择手段来获取军功的。 她示意身边的亲兵上前拿走陈嘉佑的腰牌。 陈嘉佑呼吸粗重,与她冷眼对视。 两人僵持良久。 他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气。 “好好好,那本王正好休息一番。” 他气笑了。 神色难看得厉害。 而后,随手将腰牌扔到那亲兵身上,甩袖离开。 沈晚舟不着痕迹地瞥了我一眼,绷着脸道:“大家都散了吧。” 闻言,他们应声散去。 唯有杨江、李都督两人没有离去。 杨江快步走到我身边,小声嘀咕道:“裴大人啊,你可真是害了我。” 我赶紧拱手: “还没好好谢过杨大人出言相助。” “多谢多谢。” “你啊。” 他摆手,自己被气笑了。 李都督则是看着地上死去的王鹏,幽幽道:“裴大人,你可得小心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只是...... “不管我有没有主动挑事,他总是对我不怀好意。” 我也没做什么。 只是在众人面前借机打压他一番。 说罢,我拱手,认真地朝两人行礼: “今日,多谢大人出言相助。” 杨江摆手:“也是我看不过去,那人如此嚣张跋扈,草菅人命。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继续说。 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大概明白杨江的意思。 他毕竟是皇子。 和我们的身份不同。 第320章 第320章 但军中却不是他的一言堂。 陈嘉佑之前杀兵填河一事,将领们心照不宣,暂且当做无奈之举。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这件事情用一种不屑、轻佻的口吻说出来。 沈晚舟不罚他,都说不过去。 正想着,余光却见沈晚舟冷着脸走来。 “我有事要与裴大人商议,两位大人先行离开吧。” 闻言,李都督和杨江两人对视一眼。 拱手离开。 而后,只剩下我与沈晚舟。 “将军可有要事?” 她绷着脸,沉默许久。 才道:“你今日是利用我?” 闻言,我算是明白过来。 “是,也不是。” 她眼神微眯,等着我的解释。 “我只是不想七皇子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负我的人。今日可以是梁山‘重伤不愈’,明日便是蒋生耀、李都督等人‘意外而亡’,接下来便轮到裴某了。” 我顿了顿:“只是没想到,七皇子受不得怒,口出狂言,引得将军大为恼怒......” 这才暂时没收了陈嘉佑的领兵权。 闻言,沈晚舟脸色微僵。 良久,冷笑一声:“你倒是好计谋,逼他说出此番言论,我是不得不罚了。” 我想了一下,很诚实地点头:“毕竟将军向来爱护将士,自然容不下七皇子如此狂妄。”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我会好好管好他。不过......” “你也要管好自己,别再闹出什么事。” 她话语暗藏警告之意。 我拱手,正色答道: “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 “若不是七皇子派人杀我,又暗中下毒,怎会引出今日之事?” 沈晚舟脸色微僵,勉强点头: “这倒也是。是他活该了......”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告诉我一件事。 “今日午间,我收到皇上来信。” 闻言,我心中一惊,朝她看过去。 “可是说了什么?” 她微微垂眸: “皇上只说一切以驱除党项为先,一切事宜,待镇平党项之后再说。” 这信件上似乎并未透露出皇帝的喜怒。 不过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必然震怒无疑。 不过想要叫陈嘉佑将功补过,戴罪立功。 只是陈嘉佑真会如他所愿吗? 我心中有丝微妙。 沈晚舟继续道:“刚刚我正是给他看了这信,今日他才隐忍下来,不敢暴怒。” 原来如此。 我见他那么快便退让,还以为他顾及沈晚舟。 原来是顾及权势更大的那人。 沈晚舟解释完,叹了口气。 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说是关他禁闭,不过战事将近,他也很快出来。” 闻言,我面色不变,只拱手应是。 她扯扯嘴角,转身离开。 见沈晚舟走远,蒋生荣等人这才过来。 他朝我示意: “大人,现在要把这崔东带下去处置吗?” 闻言,那个崔东瞬间打一激灵。 那个王鹏可是死在他面前。 尸体拉下去了,可嘭溅的血迹还没擦干。 这活生生的例子还摆在面前。 崔东不敢开口求饶,惹人厌烦。 只苦着脸,做哀求状。 希望我能从轻发落。 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死了也是浪费,拉着去做苦力吧。” 闻言,崔东猛然松了口气。 反应过来,也不知是哭是笑。 只能连连感激: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蒋生荣冷着脸,怒斥他: “闭嘴!” “走!带他去苦吏营去。” 那边通常都是战俘、犯了重罪的百姓,平日里做最苦最累的活计。 把这个油嘴滑舌、不怀好意的崔东送过去,正合适。 崔东被带下去了。 蒋生荣很快收敛了刚刚的怒意,沉默地站在我身后。 我摆手:“走吧,回去休息。” 今日这些事情闹下来,倒是叫人够心烦的。 说来,我还挺佩服沈晚舟。 天亮时分才睡,还能早早起来做事。 蒋生荣应是。 而后这段时间,军中戒备更是森严。 因陈嘉佑之事,沈晚舟心有顾忌。 不仅夜间加强巡逻,而且还派人把送来的粮草、药材都细细检查一番。 以往虽都做这事,但这次有沈晚舟派人盯着,更是仔细几分。 还真叫人发现不少问题。 甚至有次党项人意图夜间突袭,被提前发现。 只是我们尚且来不及庆幸,几次小打小闹的骚扰过后,布日古德再次亲自率领大军出战。 第321章 第321章 他的攻城战,十分粗暴简单。 没有战略和计策。 就是强攻。 用兵力、投石机、一鼓作气地强攻下去。 势必要把明城拿回来。 这次不用亲眼看见大军,只从风中传来的喧嚣声,和大地隐隐的震颤中,众人便心中发闷。 斥候来报,党项正逐渐逼近明城。 此时,李都督正小心擦拭自己的长枪。 目光满是珍惜之意。 “这是老朋友了,跟了我这么多年。” 听这语气,我有些不好的预感。 “都督准备出战了?” 他重重点头,眼中带着锐意: “无时无刻不准备着。” 说罢,他笑了笑,满是豪迈之气: “说来,我如今还能出战,是为了支援沈将军。” “等沈将军打退布日古德,率军继续朝西北而去,我也该回去了,那边有不少党项余孽还没除尽。” 闻言,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次,或许是他能亲手斩杀布日古德的最后机会。 只是...... “都督身经百战,我也说不了什么有用的,只是希望都督多加谨慎,别入了党项人的圈套。” 他笑着应好。 “这么多年,历经不少风风雨雨,那点稳重和谨慎,老夫还是有的。” “大人啊,你就放心吧。” 闻言,我不便再说什么。 李都督自有打算。 旁人说得再多,也没用。 而后,便是意料之中的攻城之战。 我从城墙上望过去。 心中发沉。 底下党项将士乌泱泱一片,一眼竟望不到边界。 仿佛明城已然被党项包围了一般。 只叫人心中压抑。 不禁怀疑这次是否能抵挡过去。 沈晚舟要派人出战。 “必须要消耗党项的兵力,否则城墙受不住。” 虽然这段时间破损的城墙有好生修补一番。 可到底曾被彻底损坏过。 党项的投石机再多砸中城墙几次,怕是在中途就得震裂。 到时候更是糟糕。 闻言,李都督当即不让,向前一步。 拱手请战。 “末将愿为沈将军驱驰,率军阻拦党项人。” 其他将领也纷纷示意。 沈晚舟沉默了。 她对上李都督的眼神,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应了他。 再点了几名将领率兵从侧翼袭击干扰。 他们纷纷拱手应下。 而后,攻城战再次拉开序幕。 城门打开,李都督率兵迎敌。 布日古德看见他,瞬间扬高了声音,一番大肆嘲笑: “你们陈国是没人了吗?怎么派你这个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之人出来?” “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应和他。 纷纷讽刺李都督。 李立手握长枪,面色不变。 他正是武将壮年之时。 哪是布日古德所说的那般不堪? 不过是在侮辱罢了。 李都督不受他影响。 率领身后将士,如锐利的宝剑,狠狠刺入党项大军。 手起刀落,掀起一阵血肉。 其他将领在沈晚舟的指示下从侧面袭击。 大战一触即发。 厮杀声不绝于耳。 李都督一马当先,直指布日古德。 带着势在必行的狠意。 布日古德大笑一声,声音雄厚有力。 兴致勃勃地看着远处的李都督,眼神中带着恶狼看到猎物的兴奋之意: “好,叫小王痛痛快快来一战!” 说着,他纵马上前,朝李都督杀去。 党项士兵纷纷给他让道。 很快,两人便再次兵刃相接。 布日古德一刀砍下去,得意大叫: “上次叫你侥幸逃了,这次你逃不得,留下这条命吧!” 李都督扛过这一刀,反手一刺。 他咬紧后槽牙,额头冒着热汗,并不理会布日古德的挑衅。 只集中注意,死死地盯着布日古德。 十多个回合下去,两人倒是不相伯仲。 突然。 李都督躲过一击,策马转身反杀时,却被身后一个党项士兵偷袭! 他被砍伤背部,剧痛来袭,摔倒在地。 “都督!” “小心!” 身边的亲兵惊呼出声。 纷纷脸色大变。 布日古德高举长刀,猛然冲过去! 第322章 第322章 李都督心中一沉,老眼微眯。 只见布日古德的身影背着日头,着实刺眼。 他下意识拿出手中长枪抵挡。 心中却深感不妙。 谁知,布日古德越过他,竟出手斩杀那个半路偷袭的党项小兵。 他人头落地之时,得意之色还未褪去,惊恐之色已彻底僵在脸上。 看着咕咕滚落,又在混乱中被人践踏的人头,布日古德冷哼一声: “小王杀人,还需你插手?” 说罢,他转而看向被亲兵扶起的李都督,大喝:“来!” “与小王决战!” 李都督一把推开亲兵,咬牙翻身上马: “来!” 两人再次刀枪相撞。 只是这次,李都督受伤势影响,背部血迹逐渐散开,手中也慢慢失了力道。 躲闪之间,越发吃力。 布日古德却是越打越兴奋: “继续啊!” “果然是年纪大了,你比你那儿子还不如?” “他可年轻有力多了......” 布日古德故意挑衅,说起那日斩杀李天琪之事。 “你倒是教出个好儿子,当时还在小王手中过了不少招,可惜了......” “要是让他活到你现在的岁数,定然是个祸患。” “你!竖子!” 李都督胸膛剧烈起伏着。 呼吸粗重,眼前因失血而逐渐发昏。 他咬住舌尖,竭力让自己清醒几分。 布日古德哈哈大笑。 “来啊,今日小王定要斩杀你,来军功簿上再记一笔。” 李都督双手紧紧攥着长枪。 心脏突突直跳。 布日古德猛然沉下来: “罢了,该送你去死!” 说着,长枪杀来。 带着雷霆之威,誓要一击斩杀李都督。 他瞳孔瞬间骤缩,眼睁睁地看着那长刀带着破空之声传来。 心中如坠冰窖。 知道自己怕是无法挡下这一刀。 关键时刻,有人大喝一声,挡住了布日古德的致命一击。 “哈!” 布日古德只觉手中长刀发颤,余力一震,竟连人带马往后翻。 “大王子!” 布日古德身边的亲兵纷纷围上来。 两方人马脸色紧绷。 气氛剑拔弩张。 李都督转头。 来人竟然是蒋生耀! 蒋生耀全然没有私下那种憨傻的姿态。 他身穿铠甲,威风赫赫。 沉着脸,宛如历经沙场的英才将领。 布日古德一时间被他唬住了。 眼神微眯,上下打量他: “这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小将?” “看上去倒是个厉害货色。” 他面上笑得云淡风轻,隐隐带着讽刺之意。 可双手下意识一动,只觉虎口处似乎震裂,痛得厉害。 “小王不杀无名之辈,快报上自己的名讳。” 谁知蒋生耀全然不理他。 见李都督安全,他沉着脸,直接冲着布日古德杀去! 带着所向披靡之势。 布日古德眼神微眯,被气笑了。 “好嚣张的一个小子。” “杀了他,赏金百两。” 闻言,周围的党项人呼吸一滞,眼神中都带着热切之意。 当即上前一步,朝蒋生耀杀去。 谁知蒋生耀长枪一扫,巨力袭来,他们纷纷抵挡不住,被掀翻在地。 随即又被一旁的陈国士兵趁乱杀死。 不过几个呼吸间,蒋生耀已然逼近布日古德。 他身边的亲兵也上前以身护之,却也不过蒋生耀一招之敌。 布日古德心中一震,抓紧了手中的长刀,呼吸都急促几分。 眼中露出警惕之色: “是个有能耐的小子。” 他原先以为这么多人,总归有人能拿下这个小子。 却不料那人如此厉害。 是个棘手人物。 见蒋生耀已然逼近,他当即主动出击。 两人刀枪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布日古德咬牙,拉着马儿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他猛然朝蒋生耀看过去。 却见蒋生耀依旧脸色不变。 似乎刚刚那一刀,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想到这,布日古德心中一紧。 只觉手中火辣辣地疼。 伤口再次震裂了! 他呼出胸口的郁气。 眼中发出令人心惊的狠意。 “好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小王记住你了。” 谁知蒋生耀依旧充耳不闻。 再次持枪杀来。 布日古德来不及震怒,瞬间心惊肉跳。 第323章 第323章 他拿起长刀躲闪。 蒋生耀的长枪险之又险地从他的耳边划过。 布日古德毫不怀疑。 若是刚刚距离再近一些,怕是会直接划瞎他的眼睛。 即便如此,布日古德也觉眼角一痛,被劲风划伤。 他心中越发忌惮。 视蒋生耀如深山猛兽。 见他每每挥动长枪,都发出一阵破空声,可见力量之猛烈。 叫人心惊肉跳。 布日古德下意识吞咽唾沫。 眼中一狠。 此人倒是个劲敌。 这般想着,他不着痕迹地往后一瞥,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士兵上前。 蒋生耀呼吸粗重,眼神闪烁着兴奋之意。 “别跑!” 他穷追不舍,朝布日古德杀去。 身后的李都督心头一惊,暗叫不好。 他急忙高声嘶吼: “小心!” “别落了他们陷阱!” 可战场嘈杂,李都督的声音到底淹没在震耳的喧嚣声中。 隔着人群,蒋生耀的身影也逐渐被掩盖。 李都督心觉不妙。 幸而蒋生耀不是孤身一人,身边还有一群陈国士兵紧紧跟随,叫他心安不少。 另一边,布日古德在亲兵的保护下不断后退,又派其他士兵上前,用人海战术消磨蒋生耀。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 布日古德越发心惊。 蒋生耀已经杀了百人不止,势头依旧不减。 这、这是什么怪物? 他咬牙。 今日定然要除了此人,免得来日养成大患。 这样一想,党项人的攻势越发迅猛。 他们到底是人,见蒋生耀如此凶猛煞气的模样,心中胆颤。 但在布日古德的逼迫下,他们还是咬牙,一拥而上。 有人被蒋生耀长枪挑下马。 战场混乱,无人注意到他。 他眼珠一转,心中发狠,直接趁乱用长枪刺中蒋生耀身下的战马。 只见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出凄凄的哀叫。 蒋生耀一时不备,直接被掀翻在地。 布日古德眼前一亮,大喜: “快给我砍下他的首级!” “重重有赏!” 说着,周围的党项士兵如潮水一般涌上去。 换做是旁人,早就惶恐不安。 而蒋生耀绷着脸,额头上的汗水滴入眼睛,始终一眨不眨。 依旧冷静。 “我要杀了你们......” 他将手中的长枪耍得虎虎生威。 落地与众人对上,竟一时不落下风。 布日古德挑眉: “还真是小瞧你了。” 见蒋生耀这副模样,他心中战意更甚。 “你还是留着一命,等小王来取吧!” 说着,他策马上前,借着向前猛冲的惯性,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刀砍向蒋生耀。 “嘭!” 蒋生耀双腿微屈,伸手抵住,再反手一刺,直戳布日古德身下的战马。 “大王子小心!” 布日古德呼吸一滞,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摆了一道,狼狈地从地上起身。 他高声一笑,眼中尽是狠意: “好,小王定要亲手杀了你!” 两人再次相斗。 不过这次蒋生耀战了许久,有些力竭。 反应也没那么灵敏。 他深吸口气,竭力保持清醒。 而布日古德越打越后怕。 刚刚派人消磨了他那么久,这人居然还有这般大的力气。 叫人心惊。 想到这,他下手越发狠辣。 李都督率兵赶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急之余,一时大为感叹。 这蒋生耀果真不负天生将才之名。 与布日古德有来有往,当真厉害。 下一秒,他脸色大变。 “小心!” 只见布日古德一手持刀砍过去,另一手却悄悄从怀中拔出短刃,刺向蒋生耀。 蒋生耀毫无防备,直接叫布日古德得手,被刺中胸膛! 瞬间,他浑身血液逆流。 痛到发颤。 第324章 第324章 “蒋生耀!” 身后,李都督红着眼,纵马上前,试图救他! 他紧张到双手都在发抖。 不忍心看到又一个惊才绝艳的青年就这么死去。 谁知蒋生耀反应很快,直接近身钳住布日古德的左手,反手朝他自己刺去。 布日古德瞳孔瞬间骤缩。 他想反抗,却觉得一股巨力控制了他的左手,无法撼动。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沾满了鲜血的短刃刺进自己的腹部。 “大王子!” 他的亲兵急着来救他! 蒋生耀见状,瞬间肌肉冗起,跺脚发力,把布日古德一个八尺有余的男儿轻而易举地推过去。 吓得党项人连连放下武器,生怕误伤了自家大王子。 布日古德被人护住,咳出血沫。 狼狈起身。 而蒋生耀一时眼前发黑,踉跄几步。 党项人见状,当即就要趁其不备,下狠手! 群攻而起,一把把沾满鲜血、碎肉的长刀朝他砍下! 蒋生耀咬牙,正想奋力一搏。 心中却第一次在战场上感觉慌张。 幸而关键时刻,李都督率兵赶到。 他眼疾手快,利落地伸出长枪,挑起蒋生耀来不及挡住的长刀。 竭力护住他。 “快起来,拿好你的武器,小心点!” 蒋生耀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几分。 他低头看着胸口流出的血迹,下意识伸手戳了一下,却痛到窒息。 “还愣着做什么?” 耳边,李都督的怒喝如惊雷般炸响。 他咬着下嘴唇,努力掩饰自己的委屈。 继续拿起长枪,跟着李都督作战。 布日古德挑眉:“呦,又来了?” 他大笑道:“你还真不怕死?还是说......” “想要和你儿子共赴黄泉?” 说罢,他仰头大笑。极尽嘲弄。 李都督心中一沉,不受他激怒。 深知今日党项兵力雄厚,不好得手。 他深吸口气,平复焦躁之意。 冷眼看着布日古德:“今日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说罢,战况再次激烈展开。 身边有一众将士奋勇厮杀,李都督和布日古德双方都没得手,陷入焦灼之态。 不过因蒋生耀奋勇直冲,引得不少陈国将士大受鼓舞。 他们牵制住了党项主帅布日古德的动静。 一时间陈国士气大涨,隐隐逼退|党项的进攻之势。 另一头,沈晚舟采取分兵划之的策略,派了多路将军领兵,从不同方位钳住党项兵马的攻城之势。 一时间卓有成效。 不少党项士兵因多日行军受累,此时又僵持不下,体力早已消耗殆尽。 已显颓势。 日头逐渐西落。 天色将近昏暗。 布日古德的亲兵传来各路大军的情报。 对他来说,没有冲破陈国的防守,彻底打溃他们,都是不好的消息。 他双手攥紧长刀,心中发冷。 嗤笑一声:“今日倒是出行不利。” 知道再打下去,天色昏暗,他们更是讨不了好,便直接鸣鼓收兵。 见党项大军逐渐退去,陈国将士这才松懈下来。 开始清理战场。 各司其职。 李都督急促地喘着气,一脸惊叹地看着蒋生耀:“蒋家小子,果然厉害。” 刚刚他负伤起身后,却不见颓势。 依旧勇武凶猛。 叫李都督怀疑这人的力气是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闻言,蒋生耀没有回话。 他只觉得心中一抽一抽地疼。 李都督见状,还在心里赞叹。 虽是个傻的,可到底沉稳。 和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同。 我见两人平安归来,松了口气。 战场上惊险万分。 虽然知道两人无恙,但不敢彻底放心。 现在安心了。 只是...... “生耀,你怎么了?” 瞧他神情,似乎很是奇怪。 身后的蒋生荣见状,也觉得不对劲。 小心地上下打量他: “可是受伤了?” 见有人关心安慰,心中委屈的蒋生耀像是泄洪的大坝一般,眼泪倾泻而出。 “呜呜呜......” 他噘着嘴,嘴角往两边一扯,仰头嚎啕大哭。 可把一旁的李都督吓得目瞪口呆。 “这、这......” 蒋生耀手压在胸口: “这里好痛好痛!” 蒋生荣闻言,仔细一看,发现他身上的甲胄竟然被刺破一道口子,流了不少鲜血。 他瞬间脸色大变: “你受伤了!” “别碰到,小心扯到伤口。” 我凑近一看,果不其然,他胸口那边还在溢血。 这可不是什么小伤。 原先还以为是溅上去的血迹。 没想到...... 第325章 第325章 我心头一跳: “快,带他去医帐处理......” 但转瞬想到那边定然嘈乱,便叫人把帐中备着的金创药和麻布拿来。 蒋生耀见状,被吓到了,眼泪也挂在眼角,不上不下的。 “呜呜我会死吗?我会再也见不到哥哥和大人吗?不要不要......” 他吓得心脏砰砰乱跳。 蒋生荣立马安慰他: “不会不会。” “你不要乱碰伤口,便好。” 说罢,他小心地把蒋生耀的甲胄褪下。 又细心帮他处理伤口。 眼中满是不忍之色。 上了战场被伤,这是难免之事,不过...... 我想到蒋生耀没有听从指挥,救了李都督后,闯入党项大军一事,脸色微变。 蒋生耀那边哀哀叫痛。 吓得蒋生荣动作越发放轻。 “哥小心点,别怕......” 蒋生耀又呜呜地哭出声:“心里好痛好痛,哥,我的好朋友没了!” 闻言,我与蒋生荣对视一眼。 “我看见他在我面前被人砍死了!” “刚刚我去找他的身体,没找到,死了那么多人......” 原来如此。 他的痛,不仅是伤口的痛。 闻言,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低声安慰几句。 正好沈晚舟派人过来。 叫我们去主帐一叙。 定然是要说与此战有关之事。 我心中明白过来。 等蒋生耀处理好伤口,便带着他一起过去。 这段时间以来,蒋生耀在军中大出风头。 可谓是人尽皆知。 每次论功行赏,他都得了不少赏赐。 此次,他还以为也是这样。 十分期待。 “银子银子......” 虽然沈晚舟有记了他的军功,但他心心念念还是为哥哥攒银子娶媳妇。 没想到,这次一入帐中,沈晚舟就叫他跪下。 她神色冷沉,难得对蒋生耀露出怒容: “你知道,自己要跟着谁?听从谁的指挥?” 蒋生耀被吓了一跳,看了我一眼,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听、听周将军的。” 他眼珠转了一圈,对上了坐在一侧的周长生的视线。 周长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看向他的眼中,有一丝恨铁不成钢之色。 沈晚舟拍案而起。 “你有听吗?” “一个人闯进党项大军,做孤胆英雄很得意是吗?” 一时间,帐内噤声。 没有敢说话。 蒋生耀瘪瘪嘴。 他大概明白沈将军的意思。 知道是自己有错,不敢应声。 沈晚舟深吸口气,平复胸口的怒意:“要不是周将军派人特意跟在你身后,无人支援,你即便再厉害,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我微微叹了口气。 蒋生耀确实该被好好骂一番。 免得他得意过头。 沈晚舟冷眼看着他,质问道: “蒋生耀,你可知错?” 他连连点头。 “知错知错。” “好,既然如此,便罚你鞭笞十下。” “你可知罪?” 蒋生耀应好。 脸色有些委屈。 我坐在一旁,一开始没有说话。 听到这,才开口: “沈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 “蒋生耀胸口中了一刀,血流不止,刚刚处理好伤口。” “这鞭刑,可否等三日后便行刑?” 闻言,沈晚舟眉头一皱,应好。 她这番,也是为了蒋生耀好。 不忍看着他羽翼未成,而半路中折。 因此他伤势不轻,自然愿意容后处理。 我点了蒋生耀一句: “还不谢恩?” 闻言,他很实诚地给沈晚舟磕了一个响头。 便起身站到我身后。 沈晚舟又接着处理了几人急功冒进一事。 而后大肆奖赏此战出众的将领。 众人脸上难得露出几抹笑意。 只是他们兴致不高,转而低落下来。 沈晚舟见将领们士气不高,扬声道: “今日之战,多亏明睿不顾安危牵制党项的左翼军,多亏杨江、李立两人率军正面迎敌,又有乔杉、王洛等人从后路袭击......” 她一一点出众人的功过,满含欣慰之色,转而神色悲戚,声音低落下来: “我知道大家作战辛苦,甚至有不少将军转眼间便马革裹尸。” 确实,帐中空了不少位置。 有人死了,也有人负伤。 众人心有戚戚。 沈晚舟继续说道:“只是我们身后还有亲朋老小,输不得。那些杀烧抢掠,奸银欺辱之事,怎能叫幽州的悲剧再次重演?” 她声音坚定,掷地有声。 李都督上前一步,扬高声音: “末将定驱除党项,誓不罢休。” 闻言,不少人精神一震。 纷纷起身应和。 见状,沈晚舟欣慰一笑。 “军中忌酒,我便以水代酒,敬众位将军一杯。” 说罢,她仰头饮尽。 第326章 第326章 那日之后,或许是厚赏利诱,或许是爱国之心,将领们斗志昂扬,对战党项更是奋不顾身、毫不留情。 党项进攻同样凶猛,战况再次焦灼。 天色阴沉沉的,晦明不清。 映衬着地上的残肢断臂。 更显凄清可怖。 偶尔有秃鹫飞过,衔起腐肉。 士兵看见了,随手拿起东西狠狠砸过去。 “滚开,畜生!” 他见秃鹫不走,怒火涌起,再次捡起石头砸过去。 愤声怒骂: “畜生畜生!” 不知真是在骂着秃鹫,还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恨。 李都督收回视线,神情幽幽: “战事疲惫,将士们已然精神紧绷。” “再这么下去,不说党项如何,他们怕是得崩溃了。” 他说的不是个例。 这段时间已经出现不少将士私下逞凶斗恶,因为一些口舌之争而闹出人命之事。 沈晚舟治军严明,不可能看着关键时刻他们闹出祸事。 自然严惩一番,以儆效尤。 之后明面上的矛盾倒是减少。 可背后怎样,却不得而知了。 李都督向来关心将士,见状自然担心不已。 可这大军还轮不到他做主。 “这些......”我垂眸,不去看那些还没收敛的残肢断臂,“想来沈将军心中也清楚得很。” 只是她如今也难。 军中上上下下,犹如绷紧的弦一般,再施加点力道,怕是会彻底断裂。 李都督“啧”了一声。 “其实啊,要我说这也简单。” “给将士们找个泄火的地方不就得了。” 闻言,我顿了顿,眼中一惊。 “这,这可说不得......” 他无所谓地摆摆手。 “我知道,只是和裴大人随口一说罢了。” “之前我手下的将士压力也大,给他们找些女人,撒撒火气,不就行了?” 他看向正在清理战场的那群将士: “也是沈将军忌讳,用不得此事。” 之前那被搅断口舌的张峰等人,正是犯了沈晚舟的大忌,这才没个好下场。 虽说如此,但此事还是不容小觑。 沈晚舟在得知我的来意后,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裴大人着实关心大军......” 我有些奇怪: “如何不关心?” 看了眼她手中正在翻看的文件,我顿了顿:“既然如此,裴某已表明来意,不打扰沈将军。” “只是此事不可轻易纵之,还需谨慎对待,及时处理。” 她闭眼,揉揉额头。 “我正有此想法。” 这段时间军中如何,她自然心知肚明。 “明日,或者后日,让军中将士来场蹴鞠,还是什么摔跤比赛?” 她身体往后一靠,尽显疲惫: “心中有气,发泄一番便好,省得闹出个什么恶心糟乱事。” 她话语厌恶。 说的是前几日有十来个小兵私下搞到一起去了。 被人发现时,场面那叫一个混乱不堪。 气得沈晚舟叫他们扒光了当众杖责一番。 见状,身为男子,我也深觉尴尬。 说完,便离开了。 脚步有些匆忙。 有了沈晚舟的应可,比赛很快便举办起来。 正好党项颓势显现,攻势也逐渐慢下来。 从一开始的一日三战,变成三四日一战。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此次比赛还是分期举行。 安排将士们轮流巡逻防守。 为了防止将士疲弊,党项夜袭,时间安排为白日。 此时已入秋,天色高亮,凉风习习。 军营内,将士们兴高采烈,神色激动。 不仅是能够好好放松一回,而且沈晚舟还安排了不少彩头。 其他将领见状,纷纷拿出点东西来做赏赐。 军营中到处都是将士们的高声喝彩。 帐内。 陈嘉佑深吸口气,实在忍不住火气。 他“嘭”的一声,将茶杯砸碎在地上。 瞬间碎片四溅。 “吵死了!” “谁在外面狂叫!快叫人把他们拉下去砍死!” “砍死!” 第327章 第327章 罗正明心中叹了口气。 跪地道:“回殿下,今日沈将军举办了军中比赛,因此士兵们才热闹了些。” 陈嘉佑闻言,双手握拳,狠狠砸中桌面。 呼吸粗重,尽显恼怒。 罗正明身子一颤,低头不敢看他脸色。 良久,他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这么热闹,可还记得本王啊?” 这次他关押的待遇可比之前好了不少。 之前刚被发现他与党项勾结一事,沈晚舟怕他狗急跳墙,态度粗暴。 直接用铁链关住他。 这次皇帝已经知道此事,陈嘉佑要戴罪立功,因此沈晚舟只限制他在帐内行动。 可陈嘉佑心中不甘。 他咬紧后槽牙,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憋出来一样:“你说说,我为何要被关在这里?” 罗正明额头冷汗直冒。 不敢说话,却不得不说。 “因为、因为殿下心中爱戴将军,愿意听从......” 他话未说完,便被踢翻的案几砸中。 可他不敢吱声,立马翻身下跪。 神色惶恐。 陈嘉佑勃然大怒,猛然起身: “就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何她却不能看出?” “说!” 罗正明深吸口气:“因、因为沈将军此时更关心镇压党项一事......” 陈嘉佑脸色微变。 不见刚刚那番暴怒。 而是慢慢冷静下来。 良久,他若有所思地点头: “也是。” “......她的心,太野了。” 罗正明低头,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外头的比赛正在进行到一半。 将士们热情高涨,时不时传来喝彩声。 我在一旁看着,只见人群中蹦蹦跳跳、咧嘴笑得最开心的蒋生耀就像小孩一般,跟着别人抢蹴鞠。 不过他虽然力气大,但比不上别人反应灵敏。 他气到跺脚。 随着一阵阵惊呼声响起,比赛很快就结束了。 一天的热闹过去,将士们心中都轻松几分。 蒋生耀下场时,瘪着嘴,显然不开心。 蒋生荣笑他。 “好啦,以后多练练。” 有个和蒋生耀关系不错的将士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原先还想着你力气大,帮我们一把,没想到哈哈哈......” 因着蒋生耀智力受损,除了心怀不轨、满是恶意之人,其他人很是钦佩力大无穷的蒋生耀。 对他十分友好。 蒋生耀当下不开心了,又拉着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而后两人大笑出声。 笑声很是爽朗。 我目光落到他们身上,再看向其他嬉闹的将士。 这一次闹下来,大家发泄过,嘶吼过,看着精神样貌,倒是舒缓不少。 将军们深知松弛有度。 不能让他们一味放松。 休息一会,便重新整队,开始操练。 而后,军营再次恢复原先秩序井然的模样。 那些今日还在巡逻操练之人羡慕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幸而明日就轮到他们。 可不巧的是,隔日比赛正要开始时,派出去巡逻的斥候打探到党项人的动静。 飞快回来通报:“党项来袭!” “党项来袭!” 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将士们纷纷傻眼了。 反应过来时,怒气猛然直冲上脑! 岂有此理! 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坏事? 于是乎,今日进攻的党项大军遭到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强悍的反攻。 吓得他们惊疑不定。 以为陈国人是不是暗中有了什么助力。 蒋生耀十分扫兴。 他都打算今日跟着别人偷偷练蹴鞠,却被党项人打断。 在战场上,他认真记住周长生的命令,握紧武器,朝党项大军厮杀过去。 布日古德原先还以为今日能讨点好处,没想到陈国士兵一路势如破竹,反倒是他们伤亡不少。 更不妙的是,蒋生耀这人对他紧追不舍。 他原先还想调笑戏弄几句。 没想到蒋生耀招招迅猛,如有神助一般。 叫布日古德心头一紧。 两人对上,布日古德居然始终占据下风,被蒋生耀压着打。 最后在亲兵的护卫下匆忙逃离。 着实狼狈。 沈晚舟挑眉。 对今日的战况觉得惊奇。 宣布第二日的比赛照常进行。 众人闻声,纷纷鼓掌大喝。 声音回荡,传得老远。 接下来这段时间,党项多次出战,皆没有占了好处。 甚至有次斥候打探来消息。 说是党项后方粮草似乎出现问题。 现在他们粮草殆尽,瞧那架势,似乎打算暂时后退。 沈晚舟得知消息后,暂时压下。 等斥候真的看到党项大军后撤时,消息传开,人人大喜。 将士们松口气了。 可以彻底放松一段时间。 沈晚舟见之前的比赛颇有成效。 便继续举办几场。 众人大喜。 欢呼雀跃声时常飘荡在军营上方。 而后,休整一段时间,沈晚舟便计划率兵推进。 原先的明城统帅已死,她便留杨江镇守此地。 李都督也要回青州去。 相熟的两人都要离开。 一时间,我有些惆怅。 这夜,李都督与杨江两人来我这边小聚一番。 我已备了好菜等待。 第328章 第328章 李都督过来,从身后拿出个酒坛: “你们瞧瞧,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杨江下意识一惊,随即又放松下来。 “原来是这啊,叫我吓了一跳。” 军中忌酒。 这段时间沈晚舟倒是放开了禁令。 让众人好生放松一回。 乍一看到,他还是吓了一跳。 李都督随意坐下: “今日难得能好生聚聚,不喝点酒怎么痛快?” 我笑道: “知道都督喜酒,我这也备上了。” 他得意一笑。 “好好好,今日不醉不归。” 杨江还在那边劝道:“虽是如此,但还谨慎些,可别像前面那几个,喝了酒耍酒疯,被人笑到地里去。” 他说的正是前日有几人醉酒后,开始耍酒疯。 把大树当作美娇娘,一脸色样,口中唤着亲亲美人。 闹出的笑话被人嘲笑到现在。 李都督摆摆手: “行了行了,我省得。又不是那几个混不吝的......” 而后,我们随意聊了些。 说党项的动静,说大军的情况,又说起家长里短之事。 酒过三巡,李都督已然红了脸。 他眯着眼,左右打量: “对了,蒋小子呢?” 闻言,我叫蒋生荣把他弟弟唤来。 蒋生耀正在隔壁屋里啃猪蹄。 吃得满嘴流油。 过来时,还舍不得放下啃了一半的猪蹄,嘴巴嚼着东西,声音含糊: “呜大人,这个猪蹄好好吃......” 蒋生荣尴尬地拉了他一下。 “在大人面前,不能这么无理。” 李都督不在意地摆摆手,一点也不嫌弃他这邋遢的吃相。 甚至,一脸慈爱地看着他: “喜欢吃猪蹄啊,多吃点,明日我叫人买吃十个猪蹄,煮得香香嫩嫩的给你吃。” 闻言,蒋生耀圆溜溜的眼珠一顿,迟疑地看着他。 连啃猪蹄的动作都放缓了。 我在一旁瞧着,差点笑出声。 “都督,你吓到他了。” 蒋生耀确实被吓到了。 在他看来,李都督就是个严肃的大人。 怎么喝醉了酒,就变得怪怪的? 好可怕...... 杨江拍着自己的大腿,指着他大笑出声。 李都督浑然不觉。 上下打量蒋生耀的身板: “好啊,喜欢吃猪蹄多好啊,吃得个子高高壮壮的,也有力气......” 他说着说着,突然眼眶一红: “以后,你一定要每天都吃饱,好好杀敌,不许受伤,知道吗?” 蒋生耀小心地看了我一眼,飞快点头。 “知道知道。” 李都督深吸口气,紧紧拉着我的手: “裴大人,以后这小孩你一定要好好看着,不要、不要叫他......” 后面的话,他哽在嗓子中,说不出来。 我却全然明白他的意思。 反手握紧他粗厚的大手。 声音郑重有力: “你放心,我会看好他,不会叫他出事的。” 李都督连连点头: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说着说着,他声音低落下去。 头一歪,失了力气,昏睡过去。 杨江急忙把他扶住。 “吓死了,还真以为他是交代临终遗言。” 察觉自己失言,他讪讪一笑。 “还真是喝醉了。” 我自然不在意杨江的无心之言。 只是看着李都督这模样,心中叹气。 见蒋生耀有些懵懂,紧张不安的模样,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这是李都督很喜欢你,希望你以后能平安健康。” 闻言,他憨憨一笑。 “我也、也喜欢李都督。” 他看了眼满脸通红、眉头紧皱的李都督,小心地问道:“大人,他是不是睡得很难受,很不舒服?” 我沉默一瞬。 点头道:“是啊,他很难受,很不舒服。” 蒋生耀紧张了。 连手上的猪蹄都忘记啃,急急忙忙道: “怎么办,怎么办啊?” 我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 “只要打败了党项人,李都督就会开心,睡得安心。” 闻言,蒋生耀用力应道: “好,我一定会打败他们。” 他此时嘴边一圈酱汁,看着搞笑。 可话语却十分坚定有力。 我垂眸,看向李都督。 他也希望如此吧。 见到这么个有潜力的好苗子,何不希望他能一雪前耻? ......顺便,为李天琪报仇。 第329章 第329章 隔日,李都督率兵,整装待发。 他端的是面色严肃,全然不见昨日那番醉态。 与沈晚舟等一众将领告别。 他本事不小,资历深厚。 许多将领都十分敬重他。 见他要离开,自然是一番依依惜别。 李都督应付完,面色正常地和我等打声招呼。 我浑然未觉。 笑着拱手,助他此行顺利。 李都督应下。 又看了眼蒋生耀,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 身后大军拔营,卷起一阵尘埃。 杨江在一旁憋红了脸: “你瞧他今日一本正经的模样,定然是想起了昨夜之事,羞赧了......” 说来,昨夜除了李都督坚持要给蒋生耀煮猪蹄吃外,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最多就是拉着他不放,念叨着猪蹄猪蹄...... 这般一想,李都督平日里那么注重脸面的人,若是想起他昨日做了什么,只怕在心底默默咬牙。 我好意提醒杨江: “刚刚大人憋笑得太明显,都督都看在眼中。” 闻言,杨江口中啧啧作响。 “我就笑笑他,不至于这么记仇吧?” 他越说越怀疑。 拉着我,小声嘀咕:“李立这人面上冷了些,应该不至于私下记恨我吧。” 他下意识看向蒋生耀。 蒋生耀听他说到李都督,应道: “都督是好人,不会恨你的。” 杨江之前还想让蒋生耀当他女婿,不会去和他计较什么“你你我我”。 只是见他这么护着李都督,就想要故意逗逗他:“你怎么知道他是个好人?说不定是在骗你呢?” 蒋生耀急了。 脸色涨红,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杨江哈哈大笑。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杨大人,别故意戏弄生耀。” “哈哈哈好好,我这是喜欢他,才故意逗逗他......” 笑声消散了几分李都督离去的伤感。 他率军离开后,沈晚舟宣布大军即日拔营的消息。 杨江微微叹口气。 看着侧着身子,不愿正眼看他的蒋生耀,拍了拍他肩膀:“行了行了,你都要离开了,就别再和我生气了。” “我给你买大猪蹄子,你消消气可好?” 他放缓了声音,像是在与自家懵懂的侄儿说话一般。 蒋生耀听到猪蹄,眼前一亮。 坚持道:“李都督是好人。” “好好好,他是好人,就我是恶人行了吗?” 杨江斜眼看他: “就我是个会给你买猪蹄的大恶人。” 闻言,蒋生耀挠挠头,嘴中嘀嘀咕咕道:“也是好人......” 我失笑,转而看向杨江: “大人,好生保重,待日后大军凯旋而归,我定会与大人一醉方休。” 他应好,笑声格外爽朗。 大军离开明城时,不少百姓都偷偷摸摸探头出来,小心地看着。 眼神悲凉,似乎习惯了来来往往的兵祸。 明城尚且如此,我不敢想象如今还被党项占据的城池中的百姓又会如何? 我回望这座历尽沧桑,满是烽烟的城墙,匾额上的字都在一场又一次的战事中磨损不清。 我深深地看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跟着大军,朝着前方而去。 幽州境内除了城池处,大多是荒凉黄沙。 连口干净的水源都很难找到。 难怪党项离开得那么快。 大风吹开黄沙,露出地下的石块。 石块崎岖不平,有些怪石兀立。 叫人瞧着,总觉得不寒而栗。 而且...... 此地依旧处于囚龙山脉,我一路打量过去,发现这走向都是倾斜的。 难怪行走如此疲惫。 我心中微微叹口气。 一路行了半日。 日头西斜之时,沈晚舟示意大军找地方停下休整。 大军开始埋锅做饭,将士们从长途跋涉的疲惫中缓和过来。 难得有空和同袍笑闹两句。 天色渐暗,晚食的香味逐渐飘散。 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报!” “有敌袭!” 第330章 第330章 闻言,众人脸色一变,急忙拿起自己的武器准备迎敌。 沈晚舟沉着冷静。 在模糊不清的黑夜里沉稳地指挥众人。 “快,你们这队人去那边挡住他们!” “守好战马,不要叫它们受惊。” “你带队护在这里......” 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叫众人猝不及防。 更不妙的是,夜间风沙大。 我们位于下风口,党项人的弓箭射来,有风力相助,更是迅猛,如虎添翼。 与之相对的,我们的反攻却显得艰难。 幸而这次袭击的人不多。 等将士反应过来,追杀出去时,他们吓得飞快逃离。 虽然混乱很快平息。 可众人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沈晚舟高喝一声: “斥候是怎么做事的?” “周围巡逻防守之人又去了哪里?” “为何没有事先发现那群党项人?” 众人闻声一颤。 他们纷纷低头,不敢直面她的怒火。 就连负伤哀嚎之人,都下意识压低声音。 一片沉默中,有人忐忑请罪: “将军恕罪,只怪周围怪石林立,那党项人正是躲在怪石之后,而逃过了小的巡逻......” 沈晚舟冷着脸听完,而后干脆利落地下令。 “杀。” 闻言,那人浑身一震,急忙请罪。 却丝毫无用。 沈晚舟借机敲打几个不尽职的将领。 杀鸡儆猴。 见状,众人更是不敢高声言语。 沈晚舟扫视众人一圈,告诫他们: “难道你们就因之前的几次胜利便得意忘形不成?” “要记住——” “党项未除,所有的胜战都不值一提!” “听到没有?” 空地一片寂静,唯有她的呵斥声。 众人闻言,大声应好。 声音雄浑有力,久久响荡。 刚刚那场混乱,没有造成什么重大的危害,武库军械、粮草等方面依旧完好。 蒋生耀听见有混乱声响起,便立马护在我身前。 即便有几个党项人趁乱杀来,他也把我保护得毫发无伤。 我心中微定。 有人把刚刚斩首的尸体拉下去。 我听见他们不满地嘀咕: “还真是活该,要不是他偷懒,怎么会人头落地......” “......还害死不少兄弟,当真可恶。” 我脚步微微一顿。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脑中划过。 可时间太短,我没反应过来。 我正准备带蒋生耀回去。 却脚步一顿。 神色瞬间警戒起来。 “......七皇子。” 前方,那个身影走出阴影,彻底暴露在我面前。 果不其然,是陈嘉佑。 他眼神微眯,极其傲慢。 “裴大人看见我,很是惊讶?”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 身后,罗正明绷着脸,紧跟着他。 ......还有一个女兵。 难不成是沈晚舟让他出来? 我轻扯嘴角。 略显凉薄:“确实惊讶。” “七皇子突然出现,谁不惊讶?” 陈嘉佑挑眉: “裴大人,你可不知,本王多日不见,可着实想你。” “如今在这遇到裴大人,真是‘惊喜’啊......” 他话语意味深长。 朝我步步逼近。 我身子下意识绷紧。 心中有微妙的不适。 突然,心头一跳。 第331章 第331章 眼前剑光一闪。 我下意识眯起眼睛。 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耳边陈嘉佑的暴怒声突然炸响:“去死吧!” 危机关头,蒋生耀当即出手。 他向来对陈嘉佑十分戒备。 一看见他,就仿佛浑身炸毛一般,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立马翻身踹飞他凌空砍下的剑。 陈嘉佑只觉剑身一震,未卸去的力道顺势震到虎口。 他踉跄两步,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蒋生耀。 眼神一狠,暗暗咬牙: “好你个畜生玩意儿!” “你敢对本王出手,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吗?” 换做是别人,早就立马下跪求饶。 可蒋生耀不一样。 他心中不喜陈嘉佑,自然不会在意他的暴怒。 只在意—— “你先欺负大人的!” 声音很是响亮。 说这话时,他双手大开,站在我的身前。 犹如一道沉稳的护盾。 陈嘉佑的视线从他身上冷冷地移开,看向我,突兀嗤笑一声: “现在有了傻子护着,难怪不怕得罪本王......” 他眼神猛然冷下去。 “可惜,傻子终究只是个傻子。” “本王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说着,他像是想到什么,对着身后的女兵说道:“这你可看到了,不是本王蓄意挑事,是这个傻子对本王不敬,伤了本王。” “本王要杀他,没错吧?” 那女兵神色有几分迟疑。 沉默一瞬,她板着脸道:“是七皇子挑衅下手在先,那人护主在后。” 闻言,陈嘉佑阴恻恻地盯着她。 嗤笑道:“你倒是跟你主子一样,都是茅坑里的臭石头。” 女兵瞬间眉头一皱。 质问他: “七皇子如何能这般说将军?” 陈嘉佑深吸口气。 不再理会她。 而是阴狠地看着我与蒋生耀。 “裴云程,你这下人对我极其不敬。” “今日,本王便替你清理门户。” 他说完,往后摆手。 示意罗正明动手。 而他则抱臂,冷眼看着这一幕。 我面无表情地对他对视。 说得好听。 什么清理门户? 不过是借机对我下手。 蒋生耀见罗正明拔剑朝他杀来,有些惊疑:“大人大人!” 我道:“别让他死了就好。” “好!” 得了我保证,蒋生耀彻底放开手脚。 出手招招利落干脆。 与罗正明刀光剑影,来往十多个回合,趁其不备,一拳砸中罗正明的胸膛。 害他吃痛倒地不起。 打斗的动静引来不少人。 一个是近日声名颇响的大力勇士,另一个是七皇子身后武艺高强的亲兵。 输赢如何,他们十分好奇。 见罗正明输了,私下议论声渐起。 陈嘉佑眼中闪过一丝嫌弃: “真是丢人。” 众目睽睽之下,这句话像是在罗正明脸上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一般。 他难堪到脸色涨红。 想起身,却只觉胸口血气上涌,闷咳出声。 蒋生耀战意勃勃地看着陈嘉佑。 似乎在想着他会不会动手。 这时,身边的喧哗声逐渐变大。 我拉了蒋生耀一把。 叫他站到一旁。 侧身看过去。 发现来人是沈晚舟。 第332章 第332章 众人纷纷为她让开道路。 恭敬地拱手行礼: “沈将军。” 她气势汹汹而来,不怒自威。 “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目光从我们四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落到陈嘉佑身上。 “为何闹事?” 这普普通通的四个字一出口,就叫陈嘉佑脸色大变。 他气笑了,眼神变冷。 语气咄咄逼人:“沈将军一来,没有问清是非黑白,便认定是本王的错?” 她微微皱眉。 摆手叫众人离开。 不愿被他们听到接下来的对话。 他们当即三三两两推搡着离开了。 见周围再无旁人,沈晚舟不愿再说什么场面话。 沉默地看着他:“刚刚党项夜袭,我有些心累,你有事就直接说吧。” 陈嘉佑不悦,想说什么。 张口又迟疑了。 沈晚舟漠然:“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便轮到我来说。” 她不管陈嘉佑反应如何,自顾自开口。 “七皇子,一些话我也不愿说得太难听,你是戴罪立功,少闹些事。” “戴罪立功”四个字,她着重强调。 其中的深意,陈嘉佑自然明白。 可他偏偏不愿承认。 “沈将军!”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有些事情本王也不愿说得太难看,不过......” “你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认定是本王的错,岂非太过武断?” 闻言,沈晚舟一愣。 随即神色淡淡,带着一股嘲讽之意: “我还不了解你?” 顿了顿,她瞥了我一眼。 “......至少裴大人不会故意寻衅滋事。” 此话一出,像是火上浇油一般,陈嘉佑的怒气猛然炸开。 这段时间被关押的怒意早已到了临界点。 刚刚炸开了一半,又被蒋生耀死死打压回去。 压抑的怒火更甚。 此时沈晚舟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双手死死攥紧,掐进肉里也毫无察觉。 眼神紧盯着沈晚舟,气到面色扭曲: “沈晚舟!” “我是你丈夫,你何曾把我放在眼中?” 他愤恨质问。 其中的狠意,叫人心惊。 沈晚舟被闹得额头突突直跳。 不愿再纵容他。 无视他的怒火,反唇讥讽: “要我把你放在眼中,该是做些能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而不是像这样——” “无能狂怒。” 可想而知,此话出口,对向来自诩不凡的陈嘉佑而言,是多大的嘲讽。 更别说,这是当着我的面。 果不其然,陈嘉佑被深深刺激到了。 他眼中闪过阴鸷之色。 放肆大笑出声。 沈晚舟皱眉,就冷眼看着他。 蒋生耀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 有些害怕。 小声地凑近我耳边,用气音问道: “大人,他是不是疯了?” 我收回视线。 “快了吧。” 陈嘉佑额头青筋暴跳,眼眶泛红,执拗地看着沈晚舟: “好啊,好一个堂堂正正的沈将军。” “你说本王无能狂怒,本王做这么多,是为了谁啊?” 他一把掐住沈晚舟的肩膀,咬牙质问:“你凭什么看不起本王?” 沈晚舟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啪”的一声打在陈嘉佑的脸上。 第333章 第333章 在一片令人心惊的死寂中,沈晚舟淡淡开口: “你清醒了吗?” 闻言,他微微侧头。 怒火被海浪淹没,瞬间压入深不见底的海底。 他声音沙哑,像粗糙的砂砾: “沈晚舟......你还把我放在眼中吗?” 她神情极其自然: “当然。” “我只是不愿你再偏执下去。” 说罢,她主动示好。 竟上前一步,拉起陈嘉佑的手。 “我还有不少事情想和你说说......” 见这俩夫妻似有事商谈,不便外人知晓,我给了蒋生耀一个眼神。 示意他跟着我一起离开。 他却很是懵懂。 我反应过来,拉着他一起离开。 蒋生耀有些担心,小声道: “大人,将军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 看沈晚舟那副样子,游刃有余,给个巴掌赏个甜枣,可以管好陈嘉佑。 果不其然。 沈晚舟察觉到我离开后,主动示意她的亲兵和罗正明等人也退下。 他们照做。 而陈嘉佑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阴阳怪气地开口: “沈将军不是喜欢在众人面前动手打本王吗?” “不叫他们都来看看......” 沈晚舟伸手,主动抱住他。 他所有未出口的刻薄言语都卡在嗓子里。 两人之间瞬间静寂无声。 唯有彼此的呼吸声。 一轻一重。 陈嘉佑垂眸,突兀嗤笑: “怎么了,你这是主动示好,对本王使用美人计......” “陈嘉佑,闭嘴。” 沈晚舟轻声开口,打断他。 凌利的言辞,语气却很轻柔。 她闭着眼,靠在他身上。 眼神晦暗莫名: “我说过,自己很累。” 闻言,陈嘉佑没再说话。 缓缓地伸手抱住她。 有股莫名的情绪萦绕在他心间。 因沈晚舟难得的亲近之举,有些受宠若惊。 两人沉默片刻,沈晚舟率先推开他。 平静地与他对视: “刚刚是我不好,主动打了你。” 提起这事,陈嘉佑已经不如之前那般愤怒。 那巴掌像是他喉咙间卡着的一根刺。 膈得难受。 可是他愿意为了沈晚舟,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去。 “晚舟,你......” “你原谅我好吗?” 沈晚舟看着他,说着乞求的话,却丝毫不显卑微。 向来英气的眉眼带着一抹少见的温柔。 陈嘉佑自然应好。 “本王原谅你,可、可你以后不能再让本王这样难堪,特别是当着裴云程的面......” 沈晚舟握着他的手。 “如果不是你太过分,我怎么会这样?” 话落,氛围有些许僵硬。 陈嘉佑不愿之前破坏此时的氛围。 主动退让一步: “好,是我过分,以后不会了。可......” 说着,他忍不住咬牙切齿: “可你却一味护着那裴云程。” “晚舟,你如实和本王说,你是不是对他......” “没有。” 她果断否认。 陈嘉佑不语,盯着她的眼睛好几秒,才缓缓应道: “好,没有就好。” “别叫本王发现,否则本王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出来......” 沈晚舟安抚他后,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皇上既然准备放你一马,叫你将功赎罪,你也该好好表现一番。” “不光是为了你我,还为了昭明......” 她放缓了声音。 好生劝慰。 陈嘉佑变了脸色。 沉沉地应了声。 沈晚舟见他这般,也知道他心中怨气为何:“若不是你当众说出那话,我也不至于对你如此。” “众将士都听着,我若不出手惩戒一番,他们心中定然不悦。” 陈嘉佑闭上眼,深吸口气。 而后认真地看着沈晚舟: “好,本王以后不会了。” “晚舟,你不知道,本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能有更好的将来......” 沈晚舟应声。 低头掩去眼中的嘲讽。 到底是把陈嘉佑糊弄住了。 只是...... 第334章 第334章 “布日古德那边,你绝对不能再与他勾结。” 说起正事,沈晚舟脸色严肃起来。 陈嘉佑应好。 “本王知道该如何去做。之前......” “是本王行事偏激,只想着一味与太子争个高低,却没有考虑周到,做错了事情。” “此次事发,父皇震怒,还是靠着母妃多番求情才饶了本王一次,叫本王戴罪立功。” 陈嘉佑说得诚恳:“晚舟,本王以后觉得不会再走歪路,与你一起平了党项,再去跪求父皇饶恕。” 沈晚舟看着他。 沉默了好几秒,才缓缓笑开。 “好,我相信你。” 两人相视一笑。 似乎有过以往的龃龉。 隔日,我去主帐时,看到陈嘉佑在那,也不觉得意外。 可他面色如常地和我打招呼,倒是叫我觉得惊悚。 “裴大人看见本王,很是惊讶?” 和昨日一模一样的问话。 只是这次,陈嘉佑语气竟然温和不少。 我朝他淡淡拱手: “确实惊讶。” 一旁的将领们都在偷偷打量着我们。 毕竟昨日陈嘉佑可是闹出不小的动静。 这消息在军中传播得很快。 对我们不合一事,心知肚明。 陈嘉佑笑得爽朗。 似乎从未与我发生过冲突。 甚至看了眼众人,还主动提起之前的事:“曾经是本王不懂事,说了不少错话,得罪众位大人,在这本王朝大家以茶代酒赔个罪。” 说罢,他起身,竟当真想要拱手给我们行礼。 吓得离他最近那人一个激灵,立马小心翼翼地应和: “不敢不敢,七皇子您别这样......” 旁人也纷纷应声。 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边。 若是这事传出去,传到皇帝耳边,可就糟了。 在一片恭维声中,陈嘉佑矜持地坐下。 看我时,脸上笑意不减。 我挑眉。 他如今倒真是沉得住气。 而后,沈晚舟来了。 她一脸肃穆地走近,与陈嘉佑对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在主位上坐下。 商量接下来的事宜。 说起昨日的夜袭。 有将领还在庆幸:“原以为没有那么快被党项人发现,昨日那出,倒是叫大家都戒备起来。” 也是。 或许是大家都没想到会那么快就被党项人察觉,确实有不少将士松懈下来。 这几天因为军纪一事,处罚了好几人。 不过沈晚舟脸色依旧难看: “不管怎么说,这只能说明军中防备不足。” 见她动怒,众人纷纷敛容,起身应和。 沈晚舟敲打众人一番。 部署了接下来的安排。 她看向陈嘉佑。 陈嘉佑一脸坦然地与她对视。 对她所有的决定都欣然赞同的模样。 两人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众人眼中,他们便和好如初了。 甚至沈晚舟叫陈嘉佑照常率兵操练等等。 我满心困惑。 昨日没来得及询问她。 今日离开后,我特意留下来想要问清楚。 她显然预料到我会来找她。 看见我时,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 我主动询问: “将军为何主动放出七皇子?” 难不成,就轻而易举放过他勾结党项一事? 总不至于帮着七皇子做事吧? 我知道沈晚舟不是这样的人。 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她向来清楚得很。 果不其然,她淡淡道: “自然是为了击退|党项。” 我不解,等着她接下来的解释。 “七皇子已经答应我,说要戴罪立功。” 闻言,我眉头紧皱。 “将军相信了?” 她反问我:“为何不信呢?” 我哑声无言。 只是...... “事关重大,将军还是小心为妙。” “自然。” 她看着我,口吻淡淡:“不妨告诉你,我已经叫七皇子私下与布日古德联系。叫他们在前方趁机埋伏......” “然后,再来个黄雀在后。” 见她有计谋,有把握。 我便没再说什么。 只是多少有些不安。 “这计若是一着不慎,怕是会造成大军动荡,后果难料。” 沈晚舟也明白。 “我心中已然做好了准备。” 见状,我不便多说。 只是出帐之后,意料之中地......偶遇了陈嘉佑。 第335章 第335章 今日他面子上装得好。 状若寻常地问我: “裴大人,这是找沈将军有事?” 他瞥了一眼我的身后,目光幽深。 我拱手应是。 端的是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 既然陈嘉佑要装,那我就陪他装个够。 闻言,他挑眉,意有所指道: “只是裴大人要记住,沈将军除了是主将,更是一个女人......” “也是本王的妻子。” 他一字一顿: “这瓜田李下之事,裴大人该明白吧?” 我不解: “瓜田李下?” “七皇子说笑了,可别以己度人。裴某没空去想这些事情......” 说罢,我正要告辞。 他却打断我的话,语气强硬起来: “裴大人是不敢承认吗?” 他声音冷沉,若寒冰一般: “裴大人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区区一个小官,你的存在,不过是晚舟的污点罢了。” 我觉得可笑。 也真笑出来了。 “既然这么说,那七皇子的那些事情......又会给沈将军带来什么?” 他甩袖,微抬下巴: “本王那都是为了与她的将来。” 我心中嗤笑。 可笑。 虚伪。 不料他话语一转,便开始威胁起我来: “裴大人一直盯着别人的妻子,就不怕自己被偷家吗?” 我眼神微眯。 他继续道:“说来,裴夫人虽是大族出身,却做了没有体统的医女,倒是和裴大人着实相配。” “她虽名声差了些,可到底年轻貌美。夫君不在,也不知她深夜寂寞,会不会去找哪个情郎表兄排遣一下自己的寂寞之情啊......” “七皇子!” 我高声一句,打断他。 眼神冷下来。 “我夫人自幼便有才女之名,名声响彻京城,女学夫子对她向来称赞有加。她深知百姓疾苦,主动学医救人,是顶好的女子。”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再说,她为何名声会变差,这个原因七皇子心知肚明才是。” “至于我与夫人的感情,向来恩爱和睦,便轮不到七皇子无端猜测,惹人耻笑。” 我气不过他空口白牙的污蔑: “总不至于,七皇子夫妻不顺,便以为所有人都如你们这般吧?” 他脸色一寸寸僵硬下来。 咬牙切齿地笑着: “裴大人当真不饶人啊......” 他当真阴晴不定。 突然笑出来,不怀好意道: “莫不是裴夫人当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裴大人还非得一一解释?” 他拍着身后罗正明的肩膀,大笑出声。 我冷眼看他。 “只是不想叫好好的一个女子,平白被人泼了脏水。” “......就如她之前无故被人退婚,却遭受恶意揣测一般。” 说罢,我转身就走。 看着陈嘉佑就烦。 谁知他不依不饶。 一脸诧异地惊呼:“什么,裴夫人被人怎么了?裴大人怎么羞愤而逃?” 一股怒火猛然直冲胸口。 我猛然转身,冷冷地看着他。 “七皇子这空穴来风、捏造谣言的本事倒是厉害。” “只是,七皇子是男人,学那些三姑六婆编撰家长里短的本事作甚?” “还是好好练练领兵的能力才重要,免得到时候还要用将士们的性命为你填河逃命,惹人笑话......” 我扯着嘴角。 阴阳怪气道。 他反应过来,挂不住原先的笑意。 “裴云程!” “你有什么资格对本王说这话?” 我只觉烦躁。 手头上事务很多,没空整日与陈嘉佑扯皮,说些有的没的。 他一声呵斥,气氛僵持下来。 身后,罗正明见情况不对,小心地提醒他: “七皇子,沈将军说这段时间......” 陈嘉佑瞬间变脸。 直接一个巴掌反手打过去。 “滚开!” “你是什么阴沟里的玩意儿,敢和本王说三道四。” 他指桑骂槐。 依旧气不过,直接一脚踢过去。 可怜罗正明昨日伤势还未好全。 又被陈嘉佑这般虐打。 只能口中哀求认错。 “属下知错,求您饶命......” 我看不过去。 见罗正明鼻青脸肿,哀声不断,忍不住出声:“七皇子有气,何必撒在无辜人身上。” 陈嘉佑看着我,耀武扬威似地再次一脚踹在罗正明身上。 “他是我手下,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怎么?裴大人心疼了?” 我还没开口,便听到有人出声回他。 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怒意。 “七皇子!” 第336章 第336章 沈晚舟走来。 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转而问陈嘉佑:“刚刚听见外头的喧哗声,出来一看。” “这是怎么了?” 他掩去眼中的怒意。 “没什么,只是这罗正明惹本王不悦,教训一顿。” 沈晚舟就这么看着他。 “你答应过我的......” “好好好。” 陈嘉佑走到她身边,笑容有些无奈,又带着宠溺之意。 让旁人一看,便知道两人关系亲密。 随后,他轻轻抬起眼眸看我。 满是寒意。 “本王只是觉得裴大人既然已有家世,行为举止,还是需注意些才是。” 沈晚舟皱眉,随即又缓和下来。 “我与裴大人堂堂正正,并未半分......” “本王怎会怀疑你?” 陈嘉佑想要伸手拉住她,又下意识停住。 怕此时被人看到,对她影响不好。 我不冷不热|地拱手道:“七皇子放心,裴某自问做事问心无愧。” 说罢,我拱手离开。 不再去管这两人。 身后还能听到他莫名的话语:“呦呦,你看这裴大人火气多大,怎么就生气了?” 我嗤笑一声。 充耳不闻。 其实我不在意陈嘉佑的讽刺,只是此人向来心思狡诈。 他说是愿为沈晚舟暂且退让。 但到底不得不防。 至于沈晚舟说他会将功折罪,故意引|诱党项人一事,我不敢全信。 心中警惕,也叫手下人仔细盯着。 不过两日,沈晚舟便透露出消息。 党项人上钩了。 她召集了几个领兵将领,说起此次诱敌一事。 计划留些许人在营地埋锅做饭,升起炊烟,谎造假象,大摆空城计。 以此诱敌。 而人选是...... 我? 我眉头一挑,轻声询问: “为何是我?” 眼神从面前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陈嘉佑说得理直气壮: “裴大人乃是文官,文官不善武斗,到时候打斗起来,被无辜伤到不就可惜了?” “还不如待在军营里头,反正......” 他眼神嘲讽,意有所指: “有什么大事,裴大人躲在后头,定不会伤到自己。” 沈晚舟也是这么想。 不过她不动声色地看了陈嘉佑一眼。 暗含警惕之意。 转而说道: “裴大人放心,我会安排不少人护着你。” 她都这么说了,再加上我确实不善武斗,为了不影响整个计划,自然应好。 暂时充当此次计谋的诱饵。 而后沈晚舟与在场的几位将领一一商议此次埋伏的主力军等等...... 我也在一旁默默听着。 集中精力,笔下一刻不停地记着。 经过两个时辰的商议,沈晚舟定下最后的决策和安排,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陈嘉佑在旁适时地送上一杯茶水。 沈晚舟接过,提醒他: “你不用做这种事。” 陈嘉佑却说:“本王能将军做的不多,一点心意罢了。” “再说,这边没有下人。” 也是。 为了防止此次计谋泄露,除了在场的七人之外,并无其他人在。 沈晚舟淡淡一笑。 似乎很是满意他的体贴。 他却洋洋得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收回视线。 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回去后,我把今日在帐中沈晚舟说的内容仔仔细细回顾了一遍。 另外把他们商议的要点内容记在专门的册子上。 蒋生荣在一旁整理文书。 动作小心,尽量不出声吵到我。 见我放下笔,长舒一口气,他道: “大人这一忙碌,晚食怕是凉了,我去给大人热热?” 闻言,我摇头,叫他直接把晚食拿来。 “这边不方便,随便应付一口就行了。” 他应好。 我把晚上要看的兵书放在一边,开始用膳。 饭食没什么味道,很是寡淡。 叫我怀念起以往在京城与沅芷吃的各个酒楼的招牌。 水晶肘子,酸辣鸡丝,红烧狮子头......脑中一想起,便忍不住口齿生津。 又难免想到郑沅芷。 之前我原以为明路是通过我的信纸朝外传递情报,而后在信中隐晦提到。 沅芷聪慧,猜到些许。 便没敢给我寄信。 还是我上次主动写信给她解释一番,才又恢复联系。 只是她话语缱绻,难掩思念之情。 ......我也是。 第337章 第337章 匆匆吃完,我起身消食。 梁山已然大好,上次的伤势只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 因为照顾得当,没有什么后遗症。 行动自如。 他正带着蒋生耀在帐外练武。 两人一来一回,拳脚相接,很是精彩。 只见蒋生耀双腿绷紧,向后一跺,大喝一声。 一把钳住梁山,把他压倒在地。 瞬间结束战局。 期间梁山想要反抗,可蒋生耀下盘极稳,根本动不了。 蒋生耀得意地左右摆头: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梁山被压得脸色煞白。 为了哄他,只能嘴上服软。 “厉害厉害,只是你再压下来,我肋骨都要压断了。” “啊!” 闻言,蒋生耀惊叫一声。 立马起身,把他拉起来: “梁山哥,你没事吧?” 梁山自然没什么事。 只是起身后,忍不住咳了几声。 我走近:“扯到之前的伤口了?” 梁山急忙行礼,而后否认。 “不是......” 他斜睨一眼满脸茫然的蒋生耀: “是他力气委实太大了。” 说起这个,梁山忍不住抱怨: “招式一般,纯粹力气大。” 不是一般的大,是奇大无比啊。 蒋生耀嘟着嘴,一听他说力气大,以为是在表扬自己。 扬着下巴,一副得意的模样。 半点也没有体会到梁山的怨念。 我笑着看他。 “他能这么厉害,也是你这个师傅教得好。” 蒋生耀连连点头,很是认真: “是啊是啊。” 闻言,梁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大人放心,我一定会继续教好生耀。” 我拍着他的肩膀: “有你在,我自然放心。” 蒋生耀也急急说道: “大人大人,我也会好好听梁山哥的话,好好保护大人。” 我笑着应好。 看着他们,掩去眼中的担忧之意。 大军准备离开之前,私下要做的准备很多。 人人都在忙碌。 我在武库里核查军械。 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嘲讽之意。 “这不是裴大人吗?” 陈嘉佑吊儿郎当地朝我走来。 眼神奚落地上下扫视一番。 “这小脸白的呀,怕不是心里慌得很?” 我回神,面无表情道: “这便不劳七皇子费心。” 他也不在意,一副心情甚好的模样。 似乎见我面色越难看,他便越得意: “裴大人,你也真有勇气。” 他摆手,便有下人屁颠屁颠地为他送来一把铺着软垫的椅子。 他长舒一口气,惬意地靠着。 “若是旁人这般对我说话,要么绞了这舌头,要么赐死。唯有你——” “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 他口中啧啧作响,眼中满是兴味,像是有什么好戏即将发生:“现在裴大人能开心便多开心一会儿。” 这话说得,就和医馆里头的大夫叫人死前舒坦舒坦一般。 我挑眉,毫不避讳: “七皇子这是又打算设什么阴谋诡计害我?” 他笑意不变。 甚至还难以置信地反问: “裴大人为何这么想本王?” “啧啧,真是叫本王伤心啊,本王要做,至少是光明正大的来。” 他瞥了一眼我手中的文书,带着轻蔑的口吻嗤笑一声:“你也就只能做这些事了。” “算什么呢?” 他侧头想了想: “不过地位高点的仆人罢了哈哈哈......”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 “七皇子这是迫不及待地要动手了?” 陈嘉佑没有回答。 而是看着我,想到什么,突然笑出声。 “其实一开始,我还是很看好裴大人的,年轻有为,才学不凡,是个能用的手下。” “若是你没与晚舟成亲,或是懂得讨好本王,本王手下倒是能给你留个位子。” 这话说得,仿佛那有多稀罕一般。 陈嘉佑神色徒然冷下去。 “可惜,你这人脾气臭得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和......陈嘉靖一个德行。” 听他说到太子。 我耳朵微动。 陈嘉佑显然对他心有不满: “陈嘉靖不过幸运些,比本王早出生一段时日。若是堂堂正正比一番文治武功,本王不见得比不上他!” 皇帝子嗣不丰。 存活的皇子仅有五人。 分别是太子、三皇子、七皇子陈嘉佑、九皇子以及最小的十二皇子。 后两位至今还未成年。 再加上,三皇子声名狼藉,喜好风花雪月,还因为抢夺下属之妻,被皇帝惩罚一顿。 不少朝臣提起他,便忍不住摇头叹息。 很是头疼。 由此可见,有竞争力的皇子目前只有太子陈嘉靖和七皇子陈嘉佑两人。 因此,陈嘉佑极其不甘心。 明明他什么都不比陈嘉靖差,为何他不能是太子? 不能坐上那个至高的宝座? 第338章 第338章 陈嘉佑瞥了一眼周围的人,及时打住话题。 他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意。 看着我,幽幽道:“要是你以后下了地府,可别只记恨着本王一人,也要怪陈嘉靖。” “七皇子的说法还真是......” 我继续手上的动作,口中却一字一顿道:“匪夷所思啊。” 他笑了,满是讽刺之意。 “裴大人,死到临头,还是多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他大笑离去。 这时,一旁瑟瑟发抖的武丞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对上我的视线,立马否认: “没有,小人什么都没听到......” 我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 只淡淡道:“要想活命,就当做今日什么都没听到。” 否则陈嘉佑想要他们的命,我便管不了了。 我从武库那边出来时,正好和神色匆匆的沈晚舟遇上。 她朝我微微点头,神色莫名。 我们视线相交,随即错身而过。 随即,一切便按照原定的计划行动。 可到底是计划不如变化快。 沈晚舟原先计划,党项螳螂捕蝉,他们黄雀在后。 可问题是,党项人提前动手了! 那时,沈晚舟等人已离开。 我正叫众人在兵营各个地方点火,又叫他们在外行动,营造人多的假象。 日头已然西落,天边还飘着一抹橘红的丝绢。 很是美丽耀眼。 可党项人不该是这个时候动手。 竟比原来的计划早了整整一个时辰! 幸好我为了以防万一,早早派出人候在附近,打探情况。 那人满头大汗而来,说是党项人无疑。 问我如何是好。 既然他们提前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叫住一亲兵:“你去报信给沈将军,告诉她党项提前的动静。” 随即看向军中的一众将士。 面色越发严肃。 三言两语间,地势震动得越发明显。 我侧身看过去,只见不远处那群骑马狂奔的身影越发逼近。 竟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们高举武器,兴奋嘶吼: “快,杀了他们!得赏钱!” “杀!” 他们试图直接杀进来。 幸好外围有鹿砦挡着。 可也抵挡不了多久。 有一陈国将士在站瞭望台上,朝他们大喝:“党项狗贼受死!” “竟然突袭我方大营!” 那些党项人嗤笑。 “......谁不知道,你们就是空寨子一个!” “就是,里面都没人,休要骗我等!” 说着,他们眼中越发兴奋。 见状,那陈国将士瞬间变脸,很是慌张。 他翻身逃回营地里,不知是躲哪去了。 不过党项人丝毫不在意,反倒更加兴奋了。 毕竟他们知道,这营地里可是躲着一条大鱼。 “杀了里头的狗官,赏银百两!” “杀!” “嘭”的一声,鹿砦断裂。 他们一拥而上,甚至为了抢先一步而一刀砍向自己身旁的同族。 很是残忍。 毫无人性。 这群党项人原以为自己这方人多,来势汹汹,定然吓得里头躲藏的陈国人四散而逃。 他们眼神恶意满满,正要痛下杀手。 可他们一闯进军营,就像凉水倒入热油一般,周围的军帐猛然炸开。 乌泱泱地涌出了一群陈国将士,神色肃穆,朝毫无防备的他们杀去。 党项人身子一僵,瞳孔骤缩! 情势瞬间反转。 第339章 第339章 “怎么会这样?” “不是说不到百来人吗?” “快逃!” 见陈国将士气势汹汹杀来,党项人吓傻了。 几个呼吸间,最前面那波人已被杀死。 耳边尽是惊慌之声。 党项人心脏砰砰直跳。 不知前方究竟埋伏了多少陈国人,只觉得他们犹如鬼魅一般。 杀之不尽。 黑夜放大了心中的恐惧。 这是陈国人故意给他们设的陷阱! 反应过来,他们脑海绷紧,立马想要逃离! 后方的人不知前头如何,只是心心念念着杀敌获得的赏赐,拼命闯入。 而前头的人满身寒颤,死命往后逃。 一时间前后相撞,冲突顿生。 “靠!别踩我!” “他娘个崽崽,滚开去死!” “快逃,中计了!” 眨眼间,踩踏、撞伤而死之人便已数十人。 这无疑给了陈国将士极为有利的时机。 他们士气大涨。 杀得党项人溃散而逃。 等到后面的人察觉不对,想要转身逃跑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他们后头,被夜色笼罩的寂静之处,突然间响起千军万马的奔腾声。 叫人瞬间心头一震,血液逆流。 转眼间,陈国将士便以无可抵挡之势围住党项人。 此时,他们真成了瓮中之鳖。 被前后夹击! 他们目眦欲裂,心脏砰砰直跳。 气氛焦灼,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 “杀!” 不知哪方人突然高喊一句,转瞬间撕破这危如薄冰的局面。 两方人马猛然撞上,爆发出惊人的声响。 他们杀红了眼。 厮杀声久久不散。 我待在后方,收到沈晚舟传来的消息。 心中稍定。 接下来,就是等待战事结束。 月挂西梢,战乱声渐平。 果不其然,我方胜了。 可沈晚舟不见丁点喜色。 她脸色冷沉,脸上滴溅的血痕衬得她令人心惧。 与我对视一眼,眸光幽深莫测。 半晌,她长叹口气。 “你猜对了......” 我了然。 左右打量,问她: “他呢?” 不用直说,沈晚舟也知道我说的是谁。 闻言,她神色微不察觉地僵住。 深吸口气: “我派人去找他了。” 我轻扯嘴角。 其实我不相信他会老老实实按着原来的计划行事。 定然心怀不轨。 事实证明,果不其然。 幸好当时还留了一手...... 沈晚舟吐出口中的郁气。 眼中压抑着滔天的怒火: “我会处理好他。” 怎么处理? 我刚想问出口,就见有人带着陈嘉佑过来。 他脸色也难看得厉害。 刚走近,看见我也在,眼神一狠。 想到什么,随即压下,立马朝沈晚舟解释: “本王不知为何党项变了计划!” 他第一时间便推卸责任。 把这次的意外推得干干净净。 沈晚舟不悦。 示意他噤声。 又摆手叫一旁的将士、亲兵离开。 他们拱手离开。 见状,陈嘉佑不阴不阳地瞥了我一眼。 “裴大人不也是外人?” 沈晚舟没理会他。 叫亲兵在外守着。 而后,十分冰冷地看向陈嘉佑: “你为什么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陈嘉佑不解,眉头微皱,很是疑惑。 “你、你在说什么?” “本王可是按照你的要求做事的!” 他暗暗瞪了我一眼,阴阳怪气道: “不会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吧?” “陈嘉佑!” 沈晚舟冷下脸:“别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在和你说正事。” 陈嘉佑脸色微僵。 沈晚舟继续逼问:“为何党项人提前动手,你究竟和他们怎么说的?” 陈嘉佑怒极反笑。 “本王如何说的?不是在你面前写的情报吗?” “再说,他们到底是外邦人,怎会完全听从本王的话?他们想要早些动手,与本王何干?” 说着,他想起一事,语气陡然一变。 “对了,不是说分兵行事,共同围剿党项,为何还留了大队人马在军营中?” 第340章 第340章 他眼神紧紧地盯着沈晚舟。 那时他早被安排出去带兵埋伏,并不知道此事。 还是战后,发现不对劲。 才反应过来。 沈晚舟却高高挑眉,意有所指道: “若是没有提前留一手,怕是此次计划早就失败。” “是吗?” 陈嘉佑闻言,阴恻恻地瞥向我。 似笑非笑。 “......所以那群人留下,是护着裴大人的。” “将军还真是关心裴大人啊。” 他语气幽然,带着未尽之意。 沈晚舟瞬间不悦。 “你这是何意?” “说好了相信我,便是这般?” 两人四目相对。 陈嘉佑咽下心中的郁气。 主动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 “自然不是。本王只是不甘心罢了......” “凭什么本王在前面拼死拼活的,有人却在背后被人护着。” “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才是什么皇天贵胄般的人物。” 他甚至还问我:“裴大人,不知你心里可否有这般想过......” 见他越说越不着调。 沈晚舟制止他: “七皇子,我们商量的是正事。” 他呵呵一笑。 眼中带着讽刺之意。 “行,我听着呢。” 我在一旁思索着此次事宜。 原先计划的是陈嘉佑为了表示结盟的诚心,主动透露出军营的方位。 他自己率军先行离开,叫布日古德趁机偷袭,挫挫大军的锐气。 只是他们不知,军营早就没人。 等着他们杀进去时,再来个瓮中捉鳖。 可问题来了。 他们知道军营在大摆空城计。 甚至知道其中有个身份不低的狗官。 想来那人便是我吧。 所以,他们究竟是如何知道的呢? 我很是好奇。 便这么询问陈嘉佑。 他抱胸靠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本王如何知晓?” 我看着他,淡淡道: “还以为是七皇子透露出去的。” 陈嘉佑挑眉: “裴大人,小心祸从口出啊。” “真相如何,七皇子应该清楚才是。” “裴大人要空口污蔑,本王也没办法......” 我们一来一回,分毫不让。 沈晚舟见我们针锋相对。 摆手打断:“行了,现在做什么口舌之辩,还有很多正事尚未处理。” 她看向陈嘉佑: “正如七皇子所说,党项狡诈,说不定是故意借你之意,试探一番。” “反正这次彻底与党项撕破脸皮了。以后拿着布日古德的人头,将功补过吧。” 陈嘉佑点头。 算是应了她的这番话。 随后,沈晚舟便找个借口打发他出去。 陈嘉佑却不动。 他满是冷意地看着我。 “本王等着和裴大人一起出去。” “总不至于,沈将军要和他讲些本王不便听的东西吧?” 沈晚舟神色不变。 “当然不是。” 而后,她当着陈嘉佑的面,交代我接下来的事务。 话语干脆利落。 说完,便叫我们两人离开。 只是临走时,她叫住陈嘉佑。 我转身离去。 听不清里头说了什么。 出来后,我去了关押俘虏的牢房那边。 那群被铁链绑起来的党项人见我过来,精神起来,故意说些见不得台面的污言秽语。 蒋生荣不悦。 大声呵斥他们。 他们却笑得得意:“诶呦呦,京城里的官员就是和不一样啊,这些脏的乱的,半点都听不得。” “可惜,今日没能尝尝这细皮嫩|肉的滋味......” 他们发出桀桀怪笑。 一旁的小吏瞬间变脸。 直接“啪啪啪”几鞭用力打下去。 果不其然听到他们吃痛咒骂的声音。 甚是刺耳。 我面不变色,主动询问那小吏: “可有问出什么东西?” 他道:“这群人不过小兵小卒,哪知道什么消息,不过是上头人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 “刚刚重刑下来,尽是胡诌,什么他们是与沈将军私下串通了......” 他脸色微变,立马请罪: “小人有错!” 我摆手叫他起来。 又让他把这些事情详细说来。 而后,我瞥了一眼满身血痕、恶意森森的党项人,心中了然。 便离开了。 回到帐中时,蒋生荣一点灯。 余光却见有人影站在那边。 显然静待多时。 他浑身汗毛乍起。 看清来人时,硬生生压住口中的惊呼。 我微微皱眉。 ......沈晚舟。 第341章 第341章 我摆手叫蒋生荣下去。 示意他噤声。 他明白此事重大,连连点头。 等他离开,帐中只有我与沈晚舟两人。 我主动开口: “将军有事要说?” 心中一转,便猜到与陈嘉佑有关。 刚刚能当着他面说的话,已全说了。 如今,自然是有些话只能背着他说。 果不其然。 沈晚舟点头。 “我确实有事要说,七皇子他......” 沉默一瞬,她道: “七皇子已决心与党项划清界限,既然如此,我希望你暂且与他放弃之前的仇怨,化干戈为玉帛。” 闻言,我没有说话。 静静地看着她。 沈晚舟有些微妙的紧张。 我垂眸,没有应下,而是问起另一件事:“若是日后凯旋,沈将军想如何处理七皇子?” 她微微皱眉。 似乎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 我好意提醒她: “既然七皇子承认了与党项勾结一事,那他杀良冒功,嫁祸于人等等,皆无可否认。” 想起数万无辜幽州百姓, 想起那个含冤受辱,千里迢迢为旧主沉冤昭雪的孙涛, 想起那个本有大好前程,却只能含冤而死的谢亮,难免心中发沉...... “沈将军认为该如何处置?” 她瞬间抬眸看我。 对视一眼,却下意识撇过头。 显然想起曾经之事。 那时,她以为我故意陷害陈嘉佑,很是厌恶和愤恨。 对我厉声指责。 如今,她想起此事,默默攥紧手心。 “我......” 嗓子艰涩,话语迟疑在口中。 半晌,她闭上眼。 幽幽说道:“那时对不起你。” 我摇头:“我早就不在意这事......” 我不在意她曾经的指责。 在意的是那群枉死的无辜百姓。 一时间,帐中没人说话。 沉默无言。 半晌,沈晚舟才道: “你放心,我心中已有了决定。” “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此事。” 只是她没说会怎么做。 见状,我也不逼问,非要问出个结果。 转而提起之前那事:“若是七皇子愿意化干戈为玉帛,我自然......” 我垂眸,缓缓道: “国仇家恨为先,其他的等击退|党项之后再一一清算吧。” 言尽于此,她也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 趁着夜色,便打算匆匆离开。 突然,我叫住她。 她意味莫名地看着我。 眼中有微光闪动。 我问她: “对了,将军可知,党项人意图......污蔑与将军私下勾结一事?” 她对此事很是敏|感。 瞬间脸色一变: “你知道什么?” 我回想着刚刚的事情:“刚刚我去了牢房,那边正审问党项俘虏。” 说来,他们投降后,为了自保,自然得说些东西出来。 谁知居然牵扯到沈晚舟身上。 惹得陈国人大怒。 以为党项人故意挑拨。 刚刚那个小吏便是如此。 他手段狠辣,多番行刑,除了逼问,也是为了惩戒一番。 那群人本就是蛮夷。 哪家给口饭吃,便从了哪家。 可这番严刑逼供下去,多数人口中说到沈晚舟私下与党项勾结一事。 我猜,或许上头人便是这么透露出口风。 叫他们以为这是什么惊天秘密。 ......也真是荒唐。 我把在牢房听到的事情一一说来。 沈晚舟呼吸一滞。 极力压抑着胸腔内喷薄的怒意。 “......该死!” 她反应极大。 毫不掩饰对此事的厌恶。 我劝她: “将军小心。” “皇上多疑,此计在于谋心,最怕三人成虎,积毁销骨......” 沈晚舟眼神微微闪烁。 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我说着,突然顿住。 想起之前好奇,为何皇上仍然纵容七皇子,也怕除了他后,无人能制挟沈晚舟吧。 还真是可笑。 既要用人,却更疑人。 他对陈嘉佑如此,对沈晚舟也是如此。 我心中隐隐有种猜想。 若到时打退|党项人,凯旋而归后,怕是两人都将...... 不得好死! 火光摇曳,沈晚舟声音清冷: “多谢告知此事,我定会处理,严惩不贷。” 我扯扯嘴角。 不作多言。 她来去如风,转眼便离开。 我回过神来,坐下,手指轻敲案几。 陷入沉思。 沈晚舟今日是为了陈嘉佑而来。 话虽如此。 但我知道陈嘉佑恨我入骨。 我也厌恶他。 冰释前嫌,不过一场笑话。 再说今日一战,将党项人一网打尽。 看似是场胜战。 但实际却并非如此。 来战的党项人比预想中的少太多了。 简直让人怀疑,布日古德是否早已知晓这群人有去无回? 我闭上眼睛。 希望一切不是我多想。 第342章 第342章 昨日那场瓮中捉鳖,陈国大胜。 军中将士士气大涨。 沈晚舟说那是陈嘉佑的计谋。 一时间,将士们连声称赞。 又故意当众流泪,感慨将士不易。 渐渐传出他爱戴将士的传闻。 他名声好转不少。 对此,我只嗤笑一声。 不去理会。 这日午时,前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了。 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占据前方大丽城的党项人得知大军前来。 早已逃跑。 坏消息是—— 大丽城,原先幽州难得风景秀美之地,被他们折磨成了人间地狱。 “党项人故意折磨他们,叫他们自相残杀,又把他们当做畜生一般圈养起来......” 那斥候似乎想起什么,不自觉颤抖起来,话语干涸在嘴边。 只是单单这几句话,足可见党项的凶残和大丽城百姓的悲惨。 众人神色凝重。 帐内氛围随之一僵。 有人愤愤不平道: “可恶的畜生!” 这声咒骂像是冷水滴入热油一般,众人瞬间炸开,纷纷怒骂: “一定要将那群畜生碎尸万段!” 也有人红着眼睛,满脸悲愤地请旨出战: “将军!” “末将不忍看着陈国百姓如此受辱!” “特请出战!” 不少人跟着他,纷纷应声。 沈晚舟看着他们:“别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心中不甘。 但知道此事不是由自己抉择。 咽下这口气,不再说什么。 心中对党项更是厌恶。 事不宜迟,大军当即拔营出动。 斥候有了上次的教训,此次十分谨慎。 快要靠近大丽城时,他们抓获了几个行踪鬼祟之人:“回将军!此三人鬼鬼祟祟,躲在一旁,怕不是党项探子。” 闻言,像是猛然惊醒一般,他们跪地求饶,害怕到打哆嗦: “不是!不是党项......” “大人,小的是大丽城人!” 闻言,沈晚舟皱眉: “大丽城?” 我顺势看过去,眼神一沉。 那百姓浑身脏黑,衣不蔽体。 破烂的布条挂在身上,肋骨清晰可见。 那汉子忍着恐惧主动出声。 妇人死死抱紧怀中的孩子,跪趴在地上。 看样子,是一家人。 “为何私自逃出城?” 那男子浑身一个激灵,黑瘦的脸上掩不住慌张。 沈晚舟见状,主动开口解释: “我们是陈国的大军,为驱除党项而来。” 闻言,那人猛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大军。 呆愣了几秒钟,突然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啊......” 悲嚎之音,叫人心颤。 我心中一沉,开口问他: “出了什么事?” 他身后的妇人也满脸泪水,伸手推他提醒一下。 他磕头请罪,抹着眼泪解释: “大人!” “城里都在吃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惊怒出声: “岂有此理!” 他们脸色都难看得厉害。 那人声音颤抖:“党项人不把我们当人看,故意看着我们饿死,后来没粮食了,便开始......吃人。” “小的是死也不敢吃一口,怕得不行,只能带着媳妇逃出来......” “求,求各位大人开恩,饶了小的一家!” 他生怕这些大人一个不顺眼就杀了他们一家,因此死命磕头。 砰砰作响。 没几下,额头便渗出血迹。 沈晚舟皱眉,叫人制止他。 眼中带着怜悯之色。 “你跟着我们回去。” “啊?” 那人愣住了。 “有我在,你们可安心住着......” 他愣了几秒,神色很是迟疑。 又不敢反驳沈晚舟。 只泪流满面,又磕了几个响头。 口中麻木地念叨着: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随着大军一路走近,将士们又发现不少从城中逃出来的百姓。 毫无例外,他们衣衫褴褛,宛若骷髅架子。 实在没法继续待城里。 见党项人离开,拼死逃出来。 寻求一条活路。 沈晚舟做主,叫他们一路跟着后面。 那群人沉默地跟着。 从他们话语透露出的真相,足以叫人心惊。 即便我们早已心有余料,可远远瞧见大丽城时,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震。 而后,寒意顿生。 第343章 第343章 只见城墙外,立着数不尽风干的骷髅架子。 有些四肢不全,犹可猜测生前遭受了多大的折磨。 有些只剩下个骨头架子,上面存着些许碎肉,叫人心头一惊。 还有些脸上惊恐的神色清晰可见...... 加上地上随处散落一堆的残肢断臂。 宛如人间炼狱。 “啊!狗贼!” “不杀尽党项人,俺誓不为人!” “简直毫无人性!” 耳边响起将士们怒不可遏的叱骂声。 我只觉得怒气从胸口冒出,烧得理智绷紧,几欲断裂! 当真是猪狗不如啊! 城外如此,我都不敢想象城内又将如何。 大军在城外驻扎下来。 沈晚舟下令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埋葬那些死尸,让他们入土为安。 生前救不了他们。 这是死后仅能做的一些事。 她掩去眼中的悲痛之色。 带一队人马进去打探情况。 我心中一动,主动跟上去。 大丽城的城门大开。 没有守卫,没有官吏。 进城时,只觉得里头静悄悄的。 自然,残肢断臂还是有的。 那些尸体应该死了很久。 早已腐烂,发出恶臭。 我微微撇过头。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念头从我脑中飞过。 我猛然一震。 那些尸体都是死去已久的。 没有刚死去的! 那些是不是都被当做储备粮了? 一想到这,我只觉脊椎发麻,寒意顿生! 沈晚舟显然也想到这层,脸色难看得厉害。 有一将士按照她的要求,一路打鼓,一边高喊:“陈国大军已到,可有百姓安在?” 他一连叫了好几遍。 没有人应声。 似乎,是一座死城一般。 悄无人声。 叫人不寒而栗。 沈晚舟见状,只觉不对劲。 城中不可能没有人! 突然,耳朵一动。 急促的脚步声从某个角落响起。 我瞬间看过去。 却看不到人影。 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还真有种白日见鬼的感觉。 沈晚舟看了我一眼,微微点头。 说明她也听到了。 确实是人声。 我们朝那边走去。 周围房屋门窗大开,似乎惨遭掠劫。 朝里看去,尽是死寂。 我们加快脚步,朝出声的地方走过去。 我耳朵微动。 似乎听到什么。 沈晚舟更是警觉。 她出其不意,出剑朝拐角一侧砍过去。 那人仓皇应对。 不得已放开手中被捂着脸色涨红的妇人。 张晚娘被憋到近乎昏厥,脸色煞白。 此时见有人来救,当即狠狠地喘着气。 涕泗横流。 “多谢大人救我,多谢大人......” 沈晚舟不过两三招便打得那男人起不来身。 身后的将士急忙把那人捆绑住,叫他动弹不得。 我主动询问陈晚娘。 “你可知这城中人去了哪里?” 她瑟瑟地看着我,下意识往后缩。 “不、不知道......” 我缓和语气:“我们是朝廷派来的大军,前来打退|党项,救百姓。” 她依旧一脸惶恐地摇头。 “不不不,我、我不知道......” 她呜呜哭咽出声。 “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您求您......” 见状,我眉头一皱。 只觉不妙。 沈晚舟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你分明就是不敢说。” “有我护你,你尽管说。” 第344章 第344章 她愣住,呆呆地抬头,余光瞥到地上的男人,瞬间回神。 跪在地上给我们磕头: “俺当真不知,不知啊......” 见状,我加重了语气。 “既然我们来了,就不会叫你们继续受党项的折磨。” “把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会给你一些银子和粮食......” 她心中一跳。 显然十分意动。 却不知想到什么,死死攥着手指。 手节泛白。 十分犹豫,迟疑。 终于,她深吸口气,缓缓开口: “大人知道想什么,俺都说。” 我与沈晚舟对视一眼。 “城中百姓还剩多少人,为何听见将士们说大军已到,都闭门不出?” 闻言,她似哭非哭,更显悲苦: “俺不知道,大家都躲着,前头死了不少,应该剩下很少很少的人吧。” 她揪着手,哭着说道: “之前党项人走了,原以为我们能逃出去找点吃的,谁知道、谁知道......” 她激动得厉害。 一连好几声都喘不上气。 “谁知道俺们刚跑出去,就见门口有人专门等着,等着杀俺们......” “谁!” 沈晚舟惊怒,出声打断她。 她一惊,眼中露出愤恨之色:“俺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只知道他们专门抓人吃,吃得壮硕......” 我深吸口气,压下胸口燃起熊熊燃烧的怒意。 “后来,大家听到惨叫声,都不敢出去了,又躲起来,然后、然后......”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我身后的那群将士。 “然后,俺们跑回去躲着,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着说陈国的大将军来了,来救俺们了......” “俺听见不少人的声音,他们都跑出去了。俺原先也想出去,为了照顾俺娘,就晚了些,然后就听到他们的惨叫声,才知道——” “又是那群吃人的畜生故意等着俺们!” 沈晚舟眼睛一瞪,怒喝: “岂有此理!” “他们怎么敢?” 张晚娘一时间悲从中来,忍不住崩溃: “为什么俺这么苦,为什么啊!” “大人,求求你们救救俺,救救俺娘!她都整整三日没有吃一丁点东西,真的会饿死啊......” 见状,我沉声道: “你放心,我们真的是陈国的大军,为了救百姓前来!” “一定会保护你们,严惩那些恶徒!” 闻言,她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而后含泪点头。 “俺、俺相信大人......” 迎上她的视线,我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烫到一般。 下意识避开她的眼神。 心中生愧。 一旁,沈晚舟拔出剑,指向刚刚抓到那人。 厉声呵斥:“说,你们人都躲在哪里?” 他刚刚在一旁听着。 知道自己撞上真正的朝廷大军,早已吓得直打哆嗦。 听见沈晚舟的逼问,他立马哭着求饶: “我说我说!” “求大人饶我一命,我我没什么恶意啊......” 沈晚舟却不欲理会。 直接一刀刺进他的手臂。 他痛得满地打滚。 叫声刺耳。 吓得张晚娘一惊,又大觉痛快。 沈晚舟声如寒冰: “我没空听你废话。” 她一顿,剑尖指向他的另一手臂: “再废话试试?” 那人面色扭曲,连忙高声应道: “我说!立马就说!” 第345章 第345章 他害怕沈晚舟又一言不合就拔剑,毫不犹豫,当即就把他们藏身之所说出来。 “我们,不他们那群人躲在前面第一个路口拐角的千金赌坊里,里面聚着好几百人......” “好几百人?” 沈晚舟琢磨着。 “是是是,大多都是些年轻的汉子,还有、还有一些女人和孩子......” 他说到后面,眼神闪烁,不敢抬头看人。 心中定然有鬼! 我见他这模样,心中断定。 所以...... “那些女人孩子是他们的亲人,还是......” “粮食?” 沈晚舟猛然看向我。 用力攥紧手中的剑,平复心中的怒意。 他支支吾吾道: “都、都有......” 我断言:“所以,那些人可以是他们的亲人,也可以是他们的粮食,对吧?” 他含糊着应着,不敢抬头看我们的脸色。 “刚刚大军驻扎那么大的动静,想来你们都听到了?” “是、是。” 我瞥了一眼旁边瑟缩的张晚娘,质问他:“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他的头越发低了: “在、我......” 迟疑半天,他额头冷汗涔涔,根本说不出来。 见状,那张晚娘也顾不上什么冒犯。 当即悲愤开口: “大人,他是要抓走吃了俺!” 闻言,那人急忙辩解。 恶狠狠瞪了一眼张晚娘,露出凶恶的神色。 沈晚舟冷哼一声。 容不下他在自己面前犯恶。 直接一刀割破他的喉咙。 那人死前都没想过自己上一秒还在暗中威胁张晚娘,下一秒就身首异处。 沈晚舟收回剑,厌恶地瞥了他一眼: “活着也是恶心。” 张晚娘死死捂住口中的惊呼声。 心中砰砰直跳。 既畏惧,又感激。 蒋生耀刚刚进城,看见满地腐烂的尸体,便僵得厉害。 此时见张晚娘哭得那么惨,笨拙地安慰她,手足无措:“不要哭不要哭......” 她先是下意识一惊,接着发现蒋生耀的好意,小心翼翼地感激他。 “谢谢大人。” 我左右扫视一圈。 只觉周围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 也是,早在我们刚进来时,便吸引很多人注意。 那些逞凶行恶者,静观其变。 而弱势百姓,更是惊弓之鸟,不敢冒然出头。 沈晚舟不顾那人死去的尸体,大呵一声,眼中满是煞气: “走!去那家赌坊瞧瞧。” 她看向张晚娘:“你带路。” 她不敢反驳,忍着恐惧,连连应好。 一众人声势浩大地过去。 那边的人提前得知了动静。 将大门封死死死的。 沈晚舟伸手一推,大门纹丝不动。 她冷笑一声。 朝后摆手:“来人,把门撞开。” 闻言,将士得令。 立马上前用剑插|进去,把里头的门闩砍断。 动静砰砰作响。 只要里头的人不是聋子,定然能听见。 然而直到将士把门砍断撞开后,才有几人神色惶恐地从里头走出来。 有高瘦的汉子,也有憔悴的妇人。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不要杀我们,求您了......” 那些人见我们一众来势汹汹,当即三三两两跪下磕头。 沈晚舟不欲理会。 无视他们的求饶,视线锐利地将里头扫视一圈。 原先此地是赌坊。 大堂摆了不少桌椅,如今它们随意地堆积在角落,刚刚还被用来挡在门后面。 而中间...... 我上前几步,看着此处,微微皱眉。 地上显然有不少脏物,还有一些尚未处理干净的血迹。 见状,我收回视线,冷眼看向地上那群人:“这里只有你们在?” 他们犹犹豫豫地开口: “是啊,党项要杀我们,我们就躲起来了......” 那人不是说有上百人吗? 我视线落到二楼紧闭的包房里。 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叫他们把人都带出来。 谁知他们对视一眼,很是迟疑。 有人出声求情:“大人,他们多日没进食,身体虚弱得厉害,动不得......” “是吗?” 我朝蒋生耀指了那人一下。 他瞬间明白我的意思。 眼前一亮,气势汹汹地要把那人压下。 而那人见我这副动作,早就有所防备。 他急忙往后退,连滚带爬地躲开蒋生耀,还顺便推开了一个木桌。 我挑眉: “这不是挺有力气的吗?” 他脸上有种隐晦的惊怒。 想要躲开,却不敢躲。 直到被蒋生耀抓住,发现挣脱不开,这才拼命挣扎。 见状,那群人也怕了。 眼神对视间就想搞点小动作,却被一旁的将士呵斥,瞬间呆住。 沈晚舟叫将士们把赌坊内所有人都带出来。 她顿了顿,提醒一句: “小心点。” 将士们领命而去。 逐间搜查各个包厢。 见状,那群人彻底慌乱起来。 “大人,孩子受不得惊吓啊......” “求您饶了我们!” 沈晚舟充耳不闻。 直到二楼传来巨大的打斗声,她才脸色微变。 朝上面看过去。 有将士朝下方大喊: “将军!他们躲在这,还......存了人肉!” 此话一出,气氛随之一僵。 第346章 第346章 沈晚舟闻言,眼中瞬间布满寒意。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一楼的人。 “哦,想来你们也有份吧?” 他们下意识摇头,连连否认。 张晚娘在一旁看着,鼓起勇气,主动说道:“俺觉得他们肯定有吃,否则不会长这样......” 说得不错。 即便这些人潦草憔悴,但只是瘦弱些,完全没有张晚娘那种皮包骨的模样。 一想到他们这段时间吃的是什么,众人瞬间恶寒。 那群人里头,有人猜出她身份不一般,立马跪地求饶,哭得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我们也不想啊,实在没有办法!” “不然我们就饿死了。” “大人,是真的饿得受不了了......” 突然,有人攥着尖刀,朝她猛扑过去: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 “吃之前还能玩玩!” 然而他得意的笑还没彻底展开,便僵在脸上。 尸体砰然倒地。 引起一片惊叫。 沈晚舟收回手中的剑,嘲讽道: “肉都吃了,死个人还大惊小怪的。” “可笑。” 那群人又气又怕。 不敢再出头做什么。 毕竟前一个想要挑事的,尸体还温热着。 我收回视线,朝楼上看去。 喧哗打斗声迟迟未停。 似乎颇为棘手。 沈晚舟早已失了耐心。 大声呵斥,声音瞬间响彻整个赌坊: “楼上等人,还不束手就擒!” 上方打斗声不停。 有人怒喝: “你欺人太甚!” 沈晚舟沉着脸,摆手叫将士退下。 而后,那群人露出样貌。 他们在食物殆尽的大丽城里,各个吃得壮硕,不见瘦弱之态。 盯着楼下的沈晚舟,眼神幽深犹如饿狼一般。 一片寂静中,不知有谁说了一句: “好标致的娘儿们,真够味......” 贪婪垂涎之意,毫无遮掩。 沈晚舟都气笑了。 “哪个王八蛋子说的,滚出来!” 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甚至有些人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僵持片刻,有人主动开口。 高声朝底下喊道: “求大人不要为难我等,我们只是躲避党项人的无辜百姓罢了。” “......我们愿意退让一步,这便离开。” 沈晚舟怒极反笑。 “笑话,你们还有和我商议的余地?” 闻言,他话语强硬几分: “大人,我们人数极多,也不是好惹的。” 她嗤笑一声。 不再废话。 直接叫人动手。 “要是连这些人都打不过,你们就老老实实种地去吧。” 说着,她直接从旁边拿过一个椅子。 好整以暇地坐下。 厮杀声瞬间响起。 将士们被她这么一激,想拿出点本事叫她好好看看。 蒋生耀眼神瞪大,一脸兴奋地看着我。 我失笑。 “你想去,便过去吧。” 他大声应好。 像头牛犊一般直挺挺地冲过去。 “看招!” 我见无事,也不嫌脏。 直接在一旁坐下。 经过刚刚一遭,他们似乎心神不定,情况正呈一面倒的局势。 那群人色厉内荏,只是纸老虎罢了。 私下呈呈威风。 怎么斗得过真正历经沙场的将士? 更别说今天跟出来的都是精兵。 或许看我不像个武官,身份又不一般。 原先跪着求饶的人见情况不妙。 眼神一狠,便想把我挟持住。 沈晚舟正看着楼上的动静。 一时没注意那群人的举动。 等到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仅仅离我不过两三步距离。 她猛然站起身,暴怒: “住手!” 然而没能制止那人。 他面目狰狞,眼中扬起即将得逞的兴奋:“别动我,小心我杀了......”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便被我一个拳击给撞了回去。 “啊!” 第347章 第347章 他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收到重击。 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发出惊人的哀叫。 吓得其他打算伺机而动之人彻底傻住。 不敢动弹。 我揉揉有些发胀的手指。 心中感叹这人力气还真是不小。 沈晚舟担心之意僵在脸上。 见我轻松打伤那人,她愣了几秒,缓和过来,用一种惊奇且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你会武?” 我点头,老实回她: “这段时间都有在练。” 说来,正是因为陈嘉佑之前指使党项人杀我一事,我下定决心要练练自保的能力。 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 而我不一定时刻处于安全之中。 因此即便有亲兵保护,我也不敢彻底松懈。 日常梁山、蒋生耀等人操练之时,我也跟着一起。 不说能有多厉害,当做增强体魄也好。 毕竟这边环境恶劣。 身体差些,一场风寒便要了命。 不过看今日这一出,这些日子算是没白练。 起码能自保。 她眼神微微一颤: “原来啊......” 我朝地上那人看去。 挑眉,一字一顿道: “想挟持我?” 他连连摇头,神色惊慌: “不敢不敢......” 我眼神冷下来。 若不是我早有防备,他来这一出,定会叫他得逞。 到时候便不好说了。 蒋生耀刚刚听见这边的动静,猛然看过来。 又惊又怒! 他怒气冲冲而来,举起拳头就恶狠狠地揍下去。 每一拳都发泄着他的愤怒。 “你怎么敢偷袭!偷袭!坏人!” “我要打死你!” 他拼命往后退,想要逃开。 可哪里挡得了蒋生耀的力气? 只能哀声求饶,直至声音逐渐微弱。 沈晚舟漫不经心地瞥了那人一眼。 对蒋生耀说道: “别打了,那人头骨被你打裂了。” 闻言,他回过神来,一脚把那人的尸身踹飞。 正好飞到跪着的那群人面前。 吓得他们脸色煞白,惊叫连连。 蒋生耀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 警惕地盯着跪在地上的那群人。 随即,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大人,你没事吧,没事吧?” 我耐心地应着他: “没事,你放心吧。” 或许是我之前帮他,或许是蒋生荣、梁山等人对他耳提面命,他十分重视我的安全。 刚刚因为自己没注意,叫我差点受到危险,他十分自责。 低头的瞬间,我似乎都看见他眼中含着泪水。 顿时哭笑不得。 “行了,这点小事,别放心上。” 他点头,嘴里嘀嘀咕咕: “下次一定要保护好大人......” 见他如此,我忍不住心软失笑。 转而看向楼上。 上面的战况很是明显。 不少人被将士杀死,还有些直接从楼上被扔下去,摔断了腿,都起不来身。 “大人饶命!饶命啊......” “小的知错了!” 很快,那群人除了被打死的,其他还活着的人都被压在大堂里。 沈晚舟“啧”了一声: “就这么点人?” 目测过去,活着的差不多二三十人。 将士拱手应是。 “回将军,已经搜查了二楼所有的房间,只有......这些人。其他的都死了。” 沈晚舟扫视众人一眼。 他们身上带伤,神情闪躲。 有些心有不甘,见沈晚舟是个女人,狠狠吐了口唾沫,满是挑衅。 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臭婊......” 沈晚舟也不废话,直接摆手。 下一秒,他瞬间人头落地。 而后,周围静默。 看出她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敢再随意说什么。 只余粗重的呼吸声。 我微微蹙眉。 “人,不可能只有这些。” 沈晚舟挑眉,只问他们: “还有的人呢?去哪了?” 她扯着嘴角: “先说出来有奖赏哦。” 底下响起轻微的嘈杂声。 有人迟疑且期待地问: “敢、敢问有何奖赏?” 沈晚舟轻笑: “赏你们个全尸。否则——” “便赏给狗吃。” 我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 说真的,怕是这里早就没狗了。 闻言,底下轰然炸开。 沈晚舟恍若未觉。 漫不经心地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 “所以,谁先开口来求得这样的赏赐呢?” 第348章 第348章 根本没人应声。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沈晚舟也不惯着他们,毫不留情道: “十息之内,没人应声就杀一人。直到......” “死光为止。” 她缓缓勾唇,尽是冷意。 众人胆颤,掩饰不住惊恐之意。 她不耐烦地啧啧两声: “快说,没时间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 见没人应话,她很是不喜。 眼神一扫。 和里头一个略显壮硕的人对视上。 她直接指着这个人: “这个,砍断四肢,看他说不说?” “要是不说,继续把他一节一节砍断。” 这番粗暴残忍之语着实把他们吓坏了。 沈晚舟摆手: “来,动手!” 那人见她真不是开玩笑,猛然变色: “我说!我说......”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沈晚舟的亲兵一剑砍断手臂。 “啊!” 地上跪着的人身子一颤。 沈晚舟淡淡道: “啊,说太慢了......” 那人放声痛叫。 整个赌坊只有他的声音。 凄惨无比。 众人连连往后退,脸色煞白。 沈晚舟却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看着他们。 眼中带着嘲讽之意: “你们杀人时,见到的死人还少了?” 那亲兵继续动手。 一声比一声凄惨。 那人不过断了三肢,便失血过多,痛死过去。 沈晚舟幽幽叹了口气: “可惜了......” “吃得这般肥壮,却没什么用。” 而后,她看向那群跪着的人。 “现在轮到谁了?” 他们连连后退,不敢抬头。 生怕自己与她对视一眼,就会惨遭不幸。 沈晚舟随手指了个人: “那就你吧。” 他当即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不敢喘一口气,脱口而出: “他们看见大军前来,都逃回家去了......” 沈晚舟冷笑一声。 “那你们怎么留下了?” 他支支吾吾道: “......说是大军来得突然,叫我们守着、守着粮食......” 粮食是什么? 众人心照不宣。 沈晚舟怒极,深吸口气: “你认得他们吗?” “把他们都抓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 闻言,那人眼前一亮,瞬间狂喜。 “是是是,小人记得。” 后面那群人见状,立马应声: “大人,我也认得!” “我能为大人把每一个人都抓出来!” 沈晚舟笑了。 大气应下: “行,找出十人可活命一条......” 她顿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 “若是有人能指证别人滥竽充数,自然也可活命。” 闻言,那群人眼中的得意还没落下,便彻底僵住。 她摆手叫人带他们下去。 有人眼睛一转,争先恐后地起身。 想要先人一步。 不用我们动手,他们早就乱成一锅粥。 “大人大人,我知道那家最近,我带您过去......” “这边!他们一群人一定躲在这!” “你一定不怀好意,平日里就你吃得最多......” 自然,也有人想要趁乱逃走。 几个将士围上去,一人戳一刀。 那人瞬间断气。 吓得其他有小心思的人不敢动弹,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将士们办事。 一群人乌泱泱地离开。 只留下部分将士。 我看向沈晚舟: “将军真要免他们一死?” 她冷笑一声: “怎么可能?” “兵不厌诈,你没听说过吗?” 果然。 似乎闻到什么,我微微抽了抽鼻子。 转头看向二楼处。 那边血腥味甚重。 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沈晚舟抬步正好上去。 却见她的亲兵脸色难看地拦住她。 神色迟疑:“将军,上面略显血腥。” “您、您还是别看了......” 闻言,沈晚舟神色不变。 “你别小看我。” 那亲兵掩饰不住眼中的担忧之色。 却不敢再次阻拦她。 微微低下头: “是。” 蒋生耀见状,有些蠢蠢欲动。 试探性地想要过去。 我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你刚刚没看见吗?” 他眨着眼睛,懵懂地回道: “看到了,很多人,然后都跑下来了。” 见状,我明白过来。 怕是那时候他急着下来救我。 没有看到里面的东西。 他好奇里头藏着什么东西,让那么多人护着。 嘟囔着想上去看看。 一旁紧张到身子僵硬的张晚娘伸手拦住他。 她感激蒋生耀之前的好心安慰。 又看出他心智与常人不同。 大着胆子拉住他。 眼神闪烁,带着厌恶之色: “那上面没什么好东西......” 可偏偏她这么说,蒋生耀越发执拗。 无奈。 张晚娘只能压低了声音: “大人啊,刚刚都说了,上面都是存了人肉,当、当吃的......” 蒋生耀愣了一下。 没什么大反应。 转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想看想看......” 见状,我不再拦他。 他激动一笑,兴致勃勃地冲上去。 或许是过了三四秒。 他面色惊恐地跑出来。 被吓到脸色煞白。 手指颤抖地指着里头。 张开口,声音却干涩在嗓子间。 而后,猛然趴倒在地上。 从胃里深深发出惊天动地的干呕声。 连胃酸都吐出来了。 第349章 第349章 沈晚舟跟在他身后出来。 看了他一眼: “小孩看了,今晚得做噩梦了。” 话是这么说的。 可她不过比蒋生耀大了几岁,从楼上下来依旧面色不变。 蒋生耀边吐边哭,没法控制自己。 反应极其剧烈。 张晚娘真心担心蒋生耀。 急忙轻声安慰: “不要去想,不去想......” 他此时根本听不进去。 毫无顾忌,哭得十分凄惨: “啊啊啊好可怕,好可怕......” 我叹了口气。 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下次,不该好奇的,可别再好奇了。” 他看见我过来,一把用力抱着我。 双手发颤,无声地透露出他的恐惧。 “人、人怎么变成那个样子?” “不要、不要......” 我轻声安抚他: “这些都是坏人做的,我们要惩罚那群坏人。” “叫他们以后不敢再做出这种事情。” 蒋生耀闻言,用力点头。 脸色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我有些头疼地扶额。 蒋生耀缓了一会,才勉强站起来。 只是腿还有些发软。 神情萎靡。 和他原先的斗志昂扬形成鲜明对比。 沈晚舟从二楼下来后,便一直压抑着心中的怒意。 她叫剩下的将士把那些剩存的“粮食”带下来。 一一安葬。 他们纷纷用木桶、棉布等器物上楼。 好一会儿才下来。 我瞥了一眼。 猩红的血肉瞬间映入眼帘。 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间。 叫我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 似乎自己泡在血水里一般。 恶心、黏腻。 心头一滞,不敢再看。 我只觉得有什么沉甸甸的压在心头。 带着怒意,下意识说道: “刚刚仅仅砍断那人的四肢,叫他这么死去,太便宜他了。” 沈晚舟愣了一下。 沉默一瞬,才冷笑着应道: “......也是,便宜他了。” 出城门后,沈晚舟找了个隐蔽处,叫人把那些尸身埋葬了。 她眼神幽晦,轻轻扬了把土。 微风一吹,土随风起,四散飞去。 “......放心,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蒋生耀忍着害怕,帮他们挖土。 嘴里嘀嘀咕咕道: “你们好好死去,我会杀掉坏人的......”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飘散在风中。 沈晚舟突然问我: “你刚刚是不敢去看吗?” 她嗤笑:“懦夫。” 闻言,我微微一愣。 随即很坦然地点头: “是啊,我不敢去看。” “是个懦夫。” 她愣住。 看了我一眼,飞快掩去眼中的神色。 我看向远方。 一片苍茫黄沙。 据说大丽城原先是难得绿草如茵之地。 可现在光秃秃一片。 能吃的,都被扒光吃了。 我回过神来,幽幽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人当真能可怕到那种程度。” 她扯扯嘴角,露出嘲讽之色。 “不止呢......” 我顿住,认真地看着她。 她身为主将,兢兢业业,爱戴百姓 遇事从不退缩,当机立断,沉重冷静。 足以叫人由衷敬佩。 无视之前那些事情,我重新看她。 她当真是个值得称赞的大将。 等处理好尸体,回去后,天色已然渐黑。 见我们一行人远远归来。 陈嘉佑早早就等着。 他晦涩不明地打量我一眼。 转头笑若自然地看着沈晚舟: “将军怎么这时才回来?” “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处理了今日这一通事情,沈晚舟有些心累。 “确实遇到不少事情。” 陈嘉佑皱眉,看了眼身后带着血迹的将士,正想说什么。 突然后方传来喧哗声。 第350章 第350章 众人寻声看过去。 是沈晚舟的亲兵绑着一群人回来了。 为首的女兵看见她,恭敬拱手: “将军,幸不辱命,我已经把抓捕的三百人都带回来了。” 沈晚舟摆手,叫一众将士盯着那群人。 “叫他们跪在这里。” 她指着埋葬尸体的方向。 顿了顿,补上一句:“不许他们自戕。” 闻言,我眼神一动,明白什么。 可原先在赌坊的二三十人有异议。 见沈晚舟似乎忘记之前答应的话,他们连忙叫住她: “大人,您不是说找到十人就放我们一马吗?” “您是将军,不能说话不算话。” “是啊,小人可找到十一个人了!立了不少功劳......” 而这群人原先本就没什么地位,才会被后来抓走的那些人留下守“粮”。 见状,后者勃然大怒。 甚至顾不上是在军中,他们愤声怒骂: “就是你们背叛俺!” “老子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现在、现在......” 一群人吵闹起来。 咒骂声、喊冤声不绝于耳。 沈晚舟不耐烦。 摆手叫将士一人割下一耳朵。 “啊!!” 他们瞬间痛到尖叫。 极其刺耳尖锐。 将士一一数过去,确定了每人被割了一只耳朵。 才收回手中的剑。 冷脸站在一旁。 那群人彻底安静下来。 不敢再说什么。 沈晚舟脸色不变。 想到什么,派人去城中敲锣打鼓,通传一声: “告诉他们,等会酉时一刻城门口煮粥赈济,叫他们有口气的,都过来取。” 经过下午那遭抓捕,城中的百姓都听到动静。 自然会愿意过来。 亲兵领命而去。 陈嘉佑却眉头一皱,有些不赞同: “这一城的百姓,有些多了。” 沈晚舟挑眉: “你刚刚不是问我下午去做什么了吗?” 她一字一顿道: “去城里打探一圈,百姓早就没粮可吃,多的是人活生生饿死。甚至......” 话语停顿一顿,她神色复杂又嘲讽道: “甚至已经沦落到吃人肉去了。” “......据说婴儿肉是最嫩,最可口的。” 我心中一沉。 瞬间就想起刚刚看到数不清的婴儿骨架。 在场所有人神色恶寒,止不住恶心。 陈嘉佑厌恶地皱起眉毛。 见状,沈晚舟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之色。 不再多说什么。 她无视倒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一群人,摆手就叫人去煮粥,还十分贴心道: “要准备得多些,煮稀一点,这样好入口。” 怕大丽城的百姓一时心急,吃伤了。 而后,她主动找来几个将领,吩咐一些事情。 陈嘉佑没有跟着她一起离开,而是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 “裴大人。” “你若是日日跟着沈将军,做她身后的狗皮膏药,未免太叫人不耻了吧?” 闻言,我微微扯着嘴角。 “七皇子多想了,我只是去城中打探一下情况。” “再说,身边还有那么多将士跟着,七皇子担心什么?” 他却不依不饶,朝我逼近: “你一定要这样,叫我恶心吗?” 蒋生耀见他脸色有些不对劲,立马护在我身前。 陈嘉佑冷冷一笑: “傻子,赶紧滚。” 蒋生耀扬着下巴,目光灼灼: “我不!” 我伸手拦了他一下。 抬头看着陈嘉佑: “七皇子何必自降身份,跟一个小小将士做对?” 陈嘉佑眼神微眯,透露出阴狠的神色。 没说什么。 我心知肚明。 这段时间他都在忙着作秀。 下午据说还去医帐那边看了受伤的将士。 只为了挽回一个好名声。 如今初见成效。 “想来,我的亲兵并未对皇子不敬,七皇子定然不会仗势欺人。” 不去看他的神色,我淡淡道: “裴某还有公务要处理,便不奉陪了。” 说罢,我拱手离开。 蒋生耀紧紧跟在我身后。 陈嘉佑死死盯着我。 眼神微眯,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第351章 第351章 很快,一股粥香在城门处慢慢飘散开。 伙头兵搅|弄着大锅,叫味道彻底散发出来。 “粥好啦——” 他朝着城里大声吆喝。 这一口气下去,脸都憋红。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沈晚舟,不敢停下。 吆喝了好久,嗓子都要冒烟了。 也不见有人出来。 沈晚舟不解。 左右一看,皆不见半点人影子。 人呢? 那伙头兵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番。 满当当地舀起一碗。 走到大开的城门处,朝着里头,扬高了声音: “香喷软嫩的菜粥做好啦,将军赠与大丽城百姓——” “人人有份,快来拿啊!” 可他一连喊了好多遍。 根本没有人出来。 微风一吹,传来城内的腐味。 呛得他胃里一捣腾,差点昏过去。 这、这、这...... 大军在路上遇到的那群百姓死也不愿意回去。 原先尴尬地候在军营一侧。 见状:他们小心翼翼地上前,紧张地咽着唾沫: “大、大人......” “之前,之前俺们就是听到有人在城外头吆喝,这才受骗......” “那次逃出去的,有上百人,可只有俺们这些人活着出去......” 说到这,他们愤恨地瞪着另一边跪地哀嚎之人。 “就是他们!” “他们害死了那么多人,吓得其他人都躲起来,不敢出去!” 那群人悚然一惊,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 “不敢呐......” 如今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小了不少。 沈晚舟轻啧了声。 “聒噪。” “来人,先抽一顿。” 那群人立马求饶。 很快又转为哀嚎。 期间下意识发出几声咒骂。 随即惨叫声加大。 沈晚舟不再看他们。 转而对着一旁紧张小心的那几个百姓道: “行了,你们先吃吧。” 他们眼前一亮,赶紧谢恩。 甚至有人直接朝她磕头下跪。 而后死死地盯着锅里熬熟了的菜粥。 吞咽着唾沫。 伙头兵给他们一人递过一个碗。 当着沈晚舟的面,一人舀了满满当当的一勺。 态度很是和善: “慢些吃,都有哈。” “这都是沈将军好心,特意给你们煮的。” 闻言,有伶俐的人立马应和: “沈将军仁慈!多谢将军!” 更多百姓胃里烧得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递过来的那碗粥。 不顾烫嘴。 直挺挺地饮下。 被烫到呜呜叫也不想把这珍贵的粥食放下。 有人眼含热泪。 “好喝、好喝......” 他们捧着粥食一点点珍惜地喝着。 另一边,刚刚遭受鞭刑的那群人忍着身上的痛,眼巴巴地瞧着。 “将军啊,求您也赏我一口饭吃吧。” “求您了......” “我给您磕头......” 他们太久没有吃过正常的一餐。 此时看着,眼睛都要红了。 喝粥的百姓冷眼看着他们这副作态,眼中尽是痛快之意。 “呸!这活该下地狱的玩意儿,还敢要吃的......” 那群人敢怒不敢言。 我回帐中,吩咐蒋生耀去休息。 他皱着脸,重重点头。 蒋生荣远远地便见他苦着一张脸。 上前好奇询问: “怎么了?” 蒋生耀立马扑到他哥哥怀里。 大声痛哭: “哥!我怕......” 他神色不解,无助地看向我。 我叹了口气。 把刚刚的事情三言两语给他解释清楚。 他瞬间变了脸色。 随即安慰起蒋生耀: “他们和你之前见过的死人一样,不是吗?” 谁知他非常执拗。 “不对!不一样!” “他们、他们......” 今日到底被好一番刺激。 之前上战场都不害怕的蒋生耀,如今却变成十足惶恐。 蒋生荣安慰了他好一阵。 他这才抽噎着缓和过来。 当真被吓到了。 我出帐后,正好看到菜粥煮好,却无百姓赶来取食这一幕。 一旁的张晚娘珍惜地喝着粥。 神色却迟疑不定。 我恍然间想起什么。 主动走过去: “你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她面上一喜。 “大人!” 随即低头,小心地搅着衣袖: “俺、俺想把这粥送进去给俺老娘吃......” 想到什么,她有些心虚,急忙解释: “不用很多,就、就俺吃剩下的半碗就好。” 我笑了: “行了,这碗粥你就老老实实喝下。” “然后另打一碗粥带回去给你老娘。” 她大喜。 连连应好。 生怕自己动作迟了,仰头就把剩下的菜粥喝完。 连剩下最后一点都喝得干干净净。 讨好似的朝我笑笑。 弓着腰转身去伙头兵那边,朝他指了一下我的方向: “那位大、大人说,俺可以打一碗回去给俺娘。” 闻言,那人给她满满打了一勺。 喜得张晚娘都笑眯了眼。 “谢谢、谢谢......”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护着菜粥,就要快步进城。 第352章 第352章 我叫人几个将士护着她。 顿了顿,说道:“动静可以闹大些,叫他们知道外面真的在施粥。” “是。” 将士拱手应是。 张晚娘显然知道她自个儿拿着这碗粥进去,会遇到什么。 更是感激得手足无措。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他们一行人朝城里走去。 我若有所思,朝着另一边正在埋头苦吃的人看去。 嗯。 吃完了也去干活吧。 沈晚舟看着张晚娘的身影,显然也想到什么。 转头就催促起他们。 “你们几个,吃好了也进去叫人。” 闻言,他们对视一眼。 急忙应好。 另一边,张晚娘刚进去,便被人发现。 那些人三三两两躲藏在阴暗处,死死盯着她手里端着的菜粥。 饿得眼睛都要发绿了。 下意识就想要抢过她手里头的东西。 视线对视她周围的将士时,瞬间被冷水泼了一脸,清醒过来。 张晚娘一路走过去。 不知道周围房门大开,黑森森的里头有多人盯着她。 只觉得汗毛炸开。 危险的苗头如紧绷的弦丝,濒临断裂。 她咽了口唾沫,扬高声音: “有好心的将军在城外施粥!” “人人都可自取!” “是真事!俺不做亏心事,不骗人......” 就这样,她一路喊过来。 快到家门口时,她面上一喜。 加快脚步。 口中念叨着:“娘、娘可等等俺......” 她当着将士们的面,七拐八拐绕到后屋里头,把上面的杂物推开,再把门板打开。 瞬间一股臭味袭来。 众人脸色微变。 纷纷捂着鼻子,侧过脸去。 她尴尬地朝将士解释:“之前这边都被人好一番乱搜......” “这个地方没人发现。” 若是发现了,她怕是早就不在。 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里头,有个苍老的声音迟疑地响起: “......晚娘?” 张晚娘眼前一亮: “是俺!” 她娘有气无力道: “回来了,娘、好像要死了,都闻到粟香了......” 闻言,张晚娘先是一惊,随即放松下来。 急忙把她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菜粥拿过去: “您糊涂啊,什么死不死的,真有吃的!” “慢点喝。” 这一路走来,菜粥凉了不少。 刚好入口。 那个喘着气,无力靠在角落里的老太嗅嗅鼻子,咂吧咂吧嘴巴。 肚子里头烧得厉害。 没听清张晚娘说了什么。 只觉得越发饿了。 “这香味怕是俺要死了,才闻到......” 她要死不活的话语戛然而止。 下意识嘬嘬张晚娘递到嘴边的菜粥。 她脸色大变,猛然睁开眼睛。 地下昏暗,再加上人老眼花,她看不清什么。 但尚未退化的舌头一卷,那可知道得清清楚楚啊! “这、这是粥......” 她下意识喉咙滚动。 咽下一口,口齿不清地说着。 张晚娘见她娘有了精神,缓和了语气: “是是是,粥,好东西。” “娘你快喝......” 谁知她娘却没喝。 一把抓紧她的手。 张晚娘吃痛。 不知道她为何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你跟我说!” “拿来的粮食!” “你、你可不能做那种亏心事......” 张晚娘连忙否认。 那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娘。 她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眼中含着热泪,颤颤巍巍道: “好啊,有好将军好将士,一切都会好好的。” 张晚娘闻言,差点落泪。 之前她们没粮,躲在下面,连杂草根都从地里拔|出来吃。 今日实在没办法。 她偷偷出来。 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却差点被人当作粮食抓走。 幸而后来被人救了。 恐惧一直压在她心里头,此时当着她娘的面,才忍不住哭出声来。 “娘啊,俺遇上好人了......” 她们抱着哭了一顿。 上面的将士开始催促了。 张晚娘回过神来,搀扶着她娘起来。 把手中端着的菜粥递给她。 “娘慢些吃......” “大人还交代我做事,得赶紧上去。” 她带着她娘一起上去。 满脸歉意地朝将士们道歉。 随后,她深吸口气,走出家门。 却惊讶地发现面前早就围了一群人。 第353章 第353章 “你、你们这是......” 她下意识后退。 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围着她,止不住心惊胆战。 可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将士。 她瞬间心安。 “你们要做什么?” 没人回她。 那群人面容枯瘦,紧紧地盯着她。 一副迟疑不定的模样。 张晚娘回过神来,差点要打自己一巴掌。 这还能是做什么? 她高声道:“外头有将军施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儿!” “你们快去外头拿粥喝吧!” 谁知,他们依旧没动静。 沉默一瞬,有人偷偷问了一句: “你真不是骗俺?” “不会像上次一样吧?” 人群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 神色紧张。 似乎她有一句不对劲,就会立马跑开。 张晚娘明白大家的顾虑。 见他们脸颊瘦得都凹陷下去,皮肉紧紧贴着骨头,眼神带着一丝戒备和期盼之色。 她当即举手发誓: “若是俺骗人,就叫俺不得好死!” “外头真的有菜粥,刚刚俺这一路端着粥过来,肯定有不少人看见了。” “那能做得了假吗?” 闻言,他们对视一眼,蠢蠢欲动。 半晌,有人咬牙: “罢了,就叫我当这个饿死鬼吧,反正也快死了......” “我要是没回来,你们赶紧回家去!” 说着,他转身疾步朝城外走去。 脚步踉跄。 张晚娘在他身后高喊: “肯定死不了!” 她转头看着面前饿到眼冒金星的人: “俺张晚娘也是从小在这街坊巷子里长大的,哪会做那些不得好死的事儿?” “是真真有吃的!不骗人!” 随即,又有人吆喝一声: “俺信你!” “俺也去看看!” 其他人咬牙,颇为意动。 纷纷跟上。 见状,张晚娘眼中一喜,笑道: “走走,一起走嘞。” “把家里能带的人都带上,我瞧那边煮得多,可架不住俺们人更多啊,早去的吃得多些......” 闻言,不少人加快了脚步。 速度越走越快。 张晚娘拍手大喜。 只要有人过去,他们相信是真的,后面根本就不用怕了。 不对。 他们抢着吃,闹出争端来这便不好了。 她随即想到那边将军那么多,定然出不了乱子。 又彻底放心了。 随后,她忙不迭地去自己熟悉的三姑六婆家里一路叫嚷过去。 而那群人一开始迫不及待。 可越是靠近城门,脚步渐渐迟疑,不敢过去。 他们害怕。 害怕像上次一样被人骗。 有一个男人当时趁乱逃回来,吓得差点送走半条命。 说人像猪肉一般从胸膛划开,挂起来。 被人挑选着身上的肉。 场面叫人毛骨悚然。 这辈子都忘不掉。 因此,他们迟疑着不敢上前。 突然,有人幽幽道: “你们闻到什么味儿?” “不就是尸......不对!” 他们用力嗅嗅鼻子,贪婪地吸着空气中的香味。 “真香啊!” 有人感叹一句。 然后快步朝外走去。 见到守在外面的将士时,他还脚步一顿。 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可随即眼睛一转,看到一旁飘着香味的菜粥时,彻底僵住。 见最先出来那人早就捧着菜粥吃得正香。 他反应过来,死死地盯着那人,猛然冲过去: “啊啊啊!” 那边的将士大喝一声: “站住!” “排队!” 他被吓到了。 整个人瘫坐到地上。 回过神来,连连用力点头,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闻到香味,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到烧胃。 他抓着肚子上的皮,害怕一旁的将士,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眼神狂热。 那伙头兵见他饿得瘦骨嶙峋。 叹了口气,给他舀了一勺: “都有,慢点吃哈。” 他顾不得应声。 整个头都埋在碗里。 一边嫌烫,一边哼哧哼哧地喝着。 头一低,眼泪顺势掉进去。 后面看到这幕的人,眼睛都发绿了。 “真有粥!” “那人没有骗我们!” “啊啊啊这么多!” 他们一窝蜂地冲过来。 当然,有将士守在一旁。 他们不敢造次。 只得老实排队。 那伙头兵乐了,连声招呼: “不要挤,都有哈,一个个来......” 也有人见队伍排得这么长,眼睛一转,立马回去叫自己的亲人族人都过来。 怕再晚些,这粥便不够吃的。 很快,这个原先死寂的城池活过来了。 喧哗声阵阵响起。 乌泱泱一大群人跑出来。 争先恐后地朝着熬煮菜粥的大锅跑去。 有些人多日未曾好好吃食,是手脚并用,爬过去的。 伙头兵见来活了: “不着急,个个都有哈......” 自然也出了不少乱子。 不过将士跟在一旁,很快便处理好。 沈晚舟见状,很是欣慰。 “不错,给那个张晚娘记上一笔......对了,当时说要给她银子,也忘了。” 她随口吩咐身后的亲兵: “记得给她补上。” “是。” 见解决一事,她心情大好。 转而看向一旁被割了一耳、面如饿鬼的那群人。 她眼神瞬间冷下来。 “倒是忘记处理你们。” 第354章 第354章 此话一出,他们瞬间脸色大变。 之前沈晚舟手段狠辣,毫不留情地割下一耳惩戒他们。 如今白花花的粟米,煮了满满一粥。 她对城中百姓的态度,可见一斑。 对他们来说,则是更加不妙。 有人咬牙求情: “将军!好心的将军!求您饶我们一命吧,我这辈子都感激您的恩德......” “我也会!将军求您饶命啊......” 他们痛哭流涕,跪地磕头。 甚至额头都流出鲜血,也不管不顾。 另一边捧着粥喝的百姓眼中露出痛快之意。 生怕沈晚舟因此手下留情。 他们眼中带着焦急之色: “大人不可啊,他们就是一群畜生,死后要下地狱的!” “是啊,他们做了不少丧尽天良之事,不能饶了他们!” 有个老妪眼含泪水,神色悲苦。 直挺挺地下跪: “大人!” “我儿正是为了给我找吃的,才被他们抓住、吃、吃了......” “他原先是最孝顺不过的人,却活生生被烤熟吃了!” “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不少人纷纷站出,指责他们罄竹难书的罪行。 有人怒吼: “杀了他们!他们都是邪魔!” “杀了他们!” 众人压抑已久的悲愤被挑起,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沈晚舟沉声应好。 “行了,此事我自有主张。” 然而他们的愤恨不减。 大肆叫嚣。 “必须杀了他们!” 甚至有人见那群恶人手脚被绑,毫无还手之力。 愤怒之下,他一把扑过去,找到记忆中那张狠辣凶恶的脸,一拳狠狠揍下去! 惨叫声顿起。 他没什么力气,刚刚咽下肚子的菜粥不过让他从即将饿死的混沌中清醒几分, 此时用尽全力拳打脚踢,大肆咒骂。 甚至一口咬下去,活生生咬下那恶人的血肉。 “啊!” 惨叫声顿起。 他瘫倒在地,又哭又笑: “娘啊,儿为您报仇啦!” 见状,其他人忍不住了。 纷纷找到自己的仇人,大肆痛殴。 场面有些许混乱。 一旁的将士想要上前,却被沈晚舟制止。 她挑眉: “如今,就让他们好好发泄一番。” 亲兵瞥了一眼神情激动,异常亢|奋的百姓,小心提醒: “将军,小心百姓暴|乱。” 沈晚舟轻轻应声。 而后,她叫人把他们分开。 百姓心有不甘,可见将士神情肃穆,纷纷冷静下来,不敢再闹。 再看那群恶人,如今哀嚎倒地,浑身血淋淋的。 甚至有几人鲜血淋漓,气息奄奄,不知是死是活。 有人依旧怒火冲冲,悲愤质问沈晚舟: “将军,为何不杀了他们?” 沈晚舟看过去。 百姓恶狠狠地盯着那群恶人,恨不得嗜其血肉。 她神色不变,解释道: “叫他们这么去死,岂不可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才精彩。” 闻言,众人一愣。 像是想到什么,有的猛然拍手叫好,有的却神色大惊,很是犹豫。 那群恶人更是悚然一惊,惶恐异常。 半晌,其中有人难以置信地大声质问: “你可是沈老将军的女儿!” “他当年对待百姓是何等仁慈,可你却如此毫无人性,如此残忍,对得起他吗?” 沈晚舟笑了。 丝毫不受他挑拨。 “我父亲关爱百姓不假,然而你们这种畜生却不在内。” “来人,动手。” 动手什么? 是学着这群人之前的样子,片片割下他们的血肉。 还是叫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自己啃食殆尽? 一想到这,他们吓得面色煞白,心脏砰砰直跳。 一股尿骚味慢慢飘出来。 沈晚舟嫌恶心: “还愣着做什么?” “动手啊。” 突然,有人出声制止了她。 第355章 第355章 “沈将军,本王以为这般,委实不妥。” 陈嘉佑扬高了声音,从一侧走出来。 瞬间吸引众人注意。 百姓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那群恶人更是看到救星一般,眼前一亮,大喜: “确实不妥,求这位大人饶命啊!” “小的知错了,以后一定会好好改正。” 他们眼巴巴地看着陈嘉佑,心中燃起希望。 陈嘉佑绷着脸,眼中有股悲天悯人的慈悲。 似乎不忍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幽幽叹了口气: “百姓做出此等恶事,实在骇人听闻。” “但本王觉得,百姓本善,这般行事也是不得已啊。” 他瞥过头去: “要不是党项人逼迫,怕是他们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闻言,那群人急忙应声。 “是是是,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都是党项,都是他们要害我们。” 沈晚舟眼神微眯。 阴晴不定地看着陈嘉佑: “你要做什么?” 他神色郑重:“自然是好好化解一番百姓之间的仇怨。” “如今党项入犯,本王认为目前最重要的还是驱除党项,复我陈国山河统一。” “杀了他们,不过是白白消耗了人命。” “不如杀了恶首,将剩下人收编入军,戴罪立功一番,如何?” 沈晚舟抱臂听着。 就想知道他能说出个什么由头。 如今一听,都气笑了。 “你是说,其他人就此放过?” 陈嘉佑应声。 “也并非说就此放过他们,他们刚刚被百姓殴打一番,已经受到惩罚,日后该为陈国出番力才是。” 沈晚舟冷声质问: “那之前被他们啃食的百姓算什么?” 陈嘉佑叹了口气: “是党项的错。他们故意戏弄百姓......” 见陈嘉佑多番为他们说话,那群恶人连忙应声: “是是是,就是党项逼我们的,我们也不想啊......” “这一切都是他出的主意,杀了他一个人就好!”有人开始推脱罪责。 “就是,杀了他就好,我们都是听他所言!” “不是我,是、是他啊!” “求大人饶了我们啊!” 陈嘉佑见状,顺势说道: “杀了恶首,其他人有错,也受罚了,不如就此打住?” 沈晚舟没有回话。 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一字一顿道: “不可能!” “他们必须都要死,死得凄惨无比,这样才对得起被他们残害之人。” 说罢,她转过头去,不去看陈嘉佑。 “动手。” 将士们朝他们走去。 那群恶人怕了。 疯了一般往后逃。 可自己手脚被缚,根本毫无办法。 只是徒劳无功。 突然,有人惊怒之余,对沈晚舟破口大骂: “你一个女人,凭什么决定我们的生死?” 像是戳破了众人心中的恶意。 不少人跟着他一起痛骂: “就是,你不过一个女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们、我们要听这位大人的话!” “他是皇子......” “皇子可是皇帝的儿子,肯定比这个女人的地位高!” 他们胡乱猜测着。 对着陈嘉佑就是磕头求饶: “皇子大人,求您救救我们,我们一定会好声听您的话。” “您叫我们往东,我们绝对不敢往西!” “求您了......” 那群人满眼希冀地看着陈嘉佑。 希望他能为他们站出来。 果不其然。 陈嘉佑再次开口。 “都是陈国的百姓,叫他们戴罪立功不是更有意义?” 沈晚舟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对他的打算心知肚明。 直接冷声拒绝。 “绝不可能。” 她转头看着那些眼中露出得意之色的恶人。 嗤笑道: “七皇子的身份确实贵重,只是在军中,还是我说了算。” “我要杀的人,没人能救得了。” 她话语铿锵有力。 丝毫不顾陈嘉佑难看的脸色。 第356章 第356章 场面瞬间冷下来。 两人冷眼对峙,眼中的火气一点即燃。 沈晚舟性格刚硬,不愿受陈嘉佑逼迫。 说话十分生硬,叫他当众下不来台。 陈嘉佑又是个极好脸面的。 被气到面色涨红,袖子下的手死死攥着掌心。 那群人听到沈晚舟的话语,瞬间哗然。 他们本来有希望存活,还能跟在皇子手下做事。 如今被沈晚舟这一句彻底掐断了后路。 气得眼都红了。 青筋暴跳,面目狰狞: “凭什么要听你这女人的,什么玩儿意!” “她就不是个好的,之前说我们找到十个人就可以换条命,她、她分明就是骗人!” “就是啊,她绝不可信!” “该死都是你,要不是你谁能找到我?” 绝望之余,有人想到揭发自己的人就在一旁,张口直接咬在那人身上。 也有人怒斥沈晚舟: “皇帝老爷在上,快快惩罚这妖女吧!” 他们嘶声怒吼。 拼了命地挣扎。 场面一片混乱。 其他百姓神情复杂。 隐隐有畅快之意。 不少人私下叫好。 沈晚舟听到有人对她的斥骂,拔出剑直接刺中那人的手臂。 他瞬间哀嚎出声: “不!” “啊我的手!我的手!” 沈晚舟扫视其他人。 眼神阴沉,似乎在打量谁对她不敬。 见状,他们不敢再叫嚣。 纷纷噤声,敢怒不敢言。 陈嘉佑微微扯着嘴角。 深吸口气: “沈将军,如此行事未免太不通情理。” 沈晚舟收回剑,嗤笑了声: “我是没有七皇子厉害,能心平气和地看着这群恶心的臭虫在自己面前蹦跶。” “啧啧......” 陈嘉佑还想再说什么。 她猛然看向他,变了脸色: “你还要为他们说话不成?”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陈嘉佑被她当众这么嘲讽。 气得双手紧攥。 额头突突直跳,话语冷沉下来: “沈将军,是你太冷血无情了。” “三百多名百姓,有多少是无辜之人,对他们而言太残忍了。” 闻言,有不少人涕泗横流,朝陈嘉佑哭诉: “皇子大人,您真是菩萨心肠啊!” “求您一定要从这妖妇手里救下我们!” 陈嘉佑脸色一变。 话语暗含警告:“不许对沈将军无礼!” 沈晚舟嗤笑一声,觉得颇为好笑。 她扫视众多将士,高呵一声: “还不赶紧动手?” 闻言,将士们齐齐上前。 把那群挣扎的恶人捆绑在立起来的木桩上。 两三百人哭嚎不止。 很是壮观,叫人隐隐心颤。 沈晚舟勾起嘴角,带着慎人的寒意: “叫他们好好尝尝,案板上的鱼肉是什么滋味。” “他们之前怎么犯下恶事,如今就要怎么报应到自己身上。” 话音落下,将士们面面相觑。 迟疑着不敢动手。 毕竟杀人他们很是擅长。 可是虐杀百姓,叫他们活生生痛死一事,未免太令人胆惨了。 沈晚舟不悦: “犹豫什么呢?” 陈嘉佑轻哼一声,十分冷硬: “将士们自然是对本国百姓做不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沈将军,就此住手吧。” 这话说的。 活像沈晚舟是个如何十恶不赦之人。 显得他仁善慈悲。 沈晚舟不理会他。 可陈嘉佑突然话音一转,转头看我。 “裴大人,你素来仁慈,刚刚看了许久,觉得这些人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朝我看来。 那群恶人浑身都是伤痕,却满是希冀地看着我。 “好心的大人,您可一定要救救我......” “我、我得救了,以后给你立长生碑!” 沈晚舟微微皱眉。 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见状,我扯着嘴角,轻声出口。 话语十分决绝: “这些人,自然是该杀的。” 第357章 第357章 “狗官!狗官!”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那群恶人悲愤怒骂。 瞧那模样,像是受了不少冤屈一般。 陈嘉佑声音冷了下来。 “哦?这三百多人命,裴大人居然丝毫不放在眼中。” 我轻笑出声: “七皇子,您也不用拿话激我。” 顿了顿,我看着那群面色凶狠之人,眼神微眯: “党项围困,不是他们公然犯罪的借口!” “你们可还记得,城外施粥,有多少人饿到昏厥,却不敢出来取粥?” 闻言,不少百姓想起之前的事情,忍不住身子发颤。 “至于为何,我想大家都心照不宣。” “既然如此,我们怎么能替那些被啃食血肉,切成碎块的百姓原谅他们?” 我挑眉,扬高声音反问他们: “就不怕那些冤魂半夜来找你们索命吗?” 不少人忍不住惶恐之色。 “再说了,这些人尝过肆意践踏人命的滋味儿,定然安分不了......” “所以,该杀!” 声音落下,全场静默一瞬。 那群恶人反应过来,开始撕心裂肺地咒骂乱叫。 我皆充耳不闻。 陈嘉佑绷不住脸上的神色,眼中泛着狠意。 沈晚舟瞥了我一眼,又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转而看着众将士: “动手吧。” 他们却踌躇不前。 沈晚舟不悦,眼神微眯,目光所到之处似乎有股无声的威压落到他们身上: “难不成,你们竟都是孬种,没有人敢做?” 沉默片刻。 有一道响亮的女声应道: “我敢!” 众人寻声看过去。 只见沈晚舟身后的一个女兵出列。 她肃着脸,步履坚定地朝着那群人走去。 沈晚舟拍手大笑。 “是个有胆识的。” 接着,又有一个女兵出列。 “回将军,我也敢!” 沈晚舟的笑意更大了。 她朗声质问:“难不成,其他男子竟然没有丝毫勇气吗?” 声音冰冷,带着嘲讽之意。 在这世道里,女子不易。 女兵更是。 要做到比男子更决绝、更厉害才行。 ......也必须比他们更坚定地执行沈晚舟的指令。 而后,终于有个将士站出来。 他拱手:“属下愿为沈将军惩处这些恶人。” 不少人咬牙,纷纷站出来。 “属下愿惩处恶贼。” 沈晚舟瞥了他们一眼,冷声道: “行了,我没叫你们要如何血腥地虐杀他们。” “不过砍下四肢,叫他们流血而亡罢了。” 这不是虐杀吗? 自然是的。 残忍程度却比不上这些人所犯的恶行。 此话一出,将士们松了口气。 而那群恶人得知最后的判决。 只觉得整个天都塌了。 他们红着眼怒吼: “这不公平,凭什么听你一人决定......” “救救我,求求大人啊,救救我,我不想死!” “毒妇!妖女!她、她企图惑乱朝纲!” 沈晚舟闻言,指着几人道: “顺便割了他们的舌头。” 将士们一一照做。 “啊啊啊!” “杀了我吧,叫我去死!去死啊!” “求求你们......” 有人怒吼,有人咒骂,也有人死到临头只知道痛哭流涕。 却没什么人后悔自己之前的行为。 甚至还有人大言不惭,愤怒大吼: “好啊,老子这辈子不亏,吃了十多人,换一条命,值啊!” 众人朝他露出厌恶的神色。 他却疯狂大笑:“哈哈哈早知道,多杀些人,叫老子痛快痛快......” 我冷眼瞥了那人一眼。 当真是丧心病狂。 沈晚舟正眼看了他一眼。 “啧,给这人好好加些料。” 将士受命,当即照做。 果不其然,下一秒响起他的哀嚎惨叫。 百姓心中大为痛快。 却怕血腥,不敢看过去。 很多人反应过来,急忙跪地感激沈晚舟: “将军大人谢谢您!感谢您施粥,又替我们惩罚恶人......” “多谢将军,以后俺念经祈福,一定保佑大人平安!” “要不是您,我们一家子怕是早死了!” 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虔诚下跪。 大为感激沈晚舟以及将士们为他们做的事。 沈晚舟微微扯着嘴角。 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然而陈嘉佑却神色晦暗地站在一旁,问她: “将军,这么多百姓,要如何解决粮草之危呢?” 第358章 第358章 目测过去,前来取粥的有近万百姓。 别觉得人多。 要知道之前大丽城的百姓可有十多万。 经历了党项虐杀,围困城内,粮食耗尽,自相残杀等惨烈之事。 如今十不足一,死伤惨重。 瞧着他们瘦弱的模样,这碗稀薄的菜粥不过是叫他们从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 真要把这群骷髅架子彻底地救活,可不是一日之功。 然而,叫大军如今再承担近万百姓的粮草,着实负担不小。 就说刚刚熬煮的几锅菜粥。 如今大伙一窝蜂地涌出来,上千斤的粟米即将见底。 伙头兵见还有不少人源源不断地从城里头出来,立马又起了几锅。 忙得满头大汗。 陈嘉佑说这话时,眼中阴恻恻。 沈晚舟不愿被他找到话头。 强撑道: “当然有办法。” 她摆手叫那群百姓起来: “你们放心,我定然不会弃你们而去。你们可安心回城,若是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事,尽管来找,我会严厉惩处此事,不叫大丽再生动乱!” 百姓自是一番连连感激,直夸她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她又叫将士们去城里把那些尸体都清理干净。 “......除此之外,战后多有疫疾,那些尸体统统用火烧干净后埋起来。” “是。” 将士们领命而去。 百姓磕头谢恩,起身后也纷纷回城。 去寻找到自己亲人的尸体,或是收拾家当。 只留一群绑在木桩上哀嚎惨叫的人。 天色已然西沉,我收回视线。 不再去理会他们。 毕竟今日一过,不知明日有多少人能活下去。 只是陈嘉佑说得有理。 粮草一事不容懈怠。 用过晚膳,有几位将领主动找到沈晚舟说明此事。 “将军,刚刚末将便有异议,但不敢当众反驳。” 如今都是自己人,他畅所欲言: “这分明就是党项人意图拖累大军之举!” “知道我们见不得百姓受辱,便故意做出恶心人之事!” “将军千万不可踏入党项人的陷阱!” 闻言,沈晚舟眼神冷沉地看着他。 声声质问直戳他心口: “你的意思是不管大丽城的百姓?” 他被问得一噎,硬声道: “自然要管!” “只是,大军以全力以赴击退|党项为要事才是。” 他的意思很明确。 有人犹豫片刻,主动附和: “回大人,正是如此。” “大丽城的百姓可由皇帝派人来管,对我们来说,不过是多此一举。” 我明白他们的意思。 并非他们自私利己,只是明哲保身之举。 毕竟大军的主要任务是击退|党项。 即便我们花费大量精力照顾好大丽城百姓,并非会受到皇帝夸赞。 若是因此耽误了作战,定然遭受惩罚。 沈晚舟作为主将,首当其冲。 当然,其他将领也必然受累。 因此,他们见沈晚舟似乎有意留下来为大丽城整顿政事军务,便心中犹豫。 不愿她继续在这浪费时间。 可问题是—— 这座城被毁得太惨烈了。 大大小小的官员早在党项入城的那一日,便被杀了个干净。 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闻言,沈晚舟很是迟疑。 她自幼受到沈老将军的教诲。 怜悯百姓不易。 叫她不顾大丽城百姓,直接离开。 她做不到。 陈嘉佑幽幽叹了口气。 “如今闹得不上不下,倒是叫人不好抉择。” 立马就有人应声: “是啊,我们可不能只顾着这一城的百姓。” “去求助附近州县的官员?” “他们还自顾不暇呢!哪有空管着屁事?” “不如立马上报给朝廷,叫他们再派些官员来管这里?”有人提出建议。 下一秒,有人反驳: “这得到何年马月才能来?” “再说,这段时间无人管辖,那其间混乱私斗又不知几何,叫百姓如何是好?” 这说的也是。 我不着痕迹地打量众人的脸色。 不紧不慢地开口: “其实,这也简单。” 闻言,不少人寻声朝我看来。 陈嘉佑不冷不热|地看着我。 意味莫名道: “哦,裴大人有什么好方法?” 我道:“军令在前,一切以击退|党项为先。因此——” “大军行动不变,只要留下一人率领一队兵马在大丽城暂管事务,等到朝廷派来的官员前来便可。” 闻言,众人眼前一亮。 “这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这个人选......” 他们迟疑了,左右对视一眼,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毕竟,将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获得军功。 若是被留在这小小的城池里头去管理百姓,处理庶务,能有什么赏赐? 再说,有些人也不擅长啊。 这、这可没人愿意。 众人都认同此计。 却无人主动站出来应下。 沈晚舟摸着下巴:“是个好方法,不过人选要仔细斟酌。” 她朝众人看过去。 他们纷纷侧头,避开她的目光。 突然,一旁默不作声的陈嘉佑道: “不如就让裴大人留下吧?” 第359章 第359章 “裴大人既为文官,颇通庶务。而且也曾暂代徐州知府,赈济灾民。” “想来裴大人留下,一定能将大丽城治理得井然有序。” “不说别的,定然比武将鲁夫好多了。” 说完,他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 眼中含笑,却满是冷意。 闻言,不少将领觉得颇为有理,纷纷点头: “就是就是,裴大人有处理庶务的经验,定然比我们这些人强。” “是极!” “裴大人,您意下如何?” 我眉头一皱。 还没说什么,沈晚舟已替我反驳: “裴大人是监军,岂有监军半路留下之理?” 他们这才想起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倒是我们想岔了。” 陈嘉佑挑眉,没说什么。 而后有人眼睛一转,开始推荐人选: “不如请周将军留下吧,行军途中舟车劳顿,这段时间将军似乎略显疲惫,如不留下管辖大丽,也可趁机休息一番?” “什么疲惫休息啊,老夫如今好得很!还能和党项大战三百回合,不如和你比划试试?” “啊啊这、这就不用了......” “不如张将军吧,不是正好负伤在身?战中激烈,若是加重伤势就不好了。” “可俺不识字啊,怎么管?” 他们相互推荐人选,生怕这事落到自己身上。 可偏偏各个都有理由。 分明就是不想留下! 有些不愿因此耽误了自己获取战功。 也有人是当真大字不识一个。 说着说着,不少人火气上来了,话语也冲动几分: “你说得那么好听,怎么你自己不留下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嫉恨我上次杀了那中将,抢了你的军功吗?” “闭嘴!” “我、我哪是那般记仇的人啊?胡说!” “你分明就是!当真虚伪......” 沈晚舟猛地一拍桌子,怒喝一声: “够了!” 见她发怒,众人这才收敛了神色,不敢再说什么。 “你们在吵什么?” 她冷下脸。 神情很是不悦。 训斥众人一番,她道: “......至于留下负责大丽之人,我自有主张。” 闻言,众人对视一眼,不再说什么。 纷纷散开。 我也跟着离开。 陈嘉佑阴沉沉的视线一直紧盯着我。 我目不斜视,经过他时,他突然笑开了,状似闲聊一般: “裴大人如今,还真是风采日盛啊。” “七皇子有事?” 他摆手:“没事便不能找裴大......” 话没说完,就见身后有个女兵快步走到我身边。 他神色微敛,隐隐有些难看。 那女兵似乎没看出不对劲,平静地垂眸,交代沈晚舟的吩咐: “裴大人,沈将军有事找您。” 闻言,一旁的陈嘉佑脸色彻底冷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扯着嘴角: “对了,本王也有事与沈将军商议,一同去找她吧。” 说着,他甩袖而去,先行一步。 我朝那女兵点头示意,跟着她一路回去。 心中思量着沈晚舟找我所为何事。 再次回到帐中,只见沈晚舟与陈嘉佑两人分别落座两旁。 气氛静默无言。 见我来了,陈嘉佑转头看着她: “将军是有何事来找裴大人,或可一说。” 因着晚间之事,沈晚舟没给他半点好脸色。 她看着我,神情疏离: “裴大人,你可有想留下暂管大丽城?” 此话一出,我心中默默道: 果然。 除了这事,我也没想到沈晚舟找我为何。 陈嘉佑慢慢坐正了身子。 玩味般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意味莫名地看着她:“刚刚本王还主动建议,却被将军一口反驳了。” “却不曾想,将军居然背后主动提起此事啊。” 沈晚舟没有理会他,而是颇为认真道: “刚刚那几位将军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正如......” “正如七皇子所说,他们多是武将鲁夫,对政务不甚熟练。即便强硬要求他们留下,想来也心不甘情不愿,最后不过是应付了事。” “可我不愿如此。” “大丽百姓惨遭如此祸事,是陈国对不起他们。我希望留下来的官员能真心实意帮助他们。”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语有些干涩。 最后十分郑重地看着我: “裴大人,你意下如何?” 第360章 第360章 陈嘉佑抱臂坐在一旁。 眼中阴沉无比。 闻言,嗤笑一声: “裴大人还能如何?你都说得这般情真意切了,他会不同意?” “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你又不是叫他去死,不过留下......” “你闭嘴!” 沈晚舟受不了他阴阳怪气的嘲讽。 冷冷地怒斥一声。 “若你闲来无事,便替我看看那群人死了没有?” “要是心里有不舒服,找他们撒撒气,何必在我面前作怪?” 陈嘉佑猛然沉下来: “本王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沈将军何必如此动怒?” 他视线在我和沈晚舟之间徘徊: “你们今日去了一个下午,也不知干了什么,这么久才回来,本王还没生气......” 这话语意有所指,简直就是明晃晃地谴责她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沈晚舟瞬间暴怒。 拿起酒杯直接朝他砸过去。 越过他的肩头,“嘭”的一声砸成碎片。 陈嘉佑愣住,接着缓缓笑了,眼中却压抑着深沉的风暴: “将军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是说......” “做贼心虚?” 一声质问,成功让她再次发飙: “陈嘉佑!” 她深吸口气,怒视着他: “你为何说话如何刻薄?” “我去做了什么,你怎么不去询问今日同行的将士?” 陈嘉佑却阴阳怪气道: “他们都是你的人,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 闻言,沈晚舟怒极反笑。 指着帐门叫他滚出去。 “你这番阴阳怪气有意思吗?” “我都没说你今日那番虚伪做派,你倒是反手咬我一口?” 陈嘉佑稳稳地坐着没动。 “本王虚伪?” “那可是为了你着想!” “你这般虐杀上百名百姓,将士们该如何看你?以为你心狠手辣、手段残暴......” “这难道好听吗?” 我左右一看。 只觉得自己在这,格格不入。 两夫妻你来我往,话语如针,字字刻薄。 沈晚舟冷脸反驳: “难怪你虚伪,事到如今还在为自己打幌子。” “你是在担心我吗?” “不过是借此踩我一脚,为了自己在军中的好名声罢了......” “你、你!” 陈嘉佑一字一顿:“你别仗着本王爱你,就能肆意践踏本王的尊严。” 此话一出,沈晚舟神色微顿。 在我心中叹了口气,正准备离开之时,却听见她冷冷嘲讽道: “七皇子的爱,可当真霸道、当真可怕啊。” 她绷着脸,眼中却不自觉轻颤几分。 闻言,陈嘉佑气得心脏突突直跳。 他面目狰狞,终究咬牙忍下,转头对我发难: “裴云程!” “本王以皇子的身份命令你,你日后不可与沈将军两人私下接触!” “听到没有?” 闻言,我微微皱眉: “七皇子此举,未免太过蛮横。” “今日也是为了商议正事。” 说到这,我顿了顿,朝沈晚舟看过去: “刚刚将军的提议,裴某需思虑片刻。” “明日再给将军答复。” 沈晚舟硬声应好。 “可以。” 说罢,我拱手行礼。 转身离开。 身后,陈嘉佑怒极: “真是厉害了,不把本王放在眼中!” 他眼神一狠,怒意上头,直接拔出剑朝我甩过去。 锋利的宝剑带着破空声,“咻”的一声朝我刺来。 我似有所感,回头一看。 只见陈嘉佑嘴角勾起,眼中带着即将得逞的狠辣之意。 可惜,他的主意注定要落空。 第361章 第361章 我微微侧身,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他的剑。 陈嘉佑脸色一变,惊疑不定。 随即咬牙: “不过是运气好,再吃我一剑......” 他气势大开,眼白都因充血而微微泛红。 沈晚舟已然震怒,起身制止他: “你这是做什么?” 他冷笑一声,原先算是俊朗的脸显得有些刻薄: “本王做什么,还轮不到你置喙!” 沈晚舟上前一步拦他: “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冲动行事吗?” 一声质问,叫陈嘉佑愣住。 他缓缓垂下手,在沈晚舟以为他就此收手时,猛然反手掐住她的手腕。 呼吸粗重,身子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怒意: “可你对本王不忠!” “本王明明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去和你们计较,为何你们非要挑衅本王?” 他说着,情绪上涌,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水光。 沈晚舟见状,一时惊住。 陈嘉佑察觉自己失态,匆匆瞥过头。 两人就此僵住。 我冷笑了声。 在这静默的帐中突兀响起。 “七皇子真是好理直气壮的质问啊。” 两人猛然朝我看来。 陈嘉佑面目狰狞,怒目圆睁,似乎要冒出火来。 我直视陈嘉佑,毫不留情地撕开他虚伪的假象。 “不过是因为——你从未相信过沈将军。” 他脸色瞬变,闪过一丝恼怒: “你闭嘴!” 我面色不变,继续淡淡道: “就如刚刚,沈将军已经和你解释过一切,你也不愿相信。” “七皇子性格多疑,薄情寡义,宁愿自己心中猜忌,也不敢相信将军。” ——这才导致两人如今矛盾迭起,针锋相对。 陈嘉佑听不得我这么说: “你闭嘴!” “本王不想听你说话!” 他面色凶狠无比:“裴云城,你这狗娘玩意儿,以为自己懂得多少,不过是屁话,叫人不耻......” 沈晚舟回过神来,用力拽住他。 “行了!” “你别再......胡搅蛮缠,也失了体面。” 她顿了顿,看着此时气急败坏的陈嘉佑,幽幽道: “裴云程说得对,你从未信过我。” 说着,她瞥过头去,闭上眼。 心中沉闷:“行了,你们回去吧。” 闻言,我拱手告辞。 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陈嘉佑见沈晚舟拉着他没有松手。 神色有些微妙: “怎么,不舍得本王离开?” 她想说什么,见状,又咽下: “我有事要与你说......” 我转身出去,自然也听不到帐中那夫妻在商议什么。 把刚刚那事抛之脑后。 转而想起沈晚舟说留下暂管大丽城一事。 我有些犹豫。 诚然如她所说,不希望官员敷衍应对城中百姓。 我也不希望如此...... 耳边一动,转头看去,是木桩上的“人”发出有气无力的哀哀惨叫声: “快杀了我......” “呜呜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个毒妇!我下辈子做鬼也不愿意放过她......” 不少人早已身子僵硬。 只有几人清醒地痛着。 一遍遍承受这犹如割肉般的痛苦折磨。 有人哭诉,有人有气无力地咒骂。 夜风微微一吹,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仿若鬼语。 我脚步一顿。 那边有人眼珠子一转,注意到我,嘶哑地叫出声: “大人、大人......你们还少、少杀了一些人,他们也该死!” “......凭什么我要被抓,明明他们自己也......” 他话语一扬,阴恻恻道:“有个老婆子抱着她的孙子到处求人......给他吃点东西。” “我、我抢了这个小孩,发现脸都青黑,一看就是死了......” 我心中一顿。 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似乎痛到麻木,他朝我讥笑出声,扬高了声音,带着故意吊人胃口之意: “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那孩子头下面是空的!空的哈哈哈哈......” 他扯到伤口,面色扭曲起来,眼中却带着得意: “她吃了自己的亲孙子!她吃了!” 闻言,“轰”的一声在我脑中炸开。 我沉默片刻,吐了口气,缓缓回过神来。 可心中却生出一股难言的悲愤之情,叫我忍不住身子发颤。 他有气无力地嘲笑,胸腔却因为激烈的情绪发出“嗬嗬”之音: “他们也吃人啊......快把他们都抓起来!一起杀了!杀了......” 叫嚣声逐渐低落下来。 在我眼皮底下,呼吸停滞,瞳孔还兴奋地张大,交杂着怨恨和痛快之色。 我僵硬地转过身。 只觉得有什么惨烈的真相毫无遮掩地在我面前展开。 ......如此血腥狰狞。 我实在不愿把人心想得那么肮脏。 或许,那孩子是先死的,只是家中实在没有办法了,这才...... 我闭上眼。 有热意缓缓涌上双眼。 这晚,我一夜难眠。 隔日起来,便主动告诉去帐中找沈晚舟: “我答应了。” 第362章 第362章 此时帐中还有不少人在。 见我没头没尾来了一句,有些奇怪。 “裴大人这是说什么呢?” 我转身,看着众人一副好奇的神色,淡淡道: “我想主动留下,暂管大丽城。” 此话一出,他们脸色硬生生柔和下来。 眼中扬着奇异的神色: “这、这好呀......” “不过,裴大人身为监军......” 有人顿住,神色迟疑。 闻言,沈晚舟自然接话: “放心,此事由我上报给皇上,情况特殊,想来皇上定能谅解。” 说罢,她看向我,微微点头。 我拱手示意,在一旁坐下。 既然人选已定,便要商议接下来的决策。 例如,之前提出的粮草之事。 现存粮草还能够大军两月所需。 只是前路忐忑,不知情况如何。 若是不幸被党项围困,后方无法补给,那粮食可是大军的救命之物。 因此,军中将领左右对视一眼,皆不愿送出去太多粮草。 只是不送也不行。 毕竟大丽城的惨状人尽皆知。 作为陈国子民,他们于心不忍。 最终,还是沈晚舟拍板定下,留下供万名百姓半个月左右的粮草。 至于半个月后如何,这便需要由我来想办法。 沈晚舟说到这里,看向我: “皇上那边,我也会请示他立马派人统管大丽,这段时间内大丽城百姓就交给你了。” 闻言,我拱手应好。 事不宜迟,众人分头行动。 将领们去周围扫荡流寇、打探前路、指挥将士们把城内的尸体清理干净。 原先大丽城也算是人口颇多的城池。 不少来往幽州的游客、商人总喜欢去大丽城小住。 因此这边商业发达,是个颇为繁华之地。 如今...... 满城荒芜,不见昔日半声欢声笑语。 用推车往外拉的尸体一车接一车,似乎看不到头。 那推车的将士都累得满头大汗,很是疲惫: “这究竟还有多少人啊?” “......早着呢,城东拉完了,还有西边那块......”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微不可闻地叹口气。 朝大丽城里头而去。 街边不少将士来来往往,清理残肢断臂。 百姓则小心翼翼地收拢着自己的房屋。 之前城中内乱,大多房屋都被人肆意搜刮过,一些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只留下满地狼藉。 他们又怕收拾干净了,叫人以为里面有人。 只能躲躲藏藏,等到这时安定下来了,才敢动手。 蒋生耀突然指着一个方向,朝我示意。 我看过去,是个老妇人从被推垮的墙角下努力把尚且完好的木椅拔|出来。 她身子枯瘦,颤颤巍巍,瞧着很是艰难。 蒋生耀满眼不忍,请示我: “大人,我可以过去帮她吗?” 我道:“自然。” 他面上一喜,快步跑过去,边跑边大喊: “老婆婆,我来帮你!” 他声若洪钟,气势十足。 这么跑过去,吓得那老妇人哆嗦一下,忍不住踉跄几步。 第363章 第363章 她脸上带着小心和惶恐的笑意,拘束地站在一边: “哎呦大人这使不得、使不得......” 见推脱不过,她又连连感激: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我过去,左右打量一眼: “老妇人家中可有其他亲人?” 闻言,她脸色一僵,笑意顿住: “哪还有什么人,儿子孙子,都死了......” “如今,孤家寡人一个,也不知道以后要如何生存?” 她难掩悲痛之色,直挺挺地朝我跪下: “大人啊,老婆子还没感激你们之前送的那碗粥,这就给您磕头了。” 我伸手扶她起来,只觉得握住的是一根带着皮的骨头。 瘦得叫人心惊。 我朝她安抚一笑。 “您放心,朝廷不会叫你们一直受难,苦日子总有到头的一天。” 她眼含泪水,连连点头。 而后,蒋生耀帮她把倒塌的墙角弄整齐了,才放心离开。 一路愁眉苦脸。 “大人,他们都好可怜、好惨啊......” 我深以为然。 重重点头。 蒋生耀继续嘀咕:“若不是,若不是遇到大人,我和哥哥也要饿肚子,以前偷偷去河里抓鱼,还呛了不少水......” “大人求您帮帮他们!” 我在一路所看到的情景都尽收眼中。 微微点头:“尽我所能。” 沈晚舟给我留下了三千人马,和供城中百姓半个月所耗粮草,便离开了。 她道:“上报给皇帝的奏折已经快马加鞭发出去,想来一个月内便会有回信。” “到时候若有责罚,我愿一力承担。” “等到官员上任,你便赶紧与我们汇合。” 我垂眸:“将军有义气,但这是裴某自己想要留下的。” “皇上若是有怨,罚我便是。” 我昨日已经给皇上写了奏折,一力承担此事。 至于监军一责...... 我看向沈晚舟,低声道:“七皇子之前所犯罪责,沈将军坚守正道,具告知于皇上。” “日后,若有出了什么事,还望沈将军依旧能记得沈老将军的教诲......” 她侧头,目光落到虚空。 大风吹过,掀起衣袂,她身子挺拔,沉稳应好:“我有底线,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而后,她们一行人便率军离开。 引起极大的动静。 我目送她们远去,转头看着留下的这三千将士。 负责的小将是...... 周长生。 是个熟人。 他朝我拱手:“裴大人,还真是有缘分。” “倒是劳累将军跟着我留下受苦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 他叹了口气,眼中有抹伤感之色:“大丽这惨状,我瞧着也于心不忍。” 我转身看着身后的大丽城。 微薄的日光下,城墙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那时把城外的尸体处理掉,可血迹却深深地印进泥土中。 洗不掉。 就像这段惨壮的记忆,大丽城人也忘不掉。 我回过神来,正想和周长生商议一下之后的防守事宜,就看见有人慌不择路地跑来,神色惊恐,大叫道: “救救、救命啊!” “大人救命!” 第364章 第364章 他看见我,眼前一亮。 跪下开口的瞬间,情不自禁哽咽出声: “大人救救我的妹妹吧!” 我与周长生对视一眼,朝那人看过去: “怎么回事,说清楚。” 他狠狠吸了几口气,缓和几分情绪。 迫不及待道:“我妹妹被人抓走,他们说要吃了她的肉!” 啧。 还真是直接撞上枪口了。 事不宜迟,我叫他直接带路。 “他们人在哪里?” 他眼中涌现狂喜之色,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在这里,我带大人前去。” 为赶时间,我们直接骑马过去,叫一个将士带上那人。 “往这边走......拐着弯,再过去一点......对对就是这里!” 我抬头一看。 这是一处私人的宅院。 温府。 瞧着还颇为气派。 下马之后,我直接叫人开门。 见没有动静,江东脸色一变,更显焦急,都要哭出来了:“大人,里头、里头......” 我直接叫人把门撞开。 “嘭嘭嘭”的砸门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不少百姓悄悄聚在附近,窃窃私语。 “这、这是怎么了?” “这不是那温老爷......” 这边,将士们迟迟砸不开门,还是蒋生耀上前一步,双腿一沉,深吸口气,一拳砸到门上。 大门被砸破开,飞溅的木屑可见力道之大,拳势迅猛。 百姓哗然,用震惊的眼光看着他: “啊大力士!” 这边门开了,众人正要进去。 却见有人疾步走出来,遥声询问: “大人这是作何?” 他大概四十来岁,难得脸色丰腴。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我们一眼。 一旁的管家恭谨问道:“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江东惊怒,当众质问他们: “你们抓走了我的妹妹,说、说要吃了她!” 闻言,他们一愣,随即惶恐摇头: “这可不敢啊,如今......” 温老爷看了我一眼,急忙否认: “这、这可不兴说!我们怎么敢啊?” 江东眼神愤恨,又夹杂焦急之意,无助地向我求救: “大人,情况紧急,我妹妹......” 我笑看着温老爷,却毫无半分温度: “温老爷,若是没做什么亏心事,不妨让他进去看看。” “免得叫他们天人永隔。” 闻言,温老爷略显为难: “可这、这家中还有家眷......” “没关系,有我的将士带路,定然不会叫他惊扰温府家眷。” 说着,我摆手叫蒋生耀跟着江东一起进去。 态度颇为强硬。 温老爷脸色一僵。 只能当众咽下这股气,叫管家赶紧领路: “还不赶紧给这几位小兄弟带路?” “别叫他们走错了。” 闻言,那管家忙不迭应是。 而后,温老爷脸色也冷下几分:“大人不如派人去别的地方找找?” “以免真叫那小兄弟的妹妹出了事情,却后悔莫及。” 是谁的亲人出事,我并不关心。 但绝对不允许再有食人之事发生。 我扯扯嘴角,面色带上几分客套之色。 “温老爷这段时日可还安好?” 定然是好的。 光看外表便能看得出。 别说温老爷,单看刚刚的管家、下人,虽神情惶恐,略显愁苦,却比外头的百姓好太多。 这样的人家,在乱世中自然有几分自保的手段。 可不知走的是正道手段,还是什么邪魔歪道。 闻言,温老爷脸色僵了一瞬,拱手道: “乱世不易,党项那厮恶事做尽着实可恶。” “幸而老朽三十多年在此经营,颇为余荫,得庇护一二。” “哦?是得何人所庇护?” 见我话语问得那般直白,他身子一顿,眼中闪过恼怒之色。 突然开始咳嗽。 咳一声,身子剧烈一震。 似乎下一秒就会磕断气,晕过去一般。 一旁的下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老爷!” 温老爷摆摆手,颤颤巍巍道: “人老了,不中用了。” “老眼昏花的,对了大人您刚刚问什么?” 我毫不在意,把问话再重复一遍: “本官想知道,温老爷是如何在党项人的虐杀中,保住家中人的性命,还过得颇为......富足?” 他眼皮缓缓眨了一下。 “啊......” “如何保住,这怎么保得住啊,家中大大小小的产业都被党项恶贼强抢过去......” 我心中冷笑一声。 还装呢。 温老爷唉声叹气地诉苦。 这时,里头突然响起一阵乒铃乓啷的动静。 瞬间吸引众人注意。 隐隐约约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救命啊大人!” “大人......” 似乎是江东的声音。 闻言,我冷眼瞥了温老爷一眼。 摆手叫将士们进去。 他脸色大变:“大人,这是私闯民宅!” 我脚步一顿,好意提醒他: “温老爷错了,有人举报温府犯法,将士们是在查清真相。” 说罢,我不再理会他。 朝着前方走去。 第365章 第365章 走进温府,小桥流水,盆栽假山,颇为精致。 这平日里常见的美景,如今却显得格外稀罕。 我心中冷笑一声。 率领将士快步走过去,只见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江东紧抱着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身体微微发颤,眼中带着后怕之意。 蒋生耀护在他们面前,沉着脸,怒视对面一行人。 瞧这气势,真把他们唬住了。 有个面色虚白的青年男子阴鸷地盯着他: “你是什么人,怎敢擅闯温府?” 蒋生耀没有回他。 而是坚定地带着江东两兄妹试图往外走。 “站住,这里是温府,岂是你说走就走之地?” 蒋生耀心头一紧,唬着脸,气势雄浑: “滚!” 这是梁山哥教他的。 说在外面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只要这样就行。 果不其然,那人被他吓到了。 温韵在自己府上被人如此挑衅。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强忍着怒意,硬声道:“不准走!” 那女童吓得惊慌出声,呜呜地哭泣。 江东下意识抱紧她,语气慌张几分: “大人,救命啊!” “救命啊!” 温韵大怒,正要指使下人出手。 “这是怎么回事?” 我带着一队将士过来,沉声质问。 蒋生耀眼前一亮,当即带着江东两人到我身后。 他有了底气,十分得意地轻哼一声。 全然忘记了他刚刚面对这群人时心中的害怕。 温韵惊疑,上下打量我一眼: “你又是谁?温府岂是你能随意闯入的......” 他话音未落,就被后面赶来的温老爷急急打断。 “不得无礼,这位是裴大人。” “朝廷派大军来驱赶党项,裴大人乃监军,身份贵重......” 温韵见状,脸色微微一变。 我若有所思地看着温老爷,挑眉道: “看来,人还真在温老爷府上” 闻言,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温韵。 又故作一笑: “大人也知大丽近日艰难,满地饥贫,这女童如此瘦弱,想来是我儿好心,给她送了些吃食......” “胡说!” 江东怒了,抱紧自家妹妹,急着辩解: “分明就是拐了我妹妹!” 他指着自己手上、脸上新鲜的伤口: “我今早出去看看能做什么换些吃的,回去时正好撞见他们一行人绑了我妹妹。这就是他们打我落下的,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嘭”的一声下跪: “大人!” “求您救救我们!” 我看向温老爷,意味深长地说道: “所以,这要如何解释?” 温老爷到底经历过不少事,丝毫不慌乱。 他叹了口气: “大人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我温家向来乐善好施,平日里时常给那些穷苦人送些粥食衣衫,若非围困城内,实在拿不出粮食,只能自保为先。” “昨日见朝廷军队来了,这才放心下来,便想着再去施粥,以帮扶百姓......” 他撇过头去:“若是大人这般怀疑温家,委实叫人心寒。” 闻言,他身旁的管家双眼一红: “哎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这大丽城受过你大恩的百姓,哪个不念着你的好?” 温韵上前一步,扶起他爹: “爹您说过的,我们做事自求心安。” “......即便旁人误会,我们也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 “啪、啪、啪......” 我拍手大笑。 这三人唱念做打,真是好精彩的一出戏。 温老爷脸色一紧:“大人这是......” 我冷下脸: “把他带走!” 手指的方向,正是温韵。 他原先苍白的脸更是虚白无力。 温老爷也僵住,随即惊疑: “大人!” “你这是要与温家为敌吗?” 他随即语气一缓,主动靠近我:“大人,老夫也知道近日城中百姓不易,不如这样,老夫自愿捐献......这些粮食,您看......” 他手上给我比划了个数字。 “自然,给大人您的也少不了......” 我不理会他,叫将士们上前抓了温韵离开。 温老爷急忙叫下人护住少爷。 怒气上头,胸膛剧烈起伏着: “裴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也不是好欺负的!” “哦?” 隔着中间剑拔弩张的将士,我面色平静地与他对视。 “温老爷想要怎么做?” 他眼中精光闪烁: “大人不愿收下老夫的心意,老夫也不想与大人为敌......” 我冷声打断他:“今日我定要彻查温韵之事。” “既然如此......”他扫视我等一眼,“那你们便都留下吧。” 第366章 第366章 蒋生耀眼珠子转溜,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见对面那群人拿着刀棍而来,眼神凶狠。 蒋生耀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当即大吼一声,与温家下人动起手来。 温老爷声音阴沉: “既然大人不愿意与老夫握手言和,那便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我挑眉一看,这温府下人不知从哪得到风声,源源不断地包围过来。 人数已然超过我带来的将士。 温老爷得意一笑。 “大人,不如束手就擒吧。” “......老夫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当真好大的口吻。 好霸道的作风。 我依旧淡然:“哦,温老爷难不成忘了城外的三千将士?” 他脸色一僵,随即强声道: “你有三千人又如何?即便有五千人,八千人,老夫也丝毫不惧?” 这就有意思了。 据我所知,这温家确实是当地豪族之一,产业颇丰。 温家布坊一家独大,还借着来往客商,生意遍布幽州,可谓是盆满钵满。 掌握了本地近十分之一的土地,雇佣着不少佃农。 除此之外,名声也好。 乐善好施,时常赈济贫苦百姓。 这个嘛,自然要打个问号。 可是,他这敢勇战三千将士的胆气从何而来? 我还真是好奇。 一片混乱之中,温韵指着江东的妹妹道: “别打伤那娇娃子。” 他伸着舌尖轻舔嘴唇,似乎想到什么一般,随即桀桀笑出声。 江东惊怒,见他这模样,看得一阵恶心: “你个畜生,休想碰到我妹妹!” 我微微皱眉。 这人还真是白取了个好名字。 温老爷冷眼看着我等,仿佛看着死人一般。 “是大人自寻死路,不然老夫也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蒋生耀一拳将一个温家下人打飞出去,瞬间惊愕在原地。 “这、这人!” 不仅如此,蒋生耀出拳劲猛,招招凶狠,很快周围便空出一圈。 只留下地上哀嚎之人。 其他温府下人心里害怕,踟躇不前。 温老爷有些慌了。 他躲在后面催促:“他们不过就一个厉害的,我们有多少人,还要怕他?” 说着,他随手指了几人,似是壮胆: “你可是参加了武状元,得了十七名!快上!还有你,不是说之前和野狼空手搏斗......” “快给我上!” 闻言,他们对视一眼,大吼一声,给自己壮壮胆子,咬牙冲上前。 蒋生耀依旧一招制敌。 当真厉害。 我心中赞叹。 然后,看着蒋生耀擒贼先擒王,突破温府下人的保护,一把掐住温老爷。 可怜他半辈子都安享富贵,从未和人动过手。 没想到人老了,还要遭受这一遭。 他脸皮颤抖,忍下心中的暴怒之色,尽力缓和脸色: “......大人?” 我笑了,看着他这模样,勾着嘴角。 “温老爷,束手就擒吧。” 我把刚刚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他脸色惨白得难看。 在自己家下人面前不愿示弱,却见蒋生耀怒喝一声:“听不听话?” 这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宛若洪钟。 叫人心头一颤。 他瞧着蒋生耀怒目圆睁,似乎要喷火的双眼,毫不怀疑这人一拳下来,他的老骨头都要断成两半。 当即不顾脸面,忙不迭应下: “好好好,老夫、老夫听大人所言......” 我看向一旁脸色虚白如纸,身子颤抖的温韵。 “你抓了他的妹妹要做什么?” 他焦急地看着蒋生耀手中挟持的父亲,不阴不阳地冷笑了声。 “就是见她可爱,想要给她些吃的,帮她一二。” “毕竟现在家中并不富裕,若是再次施粥,怕是那些饿惨了的百姓会把我们家都踏平了。只能私下帮衬一番。” 他眼神微闪。 我面色不变,再次问他: “你要这女孩做什么?” 他又惊又怒,强忍下脾气道:“大人,刚刚不是都说了......” 我出言打断他:“所以真如江东所说,你是要......吃了她?” 第367章 第367章 “没有!” 温老爷率先出言否认! 他脸色绷紧,难看得厉害: “我儿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即便这段时日艰难,也没有丝毫委屈他。” “他、他怎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 我挑眉,心中一转。 “是啊,他怎会如此?” 我原先还以为这人带走江东的妹妹,是另有目的。 毕竟一些纨绔子弟无需为生活发愁,平日里游街狎女支,玩的花样可多了,叫人眼花缭乱。 可如今看温老爷这反应。 总觉得背后定另有原因。 温家...... 温韵恼羞成怒: “我不过是做点好事,何必要闹成这幅模样。” “......也罢,这好事不做也罢。” 他冷笑出声。 我转身问江东: “刚刚你是在哪发现妹妹的?” 江东闻言,急忙解释: “就在这里!” 他指着身后大开的庭院。 刚刚下人们察觉情况不对劲,不敢说什么,噤声跪地。 因此没有及时把院门关上,外头人还能看清里头的情况。 只见满地狼藉,待客的桌椅倾倒,像是经历一场激烈的斗争。 “我知道是他带走妹妹,带着将士们去他院子时,一群人拦住我,还是这位大人带着我们闯进去,却发现那人竟拉着妹妹要...... 幸好、幸好......” 闻言,江东眼中满是后怕之色。 我了然。 心头微动,便想要带人进去看看。 果不其然,这温韵把我拦下! “不可!” 他神情闪烁,不敢叫我们过去。 我看向温老爷: “看来,你儿子做贼心虚呢。” 闻言,温老爷脸色一僵。 我下令:“进去搜!” “大人这是私闯民宅!” “不!” “不行!” 温韵恼怒地上前阻拦。 “你们快上啊,拦住他们啊!” 可温老爷还在蒋生耀手中。 府中下人投鼠忌器,不敢阻拦。 他恼火异常,又不敢自己上前,只敢对着下人一阵拳打脚踢。 脸色涨红,不过几下,便急促地捂着胸口喘气。 似乎呼吸不过来,眼白一番,就要晕过去。 看得温老爷神色紧张: “我儿,别动气,别动气!” 下人也小心翼翼地扶住他:“少爷,小心。” 他的贴身小厮熟练地拿来药丸给他喂下。 “少爷,药来了。” 我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就刚刚那副动静,已然有空叫我们一行人便直挺挺地进去。 里头布局很是别致用心。 古玩器具,琳琅满目。 这么一看,似乎并无异样。 温老爷担心他儿子,被蒋生耀押着手臂进来。 见状,强笑道:“大人,您当真误会小儿了,他平日里身体瘦弱,都呆在家中......” 我挑眉不语。 并未说什么。 只是继续跟着江东走。 却见他猛然上前几步,扬高了声音,带着愤恨之色道: “就是这里!你们看!” 听出他语气不对劲,我心中有异。 快步上前,看到眼前这一幕,瞬间脸色大变,心中一沉。 下一秒身后也纷纷响起哗然之声。 “我的天呐!” “好、好......” 我转头看向同样神色震惊的温老爷,忍着心中的不悦,挑眉问他:“温老爷也惊讶?” 第368章 第368章 我语气徒然冷下来。 “我还以为温韵之事,温老爷心知肚明。” 他下意识反驳:“不我......” 反应过来时,他僵住,沉默无语。 我指着里头的情景,冷声质问他: “那你说,这里面是什么?” ——是一张细腻、白净的人皮,还带着一头柔顺茂密的乌黑秀发。 微风一吹,人皮随之微微摇晃,几抹碎发吹起。 仿若一张贞静妍美的仕女图。 明明是青天白日,却叫人毛骨悚然。 “啊!!” 江东的妹妹突然大哭出声: “不要不要!害怕......” 他反应过来,差点就想甩自己一个巴掌。 急忙把妹妹转过身,安抚她:“乖乖,哥哥保护你,没事的没事的......” 而后,江东转过身来,神色激动: “大人,他定然是要对小妹心怀不轨!” “要不是大人在,说不定、说不定晚来一步,会不会和这挂着的......” 他说不下去:“求大人惩处恶人!”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逐渐逼近。 清醒过来的温韵急忙跑过来。 他一进屋,便迎上众人或嫌恶或震惊的视线,忍不住双腿发软。 温老爷咬牙: “你个......孽子!” 温韵深吸口气,猛然暴怒: “不过是些平民贱女,杀了又如何?” 还真符合我对一些纨绔子弟草菅人命的印象。 我眼中冷意更甚。 他嘴角勾起,踉跄地上前推开几人,着迷般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张细腻的皮肤,把脸贴在上面,感受微微的凉意,心满意足地舒口气: “......你们不懂它的美。” 众人瞬间一阵恶寒。 他们确实不懂。 不懂人怎么可以恶心到这个地步。 温老爷面色极其复杂。 随即像是转眼间便苍老几岁一般,朝我求情:“大人,我、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愿意出钱......” “他杀了多少人?” 我一句话打断他。 “瞧这痴迷的模样,应该是找到最满意的一张......那其他的呢?” “这中间因为他这恶心嗜好,无辜枉死的......女子有多少?” 温老爷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毕竟他知道。 杀的人越少,罪责越轻。 他不敢说。 我叫人仔细去搜查这间屋子。 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不合世俗的东西。 将士们领命而去。 温韵怒了。 试图拦下翻箱倒柜的将士: “你们干什么,滚出去!不许动!” 只是他身子虚弱,哪能推得动将士。 被人稍微一震开,他便踉跄着往后倒,脸色惨白: “大胆!” 然而不多时,便被人发现了成堆打磨的手骨、指骨。 精心雕刻的黄金盘上摆放着一双纤细修长,指甲粉|嫩的手。 ——仕女的纤纤玉手。 叫人惊叹之余,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森寒。 “大人!这个屋里全是、全是呕......” 另一边,有个在搜查的将士惊叫出声。 话没说完,下一秒,直接呕吐出来。 我冷眼看向这个苍白虚弱的温韵。 或许他不一定如江东说要吃了他妹妹。 但他所做的一切,同样叫人恶心。 我不想再和这人废话,直接叫他们把温韵抓了,一起带走。 “不行!你们不能抓我!” 他目眦欲裂,全然没了原先的风度: “我可是温府嫡子!” “再说、再说......”他眼睛惊慌地左右转动,“再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婢女,做错了事被杖杀,这是律法都挑不出错的啊!” “你、你,我要报官!” “报官!” 温韵愤怒大叫。 我挠挠耳朵,摆手叫人把他嘴巴堵上。 聒噪。 第369章 第369章 温家在大丽城的名声一向不错。 他们赈济贫民,扶危救困,救了不少百姓。 即便温家少爷性子桀骜,他们也理解。 毕竟有钱人家的少爷嘛,脾气怪了点也正常。 大多数人心里感激温家。 因此,当围在外头、还未散去的百姓见温老爷、温韵等人被将士们押出来,纷纷哗然。 他们隐晦地打量,窃窃私语: “温家究竟出了什么事?” “温老爷犯法了?” “这、这......” 我们一行人乌泱泱地走出温府。 温老爷见这么多人看过来,瞥过头去。 不敢叫人瞧见。 这无疑是掩耳盗铃。 有个汉子突然上前一步,有些害怕,瘦长的双腿打颤: “敢问这位大人,温家这是出了什么事?” 闻言,不少百姓在身后应和: “是啊,为何要、要抓......” 他们多是穷苦百姓,曾经受过温家的大恩。 此时见温家有难,忍不住有些担心。 “温家确实犯了法。” 我将百姓的神色尽扫眼中。 闻言,他们面面相觑。 “......会不会弄错了,温老爷是好人。” 那人说完,立马低下头。 生怕我记住他的脸,记恨于他。 闻言,我微微摇头:“有人揭发温府嫡子温韵强抢幼|女,又发现房中有大量女子残肢......” 正好此时僵着身子的将士们端着那些“残肢”走出来。 众人一见,纷纷捂嘴哗然,很是震惊嫌恶。 他们虽能理解温家少爷乖张古怪,却无法忍受这恶心之事。 更别说,人人相食的惨事不过刚刚发生过的事情。 如今有了正常的吃食,他们一想起那些,只觉得恶心透顶。 “什么!” “这、这......” 温韵愤怒大吼,双眼充血,可嘴里堵着东西,声音含糊得厉害: “滚啊,唔唔啊!” 他只觉得百姓的眼神如针尖一般刺着自己。 对着那些异样眼神瞧他的人一阵愤恨谩骂。 百姓心里害怕,纷纷避开。 “韵儿!别冲动!” 温老爷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生怕他再次犯病。 场面颇为混乱。 我微微皱眉,直接叫人把他们两人带走。 大丽的府衙内已经没人。 空着好长一段时间。 为了以防万一,我便把温老爷以及一路咒骂不止、挣扎不休的温韵关进军营的牢房。 星色暗淡,秋日的虫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我低头看着文书上打探出的情况,微微皱眉。 细细看完,心中好奇这温家背后究竟有什么厉害本事,居然能够在党项围剿、以及粮草之乱中依旧安稳不倒? 要知道,满地浮饥可不是说笑的。 百姓无食可吃,富商、豪族却有着硕大的粮仓,如此一来,饿得红眼百姓哪能坐得住? 多少富商、豪族被活生生抢光粮食、又被洗劫了家中的珠宝财物,甚至当场丧命? 可不要看轻了人性。 在灾害面前,人性经不起考验。 就说那江东。 他原先家中也算是富足,有田地有店铺。 战乱发生,一开始他们家还能勉强过日。 关了店铺,一家人躲在院子里小心生活。 可惜他父亲被杀,家中隐隐不稳。 到后面,党项故意叫城内百姓粮食耗尽、活活饿死时,他家中的下人最终还是叛变了,夺取他家的所有粮食和财宝。 危急关头,他带着小妹逃出来,躲在废墟残骸处,躲躲藏藏,很是艰难。 幸而朝廷大军到来,沈晚舟施粥,他们这才活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这女孩虽然现在清瘦憔悴,却不减纯真的幼|女之姿,被温韵盯上。 或者说,他老早便想要下手。 这江东与温韵,居然还是少时的同窗。 我微微挑眉,诧异一瞬。 心中还在思索着温家能得以保全一事。 今日看得出来,温老爷府上养着不少护卫打手。 然而混乱之时,竟没有一个作乱的? 要么就是温老爷尽得人心,下人不想动手,要么就是他们不敢动手。 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外头有消息传进来,说是江东求见。 我挑眉。 他来做什么? 第370章 第370章 我摆手叫他进来。 江东一进门,便直挺挺下跪: “多谢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他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随即起身,把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详细告诉我: “今日前来,是有关温府一事。” 我心中有了几分底:“说说。” 他神色变换一瞬,随即咬牙说道: “大人,温韵所杀之人,并非只是他家下人。” “继续。” 我打量他一眼。 江东虽然如今过得落魄,身上伤势未愈,却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斯文隽秀之气。 “大人曾听说温府时常赈济穷苦百姓一事?” “其实,不仅如此,温府还时常从里面挑选面容娇好的女子为婢女丫鬟。” 我反问:“是为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找个出路?” “自然不是!” 江东眼中闪过不忍之色:“或许,那些人便成了今日所看到的那些......” 他话没说完。 我却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 一时间,烛火摇曳,起伏不定。 良久,我叫他起身: “多谢你今日前来告诉我这些。” 他微微摇头:“不过是想告诉大人一些真相,好叫、好叫早些揭发了温家私下的真面目。” “......也免得他一直记恨着我。” 他嘴角微扯,带着悲意: “不瞒大人,小人原先家中算是富足,不料大祸来临,因我父亲是酿酒起家,被、被党项人叫去送酒,惹怒他们,从而......人头落地,可恨我一个男儿守不住家,连累母亲也抑郁过世......” “只得带着妹妹仓皇逃出,狼狈至今,直到被温韵发现。”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眼中露出嫌恶之色: “当初与温韵初相识,以为他身子羸弱,还颇为照顾,多次邀他入府小聚。也是那时他多番逗|弄我妹妹,我才隐隐感觉不对劲。” “后来,无意间发现他暴虐成性,肆意殴打下人,手段极其残忍,这才断了与他的联系,没想到他对小妹的贼心不死。” “东躲西|藏一番,还是被他发现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江东不算是个聪明人。 但他很坦诚,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以此表明自己的诚心。 如此说来,温韵残害女子一事,很早便开始了? 我微微蹙眉。 转而想起另一件事: “那你可知道,党项杀了城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富豪,杀人取乐,那......” “温家,是如何保全下来的?” 闻言他抬头看我,思索着:“大人,这小人便不确定了。只知道......” “一开始城破后,温家收留了部分百姓,到后面粮食耗尽之时,也曾有百姓打过温家的主意,只是他们并未得逞。” “温家的护卫很多,多次抵挡了围攻,后来人人害怕,便没敢打温家的主意。” 原来这样。 我想起自己进温家时看到的情况,无论是下人还是景致,全然不像是正处乱世。 护卫,确实多。 今日若不是蒋生耀一招制敌,怕是我们没那么容易得手。 温家...... 隔日,我还没开始处理温家一事,蒋生荣便疾步走近,在我耳边低声耳语。 “大人,城内如今议论纷纷,皆说......” “大人是为了贪图温府的家产,故意污蔑了温家父子,以此名正言顺地获利。” “底下将士发现是有人故意鼓动百姓,叫他们要为温家父子讨个公道。” 顿了顿,蒋生荣懊恼地低头: “那几人熟悉地势,往人群中一逃,便难见踪影。” 我下意识放下手中的文书,沉思道: “这背后之人无外乎是与温府有利之人。” “总会有出现的时候。” 我朝他看去: “百姓如何?” 他眼中难掩担忧之色:“百姓惧怕大军,但不少受过温家恩惠的百姓有所意动。” “叫将士们加强巡逻,盯紧他们。” “若是有人私下煽风点火,立马抓住那人。” “是。” 蒋生荣拱手应下。 突然,这时有人来报,说是温府管家求见。 第371章 第371章 我与蒋生荣对视一眼。 他迟疑道:“应该是想要借机求大人放过温家父子的。” 果不其然。 那管家一进来,便放低了姿态。 好言好语地说了一番话,随即悄悄把一个木匣递过来。 蒋生荣接过,打开一眼。 虽有准备,但瞳孔忍不住骤缩。 瞧他那模样,我猜测温家私下的礼金必然不菲。 视线往下一落,看到那木匣里厚厚的一沓。 还真是如此。 “......少爷是我家老爷唯一的嫡子,自幼全府上下便对他百般疼爱,磕着碰着都心疼得不得了,更不要说少爷体弱多病,更是娇弱,就怕照顾不及时便出了岔子。” “若是少爷出了事,老爷悲拗,定然不会放过身边照顾他的下人......” 他眼珠一转,悄悄打量我的神情: “再说,我家夫人的亲弟弟是商州的同知大人,他更是把少爷捧到手心上,活脱脱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同知,是个不小的官职。 那管家唱念做打地说完,随即眼神落到蒋生荣手上的木匣: “大人,不如就看在......这面上,从轻发落吧。” 我靠在椅背上,意味莫名道: “如此金贵的少爷,就值这些?” 闻言,温府管家僵硬一瞬,立马扬起笑意: “自然、自然,等少爷平安无事地出来后,自然会另有一份丰厚的谢礼赠与大人。” “......您看,如何呀?” 我嗤笑了声。 叫蒋生荣把东西还回去。 “就这点钱,连一条腿都不值。” 管家脸色微变,语气强硬几分:“少爷出事,府上人已经通知舅爷了,想来不过三五日便有消息传来。” “到时候硬碰硬,怕是大人您也......讨不了好啊。” 最后几个字,他加重了语气。 我微微一笑。 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温府未免太看得起自个儿了。” “来人,送客。” 蒋生荣不冷不热道:“请吧。” 那管家咬牙愤恨。 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 他转身一顿,眼神微眯地看向我: “大人,您要知道温家能至今屹立不倒,可是有底气的。” “府上的舅爷?” 我嘲讽道。 他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不、不只是如此!” “那可是大人您惹不起的存在。” 我挑眉:“那就试试看吧。” 说罢,他甩袖离去。 我嗤笑了声,喊人把温老爷和温韵两人带出来。 “刚刚你家管家来过了。” 温老爷年纪大了,经过这一着,难免神情憔悴了些。 而温韵更是脸色苍白如纸,难看得厉害。 据说自从被关起来便一直叫嚣咒骂着。 后来又被人堵住嘴。 温老爷一见他,便老泪纵横: “我儿、我儿受苦了......” 听到管家来过,他脸皮微微抖动,主动弯下身子: “大人,老夫愿意、愿意用万两黄金换我儿一命。” 万两黄金,不小的手笔。 闻言,我还没说什么,温韵早已暴怒,刚刚还虚荣惨白的双脸因愤怒而泛红: “爹!你凭什么要那么求他!我们温家也不是好惹的。” 温老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气又痛: “你啊!” “少给我惹点事吧!” 他转头看我,眼中带上恳求之意: “若是大人嫌少,老夫也愿意再多、多赠与大人......” 我幽幽叹口气: “温老爷的爱子之心真叫人动容。” 他神色一缓。 “可惜,”我顿了顿,视线从他移到犹怒目圆睁的温韵身上,“温老爷难道不曾听过,惯子如杀子。” “这般毫无底线的溺爱,只会叫他越发肆无忌惮,从而引发滔天之祸。” 闻言,温老爷身子微微发颤,抬头看我时,眼含热泪: “大人既然知道,便成全了老夫一番爱子之心吧?” “老夫、老夫这便求您了。” 他佝着身子,朝我下跪。 温韵暴怒: “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你跪什么啊,诚心要丢我脸是吗?” 他甚至想要挣脱束缚,把他爹抓起来。 一旁的将士立马怒喝一声: “住手。” 温韵受不得下等人的不恭,他边奋力挣扎,边大声怒骂: “你个狗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小心我真叫你当狗......” “够了!” 温老爷难得沉着脸,大声呵斥他。 眼中复杂:“你、你安静些......” 就连重话都不敢说。 我心中叹息。 “温老爷若是在第一次发现他虐杀下人之时,便严加管教,何至今日?” 他抿嘴,一言不发。 我眼中露出嘲讽之意,转头看向温韵: “你呢,可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