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死遁后,撩过的主角都疯了》 第1章 白衣卿相1 顾爻无力地躺在摇椅上,胸口的闷痛让他不禁蹙眉,但想到刚刚在新闻上看到的仇人的悲惨模样,不禁笑弯了眼。 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看着这个承载了自己二十五年人生里所有的悲喜的城市,顾爻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无趣。 感觉到胸上一阵气闷,顾爻唇角挂着笑,眼神却逐渐涣散,静静阖上了眼睛。 秋日的阳光暖融融的,微风带起了小院门口的桂花香。 世间万物好像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一个人。 一身孑然来,也算孑然走。 * 顾爻不理解,自己死后就算不能进入天堂,好歹地府也应该接收一下自己。 他没见到阎王大人,反而看到这个长着一张模式脸的光球,还长着一对小翅膀,在圆圆的身体背后显得格外滑稽。 有点可爱…… 顾爻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系统圆圆的身子在空中翻了个转。 系统有些恼怒,又怂兮兮的,只能飞远一点躲着顾爻,愤愤地瞪了一眼顾爻,开始它的自我介绍。 “宿主您好,我是配角替身系统0529,侦测到您的灵魂强度符合绑定要求,现绑定您为宿主。” 顾爻一愣,转头看着奇奇怪怪的光球缓缓开口,睨了一眼,“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光球似乎没想到顾爻会这么说,机械化的电子音都听起来都有些着急。 “您不想重生吗?再活一次吗?” 顾爻直接躺平,一脸兴致缺缺,“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也已经大仇得报,我要是想活着,早就去治病了。” 0529原本平静的声音都带上慌张,“宿主真的没什么愿望吗?” 顾爻脸上一脸嫌弃,嗤笑道,“我若是有什么愿望,现在还会在这里与你扯皮吗?” 0529有些垂头丧气,这个宿主怎么油盐不进啊,自己再绑定不到宿主,就又要业绩垫底了。 看着面前原本喋喋不休的光球变得垂头丧气,顾爻有些好笑。 好久没碰到这么可爱的东西了。 嗯,一个不知名东西。 前面装的那么正经,还是个孩子性子啊。 嗯,一百多岁的孩子怎么不是孩子呢。 顾爻屈起手指,弹了一下面前的小光球,让光球都在空中转了几圈,心里暗爽,面上却还是一脸傲娇。 “行了,答应你去玩玩吧,和我讲讲该干什么。” 柳暗花明,0529一脸兴奋,围着顾爻飞来飞去,喋喋不休,恨不得给顾爻吹两万字彩虹屁。 顾爻感觉有八百只鸭子在自己耳边嘎嘎乱叫,赶紧摆摆手,把系统拍飞出去。 “快点交代一下,早干完,早收工。” 0529一脸委屈捂住自己的脑袋,难得正经起来,还学着人类似的,轻咳两声,有些扭捏。 “宿主,方便问一下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吗?这决定了我们会将你投放进什么位面,我们很注重宿主体验,非常人道。” 0529说完一脸骄傲,仿佛与有荣焉。 顾爻抬眸,明明就是一个球的系统,他偏偏看出了仰首挺胸的感觉。 有点意思,它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 “呦,还挺人性化的,我喜欢男的。” 0529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表情,拿出一块悬浮的透明面板,微微点头,默默低头认真修改资料。 顾爻看着有些憨憨的系统,扬起一个清浅的笑。 这种被人用平常眼光看待的感觉真的很好,虽然系统不是人。 收起面板,0529煞有其事地幻化出两只小短手,再整了整领子,拉出介绍梗概,开始一本正经(划掉)没得感情复述。 “我是配角替身系统,世间三千小世界,每个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气运之子和执念不散的配角。 他们或怨气滔天,或是强大的人执念深重,有了自主意识的人不散的意念引得世界时间线重启。 但是,世界运行的轨迹无法更改,他们也大多以灵魂为交换,来求一个怨念消散。 而系统要做的就是维护世界线。 绑定的宿主也就是要代替他们,替他们走完剧情,维护世界时间线,如果可以的话,请力所能及完成原主的愿望。 注意,死亡的时间节点无法改变,主线剧情大方向无法改变,不能伤害主角性命,其余由宿主自行发挥。” 0529顿了顿,接着说道,“宿主如今权限过低,等到宿主权限上升,在位面中自主性也会更高。” 0529一口气讲完一大串,有些忐忑地看向顾爻,好像担心顾爻反悔。 顾爻摸了摸那颗光洁的脑袋,嗯,触感凉凉的。 “有点意思,那就,走着。” 0529有点兴奋,他终于也要再开始做任务了。 “好的哦,载入第一个世界《白衣卿相》。”1 顾爻眼前一黑,再次醒来,睁眼就是雕花的拔步床床顶。 旁边的丫鬟还说出了一句很经典的话,“小少爷你终于醒了。” 小丫鬟说完也不等顾爻反应,就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少爷醒了。” 顾爻:“……” 叹了一口气,顾爻轻唤系统,刚好趁着这个没人的工夫,接收一下剧情 。 0529一脸乖巧,“好的宿主,原主的记忆和剧情我马上传输给你哦(^_^)” 顾爻看着那个颜文字无语,这个系统的脑子好像不是很好使的亚子。 一阵晕眩过后,顾爻接收了剧情和记忆。 《白衣卿相》的故事,讲的是六皇子袭越,成就千古一帝的故事,在这条称帝之路上,遇见了自己的命定之人,户部尚书家的庶子秦瑓,两人相识相护,一人称帝,一人官拜丞相,两人一同青史留名,其感情为后世赞颂。 而顾爻,是顾家嫡次子。 年少对袭越倾心,一腔真心倾注,成为袭越称帝路上最大的助力。 顾家次子聪慧机敏,却看不清情之一字。 帮助袭越出谋划策,几度救袭越于水火之中。 他说服一向中立的顾家帮助袭越夺嫡,而后顾爻接手顾家势力,朝堂文官大半都是顾家一脉,自此尽数站在袭越身后。 顾家长子顾诚,素有谋略,在军中颇有威望。 为了守护边境安危,领兵出征,大胜归朝,官至骠骑大将军。 一时间,顾家掌控朝堂大半文武,硬生生将原本夺嫡希望不大的袭越一举推上储君之位。 顾爻一直将自己的感情深埋心底,从不越雷池半步,为了心上人殚精竭虑,只盼着与心上人一同青史留名,袭越与秦瑓两情相悦,他也从不出手害人,只会在深夜一人神伤。 可终究是顾家风头太盛,功高盖主,顾家双子一心为国为民,却因为袭越的猜忌,捏造叛国罪名,玷污顾家百年清誉,顾家上下百余口,无一幸免。 而这其中,也有秦瑓的推波助澜。 也是在死后,顾爻才知道,年少引为知己,后来的救命之恩,不过都是帝王心术的一场算计。 利用完了顾家,怎能让顾家名声越过帝王,莫须有的罪名,顾家百余口人的性命,比不上帝王家的猜忌。 顾爻恨啊,可是当时的他却已然伤不到帝王之气更盛的袭越,还被天道惩罚。 顾爻恨天道不公,怨气滔天,引来系统,等到袭越这个气运之子逝世,就重启世界。 他看过袭越掌权的盛世,可是他也放不下顾家的仇。 他不愿再活一次,也不愿天下万民失去明君。 那就要袭越江山万代,孤家寡人。 往后余生,求而不得。 让他一辈子午夜梦回,皆在悔恨。 让他看尽高位风光,享无边寂寥。 如果可以,请大宣一场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帮他实现他短暂人生中未完成的宏愿盛景。 第2章 白衣卿相2 顾爻看完,心里只有一句mmp。 恋爱脑要不得啊。 感受着胸腔里震动的心脏,顾爻的气息有些不稳,原主的情绪影响到他了。 不过是一点点意念都能让他心智不稳,可想而知,这位光风霁月的顾公子,是被逼上了何种绝路,又是如何被欺骗,才能如此绝望。 顾爻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捂住心口。 放心,我会替你讨回这笔债的。 顾爻现在才束发之年,还有十年。 顾爻整理了一下记忆,发现不太对劲,剧情里说是秦瑓救了年少的袭越,可在顾爻的记忆里,年少搭救袭越的,明明是当时在外祖家养病的顾爻。 剧情漏洞吗? 剧情对于主角二人年少经历描写得格外模糊,顾爻暂时找不到更多线索。 门外嘈杂的脚步声打乱了顾爻的思绪,一位美貌妇人眼里满是欣喜,看见顾爻立马疾步上前,一把将顾爻搂进怀中。 “爻儿,你终于醒了,这几天高热不退,可吓死娘了。” 顾爻被猛地一抱,少年常年病弱的瘦削身躯跌入一个馨香温暖的怀抱,让人感到一阵心安。 顾爻有些贪恋,脑袋伏在樊篱颈窝处蹭了蹭。 “娘,我没事了。” 樊篱把顾爻放开,抓着人上上下下打量,舒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爻这才开始打量屋内几人,根据记忆确定身份,将手搭在樊篱身上的儒雅男子应该就是当今顾丞相,顾济舟,在身旁的少年应该就是顾家长子,顾诚。 顾爻笑了笑开口,”儿子不孝,让父亲母亲担心了。” 顾济舟还没说话,樊篱先开了口,一开口就是数落顾丞相。 “要不是你爹不相信大师的话,还说人家是骗子,就让你留在京城,你也不会遭这份罪。你打娘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大好,一直不见好,原本年初就要让你去你外祖家养身子的,江南气候宜人,最适合养病。” 顾丞相自知理亏,被自家夫人数落了也不敢说话,只能尴尬地摸摸鼻子。 好一会儿,才觉得应该维持一下一家之主的威严,轻咳一声开口。 “爻儿,我和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你一月后启程去江南外祖家养病,就按大师说的,养到十八岁回来,便可平安顺遂。” 顾爻垂着眸子,思绪翻涌。 这么快就要开始走剧情了吗? 不论内心如何激动,顾爻面上还是平静。 “知道了,爹。” * 坐在前往江南的马车上,顾爻无端生出些许惆怅,这一个月在顾家的日子太过美好,让他都忍不住有些沉迷。 顾爻不禁想到自己的父母,如果没有那些人,自己也应该是家庭美满的。 抬起眸子,顾爻往来时路远远看了一眼,不再留恋,轻轻放下车帘,朝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车队晃晃悠悠行了半月,这几日因为顾爻旧疾复发,车队行进放缓,导致天黑前未按既定的到达驿站,只能就地在林子中安顿一晚。 顾爻也感到有些抱歉,可是这大病初愈的身体着实有些不给力。 历经一月半,顾爻终于到达外祖家。 江南樊家,有名的书香门第,樊家老爷子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在天下学子中素有美名。 顾爻一下车就被樊家人围住,跑在最前边迎上来的就是一个美貌妇人,她笑得开心,拉住顾爻的手。 “哎呦,这就是爻儿吧,这眉眼,和三妹长得真像。” 顾爻有些招架不住这团团围住他的热情,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圈子外围传来一阵轻咳,人群顿时散开一条通道。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走到顾爻面前,伸手拍了拍顾爻的肩膀。 “你就是爻儿吧,我是你外祖。” 看着面前的老人,顾爻笑了笑,拱手施礼。 “外祖父安。” 樊老爷子笑了笑,“好,都别在门口站着,都进府里,今日给爻儿接风洗尘。” 一双温暖干燥的手牵上顾爻带着病弱寒气的手,烫的人心尖发慌。 “对对对,别让爻儿站在这里吹风,本来身子就不好,可别感染风寒。” “那就进去吧,进去吧。” “爻哥哥长得真好看。” “男子要用俊秀,爻儿这是俊秀。” “……” “……” 被人围在中心,如众星捧月,听着四周嘈杂的声音,顾爻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院内和卧房内精心的布置,顾爻感觉到了樊家对他的重视。 躺在床上,顾爻轻唤系统。 『“小九,我能改变重要人物的生死吗?”』 0529听到顾爻亲昵的称呼有些激动,可是又不知怎么回答。 它叹了口气,轻声道,『“宿主,您现在权限太低,无法改变剧情里重要角色的生死,樊家在剧情中边缘您可以救,可是顾家……如果强行改变剧情轨迹,可能会造成世界崩溃。”』 得到预料中的回答,顾爻也没有过于沮丧。 看着系统欲言又止的模样,顾爻陷入沉思。 系统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权限吗? 既然不能改变,那重来一次的意义是什么呢? 0529看着顾爻垂头丧气的模样,身子转了几圈,偷偷靠近顾爻耳语。 『“宿主可以多做好事,可以收集功德值,功德值可以让人下辈子投个好胎。”』 顾爻若有所思,被系统的言语唤回神志,展颜一笑。 『“那我要做个好人啊。”』 许是连日旅途奔波耗费了太多精力,顾爻想着事情便睡了过去。 第3章 白衣卿相3 转眼间顾爻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半年有余。 算了算时间,也该到了王家踏秋游的时候了。 也就是在这次游玩时,顾爻救了被人追杀,昏迷在河边的袭越。 抬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转而握紧拳头。 果不其然,两日后王家派遣人来请府上少爷小姐一同踏秋。 顾爻大早就被樊家的表姐妹,表兄弟喊起,昨晚想事情想到太晚的顾爻打着哈欠,强打起精神。 毕竟今天有大事要干。 一群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趁着秋色正好,浩浩荡荡地前往郊外山上的瑶光寺,这是大多数小姐们定下的地方。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瑶光寺求姻缘最为灵验。 而且正值秋季,后山枫林景色更是一绝。 从山后的观赏亭楼朝远处望去,那一片枫叶林,好似初升的太阳,又似燃烧的火焰,给人以深深的暖意,却如何也暖不到顾爻心里。 他一直找不到机会离开这群少爷小姐的大部队,樊家的表兄弟姐妹又生怕冷落了顾爻,一路上都把人围在中间。 看着热情的表哥表姐,顾爻一脸绝望。 不会吧不会吧,第一个剧情点就要错过了?! 气运之子会不会死啊? 日头西移,一群人收拾好东西,又浩浩荡荡地朝山下走去。 突然人群里传出一声惊呼,“这有条小道。” 说话的是平日里最活泼的王家小少爷。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顾爻心念一动,眼里满是欣喜。 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急忙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顾爻猛地冲出人群,樊野想拉都拉不住。 猛猛探头,顾爻拨开石阶旁的花丛。 “诶,还真有一条小道, 说不定这条路更近呢。” 顾爻装作一副极感兴趣的模样 ,脸上满是兴奋。 “我要走这边,有人要和我一起吗?” 本就是爱动爱闹的活泼年纪,王家小少爷当即响应,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要一探究竟。 樊野想要拉住跃跃欲试的顾爻。 顾爻拍了拍他的手,“表哥不必担忧,现在日头还早,若前边没路,我们回到这条道上,也不会耽误回家的,你们就先走。” 樊野嗫嚅了一下,看着顾爻蠢蠢欲动的身子,那心都已经飞到那条小道里去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熊孩子不好带啊。 自己这小表弟在京城时就一直病着,难得出来一次,看他好不容易有点同龄人的活泼,樊野也不忍心拂了他的意。 只能无奈摆了摆手,放顾爻去探路。 他是樊家孩子里年纪最大的,此次出游也由他做主。 得到樊野首肯,顾爻脸上笑意更深。 本就是最好的年纪,顾爻又生的俊俏,这一笑倒是让在场的不少小姐羞红了脸。 有些胆大的小姐开口调侃顾爻,开口管顾爻叫“爻弟弟。” 顾爻被一句句“爻弟弟”叫得臊得慌,赶忙讨饶,“各位姐姐行行好,今日就放过我吧。” 几个年纪较大的小姐笑成一团,摆了摆手,“今日不为难弟弟了,你快去吧,等会该追不上那几个皮猴了。” 顾爻拱手施礼,又朝樊野挥了挥手,快速转身拐进小道。 青竹想要跟上自家少爷,被顾爻一个眼神摁在原地。 刚刚想要一探究竟的几个小少爷已经走在前面。 顾爻一人独行,刻意放缓步子,拉开距离,转身朝林子里跑去。 让系统给自己定位,到达记忆里的地点。 远远地就看见一身青衣的一个人趴在河边。 生死不知。 顾爻急慌慌跑过去,将人翻过来,人已经昏迷。 还好还好,活着就行。 平日里最爱干净的人顾不得这人身上的淤泥水渍,努力想将人扛在背上。 扯了一下,没扯动。 不信邪再试一次,真的扯不动。 这就尴尬了。 这具病弱的身体不支持顾爻习武,现在拉个人都拉不动。 无奈顾爻只能再呼唤系统。 『“小九,有没有能让我力气变大的道具。”』 『“有的宿主,大力丸,10积分一颗,可维持两个时辰。”』 0529自从来到这个位面就基本闲得抠脚了。 作为业绩常年垫底的系统,它也没什么系统朋友,手上也只有顾爻一个宿主。 平常就和宿主交流交流,一人一统倒是感情好了许多,发展出些许革命友谊。 如今终于碰上位面主角,终于要开始走剧情了,系统立马上线。 『“来一颗,积分先欠着,这个位面结束再还。”』 『“好的宿主,兑换成功。”』 系统没有多说什么,麻利地兑换了一颗大力丸。 本就不富裕的系统雪上加霜。 顾爻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注入身体,整个人都暖融融的。 他觉得现在自己能扛起一头牛。 区区一个人而已,小菜一碟。 一把猛地背起袭越,哼哧哼哧地往小道走去。 感受到颠簸的袭越迷迷糊糊转醒。 被自己最信任的下属背叛,他跳入河中本就是抱着必死的信念。 强大的求生欲让他在迷迷糊糊间抓住岸边卡住的浮木,挣扎着爬上岸。 就是乞求那一线生机。 如今看来,他的运气算是不错。 在顾爻背上意识有些清醒的袭越,听见的就是小少爷的嘟嘟囔囔的抱怨,还有小少爷疲累的喘息。 “喂,你别死啊,我这么累把你背下山。” “你好重啊,醒了以后,你一定要减肥啊。” “……” “……” 清亮的少年音就这样透过耳膜传入袭越的心里。 平日里最不喜欢聒噪的人,如今听着这絮絮叨叨,心里却格外熨帖。 自己的运气也不算太差,不是吗? 这幼稚的话语不会让人不喜,反而有几分可爱。 袭越在心里笑了笑,看来是个娇气的小少爷。 想再多听一听小少爷的声音,袭越的意识却逐渐模糊。 感受着背上没有了动静,顾爻无声笑了笑。 戏,就要做全了。 第4章 白衣卿相4 袭越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还有些刺痛。 他以为是天黑了屋内没有点灯,朝旁边摸索,却猝不及防跌下床。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他跌入了一个泛着甘松香的怀抱。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你醒了怎么不知道喊人呢,大夫说你眼睛进了毒粉,要好好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能看不到了。” 袭越感受着眼睛上的刺痛,知道短时间内自己这眼睛是好不了了。 如今也和自己的部下断了联系,计划看来只能搁置了,现在看来要仰仗这位小少爷了。 心思一转,袭越脸上露出些许惆怅,看起来有些苦恼,“多谢公子相救,只是在下如今孑然一身,又身患盲疾,怕是无以为报。” 顾爻把人扶回床上,生出一股子豪情万丈,轻轻拍了拍袭越的肩。 “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不嫌弃,这农家小院,我可暂借兄台遮风避雨。” 袭越摇了摇头,“怎会嫌弃,在下凌玖,还未请教兄台名姓。” 顾爻脱口就想说出自己的真名,临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后面的剧情要走,就不能暴露真名。 演了这许久的天真无邪小少爷,差点就给秃噜出去了。 顾爻顿了几秒,微微一笑,“在下付笙。” 付笙,付生,复生。 付出生命,方得复生。 袭越也不计较名字,左不过就是一个称呼。 他拱手行礼,“如此,便叨扰了。” 这座小院本就是闲暇时顾爻来暂住的地方,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顾爻担心袭越眼盲不便,还想留下两个仆从,却被他阻止。 “我本就是叨扰付兄,有一隅予我安身已是万幸。” 顾爻闻言不再坚持,只是让仆从将小院中容易绊倒人的东西收起来挪到一旁。 看着天色已晚,袭越拒绝仆从,可是他如今身边又不能缺人,顾爻只能让贴身书童回去告知一下哥哥姐姐们。 仆从离开,屋内只剩下顾爻与袭越两人。 视觉消失,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 袭越能清楚听到小少爷清浅的呼吸声,无端让人心痒。 顾爻有些尴尬,现在他和一个“瞎子”面面相觑。 哦,不能觑,袭越现在是个瞎的。 顾爻两声轻咳唤回袭越的神志,“凌兄,你如今眼盲不便,今晚天色也晚了,我就在此照料凌兄一晚。” 袭越回神,笑了笑,“若不嫌弃,我可唤你阿笙吗?” 顾爻脸上挂着笑,眼底却是冷意。 借我之手藏身,想要赶快拉近关系,拿捏住我吗? 顾爻看着袭越毫无焦距的眸子,敛下眸中冷意。 既然成为顾爻,那就要入戏,不能让人察觉到不对。 “凌兄自便就好。” 听到顾爻的称呼,袭越蹙了蹙眉,不知道小少爷是哪里不满意。 他都这般暗示了。 无论心里如何百转千回,袭越面上却还是温和。 再次主动出击,挑明了说。 “阿笙,不必与我如此生疏,救命之恩,重如泰山,若不介意,也唤阿玖吧,家中兄弟也是如此唤我。” 袭越说完,转向顾爻方向,等着顾爻的回答。 顾爻笑了笑,轻声开口。 面上一片冷漠,声音却微微颤抖,像是不习惯如此亲昵称呼别人,又像是有些羞涩。 “阿,阿玖。” 清亮软糯中带着磕绊的少年音传入耳膜,让袭越心脏一颤。 他将头转向声音的方向,声音温柔,“嗯,阿笙。” 本是秋夜雨寒的天气,如今倒是无端生出些许旖旎。 顾爻不再应话。 雨夜寒冷,顾爻出门时身上御寒的披风落在马车上,如今也有些凉意攀上脊背。 顾爻在床边踟蹰不前。 坐在床上的袭越听着声音,都能想象到小少爷来回踱步的样子。 大概就是想上床又不好意思上床。 或许还会在床边绞着衣角。 如今天凉,小少爷又背着自己下山,怕是已经出了一身汗。 若是受凉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今夜天晚,就委屈阿笙与我同寝了。”袭越上道地递出台阶。 本就体寒病弱的顾爻早就冷得发抖,要不是维持天真无邪小少爷的人设,早就挤进温暖的被窝,何苦在这里受冻。 一听袭越开口,顾爻就麻利地脱下带着寒气的外袍钻进暖呼呼的被窝。 台阶都给了,这不得马上下去。 习武之人体热,就算如今袭越受伤,身体素质也比顾爻这个从小的病秧子好得多。 顾爻感受到身上回暖,整个人都舒服许多。 不过自己这个单纯天真小少爷说好的要照顾袭越,不能言而无信。 刚才他却是只顾自己取暖,想到这,顾爻有些不好意思,有些窘迫。 太舒服一时忘记了。 他赶忙开口补救。 “阿玖,我睡外侧,晚上你有什么事,可以叫我,让我帮忙!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上扬的语调,听着这话,袭越都能想到小少爷一脸豪情万丈的表情。 想着想着,袭越不自觉牵了牵唇角。 着实有些率真可爱了。 袭越轻应一声。 “好。” “那你,一定要……叫我啊。” 顾爻声音逐渐模糊,竟睡了过去。 本就身体不好,顾爻虽然有系统药品加持,但也是透支了自身精力。 带着个壮实的成年男子下山,身体本就疲惫,又强打着精神请了大夫,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听着顾爻清浅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让袭越无端生出些烦躁。 秋夜的寒凉都无法带来半分凉意。 侧身睡觉的姿势,让顾爻一呼一吸都轻拂在袭越耳畔。 似有若无,像一把小钩子一般,搅得袭越的心不得安宁。 始作俑者倒是睡得香甜,甚至还在睡梦中砸吧了一下嘴。 像是做了什么好梦。 袭越无奈轻叹一声,睡得这么香,还真是毫无防备。 万一自己是个恶徒呢。 思及此,他心中也有些愧疚。 今日也是他利用小少爷了。 不过私心里,他也是想要结交如此纯挚之人的。 日后再向小少爷赔罪吧。 脑中思绪纷杂,直到后半夜袭越才稍稍放松下连日紧绷的神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5章 白衣卿相5 一夜无梦。 前一天透支了力量的顾爻,第二天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就发现自己窝在人家怀里,把人家当人形取暖器,顾爻没有半分波澜,面无表情地转身起床。 活像拔x无情的渣男。 顾爻一醒,0529欢脱的声音就从识海里传来。 『“宿主,昨天袭越睡得很不安稳哦。”』 顾爻笑了笑,他就是故意的。 『“我特意挑的睡觉角度,保持了距离,又会让我的呼吸拂过他的脖颈,昨天他也确实应该躁得睡不着觉。”』 顾爻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 『“走吧,去给我们亲爱的男主大人做早餐。”』 而袭越也因为前一晚睡得太晚,身上又有伤,醒的也晚。 顾爻刚去厨房弄了点粥,前世报仇之余,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美食。 如今倒也是派上用场了。 顾爻把最后一个菜端进屋内,刚好就和起身的袭越对上眼。 对环境的不熟悉,让袭越差点撞到灯台。 顾爻看到吓得心脏骤停,赶忙放下碗,冲过去扶住袭越,嘴上还要唠叨两句。 “阿玖,不是说好我来照顾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感受到抓着自己的手有些慌乱的颤抖,袭越笑笑,安抚地拍了拍顾爻的手臂。 “没事,跌两下也能记得清楚些,我要赶快熟悉起来,总不能老是麻烦阿笙。” 顾爻牵着人来到桌边,一边给人摆好碗筷,一边还要唠叨。 他佯装生气,“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那就是我的,现在伤都没好,折腾什么。” 袭越听着这嘴硬心软的幼稚话语也不搭话,笑着摸索,端起碗,尝了一口肉丝粥。 入口咸香,而且粥很粘稠,看得出来应该熬了许久。 这每一粒米都浸透了肉香,却又不会油腻。 好吃得紧! 顾爻托着下巴看着袭越,一脸期盼,“阿玖,如何?” 小少爷的询问声有些急切,袭越心里了然。 虽然不知道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为什么会做饭,但是总归是好吃的。 点了点头,他放下碗,转向顾爻笑笑。 “味道不错,这是阿笙做的吗?” 顾爻笑得牙不见眼,好像是很开心自己的厨艺被人认可。 他的语调里带着明显的骄傲,“是啊,阿玖是第一个尝到我手艺的人哦,我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都不许我接近厨房,我也只能做给阿玖吃了。” 听到少年说自己是第一个尝到他手艺的人,袭越心中莫名生出一种隐秘的欢喜。 就像是无人之地的宝藏被自己发现,想要藏起来。 听到少年只会给他做饭时,这份欢喜被无限放大,就像是他和少年有了独属于两人的秘密。 更难得的是少年这份纯挚热忱的情义,弥足珍贵让人忍不住珍藏。 可是少年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袭越握了握拳,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想把人藏起来啊。 等到自己养好病离开,不知道和少年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要不要在京中给人谋个一官半职呢? 少年像是担心自己的朋友无聊,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趣事。 左不过今天哪家公子去斗鸡被家中阿姊发现给好好训了一顿,又不过哪家掌柜喝花酒被自家娘子抓住了。 听着少年讲着那些没营养鸡毛蒜皮的事,竟也不觉得无聊。 少年讲到兴起还会伸手比划,扬起的风带起一阵甘松香,也不管唯一的听众作为一个“瞎子”能不能看到。 讲起这些八卦更是滔滔不绝,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似的。 袭越对此也没有感到不耐烦,他们一言一听,一静一动,看起来倒是颇为和谐。 午后,樊家的仆从找了过来,说要带顾爻回家。 顾爻看着为首的是樊家老爷子身边的管家,就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看着候在门外的一群人,叹了口气。 其实他的身体比刚来江南时已经好了许多,樊家人却还是将他当个瓷娃娃般护着。 本就是爱动爱闹的年纪,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好,但总被拘着,顾爻心里也不太好受。 他抓着袭越,正讲到他看的话本高潮处,这看样子只能下次再说了。 顾爻有些为难地看着袭越,有些心虚。 袭越虽然如今眼神不太好使,但习武之人感官总是格外敏感。 他感觉到了顾爻的为难,虽然有些舍不得人,但人家家里人都找上门了,总不能绑着不让人走。 他脸上扯出笑,“阿笙家里人来了,和他们回家吧,早上不是带着我把院里好好熟络了几遍,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顾爻有些不舍,一把拉过袭越有些凉的手,好像怕人跑了。 “我让人带了些生活用品,药我也托隔壁大婶给你煎好送过来,一日三次,这个狐妖的故事我还没给你讲完,等我下次来给你讲,你不许听别人讲。” 听着顾爻幼稚的话,袭越嘴角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膝盖碰着膝盖,呼吸缠着呼吸。 袭越抬手,却顿了顿,最终还是将手放在顾爻的头上揉了揉。 “好,等你下次来给我讲狐妖的故事。” 顾爻得到承诺,不舍放开袭越的手,推开门出去。 看到门口的管家,顾爻有些怂,这还是他第一次彻夜未归。 规规矩矩上前,顾爻垂着脑袋喊了句,“陈伯。” 陈管家看着垂着脑袋认错的顾爻,就算有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远远看了坐在桌前的袭越一眼。 袭越好似感觉到陈管家的打量,朝他这个方向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陈管家心里一凛,这气度,绝对不是一般人。 虽然穿着的是昨日去附近农家买的一身普通棉麻衣裳,坐在那里却自带一股贵气,像是一柄名剑,低调内敛,却暗藏锋芒。 听见顾爻呼唤自己,陈管家回过神,看着少年单纯天真的模样,暗叹了口气。 不知道表少爷这救的人会不会是个白眼狼。 樊家从不参与权力斗争,别救了个狼崽子害了自身。 关上院门前,陈管家深深看了一眼袭越。 现在的袭越好像变得迟钝,刚刚感官敏锐的人好像是另外一个人 如今的他再感觉不到陈管家的视线,只自顾自地斟茶。 那全神贯注的姿态,好像那并不名贵的茶才是现下第一大要紧事。 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袭越才往院门方向方向看了许久,又缓缓收回目光。 第6章 白衣卿相6 其实一个人在农家小院的日子并不算难熬。 虽然没有仆人随侍,但顾爻将一切安排得很好。 每日会有镇上酒楼的人给袭越送来一日三餐,照顾着袭越的饮食。 隔壁的大婶会给袭越送来煎好的药。 甚至连沐浴和衣物的换洗,顾爻都有安排庄子的仆役。 袭越每日闲来无事就在院中走走 每日不是吃饱了睡,就是睡饱了吃。 倒是把前十来年没歇够的日子一次歇了个够本。 只是体会过有个人在身边陪着的感觉,一个人总归是有些寂寞。 想到顾爻,袭越又有些想念他了。 连带着回想起那些没营养的八卦,回味起来,在脑子里嚼巴两遍,也体会到些趣味,带出些甜。 那平日里勾不起他半点兴趣的志怪话本故事,如今确实是想念的紧。 也不知那书生知道自家娘子是只狐狸之后会怎么做。 袭越叹了口气。 已过去三日,也不知小少爷何时才会再来把故事讲完呢? 袭越正像往常一般踱步到院门口,却听到一声远远的呼喊。 “阿玖—” 袭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带着喘息声在自己面前停下。 顾爻跑着来,有些累着了,抬手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平复了一下呼吸方才开口说话。 “阿玖,我来给你讲完剩下的故事了,这次我能在这边住三天,阿玖可不要嫌我烦。” 少年奔跑而来的带起一阵清风,携着特有是甘松香和田间的稻香,无端撩人心绪。 听着少年的声音,袭越觉得连日来飘忽的心都安定下来,带出些欢喜。 心里好似缺了的那一角补足,如潮般的欣喜漫上心头,一下一下拍开了袭越冰封的内心。 袭越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这般在乎小少爷的。 他感受着胸腔里心脏的颤动,每一次跳动都在清楚地告诉袭越。 他心悦小少爷。 每一下跳动,皆是喜欢。 心头心绪的翻涌让他想对少年人说尽情话,却生生被他压了下来。 等等,再等等。 等到他危机过去,等到他眼睛复明。 等到……小少爷心悦他。 他突然很想看看小少爷的模样。 少年人会是什么样呢? 是金尊玉贵? 还是圆润可爱? 又或是芝兰玉树? 无论袭越现在多想看看顾爻的模样,如今他的眼睛只恢复到能勉强感受光亮。 压下心头的翻涌,袭越面上不动声色,挂上温和的笑。 别把人吓跑了。 “不会嫌弃阿笙烦的,晚上阿笙可以给我讲完上次的故事。” 顾爻展颜,“好啊。”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村子宁静祥和。 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袭越在这里住了这些时日,倒生出些许岁月静好的感觉。 有时也会贪恋这份宁静和这份安稳,最放不下的,还是那个人。 他的眼睛也好了许多,已经可以看清模糊的人影,他知道自己应该要着手离开了。 可是他想再等等,等到他眼睛能看清事物。 他想看看小少爷是什么样子的。 一眼就好,一眼……也好。 时间也已经过了一月半,杭城逐渐步入冬天。 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寒冷,早早的晨间就开始起霜,午间温度一高,那霜和冰便化开来,带走这些时日难得的温暖。 袭越披着顾爻前几日送来的水貂披风,坐在窗前,都感到些寒意。 袭越早已把院子摸索都得明明白白,他知道这个方向往窗外看去,刚好是可以看到院门口的角度。 前几日本是约定的日子,顾爻却因为天气转凉受了风寒 ,差人来送了信。 如今他的风寒也不知好了没有。 袭越想到上一次见面,小少爷压抑的咳嗽声,心里不太好受。 小少爷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也不知能不能把他接到京城去,让宫里的御医给看看。 距离上次见到小少爷,已经是七日前了吧。 也不知那个状元郎和小姐,两人后来如何了。 顾爻每次来都会给袭越讲个故事,却每次都留一点。 好像是故意吊着某人的胃口一样。 袭越也有问过顾爻,顾爻却狡黠一笑,清越的少年音里带着些许调皮。 “就是要让阿玖一直想着故事,这样阿玖就会一直想着我啊。” 明明都不是情话,袭越却突然感觉有些脸热。 他装作无事,轻咳两声开口,一本正经,“就算没有这些故事,我也还是会想着阿笙的。” 顾爻脸上笑得甜,内心却毫无波澜。 信你个鬼哦。 思及此,袭越轻叹一声。 当真是栽了啊。 才这么几日不见就想念得紧。 袭越想得出神,临近晚间的秋风一吹,脖子上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让人一哆嗦。 拢了拢披风,袭越听见一阵疾风呼啸而过,带起院里的落叶,发出一阵“沙沙”声,在这冷清的小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隔壁农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是人间烟火。 更衬得袭越这孤身一人有些可怜。 今日小少爷大抵也是不来了。 袭越略微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担忧。 病去如抽丝,也不知下次再见要几时。 袭越抬手关起窗户,桌上是放着晚膳的食盒。 顾爻银钱给得足,这些饭食也是酒楼大厨用了心去做的,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可是没了那个人在身边解乐逗趣,这些美味的食物在袭越口中吃起来都是食之无味。 勉强吃了一半,袭越就放下碗筷。 如今眼盲,袭越也没办法做其他事,只能早早上床。 长夜漫漫,还不知该如何过去。 袭越无端生出自己是个深闺怨妇的错觉。 如今更是独守空闺。 被自己的想法逗得一乐,摇了摇头,袭越往床的方向走去。 * 天色已经过了午后,秋天的天又黑的早,顾爻还是央着樊老爷子让他出来。 他年纪小,又自小体弱多病,总会得到家里人更多怜惜。 被那双无辜的眼睛一盯,樊家老爷子总会败下阵来,由着顾爻就去了。 那下垂的眼角泛着泪花,显得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更加无辜。 顾爻的语气再带上些许哀求,谁又能拒绝他的请求。 樊老爷子看着顾爻欢脱的背影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还真是越老越心软啊。 顾爻紧赶慢赶地在天色完全暗下来前到了小院,挥挥手就让小厮去就近的樊家庄子歇息一晚。 他蹑手蹑脚摸进小院,却没看见屋内点灯,还以为袭越早早歇下了。 本就不是个安分的性子,看到这么适合搞事的氛围,那股子想要恶作剧的小心思上来就压不住了。 0529不解风情地开口,『“宿主大大,他没睡。”』 顾爻脸上笑意更深,摸摸下巴。 『“我知道啊,睡了怎么刷好感,这是情趣好不好。”』 0529深感人心复杂,安静闭麦。 顾爻摸进房内,动作虽轻,却怎么也避不开袭越的耳朵。 窸窸窣窣的声音,放在哪个有歹心的人身上都是不合格的。 小少爷应该还自我感觉良好吧。 他本就毫无睡意,从顾爻到门口,就已经知道是谁进门。 小少爷的步调,他是最熟悉的。 既然小少爷想要吓他一下,那就看一看到底谁会被吓到吧。 他躺在床上静静等着小少爷“羊入虎口”。 顾爻越靠近床边越激动,连呼吸都变得凝滞轻缓。 想到平常冷静自持的袭越被他吓到从床上跳起来。 他会气急败坏,可能还会尖叫。 那个场景,还真是想想就开心。 在那双“罪恶之手”即将碰上袭越时,袭越猛地睁开双眼。 月光下,袭越脸色惨白瘆人,瞪着一双眼,那双眼如今因为眼盲还毫无焦距,衬得袭越跟个索命的吊死鬼一样。 顾爻被这幅讨命鬼的模样吓得猛地退后,却绊到了脚踏猛地往后倒去。 顾爻一脸惊恐,深感吾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却被袭越一把拽住手腕压回床上。 只听见袭越调笑着开口,“呦,这是哪家的小狐狸,要来吸我精气啊。” 顾爻被压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听到袭越略带调戏的话,那脸色更是猛地蹿红。 带着病气的脸上现在倒是有了些看起来健康的红。 顾爻知道袭越肯定早就发现他了,这哪里有半分刚睡醒的模样。 如今自己更是被人压着动弹不得。 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个认知顾爻一阵气闷。 袭越一条手臂压在他的肩颈,一条腿别住他的双腿,双手手腕又被袭越另外一只手压在床头。 在此进退不得的境地,他没有做什么无谓的反抗,怂的从心。 “阿玖,我错了。” 这个刚刚敢来吓唬自己的人现在认错又如此之迅速,袭越都感到无奈。 特别是少年的清越的声音里带着些讨好意味,显得有些软和,就更让袭越狠不下心。 他似乎都能想象到少年那双明亮的双眸盯着自己,带着些狡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少年明目张胆打着让自己放过他的小算盘,袭越却无可奈何,只想纵着他。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面上袭越还是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毕竟,总归是要讨些好处的。 “哦?阿笙错在哪了?” 顾爻也不管袭越能不能看到,讨好一笑,“我不该吓阿玖的,我明日给阿玖做白玉枣糕赔罪,好不好?” 白玉枣糕? 小少爷亲手做的白玉枣糕! 亲!手!做! ?! 听到这个赔礼,袭越满意了。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是懂的。 徐徐图之,谋后而动。 虽然心里想要些更过分的赔礼,可是如今还不到时候。 袭越翻身从顾爻身上下来,顺势躺到里侧,还拽着顾爻的手。 顾爻:“……”手还不放开?! “这个赔礼勉强合意吧,那阿笙明日要亲手给我做。” 袭越还特意强调了一下“亲手”。 顾爻狡黠一笑,佯装不懂。 “当然是我做啊,如今阿玖行动不便。” 袭越:“……”我恨你是个木头。 被顾爻一句行动不便堵回来,两人间那点子旖旎气氛都被搅和没了。 罪魁祸首却还毫无察觉。 只见顾爻躺在温暖的榻上打了个半滚,快速起身把外袍和披风脱下,又把自己整个裹进被子,一点不带客气的。 刚刚病愈,又是赶着颠簸的村路来的,顾爻早就累了。 要不是想搞事的心支撑着他,早就睡过去了。 他打着哈欠,声音迷迷糊糊,“明天给阿玖做白玉枣……糕。” 话还没说完,清浅的呼吸声就已经传来。 长夜漫漫,终究是只有袭越一个人辗转反侧。 第7章 白衣卿相7 听着顾爻清浅的呼吸声,感受着身边人近在咫尺的体温,袭越感觉这几日躁动不安的心都安定下来。 在模糊的光晕下,袭越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搭在顾爻的手上。 感受着掌心下微动的脉搏跳动和少年微凉的皮肤,袭越呼吸都紧张几分,压下心头的激动,像是一个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却又那么胆小,害怕冒犯佳人。 就在这种有些紧张却满足的情绪下,袭越轻轻阖上眼睛。 阴了许久的天在第二天放晴。 似乎两人在一起,连天公都作美。 顾爻本就是刚刚病愈,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边,加之心血来潮闹了一通,袭越担心他休息不好会精神不济,昨夜的故事就搁置到了今天。 不过今日顾爻还是早起给袭越做了白玉枣糕。 本来说好今日给袭越把故事讲完的,可是顾爻正是爱动的年纪,而且养了这许多天的病,身子骨都在床上躺得懒散了。 正好需要动一动。 今天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顾爻央着袭越去踏秋。 他们这个村子离着南湖的芦苇荡很近,一天时间也可以早去早回。 本来以袭越谨慎的性子在这时候不应该出去,更何况是秋季景色素有盛名的芦苇荡。 人多口杂,总归是不太安全。 可是当小少爷央着他的时候,袭越发现自己拒绝不了。 叹了口气,由着人把自己拉上马车。 顾爻一路上都在和袭越絮叨芦苇荡的美景。 此处感谢小九友情提供的大段景色描写。 毕竟顾爻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前世也没心思去旅游。 听着顾爻滔滔不绝的讲解,袭越挂着温柔的笑,好像听得认真,心里却在数着顾爻喝了几次茶。 感觉到顾爻的停顿,袭越知道顾爻要喝水,漫不经心地把自己刚刚喝过一口水的杯子递给顾爻。 顾爻很自然地接过喝了一口,目光落在袭越不动声色收回的手上,假装并没有发现袭越的小动作。 在袭越听来就是顾爻正讲到兴头上,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感受着和小少爷的指尖一触即分,微凉的温度从指尖传到心里,带起一阵酥麻。 听见小少爷喝水的声音,袭越垂眸,拿起一块白玉枣糕,咬了一口,得逞地勾起一抹笑。 顺势再拿过桌上顾爻的杯子倒了一杯茶,动作一气呵成,自然得不像话。 看起来就是糕点吃得口干,要喝茶来润一润。 放下枣糕,袭越轻抿一口茶,笑得真心实意。 今日的枣糕很甜。 茶也香的很。 到了芦苇荡,顾爻牵着人下车,知道袭越如今眼睛不便,便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生怕把人给丢了。 微凉的体温从腕上传遍全身,让袭越的眼神暗了暗,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拽住顾爻的袖子。 顾爻疑惑转头,以为袭越是没有安全感,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由着他拉着自己的袖子。 袭越垂着头,一副无辜可怜模样,由着顾爻拉着,嘴角却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走进人工修出的木制栈道,两边都是高高低低的芦苇。 漫天蔽日的芦苇浩浩荡荡,芦苇丛一片接着一片看不到尽头,随风飘扬的芦絮仿佛轻盈的羽毛,在空中洋洋洒洒,拂过人的脸颊带起一阵痒意。 顾爻拉着袭越的袖子一脸兴奋,满是出游的喜悦。 伸手抓住一朵飞扬的芦花,顾爻像是抓住了什么稀世珍宝,献宝般将手举到袭越面前。 “阿玖,你看,你看。” 袭越也被这份喜悦感染,嘴角挂着浅笑。 顾爻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把手放了下来,神情也低落下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忘了阿玖现在还看不清楚,光顾着自己了。”顾爻垂着脑袋,声音都低落下来。 袭越就是见不得顾爻这幅可怜模样,他拉起顾爻的手,将那团芦花接过。 顾爻愣愣看着他,袭越笑了笑,冲他扬扬手。 “看不到,可以感受到啊,芦花很软很暖,”袭越捻了捻芦花轻声道。 又软又暖,和小少爷一样。 “我的眼睛也在好转,阿笙不必事事迁就我。” 闻言,顾爻像是找到了什么方向,笑着又拉上袭越的袖子。 “那我们去另外一边,那边离芦苇近,伸手就可以摸到。” 顾爻一脸兴奋,正要拉着人去另外一头,却被袭越一把推开。 一枚飞镖穿过两人刚刚的位置,直直钉入木制的扶手。 离他们最近的一个男人眼见暴露,反手甩出暗器,袭越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把将顾爻拉开。 顾爻脚下没站稳,跌入袭越的怀抱。 有个无辜游人被暗器射中心口。 当场毙命! 四周顿时混乱,逃命的游人乱成一锅粥。 尖叫声混杂着哭声,还有人在逃命过程中被推入水中。 袭越来不及生出半分旖旎心思,拉着顾爻就往岸上跑去。 顾爻面色沉凝,却并不慌张,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眼下保命要紧。 顾爻颤着声音开口提醒袭越,“阿玖,暗器有毒。” 袭越眼睛已经好了许多,但看东西还是模糊,但如今至少能分出个大概的形。 不至于两眼一抓瞎。 他带着顾爻避着人,借混乱的人群掩护他们二人。 所幸两人离岸上不算远,到了岸上,顾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知道这应该就是之前追杀袭越的人。 现在去搬救兵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驾车离开肯定也来不及。 怎么办? 情况紧急,顾爻却越发冷静,朝四周看了看。 想要求得一线生机,那就只能深入芦苇荡了。 芦苇荡层层叠叠,又生的高,是很好的掩体。 当机立断! 顾爻反应极快的拉着袭越跑进芦苇荡。 四周风起,层层叠叠的芦苇被吹得四面摇摆,倒是把两人的痕迹掩盖过去。 刚刚只有一人,应该可以解决吧。 顾爻一边在心里思忖着这种可能,一边拉着人跑得飞快。 今日之行是自己临时起意,那就不可能提前部署。 离上次也已经过了一月,看来应该是光撒网找人。 只是一定会有同伙在附近,等会聚集起来,那自己就不好办了。 顾爻心里计算着得失,本来打算温水煮青蛙,如今看来得换个方式了。 他决定给袭越留个深刻印象。 玩个大的吧! 他要成为袭越心里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第8章 白衣卿相8 四周变得安静,已经深入芦苇荡了。 环顾一周,都是比人还高的芦苇,视线受阻。 顾爻拉着人停下歇息,在心里和系统交流。 『“小九,追兵聚集起来了吗?离我们有多远?”』 0529有些惊慌,『“宿主,他们已经朝芦苇荡里进来了,要不要我给你再赊一枚大力丸?”』 听着系统有些肉疼的声音,顾爻心里一暖,又有些好笑。 自己都这么穷了,还惦记着我,,还是一点长进没有,难怪会业绩垫底。 顾爻摇摇头,拒绝了系统的提议。 『“对于这些杀手,大力丸没什么大作用,你给我兑换个能加速的道具吧,我要逃命了。”』 顾爻略微思索了一下,接着问道。 『“袭越的手下,应该也有在附近吧?我可不想我前脚舍己救人,后脚那个人就被逮住了。”』 0529拿出定位地图点了几下,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宿主大大,在附近的,只要拖延一会时间,肯定能赶上救你们,我可以给你兑换两张隐身符。”』 顾爻摇了摇头,笑了笑。 『“我要舍己救人了,是时候让天真无邪小少爷退场了,得不到的,才会是最好的。”』 袭越听着顾爻近在身侧的粗重的喘息声,小少爷应是累极。 袭越痛恨自己此刻的无力。 终究是自己连累了他。 下一秒,顾爻放开了袭越的手。 袭越一愣,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秋风拂过指尖,带起一阵凉意。 从指尖凉到了心里。 让心跳都停滞了几拍。 袭越想到过被放弃的这种可能,可人总会有些奢望。 他以为他们这些日子的相处总该有些感情。 罢了,他们非亲非故,他也不能强求小少爷陪他送死。 摩挲了一下手指,他颓然收回手。 叹了口气,袭越勉强扯出一抹笑。 他想自己开口让小少爷把自己交出去,总好过等会小少爷抛下自己,两人闹得难看。 这大概是他最后的体面了。 小少爷应该家里条件不错,那些人不会愿意和世家大族结怨的 如果把自己交出去,他应该能够全身而退。 袭越还没来得及开口,顾爻却一把将袭越往芦苇丛中一推,又将弯折下去的芦苇扶起,粗略遮挡一下缝隙。 芦苇层层叠叠 ,是很好的掩体。 如果快速走过,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这里藏了个人。 顾爻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 准备慷慨赴死。 袭越怔愣,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顾爻在干什么。 生在天家,又不受宠,更没有生母和外家庇护。 他自小就见多了各种各样的腌臜事。 从不相信有什么不计回报的付出。 可是现在,他茫然了。 他好像知道顾爻要干什么。 他有些心慌,想要抓住小少爷求得一丝心安,却一把被人按在原地。 肩上力道不大,却生生将袭越镇在原地。 清亮的少年音在耳边炸响,带着些许颤抖,显示着主人的害怕。 害怕之余,更多的却是坚定。 “阿玖,你是我第一个知心好友,今日,我知是你之祸,但也有我任性的缘由。不过你放心,他们想要的是你的命,我家有点背景,他们如果不想惹麻烦,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没有时间给他们多加言语,后面的追兵已经逐渐逼近。 袭越心头震颤,眼眶酸涩。 那心中酸酸涩涩,像是泡在海水里沉沉浮浮。 他有预感,如果把人放走,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不行,不能让小少爷去送死! 他第一次这样想留住一个人。 就算两人一起死,也好过他一人活。 如此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 本就是自己利用了他,如今又怎么能让小少爷为了自己出去送死呢。 怎么可以! 一向理智的他此刻却再也顾不得其他。 生死危机关头,那愧疚混杂着感动,成为最好的养料,将萌发的喜欢迅速催化成刻骨铭心的爱意。 袭越紧紧拉住顾爻坚定地,摇了摇头,表示他的抗议。 听着系统尖锐的警报声,顾爻知道没有时间了。 这样僵持下去,两个人都得死。 顾爻当机立断让系统兑换了迷药,一个扬手,白色的粉末在袭越眼前散开。 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也模糊了眼前人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逐渐涣散,他想要拉住顾爻,手却不受控制地渐渐松开。 顾爻狠心地一把推开他,把人往里藏了藏,眼角落下一滴泪,在袭越的手背上开出一朵花。 轻飘飘的,却让袭越心上疼得发颤。 带着悲伤和决绝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阿玖,对不起,但是,我想你活。” 袭越全身无力地瘫在芦苇丛中,他抬不起手抓住顾爻,甚至张不开嘴挽留。 只能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没入高高的芦苇,再找不到半点踪迹。 全身的肌肉像是失去了控制,没有一块听他的的调动。 不要…… 不要去! 袭越心头钝痛,更多的却是无力,感觉那心上生生被人挖掉一块。 小少爷说得好听,可是两人都知道,这些是亡命之徒,不达目的不会罢休。 被他们抓到,九死一生。 小少爷却偏偏把这“一生”留给自己。 小少爷身娇体弱,一旦被抓到,若不愿供出自己,那就是十死无生。 这一别,很有可能就是永远。 他想要追着小少爷的背影一同离开,却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 感受着周围的破空声都往小少爷逃跑的方向汇集而去,一点点扼杀小少爷的生机。 没有人发现他。 袭越仰躺在芦苇丛里,心中没有半分庆幸。 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却带不来半分温暖。只照得人眼眶酸涩,心上悲凉。 他的心上人在生死边缘,他却只能苟且偷生。 袭越咬舌想让自己清醒,可是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药效发挥,他再提不起半分力气。 迷药的药效逐渐加强,再担心,再不甘,袭越也无法阻止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 而在那远方,也再没有少年人的消息。 第9章 白衣卿相9 天乾二十年,顾爻年满十八,被准许离家游历一年。 天乾二十一年,顾爻十九,回到了京城。 三年前,顾爻一人引开追兵,被人围杀至附近林中,身上伤重,幸亏陈管家上次见过袭越,将此事报给樊老爷子。 樊老爷子是个明白人,害怕外孙出事,暗中派了一队人远远跟着顾爻,这才拖住那许久时间。 带头暗杀的人发现顾爻不是他们的任务对象,也知道被人调虎离山,他们如此大张旗鼓,袭越的暗卫也一定闻风而来,这许久时间,人肯定早被救走了。 看顾爻也是家里背景深的,若杀了他,这桩买卖显然已经不划算了。 原本凌厉的攻势渐收,杀手交流着眼神,迅速退去。 只不过顾爻经过这一通折腾身受重伤,本就不康健的身子越发孱弱。 将养了许久,才能下地走路。 樊家封锁了消息,对外只说表少爷旧病复发。 没人知道顾爻那段时日,几度病危,全靠顾家和樊家搜罗珍稀药材,才把这条命吊住。 又仔仔细细养了两年,顾爻才慢慢缓了过来。 但是顾爻知道,这具身体的寿命,现在算一算,也只有不到五年了。 这两年,顾爻在江南一带颇有才名,如今赶着这十二月的时节回到京城,有想要和家人过个年的心思。 更多的是答应逸王的邀约,回京参加诗会。 明年二月将要在京城举行会试,如今天下才子皆汇聚京城,京城间也素有诗会和清谈会举行。 顾爻一向低调,可是这虚名,他高低还是要争一争的。 他是顾家的嫡次子,不能丢了顾家百年名门的脸面。 此次年前的诗会主办人是逸王和京中很有名望的几位大儒,参加的人也是最多的,几乎所有叫的上名字的有名才子都收到邀约。 顾爻在诗会上与天下才子斗诗,低调现身,却力压各大才子,夺得诗会魁首,于天下才子间扬名。 在诗会上与人辩了许久,吹了那许久的寒风,又得见故人情绪激动,直接引得顾爻回到丞相府就大病一场。 不过倒是挡下了许多听闻顾爻才名,想上门拜访的人,让顾爻好好歇息了一段时间。 顾爻这一病又是半月,临近年关才好。 因着顾爻病着,特许不必进宫参加宴会,顾爻就带着小厮上街。 鼓吹喧阗,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顾爻和小厮走散了,提着刚刚买的杏仁酥和白玉枣糕,顾爻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京城变化挺大,之前他又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身子,如今走了这三年,现在走在这街上,看着这人头攒动,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刚想让系统给自己导个航,却先听到系统的提醒。 『“宿主大大,气运之子正朝你过来。”』 顾爻火速入戏,垂着脑袋苦恼,确保袭越能看到他最无辜可怜的侧颜。 果不其然,顾爻听到一声熟悉声音的询问。 “顾公子是和家中下人走散了吗?若不嫌弃,我可送公子回丞相府。” 顾爻低着头一笑。 果然来了。 他猛地抬头,却已经换上一副揉杂了惊喜与错愕的表情。 面前停下的马车上,袭越掀开帘子询问自己。 上次诗会匆匆一瞥,两人都没有来得及说话,如今倒是看得分明。 较之三年前,袭越变得阴郁许多。 肤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阴沉,防备的神态吊着整张俊逸精致的面容,衬得整个人没有半分人气,活像是讨债的恶鬼。 明明是肆意张扬的年纪,却被磋磨得只剩满身疲累和伤人的尖刺。 顾爻心头钝痛,眼眶一酸,不敢再和袭越对视。 故人重逢本该是喜极而泣,如今更多的却是伤感的悲泣。 顾爻想要和袭越相认,却知道袭越大抵是认不得他的,他更怕激起他的伤心事。 他想知道袭越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才让当初温柔的凌玖变成了如今阴郁的安王。 0529看着顾爻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吓得手上的小零食都掉了。 『“宿……宿主,你,你怎么了?”』 不会真的喜欢上气运之子了吧。 顾爻被这系统的颤音差点吓得出戏,得亏他现在是低着头的。 顾爻:谢邀,人差点裂开。 『“酝酿着入戏呢,别打扰我。”』 听到顾爻的声音,系统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找到的宿主,要是爱上了一个小世界的人,那可是会被人道毁灭的。 0529乖巧闭麦,静静缩到角落,看着顾爻演。 袭越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他本就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顾家的嫡次子,如今的第一才子,何时轮到他这个被自己父亲厌弃的王爷可怜。 只是看着顾爻那个垂头丧气的可怜模样,他就是动了恻隐之心,一时有些恍惚。 如果那个小少爷活下来了,如今也该是这个年纪的。 看着依旧垂着头不搭话的顾爻,袭越放下车帘,声音淡淡,“是本王唐突了,顾公子若不愿,便罢了。” 不等马车离去,顾爻却速度极快,生怕人给跑了,按着车辕翻身上车。 这可是刷脸的好机会,顾爻怎么会错过呢。 掀开车帘进入马车,顾爻拱手施礼。 “王爷好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袭越看着眼眸晶亮盯着自己的顾爻,那双眼睛明亮清澈,眼眶微红,还带着未干的水汽,一眼就能看到底。 里头的情绪却格外复杂,让袭越看不懂。 若真说起来,大抵就是就是欣喜,难过和……心疼。 心疼,怜悯吗? 他不需要。 袭越无端有些恼怒,现在一个病秧子也会来可怜自己了吗? 顾爻几次欲言又止,他想关心一下阿玖,不对,现在应该是袭越。 却又没有那个立场,无论之前他们如何亲密,现在也只不过是陌生人。 就连今日让自己搭乘马车,大抵也是看在自己父亲是丞相的面子上。 如今也不是个搭话的好时候,总不能一直留在车上。 看着袭越阴沉的脸色,顾爻不敢提起年少半分事,生怕伤着他一点心 。 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如今重逢,应该是喜事才对。 既然前尘已是过往,那不如就重新开始吧。 想通其中关节,顾爻豁然开朗,心情都疏朗不少。 临下车前,顾爻转回身子向袭越施礼道,“今日多谢王爷,今夜仓促,改日我必登门拜谢。” 袭越一怔,他属实是没想到顾爻会这么说。 刚想拒绝,顾爻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掀开车帘跳下马车。 袭越:…… 罢了,改日也没说是哪一日。 他大抵也就是嘴上说说。 袭越没太在意,如今他不得父皇喜欢,又有谁会上赶着来巴结他呢? 袭越瞥见旁边的油纸包,是秦记的杏仁酥和徐记的白玉枣糕。 看着这两样糕点,袭越出了神。 正经算起来,在农家小院的那一月多,应该是他二十多年最高兴的日子。 不必面对尔虞我诈,不必追名逐利,还有个小孩天天给自己解闷。 他会给自己做饭,还会做好吃的糕点。 白玉枣糕是他给自己做过的,杏仁酥是他答应给自己做的。 他买过许多家的白玉枣糕,还是小少爷做的最好吃。 袭越捻了捻手指,攥紧了拳,闭眼敛去眸中思绪。 骗子,说好要做杏仁酥的。 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袭越敛下眸子,伸手将糕点递给车夫,让他给丞相府送过去。 “王爷,顾公子的东西已经交给丞相府的人了。” 袭越眼神暗了暗,轻声道,“走吧。” 马车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行去。 顾爻接过仆从手上的糕点,得逞地笑了笑。 正好今日买的是这两样糕点。 不知道安王殿下,有没有想起什么呢? 第10章 白衣卿相10 夜间,丞相府。 顾爻正在思考着明日道谢的谢礼该送什么。 青竹在外敲了两下门,轻声道,“少爷,相爷唤你去书房。” 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残渣,顾爻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像是早有预料。 穿过回廊来到书房,顾爻只看见顾济舟的背影。 青竹弯身退出书房,贴心带上门。 留给二人单独谈话的空间。 顾爻看这架势,就知道自己父亲要和自己谈一谈了,叹了口气,他弯腰施礼,“父亲深夜唤儿子前来,所为何事?” 顾济舟转身看向顾爻,打量着这个自小便体弱多病的儿子。 送出京城时,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也长成一个翩翩少年郎。 端详着顾爻肖似自己夫人的脸庞。 已经长开的青年,眉目疏朗,光洁白皙的脸庞,在泛黄烛光里泛着莹莹的光。略微下垂的眼角显得整个人格外柔和,淡雅如雾的眸子带着点点星光。 生的是一副雅正端方的好模样。 他让顾爻坐下,也不拐弯抹角,“今日是安王殿下送你回来的?” “是。”顾爻也不掩饰。 看着顾爻毫不掩饰的模样,他心里也隐隐有了猜测。 自己的孩子,他清楚他的性子。 有才情,有手段,有心眼。 表面上看着温柔,对谁都彬彬有礼,可是骨子里就是亲疏有别。 对陌生人面上再有礼,骨子里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会有一见如故的可能。 他又是不久前才回到京城,这半月在丞相府更是一步未出,那就只可能是在诗会上见过安王。 而且这个安王,很有可能是他认识的人。 略一思索,顾济舟就想通其中关节。 他似有些头疼,按了按太阳穴,看向顾爻试探着开口。 “是他吗?” 顾爻直视着父亲的审视目光,也不回避,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 眸子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执拗。 心里的猜测被顾爻亲口证实,顾济舟更加头疼。 心中一切被顾爻这声肯定串联起来。 安王三年前杳无音信的那段时间也确实对得上。 还有之后回京时眼睛略有不便,都和顾爻所言一一对应。 嗐,怎么偏偏是个皇子呢。 要是个普通人,他顾家也能拿捏住,必不会让自家孩子受了委屈。 但他也知道,他劝不住顾爻。 从三年前,他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 顾爻昏迷着都在梦中唤着另外一人的名字,已经不是普通的好友可以解释的。 醒来之后,他更是直接跪在长辈面前言明了自己的心意。 再多的气,当时也都发了。 他也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 顾济舟摆了摆手,让顾爻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这糟心儿子! 顾爻弯腰施礼,转身出门。 踏过门槛时,他脚步顿了顿,转头望向顾济舟,眼里带着愧疚。 “爹,让你操心了。” 说完转头快步离开。 顾济舟愣了愣,闻言失笑。 罢了罢了,如今朝局不太平,顾家百年中立,如今也要乱了。 谨慎了半辈子,也正好看看孩子的眼光如何。 安王吗? 让我看看你有几分本事吧? 是韬光养晦?还是一蹶不振? 顾济舟眸光一暗,看来,该查一查了。 * 顾爻早早等在安王府门口,大年初一 本是走亲访友的好日子,安王府却真可称得上一句门可罗雀。 想起丞相府的门庭若市,那地方的官员,京城的官员,各家的小厮仆从,争着给丞相府送礼,正门被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安王府的位置甚至是选了个离皇宫甚远的地方,比之其他王府,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说得好听是寻个僻静之处让人将养身子,可满京城谁看不出来,这是一种不喜的讯号。 顾爻叹了口气,让青竹上前去给门房递上拜帖。 约莫等了一刻钟,顾爻等到王府正门打开,管家弯腰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爻点了点头,跟着下人来到正堂。 王府的人也没有怠慢着,马上给上了沏好的茶水。 顾爻不动声色打量着园中的光景,一片荒芜,树木枝桠杂乱无章,一看就是没有经过打理的模样。 顾爻皱了皱眉,袭越这境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好。 想到昨日除夕夜宴,自己却在街上碰到袭越,顾爻轻叹口气。 他知道如今袭越肯定是疑心甚重,自己如何能取得他的信任呢? 袭越缓步走来,他没想到顾爻真的会登门拜访。 0529突然开口,『“宿主大大,秦瑓在堂后。”』 顾爻一挑眉,正愁着要怎么接近袭越呢呢?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啊,真是个神助攻! 我靠近不了山,那就让山主动来靠近我。 剧情里,可就是这位秦公子给袭越出谋划策,自导自演了一出英雄救英雄的戏码,才让原主从年少的微末好感变为爱意的。 顾爻知道这波稳了。 敛下欣喜,他起身弯腰行礼。 “参见王爷。” 袭越摆摆手,让顾爻坐下。 他转头看向顾爻,眼底带着询问之意,“顾公子今日登门,可有何要事?” 顾爻让青竹将檀木盒子呈给袭越,“这是在下得的一方极品徽墨,特赠予王爷,聊表昨夜谢意。” 袭越让管家收下谢礼,不动声色打量着顾爻。 顾爻毫不避讳直视着袭越,晶亮的眼眸满是少年人的澄澈。 一心一意看着你时,感觉你就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袭越看不懂这位顾公子要干什么,又或者说,他不愿看懂。 轻笑着试探开口,“顾公子还有其他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没什么事,顾爻就可以走。 顾爻眼里闪过伤心,欲言又止,又迅速垂眸,起身施礼。 “左右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说完,顾爻利落转身离去。 反正今日来接近袭越的目的会有人替他完成。 顾爻当然要给他们留足谈话时间。 看着顾爻单薄的背影,想到顾爻刚刚一闪而过的难过,袭越皱了皱眉。 待顾爻走后,秦瑓从堂后缓步走出,轻声道,“王爷,这顾家小少爷,或可一用。” 袭越摩挲了一下茶杯盖,兴致缺缺,“如何可用?” 秦瑓笑了笑,“王爷不是最清楚吗?那顾公子眼中,可把他的心思全表现出来了。” 袭越猛地起身,拂倒了桌上的茶杯,温热的茶水浸透袖口。 “秦瑓,你应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秦瑓低头跪下,“可是王爷,顾爻的身份于我们是一大助力不是吗?” 感受到袭越的怒气,秦瑓也是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京中谁人不知顾家宠爱嫡次子顾爻,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他,顾丞相在朝中威望甚高,顾家长子如今也是在军中颇有威望,笼络了顾家,就笼络了朝中大半官员。” 袭越蹙了蹙眉,好似在思索秦瑓的提议。 见袭越动摇,秦瑓连忙煽风点火。 “王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袭越摆摆手,让秦瑓下去。 秦瑓松了口气,唇角勾起一抹笑,他知道这事大抵是成了。 * 顾爻回到马车上,才放松神色,刚才所有的难过和压抑仿佛都是假象。 听着0529在自己识海里哭成憨批,顾爻略感头痛。 『“你哭什么?”』 0529抽噎着开口,甚至还幻化出一只手捏着手绢擦眼泪。 『“宿主大大,太虐了,故人重逢却对面不识,呜呜呜。”』 听着这哭声,顾爻脑壳子疼。 『“别哭了,现在当然不能相认,这种大杀器自然是要用在关键地方。”』 0529被吼的一愣,倒是止住了哭声,顾爻反手把它关进小黑屋。 烧饼系统,眼不见心不烦。 顾爻在脑中梳理了一下时间线,现在是天乾二十年,明年二月举行科举会试。 这次科举,发生了大宣朝建立以来最大的一场科举舞弊案。天子震怒,彻查朝野上下,牵连出太子之位有力竞争者昱王和靖王,自此这两位王爷一蹶不振。 袭越如今在韬光养晦,也是借此朝堂职位空缺的机会,安插了许多自己的人马。 明年秋狝,西菱的使臣来访,在猎场上大肆挑衅,袭越更是凭借着过人的射术和骑术力压西菱,保住了大宣王朝的脸面。 经此一事,袭越崭露头角。 之后便是夺嫡之争。 顾爻眼神暗了暗,看来要加快速度了。 第11章 白衣卿相11 京中的日子过得也快,转眼就是一月下旬。 而那场计划中的“救命之恩”也会如期而至吧。 抬头望向天空,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即将会试,京中学子约着最后一场雅集,也有互相交流的意思。 顾爻也毫不意外收到邀请函。 这些时日,顾爻借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婉拒了雪花似的邀约。 倒是乐的清闲。 顾爻看着精致的花笺,还有着梅花的香气,是自己春在堂的新品。 这梅花花笺,在名门望族里颇受欢迎。 顾爻笑了笑,这沈子安果然是绝世的经商天才。 自己不过是点拨两句,他就把事情办的极好。 顾爻心情颇好,接下了这份邀请。 就算是这是场“鸿门宴”,顾爻也要去。 不然,这戏该怎么唱下去呢? 天乾二十二年春,京城发生特大刺杀案,导致安王伤重昏迷,死亡一人,重伤三人,轻伤五人。 朝野上下震惊,京城议论纷纷。 天子震怒,下令彻查。 只是那些凶徒来无影去无踪,这桩案子成了京城着名的无头悬案。 而不得帝王喜欢的安王,因为在春堂雅集上护卫学子有功,得到了许多封赏。 京城传闻,经此一事,宣帝对安王改观不少,说不定会再度起势。 朝堂官员最会见风使舵,如今看这势头,倒是都开始上门拜访,关心起安王的身体。 比之之前的冷清,如今的安王府迎来送往,十分热闹。 顾爻虽被袭越护着,可也受了些轻伤,这破落身子养了三四日才能下床活动。 安王府管家看到顾爻被青竹搀扶着走来,挤着满脸的笑。 “顾公子,王爷已经在等你了。” 顾爻一愣,点了点头,跟着仆从进了前院。 袭越披着中衣,靠在床头看书。 清晨的暖黄阳光透过窗棂打在他俊美的脸上,印出深深浅浅的光斑,散落的乌发修饰了凌厉的侧颜,衬得现在的袭越越发温和。 顾爻一时竟有些不忍心破坏这幅美景,脚步就这样顿在门口。 还是袭越先看到他,在看到他的瞬间,扬起一个微笑。 顾爻就这样猝不及防就撞进了袭越眼底尚未敛下的温柔,一个翻身栽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们二人就这样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袭越朝他摆摆手,示意顾爻过去。 顾爻快步上前,弯身施礼。 袭越让他坐到床边的椅子。 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尴尬,顾爻蜷了蜷手指,捏紧袖子。 他们本也是无话不谈的啊。 袭越好似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轻咳两声开口。 “顾公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顾爻垂着头,眼里满是愧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好多了,多亏了王爷出手相救。” 刚刚顾爻一瞥,袭越身上缠着满满的绷带,肯定受了很重的伤。 这都是为了救他。 愧疚盈满顾爻的眼底。 袭越看着顾爻等待审判的模样,心下有些不忍,手上不自觉捏紧被角。 不能心软,都是为了大计。 闭了闭眼睛,再睁眼时,那丝不忍已经消失殆尽。 袭越一改平日的阴沉,脸上挂上了温和的,轻声道,“顾公子不必这么拘束,如果不嫌弃,可以唤我的字,成端。” 顾爻内心震颤,却又有着隐秘的欢喜,颤着声开口。 “成端。” 清越的少年音,带着些颤抖,像根羽毛一样,轻轻拂过袭越的心,带起一阵不易察觉的酥麻。 心脏像是认准了这个少年,被少年一个称呼勾得震颤,这让袭越几乎要维持不住温和的假笑。 顾爻像是下了极大决心,握了握拳,抬头直视袭越。 “今岁生辰,我就及冠了,家中早早也为我取了字,若不嫌弃,王爷也可唤我的表字乐安。” 袭越笑了笑,顺势应承下来,轻声道,“乐安。”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袭越嘴里说出来,像是说过千万遍般熟悉。 这字是家中早就定好的,从前他没觉得自己这字有多出彩,如今被袭越这么一叫,放在心里再细细品味,倒是生出些许的甜。 脸上也不自觉挂上了笑。 袭越若想要和一个人攀谈,就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可以从天南讲到海北。 顾爻也在这一问一答中放松了身体。 和袭越关系亲近不少,让顾爻明明顶着一副病容,脸上却重新焕发了光彩。 从安王府中出来,顾爻感觉腰不疼了,腿不酸了,连带着身子都轻快许多。 街边的茶摊。 顾济舟看着自家孩子脸上怎么都藏不住的喜悦,叹了口气。 见了他一面就这般开心吗? 另一边的顾爻一上马车,立马敛下笑容。 『“小九,刚刚没露破绽吧。”』 『“宿主演技棒棒哒。”』 『“那就好。”』 顾爻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刚出安王府就听到系统的警报声是什么感觉。 顾丞相在附近。 顾爻整个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他以为这一部分只要在安王府里飙演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松懈了。 没想到顾丞相就给整了个附加题。 差点翻车。 还好之前让系统随时监测附近有没有重要人物。 顾爻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进软榻,让车夫驾车回丞相府。 丞相府中。 顾爻靠在软榻上,一边看着话本,一边还吃着糕点。 姿态好不惬意。 剧情里原主被袭越护得极好,没有受伤,为了尽快进入朝堂帮助袭越,还去参加了会试,被牵连进舞弊案中。 顾爻才不打算去趟这浑水,顺势让自己受了点小伤。 到时舞弊案一出,朝堂上下都被清洗了一遍,职位空缺。 会试择日重考,之前未报名的有识之士皆可参加。 宣帝重才,又求贤若渴,待朝野上下安稳,再入朝不迟。 顾爻侧身躺的有些血液不畅,他放下手中的书,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凋零的树木已经开始生出绿芽。 新生的春天,也要来了。 第12章 白衣卿相12 今年的春雨来得不太寻常,迅疾而猛烈。 窗外,新生的绿芽都被打得摇摇欲坠,本有些回暖的天气又被这一场雨给压了回去。 顾爻披着狐毛大氅,整个人靠在软榻上看书,炭笼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驱走这连日的阴寒。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也是舞弊案被戳破的日子。 懒了这许多天,也是要开始做事了啊。 天乾二十二年,发生立国以来最大的科举舞弊案,帝下令彻查牵连出涉事官员六十八人,舞弊学子三十五人,其中有昱王和靖王联手的影子。 这个春日注定是不太平的春日,昱王和靖王被赐了封地,五月就要启程前往封地。 说是封赏,可任谁都能看出,这两位王爷自此要远离权力的中心了 。 那涉案六十八位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 而那些学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参加科举考试,还会累及三代。 经过一番清洗,朝堂人人自危,往日里张扬的官员倒是都收敛不少,一时竟有些台阁生风的气象。 等到此案初步结束已经是五月初,宣帝下令重考,将时间定在七月中。 而靖王和昱王要启程前往陇西和赣南的消息,还是在顾爻和袭越下棋的时候下人来报的。 顾爻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两位王爷会寻求转机的,好歹拖一拖,拖到五月末。 袭越倒是毫不意外,继续落子。 顾爻看了看棋局,刚刚自己走神了一会,竟让自己的白子走上了绝路。 叹了口气,顾爻放下手中的棋子。 “成端,是我输了。” 袭越一颗颗将黑子收起。 “不是你输了,是你太不专心了,棋局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顾爻抿了抿唇,抬眸看向袭越,“今日成端好似完全不意外两位王爷突然离京。” 袭越将棋子放回棋奁,笑笑道,“本就不算意外,就算他们想赖着,我那父皇也断断容不下他们。” 顾爻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袭越看向窗外,石榴花层层叠叠,烧出一片红焰。 有人细心打理的庭院,迎来新生。 “王爷的人手都安排进朝中了吗?” 袭越闻言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也不否认。 “乐安如何能知?” 顾爻看着棋盘,自己与自己博弈。 听到袭越的询问也不回答。 “我曾问过王爷,想不想争?王爷曾说过有不得不争的理由,而乐安,会一直站在成端身后。” 袭越闻言转头看着顾爻,带着审视和斟酌。 听到顾爻的话说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但是要他全然相信顾爻也是不可能的。 棋盘上白子和黑子战况逐渐焦灼,顾爻顿了顿,落下黑子接着说道,“王爷问这个问题是忘了我的身份吗?” 袭越失笑,是自己一时傻了。 顾爻是谁? 顾家嫡次子,顾丞相的儿子。 顾家百年名门,在朝中根基甚稳。 顾丞相更是深得宣帝宠信,顾家长子从戎,那文官这边的势力不出意外就是要顾爻接手的。 只要顾家想查,总能查到的。 而顾爻如今也已经将近弱冠,自然要接手家中事务。 只是这个少年在自己面前过于软和,才让自己产生了顾爻不谙世事的错觉。 顾爻不再多言,继续与自己博弈,袭越一看,棋盘上白子节节败退,无力回天。 他就是要让袭越看清楚,顾爻不是一个单纯少年,是顾家嫡子,是有首辅之才的人。 他在袭越面前是这副模样,只是因为他是袭越而已。 白子被逼上绝路,顾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棋子,抬眸直视袭越。 “王爷,我要参加七月的会试。” 顾爻的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 袭越一愣,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顾爻。 顾爻扬唇一笑,解释道,“如今朝堂职位空缺,皇上特许之前因故无法参加会试的学子可重新报名,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既然王爷要争,那我便会鼎力相助。” 袭越欲言又止,几番斟酌,最后还是拍了拍顾爻的肩膀,嘱咐道,“多加小心。” 肩膀上的重量稍纵即逝,却直直压在了顾爻心头。 他知道袭越不是不信任自己的能力,只是树大招风。 顾家已是朝中的焦点,顾爻若在科举中一举夺魁,照如今朝堂这个局势,必会大加封赏。 顾爻是可以快速进入权力中心,可同时也伴随着风险。 若靠着顾家运作,顾爻会从一个小官做起,一步步往上升,稳扎稳打,也不显眼,更为稳妥。 可是如今,却要为了袭越争上一争。 顾爻收好棋子,起身,行了个大礼。 “王爷,乐安拜退。” 袭越知道,近期他们不能再见面了。 不能,也不合适。 既然顾爻要做那个明面上搅弄风云的人,便不能和皇子交往过密。 顾家次子,新科状元。 这两个名头一压,顾爻若想要迅速揽权得到重用,便只能忠于帝王。 袭越心头有些莫名苦涩。 顾爻执棋的手未沾有半分污秽,那么光风霁月的一个人,却要为了他卷进权力漩涡,在一片黑暗中搅弄风云。 那双玉笋般的手,洁白无瑕,如今却要沾上权力的黑暗。 袭越甚至想让顾爻放弃,可是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他没有让顾爻起来,反而唤来贴身侍从木春吩咐几句。 木春闻言惊愕,瞥见自家主子认真严肃的神色,他没有再多说什么,退进内室。 不一会儿,木春捧着一个盒子快步走来。 袭越有些怀念地摸了摸这有些掉漆的鎏金木盒,将它打开,一块白玉玉佩静静躺在其中。 质地温润,白璧无瑕,为上品。 袭越让顾爻起身,拿起玉佩上前一步,伸手勾住顾爻的腰带。 顾爻被这个略带调戏的动作吓得一动不敢动,整个身子完全僵硬,完全没有了刚刚运筹帷幄的自信模样。 袭越被顾爻的反应逗笑,伸手将玉佩配在顾爻腰侧。 莹润的白玉雕刻着寓意“岁岁平安”的花瓶和稻穗,底下坠着两三颗同料的圆珠,连接着白色的流苏和玉佩,随风飘动的更流苏增添了一丝飘逸,与顾爻今日这一身象牙白青竹盘领襕衫相得益彰。 袭越打量着顾爻,这无暇的玉佩与这般光风霁月的人才相配。 满意点点头,袭越端详着顾爻面如冠玉的俊秀面容,脑子里闪过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顾爻感觉袭越的呼吸近在咫尺,好像可以透过这层层叠叠的衣衫,把温度传进自己的身体。 春寒未过,初夏刚至。 顾爻却感觉到一股无端的燥热爬上面颊,耳根都热的发慌。 袭越感受着少年青涩的反应,心里突然有了些恶趣味。 手指不经意间划过顾爻的腰侧,指腹下的肌肤带起一阵颤栗,让顾爻的身子越发僵硬。 他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身,看着少年被他撩拨得通红的脸,还要故作疑惑问一句。 “乐安,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抬手想碰顾爻的额头,顾爻反应大得好像要跳起来,猛地往后一退,避开袭越的手,好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顾爻也知道今日栽了,抬手用袖子掩住自己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脸。 平复好呼吸,顾爻弯身行礼告辞,迅速转身离去。 即便顾爻努力掩饰,可是凌乱的步伐还是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脚步飞快,顾爻像是逃命一样快速离开。 袭越看着顾爻慌张的背影,露出了点真心实意的笑。 顾爻刚刚离开袭越眼前,脚步就放缓了,端的是一派雅正,仿佛刚刚被人逼得慌乱羞怯的人不是他。 0529看着顾爻收放自如的演技叹为观止,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抱紧顾爻的大腿。 第13章 白衣卿相13 天乾二十二年,七月重考科举会试。 八月中会试放榜,顾爻一举夺魁,成为当年会元。 为表公平,特张贴出顾爻答卷,其文章针砭时弊,观民生于微末,为圣上大加赞许。 此文一出,众人叹服。 顾爻也被学子们奉为“第一才子。” 后殿试,顾爻再得状元。 彻底奠定了他天下学子领头人的身份。 算上之前乡试头筹的解元,顾爻也算得上连中三元。 宣帝念其才,曾私下宣召,顾家次子丝毫不惧,于太和殿中侃侃而谈。 谈及天下民生时,更是潸然泪下。 经此一谈,顾爻破例得封正三品户部侍郎。 自此,顾爻正式进入权力斗争。 八月下旬,是顾爻二十岁生辰,也是顾爻及冠的时候。 封赏的圣旨是随着及冠礼一同送到丞相府,彰显出宣帝对顾爻的重视。 及冠宴结束,宾客散去,顾爻才有时间去休息。 这一天,他笑得脸都僵了。 还要应付各家明里暗里打听自己婚事的,顾爻感到格外心累。 从袖子中摸出放了一天的盒子,这是木春偷偷塞给顾爻的。 “给顾府管家的是面上的及冠礼,这是王爷单独给公子的。” 早在木春把盒子递过来时顾爻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毕竟,活跃的0529立马就检测出里面是香囊。 看着盒子里的精致的香囊,这精美的湘绣,需要绣娘绣上许久,那青竹,栩栩如生,可见准备礼物的人是用了心的。 顾爻轻轻抚摸着香囊,好像在想念着什么人。 自从上一次差点翻车,顾爻对自己的要求就在提高,既然走这一遭,那他就是顾乐安。 香囊,相思。 定情信物吗? 顾爻面上温柔,心里却在嗤笑。 这青竹染血,想必应该会很好看吧。 秋狝,也快到了吧。 * 秋高气爽,一年一次的秋狝也如期而至。 恰逢西菱使臣来访,两国官员共赴猎场。 席间西菱使臣献礼,拍着手让人牵上来一匹马。 西菱人骁勇好战,西菱又盛产战马,举国上下除幼弱病残,就连妇孺都能在草原上纵马驰骋。 在席间听说宣朝大部分文人不会骑马时,西菱使臣眼神轻蔑。 西菱使臣人高马大,将手搭在胸前,弯腰向皇帝行礼。 在这匹烈马被牵上猎场的时候,顾爻就知道这使臣要搞事情了。 果不其然,西菱使臣行完礼,转向文臣席间,朗声道,“早就听闻大宣朝人才济济,在我们西菱,妇人都能驰骋草原,男子更是五岁便能上马。” 说到此处,西菱使臣一脸骄傲,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不要求五岁稚童能上马,只要今日在座的文官有能骑着我们这匹马,围着这猎场跑上两圈的,我西菱愿意送上最好的战马千匹。” 西菱使臣神色倨傲,环视一周。 听到这里,在场的官员呼吸一滞。 西菱立国于草原,本就是游牧民族出身,养的战马都是极好的。 他们大宣每年从西菱购买战马都少不得被他们宰一顿,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一千匹战马,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那使臣环视一周,轻嗤一声,“大宣泱泱大国,各位不会只能纸上谈兵,连我西菱妇孺都比不过吧。” 闻言西菱席间传出一阵哄笑声,就连那位坐在最前边的那位西菱三皇子眼角眉梢都带着讥诮的笑意,晃着酒杯神态慵懒,自家使臣这般冒犯挑衅,都没有出声阻止,像是故意在看笑话一般。 这一番话引得席间的文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无一人应答。 这个差事办好了自然长面,不仅能好好挫一挫西菱这些人的锐气,还能赢得千匹战马。 可若是办不好,那就是外交事故,搞不好还会被圣上厌弃,有碍仕途。 顾爻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家长子在边境大杀四方,西菱人心里早就憋着口气。 顾爻知道,下面就该西菱三皇子出场了。 说起来,这还是个老熟人啊。 果不其然,一直低头不语的完颜珏缓缓开口。 “听闻我们此届状元郎是顾诚顾将军的弟弟,顾诚将军在边境可是极为骁勇,在军中颇有威望啊,想必他的弟弟也是一个能驰骋马背的英雄吧。” 顾爻眼神一暗,抬眸看向完颜珏。 这不动声色的挑拨啊。 颇有威望,这可有得好说。 到底是多有威望呢? 这个颇有,是否威胁到兵权安危? 这些都是要打个问号的。 能挑起宣帝对顾诚,对顾家的猜忌最好,不能的话也能坑到顾爻。 左右西菱都不亏。 京中谁人不知顾家次子自小病弱,三步一喘的,小时候就差点死了,还真就是个文弱书生 还是身体不太好的——文弱书生。 顾爻一笑,文弱书生吗? 他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愿呢。 骑马,他会啊。 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逐渐聚集过来。 顾爻缓缓放下茶杯,从文官中起身。 缓步走出席间,少年步伐稳健,身影清瘦,却将脊背挺得笔直,自带一股傲气。 他毅然跨上马背,一扬马鞭,跑了几步,顾爻却发现这马不大对劲。 那马焦躁得厉害,像是发q一般,东奔西蹿的,在猎场中心打着转,似乎想把背上的人颠下来。 顾爻一惊,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袭越在场,一定会救他,因此也会大放光彩。 虽然和剧情中不大一样,但也是殊途同归。 死死地拽着缰绳,顾爻脸色发白,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只要跑完两圈,这面子就算是保住了! 陈年的旧伤好似都在这一刻爆发,更让顾爻摇摇欲坠。 0529看着顾爻惨白的脸色,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滴,他揪着自己的代码颤声开口。 『“宿主大大,要不要我给你屏蔽痛觉啊,这个功能是免费的。”』 顾爻被这匹发狂的马颠的头昏脑胀。 『“不用,有痛感才会真实。”』 从顾爻走出席间,暴露在西菱所有人眼前的时候,完颜珏就想去拦下他。 他怎么也想不到,顾爻会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当顾爻一言不发毅然踏上马背的时候,完颜珏就开始后悔了。 早知道顾爻是他,他找谁开刀都不会找顾爻开刀。 西菱人这边一片嗤笑声,还有人就扯着嗓子喊:“不行的话,就赶紧下来吧。” “就是,要是伤着了,等会可别要怪到我们头上。” “看看,这细胳膊细腿的,当心摔下来,被马一脚踩死,那才是真笑话。” “听闻这还是今年最厉害的文官,还是个状元呢,不都说状元要骑着马游街吗?怎么现在连马都不会骑,可别是骑的骡子 哈哈哈哈哈!” “唉,你这话就说错了,书生能骑什么马,他们都是有人牵着走一圈就好,大宣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百无一用是书生’!” “胡说,怎么能这么说,咱们西菱的书生只要没残,骑马可厉害着呢……” “是我失言了。” “应该是‘百无一用是大宣书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 完颜珏听着这些话,额角青筋直跳,分分钟想掐死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凌厉的眼神往后一扫,西菱的使臣团噤若寒蝉。 宣帝沉着脸,大宣的朝臣面面相觑,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表情复杂。 这句句讽刺,都是挑衅啊,把大宣的面子往地上踩。 偏生他们还没有一点办法。 看着顾爻发白的脸色,完颜珏深吸一口气,要赶快让顾爻下来。 乐安身体不好他是知道的,要是等会儿出了事,他会想弄死自己的。 第14章 白衣卿相14 看着顾爻发白的面色,完颜珏刚想起身。 突然,一道身影掠过矮桌,足尖一踏,落在了顾爻身后,猛地扯住缰绳,直接止住了这发狂的烈马一瞬。 然后护着怀里的人,硬生生拉着发疯的烈马绕着围场跑完了两圈。 接着把人带下马背,转身看向还在发狂的烈马,眼神一凛,飞身一脚把马踹晕了。 “咔哒。” 那清脆一声响,是鞋底和骨头互相撞击发出的声音。 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事就发生在一瞬间,等到席间的人反应过来,那匹红棕色的马已经倒在围场中间。 大宣朝的人反应奇快,纷纷合掌赞扬。 一个西菱使臣怒不可遏,直接拍案而起,“什么人,擅自干扰赌约!” 袭越嗤笑一声,压抑着心头的怒气,眼底猩红,抬头怒视着那个说话的西菱使臣。 “你们的规矩就是给烈马喂药,让其发狂吗?你们的规矩就是逼迫一个病弱的人去送死吗?” “既然你们耍了手段,我大宣又何必遵守规矩,规矩,是给听的人遵守的!” 袭越质问的声音掷地有声。 他不仅问了,还一把抽出一旁的箭矢,直接扎进了这匹烈马的脖颈。 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袭越俊朗的面容。 衬得面如冠玉的少年郎像是玉面修罗,带着凛冽的杀气。 一眼扫过西菱使团,眸中的杀气毫不掩饰,让人毫不怀疑下一支箭矢就会扎进他们某个人的喉咙。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袭越弯腰抱起顾爻,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宣帝静静看着这一场闹剧,看到袭越抱起顾爻,眸光轻轻一动,也没有说什么。 顾爻的脸就这样展现在所有人面前,上面淌着杂乱无章的血迹,在惨白的底色上显得格外瘆人。 本就带着病气的面容,如今更是白到透明,衬得那张如玉的脸庞更加惹人怜惜。 顾爻整个人意识不太清醒,只感觉胸口一阵闷痛,一口瘀血咳出来,顺着唇角落到地上。 寂静无声的猎场上只有四周的风声和血滴落的声音。 “嘀嗒,嘀嗒。” 止不住的血就这样顺着顾爻的惨白的唇砸在地上。 砸在在场每个人心上。 凄惨的白和凄艳的红对比强烈。 宣帝看到顾爻的惨状,才急声下令吩咐。 “快,御医快给顾侍郎医治。” 宣帝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袭越沉着脸,抱着人快步走进帐篷,把人轻轻放在榻上,生怕再让顾爻碰疼半分。 御医上前先行一针,将血给止住了。 这才将手搭在顾爻的手腕上。 御医起身,向宣帝回禀。 “顾侍郎先天不足本就体弱,之前还有受过伤,应该是将养过许久,只是身子难养,本就没有好全。今日这遭牵得旧伤复发,怕是又要将养许久了,日后更要多加注意,若不然,怕是与寿数有碍……” 听到寿数有碍,袭越心里一跳。 完颜珏在外围也听到了这个诊断,心里更是愧疚。 抿了抿唇,他上前一步,弯身施礼道,“今日是西菱之过,承诺的八百匹战马西菱会如数奉上,同时也会送上珍稀药材予顾侍郎作为赔礼。” 西菱的使臣本来想要讥讽几句大宣文臣体弱多病,找回刚才的场子。 却看见自家皇子都上前道歉了,一口气憋在胸口。 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宣帝也不愿影响两国邦交,明面上完颜珏已经给足了面子,也不好再借题发挥。 袭越沾湿手帕,轻轻把顾爻脸上的血迹擦净。 完颜珏只能看着,在袖中攥紧了拳。 看了难受,完颜珏干脆就不看,眼下想要此事彻底揭过,还要给一个台阶。 他一挥手,一个人被带上来,鼻青脸肿的,正是马厩的小厮。 “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也是后来才发现马匹的草料混了会让马匹发狂的草药啊。”那人惊慌得连连磕头。 完颜珏拱手行礼,低声道,“此事是我们失察,待顾侍郎好转,必携礼登门赔罪。” 宣帝脸上笑得温和,顺着台阶下台,摆摆手。 “此事我们也有也有失察之责,三皇子不必过于在意。” 宣帝抬手唤来羽林军侍卫。 “来人,这小厮失责,拖下去杖杀。” 一句话就定了一人生死。 一个小人物就这样成了两方博弈的牺牲品。 小厮哀嚎着被侍卫拖出帐篷。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无一人敢说话。 完颜珏面上也笑得温柔,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两方人假模假式,互相揽责,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和谐。 袭越冷眼旁观,这一室生春的虚假欢乐真是让人作呕。 但他也不会傻到这个时候去触宣帝的霉头。 看着顾爻惨白的脸色,袭越眼神暗了暗。 生气和愤怒交织萦绕在心头,让袭越的脸色十分难看。 宣帝像是才想起袭越这么个人,今日大宣朝长了面子,压了西菱一头,袭越功劳很大。 连带着平日不喜袭越的宣帝都和颜悦色几分。 平时这个儿子不显露头角,武功和骑术倒是不俗。 而且看起来和顾爻有些私交,他也不介意抬他一手。 “越儿,你今日救人有功,想讨些什么赏啊?” 袭越听到宣帝对自己的亲昵称呼,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面上他却摆出一副欣喜的表情 ,低头道,“儿臣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可以,就请让张院判照料顾侍郎吧,今日他才是最大的功臣。” 宣帝也没有计较袭越说出的“功臣”二字。 听到袭越的推诿之言,心中反而更加欣赏。 完颜珏一心都在顾爻身上,反而没有太在意袭越的话,他身后的西菱使臣被袭越一番话说得脸色铁青。 顾爻是功臣,不就是暗里挤兑他们。 宣帝和袭越又是好一番父慈子孝,哄的得宣帝龙颜大悦,大手一挥,把袭越安排回吏部,不容众人辩驳。 比之之前,还把官位往上抬了抬。 既然袭越这柄刀没有在角落中生锈,反而越发锋利,那宣帝也不介意抬一抬袭越,用这柄利刃对准那些有异心的人。 袭越“诚惶诚恐”地接下恩典,感受到周围各色目光,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决定“功成身退。” 他小心沾湿帕子,继续给顾爻擦脸上因为疼痛而产生的冷汗。 仿佛周围的暗流涌动都与他无关。 宣帝看了看,十分满意。 知进退,不多求。 “顾侍郎伤重需要静养,既然越儿在这照顾他了,那其他人都出去吧,顾相想必担忧,也不必回席间了。” 众人簇拥着宣帝,浩浩荡荡出了帐篷。 完颜珏就算再想留下来,可他还是西菱三皇子,这宴会应酬,他不得不去。 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人,不舍地转身离去。 如今帐篷里只有顾丞相和袭越二人。 顾济舟不动声色打量着袭越。 袭越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好似没有感受到顾丞相的审视。 他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几番纠结,终究没有开口。 他不会去轻易干涉顾爻的行动。 做事,就要学会自己承担后果。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后悔。 何况,这是顾爻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早在几年前,在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的是个男人的时候,该生的气,该发的火,早就已经发过了。 自己孩子的性子他清楚,说好听点是执着,说难听点就是死心眼。 他一旦认定的人,认定的事谁都劝不住。 顾济舟只能安慰自己,如今文人也有许多好男风的,也是一种风流。 看着袭越一个皇子亲力亲为照料自己儿子,细致入微,顾济舟叹了口气。 希望自己儿子的眼光没错吧。 他先是大宣的丞相,才是顾爻的父亲。 这两国邦交的重要宴席,他就算再想留在这里,也不得不去宴会。 顾济舟深深看了袭越一眼,转身离开。 第15章 白衣卿相15 顾爻的灵魂脱离身体,在识海里和系统看山村老尸,贼刺激,让一人一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终于看完,顾爻一把将系统放开,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回到身体里。 悠悠转醒,顾爻一眼就看到端着药过来的袭越。 他快步上前,把药碗放在案上,转身把顾爻扶起来,还细心地把软枕垫在他的身后。 “乐安今日太过莽撞了。” 听到袭越带着责备的话,顾爻讨好笑笑。 “我是会骑马的,只是今日那马太烈性了。况且,今日我若不出去,折损的可是大宣的面子。人家都指名道姓了,我不担下这个责任,会失了圣心,成端莫要生气。” 说完,袭越还没来得及说话,顾爻就剧烈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袭越一慌,赶紧给人顺气,也顾不得责备,有再多的气,看着顾爻这副模样都发不出来了。 况且,他身为顾家的嫡子,本不用这般拼命的。 都是为了他。 思及此,袭越心头一酸,面色也温软下来。 顾爻捂着嘴,侧着身,低头咳得直不起身子,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就连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都带着些呼吸不畅的潮红,眼角也因为剧烈的咳嗽飘上一抹绯色,带着些许晶莹的泪花。 少年散落的乌发垂在单薄的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形,微微突出的蝴蝶骨,更衬得少年好像是希腊神话里将要死去的水仙花少年,平添几分破碎的美。 现在的顾爻不是朝堂上意气风发的顾侍郎,只是一个病弱的少年。 这么柔弱的他,看起来就毫无反抗之力,可以任人拿捏。 袭越的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少年肩上,给人轻轻顺气,带着人躺下。 少年的乌发散了一枕,恹恹的神色更让顾爻添了分忧郁。 好不容易缓过劲,感受到手心的粘腻,顾爻捏紧了手,将掌心的红色掩住,压下喉头的腥甜。 他转头朝袭越安慰地笑笑,声音沙哑,“成端,我没事。” 袭越直觉顾爻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狐疑地盯着顾爻,顾爻还是扯着安抚的笑。 皮笑肉不笑的,难看得紧。 看不出什么问题,袭越抬手把药递给顾爻。 顾爻闻到苦涩的药味,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一向怕苦的人一反常态地将药一饮而尽。 连袭越准备的蜜饯,都在盘子里半点未动。 顾爻生怕袭越看出点什么,把碗递给他,装出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袭越看着他困怠的模样,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把人塞到被子里,让顾爻休息。 等到脚步声走远,顾爻才掀开被子,猛地一口血吐到地上,在白色的羊裘地毯上溅开一团血花。 一口瘀血吐出,顾爻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瘆人。 他无力地半靠在软枕上,像一条搁浅的鱼,好像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似的。 0529吓得代码都搅成一团。 『“宿主,你没事吧?”』 顾爻缓过劲,看着识海里的系统吓得搅成一团,略微有些无语。 本就不好看的系统,如今更扭曲了。 顾爻叹了口气。 再蠢再憨,也是自己的系统。 能怎么办呢? 还能离咋地,凑合过吧。 『“我没事,小九,帮我侦测一下袭越的位置。”』 0529看见顾爻缓过劲来,也不再抽抽噎噎。 明明还带着哭腔,却还是尽职尽责地拿出定位地图。 『“宿主大大,袭越就在不远处。”』 得到系统的回答,顾爻擦了擦唇角的血迹,了然笑笑。 果然不出他所料,袭越是没有走远的。 他半撑着身子轻唤青竹,在门口守着的青竹掀开帘子快步进来。 当看到地毯上那一团洇开的血迹,青竹脸色大变。 快步上前扶起顾爻担忧道,“少爷,我去叫张院判。” 顾爻按住青竹的手,无力道,“我没事,只是吐出胸中瘀血,你去把这些血迹处理干净,仔细些别让人瞧见。” 青竹看着自家少爷比之之前稍显红润的脸色,心下稍安,低着头快速卷起地毯,抱着毯子离开。 袭越站在不远处就看见青竹抱着地毯出来,心下有了猜测,只是还需要验证。 他记得顾爻是喜欢糕点的,顺势拿了一盘糕点,袭越快步回到帐篷。 顾爻将胸中一口瘀血吐出,整个人都舒畅不少。 今日自己这破落身子在那发狂的烈马身上折腾了这许久,早就神思倦怠了。 反正该给袭越看到的都留好了,顾爻打了个哈欠,把整个人窝进被子。 他急需休息。 袭越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顾爻睡得通红的脸。 平日里温润端方,冷静守礼的顾公子,睡觉的姿势倒是格外孩子气,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把白皙的脸都捂得通红。 袭越无奈笑了笑,看着床上的人,眼底是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轻轻放下盘子,生怕吵醒床上安睡的人。 走近床榻,却闻见一丝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袭越眼神一凛,瞥见脚踏边上有着没有擦干净的点点血迹,位置有些偏,大约是没被收拾的人看到。 不可避免地在心上泛起了疼。 细细麻麻,无孔不入。 就这么不想让我担心吗? 为什么呢? 因为春堂雅集上的救命之恩吗? 他不相信顾家养出的孩子会如此天真。 而且在那之前,在自己落魄的时候,在初见之时,他就已经接近自己了。 袭越回想了一下两人相处的细节。 顾爻看着他的眼神总带着怀恋和熟悉,就好像他们早就相识。 可是他不记得在诗会之前有见过顾爻。 袭越静静端详着这位名满京城的顾公子,第一才子。 也是如今的顾侍郎。 他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沉沉的目光像是一个深渊漩涡,一旦沉溺,就是万劫不复。 常年病弱让顾爻的皮肤总带着病态的苍白,精致的眉眼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下垂的眼尾带出些许无辜之感。 无害而柔软。 这让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早已经永远离开的人。 一个他这一生都会亏欠,且无法弥补的人。 任袭越如何端详,顾爻都岿然不动,睡得格外香甜。 反倒是不会睡觉的系统,在顾爻识海里被这眼神盯得炸毛。 代码都被盯出鸡皮疙瘩了。 0529再害怕再不安,都只能在顾爻的识海里把自己缩成一团。 0529在识海里捂住自己的嘴,无声哽咽。 不能吵宿主大大睡觉,宿主大大已经很累了。 0529缩在角落,猝不及防对上袭越幽深的目光,被吓得一抖。 呜呜呜,好可怕…… 宿主大大什么时候醒啊? 袭越眼里带着疑惑,疑惑里还带着些疯狂。 他看还不够,甚至还要上手摸顾爻的脸。 0529实在是顶不住了,转头回到系统中心去找最近刚刚认识的66系统求安慰。 呜呜呜,对不起宿主大大,不是小九不争气。 实在是气运之子太可怕了啊! 第16章 白衣卿相16 秋狝已经结束七日有余,顾爻上一次在围场上“挺身而出”,可把顾济舟吓得不轻。 回到相府,直接把人扣在府中养病,连带着闭门谢客。 每次顾爻有点要出门的意愿,都会被父母联合驳回。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美人娘亲眼里含泪,柔声细语地劝着顾爻。 儒雅父亲沉着脸色,三令五申地待在府里养病。 顾爻能怎么办? 只能选择答应。 在床上躺了许多天,人都要躺废了。 大哥在军中,二老念叨不到他,只能逮着他一个人嚯嚯。 刚开始那几日,顾爻连自己的院子都出不去。 这些天放宽了,但也只是能在府里走动走动。 事还得干,也是时候开始活动了。 今日是和自家掌柜约定好的日子啊。 顾爻在相府里散步消食,假装不经意间来到了相府偏僻的院落。 今日约好了在此碰面,他还刻意支走了附近的侍卫。 墙外传来三声猫叫,顾爻就知道人已经到了。 轻咳两声,一个人影就从墙外飞身进入。 轻巧落地,沈子安俯身作揖。 “主子,有什么吩咐吗?” 顾爻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面前恭敬的男人。 如今的沈子安即使弯腰行礼矮人一截,都是从容不迫的,再看不到半分从前怯懦瑟缩的影子。 顾爻暗自点点头,十分满意。 这一年多的历练,看来已经将一块钝铁磨成了好刀。 “子安,我要你把我之前存入钱庄的所有现银取出,全部用来采购粮食和药材,有多少买多少,办的隐蔽些,别让人发现。” 沈子安听到顾爻要将全部现银取出时,震惊溢于言表。 而且全部用来买换粮食,这个决定太疯狂了。 他欲言又止,想要劝一劝顾爻,却又在心里莫名相信顾爻。 顾爻至今的决定从未出错,每一次关键的抉择,都让其手下的商业版图扩大几分。 在沈子安的心里,顾爻就是神。 救他于水火,让他有舞台施展自己的能力。 又如此聪慧机敏,对市场的把握,让他都自愧弗如。 顾爻看出沈子安的纠结,不过他并不打算解释。 剧情中明年七月,南方大面积遭遇洪涝。 悠然万顷满,俄尔百川浮。 尸横遍野,饿殍遍地。 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他不是什么想要成为救万民于水火的救世主,但还是想在力所能及之处救一救这些苦命人。 这些银子他暂时用不上,就算用得上,也是这件事比较急。 而且他的产业还在,钱总会回来的。 私心上,这也是个收集功德值的好机会。 沈子安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劝一劝。 “主子为何要大量囤积粮食和药材?据属下所知,近日并未有何大灾。” 顾爻轻轻瞥了沈子安一眼,沈子安立刻噤声。 低下头来,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自己逾矩了。 这是主子的决定,何况取的也是主子自己的私产。 顾爻没有多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啊,难道要告诉沈子安,你主子知道明年夏季会有大洪灾,让你提前备好粮食和药材。 这说出去谁也不会信啊。 不解释就是最好的,顾爻决定将高深莫测装到底。 挥了挥手,顾爻让沈子安先离开,待的太久容易引人怀疑。 他相信沈子安会做好的,毕竟沈子安和秦瑓可是剧情里袭越身边的左膀右臂啊。 一个经商天才,加上自己给他的新奇敛财点子,想不挣钱都难。 顺带还发展了一下江湖情报产业。 顾爻估摸一下,觉得他现在应该是很有钱的。 这也是为了之后做准备啊。 害。 他就撬了袭越手下这么一个人,该怎么说呢。 嗯……不愧是男主身边的得力干将。 确实很好用。 顾爻笑了笑,借来用几年,等到他死了以后,总归是要还给袭越的。 抬头看了看这四四方方的院墙,阳光照在身上,倒也有了些许温度。 顾爻忽的嗅到一股幽香,朝右手边转头看去,这破落的偏院,无人打理,这棵桂花长得竟这般好。 这棵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枝干粗壮,一人无法合抱。 顾爻也没闲着,唤来院外守着望风的青竹,让他去找个干净的竹篮。 顾爻是最喜欢桂花的,还记得儿时父母没有出事的时候,家里院中就种了两棵桂花树。 每次一到秋天,母亲就会摘桂花来做桂花糕和糖桂花,偶尔也会酿一些桂花酒。 桂花的花香,糯米的谷香,糕点的甜香,还有那桂花酒酿成时的酒香,构成了顾爻最美好的回忆。 顾爻关于父母的记忆不多,桂花便是他为数不多记忆里最深刻的存在。 每次桂花糕出锅,母亲总会温柔唤着他的名字。 “爻儿。” 顾爻一阵恍惚,回过神来。 踱步到树下,抬头望去,顾爻眼底满是怀念。 待主仆两人摘了满满一篮子的桂花,顾爻闻着这桂花香,心情格外好。 低着头认真挑拣桂花的花蒂,顾爻脑子里全是桂花糕,糖桂花还有桂花酒,脸上忍不住扬起轻笑。 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墙头上看着他。 侍卫被顾爻支走了,左右自己在府中无事,他就给系统放假了。 刚好最近系统认识了一个朋友,总是要留点时间给人家交流感情。 他又不是什么周扒皮。 这就导致顾爻一个没注意,现在被人摁在这偏院的墙角。 现如今动弹不得。 第17章 白衣卿相17 青竹也不敢乱喊,生怕这突然冒出来的歹徒伤了自家少爷。 顾爻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手上的篮子都掉了,刚刚摘下的桂花落了一地。 青竹强装镇定,指着歹徒,颤声道,“哪家贼人,还不放开我家少爷,光天化日的,来丞相府行凶。” 那“歹徒”蒙着面,一手虚掐着顾爻的脖子,听到青竹的话还饶有兴致。 “哦,我今日就是行凶,你又能如何?” 青竹从未见过如此猖狂的贼人,颤抖着手指,半天说不出话。 顾爻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挑眉。 哟,还是个熟人。 桂花的香气过于浓郁,之前一时掩盖住此人身上西域特有的香料气味。 如今这声音一出,顾爻就知道是谁了。 看着完颜珏,一个堂堂西菱三皇子,还要在这里吓唬他的小厮,顾爻就一阵无语。 想起这几日自己被困在府里受的罪,天天喝的那苦到舌根发麻的汤药,顾爻就来气。 一掌拍开虚掐着自己脖颈的爪子,顾爻捡起地上的篮子。 辛辛苦苦摘的桂花,大半都洒落了,看得顾爻心疼得直抽抽。 现在顾爻瞅着完颜珏是哪哪都不顺眼,抬头瞪了人一眼,撩起衣袍一脚就踹过去。 完颜珏瞪大眼睛,解下面巾,闪身躲过,嘴上还要调戏。 “顾侍郎好狠的心啊,这么久不见,也不说思念,上来就给我一脚,我对顾侍郎可是思念得紧啊。” 那个“侍”字被完颜珏念得含糊,听起来就像是“顾郎。” 这是大宣女子对自己情郎的叫法。 听起来就像是情人间的呢喃细语。 把青竹听得一阵脸红。 这三皇子怎的这般孟浪。 他怎么不知道自家少爷和这位三皇子殿下有这么一段啊。 顾爻现在不想理他,心中有气。 上次猎场的事还没算账,这次又害的自己的桂花打翻了,这厮倒是先装起可怜。 何况完颜珏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惯会装可怜,自己被他用这招不知道坑过多少次了。 顾爻心情不佳,开口就是夹枪带棒,“西菱三皇子好大的脸面,这是猎场上报复不够,现在公然来我丞相府行凶吗?” 开口就把本来像是旖旎暧昧的老情人重逢氛围破坏的一干二净,如今倒像是仇人见面。 听到顾爻提起猎场的事,完颜珏的脸色变了变。 本就是他理亏。 想起猎场上顾爻白得瘆人的脸色,心里一痛,一阵愧疚。 说好要护着他的,如今倒是自己先伤了他。 叹了口气,完颜珏试探着讨饶,“都是我的错,乐安还在生我的气吗?” 顾爻低头挑拣着花蒂,睨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 感觉到顾爻冷漠的姿态,完颜珏抿了抿唇。 拿出他那一套屡试不爽的装可怜招数。 他知道顾爻现在烦他,他就这样轻轻拽着顾爻的袖子,也不说话。 用那双碧蓝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顾爻,那眼底蓝得澄澈,一眼就望进人心底,微曲的棕色卷发垂在那张妖冶精致的脸庞两侧,带起几分无辜之感。 澄澈的蓝眸干净得就像是南迦巴瓦的一捧新雪。 总忍不住让人想要守护这份纯粹的美好。 而且完颜珏真的太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了,难怪屡试不爽。 顾爻有些心软,又想起自己被这招骗过许多次,心又硬了起来。 他拉不开自己的袖子,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青竹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的互动,非常有眼色地选择了闭嘴。 还是顾爻率先败下阵来,无奈的叹了口气,猛地把自己的袖子拽出来,转身朝刚刚的桂花树走去。 完颜珏有些难过,脑袋都垂了下去。 这招对乐安没用了吗? 以前都是百试百灵的啊。 自己应该没变丑啊,这么没有魅力了吗? 美人心伤,那副失落神色,看得人心尖一颤,恨不得让人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青竹都忍不住想为这位三皇子求情了。 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冷凝的面色,临到嘴边,又把求情的话给咽了回去。 “三皇子想要赔罪,总要做些实事吧,打翻了我摘的花,这事该如何算?” 完颜珏猛地抬头,眼神一亮。 他知道这是顾爻给他台阶下了。 这是独属于他和顾爻的默契。 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顾爻,一把抢过顾爻手上的篮子,完颜珏笑得灿烂。 活像地主家的二傻子。 顾爻嫌弃。 “乐安你歇着,这种粗活,交给我来干。” 顾爻顺势松开手,在一旁乐得清闲。 有白嫖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完颜珏运起轻功,双足一顿,身子轻盈如飞,腾空跃起,霎时拔高,轻飘飘地落在了花枝之上,稳稳而立。 那花树一颤,落花纷飞,洋洋洒洒。 完颜珏身姿灵动,衣袂翻飞,似飞燕般轻灵,在枝头飘飞,穿梭在花雨中。 待摘好一篮桂花,他站在枝头,抬手扬了扬篮中满溢的桂花,回头朝顾爻粲然一笑,四周的景色霎时都沦为了陪衬。 身后日光正好,那鬓珠作衬,乃具双目如星复作月,略有妖意,却未失风姿,是自带一段风流。 断代风华无处觅。 青竹被这一笑晃得失神,顾爻也是一阵恍惚,却马上回过神来,维持住脸上的冷漠。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完颜珏心下遗憾,暗叹顾爻的心智实在太坚定了。 轻踏花枝,带起一阵清香,飞身落到顾爻面前,献宝似的把篮子递到顾爻面前,一脸求夸奖。 如果完颜珏有尾巴,此刻绝对已经揺成螺旋桨了。 看着顾爻毫无波澜的表情,完颜珏的表情显而易见地低落下来,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顾爻仿佛都看见他脑袋上无形的那双耳朵垂了下来。 在心里暗叹一口气,顾爻接过篮子,让青竹给完颜珏拿条手帕擦汗。 高高兴兴接过手帕,完颜珏将绣着青竹,染着松香的帕子小心收进怀里,只胡乱拿袖子抹了两把脸,笑着追上顾爻。 “乐安,等等我。” 第18章 白衣卿相18 三人避着人回到顾爻的院子。 回到院子,顾爻就换了身窄袖的轻便衣裳,开始处理桂花。 完颜珏眼神一亮,他知道顾爻会做饭,可是当时他们条件受限,顾爻的厨艺具体到什么程度,完颜珏是不知道的。 没想到顾爻连糕点都会做。 顾爻也不跟完颜珏客气,他心里虽然已经不生气了,但是不妨碍他支使完颜珏。 有一个免费青壮年劳动力,可以省很多事。 青竹熟练给顾爻打下手,他是为数不多知道顾爻会做饭的人。 “十指不沾阳春水”在自家少爷这里是不存在的,在顾爻这里只有“民以食为天”。 昨天已经泡着本来打算做米糕的粳米和糯米刚好派上用场。 有着现成的苦力,顾爻乐得清闲。 支使着完颜珏拿石磨磨米粉,顾爻开始做糖桂花。 古法的糖桂花今日是吃不上的,只能用另外一种做法了。 支起一口小锅,顾爻将砂糖倒入,凭着感觉感受锅里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倒入鲜桂花和橘子汁,再煮上一会,顾爻就撤下柴火,把糖桂花倒进琉璃罐中。 色泽澄亮,上品。 顾爻点点头,很满意。 看看那边埋头磨粉的完颜珏,也差不多了。 将两种米粉过筛,和糖粉混合,倒入模具上锅蒸熟,拿勺子点上糖桂花,再蒸个两分钟。 蒸汽弥漫间带起糖桂花的甜香混着米糕的米香,模糊了顾爻清俊的面容。 平日芝兰玉树,清隽高雅,难以接近的顾公子,此刻倒是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气,嘴角挂着的轻缓微笑,更是平添一分温柔。 完颜珏认真看着顾爻认真的侧颜,眼底满是温柔,脸上都不自觉挂上一抹笑。 撤下柴火的青竹抬头一看,便撞进完颜珏眼底的温柔,那专注的神色,眼底只容得下顾爻一人。 藏不住的情意,任谁都能看出完颜珏心悦顾爻。 青竹心下一跳,慌忙低头,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不该他看到的东西,就装作没看到。 顾爻端起桂花糕离开厨房,看着还杵在原地的完颜珏,示意他跟上。 完颜珏回过神,垂眸敛下眸中情意,赶忙追了上去。 顾爻让完颜珏坐在外室窗边的矮桌前,自己起身去内室换身衣服。 接待客人终归是要正式些的。 顾爻让青竹去把剩下的桂花全部拿去晾晒。 青竹心领神会,他知道自家少爷和这位西菱三皇子必是有事要谈。 不能让人知道的要事。 顾爻也不着急,给客人献上一杯好茶,是主人家的尊重。 他端坐在桌前,拿出茶具,开始择水、选器、酌茶,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自成一段风姿。 完颜珏也不催促,只盯着顾爻行云流水的一举一动,觉得好看极了。 顾爻将杯子递给完颜珏,只见杯中茶沫沉下,汤华浮上,色泽如金,是杯好茶。 完颜珏本不是什么能欣赏这些的人,也品不出茶水好坏,于他来说,茶水就是解渴用的。 每次喝茶都是一饮而尽,用大宣文人的话来说就是牛嚼牡丹。 可是看着顾爻这么优雅端方,他也不自觉想要把自己装得雅正些。 完颜珏忍不住挺了挺脊背,郑重接过这杯颜值极高的茶,也学得像大宣那些文人品茶,轻抿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完颜珏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这杯茶确实是比其他茶香的。 顾爻看着他学得四不像的别扭模样,忍不住笑了笑。 “行了,知道你这性子肯定也是品不来这好茶的,要是渴了,就直接喝吧,学得一点都不像。” 闻言完颜珏整个人放松下来,坐姿都开始不羁,将茶水一饮而尽,还续了一杯。 完颜珏歪着身子,手掌成拳撑着下巴,整个人像没有骨头一般,歪歪斜斜的。 那双碧蓝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顾爻,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他调笑着开口,“乐安是有什么事要与我相商吗?” 顾爻坐得端方,也不着急,轻抿一口茶,动作轻缓而优雅。 一举一动尽是君子风姿。 闻言,顾爻将杯子轻轻放下,抬眸直视着完颜珏。 “言律,还记得我和你谈过的宏愿吗?” 完颜珏听到“言律”二字,心头一跳。 这是他的表字。 他的母亲虽然是个番邦女子,却很喜欢大宣文化,请了一位颇有名望的儒生给他取了表字。 他也是西菱这一辈所有皇家子嗣里唯一一个有表字的。 当时来到大宣游历(刺探情报),与顾爻结识时就是用的表字称呼。 完颜珏垂下眸子,好像在回味什么,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带着一丝怀念,竟低笑起来。 “我还以为乐安忘了呢……” 顾爻打断完颜珏,目光紧紧盯着他,“言律,我从未忘记当初与你共商的远志,如今你还愿意与我一同完成当时的宏愿吗?” 完颜珏被顾爻的眼神一震,他在顾爻的眼神中看见了跳动的火焰,只待燎原。 完颜珏展颜一笑,神色间满是自信桀骜,“当然。” 听到完颜珏肯定的回答,顾爻冷凝郑重的神色缓和下来,整个人都变得放松,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具体的事宜两人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谈论过,如今只是缺一个实施的机会。 若事情真成,到时在正式场合,两人有的是机会商量。 如今,两人只是好友。 揭过这个话题,久别重逢的普通好友,开始谈起自己的近况。 * 在天黑前,完颜珏离开丞相府。 走之前还死皮赖脸顺走了一包桂花糕。 顾爻也纵着他,左不过就是一些糕点,自己再做就是了,吩咐青竹给完颜珏打包好。 看着完颜珏珍而重之地将油纸包放进前襟,那朴实的油纸包和完颜珏这一身华美的衣物还真是不搭,顾爻一阵无语。 “我大宣是短了西菱使团的吃食吗?你怎的见到我这两块糕点这般宝贝?” 完颜珏将纸包妥帖放好,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可是,这是乐安亲手做的桂花糕啊。” 说完也不等顾爻回答,飞身离去。 顾爻一愣,摇头失笑。 青竹听到完颜珏暧昧不明的话,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少爷啊,你长点心吧。 第19章 白衣卿相19 了却一桩大事,顾爻心里轻松几分。 现在是天乾二十二秋,大约再有半年,宣帝就会因长期服用“仙丹”内里亏空,身体急速衰败,不得不选择太子之位人选。 若不是所谓“仙丹”给宣帝营造出他还龙精虎猛的错觉,今年宣帝也不会那般重发落了两个有能力的儿子,直接断了他们夺嫡的机会。 宣帝子嗣还算多,皇后所出长公主,二皇子和三公主为贤妃所出,昱王靖王分别为皇三子和皇四子,如今也无竞争力。 大皇子身体不好,早早选了个富庶封地分出去了。 七八皇子又都尚且年幼,不成气候,两位皇子生母的娘家又不是什么大家族,不存在外戚干政,扶持傀儡皇帝的可能。 哦,还有个五皇子。 逸王,袭云舟,醉情山水,喜爱种田,不争名利,早早的就被宣帝踢出朝堂的人物。 也是剧情里可是为数不多活到最后的皇子。 毕竟原剧情可是袭越波澜壮阔的一生,后面昱王靖王在封地豢养私兵,圈地为王,袭越御驾亲征,可是把这两位都搞死了。 顾爻思索了一下,最后应该还是二皇子和袭越相争,和剧情里差别不大。 宣帝发现自己身体不行的时候也没有过于迁怒,生死有命,这是这位戎马半生的帝王在战场上就知道的事。 只是人临到了,还是想活的,所以他才会去尝试那些所谓的“仙丹”。 宣帝是经过夺嫡之争才坐上皇位的,眼界还是有的。 也正是在此时候,宣帝就已经在暗中观察挑选继承人。 只是回头一看,就只剩下两位皇子可堪大任,一位是贤妃所出的二皇子,母家是百年望族,势力颇大,一位便是在朝堂上展露才华的袭越。 袭越的生母徐氏只是宣帝在行宫之中酒醉宠幸的一个粗使宫女,甚至在宠幸之后,宣帝都没有把她接回宫里。 若不是一朝得子,宣帝根本就不会想起这么个人。 之后还是皇后做主,把人接回宫封了个美人,在袭越五岁时就去了。 而后袭越就是在孺子室中由宫中嬷嬷带着长大,稍大些就去宫学中上学。 自小便看人眼色生活,见过的腌臜事,受过的磋磨数不胜数。 袭越天资聪慧,君子六艺学得精通,只是无人在意罢了。 年皇后作中宫之主,一查宫中还留着的孩子,就发现袭越年岁到了还没出宫,就奏请宣帝封了个王爷。 身为嫡母的皇后倒是也没为难这个自小没了母亲的六皇子,出宫该给的封赏和仆从什么的也没有半分克扣,甚至自己还稍微贴补了两件赏赐。 虽不说多用心,但是也按王爷该有的规格给了的。 也正是因为皇后没有为难过袭越,袭越继位后将这位没有嫡子的母后尊为了太后。 许是多年忽略这个儿子,宣帝也有些愧疚之意,给安排了吏部的官职,袭越也展现出他的能力,颇得宣帝器重。 那次江南之行,是去查盐。 江南私盐泛滥,官商勾结。 二皇子却担心他的私盐生意暴露,联合江南有私的官员,要把人彻底留在江南。 袭越回京,等来的却是二皇子的诬告。 二皇子弃车保帅,将私盐之事推到江南巡抚身上,更是借此告迟迟才归来的袭越包庇之罪。 而当时正值西南部族叛乱,二皇子的舅舅打了胜仗,叛乱又未结束,轻易动不得。 李家又是百年簪缨世家,根基深厚。 而且,贤妃与宣帝年少相识,是有情意在的。 当年若没有李家鼎力支持,今日这皇位,也不一定是宣帝来坐。 权衡利弊之下,没有半分背景,在朝中根基尚浅的袭越便成了那颗弃子。 就这样被轻飘飘撤了职,将此事揭过。 皇上如愿收回了江南盐权,顺便敲打了二皇子。 谁又会管一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死活。 时移世易,人情冷暖,大多如此。 也是由此,坚定了袭越要争的决心。 他忍了下来,将他手上的所有证据藏起来。 只待来日,给二皇子的倒台添把火。 踏着皎洁的月色,顾爻知道,这天也该变一变了。 * 次日,西菱三皇子上书宣帝,提出互市。 宣帝在早朝后,于延和殿中紧急召见顾丞相,吏部尚书等多位肱骨之臣,还破例召见了顾爻。 有些想考校顾爻的心思。 看看这位他破例封的顾侍郎,能不能接的住他的恩典。 但能与这多名肱骨老臣一同议事,足见顾爻恩宠之盛。 无人知晓他们谈了什么,只听闻殿外小太监泄露的只言片语,几位大人似乎争执了许久。 直到日头西落,几人才从延和殿出来。 第二日早朝,顾爻得封,兼任互市监,全权负责与西菱通商事宜。 西菱有战马资源,每到冬日却粮食紧缺,这也是多年来两国经常发生冲突和小规模战争的主要原因。 而互市可以各取所需,大宣可以得到优质的战马资源,而与之交换的每年固定的粮食及茶盐等西菱所需的物资。 朱笔御批,圣言亲裁,互市一事已成定局。 入朝以来一直低调的顾爻,在这一事倒是出尽了风头。 完颜珏本就是西菱已经默认的王储,只等回国册封,自然是拥有极大的权利。 与西菱互市的事情,在西菱使团离京之前就初步定了下来。 洽谈过程异常顺利,顾爻多年构想,两人的宏图伟愿,都在二人一次次商讨中,一点点丰满立体,只待一步步实现。 第20章 白衣卿相20 西菱使团离京的那一天,顾爻踏着晨曦薄雾,骑马狂奔赶到城门口。 完颜珏看着晨雾里飞驰而来的一抹白色身影,心都在提着,生怕顾爻出个什么好歹。 等到那匹黑色的马在眼前停下,那颗心才放了下来。 顾爻利落翻身下马,手上还提着个竹篮。 他抬手扬了扬,神色飞扬,“言律,说好的要喝我亲手酿的桂花酒,如今月下对饮是没机会了。不过这酒你是可以喝到的,望着那同一轮明月,也算是相聚,来日有机会,我们再痛饮。” 看着顾爻眼角眉梢都飞扬着笑意,完颜珏真的想把这个人带走。 他觉得顾爻就是天神赐给人间的礼物,只是这礼物不属于自己。 感情是什么时候变的呢?完颜珏自己也说不清。 盯着顾爻温润俊秀的脸,他释然地笑了笑。 他想到汉人的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能不让人喜欢呢。 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完颜珏在心里叹了口气,接过顾爻手上的竹篮。 怕累着顾爻。 竹篮里有一坛子桂花酒和两罐糖桂花。 就算罐子封起来了,还是能闻见似有若无的香气,那是秋日的味道。 熟悉的香气,很轻易地勾起完颜珏这些时日的美好回忆,让他一阵恍惚。 顾爻看见对面的人盯着篮子里的东西看了半天 ,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完颜珏回神,朝顾爻笑了笑,“我很喜欢,多谢乐安。” 顾爻一愣,这厮什么时候这般讲礼了,之前从他手上抢吃的也没见他有半分愧疚。 顾爻想是这么想,嘴角却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微微点了点头。 完颜珏被这一笑晃了神。 所有人都说他这张脸绝代风华,可是在他看来,乐安才是最好看的啊。 他真的很想把人圈在身边。 可是乐安有济世之才,我又怎么能束缚住他的手脚呢。 雄鹰,本该翱翔于天际。 西菱的臣民说我是最勇敢的草原勇士,其实我才是那个最胆小的人,我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让眼前人知晓。 在心中自嘲一笑,完颜珏的眼神暗了暗,透露着些许落寞。 倏的,他一把拉住顾爻的手腕,将人拉进怀里紧紧扣住,像是抱住此生最贵重的珍宝。 顾爻被突然的力道拉得一个踉跄,转而跌进一个泛着奇香的怀抱。 西菱人生的高大,完颜珏更是其中翘楚,比顾爻高了半个头,将人整个圈进怀里。 他弯腰将脑袋埋在顾爻的颈窝,声音闷闷,“乐安,若是……算了,保重自己。” 完颜珏本想说若是将来你心悦之人负了你,你可以考虑我吗? 可是他不想给他多添负担。 就这样吧,像普通友人一般告别。 如果将来乐安过得不开心,他会亲自来把他的明珠接回西菱。 顺带让那个混蛋知道,什么是西菱男儿的铁拳。 完颜珏不舍地放开顾爻,将自己的狐裘大氅披在顾爻的身上,两人身量有些差别,穿在完颜珏身上正好的大氅,披在顾爻身上显得人格外娇小,甚至有些曵地。 此刻,光风霁月的顾大人,活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完颜珏叹了口气,“乐安身体不好,要照顾好自己啊。” 顾爻早就冷得有些发颤,一件御寒的衣物兜头下来,赶紧拢了拢。 管他合不合身,至少抗冻。 听到完颜珏的话,他笑了笑,“知道的,言律也要保重身子,寒冬马上要来了,西菱粮食不足,我会尽快着人将合约上的粮食送往西菱,待明年通商,就不必再担忧了。” 完颜珏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顾爻的肩,翻身上马,一挥缰绳,疾驰而去。 再没有回头。 他怕顾爻再说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将人带走。 顾爻还在后面大喊,“待来日有缘再会,定要月下共饮。” 完颜珏只能当做没听到,将手上的缰绳挥得更快,朝前面的大部队赶去。 完颜珏的身影很快看不见了。 顾爻盯着完颜珏离去的方向许久,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转身朝城门走去。 言律,保重。 * 日子就在这样一天天的忙碌里过去。 这半年,顾爻可谓是锋芒毕露,提出许多改革。 有反对的大臣,都被顾爻反手一封折子给举报了,这些天天上蹿下跳不干实事的玩意儿,那些个腌臜事,顾爻让0529随便一查就查出来了。 遭殃的人多了,大家也就看出来这位顾大人的实力,都很有眼色选择闭嘴,就算心中不服,明面上也不会和顾爻正面刚。 谁知道他手里有没有自家的什么把柄呢。 宣帝也欣赏顾爻,这种有手腕,有才干的年轻人,才是大宣未来栋梁啊。 以至于顾爻提出的改革,都进行的格外顺利。 而袭越回到吏部以后,也是兢兢业业,办成了好几件大差事,在朝堂的地位也是越发稳固。 两人见面也都是在朝堂之上,匆匆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不过顾爻如今也没什么心思应付袭越,反正半年之后,就是下一个重要剧情点了。 天乾二十三年夏,江南水灾,洪水频连数十城,受灾人数达到数十万。 袭越自请去往江南赈灾,走后不久,宣帝于宫中吐血昏迷。 醒来以后,他将太医留下许久。 说来也怪,而后宣帝像是病愈一般,依旧身强体健。 甚至连立储之意都未显露。 这让原本蠢蠢欲动的朝堂又沉寂下来。 多事之秋,顾爻对外称病,告假在家。 实则暗中安排沈子安行动,将去年收购的粮食和药材尽数送往江南。 宣帝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定是多疑之时,顾家势大,无论站在哪位皇子那边,都是极大助力。 所以顾爻不能冒险,只能坐镇京城,在背后为袭越谋划。 而且这次赈灾,可是袭越和秦瑓感情升温的好机会,他一个配角去算怎么回事呢。 二人仅靠书信交流信息,顾爻给袭越赈灾出谋划策,袭越借这些书信了解京城局势。 看着袭越在信中表现出的若有若无情意,顾爻嗤笑一声,将手上的信收进木匣。 有了粮食和药材支持,还有顾爻在朝堂上斡旋拨款。 这次赈灾,格外顺利。 有了充足药材,连大灾后的必有的大疫都被及时控制。 天乾十月中旬,安王袭越回京,赈灾圆满完成。 宣帝龙颜大悦,让袭越入御书房参与政事。 顾爻将二人最近最后一封信收好,放到装信的木匣中。 窗外月明星稀,明日应该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离宣帝离世,应该也只有五个月了。 第21章 白衣卿相21 袭越回京,宣帝对他大加赞赏,而后更是重用。 比之之前,倒是多了些真心实意。 努力把他往上抬,扶持着袭越与二皇子袭曜分庭抗礼。 毕竟如今可堪大任的皇子只剩下二皇子袭曜和六皇子袭越。 总得两个都练练,让他有个二选一的余地。 顾爻没有和剧情中的原主一样,带着顾家,在明面上支持袭越。 宣帝就算再不喜欢袭越,在这种将死时候,身为一个明君,也会择优传位。 他相信身为气运之子,袭越会争到那个位置的。 而他会在暗中给他出谋划策,全力支持袭越。 但是顾家,太敏感了,定要独善其身。 不能踏错一步。 他不能,也不敢拿顾家去赌一个帝王的心。 即使那个帝王已经要油尽灯枯。 顾爻的中立,让宣帝很满意。 顾家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明面上独善其身。 户部尚书年事已高,家中又没有什么可担大任的后辈,在此朝堂暗流涌动的时候,上书乞骸骨,急流勇退,保全一家老小。 宣帝象征性挽留了一下,君臣之间互相推辞了几番,宣帝表示遗憾,赐下许多赏赐,封户部尚书为阁老,让他风光回到苏城老家安度晚年。 户部尚书之位空缺,宣帝重用顾爻,封他为户部尚书。 自此,顾爻成为大宣史上最年轻的尚书,年仅二十一岁。 这两月该站队的都站队了,两派互有往来。 今天我参你一本,明天你参我一本。 袭越更是将之前藏起的证据尽数呈到宣帝眼前,给袭曜致命一击。 宣帝对袭曜大加斥责,收回他手上多数权力,罚他在府中禁足思过。 在这般重要时刻,袭曜被踢出朝堂,可想而知会给这位二皇子造成多大心理压力。 临近年关,快速扶持起袭越的宣帝身体越发孱弱,明眼人都能看出宣帝活不了多久了。 而宣帝也不再瞒着,直言要立储。 这位早年间在马背上平定三藩,称帝后励精图治的明君,终是要走到人生的尽头。 今日是千秋节夜宴,这么喜庆的日子,顾爻决定添一把火。 附属于大宣的部族和小国都会来给宣帝贺寿,人群混杂,是最容易混进不轨之徒的。 他相信袭曜会把握好这个机会的。 毕竟袭越忍得太久了,袭曜解了禁足的这两月,袭越对袭曜步步紧逼。 他已经对袭曜放出消息,袭越手上有袭曜豢养私兵,贩卖私盐还有和东阳皇子联系的证据。 想必这位二皇子最近必定是夜夜煎熬吧。 本就在朝堂上式微的袭曜,为了一争那至高之位,必会铤而走险。 今晚,这戏可有的唱啊。 顾爻看着眼前的精致菜肴全无食欲,那歌舞也是毫无新意。 听着各国使臣的献礼和祝福,一脸兴致缺缺。 “东阳国恭祝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健。” 顾爻听到“东阳国”猛地抬头,直勾勾盯着献礼的使臣。 他知道今天的好戏来了。 只见那位东阳国使臣端着木匣上前,揭开红布,是一只精巧的木鸟。 东阳使臣笑着拿起那只木鸟,摆弄几下,木鸟动起来,竟飞向宣帝。 宣帝原本兴致缺缺的表情也有了些波动,显然对这只会动的木鸟很感兴趣。 顾爻暗中观察,与袭越对上眼神,朝他点了点头。 袭越心领神会地一笑,朝顾爻举杯。 宣帝伸出手想让那只木鸟停在手上,却见那只木鸟口中飞出一支箭矢,直冲其面门。 宣帝不愧是早年间平定三藩的铁血帝王,虽然病入膏肓,还是闪身躲过这支要命的箭矢。 避开了要害,擦着咽喉钉入身后的屏风。 屏风应声而倒。 眼见有人刺杀,宴席瞬间混乱。 人群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瓷器碎裂声和金铁之声。 “来人 ,护驾!” 眼见一击不中,东阳使臣全部化身杀手。 头上簪子,鞋中匕首,袖中弩箭,都朝着宣帝扑杀而去。 留在宴会中的少数羽林军迅速围拢,将宣帝护在中心。 可是刺杀者的动作实在太快了,留在宴会中的三十多位士兵迅速折损过半。 宣帝也在闪躲过程中肩头中箭,脸色瞬间煞白。 袭越带着剩下的人护卫宣帝,抄起旁边的贡品宝剑,站在最前方,和东阳国使臣形成对峙局面。 东阳国为首的刺客阴沉沉盯着最前头的袭越,像是一条毒蛇。 他低笑一声,朗声道,“还不动手吗?” 顾爻心头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来得及让系统监测周围,只见一位本来哭哭啼啼的柔弱后妃眼神一利,脸上泪痕未干,面目却变得阴狠,从袖中掏出短刃,所有人都以为她要刺杀宣帝,都忙着护卫宣帝。 就连顾爻都以为这是冲着宣帝去的。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那柄短刃转了个方向,向着扑身来护卫宣帝的袭越刺去。 电光火石间,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顾爻暗骂一声,但是也顾不得太多,只能硬着头皮舍命护君子。 袭越不能死! 第一个任务啊,不能失败! “王爷!” 随着这一声惊叫,顾爻朝袭越跑去。 系统也很给力,一张加速卡迅速拍在顾爻身上。 让顾爻的速度快过那柄要命的短刃。 袭越只觉得肩头一沉,顾爻的脸在眼前放大,随之而来的就是金铁入肉的声音。 “噗嗤。” 利刃扎入顾爻的后心,顾爻脸色一白,眉头一皱,嘴角溢出鲜血。 袭越目眦欲裂,一剑刺出,直接了结了这个女刺客的性命。 血染红了月白色的衣裳,开出一朵凄艳的花。 在一众震惊的目光中,顾爻顺势软倒下去,被袭越伸手接住。 0529看着顾爻越发惨白的脸色,也顾不得心疼积分,赶紧给人兑换了一颗止血药给喂了下去,生怕顾爻死了。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绑定的宿主啊,呜呜呜π_π。 顾爻落在袭越肩头那一刻,忍着痛咬着牙,强撑着说完一句话。 他可不能临门一脚让袭越坏了他的事。 “王爷,别忘了计划!” 别让老子的伤白受。 这句话成功拉回袭越的神志。 顾爻说完就晕了过去。 疼死了。 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第22章 白衣卿相22 袭越没有辜负顾爻的期望,回神之后开始按计划行事,把顾爻交给青竹,依旧拿起剑护卫在宣帝身前。 顾爻疼得受不了,直接灵魂出窍,回到了识海。 身体就让他晕着吧,反正之后也没他什么事,他可不想面对其他人奇怪的眼光。 尤其是宣帝的。 抢过系统的瓜子,顾爻津津有味地看着男主大杀四方。 袭曜没搞死袭越,那把刀还是悬在他头上。 他如今骑虎难下,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把宣帝搞死。 宣帝如今命不久矣,如果袭越揭发他,那他就和那个位子无缘了。 顾爻和0529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袭曜以为尽在掌握,以为今日皇宫尽在他手。 没搞死袭越,他只能撕破这最后一层面皮。 殊不知,他以为收买了的那位羽林军统领是袭越的人,还是有救命之恩的那种。 袭曜摔杯为号,羽林军赶来。 听见那标准的反派发言,颠倒黑白顾爻吓得瓜子都掉了。 “父皇年事已高,又被反贼安王所伤,导致旧疾复发,儿臣恭请父皇殡天。” 『“小九啊,二皇子这是把十恶犯了一半啊,谋反,谋叛,恶逆,大不敬,不孝,这他不死谁死啊。看看宣帝,那被气得差点气喘不上来。”』 0529盯着顾爻手上的瓜子委屈巴巴,抿着唇不说话。 这是66送给他的…… 他决定和宿主大大绝交十分钟。 顾爻看戏看到高潮,瓜子都不嗑了。 果不其然,那位站在袭曜身后的羽林军统领当场表演了一个什么是双面间谍,一剑从后面捅死了袭曜,下手干脆利落,一剑正中心脏。 袭曜志得意满的表情还凝在脸上,人就已经倒下去,死透了。 袭越沉凝的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报复快意。 他们是可以将袭曜活捉,可是能一劳永逸的事,为什么还要留下后患呢? 何况袭越和袭曜可是有仇啊,不会再给他半分机会的,谁知道人到末年的宣帝会不会动了恻隐之心就把人留下来。 袭越不敢赌,也不会赌。 “臣羽林军统领陈阳,救驾来迟,请圣上降罪。” 宣帝肩头的伤已经被人简单包扎起来。 他深深看了陈阳一眼,又瞥向一旁垂着脑袋的袭越,顺带还瞄了一眼晕在一旁的顾爻,眼底满是寂寥。 叹了口气,他撑起身子,慢慢朝外走去。 “全德,传朕旨意,烨王谋反,已被就地正法,二皇子一脉贬为庶人,怜他们孤儿寡母,许他们居于旧邸。安王袭越人品贵重风猷昭茂,宏图夙着,孝惟德本,着册封为皇太子,代掌监国之责。” 全德扶起宣帝,这位半生戎马的帝王好像被人折断了脊梁,缓步离去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佝偻,身旁只剩一个老太监陪同,这边的嘈杂人声仿佛都与他无关,在他身上只余满身寂寥。 顾爻轻叹口气,独坐了一会。 0529感觉现在的顾爻不太对劲。 这样的顾爻,怎么说呢,太孤独了。 就像是作为风筝,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根线,只能随遇而安,不停地流浪,找不到回归的方向。 亦没有那个抓线的人。 可是0529又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它只是一个系统,还是一个业绩垫底的系统。 顾爻没有颓废多久就回过神来,又变回平时的模样。 将手上没吃完的瓜子还给系统,摸了摸系统滑溜溜的脑袋,他飞身回到身体里。 0529按着刚刚被顾爻摸过的地方,整个系统蜷成一团,代码渐渐乱了。 * 顾爻没心情理会自闭的系统,回到身体里,阵阵疼痛席卷而来,疼得他脸色一白,面容扭曲。 快步走进来的袭越看见顾爻强撑起身子,赶紧快步上前把人扶住,生怕顾爻把伤口扯开。 顾爻看着袭越阴沉的脸色,扯出一个安抚的笑。 “王爷,无碍。” 袭越把人一翻,让顾爻反靠在软枕上,免得压到伤口。 听到顾爻的话,不禁怒从心来,语带讥讽,“是啊,无碍,那匕首再偏一寸,你就直接去见你顾家列祖列宗了。” 袭越生硬的语气刺得顾爻心口泛疼,眼眶酸涩。 却也不愿多说,把头往里一撇,只留个后脑勺给袭越。 袭越被顾爻这副悉听尊便,拒绝交流的姿态气得发笑。 想起今日顾爻在他怀中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模样,袭越就感觉胸口一阵气闷,对他不爱惜自己身子的模样更是恼怒,说出口的话也是刺人。 “顾乐安,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差点就死了,你自己什么身子你不清楚吗?就这么上赶着找死。” 顾爻闻言一怔,鼻头酸涩,更是委屈。 强撑起身子,顾爻转头看向袭越,声音凄切,“那殿下是要微臣如何呢?看着王爷去死吗?微臣自认为做不到。更何况当时情形危急,也容不得微臣多思考,王爷现在是觉得微臣多管闲事吗?” 顾爻眼里水雾弥漫,闪着倔强的光,好似不愿泪水落下。 可泪水聚集,还是有一滴落下,那么轻巧的一滴,滑过脸庞,轻飘飘落在锦被上,却烫得袭越心上发慌。 袭越自知理亏,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了,明明想着要哄着顾爻的。 顾爻也觉得丢人,男子汉大丈夫的,又不是姑娘家家,被说几句就哭了,抬手胡乱抹了两把,又把自己埋回枕头里。 这一阵动作带的伤口生疼,顾爻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咬着唇,忍着疼,不让闷痛的哼声泄露。 他不想让袭越担心。 之前比这疼多了。 他能忍的。 只是这次为何格外疼啊。 顾爻缓了缓,尽量维持着声音平稳,才轻声开口,“王爷出去吧,微臣想休息了。” 袭越伸了伸手,却又收了回来。张了张口,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那顾尚书好好休息。” 听到“顾尚书”三个字,顾爻感觉心口更疼了。 真是好生疏的称呼啊。 值不值得呢? 顾爻也会有疑惑。 可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啊。 第23章 白衣卿相23 天乾二十四年春,宣帝驾崩,举国哀悼。 皇太子袭越遵先皇遗诏继位,改国号为天和。 顾爻借着那场宫变的伤势,直接请了长假,专心盯着土豆,番薯和玉米的播种。 来到郊外的庄子,袭云舟穿着短打的窄袖衣裳在田间忙得开心。 看见顾爻来了,抬手随意擦了擦汗,笑得灿烂,“乐安来了。” 顾爻点了点头,看着田间的土豆和番薯苗。 新生的幼苗,生机勃勃。 袭云舟也很开心,拉着顾爻来到田间,滔滔不绝,“乐安你看,这些番薯和土豆苗长得都很好,如果我们试种成功,那这一批就留待育种,到时就可以推广到全国种植,以后就可以解决天下贫苦百姓的温饱问题。” 他的额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脸上也沾着灰扑扑的泥巴,连肤色都因为劳作晒黑许多,可那双眸子却亮的吓人,眼里满是喜悦与希望。 顾爻也被这喜悦感染,不自觉扬起嘴角,看着那些尚且稚嫩的幼苗,仿佛看到了这些作物推广之后时和年丰的太平盛世。 百姓可以吃饱穿暖,安居乐业。 他看着袭云舟,眼里满是赞许。 自己只不过是将理论告知他,他就能实践成功,若是生在现代,他一定会是农业领域的大佬吧。 袭云舟好像发现自己手上沾着泥,而且还拉着顾爻手舞足蹈,有些不好意思放开手,脸红撇过头。 “乐安,抱歉,弄脏你的衣袖了。” 顾爻轻轻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展颜一笑,“无妨,如果能成功,闲之可是我大宣的功臣啊。” “真的吗?” 袭云舟一脸兴奋,作为一个皇子喜欢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他一直以来都是被人诟病的。 就连他的父皇,那个在别人眼中开明的君主,在知道他一个皇子喜欢鼓捣农作物时,都忍不住露出失望的目光。 那目光,他至今依旧记得。 乐安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肯定他的人。 肯定他做的事是有价值的,可以造福苍生的。 鼓励他研究这些在旁人看起来“不务正业”的东西。 看着袭云舟不自信的忐忑模样,顾爻抬手扫去面前这个大男孩头上的草穗和尘土。 他微微一笑,“当然了,民以食为天,若是土豆和番薯能成功推广,对于我大宣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大幸事,能让很多贫苦百姓吃饱饭啊。闲之做的事,可是能造福千秋啊。” 感受轻柔的力道拂过头顶,袭云舟感觉刚刚活动过的身子更加热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顾爻看着田间的幼苗,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有何异样。 “闲之这是试种成功了吗?” 缓过劲来的袭云舟,说起农事,就停不下来了。 他目光灼灼盯着顾爻,仿佛看到什么宝贝。 “多亏了乐安,乐安的功劳是最大的。我只是按照乐安的方法培育而已。等到四月,玉米也可以播种,只要这三种作物试种成功,就可以开始育种推广了。” 顾爻点点头,眼底满是喜悦。 看着那些幼苗,他仿佛看到了天下百姓含哺?腹的四海升平之景。 这都是天下百姓的希望啊! 顾爻笑得牙不见眼,仿佛看到大把的功德值在向他招手。 * 顾爻回到丞相府就看见木春站在正堂,见他回来,赶忙迎上来,笑得脸上都皱纹都轻轻浅浅浮现。 “尚书大人,陛下召您入宫议事。” 顾爻意味深长地盯着木春这位新进的大内总管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木总管稍候片刻,容我洗漱一下。” 木春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退至一旁等候。 马车停在西华门处,顾爻掀开帘子,小太监赶忙放下马凳,生怕怠慢了这位恩宠正盛的顾大人。 木春等在一旁,手一挥,红色的步辇便被几个小太监抬了过来。 木春笑呵呵道,“陛下怜惜大人,大人又实为我大宣栋梁之才,宫道漫漫,宫内又不能入马车,特赐轿辇一架。” 顾爻眼眸微动,神色微微动容,想说些什么,还是坐上了轿辇。 顾爻坐得一派雅正端方,脸上却是生人勿近的冷漠,还带着些忧郁。 『“小九,怎么样,我的演技不错吧。看我刚刚那场,把我内心的纠结挣扎完美演绎了。”』 0529非常给面子,它现在已经习惯宿主大大的精分行为了。 『“宿主大大的演技那叫一个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就像宿主大大现在就很好演绎了什么是三分冷漠,三分忧郁和四分忐忑。”』 只是坐着在发呆的顾爻毫不心虚地接下夸奖。 『“低调低调。”』 『“……”』 …… 一人一统就在识海里商业互吹了一路(主要是系统在拍马屁),轿辇就停在了上书房门口。 两个都被对方吹得太开心了,完全没注意到已经到了上书房。 木春等着顾爻下辇,却见顾爻支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盯着上书房门口。 他心里一跳,不知是不是顾爻哪里不满意了,思索了一下自己所为,应该还算妥帖吧。 捏不准顾爻的心思,木春试着轻唤了一声顾爻,“顾大人,顾尚书。” 0529回过神来,拍着顾爻,『“宿主大大,你快回去,有人叫你了。”』 顾爻赶忙回到身体,就见木春一脸忐忑站在自己面前。 抬手整了整领子,顾爻装作无事发生,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走吧,别让陛下等久了。” 差点就翻车了。 木春松了口气,俯身做出“请”的动作,待顾爻走在前面,才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 还好,还好,没得罪这位大爷。 第24章 白衣卿相24 顾爻抬步进入上书房的时候,就看见袭越在批折子。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顾爻都想给他吹个口哨调戏一下了。 可惜不能。 顾爻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遗憾。 看见他进来,袭越朝他招了招手,“乐安,过来。”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两人就再没见过。 这几月,顾爻也借着伤势告假在家,免得两人见面尴尬。 曾经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他不想他们走到无话可说。 人常道,见面三分情。 可是对于如今的顾爻来说,他只觉得离眼前这个人越来越远了。 他看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袭越,他只感觉到陌生。 他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君臣。 也只会是君臣。 顾爻心上一痛,掩下眼底的苦涩,恭恭敬敬行了大礼,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臣顾爻,拜见陛下。” 看着顾爻这般姿态,袭越的脸上挂着的笑瞬间敛起,眼底淬了冰,语气危险,“乐安这是要与我生分了吗?” 顾爻依旧保持着叩拜的姿势,“微臣不敢。” 袭越转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往日总能静心的动作如今却让人越发烦躁。 他不喜欢,不喜欢这样的顾爻。 不喜欢顾爻与自己这般生分,他们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应该…… 应该是……怎样呢? 袭越自己也说不上来,心底越发烦躁,蹙了蹙眉,他让顾爻起身。 顾爻恭敬起身,依旧垂着头。 看着顾爻这般低眉顺眼,逆来顺受的模样就来气,他觉得顾爻可能就是来克他的。 叹了口气,袭越起身走到顾爻面前,拉着人走到御案前,将一封折子递给他。 顾爻心里一跳,这才刚刚上位就要试探他了?! 看到顾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袭越感觉有些意思,他想要逗一逗他。 “乐安可要猜猜这是谁的折子,写的又是什么?” 顾爻摇摇头,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不要问我。 这个问题问的,不就是谁猜谁死嘛,要是猜了才是烧饼。 坚决不猜! 袭越却笑得开心,强硬地把折子塞进顾爻手里。 顾爻感觉手上的奏折就是催命符,在袭越灼灼的目光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开。 顾爻粗略扫过,辞官的折子啊,那问题不大了。 只是这字有些眼熟啊。 顾爻没太在意,松了口气,开始认真看起奏折。 是谁写的先看看,看看是谁的奏折吓到我了。 顾爻忍不住念出来,“臣顾济舟启……” 顾爻瞪大了眼睛,以为他看错了,难不成朝中还有个叫顾济舟的官员。 看一眼末尾,“叩请圣裁,丞相顾济舟。” 把奏折反复看了许多遍,顾爻才确定这确实是自家老头的辞官折子。 这是闹哪样?! 想了想,自家老头好像才知命之年吧,就要退休了?! 袭越看着顾爻脸上丰富多彩的脸色,心情愉悦。 顾爻抬头就对上了袭越戏谑的神色,那厮还问他怎么看,要不要同意自家老头的辞官请求。 我管你同不同意。 心里这么想,顾爻却还是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如果顾相夫妇远离京城是非也挺好。 心里这么想,顾爻面上还是恭恭敬敬说着,“全凭陛下决断。” 袭越看了他一会,脸上戏谑的神色收起,一本正经,上扬的语调却透露着袭越的喜悦,“顾相这么多年劳苦功高,如今身子不适,想要提前告老,朕心中虽然不舍,但也不能强行挽留,顾相为大宣劳心劳力这么多年,也该歇一歇了。” 顾爻低着头听袭越一本正经瞎掰,身子不适,说的是前几天还在因为自己打碎他一个前朝的粉彩镂空转心瓶,拿着藤条追了我大半个丞相府的爹吗? 告老,他觉得自家老头还能再挺十来年。 心里这么想的归心里想的,脸上顾爻还是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 袭越掰扯了一堆,给准许顾丞相告老找了非常充分的理由,这才步入重点。 只见他叹了口气,“顾相告老,这丞相之位就空缺了,乐安,你觉得朝中谁能担此大任?” 顾爻眉头一挑,好家伙,还有附加题,搁这等着我呢。 顾爻退回案前,弯身行礼,侃侃而谈,“微臣认为有三个人选。” 袭越眉头一挑,饶有兴味,“哦,哪三人?” “翰林院掌院学士陈大人博古通今,为官清正,掌翰林院多年,在朝中素有美名,刑部尚书张大人见微知着,鞭辟入里,掌刑部期间,平反多起冤假错案,在京中颇有名望,还有一位是李太傅,多年来兢兢业业,访贫问苦,对民生所需了解甚深,以上所述三位大人都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顾爻说完半天等不到袭越的回答,抬眸偷偷看他的脸色。 袭越一脸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扣着桌面,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带来极大压迫感。 袭越回过神,似笑非笑地看着“可朕觉得,有一人更为合适啊?” 顾爻心头一跳,知道袭越说的是自己,毕竟原身是做到丞相之位的人,还是大宣朝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啊。 心里门清,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顾爻佯装不知,一脸恭敬。 “微臣拙见,陛下心里若有决断,自当遵从圣裁。” 袭越起身走到顾爻面前,“乐安,抬头看着朕。” 顾爻深吸口气,抬头就对上袭越盈满笑意的眸子,像是一池荡漾的春水,轻轻柔柔,却让人忍不住沉沦在这份温柔里。 就是这样,顾爻一头栽进这张温柔的网,再生不起半分反抗的心思。 看着顾爻怔愣失神的模样,像是一只无辜的小兽,让人忍不住怜惜。 袭越想抬手摸一摸顾爻鬓角的发,抬手却看见明黄的龙袍,蜷了蜷手指,还是将手掌移了半寸,最后落在了顾爻的肩上。 “乐安,我想你来当这个丞相,西南西北战事初定,江南水患导致民生凋敝,你有济世之才,朕代表天下百姓,请乐安任丞相之位,与朕共创太平盛世。” 一只手的重量搭在顾爻肩上,他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知道那是责任,今日答应了,那他就是这大宣的丞相,要以天下民生为己任。 这担子,太重了…… 可是如今朝中要么是墨守陈规的迂腐酸儒,要么是尚未历练的毛头小子,没有人能和袭越一起撑起这大宣。 顾爻忽然有些心疼,万人之上,袭越也会寂寥吧。 顾爻垂着眸子,弯身施礼,语气里满是坚定,许下他此生最重的承诺。 “臣顾爻,定不负陛下所托。” 第25章 白衣卿相25 天和元年五月,顾丞相告老辞官,由其子顾爻接任。 顾爻也由此成为大宣朝史上最年轻的丞相,年仅二十一岁。 初夏的风还有些凉意,顾爻站在城门前,想起一年多前,他也是这般送别了完颜珏。 如今也要送别自己的父母了。 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些许惆怅,顾爻无声叹了口气。 顾济舟将自家夫人安顿好,看了顾爻一眼,略微思索了一下,还是下了马车朝顾爻走来。 顾爻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老爹,不知道顾济舟为什么朝他走来,该交代的昨天都交代了吧。 刚刚顾母上马车前更是拉着他絮叨了许久。 不会自家老爹还要再来一通吧。 顾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还真是爱的甜蜜负担啊。 顾济舟不知道顾爻内心的纠结,径直走到顾爻面前。 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儿子,其身形比之大儿子,也更加瘦削。 许是先天不足的缘故,脸上总是带着些病气,如今都初夏时节了,还是穿着夹绒的罩甲。 想起孩子长得最快的那几年也不在自己身边,总是聚少离多,自己也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 一晃,都长得这般大了。 这总让顾济舟没有真实感。 在顾济舟的记忆中,顾爻还是那个抱起来软软的,跟个白面团子般会撒娇的小孩。 自小身子不好,却格外乖巧,也从来不吵不闹,不争不抢。 总是让人格外怜惜几分。 可是如今对上顾爻漾着柔和笑意的星眸,顾济舟只看到了坚定。 此刻他才清楚意识到,自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长成为了一个大人。 一个可以撑起顾家,撑起大宣的大人。 顾济舟心里忽然有些后悔,眼眶微微酸涩,他不知道自己辞官,把这些担子压在顾爻的肩上到底对不对。 看着自家老爹一脸痛苦纠结的模样,顾爻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想多了,不知道又在脑补些什么苦大仇深的苦情桥段。 他抬头看向顾济舟,“爹,顾家我会守好,这天下我也会辅佐陛下治理好,至多三年,我要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顾爻顿了一下,脸上笑意越深,满是自信,“我要顾家,要顾爻这个名字伴随一代明君青史留名。” 青年掷地有声的话语炸响在顾济舟耳畔,眼前青年灿若星火的目光和当年稚童澄澈的眸子重合,让顾济舟一阵恍惚。 “爹爹,爹爹,现在还有很多人吃不饱饭吗?” 年幼的顾爻抓着软糯的点心一脸纠结地仰头看着还是青年的顾济舟。 青年脸上牵出一个温和的笑,将白面团子般稚童抱起,望着皇城外的天空,声音有些飘远。 “是啊,这天下还有许多百姓是吃不饱穿不暖的。” 小小的孩子伸出肉嘟嘟的手,小小的手上抓着一块软糯的糕点,轻轻咬一口,幸福地眯起眼。 幼童软糯的声音回荡在顾济舟耳畔,和青年清朗的声音重叠。 “那爻儿以后就要全天下的人都能吃饱穿暖。” “我要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那时没有人将一个稚童的话当真,顾济舟也只是一笑置之。 可是如今看着顾爻这般自信的模样,顾济舟觉得自己的孩子真的有可能做到。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吗? 那他就期待太平盛世到来的那一天。 心中生出万丈豪情,他拍了拍顾爻的肩膀,正式在心中将这大宣的重担交到这瘦弱的肩膀上。 朗声大笑,他眸中带着浓重期许。 “好,那我和你母亲在这大宣的河山,等着那太平盛世。” 顾爻一笑,俊秀疏朗的脸上满是自信与骄傲,“当然,三年为期,必让这天下四海升平。” 顾济舟不再多说什么,只按了按顾爻瘦削的肩,转身朝等候许久的马车走去。 这大宣的重担,还是得年轻人扛起来。 顾爻看着顾济舟的背影,微微动容,眼中有着歉疚。 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再无相见之日了。 一场父母情,他也是不孝。 垂了垂眸,顾爻敛住眸中的愧疚酸涩,弯身行礼,朗声拜别。 “不孝子顾乐安,拜别父亲母亲,山高路远,望二老珍重。” 顾济舟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朝顾爻摆摆手让他回去,转身上了马车。 二人都心照不宣。 这不孝,一是父母在外身为人子却无法侍奉左右。 二是身为嫡子无法为顾家绵延子嗣。 就算二老从未责怪过他,这句不孝子,他也当的。 顾爻保持着弯身的姿势许久才起身,这是对顾家二老无法弥补的歉疚。 是原主的,也是他的。 顾爻起身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许久,青竹看不懂顾爻眸中思绪,只觉得这般的小少爷满身寂寥。 明明初升的旭日都荡开了飘渺的晨雾,却怎么也暖不到满身水汽的小少爷。 顾爻收回视线,缓步踱进高耸威严的城门,像是踏进了一生的囚笼。 却只有心甘情愿。 顾爻一个人慢慢走回丞相府,把自己抛在床上,才缓缓回神。 『“小九,跟着我的暗卫回宫复命了吧?”』 0529正在和66视频,听到顾爻的呼唤,急忙查看。 『“宿主大大,他已经回去复命了。”』 顾爻松了口气,城门口一场戏一半是真情流露,一半是做戏给袭越看。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可是,他好像有些入戏了。 顾家,樊家的人都太好了,对顾爻是全心全意的疼爱。 顾爻可以不在乎爱情,却无法忽略两家的亲情。 这份情太重了,重到顾爻还不起。 他确实是不孝。 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顾爻坐起身来略微有些头疼,捏了捏眉心,眼底满是愧疚。 无奈叹了口气,顾爻又把自己抛回柔软的锦被里。 不想了,反正今天告假,睡个回笼觉再说。 第26章 白衣卿相26 顾爻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温柔的母亲,博学的父亲,还有顾家人,樊家人,他们其乐融融,笑着朝他招手。 他努力朝他们奔去,想抱住他们。 可是刹那间,所有人带笑的脸庞都变得支离破碎,像一片被打碎的镜面,扭曲而锐利。 锋利的碎片割伤了手指,指尖流出的血,染上了光洁的镜面,映出一片凄艳的红色。 在每一片支离破碎里,他看见了每一次的悲剧。 有顾爻的,也有顾乐安的。 他看见父母用身躯在车祸发生时把他护在了身下,温热的血流过他的脸颊,流入脊背,浸透了白色的衬衫。 他知道,那是他的枷锁,也是他的恨,他的仇。 他看见顾家上下百余口人,被羽林军就地格杀,血流了满地,染红了青石台阶。 上到二房的老祖母,下到三房不过出生百日的稚童,老弱妇孺,无一幸免。 血流满地,尸横遍野。 他看到了顾乐安一杯毒酒的死去,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不甘而扭曲。 还有樊家,死的死,伤的伤,软糯糯的,跟在他后边喊着表哥的小表妹被恶霸抓去,欺辱至死。 肮脏污秽的床上满是那少女的鲜血,而她才不过及笄之年。 那是顾乐安的恨。 每一片碎片,都是一场悲剧。 …… 顾爻旁观了一切,却怎么都阻止不了。 “不要!” 顾爻被梦中情景吓醒,心脏还在狂跳,那里弥漫着无力的绝望,顾爻抬手按着胸口,呼吸急促。 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顾爻仰面,任由泪水滑落在锦被上,洇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知道这是原主的情绪,是他作为旁观者亲眼见过的惨状。 顾家百年清正,历代顾家子嗣都以济世安国为己任。 百年清流名门,却因为帝王猜忌毁于一旦,还要在死后蒙羞。 樊家百年书香门第,出了多位大儒,济世之师,只求保全自身,从不参与党争。 甚至樊家子嗣都很少有入朝为官的。 却受到牵连。 百年门第,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怎么能不恨呢? 顾爻感觉此刻他才感受到了原主所有的绝望,一生清正,却因为爱错了人,连累了家人。 悔恨吗? 应该会的。 顾爻缓了缓,才把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顾爻觉得他还是太温柔了,他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他为什么不能是顾乐安呢? 顾乐安的仇,应该那个死去的顾乐安自己来报,不是吗? 顾爻抬手掩面,眼底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勾起一抹疯狂的笑意。 0529抱紧自己,把自己蜷在角落瑟瑟发抖,掏出通讯器,颤抖着给66拨打电话寻求安慰。 他觉得这样疯批的顾爻实在太可怕了。 青竹给顾爻穿戴好朝服,眼底满是笑意,“小少爷穿着丞相的朝服,真真是丰神俊朗,出去不知要迷死多少闺阁小姐。” 青竹脸上笑容一僵,忘记自家少爷不喜欢女子了。 顾爻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失神,好似没有意识到青竹的失言,转头朝他一笑,“你也就会哄我了。” 拿上玉板,顾爻面色沉凝,看着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指,微微往里蜷了蜷。 只有不到三年了啊…… 袭越觉得自己的小丞相有些不大对劲,明明昨日还是好好的,怎的今日就这般生疏了。 整场早朝都没有和自己有半分对视,将克己复礼做到极致。 往日总会偷偷抬眼看自己的人,如今倒是变得这般冷漠。 早朝时人多眼杂,袭越也不便多说。 下朝后却把人留了下来,屏退其他人,他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俯瞰着低眉顺眼的顾爻,倒觉得越发看不透了。 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袭越缓步走下台阶到顾爻面前,温声问道,“乐安今日怎么了?” 顾爻死死掐着手心,听到午夜梦回都会回荡在耳边的熟悉声音,心底的恨意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以为他再次见到这个人,他能控制好情绪的。 毕竟,这辈子,他们只是君臣,也只会是君臣。 他眼眶酸涩,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他想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顾家满门? 既然给了永远相信他的承诺,为什么又言而无信? 顾家百余口还不够,为何要牵连樊家? 他想问一句,午夜梦回,那无辜之人累累白骨堆砌的王座,你坐得可会心安? 可是现在顾爻什么都不能说,多年的恨在心中早已成了一块剜不去的毒疮。 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袭越感觉到自己的丞相不太对劲,不抬头看他,身子也在发抖。 他以为他得了什么病,伸手就想把人搂进怀里。 可是他刚伸手,顾爻就猛地后退,将他的手狠狠拍开,好像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 抬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惊恐和……恨意。 虽然只是一瞥,顾爻就低下头去,但是袭越觉得自己不会看错。 他觉得今日的顾爻实在太过奇怪了。 顾爻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不应该,可是他实在控制不住。 前世是袭越也是这般,在昏暗潮湿的地牢里,温柔地触碰着他,却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将鞭子甩在他的身上。 太疼了…… 以至于顾爻对于袭越的触碰都有应激障碍了。 勉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顾爻不敢抬头,他怕泄露自己的情绪。 今日不能再留了。 顾爻低着头跪下,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好似压抑着千思万绪。 “陛下,伤及陛下龙体,微臣罪该万死” 说完,顾爻也不看袭越,保持着俯身跪拜的姿势。 袭越怔愣地看着自己被顾爻拍开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看起来可叹又可怜,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听到顾爻的话,他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袖中。 “无妨,既如此,顾卿今日就回府歇息吧,顾卿是我大宣栋梁,可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听到袭越的回答,顾爻谢恩,起身离开。 离去的步伐急促而凌乱。 袭越盯着顾爻离去的背影许久,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良久才开口。 “应一,跟着乐安,看看他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隐在暗处的一道身影抱拳,悄无声息地离去。 第27章 白衣卿相27 走下长长的汉白玉阶梯,顾爻面上慌张,脚步凌乱。 『“小九,我的演技怎么样?像不像被另一个人附身了?”』 0529刚刚和66通完电话,抬头一看,就看见顾爻猛如虎的操作。 他知道顾爻要搞事情,没想到要这么搞。 它刚刚真的以为打了个电话的工夫,原主就回来了。 吓得它都不敢说话。 瑟瑟发抖.jpg 听到顾爻熟悉的声音,0529才放下心来。 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当然要会拍宿主的马屁。 不仅要拍,还要拍的响亮。 『“宿主大大的演技一流,如果去现代世界,下个影帝就是你。”』 顾爻被系统夸得开心,『“哪里哪里,也就一般啦。”』 0529挠头,『“宿主大大,你为什么要装鬼上身啊?”』 顾爻一笑,语气危险。 『“我这可不是鬼上身,是正主上身,你说,让原主回来怎么样?”』 听到顾爻的话,0529有些着急,挥舞着小短手,在顾爻旁边飞来飞去,跟只小蜜蜂似的。 『“宿主大大,不行的,如果任务没结束宿主大大就离开任务对象身体,那宿主大大会变成游魂,不入轮回的。而且原主等到任务结束,是要去投胎的,再死一次,他会魂飞魄散的。”』 顾爻看着小系统着急的模样,轻轻一笑,在识海里伸手弹了一下系统,系统在空中打了几个旋。 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也确实挺蠢的。 『“我当然知道,这些守则里都写了。”』 顾爻抬头望向远处,声音飘渺。 『“我一人分饰两角,你说一心一意爱着袭越的顾爻和家破人亡怨气滔天的顾乐安,谁能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地位呢?还是他们会共存,一体双魂,很有意思不是吗?”』 看着脸上逐渐兴奋的顾爻,0529默默往后挪了几步。 宿主大大好可怕,呜呜呜。 顾爻看着远处,声音让人听不真切。 『“顾乐安的仇,还是要顾乐安来报啊。”』 是夜,丞相府。 顾爻坐在书房,周围安静得只有红烛燃烧的声音。 顾爻正襟危坐在桌前,一脸严肃地看着桌上的信件,是另外一个他写给他的。 『“小九,袭越的暗卫在外面吧?”』 0529面上严肃,他知道顾爻要开始搞事情了。 『“在的,宿主大大。”』 顾爻勾唇一笑,眼底满是兴味,仿佛找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要开始表演了。”』 0529安静闭麦。 我就静静看着你演.jpg 应一猫在书房门外,半天不见顾爻有什么动静,心中疑惑,刚想探头朝窗户缝隙中看去。 突然,顾爻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你是谁?” 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清越嗓音很有辨识度。 应一呼吸一滞,冷汗从额角流了下来,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心里在打鼓,行动却更加谨慎。 略思索一下,他不觉得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丞相能发现自己。 可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应一还是拿出了百分百的谨慎。 屋内良久无声,久到应一以为这位丞相是不是睡过去了。 突然,同样的声音传入应一的耳朵。 “我是顾乐安。” 应一疑惑,搞不懂这位丞相在自问自答些什么。 这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好像是磨损了嗓子的人发出的。 顾爻惊愕地瞪大双眼,因为他知道,身体里昨日来的另外一个灵魂,就是他自己。 做戏要做就做全套。 透过窗户缝隙,应一看见顾爻面色沉凝,抬手提笔在宣纸上奋笔疾书。随着纸上落字越多,顾爻的面色从惊愕转为慌张,最后凝滞在难过。 面色几变,任谁都能看出这位丞相大人的内心的挣扎 。 顾爻垂手,整个人颓废地靠在椅背上。 良久,顾爻才睁开眼,凝眸看了这本纸上的内容许久,才将宣纸揉成一团,丢进炭炉。 顾爻体弱,初夏还是有些寒气,在屋内还是点了炭火驱寒。 看着纸团被点燃,顾爻才推门离去。 应一看着火中的纸团,心里着急,待顾爻离去,赶忙翻窗进入,拿剑身将纸团挑出,拍灭。 应一将纸团展开,上面的内容已经烧毁大半,只能隐约看出些字迹。 应一叹了口气,将残页收进怀里,回宫复命。 待应一离开,顾爻才从暗处走出,看着应一离开的方向,勾起一抹笑。 『“小九,确定那张纸团上只会剩下我想留下的内容吧?”』 0529拍着胸脯保证,一脸骄傲。 『“宿主大大放心,我用系统之力护住了那部分内容。”』 顾爻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微微一笑。 袭越,准备好入局了吗? 另一边,皇宫。 应一跪在袭越面前,详细汇报着今日顾爻的反常举动,说完恭敬地将残页呈上。 “属下无能,只抢救出这张残页。” 袭越拿起边缘焦黑,皱皱巴巴的宣纸。 上面是熟悉的字体,是顾爻独一份的字迹。 若说顾爻是光风霁月的如玉公子,那他的字就是笔?龙蛇,铁画银钩,同时又行云流水,带着些云烟的飘渺,刚健而柔美,自成一派风骨。 可是这残页上虽然都是顾爻的字迹,有一句却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 都说见字如见人,同一张纸上,同一支笔,由同一个人书写,怎么会有两种不同的韵味呢? 袭越蹙眉,看着残页上的内容。 推恩令,粮仓制这又是什么? 他会害死…… 害死何人? 我相信他。 相信何人? 袭越看着一问一答的残页,面色沉凝,眼底郁色沉沉。 抬手揉了揉眉心,略微有些头疼。 虽然是同一种字体,却是两种风韵,怎么也不会是一个人写出来的。 可是据应一所言,就是他看着顾爻一个人亲手写出来的。 难不成一个人还能变成两个人吗? 袭越脑中思绪纷杂,倏的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眼底酝酿着风暴。 他的生母死后,他其实又被当时的安婕妤收养,安婕妤性子温柔,对他也很好,她本人也颇得恩宠。 毫不夸张地说,那是袭越体会过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安婕妤就因为被上一任辛元寺住持判断为鬼上身而被宣帝背弃,打入冷宫,在一个夜晚,投井自尽了。 自尽前还喊着,“她要回家,死了就能回家了。” 袭越没有去看过那在冷宫里的人,因为他知道,那已经不是安婕妤了。 而袭越正是见过那“鬼上身”的人,平日温婉和顺的女人变得举止动作形同泼妇,还一心想要离宫,说什么“她是女主,要去追求自由的爱情,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思及此,袭越眼底沉沉。 看来得验证一下了。 第28章 白衣卿相28 顾爻是文官之首,站在最前边,就算低着头,可头顶灼热的视线,实在是如芒在背。 心下叹了口气,顾爻知道袭越肯定要搞事情了。 果不其然,太常寺卿那个老头就出列了。 “陛下,臣有本启奏。今岁新帝继位,去岁南方又遭巨难,众多百姓丧生,臣提议,请辛元寺法师入宫中开坛做法,为逝去的亡灵超度,祈求我大宣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顾爻眉头一挑,原来在这等着我啊。 这要求是极为合理的,毕竟这都算是大宣的惯例了,新帝继位前一年若有大灾,继位当年都是要开坛做法来以求心安的。 袭越倒是没有立刻答应,反而似笑非笑地转头看向顾爻,目光紧紧盯着顾爻,不愿放过他的每一丝反应。 “顾爱卿怎么看?” 我爱怎么看就怎么看,不就是想试探试探我嘛。 心里吐槽,顾爻面上还是一脸恭敬,手持玉板侧跨一步,俯身作揖,“臣觉得可行,去岁南方大水导致民生凋敝,数万民众丧生,今岁陛下初登大宝,是该开坛做法以安抚民心。” 顾爻低着头,不让袭越看到半分表情。 说的话也就是把太常寺卿的提议换了个说法,让人找不出半分错处。 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哪里穿帮了呢。 闻言,袭越脸上看不出表情,反而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笑道,“顾爱卿言之有理,准奏。开坛时间就定于六月初一吧,正三品以上在京官员都要一同为百姓超度祈福,众卿可有异议?” 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皆俯身作揖,“陛下圣明,谨遵圣旨。” 袭越点点头,十分满意,给木春使了个眼色。 木春接收到袭越的眼神,轻咳两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恭送陛下。” * 六月初一,宜动土,纳财,放水,祭祀。 不是祭天活动,礼部就在宫中临时搭建了一个祭祀法坛,辛元寺的法师围坐一团,敲打着木鱼念诵往生咒。 那密集含糊的咒语,让顾爻一个沐浴在社会主义科学下长大的华国人,实在是生不起什么兴趣,听得人昏昏欲睡。 偏偏他还是那个官职最高的,坐在最前头,他前边就是袭越,让他都不能摸鱼。 他要是在给无辜亡灵超度的法事上睡过去,御史台那帮老匹夫能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把他淹死。 何况今日这法事本就是冲他来的,他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就算装,也要装的像那么回事,暗中还有人在观察着他呢。 坐在蒲团上,顾爻的脊背绷得笔直,在外人看来就是一派端方。 应一暗中观察着顾爻,这位顾丞相当真是没有半分失态,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片刻放松,就这位顾大人两个时辰的法事,没有半分松懈。 待这场漫长的折磨结束,辛元寺的方丈身着百衲衣,手持九环锡杖,一步步朝袭越走来,让身后的童子收好每个人手里的经幡,打算带回寺中供奉起来。 顾爻站在袭越身后,看着缓步而来的方丈,眉头一挑,这方丈好年轻啊。 年轻到不像是一寺的方丈,更像是邻家弟弟,长着一张娃娃脸,肤色又白得出奇,活像白面团子,格外讨喜,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会吸引一大批妈粉的长相。 可是他身上那股沉稳淡然的气质却做不得假,与这张脸倒是碰撞出奇怪的火花,一张温和的笑脸,让人总忍不住心生亲近。 袭越倒是对他很尊敬,微微俯身,“净尘师父。” 净尘回以一礼,眼神却锁定袭越身后的顾爻,“陛下,贫僧见顾丞相有缘,佛家讲求缘法,可否让贫僧与顾相单独交流一下。” 袭越有些意外,今日没试探出顾爻有什么问题,怎么这位天生佛子倒是与他一见如故。 心里如何想,面上袭越都是一副笑脸,毕竟这位净尘师父,在大宣民间可是有着极高声望。 “这是顾爱卿之幸,师父请便。” 顾爻被净尘那副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发毛,明明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模样,可是当那双古井无波的幽深双眸盯住你,你只会感觉自己被他看透了。 偏生他还不能拒绝,要是私下还好说,如今这大庭广众,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连皇帝都金口玉言答应下来了,自己总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何况这位净尘师父也不是个善茬啊。 顾爻面上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净尘一同来到园中角落。 二人顿步,顾爻秉持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原则,先发制人,转身直视净尘,“不知净尘师父看我有何佛缘?” 净尘微笑不语,并未回答顾爻的问题,反而望向一个隐蔽的角落,好像在看什么。 “藏在暗处的施主还是先行离开吧,贫僧想与顾丞相单独交流一下。” 应一隐在暗处,被净尘准确的视线锁定,被盯得背后一毛。 他自认为他已经是这天下间隐匿功夫数一数二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在一众暗卫中拔得头筹,成为应一。 可是当他对上净尘那双好像什么事情都掀不起他半分波澜的眸子,他心里竟然没有半分把握。 抱着侥幸心理,应一没有离开,净尘似是无奈,叹了口气,俯身捡起一粒石子,放在指尖轻轻一弹,石子破空而去,带起一阵风声,直击应一的面门。 应一抬起剑鞘抵挡,被那一粒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石子击得往后退了一步,才堪堪挡下,可见那石子力道之大。 应一眼神惊愕地看向净尘,眼里满是防备。净尘还是那般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刚刚只是随手一丢。 一颗石子,应一就知道二人的差距太大。 自己打不过净尘。 这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再留下来也没意思了。 今日他心服口服,只是这净尘武功这般好,还是太危险了,要尽早告诉陛下。 抱着剑俯身朝净尘作揖,应一飞身离开。 顾爻只看见那角落中花枝一颤,就再没了声响。 净尘也朝应一离开的方向俯身回了一礼,才转身盯着顾爻,直接开门见山。 “顾丞相,重来一世,你,依旧还要这么选吗?” 第29章 白衣卿相29 顾爻瞪大了双眼,惊愕地看向净尘。 他是真的没想到净尘会说出这般话。 那他有没有看出自己不是原主呢? 像是窥探到顾爻的想法,净尘没有给顾爻半分侥幸,继续说道,“如今在这具壳子里的施主,非此间人。” 顾爻懒得装了。 这和尚忒邪性了,感觉在他面前没有半分秘密。 笑着直视净尘,顾爻眼底却毫无温度。 “那大师要如何?向陛下告发我吗?” 净尘摇了摇头,“非也,施主两世皆有大功德,贫僧又怎会害施主。” 他顿了顿,眼神透着些许迷惑,继续说道,“我虽看不透为何施主会来到这里,但贫僧能看出,施主的到来为顾家的死局打开了一线生机。” 顾爻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净尘师父不知道系统的存在。 他转而垂眸沉思,也觉得有些古怪。 净尘好像看出顾爻的纠结,抬眸看向顾爻,“顾施主,贫僧学艺不精,只能推断出有外来之物扰乱此间气运,顾家百年功德,就算到了地下,也是有福报的,不知为何被逼入死路。” 净尘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沉痛。 外来者扰乱气运,顾爻脑中闪过一张脸。 秦瑓! 剧情里为何秦瑓能够接替顾爻当上丞相? 他不认为袭越是个恋爱脑,因为感情就把这般重要的位置交给秦瑓。 虽然顾爻很看不上袭越那般卸磨杀驴的行为,但是也不可否认的他是个明君。 穿越吗? 还是重生? 顾爻眼神一暗,剧情中袭越对原主及顾家的每一次动作,都有着这位看似毫无存在感的礼部尚书庶子推波助澜。 净尘观顾爻神色,就知道顾爻心中有数,不再多言,看着东南方向,带着一丝怀念。 “施主心中有了答案,贫僧也不多言,只是贫僧与顾家有段渊源,若将来有何困难,贫僧会尽力相助。” 说完,净尘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顾爻眼神一亮,脸上带了些真心实意的笑,恭敬行了一礼,“多谢大师。” 顾爻瞟着净尘的侧颜,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这位大师的脸色有些苍白。 顾爻觉得大抵是参与逆天改命工程的代价。 到底还是欠了人的。 “施主不必自责,这是贫僧的因果,总归是要还的,与旁人无关。” 顾爻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抿唇不语。 袭越看着二人并肩走回来,脸上还都带着笑容,看起来谈得格外融洽。 他心里忍不住泛酸,看着净尘的眼神不善。 待顾爻走到面前,把人往身后一拉,脸上笑意吟吟,“净尘师父和顾爱卿聊得可好?” 净尘面上还是古井无波的神色,朝袭越倾身行礼。 “贫僧与顾相有缘,若有空闲,顾相可来辛元寺一同论道佛法,贫僧必扫榻相迎。” 袭越闻言面色微沉,这是当着他面撬人吗? 刚想反驳,袭越就被顾爻拉住,掌心传来轻微的痒意。 是顾爻在挠他的手心。 感受到顾爻的亲昵和安抚,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爻松了口气,还好急中生智。 他可不想两个人呛起来。 “在下自认为没有佛根,要辜负净尘师父美意了。” 净尘笑笑,也不强求,转身朝袭越拜别,“贫僧告辞。”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这三人你来我往,不敢吱声。 毕竟这三位,哪个都不是好惹的啊。 神仙打架,凡人还是不要掺和最好。 人群散去,顾爻跟在袭越后面一步,两人一前一后踱步在御花园。 两人明明这般近,却好像很远。 袭越也冷静下来,今日顾爻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可那日他的反常表现,终究是在袭越心里留下了怀疑的种子。 还有净尘,他和顾爻又是怎么回事? 袭越在出神,顾爻就这样跟在他身后一步,半天等不到任何言语。 袭越像是才发现顾爻,停下步伐,“顾爱卿,前月身子不适,可养好了?”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身子已大好。” 袭越闻言嘴角牵起一抹笑,整张俊逸精致的脸都生动起来。 “那就好,顾爱卿可是我大宣栋梁。” 顾爻有些恍惚,想起年少时二人谈论坊间趣事,袭越也是这般的笑容,让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阿玖。” 袭越看到顾爻的模样,眼神一凛,转瞬之间却又恢复正常。 又是这般出神恍惚的模样,你到底在看着谁呢? 袭越有些恼怒,他想问一问顾爻,看到的究竟是谁? 是朕?还是什么别的人? 顾爻恍惚一下回过神,想起来正事。 “陛下,去岁南方洪灾,造成巨大损失,微臣提议建立粮仓制度,以保之后大灾能及时救助灾民。” 粮仓制度? 这不是那张残页上的内容吗? 怀疑的种子有了养料在这一刻长成参天大树。 袭越已经可以断定,顾爻的确是“鬼上身”了,只是不知道这“鬼”究竟是何方神圣,连往生咒都不怕。 又为什么和乐安是相同的字? 袭越心中按下翻涌的思绪,不动声色地看向顾爻,且看看顾爻要说些什么。 顾爻提出的改革和建议,总是格外行之有效。 顾爻,的确是有济世之才。 说起朝政,袭越的表情也严肃许多,收敛起心神,认真看着顾爻,“何为粮仓制度?” 说起此项利民的构想,顾爻眼里满是星光,眼底亮的出奇。 “粮仓制度,就是在各地建立粮仓,丰年粮食比较便宜,拨款以略高于市价的价格大量买入粮食,避免谷贱伤农。同时在丰年增收微薄粮税,按收入比例征税,全部兑换成粮食入仓,丰年粮食价格较为便宜,多征收此项粮税也不会引起动荡。在歉岁或有大灾之时,开仓放粮,以低于市价大量抛售,来抑制粮食价格,防止饥荒发生。” 袭越心下大震,他有脑子,他知道顾爻提出的这个制度的价值,若能成事,就可大大减少灾祸之年的损失。 于百姓,于国家,都是一件造福千秋的事。 他知道顾爻只要提了,必定已经有了具体章程,只待细节完善。 袭越龙颜大悦,”那乐安明日可要在早朝上给朕一个具体章程,朕的顾相,有济世之才。“ 顾爻压抑住激动,他知道,袭越这是首肯了。 只要袭越首肯了,那他便可放手去干。 谁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呢?反正顾乐安也注定活不长久。 他要做的,就是让顾乐安,让顾家,名垂青史,载史千秋。 “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第30章 白衣卿相30 今岁风调雨顺,是一个推行粮仓制度的好时候,而且他的时间不多了。 顾爻完善着粮仓制度,忙得脚不沾地,既然要做,那就做到最好。 将整套实行的过程,细节,征税征收的监督制度,连各个职位的人选都给写得明明白白。 一晃,也到了金秋时节。 上天好像怜惜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在去岁遭受的苦难,今岁无论是南方北方,粮食都是大丰收。 入目所及,都是丰收的喜悦。 而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粮仓制度也在这个金秋迅速推行。 尤其是南方经历过洪灾的百姓对这个制度极为赞成。 朝廷以高于市价的价格购买他们的粮食,让他们能得到更多银钱。 虽然要多交一笔粮税,但是和卖粮多得到的银钱相比,这点微薄的粮税都不算什么。 而且丰收之年的粮食才要交税,交的又是粮食,对百姓来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也得益于顾爻监督制度的完善和选人眼光独到,从根源上杜绝了贪污和加高税率此类事情的发生。 各地粮仓都呈丰盈之态。 粮仓制度推行下去,顾爻也可以放手了,他相信他选的人不会让他失望。 也是时候去关心一下番薯,土豆和玉米培育情况了。 顾爻坐在院中的藤椅上,伸了个懒腰,那棵桂花树揉碎了阳光,在顾爻脸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抬手遮了遮,摇晃的藤椅和午后的清风带起一阵困意,随手将扇子挡在脸上,顾爻迷迷糊糊地陷入睡梦。 睡到日头西移,顾爻才被晚间的寒风吹醒,身上一阵寒意,头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顾爻知道,自己大概是着了风寒了。 果不其然,没有来得及去郊外庄子,顾爻就病倒了。 连月的劳累加上睡眠不足,又吹了那许久的寒风,身子本就不康健的顾爻当晚就发起了高热。 晕过去的时候顾爻就已经脱离了身体,在识海里看着仆人忙上忙下。 盯着脸色潮红的躯壳许久,顾爻才有了些许实感,只剩不到两年了啊。 这场病来得又急又猛,所幸之前都已经选好了人,如今看着各地送回的汇报报告,顾爻脸上挂上了些许欣慰的笑。 今岁丰收,又没有什么大工程和大灾,国库充盈。 农休时节马上就要到来,劳动力充足,顾爻觉得也该趁热打铁,将兴修水利的工程提上来了 。 在这个封建时代,大多数平民百姓还是靠天吃饭的,对天灾的抵御能力极弱。 水利工程,粮仓制度,还有新的作物培育推广,都是重中之重。 毕竟,民以食为天。 明年一月,顾家长子率兵平定匈奴的捷报就会传入京城,顾诚在武将里的声望会更上一层楼,加上把持文官势力的顾爻锋芒过盛,大兴改革,在百姓中颇有名望。 毕竟普通百姓只想吃饱穿暖,谁能做到这件事,谁在他们心中地位就高。 原主力排众议,在今岁兴修水利,这本就是劳民伤财的大工程,不是一件小事,可是原主宁愿变卖家产贴补也要敲下这件事,朝中无人看好。 但是谁也没想到,明年夏季,苏城又遇洪灾,那些被朝中那些老匹夫抨击说劳民伤财的工程发挥了大作用,这场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洪灾,只有少数几户生活在河边的农户遭受损失和伤亡,县城里都安然无恙。 也正是当时没人愿意接下这头铁的工作,劳民伤财,太容易引起民愤。 从始至终,这件事被推到人前的都只有顾爻一个,此事一出,举朝哗然。 那些感念顾爻恩德的百姓甚至给他建了生祠。 生祠是什么?是有济世大功德之人才配享有的,自己的百姓给一个臣子建了生祠,这不是踩在一个帝王头上蹦迪。 这叫袭越如何能忍,所以他对顾家这个开国功勋家族,百年忠心的家族,举起了屠刀。 顾诚在边疆声望极高,袭越本就颇为忌惮,在一次错误的军令没有被顾诚执行之后,这种忌惮达到顶峰。 而后顾诚请罪,袭越表面上说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暗地里却计划着伪装敌国偷袭,截杀这位功高盖主的大将军。 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没有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死在战场上,反而死在了当权者的怀疑下,被最信任的部下背刺一刀。 大宣本就重文轻武,当时匈奴屡犯边境,朝堂上无一人可用,顾诚才投笔从戎。顾诚死后,大宣还是没有可担大任的武将,要不是匈奴已经平定,袭越那皇位还不知道能不能坐稳。 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靖王昱王叛乱,袭越才需要御驾亲征。 而对于顾家来说,随之而来的就是伪造的叛国证据,朝堂同僚的口诛笔伐,一向表现得好像极为信任原主的袭越也朱笔御批,亲口定了顾家叛国罪名。 满门抄斩,无一生还。 原主却被偷偷运送进宫中地牢,被袭越日日折磨,在对顾家的无尽的悔恨里,一月后被一杯毒酒结束了生命。 原主到死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和袭越本该是最亲密的人,却变成这般结局。 在变成孤魂野鬼之后原主才知晓,不过是袭越也从未相信过他,秦瑓不过给他种下怀疑的种子,他就在所谓的证据呈到桌前时认定原主与当时已经圈地为王的靖王有私。 一个帝王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才会日日来那肮脏的地牢,用酷刑来折磨原主,祭奠他那本就不牢靠的信任。 顾爻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光,袭越真的不知秦瑓的招数吗? 他可不认为是这样,那袭越对原主下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顾爻眼神一暗,只能等这几件事情完成,才能积累更多功德值了。 随着功德值的积累,他能解锁更多剧情梗概中没有的细节发展,所以功德值应该是和积分一样很有价值的东西。 至少在系统这边是这样的。 自家系统看起来也就是个傻白甜,顾爻也不指望他能有什么有用信息。 既然知道功德值有用,那当然要多薅一点啊。 毕竟古代位面,原主身份还这般适合搞大事的机会不多。 还能顺带完成原主的心愿,一举两得。 何况在封建时代,最无辜的就是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每天为了生计而奔波的穷苦百姓吧。 顾爻叹了口气,他不是神,但在这种他能救一救的时候,他还是想救一救别人的, 毕竟当年的他也希望有人来救一救他啊。 第31章 白衣卿相31 现在朝中都没有什么大事,顾爻干脆就请了半个月的病假。 偷得浮生半日闲,快哉,快哉! 而且早朝那种东西,真不是人上的。 卯时开始,就是五点到七点,早朝时间,小九之前给的准确时间是夏秋五点半,冬春六点,就算丞相府离皇宫已经很近,顾爻五点之前也必须要起床。 古代没有夜生活的作息,实在是健康得令人发指。 顾爻身上披着毯子,坐在院中看书,早上美美睡到日上三竿,让他以后都不想去上早朝了。 袭云舟刚进院中,见到的就是这般美景。 美人卧榻,竹影相伴。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袭云舟脸色微红。 顾爻像是才看到他,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闲之,你来了。” 袭云舟看着顾爻,木讷地点了点头,脸上热意加深。还好这将近半年的劳作让他的肤色晒黑许多,没有那么容易看出来。 看着袭云舟呆愣愣的样子,顾爻有些好笑,让青竹给人搬了张椅子。 袭云舟坐下,从带着的布包中掏出了两个带泥的东西,一个番薯和一个土豆,哦,还有半截已经晒干的玉米棒子。 那绣着精美花纹的锦缎布包估计这辈子也想不到,会装进如此朴实无华的农作物。 哦,还是带泥的。 它的主人还一脸兴奋,拿着那三个玩意向顾爻喋喋不休,顾爻都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沾上泥土的月白色锦缎包。 这个纹样,是前几日锦绣坊刚出的新品吧,是吧是吧? 他记得沈子安还给自己看过纹样,听说卖得很好,如今京中已经断货了。 顾爻真诚发问,“闲之,怎么用这般贵重的包装带泥的东西。” 袭云舟被顾爻问得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包,无所谓摆摆手,“我手上可是能造福万民的好东西,这包怎么能比?” 袭云舟也很心疼啊,这是近日京中断货的东西,这个纹样他又很喜欢。 可是能怎么办呢,难道要他说实话,为了见顾爻,他精心打扮了一番,麻袋和他这一身不搭啊。 和顾爻比起来,一个包不算什么。 顾爻感觉到他一脸肉痛,抬手示意青竹,青竹心领神会离开。 打断袭云舟的喋喋不休,顾爻拿过那半截玉米棒子,饱满金黄,看得出长得很好。 当微凉的指腹蹭过手背,袭云舟整个身体像过了电一般,僵硬得不成样子。 顾爻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专心看着手里的玉米,眼里满是光彩。 午后的阳光落在顾爻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光,嘴角那一抹温和而真诚的笑,更是让顾爻看起来有了一丝佛性,衬得此刻的顾爻好像是普度众生的神灵。 许是午后阳光太好,风太温柔,袭云舟情不自禁唤了一声顾爻,“乐安,……” 顾爻疑惑抬头,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盯着袭云舟,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本就是心怀天下的人,值得更好的,自己还是不要给他徒增烦恼了。 而且,乐安心里已经有人了。 想到这里,袭云舟心里一阵苦涩,低头掩下苦笑,他只恨没有早点遇到顾爻。 压下心中的苦涩和翻涌的情意,他艰涩开口。 “我们要让这天下的百姓都吃饱饭啊!” 不能成眷侣,那就成知己吧。 对上袭云舟晶亮的眼眸,顾爻总觉得他原来想说的不是这个。 而且他总觉得闲之的表情里带着一丝苦涩。 压下心头的疑惑,顾爻没有深究,脸上满是自信,“当然!” 因为袭云舟的到访,顾爻喝了一碗心灵鸡汤,也打起精神,提前结束了病假。 看着外面没亮的天,顾爻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疼。 好想摆烂,不想上班.jpg 带着袭云舟小半年的成果上了朝堂,过程意外的顺利。 户部那些科举新选上来的新生学子,看到顾爻带来的三种作物,眼睛都亮了,活像是看到什么宝贝似的。 他们这些主管农事的,更能知道这三种作物到底代表了什么。 若真如顾相所说这三种作物能达到那般大的产量,这可能就是天下百姓的命。 看着朝堂一片喜悦,袭越目光沉沉地看了眉目含笑的顾爻一眼,掩饰在十二冕旒后的脸庞看不清情绪。 顾爻更是在在朝堂上对袭云舟大加赞扬,为他在户部求了个职位,不用被拘着,只是指导户部那群毛头小子关于农作物的种植育种。 毕竟术业有专攻。 若论会种田,袭云舟绝对是第一,户部那群毛头小子就是弟弟。 下了早朝,户部那些新科进士如获至宝,喜上眉梢,脚底生风地捧着那些地瓜,土豆和玉米离开,他们要去找逸王殿下,迅速安排育种推广。 尤其是土豆,产量大,又不挑土地,绝对是能让贫苦百姓吃上饱饭的好东西。 要推广种植,也不是短时的事情,不过之后的事,就不是顾爻该关心的了。 在这个世界,顾爻活不到那个时候。 解决了兴修水利和推广新作物这两件大事,顾爻心头一松,剩下的事情,就是顾家了。 顾父顾母在外云游天下,他已经吩咐沈子安暗中抹去二人踪迹,迫在眉睫的就是顾诚的事情。 再有一个多月,捷报就会入京,也正是在那场决胜之战中,顾诚违抗皇令,成为袭越在他截杀他的导火索。 捏了捏眉心,顾爻有些头疼。 好像又回到了他在现世筹划复仇的时候,日夜殚精竭虑。 都是这般不康健的身体。 这让顾爻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场梦。 凝了凝神,顾爻不再多想。 『“小九,我能用功德值兑换保命药吗?”』 正在啃66送的鸭爪的0529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鸭爪掉在地上,也顾不得心疼,擦了擦自己的手,拉出系统商城面板。 『“可以的宿主大大,回春丹,对修真界丹药,对凡人来说,只要没死就能让他吊着口气,慢慢恢复伤势。五千功德值一颗,因为这个位面不是修真位面,所以会比较贵。”』 顾爻点点头,0529麻利地给顾爻兑换了一颗,笑得牙不见眼。 毕竟宿主购买东西,系统可以有回扣,百分之五的回扣,有二百五十功德值啊。 顾爻攥紧手上的锦盒,眼里闪过坚定的光,他要让顾家所有人,彻底离开朝堂,保顾家安宁富贵。 0529沉浸在自己有钱的喜悦中,功德值和积分兑换比例二比一啊,这一次它净赚一百二十五积分,能不开心嘛。 在这个位面给顾爻买道具的积分回来大半。 等到位面结算,宿主大大还会把积分还给自己,美滋滋。 第32章 白衣卿相32 天和二年,顾诚率领黑虎军平定匈奴,捷报入京,举国欢腾。 黑虎军于边关整顿军队,于三月启程回京,五月将会抵达。 这位临危受命,投笔从戎的大将军,终是用他手中的一杆红缨枪,挣来了自己的满身荣耀。 京中百姓夹道相迎,热烈欢迎着这位大败匈奴的将军。 匈奴与大宣,早已经是多年仇敌,隔着血海深仇。 匈奴人凶残,每占领大宣一处土地,就将男性绑在一起活活烧死,美貌女子就斩首洗血,置于盘上,传共视之。 与被俘虏的少女交亵,而后杀之,合牛羊肉煮而食之,分之左右。 活下来的少女充入军中为妓,供匈奴士兵玩弄。 行军途中若缺少粮草,这些大宣少女就会化身“两脚羊”,成为匈奴人的食物。 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是数不清的血债。 这回顾诚不遵皇命坑杀了受降的匈奴士兵,在大宣百姓心中是报了血海深仇,匈奴狼子野心,此番必会重创他们的元气。 虽然有些残忍,但比起匈奴人干的事情,也只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密集的人群将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是守城的官兵开道才让顾诚那些人马进来。 顾诚坐在高头大马上,眉目间带着些战场的冷冽,面容却格外俊朗,融合成一股独有的魅力,看得人群中许多女子含羞带臊,芳心暗动。 大宣女子若有心仪的男子,便可借花传情。 不过这短短一段路,四面都有各色花束从纤纤玉手中抛出,在那铁蹄之下堆出一层芳香。 一束红花不小心砸中顾诚,那姑娘似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看着顾诚,顾诚略作安抚展颜一笑,似冰雪消融,引得围在一起的姑娘们纷纷羞红了脸。 顾诚没有在意,依旧面不改色,身形直傲,意气风发。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1 最是年少风华正茂。 袭越带着百官在皇宫门口迎接凯旋的顾诚。 顾爻在袭越身后一步。 顾诚从马背上下来,对着袭越跪下。 “启奏陛下,今上蒙天子洪福,下赖将士用命,大败匈奴,得胜凯旋。” 袭越闻言朗声大笑,看得出是真的很开心。上前一步虚扶起顾诚,拍了拍顾诚的肩。 顾爻眼里也满是欢喜,目光灼灼地盯着顾诚,眼眶有些酸涩。 自他回京,还从未见过兄长。 算起来兄弟二人未见已有四年了。 顾诚也看向袭越身后的顾爻,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 袭越也不是个没眼色的,走个流程欢迎一下就好了,这位大将军应该更想和自己的弟弟说些体己话。 “两位顾爱卿都是我大宣栋梁,兄弟二人分别许久,肯定有许多话,你们二人就先回府吧,明日早朝再论封赏。” 顾诚面色一喜,赶紧谢恩。 相府。 顾诚看着面前的幼弟,是如今风度翩翩,光风霁月的顾丞相。 亦是大宣的栋梁。 他就算身处偏远的边疆,对顾爻的事迹也有所耳闻。 从小被他护着的小孩,如今也撑起顾家了。 思及此,顾诚眼眶酸涩。 当日自己为国临危受命,投笔从戎,顾家的担子被迫压在了这个身子本就不康健的幼弟身上,他也从未有半句怨言,只是接下了本该属于他这个长子的重担。 不仅接下了,还做的这般好。 让幼弟无忧无虑过一生,这是他年少在顾爻病床前许下的承诺,他这个长兄终究是食言了。 “兄长,你没错,我也是顾家的孩子,这担子本就有我一份的。国家国家,先有国才有家,国土不安,何来小家安稳?” 顾爻目光灼灼地看着顾诚,一字一字砸在顾诚的心上。 “兄长,你在弟弟心里,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顾诚心底划过一道暖流,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顾爻已经是这大宣的丞相,也是顾家一家之主。 他上前拍了拍顾爻的肩,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们兄弟二人间,无需多言。 * 第二日早朝,对凯旋的将士进行封赏,主将顾诚封为骠骑大将军,另封忠义侯,嫡子不降爵世袭,赐侯府新居。 自此,顾家一时风头无两。 流水似的赏赐入了忠义侯府和丞相府,彰显着帝王对顾家双子的恩宠。 看着那流水般入库的珍宝,顾爻没有感到半分喜悦。 他知道,这是帝王的捧杀。 风雨欲来前的平静,暗中总是波涛汹涌。 转眼间就到了中秋节,合宫夜宴。 顾爻在宴会之后被袭越留了下来,顾诚眼神不善地看着来叫人的木春。 顾爻扯了扯兄长的袖子以示安抚,让人先回府,转头朝木春笑了笑,“木总管,走吧。” 木春脸上含笑,做了个恭敬的“请”的姿势。 自家弟弟都同意了,顾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叮嘱一句早点回家。 看着顾爻的眼神活像是看着要去夜店蹦迪,即将夜不归宿的乖乖妹妹,而袭越就是那个拐带自家妹妹的不良少年。 顾爻被这眼神看得一阵无语,赶紧跟着木春离开。 走进木樨亭,袭越坐在桌前,冲他笑得温柔。 顾爻坐在他的对面,白玉酒壶中是浅黄色的桂花酒液,带着去岁秋日的芬芳。 袭越给他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乐安,我们二人有多久没有这般坐在一起谈心了。” 顾爻心下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满饮一杯,他眉梢含笑,声音有些飘渺,“很久了,久到微臣都记不清了。” 袭越摩挲着杯沿,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对年少知己,青年君臣好像又回到了那时无话不谈的农家小院。 顾爻知道这狗男人是想灌醉自己,他就看看他想干什么。 将计就计, 酒过三巡。 顾爻面色酡红,平日清凌凌的眸子也变得迷蒙,撑着下巴有些昏昏欲睡,显然是醉得不轻。 袭越却只是略有醉意,观顾爻神态,他知道差不多了。 “乐安。”他轻唤顾爻的表字。 顾爻疑惑转头,脸上带着些孩童的纯真,直勾勾地盯着你时,好像所有的罪恶在他面前都是亵渎。 袭越压下心中的愧疚,他知道今日是他算计了顾爻,可是这件事压在他心里实在太久了,今日一定要问出来。 他不能也舍不得对顾爻动刑,只能用这种办法了。 第33章 白衣卿相33 看着顾爻满是自己的清澈双眸,袭越还是问出了压在他心底许久的问题。 “乐安,你的心上人是谁?” 他知道这个问题可能会让自己难堪。 万一顾爻嘴里出来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那这萌生的满腔爱意,就成了一场笑话。 但一想到顾爻对自己的全心全意全是因为另一个人,袭越嫉妒得快要发疯。 所以,他今天一定要问出来这个问题的答案。 顾爻好似没反应过来,面上反应有些迟钝,忽的好像开窍了一般,朝袭越粲然一笑,“阿玖,是阿……玖啊。” 顾爻念得含糊,袭越只听清了“酒”。 他平日怎么没看出自家丞相是个酒鬼啊。 袭越却不能再给他,顾爻体弱,本就不宜饮酒,平日宴会都是让宫人以茶代酒,若不是今日要套话,他也不会让顾爻喝酒。 虽然这桂花酒并不算烈性,只算得上甜酒果酒那一类。 袭越叹了口气,看着顾爻茫然的神色,换了个问题。 “那乐安为何要与当时落魄的我相交,应当不会是一见如故吧?” 顾爻抿着唇看着袭越,思索了一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灿烂,“因为成端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说完顾爻就迷迷糊糊转过头,趴在了桌上,好似酒劲上头,昏睡过去。 可那眼底清明,却无半分醉意。 看吧看吧,我即使喝醉了也记得不能勾起你的伤心事,感动吗? 袭越脸上温和的笑被顾爻一句话瞬间击溃。 那颗高悬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真心在这一刻被人狠狠摔碎。 整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刺穿。 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桂花香,应当是花前月下的风流景致。 袭越却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御花园的晚风是真的冷啊…… 这不过八月时节的秋风,比之凛冬,也更胜一筹。 不然他为什么身上会这么冷呢? 哦,原来是心上漏了风。 除夕初遇,落魄相识,莫逆相交,原来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替身! 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的……替身。 好得很啊! 顾爻,你真是好得很啊! 袭越忍不住攥紧胸口的衣服,感受着胸腔震动的心脏传来阵阵疼痛。 只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空气,只感觉窒息。 他以为除了小少爷,终于也会有另一个人为了他不顾一切。 不为其他,只是为了袭越这个人。 他真的几度以为顾爻会是这个人。 事实证明他错了。 错了个彻彻底底! 顾爻确实会为了一个人付出一切,只不过那个人不是他。 原来他接受的一切好,只不过是沾了另一个人的光罢了。 今日也算得大彻大悟! 难言的苦涩交织着妒火和怒火,狠狠灼烧着袭越的心,带出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楚。 盯着顾爻熟睡的面容,袭越只觉得这张让他心动的如玉面容如今是这般面目可憎。 也是在此刻,袭越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看着顾爻的眼神里逐渐透露着病态的疯狂,脸上却挂着笑容,好似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木春在不远处听到袭越的低笑声,带着些难言的苦涩与寂寥,听得人心中一酸。 他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都是月下共饮,一派欢声笑语,怎地如今就这般了? 是顾大人惹得陛下不悦了吗? 木春是看着二人一路走来的,他本来也不觉得顾爻多好,还是个男人。 可是顾大人对陛下的喜欢真的是融在一言一行里。 莫说上次舍命救陛下,就说陛下的喜好,他记的比他这个陛下的贴身伺候的人都清楚。 和二皇子相争那段时日,二人私下不能见面,顾大人每次送来的信总是有两封。 一封给陛下,一封给他。 给他的信里左不过就是让他给陛下按时节进补,天冷了加衣,不要太过劳累这些个琐事。 可是本就繁忙的顾爻却能一一记住这些琐事,日久见人心,也就是在这一封封信件里,他改变了想法,有了好像这般也不错的感觉。 他何德何能啊,能得顾大人如此尊重。左不过就是沾了陛下的光罢了。 因为喜欢,所以爱屋及乌。 陛下也是喜欢顾大人的,单论这次,都将约会的地点定在了木樨亭,酒都是选的桂花酒,不就是因为顾大人喜欢桂花。 木樨亭周围都是桂花,此亭也因此得名。 桂花树下桂花亭,桂花亭中桂花酒。 那甜腻不醉人的桂花酒本就不是袭越喜欢的,他一向只喜欢醇香的烈酒,而这桂花酒,是顾爻喜欢的。 木春不理解,明明二人是心意相通,却偏偏隔着那一层窗户纸不捅破。 他看得都着急。 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袭越没叫人,木春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在原地来回踱步。 顾大人身子不好,木春只能祈祷陛下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天上人间,可再寻不到第二个顾丞相了。 不知过了多久,亭子中安静下来,袭越唤来木春,木春低着头快步走进亭中。 “陛下,有何吩咐?” 袭越的声音让人辨不出情绪,面色却格外冷冽,眼底满是寒冰,“木春,让人把顾相送回丞相府。” 木春诧异,他以为二人今日就要捅破那层窗户纸成事的,他都让人打扫好宫殿,预备着顾爻留宿宫中。 可是现在,陛下竟然要让自己着人将顾丞相送回府?! 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触及袭越沉凝的面色,木春不敢多言,只能招呼两个小太监将已经醉倒在桌上的顾爻架走。 中秋夜谈后,袭越第二日还是照常早朝,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对顾家二子依旧恩宠。 只有顾爻知道,这都是表象。 现在的袭越,和他之间有了很深的一道隔阂。 他想问一问袭越,是不是中秋夜谈他说错了什么? 醉酒误事,第二天他醒过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私下里,袭越却再也没有召见过顾爻。 他们二人,再没有了之前心照不宣,可以交托后背的信任。 顾爻回京的第四个生辰如期而至,袭越依旧没有到场。 第一次是与新科状元避嫌,第二次是南下赈灾相隔万里,第三次是去岁粮仓制度推行,二人都没有时间。 那今岁,陛下又是因为什么没来呢? 顾爻看着刚刚从木春手上接过的生辰贺礼。 是一尊玉佛。 质地温润,一看就是好东西,掂在手里也是极为压手的。 很有分量,也很贵重。 美则美矣,却不算用心,带着些程序化的敷衍。 顾爻眼神落寞,他想起他及冠时收到的那枚香囊,虽然不如其他贺礼那般贵重,却是实打实的用心。 今日他还特意将那枚香囊佩上了。 可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程序化的客套了吗? 明明从前的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啊。 即使相隔万里,靠着那雁帛,也觉得心是近的。 木春看着面色不佳的顾爻,有些担忧开口,“顾大人,您没事吧?” 顾爻压下喉头酸涩,掩下失落的神色,艰难扯出一抹笑。 皮笑肉不笑的,难看得紧,看得人心里也跟着难受。 木春想和他说,不想笑就别笑了。 他都不知道陛下究竟怎么了,往年顾爻的生辰礼都是他亲自着手准备的。今年二人好不容易能聚聚,袭越却不来,只随便从私库里挑了个贵重玩意,就叫他送来。 不失礼,却无心。 他知道二人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是他一个外人不知其中关节,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二人走到现在不容易,他只希望二人能好好的。 叹了口气,木春开口宽慰,“顾大人,陛下也很想亲自到场,只是政务繁忙。” 这理由,木春自己说出来都不信,还想多说两句补救一下,却瞥见顾爻越发苍白的脸色,不敢再说话。 顾爻抿了抿唇,袖中是本打算亲手交给袭越的东西,他捏紧锦盒,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将锦盒交给木春。 “木总管,这东西务必亲手交给陛下。” 木春接过锦盒,只觉得有千斤重,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锦盒收进袖中。 “大人放心,这东西我一定亲手交到陛下手中。” 顾爻点了点头,转身入堂招待客人。 他抱着那尊玉佛的步伐是那么拖沓,好似那玉佛在他手上有千斤重。 那背影直傲而孤寂。 木春叹了口气,转身离去,捏紧手中的锦盒,只期盼着这东西能让陛下能回心转意。 莫辜负了顾大人一片真心啊。 第34章 白衣卿相34 木春快步走进御书房,说着政务繁忙不能亲自当场祝贺的袭越,此刻正靠在榻上,手里捧着一本杂记。 感觉到木春进来,袭越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头都不抬地问道,“礼送过去了?他还喜欢吗?” 木春现在越发看不透袭越在想什么,他又不能直说顾爻不喜欢那敷衍的礼物,说喜欢吧,又是欺君。 只能换个灵活的说法,恭恭敬敬地回道,“送过去了,顾大人还给陛下回了份礼物。” 袭越像是有了点兴趣。放下手中的杂记,“哦,什么礼物,给朕看看这位顾爱卿的礼物。“ 木春恭恭敬敬地将锦盒呈上,祈祷着顾爻的礼物能让袭越回心转意。 只见袭越打开那个锦盒,抬手将锦盒中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枚青玉玉佩。 袭越用一根手指不经意勾着玉佩,眼底神色暗沉,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好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勾起一抹笑,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无端让人看了心慌。 盯着那玉佩看了许久,袭越像是没兴趣了似的,随意将玉佩放回锦盒,让木春收到私库里,继续看着手中的杂记。 看似认真,眼神却在失焦,一看就是在走神。 那心思都不知飘到何处了。 木春在心底叹了口气,认命上前将锦盒收起,放到角落里,免得袭越看到给摔了。 他怕袭越会后悔啊。 袭越看着手中杂记,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他只是在笑自己的愚蠢。 想起了他给顾爻的白玉玉佩,那是他的生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说要交托给自己心上人的,如今却在顾爻手中。 思及此,袭越捏紧手中的书卷,眼神一凛,眸底的冷意转瞬即逝。 罢了,不久之后都会讨回来的。 天和二年十二月,临近年关,顾家府邸里早已挂好了红灯笼,京城中也满是过年的喜庆气氛。 全府上下今岁都很开心,顾爻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 毕竟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诚走过来,就看着自家弟弟一脸愁容地盯着飞雪,也不知道穿得厚点。 在顾诚眼里,顾爻就是顾·柔弱·不能自理·爻。 解下自己的狐毛大氅,兜头披在了顾爻身上,语带责备,“怎的这般年纪的人了,还不懂的照料自己,青竹身为你的贴身仆从,也不知道提醒一下,自家少爷什么身体不知道吗?” 青竹乖乖低头听训。 顾爻反倒先不好意思,是他自己房中炭火点得旺了些,贪凉出来透透气。 “兄长别怪青竹,是我自己贪凉出来透透气,看这雪景甚美,一时看得久了些。” 看着自己弟弟乖巧的模样,顾诚叹了口气,抬手帮人拢了拢衣服,屈指敲了一下顾爻的额头。 “不想连累旁人,就照顾好自己,这一下就当是小惩大诫了。” 顾爻抬手捂了捂额头,眼神好不可怜。 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顾诚虽然知道顾爻是装的,可还是狠不下心,认命般抬手帮人揉了揉带着些红痕的额头。 “乐安,今岁父母在外,就我们兄弟二人一同过年了。” 闻言,顾爻眼神一黯。 他知道,今年他会是一个人过年。 明日,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就会入京,鲜卑进犯边疆,占领了大宣与西菱重要的互市重镇,朝中无将,还是只能顾诚带兵出征。 而后大获全胜,顾诚在军中声望愈高。 明年四月,在凯旋途中,被袭越安排的人截杀。 六月,有人告发顾家通敌叛国,羽林军在丞相府中搜出大量“通敌叛国”的证据,原主不服,上书请求彻查,却都石沉大海。 七月,刑部罗列了原主诸多大罪,自此一锤定音,袭越一道圣旨,顾家满门抄斩。 原主被秘密送进宫中,最终死在他二十四岁生辰那一天。 之前想不通为何原主会被袭越单独留下来折磨,上次中秋夜谈倒是解开了这个疑惑。 原来只不过是一位帝王的不甘加上忌惮,还有觉得自己被人戏耍的恼羞成怒。 可惜原主至死都不知道为何人心说变就变。 而袭越也再也不会知道,原主每次恍惚间,想起的都是二人年少相识的点点滴滴。 故人和眼前人,从来都是同一人,亦是心上人。 而利用模糊真相在这件事中推波助澜,踩着原主上位的秦瑓,他也不会放过。 骑驴看唱本,咱们且走着瞧吧! 第35章 白衣卿相35 十二月的寒风格外寒冷,带起一阵风沙迷人眼。 临近年关,城中是一片祥和喜庆,郊外的军营却是庄严肃穆。 今日大军就要赶赴边疆。 看着穿上甲胄在寒冷的风雪里赶赴战场,守卫家园的士兵将军。 顾爻心中无端生出些惆怅。 昨日他们应该还在期待着与家中许久未见的妻儿一起过个好年,今日就要赶赴边疆。 同时他也知道,和顾诚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顾诚和副将交代着行军事宜,余光却瞥见自家乖巧弟弟面色凝重,赶紧长话短说。 拍了拍副将的肩膀,让他下去安排,转身走向顾爻。 顾爻捏紧手中的盒子,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顾诚,嘴角牵起一抹安抚的笑。 不能让兄长分心。 顾诚看着面前身形瘦削,矮了自己半个头的幼弟,心中倒生出些惆怅,说好的陪他过年,自己又要食言了啊。 可是军情紧急,边疆异变,百姓遭难,他不能袖手旁观,待平定鲜卑,再回来与乐安请罪吧。 兄弟二人就这样隔着两步相望,眼里都带着浓重的不舍,可两人都不是小孩了,都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顾爻没有多言,他知道大军马上就要出发了。 上前一步,将锦盒塞进顾诚手中,顾爻轻声道,“兄长,这是我在净尘大师那里求的保命丹药,你定要随身带着,若你遇上要命的伤,一定要吃!” 顾爻的眸中带着郑重,顾诚攥紧手中的锦盒,将它收进贴身的衣物。 “放心,兄长定会平安归来,我大宣铁骑定会踏平鲜卑!” 少年将军的脸上满是自信与桀骜,是意气风发。 顾爻眼里盈满星光,他重重点了下头,“我等着兄长捷报归京。” 大部队那边已经有人在催促,顾诚也没再多说什么,骑上高头大马,转头朝顾爻粲然一笑,“等着兄长的好消息。” 没等顾爻回话,顾诚就一挥缰绳,奔向大部队的最前方。 那高大的身影逐渐成为一个小点,顾爻垂了垂眸,掩下眼底的失落。 终究是只有他一个人了啊。 顾爻朝军队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手,看起来像是告别。 隐在暗处的人马却知道,这是主子让他们跟上的信号。 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顾爻手下训练出的一批精锐,今日尽数派出去保护顾诚。 这本就是用来保护兄长的,毕竟他是个活不长久的人。 寒风一吹,顾爻掩袖轻咳两声,月白色的衣袖上缀着点点红梅,不动声色地放下袖子,他缓步朝着马车走去。 许是在寒风中吹得久了,顾爻这一病,断断续续地病了两月。 等到开春,才慢慢见好。 四月捷报入京,顾诚率领黑虎军踏平鲜卑,逼着鲜卑首领签订了附属条约。 此消息一入京,朝野震动。 这些部落虽然不如大宣地大物博,但是战斗力强,基本就是全民皆兵,和大宣打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哪个将领能真的把他们收服的。 这一次收服鲜卑,真就是意外之喜。 听着同僚的祝贺,顾爻面上笑得开心,那笑意却不大真心。 他还能不知道这些老匹夫的调性,现在上赶着攀关系,顾家倒台跑得比谁都快。 袭越看着自己这位丞相,此刻的他不复之前的温润,是那只“鬼”出来了吗? 虽然之前那场法事的往生咒没给顾爻念出任何反应,但是袭越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目光沉了沉,袭越轻唤了一声顾爻,“顾爱卿。” 听到袭越的声音,顾爻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爬上脖颈,冷得他整个人都在发颤。 压下心头的思绪,顾爻镇定道,“陛下唤微臣何事?” “爱卿觉得,此刻该给你兄长什么封赏呢?” 顾爻心头一跳,这是要试探他吗? “微臣认为兄长已经是封无可封,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封赏?” 袭越倒是也没理会顾爻打太极的话,垂眸看着阶下的百官,“众卿以为如何?” 在这种敏感问题上,朝堂上下自然长着的都是一条舌头。 “全凭陛下定夺。” 袭越听着这一致的声音,兴致缺缺,“那就等忠义侯回朝再论吧。” 谁也没想到,这个回朝再论会没有后续。 五月,忠义侯死讯传入京中,死于敌国细作偷袭,被埋于乱石之下,尸骨无存。 此消息一出,群情激愤,朝堂哗然。 当时在朝堂上听闻兄长逝世的顾相心下大悲,当场昏迷。 而后告病在府,一月未出。 而此刻的顾爻半靠在床上看着手上的密函,兄长吃了他给的丹药,在混乱中保下一条命,被一直跟着的人从乱石堆里挖了出来,秘密送往江南,与顾家二老团聚。 顾爻放下心来,只要顾诚吃了回春丹,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系统出品的药还是有保障的。 顾爻刚刚告病就秘密将顾二叔一家送出京城,他相信净尘会履行诺言。 在沈子安,顾爻,净尘三方运作下,谁也没有发现这件事。 而他在接手丞相府时就遣散了丞相府中大半佣人仆从,归还了他们的卖身契。 而后招的都是短工,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批,都是不属于顾家的人。 这次借着需要静养的由头,遣散了剩下老仆从,让青竹给足了银两,保这些为了顾家做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晚年无忧。 如今丞相府从外表看起来,还是仆从来来往往,除了青竹,却都不会被他连累到了。 他想让青竹也走,他却怎么也不肯走,顾爻叹了口气,只能让他留下来。 明日就是顾家被人诬告的日子了。 顾爻知道如果直说,青竹定是宁死也不愿离开。 所以只能采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夜间,沈子安潜入相府,跪在顾爻面前。 顾爻指了指床上已经被他药倒的青竹说道,“子安,我要你看好青竹,带他赶往江南与我父母兄长团聚,路上若他要闹,就给他下药或者敲晕都随你,就是不能让他回到京城。” 沈子安在接到要暗中掩藏顾家二老行踪这个命令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掌权者向来如此。 可是一次次的命令里却没有有关顾爻自己的命令,这一次召他入府,他以为顾爻想通了要走了。 可是却是让他带走他的侍从。 他想问一句,那你呢? 要留在这京城等死吗? 为所有人找好了后路,为什么不多想想自己呢? 沈子安抬头看向顾爻,眼里满是难过和不解,他甚至想先斩后奏的冲动,把顾爻一起打晕打走。 顾爻好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叹了口气,声音飘远,“子安,我活不了多久了,这具身子,早就不堪重负了。” 闻言,沈子安眼眶酸涩,看着昏黄的烛光里都带着病态苍白的顾爻,再说不出话。 他知道,顾爻身子一直不好,以前总会听见他的轻咳,却没想到已经这般严重。 他知道,顾爻身份敏感,如果他离开,定会大大增加他们的逃跑难度。 他知道,顾爻命不久矣,他留下来牵住当今陛下视线是最佳选择。 这些他都知道,他也知道顾爻做出了最佳选择。 可是他不甘啊! 这般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他被顾爻救下时,就已经许下了会用性命护着这个人的誓言。 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呢? 看住青竹,那不就是让他也一同南下,远离京城是非,保得此身平安。 再用顾家拴住他,顾爻让他护住顾家的人,而商号和暗中的生意都是他一人打理,要护住顾家的人这些就要掌握在他的手上。 要交托,至少也需要几年。 到时京中早已风平浪静。 尘归尘,土归土。 心中是难言的酸涩,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了。 晃眼的烛光里,沈子安的泪滴从脸上滚落,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 第36章 白衣卿相36 沈子安重重一叩,泪水砸在地上,许下自己的誓言,“属下沈子安,定护得顾家周全!” 顾爻看着面前的人一阵恍惚。 当时他带着目的救下沈子安,问他愿不愿意在他手上闯一番事业,当时有些怯懦的沈子安也是这般跪在自己面前,许下了郑重的誓言。 “我沈子安定以性命护得公子周全,报公子今日之大恩。” 叹了口气,顾爻将手上的木盒交给他。 “这木盒里有几封信,还得麻烦你劳累些,交给相应的人。” 说着,顾爻又递给他一把镶满宝石的华美匕首和一枚玉佩,“这匕首是西菱三皇子,哦,应该说是如今的西菱王的信物,你带着它,便可直入西菱皇宫,到时将这把匕首和属于他的那封信交给他。” 顾爻又拿起那枚玉佩,指尖情不自禁地摩挲着,眼神那么温柔而缱绻,“这是陛下的,待今岁木樨花开,你就从江南入京,将这玉佩和那封信交给他。” 说到这里,顾爻有些哽咽,眸中略有泪意,却被他强行压下,嘴角更是扯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 “他到时若是找不到这枚玉佩,肯定会气得半死,我就告诉他,这玉佩被我摔碎了,总要让他也伤心难过一下,谁让他负了我。” 辜负了顾乐安的信任和一腔真心。 顾爻的话语带着些孩童的稚气,嘴上说得洒脱,大颗泪珠却止不住地从眼眶滚落,一看就是在强撑。 可是你还是舍不得不是吗? 嘴上装的强硬,却还是狠不下心真的让那个人伤心。 沈子安从未见过这样的顾爻,在他的眼里,顾爻即使满身病容,依旧是傲骨难折,带着文人特有的执拗。 一直以来,在他面前的顾爻都是运筹帷幄的,何时有过这般脆弱的姿态。 也是今日沈子安才知道,原来顾爻心悦之人,是袭越。 是了,他们相交莫逆,又有互相的救命之恩,怎么是他一个外人可以评判的呢。 顾爻没有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太久,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他只是一个人忍了太久,太需要倾诉了。 不舍地轻抚一下玉佩,还是将玉佩交给了沈子安。 沈子安心情沉重地接过玉佩,没有多说什么。 已成定局的事,又何必多言。 主子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 将东西打包好,扛上青竹,沈子安转身离去。 最后回眸看一眼,只见烛光里顾爻的神情落寞。 孤身一人,满是寂寥。 收回视线,沈子安不敢再多看,迅速离去。 他怕自己也会舍不得。 等到沈子安离去,顾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今天终于下班了,这场戏演得他累死了。 被顾爻放了个长假的0529也在此时上线。 一上线,那欢脱的声音就在顾爻脑中回荡,『“宿主大大,我回来啦~”』 顾爻一阵无语,他想着最近几月都没有能用得上系统的地方,让它在这个剧情点前回来。 还真就是卡着点回来的。 明天就是顾爻“被告发”的日子了。 顾爻拿着剪刀剪着红烛烛芯,也不理会系统。 0529等不到顾爻的回应,就有点子心虚。 它确实是有些玩疯了,但是66带着它玩,它才知道,原来系统世界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 它本来想早几天就回来的,可是66拉着它说想让它陪两天,66对它那么好,它也不能拒绝啊,呜呜呜π_π。 顾爻也不看它,只淡淡道,『“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0529慢慢靠近顾爻,眼神有点飘忽,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宿主大大,我错了,下次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甭管是不是你的错,先认了再说。 嘤嘤嘤。 看着系统扭捏的模样,顾爻叹了口气。 自己的系统怎么还是这么憨。 听小九夸66是最聪明的系统,怎么和它呆了这么久,自家系统还是这么纯天然。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66其实没有那么聪明? 他伸手弹了一下0529的脑袋,『“好了,别贫了,马上就能用上你了,赶紧准备好。”』 0529挺了挺身,做出一个立正的姿势,『“随时待命!”』 活宝一般的行为也逗笑了顾爻,让他心中也轻松了一些。 次日,晨光熹微。 踏着晨雾,一大队羽林军就将丞相府团团围住。 府中的下人虽然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但是这一个月短工的月钱给的却是一年的价,雇佣他们时也提前说好会有大阵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现在留在府中的,便都是那勇夫。 何况按照大宣律法,他们只是临时短工,卖身契不在主人家,就算雇佣他们如果家中犯了什么杀头的大事,也是殃及不到他们的。 所有人都还是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维持着这丞相府虚假的繁荣。 羽林军统领陈阳带头闯进丞相府,与刚刚从床上起来,只是披着外衣的顾爻对峙。 顾爻的眸光冷冽,抬眸看向陈阳的目光中不含一丝温度,像是一条毒蛇,紧紧地缠绕住猎物,只待一击毙命。 陈阳被这目光看得一怔,手脚有些发凉,他从未想过一个文弱书生的眼神可以这般冷。 像是那伺机而动的毒蛇,又像是追魂夺命的恶鬼。 目光寒冷而粘腻,如附骨之疽般甩脱不掉。 可是陈阳也不是吃素的,能干脆利落将一位皇子一击杀死的人能是什么善茬。 被顾爻的目光震了一下,就很快恢复过来,恭恭敬敬对着顾爻行礼,“下官拜见丞相大人,今日接到举报,有朝中重臣通敌叛国,陛下特遣羽林军前来搜查,望大人行个方便。” 嘴上说的好听,可是看这架势,也没有给人选择的余地,左不过就是要不要撕破脸皮的事。 顾爻没有给人留面,他唇角勾起,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是朝中重臣府中都要搜查,还是只有我这丞相府要搜查。” 陈阳蹙眉不语,他当然知道只有丞相府要搜查,可是这也不是能说的事啊。 这位顾大人心思玲珑通透,又何必有此一问呢。 自取其辱不是吗? 第37章 白衣卿相37 陈阳看着这位丞相强撑着却不愿让开的直傲身形,在心里叹了口气,准备强行搜查。 在此时,顾爻的脸上却漾出一个戏谑和温柔交织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诡异。 明明是一副虚弱模样,却无端带着些疯狂。 “说笑的,本官怎么会妨碍公务呢?陈大人带人进去吧。” 陈阳觉得这位平日里温和谦善的丞相大人今日格外不对劲,压下心中的疑惑,陈阳带着人进入相府。 顾爻有些疲累,倚在门框上看着羽林军在各个房间内进进出出,嘴角始终挂着一抹冷笑,脑中却是天人交战。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相信的人,还是按着这轨迹发展了,不是吗?] [事还未定……] [别天真了,其实你内心深处也已经相信了我的话,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早早的开始安排顾府的人离开。] [……] 果不其然,羽林军在丞相府假山中发现暗层,里面都是和外族的通信。 陈阳面色沉凝,捧着那个木盒出来。 顾爻看着那熟悉的木盒,脸色分毫未变,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可看着那眼眸深处,却有着另一道希冀的光芒破碎。 “顾大人,下官要先禀报陛下,暂且先要委屈大人不要出府了。”陈阳说得委婉。 顾爻却在心中嗤笑,说得好听,可这不就是监禁吗。 顾爻脸上笑得更开心,好似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拢了拢外衣,打了个哈欠,一脸不在意,“陈大人自便吧,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回房歇息了。” 有什么在意呢? 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次能保下家人,已是万幸了。 他这残破之身,本就活不长了。 陈阳一愣,看着顾爻从容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背影中好似透着极致的悲寂。 他是真的越来越看不透这位顾丞相了。 这可是通敌叛国的罪名。 一旦坐实,那就是要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 他是怎么做到这般气定神闲的。 他也没有多想,当务之急,是要将他手上这些证据呈给陛下。 陛下如何定夺,就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 关上门,顾爻强撑着的脊背塌陷下来,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床上,将自己蜷成一团,寻求那薄弱的安全感。 已经是夏日了,为什么还会这般冷啊? 原本门庭若市的丞相府,如今被羽林军团团围住,没人再敢登门。 顾爻入朝为官这几年,大兴改革,虽然都是为了百姓民生,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此事一出,落井下石的也不少。 平日里顾爻为人低调,从不结党营私,如今倒是没有牵连到他人。 朝中的百官都是人精,看袭越那个态度,许多人都选择缄默不言。 为顾爻据理力争,仗义执言的反倒都是朝中的新科学子,还有顾爻同期的同僚,入朝不久,加上这两年顾爻把持朝堂,大体上是一派清明,他们仍保留着入朝时的热血和满腔抱负。 尤其是今岁科举的学子,许多都是寒门子弟,格外感念顾爻恩德。 毕竟顾爻提出的政策对百姓是有着实实在在的好处,大家都是有眼睛的。 今岁新科状元更是苏州人士,因为顾爻一力主张兴修堤坝,才让苏州免受灾祸,他对顾爻是格外崇拜,本想游山玩水闲情一生的人,选择了入朝为官。 此次听说这件事,坚定地选择相信顾爻,日日去御书房门外跪着给顾爻求情,要求还顾爻一个清白。 听0529说起这件事,顾爻叹了口气,看了看外头飘着阴雨的天,目光飘远。 你做的事情,还是有人看到的。 已经在府中闲了半个月,也该活动一下了。 现在袭越应该已经发了顾家人的通缉令了吧。 顾爻向外递了消息,说想上书求见陛下。 他被带到了御书房门口。 木春站在顾爻面前一脸尴尬,不过与顾爻才一月未见,他就感觉恍若隔世了。 “顾大人,陛下正在与秦大人议事,您且在此等候片刻。” 顾爻蹙了蹙眉,没有多说什么,外面的雨势渐大,雨滴砸到青石砖上,带起一阵水雾,被风一吹,尽数落到了顾爻的脚边。 明明已经是夏日,顾爻却还穿着夹绒的衣服,被水雾一浸,脚上就是难言的潮湿寒冷。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木春看着顾爻心有不忍,“顾大人,您往里站站吧,这雨大了,水汽一散开,您的鞋袜就会被浸湿,您身子不好,别再着了风寒。” 顾爻摇了摇头,眼神没有半分波动,“不必了木总管,臣子面见等候,都是要站在外边的,我知你是好心,但如今还是不连累你了。” 说完,顾爻又将视线转回那扇紧闭的门,身形清瘦而直傲。 即使已经站了半个时辰,那脊背依旧是挺得笔直,就像是顾爻那不折的傲骨,带着顾家的清高和文人的桀骜。 木春眼眶酸涩,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通陛下在想什么了。 这般好的人,怎么忍心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顾爻感觉那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那扇紧闭的门才缓缓打开。 秦瑓走了出来,面上含笑,春风满面,一看就是刚刚与袭越相谈甚欢。 他看到门前的顾爻,脸上还带着笑,“顾大人,在此等了多久了,也怪我与陛下下棋入神。” 他的眼神里带着挑衅与不屑,听着这低端而幼稚的话,顾爻面上神色未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 而这种无视恰恰点燃了秦瑓心中的怒火,忽然他的眼神一变,脸上是一派的幸灾乐祸,“希望顾大人进去以后能和陛下好好谈,别没谈好,把自己家人的命给送了。” 闻言顾爻才转过头,直视着面前挑衅的人,眼神带着讥讽,“那秦大人可要看好,到时候别我顾家无事,你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顾爻脸上那仿佛在看跳梁小丑的表情,秦瑓心里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却又在心中认定顾爻已经翻不起浪花,如此在心中给自己打气,秦瑓才压下心中的不安。看向顾爻的眼神里也带着成功的得意。 笑吧笑吧,看你顾爻被定罪的时候,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思及此,秦瑓不愿再与顾爻多言,转身拂袖而去。 顾爻转头看着秦瑓的背影,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木春上前,俯身对顾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爻的整条腿早已经痛得锥心,可是他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露怯,脚步也只是踉跄了一下,就能慢慢行动。 木春着急上前想要扶住顾爻,却被顾爻伸出一只手挡住,他笑了笑摇摇头,拖沓着缓慢的步子,进入御书房。 顾家的子嗣,怎可被人怜悯! 第38章 白衣卿相38 再次见到那个人,顾爻心境却已不同。 看着坐在窗前榻上的袭越,他知道,秦瑓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矮桌上,还摆着刚刚的残局。 顾爻眼眶酸涩,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只是从前是他帮着袭越,而如今是他要求他放过他父母亲人。 压下翻涌的情绪,顾爻咬牙跪下,刚刚被湿寒雨水浸了一个时辰的腿上传来针扎般的尖锐疼痛,痛得顾爻脸色一白。 他自认为已经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都差点闷痛出声,咬着唇才勉强将着痛哼咽回去。 缓了一会,顾爻的声音才变得平静,“微臣拜见陛下。” 袭越看着棋盘的残局,好似没有听到顾爻的声音,拿着棋子凝眉沉思许久,才在一处落下棋子,看到跪在地上的顾爻,他嘴角扯出一个恶劣的笑,“顾爱卿啊,这残局甚好,刚刚朕沉思许久,才找到破局之法,你跪了许久了吧,平身吧。” 跪在坚硬寒凉的地上许久,顾爻感觉腿都没知觉了,勉强用手借了力,顾爻才能站起来,身形却有些踉跄。 袭越眼神一眯,看着顾爻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容,蹙了蹙眉。 顾爻的病还没好吗? 身形怎么也更加瘦削了? 顾爻抬眸就猝不及防撞进袭越好像带着些心疼的眼神,心下却不敢再生出奢望。 帝王心海底针。 他猜不透,不敢猜,也不想猜了。 果然,袭越像是想到了什么,下一秒眼神就冷冽下来,嘴角勾着恶劣的笑,“顾爱卿今日是来和朕提顾家的事吧,若想求情,那就去外头跪着,跪足两个时辰,兴许朕就好心放过顾家其他人了。” 掌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定夺眼前人一家生死。 从前还要在顾爻面前虚以委蛇的帝王,如今完全露出那伪装下的满满恶意。 早就知道是这般结果,但顾爻在听到袭越的话时,还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 他不知袭越对自己的恨意从何而来。 他就这般恨自己吗? 难道就是因为要给那位秦大人腾位置吗? 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是他顾爻来坐碍着他的眼了吗? 还是顾家功高盖主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抑或是,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 顾爻想不明白。 越想,他的心就越沉。 也早该认清的,不是吗? 袭越和凌玖,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凌玖只是他伪装出的假象罢了,他却一头栽了进去。 他分不清让自己心动的是温柔的凌玖,还是成端,还是如今的大宣皇帝袭越。 或许早就变了吧。 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 他初识安王的时候,那时他们会大谈天下格局,时事朝政,民生社稷,家国情怀。 较之年少时更为成熟。 他可以和落魄的安王袭成端一同谈论民生社稷,可以和不明来历的凌玖拉扯家长里短。 可是他不能和一位帝王畅所欲言了。 顾爻很聪明,他知道君臣有别。 就算顾家有从龙大功,他们也是君臣。 是君臣,也只会是君臣。 他往后会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 他求的从来也不多,他不奢求能跨雷池半步,只是希望在这个位置上辅佐袭越,尽一个臣子的本分。 辅佐他成为一代盛世明君,往后青史能和他一同留名。 可是如今不过两年多,就已经是时移世易了。 顾爻垂着眸不答话,袭越以为他不愿意,嘴角勾着一抹讥讽的笑。 是了,光风霁月的顾丞相,怎么会甘愿被这般折辱呢? 看着顾爻发白的面色,叹了口气,刚想说算了,却见顾爻抬起头来,星眸中闪着不屈的光。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却掷地有声。 “微臣今日来不是求情,臣无罪,顾家亦无罪! 微臣只是觉得那通缉令不妥,如今还未盖棺定论,怎可用有罪的通缉令绘制父亲母亲画像。” 闻言,袭越刚有些缓和的神色就冷凝下来,看向顾爻的眼神不含半分温度,脸上带着讥笑,“呵,顾家当真是傲骨难折!” 顾爻却一改之前恭顺姿态,眉目间带着少有的执拗,“我顾家百年清正,怎可受此侮辱?”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好像是因为生气,激动的情绪让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些红,看起来格外诱人。 袭越眼神一暗,面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出的话语却格外冰冷,“既然有求于朕,那就去外头跪着吧。” 顾爻看着袭越,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或许他真的从未认识过他吧。 原来他们真的从未有过感情,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敛了敛眸,顾爻没有辩驳,一言不发地拖着脚步往外走去。 即使步伐缓慢而沉重,那脊背依旧笔直。 就像是顾家那不折的风骨。 惩罚了顾爻,袭越却没有半分快意,只觉得心中堵得慌。 刚刚顾爻那心碎的眼神,眼眸深处的光芒尽数破碎,化作飞灰散去,明亮的星眸变得黯淡无光,那死寂的一眼,让袭越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像是即将彻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外头的雨依旧是那般大,顾爻的步伐没有停顿,走到雨幕之下,衣袍一撩,径直跪下。 木春急急忙忙打了把伞出来,给顾爻遮上,“哎呦我的顾大人,您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好,这一跪要是跪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啊?” 顾爻却将那伞柄一推,嘴角含着抹温笑,摇了摇头,“木总管,不必管我了,如今我被陛下厌弃,你在御前当差,别连累了你。” 木春闻言心下更是酸涩,袭越却传唤他进去伺候。 咬了咬牙,木春还是叫了个小太监过来给顾爻打着伞,自己回去伺候陛下。 顾爻也不多劝,这雨这般大,自己还是跪着,左右打不打伞都差不多。 为了酝酿气氛,顾爻还特意让0529放了电视剧悲情雨幕剪辑。 什么若曦四爷,沈巍求药,豆豆雨中找童博求证其真心,海棠被害一刀悲痛许誓复仇,天骐被带走阿星雨中追车,小秋伤心欲绝雨中推倒沥川等等。 各色各样,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其中甚至还有娴妃黑化,顾爻很满意觉得格外应景。 他现在觉得自己都要黑化了。 这雨是真的冷啊! 这青石砖也是真的硬啊!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啊,可以看很久的视频,总要有点气氛啊 。 虽在雨中跪着,顾爻的脊背却依旧笔直。 像是寒风中挺立的笔直青竹。 这瓢泼的大雨折不断那不屈的傲骨。 天色愈晚,雨也逐渐停了下来,寒意慢慢攀上脊背。 顾爻看着旁边一直陪着自己的小太监,那衣裳都湿了。 他叹了口气,“你走吧,这雨也停了,不必再在这陪我一起受罪。” 说着,顾爻给小太监塞了些银钱,“回去拿着钱去御膳房要碗姜汤,别受了风寒耽误差事被责罚。” 那声音温柔而无奈,小太监听得也是眼眶一涩。 他就是饥荒之年为了家中的弟妹自愿卖身入宫的,这么些年见过的人也有许多,从未有人在乎过他一个小太监的死活。 顾爻又将视线转回去,声音飘渺,“走吧。” 小太监捏紧手上的碎银子,没有多说什么,朝顾爻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第39章 白衣卿相39 等到小太监提着食盒回来,却被告知顾爻已经出宫回府了。 小太监有些庆幸,庆幸顾爻终于结束了这折磨,同时又有些怅然若失,这点心顾大人还没吃到呢。 顾爻淋了那许久的雨,风邪入体,本就油尽灯枯的身子,更是破败不堪。 当晚便发起高热,连续几日高热不退,奉命来诊治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铤而走险用了针灸,辅以无数珍稀药材才堪堪将顾爻那条命吊住。 之后几天,顾爻也是迷迷糊糊,昏迷的时候居多,本就瘦削的脸庞,更是瘦得有些脱相。 不知是不是那两个时辰起了作用,袭越撤销了通缉令,改为寻人帖。 顾爻闻此消息,连日来满面愁容的脸上露出了第一个真心的笑。 美人在骨不在皮,即使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病气,也丝毫没有折损顾爻的美貌,反而更引人怜惜。 看着窗外的已经开到颓靡的荷花,无人打理的荷塘,那腐烂莲叶茎歪七扭八地竖着,看起来格外萧瑟。 就像他这身体和这丞相府一般。 都到了末路了。 收回视线,顾爻看着手上的杂书,思绪却飘得有些远,也不知还能不能喝上自己埋在院中的桂花酒。 思及此,顾爻的眼神有些黯淡。 沈子安也行动了吧,将顾家人彻底拖出这京城的泥沼,死人是最好的身份。 八月初一,刑部调查,罗列了顾爻“令人发指”的种种罪状,判了顾家满门抄斩。 伴随着这道圣旨传到顾家的,是袭越的暗卫入宫,带来的顾家二老和顾家二房全部身亡的消息。 乘船想要渡海远逃,那艘船却被海盗劫持,等到循着那艘船的线索抓到海盗时,船上的人都已殒命,尸体都被丢入海中喂鱼。 但是据从海盗处搜查出的丧生者遗物和海盗供述所知,十有八九确实顾家满门尽数丧生。 听着应一的汇报,袭越的眼神一暗,摆摆手让他退下,转身却进了一处地牢。 顾爻被墙上的铁链锁住手脚,被下了毒药的他,只能无力地垂着身子,却被铁链吊着,活像一块挂在墙上风干的腊肉,姿态狼狈而可笑,半裸着的身躯,更是极具折辱意味。 苍白而瘦削的脸庞,那死寂而空洞的目光,当他紧紧盯着你时,在这昏暗的地牢里,显得格外瘆人。 袭越却丝毫不怕,缓步上前,一把扳过顾爻的脸,看着他空洞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拂过铁盘中的刑具,眸子里满是兴味,像是在挑选一位幸运儿。 拿起一条皮鞭,袭越仔细端详了一下,点了点头,像是极为满意。 他转头看向顾爻,语气愉悦而危险,“顾爱卿,你说,用这条鞭子能不能撬开你的嘴?” 顾爻沉默,不愿意理会他。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眼前这人要这般折辱自己。 看着顾爻一副宁死不屈的桀骜模样,袭越眯了眯眼,眼里闪过一道危险的光。 “顾爱卿,朕问你一遍,你心悦之人,究竟是谁?”究竟将我当做了何人的替身。 他没有说顾爻将自己当做替身的事,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实在是奇耻大辱。 顾爻闻言,猛地抬头,用一种极尽荒谬疑惑的眼神看着袭越,好像在问,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下垂的眼尾配上这般疑惑的眼神,衬得顾爻越发无辜而可怜,袭越却没有半分怜惜,只觉得他这般姿态做作。 眼神一狠,手一扬,皮鞭就在那无暇的肌肤上留下一抹艳色。 顾爻痛得脸色一白,却咬紧牙关将痛哼声尽数咽回去。 他不愿,也不想在袭越面前示弱。 袭越抬手又挥了两鞭,那白皙的底色上又沾染上几分姝色,配上顾爻隐忍而倔强的神情,融合成一种凌虐的美感,让人想要索取更多。 如果对他做些什么,他只会在你的禁锢下无力挣扎,那张染上绯色的如玉面容,那升起雾气的星眸,会让人忍不住生起想要凌虐的冲动,在白皙无暇的底色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 独属于你的痕迹。 袭越眼神一暗,却只在心中唾弃自己。 还真是个妖精,可是他嫌脏。 谁知道他和那位“故人”睡过多少次呢? 袭越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小少爷。 那样被家中娇养长大的小少爷,怎么就有勇气一个人引开那些亡命之徒呢? 他想起芦苇丛上的血迹,那般艳丽。 又是那般凄艳而可怜。 他想问小少爷一句,你疼不疼啊? 可是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在一次次的欺骗和尔虞我诈里,那诚挚的少年一步步在袭越心里走上神坛。 顾爻咬着牙,额头上是豆大的汗滴落下。 真?的疼啊! 用余光一瞥,顾爻就知道袭越在怀念他的“故人”,都说逝去的人会在活着的人心中无限美化,所以白月光才会是白月光。 白月光加上死亡buff,还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基本属性就叠满了,约等于无敌。 如果发现自己恨的人和自己爱的人是同一个,那袭越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顾爻很期待。 他知道,差不多了,该是揭开真相的时候了。 顾乐安要死,也不该死在昏暗潮湿的地牢里。 要死,也要由自己决定,死在在一个明亮而温暖的地方。 抽他两鞭子,还敢给他这副破烂身子下毒药,那他就要让袭越余生都生活在悔恨里。 他要让袭越知道,是他亲手断了自己挚爱最后一条生路。 顾爻喘着粗气,让0529打开屏蔽的一半痛觉。 身上火辣辣的灼烧痛感瞬间加倍,让顾爻脑子一嗡,整个人痛到有些昏沉,在半昏迷间,被痛感拉扯着无法彻底跌入黑暗。 那感觉,实在是酸爽。 袭越回神,又抬手抽了一鞭子。 刚刚会因为鞭子落到身上痛得一抽的人,如今却没了半分反应。 顾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鞭抽得想骂人,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袭越蹙眉,看着被吊在墙上的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面相已现死色。 这熟悉的青灰面色,让袭越心下一慌。 那个冬夜,他的母妃也是这般面色,那双手就一点点在他手中冷了下去。 顾爻会不会也…… 不行,他还不能死! 自己还未报复这个戏耍他的人。 他怎么能死呢? 袭越给自己找好理由,却刻意忽略了那一瞬间无法掩饰的心慌。 亦或是,不愿承认这颗心至今依旧会被一个欺骗戏耍自己的人而牵动。 他赶紧把人放下来,抱着人就离开地牢。 脚步快速而凌乱。 第40章 白衣卿相40 袭越抱着人,只感觉硌手,随便一摸,都能摸到这人身上的骨头,丞相府是吃不饱饭吗? 他感觉怀里的温度渐高,顾爻发起了高热,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开始说胡话。 袭越蹙了蹙眉,脚下步伐加快几分。 顾爻反反复复都念着同一句话,袭越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隐约听到“酒”字。 心下疑惑,他从未没听说顾爻有多喜欢喝酒啊。 他没有心思想太多,抱着人一路赶回自己的寝宫,“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木春看着袭越抱着个衣衫不整的人回来,还以为袭越临幸了什么人,赶紧上前,却见到顾爻那张惨白如恶鬼的脸。 他不敢多问,赶紧着人去请太医。 张院判看着床上熟悉的人,也不敢多问什么,在这皇宫里,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方为生存之道。 上前给顾爻把脉,越把脉眉头皱得越深,这分明已经是油尽灯枯的脉象了,这般脉象,就算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他感觉自己这颗脑袋如履薄冰地保了大半辈子,如今怕是要保不住了。 他颤颤巍巍跪下,“陛下,顾公子先天体弱,这些年又受过几次大伤,身子本就需要好好将养,这两年为了国事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更是一点点耗干了他的底子,若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可他半月前在那暴雨中跪了许久,风邪入体,还发过好几日的高热,能活下来已经实属不易,如今更是被人下了毒,还受了这般重的伤,怕是无力回天啊!” 张院判将顾爻的身体状况说得明白,清清楚楚地告诉袭越。 这人是为了你的江山先熬坏了底子。 又是你给人作没了命。 可别赖在我头上。 “无力回天”四个字如一记重锤砸在袭越的心上,他以为要纠缠折磨许久的人就这般被宣判了死刑。 竟让他生出些许荒诞可笑的感觉。 顾乐安,这算什么呢? 袭越急于想否认这个事实,他疾言厉色道,“那毒药只会让人全身无力放大痛感,为什么会要了他的命?” 张院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颤抖着声音,“陛下,寻常人吃了这药自然无大碍,可顾公子已经是病重之躯了。 这药放大十倍痛感,顾大人自小便是娇养着长大的,能忍过这么多鞭,已是极限了。” 他都不知道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来的这般强的忍耐力。 袭越无言,眸光沉沉,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无力地跌坐回身后的椅子,哑着声开口,“那,他最多还能活多久?” “好好养着的话,或许能有三月。” 张院判特意强调了“好好养着”,要是照今日这般,别说三月,三日都是奢望。 而且这三月的期限,还只是最大预期的可能。 大概率是没有三月的。 不过这话张院判可不敢和袭越说。 袭越垂着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尽全力保住他的命,珍稀药材随你调用。” 张院判舒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暂时是保住了。 “臣谨遵陛下圣旨。” 说完,张院判就转身离开,去给顾爻开药,好歹得先把人给救下来。 袭越一个人枯坐许久,宫女太监低着头进进出出地给顾爻上药包扎灌药,没有一人敢去触陛下的霉头。 等到人都散去,刚刚组织着宫人照料顾爻的木春才分出神,看着一动不动的袭越,叹了口气,让殿内守着的人都出去。 他走上前,试探着开口。 “陛下……”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袭越先开了口,埋在手掌中的俊朗脸庞抬起,脸上是挥之不去的颓败,丝毫没有报复成功的快感。 他看着木春,哑着声音,“木春,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还没完全黑化成功的袭越就被顾爻一个“无力回天”给打了回来,如今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木春闻言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以为,会和他纠缠许久的,互相折磨着,或许就这样一辈子了。” 可从未想过,顾爻会这般离开他。 他也从不知道,顾爻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顾爻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半分。 或许有吧…… 袭越回忆着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顾爻不经意间的轻咳声,越发瘦削的身形,日常苍白的面色…… 这些都在告诉袭越,这个人在拿自己的命熬,给你熬出一个太平盛世。 如此想来,诸多因果,万般牵扯,竟是不知谁欠谁更多。 袭越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恨吗?好像是恨的。 毕竟是那般久的欺骗和愚弄,他得到的一切爱意都来自于另外一个人。 更多的却是嫉妒,嫉妒着有那样一个人得到了顾爻全心全意的爱。 袭越恨着他的欺骗愚弄,嫉妒着不知姓名的“故人”。 同时,也不可避免被顾爻吸引,如蚊虫趋光,飞蛾扑火。 他恨着这般的顾爻,却也爱着这般的顾爻。 脑中思绪纷杂,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他摆摆手,让木春也退下。 待殿内只余他与顾爻二人,静得好像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他起身踱步到床前,端详着床上的人。 昏迷中都蹙着眉,应当是受着疼痛的折磨。 看着那张苍白的面容,袭越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抚上那张如玉脸庞。 顾爻却猛地摇头,整张脸上满是痛苦和惊恐,冷汗也顺着额角不停滑落,整个人不停地梦呓,好似被什么噩梦魇住了。 离得比较远,袭越还是只听到了“酒”,蹙了蹙眉,他凑近顾爻的嘴边,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一个让他魂牵梦萦多年,午夜梦回才敢奢望能再听的名字 “阿玖,不要……快跑!” 顾爻此刻细若蚊蝇的声音与记忆中小少爷软糯清越的嗓音,跨着这多年时光壁垒,在这一刻重叠。 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袭越的心上。 这一刻,他的脑中闪过上次的中秋夜谈。 所有的线索都在此刻串联。 “乐安,你的心上人是谁?” “阿玖,是……阿玖啊。”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从来就不是“酒”,也没有什么“故人”。 对他来说是除夕初遇,对顾爻来说却是久别重逢。 袭越情不自禁想笑,心中却生不出半分喜悦。 只有被命运玩弄的荒谬之感。 是不是世间万物万事都是这般阴差阳错。 看着顾爻苍白的病容,他只觉眼眶酸涩,胸口处像塞了一团棉花。 堵得慌。 沉闷而窒息。 他的爱人,逃过了年少追杀,撑过了烈马发狂,熬过了宫变重伤。如今却被他那一丸毒药断送了最后的生路。 如今命不久矣。 只余三个月寿命。 从未有什么谁欠谁。 只是他欠了顾爻。 年少时是这样,如今依旧是这样。 一击绝杀! 连弥补的机会都不再有。 第41章 白衣卿相41 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袭越只觉得荒谬,胸口疼得喘不上气。 他捂着脸仰面低笑。 笑着笑着,又不自觉流下眼泪。 他跪在顾爻的床前好像是忏悔,又像是赎罪,抓着那怎么都捂不暖的手,只觉得那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从那指尖传到了他心里。 木春在外边听到袭越的笑声,心下慌张,赶忙推门进去。 却见袭越跪在床边抓着顾爻的手。 是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木春不知发生了什么,引得袭越这般姿态。 “陛下……” 袭越抬眸,眼眶通红,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里透露出些许无措的迷茫,“木春啊,你说,乐安……乐安他还会原谅朕吗?” 定是不会的吧。 若是有人敢这般对自己,不将他抽筋扒皮都已是仁慈了。 看着顾爻毫无血色的脸,袭越心中是无尽的悲凉。 我又该怎么救他呢? 木春看着袭越这般姿态,心里头也不好受,只觉酸涩难当。 他已经不记得袭越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他是在袭越生母离世之后才被分到袭越身边的。 上一次袭越哭,好像是为了那位被“鬼上身”安婕妤。 在他听闻安婕妤跳井自尽时。 明明灭灭的烛光里,他看见袭越朝冷宫方向一拜,眼角划过一滴泪。 此后二十几年,木春再未见过袭越落下半滴眼泪。 被先皇冷落的时候没有,被自己的兄弟欺负的时候没有,连后来受了重伤还被先皇革职的时候也没有。 他的泪,好像都在那一夜流尽了一般。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使被人踹进泥潭,他也只会想着从泥沼里爬出来,把踹他的人也拽下去。 袭越就是在骨子里带着狼性的。 就算伪装得再好,狼也不会变成狗。 而如今,那般骄傲的袭越却跪在顾爻的床前,哭得仿佛一个稚童,那么无措而茫然。 袭越不知该怎么留住眼前的人。 即使他是帝王, 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他也不能和阎王爷抢人。 他的小少爷,他的乐安受了那么多苦, 本该,本该……长命百岁的。 是他亲手断了他的生路。 是他,亲手杀了他的爱人。 而手里捂不暖的手也在明晃晃告诉袭越,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可是袭越心里总存着那微末的希望。 期盼着有人,无论是谁来救一救他的小少爷。 思及此,袭越攥紧了顾爻的手,感受着那微弱跳动的脉搏,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木春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二人,没有多言,默默退身出去,将这方空间留给二人。 顾爻的这场高热发了近三日,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围在袭越的寝宫也研究了三天,针灸配合着珍稀的汤药,一碗一碗地往下灌,才堪堪将顾爻这条命吊住。 在顾爻迷迷蒙蒙睁开眼的那一刻,所有人才松下一口气。 自己的脑袋是暂时保住了。 袭越看着转醒的顾爻,赶紧上前将人扶起。 这三日顾爻高热不退,他夜间都只能抱着他滚烫的身躯,听着那微弱的心跳声,才觉得心下稍安,能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他总是怕,怕顾爻就这般一睡不起。 还好,还好乐安没有那般狠心。 袭越鼻尖酸涩,却强忍着没有落泪。 顾爻好似有些迷糊,还以为自己身在梦里。 见袭越上前,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起身一把抱住袭越的脖子,把人带得一个踉跄,将脑袋埋在袭越的颈窝蹭了蹭。 那动作带着浓重的依恋和不安,身体也在微微颤抖,清越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有些软乎,“阿玖,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担心的话语在耳边炸响,袭越只觉得心脏处绞痛得厉害,像是有一只手伸进胸腔,大力攥紧心脏,疼得人喘不过气。 他感觉,每一下呼吸都带着腥甜。 感受着脖颈处的湿意,袭越有些无措地回抱住顾爻。 小少爷连哭泣都是这般安安静静的。 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少年人瘦得硌手的脊背,他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声音沉闷而沙哑,唤着那个在袭越心头盘旋了多年的称呼。 没有半点生疏,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阿笙,不怕,我们都没事,你也会没事的……。” 说着袭越更觉鼻尖酸涩,泪水再也撑不住漫出眼眶,大颗的泪滴砸在锦被上,洇出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知道这个承诺他做不到。 是他断了顾爻的生路。 亦是他毁了顾家百年声誉。 甚至连顾爻的所有亲人,都是他害死的。 而如今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敢告诉顾爻。 他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暖,因为他知道,顾爻只要知道这些事,就绝对不可能原谅他。 袭越用力地将人禁锢在怀里,却又怕抱痛了怀里的人,手上的力道纠结而温柔。 低沉舒朗的声音更是在顾爻耳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安慰着,是那么温柔而缱绻。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倒也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安静的殿内落针可闻,只有袭越的低哄声在回荡。 不知是安抚太过温柔,或是病重之身精神不济,亦或是那怀抱过于温暖,顾爻就这样窝在袭越的怀里沉沉睡去。 神情安稳而平静。 看起来就像是被这温暖驱散了噩梦。 又或者,在顾爻潜意识里觉得袭越怀里是安全的地方。 袭越抱着怀里的人,神色怜惜而温柔。 见顾爻睡了,他才依依不舍地轻轻把人放下塞回被子里。 望着顾爻平和恬静的睡颜,他颤抖着嘴唇,在那舒展的眉心克制地落下一吻。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无声的清泪在暗处滑入锦被。 明明还只是八月初,殿内就已经架起了好几个炭盆,殿内值守的太监都只穿着一层单衣,热得浑身冒汗却无一人敢有怨言。 即使盖着厚厚的被子,屋内的温度也早已到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顾爻的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凉意,怎么都暖不起来。 就算袭越想整日守在顾爻身边,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是这个国家的君王,就要对这个国家的子民负责。 何况这大宣如今的盛世,是顾爻殚精竭虑为他筹划来的,就算是为了顾爻,袭越知道,自己不能倒。 让人搬了张桌子靠着床,袭越就坐在桌前批折子,只要能看到顾爻,他就觉得那颗悬着的心能稍微安定下来。 深夜,值守的人都退守到殿外。 袭越从桌前起身,脱下外袍,在火炉边烤了一会,才慢慢走回床榻,生怕吵到床上安睡的人。 将少年人的身体轻轻揽进怀里,听着那微弱却清晰的心跳声,袭越才缓缓地闭上眼睛。 第42章 白衣卿相42 袭越下了早朝就紧赶慢赶着回了寝宫。 今日顾爻醒了!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爻靠在床头,眉间微蹙,看着面前的药碗,一脸苦大仇深,显得格外孩子气。 谁能想到那般光风霁月的顾丞相,居然怕苦呢。 小太监端着托盘的手隐隐有些发抖,却不敢有半句催促。 现在合宫上下谁人不知这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看着小太监一脸隐忍的模样,顾爻叹了口气,也知道今日自己是任性了些。 他不愿意为难别人,想抬手端起药碗,一双白皙修长的宽大手掌先一步将瓷碗端起。 刚刚和那黑乎乎的药汤斗争太久,都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 顾爻抬头看去,却撞进袭越盈满笑意的眸子,似一湖春水,温柔而溺人。 顾爻却没有半分心动。 他不敢了。 昏暗不堪的记忆翻涌上心头,胸膛的伤口和膝盖的骨头隐隐作痛,让他的心下微沉。 瘦削的指节紧紧攥着锦被,身子也止不住颤抖,低着头不敢看袭越。 他怕了,怕袭越那双让他沉醉的明亮双眸里再次透露出对自己的厌恶和恨意。 袭越看着顾爻那好似在等着审判的姿态,原本有些雀跃的心逐渐下落,好像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沟,冰冷而窒息。 他艰难扯出一抹笑,想让自己看起来亲和一些。 他想上前抱住顾爻,他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再伤害他了。 别怕…… 可当袭越伸出手,顾爻的身子却猛地一抖,像是怕极了的模样,却克制着自己不敢挪动半分。 害怕再刺激到顾爻,袭越只能无力地收回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默默掩下苦涩。 这都是他应当承受的苦果。 艰涩开口,袭越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安抚笑容,“乐安,我已令刑部重查顾家的案子,相信不久就能还顾家清白。” 本就是袭越一手谋划的污糟事,想要还顾家清白左不过就是再找个由头糊弄过去。 只是这个由头不能找得太快,不然帝王朝令夕改的印象一旦在天下万民间定下,于国家统治不利。 顾爻听到关乎顾家声誉的事,才肯看着袭越,“真的吗?陛下真的会还我顾家清白?” 看着顾爻眼底的光亮,袭越艰难点了点头,“朕保证,至多一月,必还顾家清白。所以乐安更要好好吃药,养好身体,等着顾家清明的那天。” 袭越将手上的药碗递过去,顾爻没有多说什么,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眉头都没有皱半分,好像刚刚为了那碗药纠结许久的人不是他。 他知道,他如今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 反倒是袭越看着顾爻这般干脆利落的动作蹙了蹙眉,眼里满是怜惜,让人下去拿盘蜜饯回来。 乐安最怕苦了…… 听到袭越的吩咐,顾爻脸色微红,这么大的人喝药还怕苦,确实有点丢人。 而且这么丢人的事还让人知道了。 袭越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揶揄道,“乐安怎么了,是这屋里太热了吗?面色这般红。” 顾爻撇过头不说话,好似有些羞恼,袭越也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可别把人惹急了,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的美好氛围。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其他事。 袭越是不敢,顾爻是准备整个大的。 日子很快来到了中秋,合宫夜宴是大宣传统,袭越不能不去,他想让人将顾爻的位置安排在他的身边。 皇帝身边,唯有中宫之位。 看着袭越期待的眼神,顾爻喉头哽咽,从前不敢奢望的事摆在自己眼前,如今倒不敢再生妄念了。 倒觉得有些荒诞。 这破落身子,还是不要累及别人声名了。 他跪下俯身,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耗尽了顾爻所有的气力,他喘着粗气,说着断断续续的话,“此举不妥,恐惹人非议,有损,有损……有损陛下圣明。 微臣,仍是……戴罪之身,不敢奢望于陛下身侧,求陛下收回成命。” 顾爻单薄的身形微微颤抖,石砖已透着秋日的寒凉,冻得顾爻的膝盖如针扎般疼痛,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透着凉气。 仿佛又回到那日的雨天。 雨是真的大,也是真的冷啊。 袭越心里有些失望,手上却赶紧把人扶起来。 这地砖这么凉,乐安的膝盖肯定已经开始疼了。 “都依你,那宴会着实也没什么新意。” 他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顾爻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这几日,两人关系逐渐缓和。 像是又回到了最初。 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想未来。 因为二人都心知肚明,没有未来了…… 顾爻看着袭越,提出了入宫以来第一个请求,“陛下,宫中的桂花开了吗?臣想出去看看。” 袭越看着顾爻希冀的眼神,说不出半句拒绝的话,叹了口气,伸手拉过顾爻微凉的手放在手里捂着。 顾爻笑笑,默许了袭越亲昵的动作。 “那乐安可要穿多点,木樨亭边的桂花最好,离朕的寝宫也近,我让人装上防风的围帘,再点上炭盆,天有些凉了,可别着了风寒。” 听着袭越仔细的叮嘱,顾爻没有搭话,只是脸上的笑漾得更大,看起来满是温柔。 戏台子都搭好了,这戏,也该唱起来了! 合宫夜宴上,袭越总感觉心慌,让人有些坐立不安,可他却不能挪动半分。 艰难坐到宴会结束,袭越快步往寝宫走起,路上就碰见来报信的小太监。 当即就给袭越跪下了,“陛下,顾大人吐血昏倒了,太医说,说……” 小太监瞄着袭越的脸色,吓得不敢再往下说。 袭越稳了一下心神,看着那小太监,沉声道,“说什么了?” 木春很有眼色地上前虚扶住袭越。 小太监被袭越吓得一抖,朗声道,“太医说,说顾大人可能过不去今夜了。” 袭越只觉得一道惊雷劈在了天灵盖,让他的脑子都不甚清醒。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这般消息。 乐安又怎么会出事呢? 明明他送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还冲着他笑了。 怎么会熬不过今夜呢? 木春扶住踉跄了一下的袭越,心中虽然难受,但还是要开口劝慰一下袭越。 “陛下,您……”要保重身体。 话还没说完,袭越就一把甩开木春的手,朝着寝宫方向疾步而去。 木春叹了口气,只能在心中祈祷着顾爻吉人自有天相。 不然袭越这般姿态,怕是会疯。 第43章 白衣卿相43 顾爻还是熬过来了,袭越听着顾爻梦呓。 “爹,娘,兄长!” 一声声呢喃像是一把把刀子,割开了血淋淋的现实,让袭越没办法再逃避半分。 只觉得一把大刀悬在自己的脖子上,只待顾爻醒来审判。 顾爻是在次日下午转醒的。 看到袭越的那一刻就是抓着袭越的手臂,询问他的父母在哪里? 袭越端着肉丝粥的手一顿,面上却未显露半分,看着顾爻期待而害怕的表情,带着安抚诱哄道,“你的父母朕还未找到,乐安要是想见他们,也要快些好起来啊,他们看到你这样,肯定,肯定也会担心的。” 袭越的声音带着些哽咽,他甚至不敢去看顾爻的神情,他害怕在那张脸上看到失望的神情。 他不敢与那双澄澈的眸子对视,只觉得自己所有的谎言都会被戳穿。 所幸,顾爻没有太过失望,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也是,爹娘看到我这般,肯定要担心的。” 这个话题看似就被这般轻飘飘揭了过去。 顾爻也没有再提起任何关于父母家人的事情。 二人又回到了日常的状态,顾爻像是卸下了所有心防,对待袭越的态度也是越发亲昵而温柔。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抵上就是如胶似漆。 袭越沉溺于这美好而虚幻的假象,他能感觉到顾爻如今是带着些目的在刻意亲近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 本就是他欠他的,就算顾爻要他的命,袭越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就当是一命还一命吧。 八月二十四,是顾爻的生辰。 今日顾爻的精神头格外好,袭越想给人办得热闹些,顾爻却轻轻牵住他的手,脸上笑得温柔,“陛下,我想去京郊的村庄看看,看看这如今的太平盛世。” 袭越心下一跳,他知道,该来了。 顾爻究竟想做什么呢?袭越也有些好奇。 他点了点头,而今的他,没有办法对顾爻说出半个“不”字。 马车由官道驶向田间小道,到最后下车只能步行。 田间地头里,金灿灿、沉甸甸的麦子将农民的田野铺上节日的盛装,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 一阵风吹过,麦田上掀起黄金般的波浪,带起一阵麦香。 农人们在田间挥劳作,脸上挂满晶莹的汗珠,但是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顾爻抬眸,路边红通通的柿子压弯了枝头,看起来格外诱人。 袭越看着田间繁荣的景象 ,心中也生出自豪与骄傲。 这就是如今的大宣吗? 许是阳光正暖,微风正好。 连日来的压抑与沉闷都散去些许。 余光瞥到顾爻直勾勾盯着那树上的柿子,袭越有些好笑,让侍从去田间问一问是谁家的柿子,打算给顾爻买一些回宫。 难得见到顾爻想要什么。 侍从回来的时带着个人,穿着短打,皮肤黝黑,脸上挂着憨厚纯朴的笑,当看到袭越这一群人与这田间格格不入的富贵打扮,略微有些局促。 顾爻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转头看着走来的二人。 那男人看见顾爻,眼里透着欣喜的光,当即就给人跪下了,“顾大人,没想到小人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大人,大人大恩。” 顾爻眯了眯眼,有些疑惑,想不起来这男人是谁。 反倒是0529突然跳出来,抱着包薯片,嘴里还含着糖果,含含糊糊。 『“唉,是他啊,宿主大大,你之前救了他老婆。”』 听系统这么一说,顾爻也想起来了,之前来京郊庄子上的时候,好像确实救了一个孕妇。 想起来这件事,顾爻笑了笑,“尊夫人如今身子可好?” 那男人笑了笑,身子也放松下来,“承蒙大人挂念,贱内如今身子康健,多谢大人当日相救,这柿子得大人喜欢是它的福气,大人不嫌弃,小人给大人摘些带回去。” 顾爻摇了摇头,自己伸手去够低枝,摘了一个下来,红色的柿子挂着白霜,在阳光下泛着红润的光,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他的手上拿着柿子,在阳光下粲然一笑,眼里漾着细碎柔和的光,“这个,足矣。” 在一阵风声呢喃里,袭越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是那般清晰又急促。 每一次震动,都在无言诉说着对顾爻经年沉淀的爱意。 热烈而沉重。 男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笑了笑,袭越让侍从把人送回去,还给添了些银钱。 顾爻的手上拿着柿子,额头微微有些虚汗。 阳光虽好,日头却有些毒。 袭越心疼地给人拿袖子遮住阳光,侍从赶紧回马车上给人拿帷帽。 看着袭越一脸心疼地给自己戴上帷帽,拿着锦帕轻擦着自己额角的薄汗,顾爻笑笑,任由他动作,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们原该是这般亲昵一般。 “陛下,我们回去吧,臣有些累了。” 顾爻的声音有些无力,袭越看着他有些恹恹的神色,有些心疼,转身在顾爻面前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示意顾爻上来。 “今日乐安是寿星,可以可以不用那般拘着自己,何况,乐安也背过朕的。” 顾爻一愣,他自然知道袭越说的是什么。 释然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爬上袭越宽厚的背。 就让他任性一回吧。 顾爻的手环着袭越的脖子,将帷帽摘下挂在脖子上,将脑袋窝进袭越的颈窝,动作亲昵而自然。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一青一白,看起来格外般配。 袭越被顾爻的呼吸弄得有些痒,脸上却不自觉扬起微笑,起身朝马车走去,步伐缓慢而稳健,像是背着这世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物。 微风带起帷帽的白纱,在二人身后飘扬。 两人在风中交缠的乌发,又被风一吹,散开了。 二人就像是一对普通的有情人,在阳光下,在麦香中,依偎着离去。 小心翼翼地将顾爻放下,袭越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上还摆着顾爻早起做的白玉枣糕和杏仁酥,这是他年少时未完的承诺。 回去的路上,二人相顾无言。 顾爻掀开车帘,转头望向车外,心中平静而淡然,唇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三年为期,盛世太平。 父亲母亲,你们看到了吗? 到了皇宫门口,顾爻让停了车,拉着袭越上了午门的城楼。 袭越看着顾爻的眼神,认真而执着,眼里像是只容得下眼前一人。 他由着顾爻狐假虎威,将所有人赶走,他知道顾爻的目的应该就在这城楼上了。 就算顾爻如今要他的命,他眉头也不会皱下半分。 顾爻像是没有察觉到袭越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指着底下来来往往的百姓。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陛下,如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臣,未负陛下所托。” 说及此,顾爻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泛着激动的潮红。 像是回光返照般,那清俊的面容,在阳光下褪去了病色,熠熠生辉。 那眼底深处,是跳动的火光。 明亮而炽热。 灼烧着,献祭着自己的灵魂。 也确实是这般。 顾家顾爻,将全部心力都献给了大宣。 余下的真心,也尽数给了眼前的人。 他磋磨了,就变成灰,风一吹,就散了。 袭越撞进顾爻眼底的火光,只觉得心脏疼得厉害,喉头梗塞,说不出半句话。 “乐安……” 我知道的,你从未负过我半分。 一直都是我欠了你的…… 第44章 白衣卿相44(完) 君子重诺! 一诺而千金。 顾爻当日接下了这个担着重任的位置,就一直在用自己所有的心力辅佐袭越。 这才造就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顾爻垂着眼眸,浓密交错的眼睫织成一张阴沉细密的网,遮住了眸中情绪,从灵魂深处锁住了某种东西,叫人透不过气。 袭越有些心慌,想要上前拉住顾爻,顾爻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抬眸斜眼看着袭越,那眼底是一片漠然。 全没有了之前的温柔情意,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顾爻弯唇一笑,抬手一扬,袭越眼前一白,整个人僵在原地。 顾爻看着动弹不得的袭越,眼底漾出些笑意,说出的话却是恶意满满,“陛下,都中过一次招,怎么还会中第二次呢?” 脑子清醒而身子无力,袭越抬眸看着顾爻,笑了一下,“乐安是要我的命吗?” 顾爻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臣要陛下的命有何用呢?陛下早就知道臣身体里有另外一个灵魂是吗?那陛下想知道他是谁吗?” 袭越疑惑,不知顾爻在此刻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顾爻也没指望袭越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他也是顾,乐,安。” 说到”顾乐安“三字,顾爻转头直勾勾盯着袭越,漆黑的瞳孔里好像真的浮现两个人影。 袭越惊愕,像是不理解顾爻的意思。 什么叫另一个顾乐安?! 顾爻没有理会袭越的眼神,接着说道,“准确来说,应该是许多年后的顾乐安。所以臣才能在陛下给我顾家定罪之前,将家人全部送出京城。 陛下心中也一直在疑惑,臣为何能未卜先知,准确知晓陛下要搜查我顾家的时间,还在前一日将青竹也送出京城吧,这就是答案。” 说到这里,一切都已经明了,所有的事情在袭越脑中串成一线。 顾爻顿了一下,话音里也染上哭腔,眼底带着赤红,像是走到了绝境的野兽,“可是,臣还是没有救下他们,臣自以为改变了未来,却让他们死在他乡,连尸首都葬身鱼腹,臣,是顾家的罪人。” 袭越彻底慌了,他不知道顾爻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件事。 明明这份密报入京,只有他一人看过,知晓此事的也只有自己和出去调查的暗卫。 大颗的泪珠从顾爻眼角滚落,轻飘飘落在地上,却烫得袭越的心上泛着细细麻麻的疼。 顾爻红着眼眶,看着城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无人敢靠近这肃穆的紫禁城。 顾爻无力地靠在墙边,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雄狮。 逆光中,袭越略微有些看不清眼前人的神情,只能听到顾爻缥缈的声音。 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回京,就是在这城楼下被当做叛国罪人当场格杀。父亲一生清正,却死得这般屈辱,母亲姣好的容颜染着血,有自己的,也有父亲的。 他们将您当做明君,相信您会给顾家一个清白,可是您是怎么做的呢?陛下啊,你让臣如何能不恨呢?” 顾爻的声音中带着翻涌的恨意和痛苦。 袭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 因为按照原定的计划,就会是这般结局。 或者说,这已经是发生过一次的事了。 即使是这一世,顾诚也是他计划截杀的。 顾家其他人的死,他也有极大的责任。 想到这里,袭越就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顺着天灵盖蔓延到四肢百骸,连心上都冷得可怕。 顾爻靠近袭越,手中出现一柄薄刃,他的神情庄严而肃穆。 袭越感觉刀刃的凉意贴上自己的脖颈,带起一阵鸡皮疙瘩,心中却没有多么害怕。 反而有着释然。 先顾爻一步去了也好。 这本就是他欠顾爻的。 也是欠顾家的。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袭越贪婪地用目光勾勒着顾爻的容颜,好像要将这张脸镌刻进灵魂深处。 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顾爻只是割下这位帝王颈侧的一缕乌发。 他直视着袭越,带着些释然的解脱,“陛下,臣平生三愿,一愿大宣境内四海升平,蛮夷不侵,万邦来贺:二愿陛下家人平安喜乐,事事顺心,长命百岁:三愿……” 说到这里,顾爻还是忍不住有些哽咽,他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明明想着要彻底放下眼前的人了,却还是就被他牵动心绪。 “三愿,明君贤相载史千秋,流芳千古,名垂青史。待到后人评说,能将臣与陛下放在一处。” 顾爻眼角处一滴清泪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声音低低, “天下都盛赞臣有济世之才,是天生的卿相。可臣年少游历,见过人间疾苦,心中可怜万民,却并未有入官场的想法,让臣下定决心,让臣奋不顾身入朝搅弄风云的原因,最初只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很重要的人……” 一个他年少时便倾心的人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飘远。 “我啊,其实并没有那样无私,一个…… 只想沉溺小爱的普通人罢了。” 顾爻自嘲一笑,眼眶赤红着看向袭越。 这自杀式的自我剖白,像是交代遗言般的话语,袭越听得眼眶赤红。 他意识到顾爻想要做什么了。 不是想要杀自己,那就是…… 自杀! 一想到这种可能,袭越就感觉自己的心上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一块。 他决不能让顾爻做出自戕的事! 他不允许! 袭越感觉身体好像恢复了些许力气,他想拖延时间,顾爻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厉声质问,“所以,陛下,这世间所有人都能怀疑我,唯独他不能!你懂吗?” 我懂! 我懂啊! 乐安! 袭越眼眶赤红,却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 顾爻偏头一笑,“陛下,你看,我现在像不像是个笑话?” 袭越喉头梗塞,心中悔意滋生疯长。 眼前这个人,熬干了心血,也只不过想为自己开一片盛世。 到头来却被他疑心,满门只剩一人。 顾爻转头看向袭越,眼里意味分明。 陛下,臣如今就是那个笑话吧。 “很可笑吧?”少年声音飘渺,不知是在问谁。 是在问那个已经身死的顾爻? 还是在问眼前这个疑他的帝王? 亦或是在问一问这繁荣的上京城? 问他亲手开出的这片盛世? 顾爻又将目光转回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轻笑,将手上那缕头发向外扔出去,微风吹散了发丝,四下飞散。 他的声音决绝而冰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今日,顾家次子顾爻在此,以此帝王断发祭奠我顾家上下,平了这一场冤孽债!” 说完,顾爻顿了一下,声音透着些温柔,“陛下,臣如今也要和家人团聚了,奈何桥上,臣还想……亲自和他们请罪。” 袭越双目赤红,好像是要吃人的野兽,神色慌张而凄然。 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药物的控制。 却无济于事。 『“宿主大大,药要失效了!”』 系统出品的药物,有效时间精确到秒。 顾爻笑了笑,摘下腰间的青竹香囊。 那是袭越送给顾爻的及冠礼。 他轻抚着上面绣着的青竹,神色温柔而缱绻,带着浓重的怀恋。 四年的香囊,只是边缘略微有些磨损,足以见其主人对它的珍视与爱护。 香囊表相思。 他也想念他的少年郎了…… 现在要去寻他了。 顾爻轻吻了一下香囊,将他珍而重之地放入前襟,贴近心口。 头顶是天光正好,脚下是人间温暖。 他站上墙头,唇角带笑,仰面投进父母温暖的怀抱。 未留下一片衣角。 第45章 白衣卿相(袭越番外) 丞相府的正堂还停着他的棺椁,乐安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也确实应该歇一歇了。 他为了我,为了这大宣,累了很久了。 明明他是那般懒散的人啊。 大块的寒冰冻得人嘴唇发紫,袭越执拗地守着他残破的尸身,不允许任何人动他。 真的很冷啊! 冻得人骨头缝都透着寒气,恍惚间,他想起顾爻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 也是这般冷吗? 晕过去的时候,他还这般想着。 能去找乐安赔罪也算不错。 只是希望他慢点走,不要那么快喝孟婆汤。 罢了,走得快些也无事,朕会追上他的。 可最后,袭越还是在自己的寝宫醒来了的。 木春在旁边落泪,劝着他要保重身体,让他节哀顺变。 可是怎么能节哀顺变呢? 是他,亲手害死了乐安啊。 那般温柔的一个人,本该和顺一生,长命百岁的。 躺在床上,袭越感觉什么都离他远去了,听不到外界半点声音,脑子里回放着的,都是那日的情景。 蜷了蜷手指,衣角拂过掌心的触感依旧清晰,白衣染血的震撼依旧萦绕心头。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刻在心头。 他用那一条命,将袭越永远困在了那日。 这辈子再也走不出来了…… 当沈子安捧着那枚玉佩和那封信跪在袭越面前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 千思万绪,五味杂陈。 但灵魂确是被拉回到现实,四周嘈杂的声音涌入脑海,逐渐盖过脑海中顾爻的声音。 木春喜极而泣,袭越却只是呆愣愣地看着沈子安手上的玉佩和信件。 心中只觉得恼怒。 顾乐安当真是算无遗策! 那本该已经碎裂的玉佩,如今却完整放在他面前。 他只觉得真是好得很,顾爻当真不愿意欠了自己半分。 即使已经猜到信中内容,他也舍不得放开他最后留给自己的东西。 颤抖着手接过沈子安手上的东西,玉佩一滑,差点从手中摔落,被木春及时接住。 打开那封写着“成端亲启”的信,熟悉的字迹让他只觉得心下酸涩难当。 没有人知道信中写了什么,袭越只是在看完信后,将所有人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在寝宫呆了许久。 第二日,他就仿佛恢复了正常,只有木春知道,陛下的魂,已经跟着顾大人走了。 后来啊,袭越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发了罪己诏。 昭告天下他冤枉忠良,造成了顾家满门冤债。 顾家清白的那一日,是顾家上下十几口人入坟之日。 只余顾爻一人有尸身。 其余人都只能立下衣冠冢。 满门忠烈,却落得这般凄凉下场。 待人群散去,袭越轻抚着青石墓碑,撩袍在顾家祖坟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木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着袭越一同跪下。 天和三年十月,礼部侍郎秦瑓诬陷忠良,与乱臣贼子靖王有私,被罢黜官职,处以斩首极刑。 看着秦瑓不可置信的眼神,那双眼里的算计和野心袭越看得分明。 太脏了…… 听着秦瑓的求饶与哀嚎,袭越只觉得吵闹。 太恶心了。 天和四年,二月二亲耕结束,坐在回程的马车里,看着京城中来来往往的人,有一对夫妻吸引住袭越的目光。 两人穿着粗布麻衣在首饰摊子前挑选着簪子,那男子亲手挑了支素银簪子给自己的妻子戴上,女子羞涩,脸上泛着红,摸着头上的簪子,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两人依偎在一起,满脸的甜蜜幸福。 看着二人依偎着走远,袭越想起两年前此时,他和乐安背着满朝文武偷跑出来,两人也是这样,穿着粗衣穿梭在集市。 想买东西,却忘了带钱。 二人身上加起来却只有十个铜板。 乐安就花了三个铜板买了块木头的边角料,央着摊主借用工具,认认真真给自己做了一根木簪。 并不算好看,却是用心。 将那簪子捧到自己面前时,那俊秀精致的脸上泛着红,略微有些羞涩。 自己就鬼使神差般地簪上那支木簪,那晶亮的眼眸里闪着欣喜的光。 后面他们还遇到了那个骗子道士。 闹出了一些笑话。 思及此,袭越失笑,让车夫停下马车,决定一个人去集市走走。 集市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入目所及,一切都是热热闹闹。 可这一切都与袭越无关。 他就像是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突然,熟悉的声音入耳。 袭越抬头看去,是那个骗子道士。 看到熟悉的人,就算是个骗子,袭越也觉得有些高兴。 就好像是,好像是……终于有人见证了他和乐安所有的欢喜。 不再只是他一人沉溺回忆。 正好他也想知道,上次乐安算出何卦,让他面色那般难看。 他快步上前,丢了一锭银子在那桌上。 道士拿起银子,眼神发亮,搓着手,嘴角扬着谄媚的笑,“这位公子要算什……” 话说到一半,那道士就看清了袭越那张脸,脸上都笑僵硬了一瞬。 看着袭越再看看桌上的银子,一脸肉疼地将银子推了回去。 “这位公子,你想算的东西贫道算不了。” 袭越沉着面色,一把按住那道士的手,在道士面前坐下。 “没算过怎知算不了?” 那道士被袭越抓着动弹不得,也恼了。 “你不就是想知道上次那小公子算出了何卦吗?探听死人的秘密,是会折损寿数的。” 道士浑浊的双眼里透着犀利的光,直勾勾地盯着袭越。 袭越大惊,看着道士的目光也变了变。 他怎知乐安…… 低头思索了一会,他抬眸看向道士,语气中是不死不休的执拗。 “我想知道。” 道士叹了口气,打开自己的那破烂布包,在一堆烂布条里准确挑出一条绿色的,将它递给袭越。 见袭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那道士笑笑,一脸高深莫测,“这都是在我这里算过命的人想要藏住的秘密。” 闻言袭越也没有多问,他对其他人的秘密没有兴趣。 展开那绿色的布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1 袭越怔愣,是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这不就是普通的姻缘卦,为何乐安当时面色会那般难看? 那边道士却已经收好自己的家当,看着袭越呆愣愣的模样,叹了口气,还是开了口解答袭越的疑问。 “这是他的姻缘卦,但贫道当时还告诫过那位小公子,‘海底捞月为大凶,易溺亡,不得善终。’他只是告诉贫道,‘随心而为,九死不悔’。” 说到这里,道士又叹了口气,语带惋惜,“他是贫道生平难见的通透之人,还身负天下的大功德,本该顺遂一生的,却清醒地沉溺于情之一字。如今看来,这大凶之卦,应当还是应验了。” 袭越抓紧手上的布条,心中是沉痛难挡。 九死不悔吗? 可我值得吗? 大抵是不值得吧…… 临走前,道士回头看着心如死灰的袭越,认命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提醒一句。 毕竟这人身上还系着天下万民。 “陛下,莫辜负了顾公子的期望。” 那声音飘远却清晰,准确唤回了袭越飘忽的神志。 抬头看去,却早已不见了道士踪影。 天和四年四月,推恩令推行,靖王昱王刚刚成型的势力就被自己几个儿子从内部瓦解,不成气候。 未费一兵一卒, 袭越就解决了大宣内患。 所有人盛赞着袭越的圣明,这次再没有人挡住他的锋芒,所有人都只会记得这位圣明的君主。 去岁三年国丧已过,也该是选秀的时候了。 看着一群都已经当了爷爷的人劝着义正言辞地劝着自己选秀。 嘴上说着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把自己家中适龄的女孩送进宫,为家族搏一搏未来百年兴旺。 他们眼底的算计和兴奋只让袭越觉得恶心,指尖摩挲着微凉的青玉,袭越才感觉心下稍安。 压下心头的暴戾,他冷笑着看着下面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老头,仿佛是看着一群跳梁小丑。 正主半天没有发表意见,任由他们上蹿下跳也无用。 见人渐渐安静下来,袭越才开口,“众位爱卿吵完了吗?吵完了那就退朝吧。下月中秋合宫夜宴,各位皇室宗亲都带着自家聪慧的后辈前来吧。” 只一言,堂下马上安静如鸡,不再催着袭越选秀。 刚刚吵得最凶的几位皇室宗亲眼里透着强烈的欣喜,如今安静如鸡,不再催着袭越选秀。 能让自家孩子当上继承人,又何必把自家女儿送进吃人的深宫。 其余几位倒是想发表些意见,被袭越冷冽的眼神一扫,吓得不敢再说话。 袭越这两年积威甚重。 上次在朝堂上就砍了一个贪了补助款的官员。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连个辩驳的机会都没给人家。 那人头滚落,血流了一地的情景,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就被吓瘫了。 从那次,所有人就知道,这位新帝,不是个好拿捏的角色。 他们也才想起来,这位是在宫变中就敢直接斩杀皇子的狠角色啊。 实在是这两年,顾爻把持着朝政,袭越的脾气没显现出来。 如今他们倒是看全乎了,可是他们敢说话吗? 从前顾爻在还能劝一劝,如今敢和袭越叫板的,除了御史台那几个不怕死的,天天喊着死谏的老匹夫。 剩下的,只有逸王了。 逸王很少上朝,每次上朝必要对陛下一番阴阳怪气,很多时候更是不等陛下发话,就转身离开,像是心中憋着一股气,故意和陛下对着干。 这般做派,要是从重处罚,都能治他一个大不敬了。 陛下却从不斥责,甚至还越发重用逸王。 外人看不明白,当事人却知道,袭云舟这是替顾爻不平。 袭越觉得,有人替他来骂一骂自己也算好的。 最怕的是所有人都忘了他。 中秋夜宴,袭越挑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留在宫中教养。 年纪尚小,聪慧机敏,应当也不会依赖母家。 木春跟在袭越身后一步,看着他又往木樨亭走去,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陛下终究还是放不下啊。 亭中早已摆好了酒菜,依旧是甜腻不醉人的桂花酒,如今却只有袭越一人月下独酌。 酒不醉人人自醉。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静谧的夜空唯一轮明月。 袭越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眼神迷蒙,眼角落下清泪,声音低低,“木春,母妃说她的心上人是那天上一轮明月,即使摸不着,只要知道他在那,就会心生欢喜。那朕的欢喜,又在哪里呢?” 木春闻言心中酸涩,陛下这一生欢喜,都跟着顾大人走了。 他站在一旁看着袭越,月光打在他的身上,是清冷的满身寂寥。 此刻的袭越不是睥睨天下的帝王,只是一个失意人。 也是在这个只有主仆二人的夜晚,木春知道了袭越生母的事。 袭越的生母徐氏,有一位竹马在行宫中当侍卫,他们感情很好,是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 若没有宣帝酒后那场意外,他们本该在徐氏二十五出宫时成亲。 可能不会有什么泼天富贵,但也会粗茶淡饭,相携一生。 可是徐氏有了袭越。 她也曾纠结过许久,最终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来了这吃人的深宫。 为自己的孩子挣一个名分。 那个侍卫一生未娶。 在徐氏入宫后就请命去了边关,最终死在那黄沙满天的战场之上。 说到这里,袭越顿了一下,神色有些痛苦,他伸手抓住腰上的玉佩,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继续说道,“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从未自怨自艾,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也从未后悔。只是……” 只是,这深宫,太苦了…… 说到这里,袭越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 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尽数翻新上色。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微凉的玉佩被一个女人珍而重之交到自己手上。 她的面色已现死色,那张温柔恬静的脸上却挂着释然解脱的微笑。 “越儿,以后遇上心悦之人,一定不要伤了别人的心。 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现在母妃要去找我的明月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可是母妃,我的明月又在哪里呢? 袭越紧紧攥着手上的青玉玉佩,像是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绝望而执着。 想要缓解心脏蚀骨的疼痛。 却于事无补。 指尖青玉微凉的触感和白玉如出一辙。 怎么也暖不起来。 就像是那个冬夜的那双手。 也是这般冰冷。 袭越仰面,眼角是大颗的泪珠滚落,心口是沉闷窒息的痛。 天上圆月高悬,他心中却只觉悲凉而冰冷。 这不是朕的明月。 朕的明月在哪里呢? 原来,朕的明月,已经坠落了啊…… 可是朕却不能去找他。 朕现在又是一无所有了啊。 曾经得到过的,那般澄澈炽烈的纯净爱意,最终都随着顾爻的离去,化为泡影。 随着棺椁一同被埋葬的,是他的心。 徒留这一具行尸走肉,于世间踽踽独行。 他想要这天下盛世太平,万邦来贺,朕又怎么忍心再拒绝他呢? 怎么舍得再伤他的心呢? 这是你的愿望,那朕就会实现。 微风和着花香,彻底带走的是一位帝王的半生悲欢。 他想要朕做一个盛世明君,那朕就会做到最好。 他没资格,也不能任性。 顾爻的一封信,成为他半生的枷锁。 也带走了他一生的欢喜。 明知这是他的算计,却仍然甘之如饴。 第46章 白衣卿相(完颜珏番外 前尘篇) 我和乐安的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呢? 那就从我们的初遇开始讲起吧。 那时我还只是西菱三皇子,母妃受宠,父王宠爱,也不是非要争那个位子的。 西菱内部斗争日趋激烈,各方都想争夺我这个深受西菱王喜爱,又无意争权的皇子支持。 我便躲了懒,向着父王讨了个旨意,去大宣游历。 说是游历,实际上就是游山玩水,顺带探听一下消息。 我一路向南,在通州地界第一次见到了乐安。 说来有些好笑,我们的初见并不算太美好。 当日庙会人多,一姑娘高呼“抢劫”,我是将乐安认作了那歹徒,将人逼到小巷里的。 后来才发现,是我认错了人。 闹了一场乌龙。 仍记得在寂静的小巷里,他被我逼到角落,皓月的银辉散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俊秀疏朗的面容更加清冷。 不似人间客,像是天上仙。 被我这般误会,他也并未着急。 只是脸上带着些跑动的潮红,在那张如玉的面容上带出些羞恼之色。 白云红霞,好看得紧。 可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这是心动的前兆。 我只是对他有了些兴趣。 正好自己要在大宣游历,想着有个大宣的同伴也算不错。 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闹了场乌龙,也解释清楚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和他的侍从就已经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找不到半分踪影。 我心下有些遗憾,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觉得大宣地界这么大,大抵是碰不上了。 我也从未想过我们会那般有缘,不过两日,便又碰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窘迫的是我。 初到大宣,我并不太了解大宣的规矩,只是看着一座高楼下挤满了人,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便想着去凑个热闹。 刚挤进去就见一个五彩的绣球朝自己飞来,四周的人一拥而上,那个绣球就在人群拥挤间,从这双手传到那双手,半天没个定数。 我以为这绣球是什么好东西,足尖一点,轻身掠过人群,截了那在半空中的绣球。 站在那二楼栏杆上,还举起那绣球,朝着众人耀武扬威。 觉得自己抢到了什么宝贝。 如今想来,真真是丢人现眼。 却见众人一愣,转头便朝我道喜。 我才发现这事不太对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被人“请”到了楼中,也是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城主家千金绣球招亲。 自己接了这绣球,便要入赘这城主府。 我站在堂前,正思考着如何脱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这不是前几日‘见义勇为’的公子吗,怎的不是说要游历,又来参加这绣球招亲,莫不是看上了周小姐绝代风华,准备在此地安家了吗?” 调侃的声音传入耳膜,我便知道身后人的身份。 我顿时有些羞恼,这般狼狈的模样被认识的人瞧见了,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不懂规矩接了人家姑娘的绣球,如今还盘算着如何毁约。 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乐安就那般带着调侃的目光看着我,发现我的窘迫也不再逗弄,转身朝进来的中年男人施礼。 他一直都是这般,从不轻易给人难堪,向来点到即止。 “城主大人,这是在下的朋友,是外族人,初到大宣不懂规矩,接了令爱的绣球,实在是抱歉。” 周城主也是个爽快人,看着我这模样,确认是个外族人,也不多做为难。 摆摆手让身边的侍从去和外头的人解释一下情况,准备重新抛绣球招亲。 乐安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多做停留,拜别了城主,拉着我就往外走去。 指尖相触的悸动,应该就是初次的心动了。 也是这次解围,我们熟络起来。 他也是出门游历的,我们便结伴而行。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应当是我最快意的时光。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力斗争,自由而洒脱,还有知音相伴。 我们谈论时事政治,谈论民生社稷,也谈论坊间趣闻。 天南海北,无话不说 。 我们小心掩饰着身份,却真的交了心。 当我意识到自己心动时,已经为时过晚。 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若说与乐安的相遇是一场美梦,那我宁愿永远沉溺其中。 可只要是梦,终归是会醒的。 我的美梦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了。 我以为我不争,便能平安顺遂过一生。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母妃身上。 那时我和乐安被人追杀,落入了一个山谷,我以为我们两个锦衣玉食着长大的人会死在那深山老林里。 可是乐安就那样找寻着能吃的食物,带着我这个累赘,从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中走了出来。 当离开层层叠叠的密林,见到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我们身上虽然都格外狼狈,乐安的脸上更是带着泥土,头上还横七竖八插着落叶。 我却觉得这样的乐安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耀眼而夺目。 连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都熠熠生辉。 他朝我笑得灿烂,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言律,我们活着出来了!” 在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也清楚地知道,草原的孤狼终于找到了他的明珠。 乐安就是天神赠予人间的礼物,合该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循着踪迹找来的属下给我递来了一个消息,母妃遇险了。 我的那位大皇兄,一向是个主战的,满心踌躇地都是要和大宣开战,我这个深受皇恩又不被他拉拢的皇子若客死异乡,以此为由发动战争也是很合理的吧。 还有我的母妃,总压着他母妃一头,他早已嫉恨许久。 最近父皇身体愈发不好,各个皇子早已蠢蠢欲动。 这次他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双管齐下。 既可以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和心尖刺,又可以借此发动战争。 那日,我只来得及与乐安匆匆一别。 我在这种敏感时期选择回到西菱,便是选择了和数位觊觎王位的兄弟宣战。 可我不争,护不住我想保护的人。 那次更是连累了乐安。 既然躲不过,那就做到最好。 父王本就属意我继位,他们上蹿下跳地蹦哒,不就是认为自己有机会登上大位。 那我就亲手掐灭这份幻想。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我至今都记得我那位大皇兄落在我的刀下那副惊恐的表情,还有我那些好兄弟知晓我手上有兵权时的惊愕。 仇敌的痛苦,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啊!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还将主意打到我身上。 那不就是找死吗? 可是,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路。 我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飞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王储。 每到深夜,望着一轮明月,我也总会思念着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端的是朗月星辰的皎皎之姿。 也是我心上白月。 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会重逢的。 第47章 白衣卿相(完颜珏番外 后续篇) 完颜珏再度入京是在一个下雪天。 也是这一年京城的初雪。 玉树银花,山舞银蛇。 完颜珏却没有心思欣赏这般美景。 他一人一马,踏着晨曦,孤身直入京城。 单枪匹马,刀剑未卸。 他停在午门前,看到了那个站在城楼上等着他的人。 一个仅见过几次,如今却让他无比憎恨的人。 大宣如今的皇帝,袭越。 他站在城楼俯视自己,无悲无喜。 像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牵不动他半分情绪。 那面容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他别无二致。 看得出这段时日过得不是很好。 他也是该夜夜煎熬,日日锥心的。 毕竟是他逼死了那般好的人啊。 两人遥遥相望,只一眼,就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完颜珏面色沉凝,举起象征着西菱王权的宝石弯刀,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向袭越宣战。 袭越笑了笑,像是嘲笑完颜珏的不自量力。 又像是自嘲。 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他同样举起了代表大宣皇室的传世宝剑,回应了完颜珏的宣战。 同样高傲的孤狼,连骨子里都带着难言的桀骜。 没有人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 只是在三日后,一个艳阳高照天里,完颜珏依旧是一人一马,朝着西菱的方向离去。 只捎带上了一个竹篮。 篮中是顾爻亲手酿的两坛桂花酒。 最后的两坛。 留给了完颜珏。 草原上的冬日是荒芜的,远处的雪山带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夏日里碧浪的草浪如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完颜珏孤身一人坐在光秃秃的山丘上。 这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远处是热闹的篝火晚会,跳动的篝火炽热,他们不再像以前那般害怕冬日的寒冷。 今岁草原上土豆丰收,西菱不必再为寒冬无粮而担惊受怕。 他的子民在温暖的篝火旁载歌载舞,脸上是满足又欣慰的笑容,他自己却融入不了那份欢乐。 只能只身一人在这角落,与清冷的月光为伴。 一人,一月,一酒。 足矣。 草原儿女豪爽,连酒都是烈的。 可再烈的酒也暖不了一颗冰冷的心。 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人离去了。 他一人豪饮两坛,想要将自己灌醉。 醉了,便可以在梦中与他的心上人相会了。 今夜这里不是西菱的王,只是完颜珏。 乐安曾说,望着同一轮明月也算是相聚。 那如今他又会在哪里呢? 哦,原来明月已经坠落。 草原的孤狼也弄丢了他的明珠。 借着朦胧的醉意,完颜珏仰躺在山丘上望着迷蒙的月色。 高悬的明月仿佛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可当你伸手去碰,才会发现都是虚妄一场。 就像他如今这般, 抓不住又放不下。 如今大宣和西菱互市,边境也已经安定许久。 不适合种植粮食的草原也在春日,迎来了他们最贵的珍宝。 是顾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土豆,连带着培育方法一同给了西菱。 西菱子民不必再担忧冬日挨饿。 也不必为了掠夺粮食而发动战争。 百姓安居乐业。 他们实现了最初的宏愿。 可是却无一人与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那个人当真是安排好一切后事,却没有为自己考虑半分。 完颜珏在收到袭云舟递来的那薄薄的一张纸时,只觉心上悲凉。 可他是西菱的王,不能在两国邦交的重要时刻有半分失态。 双手捧过那轻飘飘的一张纸,他又会想起那封称得上诀别的信件。 也是这般轻,却同样重逾千斤。 一张是诀别的死亡,一张却是西菱的新生。 他不愿回忆自己看到那把匕首时自己是什么感觉。 什么“公子已故,” 什么“节哀顺变”。 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明明离开大宣之前,乐安还答应与他来日月下共饮,他都打算着明年入京,定要给他捎带草原上最好的美酒。 想着他们会在月下对酌,一同醉倒在丞相府那株桂花树下。 头顶是明月高悬,身侧是心悦之人相伴。 花前月下,人生美事。 又怎会故去呢? 可是信上熟悉的字迹却由不得他不信。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刀子,从他心上剜下一片又一片。 心脏剧烈的疼痛在清楚告诉他,顾爻已经彻底离开了。 再也回不来了。 他也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匆匆安排好西菱的事情,只身一人赶赴京城。 只为了那个无望的结果。 其实他心中只是想着啊,去看看乐安也是好的。 他一人会不会难过呢? 如今朦胧的月色映着远处雪光,无端生出些寒意。 就像是那夜月下,坟前独酌,也是这般冷。 他终究是赴了约。 无论生死,乐安定是不愿失约的。 那就由他来完成他们的约定。 来日月下共饮的承诺,也算践行。 月下竹影,一人一坟,如何算不得共饮呢? 只是今夜这酒,有些醉人啊。 此后的几年,完颜珏也会恍惚,是否他的生命里,真的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那般清风朗月的一个人,实在不似人间客。 可是每到金秋时节,在边境坊市上闻见桂花的香气。 一如那日的桂花糕一般醉人。 像是堕入了一场幻梦。 他就知晓,天神的礼物是真的曾降临人间。 他曾在心中立誓,若那人负了乐安,他会亲自将这颗明珠捧回西菱。 可是他去得太晚了。 以至于往后余生他都在悔恨。 若他,早早地言明心意,会不会就能让乐安悬崖勒马? 不再去做那飞蛾扑火,自取灭亡的事。 可这个问题他心中也早有定数。 乐安是个执拗的人。 专一而执着。 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将那颗唯一的真心给出去,就算那个人不要了,摔碎了,他也不会再收回来。 完颜珏这个人,终究是晚了一步。 世间万事万物从来都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完颜珏后来见过许多喜着白衣的人,却没有人能比得上他。 他曾说过喜欢新雪,因为瑞雪兆丰年。 每每初雪,完颜珏伸出手接过飞扬的雪花,总会想象着那人站在雪中的模样。 那应该,会是他从未见过的绝色吧。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谁人配白衣。1 他见过雪山之巅的一捧新雪,纯净而皎洁。 往后余生,他也再找不到那捧新雪了。 后来啊,就听闻那位大宣皇帝终生未娶,挑选了个宗室孩子封为太子。 完颜珏听过也只是嗤笑。 人死了才这般做派,又做给谁看呢? 他也终生再未入过京城。 本就是个懒散性子,他在这位子上干了这许多年,也不过是不愿对不起西菱的子民,如今也是该将这担子交给年轻人了。 他选中了二皇兄的嫡子。 那孩子聪慧机敏,心性仁厚又不优柔寡断,有心性,有手段,是个掌权者的合适人选。 他当了这二十多年的西菱王,也实在是够了。 他还是更喜欢在天下间游历。 他还是选择了南下。 许是缘分,他在强盗手中救下了一个少年。 十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 一如当年的乐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那少年眉眼处都与乐安格外相似。 少年一路上央着自己给他当师父,让自己教他武功。 他叽叽喳喳的,很有活力,经历过这一遭,面上也没有半分阴霾。 看得出来,应当是被家里保护得很好。 这次也是想出来游历,是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才碰上了强盗。 完颜珏虽对少年多有纵容,却并未答应,毕竟他还要去通州,暂时没有要定下来的心思。 将那少年送到家中,一对夫妇着急出来,上下检查着少年是否受伤,确认毫发无损,又转身朝完颜珏道谢。 虽然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但是在看到顾诚的那一刻,完颜珏还是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他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原来那人,骗了天下人,保下了顾家所有人。 除了……他自己。 顾乐安啊,顾乐安,你当真是为所有人都准备了后路,唯独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完颜珏心中依旧苦涩,看着少年的眼神里却带着释然。 原来他是乐安的侄子,难怪这般相像。 顾诚大抵是不想少年再入那朝堂吧。 他的弟弟折在了吃人的京城,便不愿再让儿子涉险。 只那一瞬间,完颜珏便改变了想法。 他要留在顾家教导少年。 他想看着少年成长。 看着他将乐安没过完的后半生过完。 他想看着他幸福一生。 顾诚看到完颜珏也是一愣,但并未多说什么。 完颜珏要留在府中教导自己的孩子,他也是应允。 二人只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他们如今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从此江南顾家多了一位先生,专门教导顾家小公子的武艺。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姓甚名谁,所有人都只是唤他言先生。 往后十多年,他陪伴了少年成长,对少年倾囊相授,看着他娶妻生子,幸福半生,最后在顾家与世长辞。 已经长成青年的小公子在一个深夜入京,将自家师父葬在自家叔父身侧。 这十数年悉心教导,这是完颜珏唯一要求的酬劳。 另一边葬着的是他的父母,顾诚夫妇。 青年看着这一片有些荒凉的坟头,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多做留恋。 只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拜别了各位长辈。 落叶总要归根。 他百年后,也是要与家人一道的。 第48章 仙道殊途1 『“恭喜宿主大大,圆满完成任务!”』 顾爻在身体落下的那一刻就已经脱离世界,回到系统空间。 礼花在顾爻头上炸响,0529欢脱的声音传来,带着极大的喜悦。 顾爻摘下头上的丝带,略微有些无语。 『“小九,这次收获如何?”』 0529像是才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赶紧拉出系统面板。 『“此次任务宿主大大获得积分五千,功德值,值……二十万?!』 0529的声音里带着极大的震惊,乖乖,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功德值。 顾爻却没有半分高兴的神色。 才二十万啊,看来被克扣了不少啊。 听着系统高兴的声音,顾爻叹了口气,还是没有打击系统。 还是让这个小东西高兴一下吧。 0529兴奋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带着小心翼翼看着顾爻,顾爻睨了它一眼,开口问道,『“小九,怎么了?”』 0529踌躇着不敢开口,好一会才看向顾爻,『“宿主大大,你上个位面违规救了顾家所有人,下个位面的传送节点可能会不太好。”』 顾爻摆摆手不太在意,他做这件事时,就已经想好了结果,这个惩罚,并不算重。 大概是因为在袭越眼中,顾家已经都是死人了。 只要明面上按剧情发展就行了吗? 顾爻不再多想,毕竟还需要更多验证。 『“小九,下一个世界吧。”』 0529见顾爻没有怪它,心下感动,之前的宿主总会嫌弃它没用。 更加坚定了努力升级的决心,等级高了才能帮到宿主大大。 『“好的宿主大大,接入下一个世界,仙道殊途。』 顾爻睁眼,就是一只巨大的爪子朝自己的脸上踩过来,身上更是浑身都疼。 稍微一动,顾爻就脸色发白,但还是咬牙往旁边的草丛一滚,躲过这致命一击。 他可不想死得这么憋屈! 这一滚耗尽顾爻所有的力气,锋利的草叶在他身上割出许多细小的伤口。 顾爻整个人瘫在草丛里喘着粗气,每一下呼吸都带着难言的疼痛。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阴沉沉的天气还在这时下起了大雨。 冰冷的雨滴砸在顾爻的身上,砸得伤口生疼,疼得顾爻想骂人。 他喵的。 现在他还真就是任人宰割?! 艹!(一种植物)。 0529姗姗来迟,看着顾爻这般凄惨的模样有些心虚,刚刚他去和66告别了,所以来的晚了些。 这对于一个合格的系统来说,那就是擅离职守。 『”宿主大大,你没事吧?“』 顾爻心情不好,整个人瘫成一片。 『“你要是再晚一点,就可以给我收尸了。”』 系统滑跪道歉,认错态度良好,『“对不起宿主大大,我错了。”』 说着,系统反手给顾爻塞了一颗回春丹,顾爻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宿主大大,那我把原主记忆传输给你。”』 『“嗯。”』 顾爻这次的身份是有苏狐族,还是皇族的小太子。 有苏狐族,是天族都要敬重三分的大族。 只可惜近千年来不知为何,子嗣有些凋敝,而原主,就是狐王唯一的孩子。 自小就是被娇养长大的人,丝毫不懂得家的外面人心险恶。 也真是因为如此,向往外面的世界的小狐狸避着家里人,偷偷跑了出去,救了一个道士。 名唤林霁。 道士带着小狐狸游历名山大川,二人也日久生情。 浓情蜜意时,却被心上人一剑挖出妖丹。 化为原形的小狐狸在人间流浪许久,最终死在了一场皇家围猎里。 临死前,他看到了一张和林霁长得如出一辙的脸,他们唤他“平王殿下。” 顾爻无语,这原主的记忆有些草率啊,那道士为什么要挖他妖丹,原主自己也不清楚啊。 那平王又为何会和林霁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顾爻有些头疼,这个世界有点难搞啊。 『“小九,传送剧情。”』 0529面色有些为难,『“宿主大大,这个世界没有剧情,因为作者的烂尾,一切剧情就停在了原主死的那一刻,原主的死得不明不白,他想要查清楚自己的死因,如果可以,请破除有苏狐族子嗣凋敝的诅咒,让有苏狐族壮大。这个世界宿主需要自己去补全剧情,按理说这种位面极不稳定,应当不会分配给新手宿主的啊。”』 顾爻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传送节点直接就传到原主差点挂掉的时候。 看来是有人针对自己啊。 回春丹逐渐生效,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只是妖丹被挖,短时间内是化不成人形了。 感觉身体逐渐能动了,顾爻赶紧起身。 他要找个避雨的地方,反正该来的总会来,他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两日后,皇家围猎正式开始。 这两日顾爻身上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只是那道剖丹的伤口还是还是在他的腹部,拨开白色的绒毛,丑陋的伤口格外明显。 顾爻坐在趴在树杈上打着哈欠,一派慵懒姿态,等着等会来一个“投怀送抱”。 他可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巧合,这位平王殿下和那个渣男,肯定有关系。 也亏得他这两天适应了四脚着地走路的姿势。 不然,别说优雅地投怀送抱,走两步就会忍不住前爪站起,那不得吓死个人。 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马蹄声,顾爻心下稍安。 这个世界已经有很多意外了,还好现有的已知剧情节点没有改变。 顾爻这具身子目力极佳,看着远处几道人影,他准确辨别出在最后的那位仁兄就是那位平王殿下。 看其他人一同孤立他的情形,这位平王应当是不受宠的。 顾爻笑了笑,不受宠挺好,他可以好好查明真相啊。 等到前头的人都从这棵树下跑过,那位平王殿下才骑着马慢慢悠悠晃荡着走来,丝毫不着急。 不像是来围猎的,更像是来观光旅游的。 闲适得很啊。 丝毫不担心自己围猎垫底。 顾爻一笑,终于来了! 小宝贝,让我投入你的怀抱吧! 他一心系在平王身上,没有意识到有人已经盯上了他。 看准方向,他后腿猛地一蹬,同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 “欻。” 那支箭钉进顾爻的后腿,带起一阵剧烈的疼痛。 顾爻:?! omg,翻车了! 芭比q了。 后腿受伤,让顾爻没办法蹬出那么远。 离那位平王殿下还差了一点。 就在顾爻以为自己要掉下去摔死的时候,一直闲庭信步的人突然一扬马鞭,把落下的顾爻接住。 顾爻都已经躺平打算摆烂了,没想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柳暗花明又一村。 哎嘿,就是玩。 那他可就不困了。 赶紧让系统给他开了一半的痛觉屏蔽。 不然他怕自己演不完这一part就晕过去了。 那位射中顾爻的小公子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自己的猎物被人截胡了。 截胡的人还是那个灾星。 怎么让他不生气。 他一扬马鞭,奔到平王面前,面上是一脸桀骜。 “平王殿下,这是在下的猎物,您是不是应该还予在下?” 他指了指狐狸身上的羽箭,带着他特有的记号。 顾爻感觉男人的手一动。 艹(一种植物)! 这狗男人! 还真想把自己交出去?! 不行!他要自救! 不能功亏一篑。 第49章 仙道殊途2 他伸出爪子扒拉着男人胸前的衣物,迷迷蒙蒙睁开眼,湖水般碧绿的眸子里浮着水雾,透露着难言的可怜。 稚嫩而微弱的嚎叫,听起来格外凄惨,很容易引得人动恻隐之心。 顾爻还顺势把发抖的身子往男人怀里拱了拱,好像男人就是他所有的救赎。 0529看着顾爻一通操作,手里的瓜都掉了。 这柔弱小白莲做派,属实是被宿主大大拿捏得死死的。 余光瞥见那位小公子像是要冒火的目光,顾爻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把自己蜷成一团,像是要把自己尽数缩在男人怀里。 平王挑了挑眉,这个小东西是赖上自己了吗? 刚刚就看这个小东西看着自己许久,还是特意往自己的方向扑来的。 他就想接着他,看看他想干嘛。 现在这就赖上自己了?! 他看着怀里的白狐,猝不及防地就对上那一双碧色的眼眸,清凌凌的,透着纯真的无辜。 心下便动了恻隐之心。 是极美的一双眼。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看来今日要得罪将军府的小公子了。 把小东西往怀里紧了紧,平王安抚地拍了拍小狐狸,他抬头对上沈翊的目光,“沈公子,白狐与我有缘,可否割爱?” 嘴上虽在询问,那手上的动作却已经将白狐当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沈翊眼神暗了暗,明面上却不能和这位平王殿下撕破脸,毕竟也是位亲王。 虽然有些可惜这白狐,但这狐狸这般小,也不过就是一条围脖的事。 没必要在今天这日子和人起争执,在陛下面前露脸才是最重要的。 权衡利弊之下,沈翊拱手施礼,“平王殿下喜欢,那这白狐就让与殿下吧。” “那就多谢沈小公子割爱了,改日本王定登门回礼。” 沈翊闻言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一扬马鞭朝远处奔去。 听着马蹄声远去的声音,顾爻觉得自己这小命应该是保下来了。 精神放松下来,顾爻也陷入昏迷。 戏演得很累的。 还很痛。 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小狐狸,平王叹了口气,认命地带着小东西回营帐。 不然等着这围猎结束,这小东西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反正他也没什么存在感,往年围猎也就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顾爻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哦不,整只狐都陷在柔软的锦被里。 比起林子里磨人的树杈,不知舒服了多少倍。 顾爻忍不住狠狠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旁边却传来一阵轻笑声,顾爻感觉自己被人抱进了怀里,低沉而醇厚的嗓音在头顶炸响,“你这小东西,还挺会享受啊。” 顾爻抬头,就看见一张记忆中熟悉的脸,原主记忆里的渣男。 emmmm,这张脸让他看了想打人。 和那个渣男长了同一张脸,麻了。 见顾爻一动不动盯着自己,平王伸手挠了挠顾爻的下巴,像是逗猫一般。 顾爻一阵恶寒,想一爪子把狗男人的手拍开,脑中却传来系统的声音。 『“叮,触发剧情点,解锁平王身份,请宿主查收。』 脑仁一阵疼,顾爻缓了缓,看向眼前的男人眼神变了变。 原来这家伙还是个历劫的仙君啊。 平王,哦不,现在应该唤他卿衍神君,是天界唯二的神君。 另一位神君渡衡早在千年前就已经下凡历劫成功。 卿衍却因着要照顾自己的恩人? 可能是情人。 反正就是白月光。 千年前大战时,他身边的一位神官为了救他神魂重伤,虽然没死,但也多年未醒。 就一直在卿衍宫中那口仙池中温养, 卿衍多年在六界寻找珍稀的滋养圣药,期待着能让这位白月光醒转。 这次更是找到了一种神药,直接补全了白月光破碎的神魂。 而且这历劫也拖了许久,这次实在是躲不过了,卿衍才下凡历劫。 成了如今的平王,明怀瑾。 顾爻眼神一凛,他可不觉得会这般巧合,他的妖丹被挖了,卿衍就找到神药救他的白月光。 而且林霁和明怀瑾,长得一模一样。 这么多的巧合,只需要等一个机会验证。 腹部和后腿的伤口隐隐作痛,让顾爻心下更想骂人。 别让他知道是面前这狗男人挖的他的妖丹,不然他高低得让他还回来。 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还是低下头吧。( ′艹`) 明怀瑾还在挠着顾爻的下巴,顾爻扬起脸,用那双清凌凌的碧色眸子盯着面前的男人,乖巧地蹭了蹭男人的掌心。 满眼写着快来摸我! 明怀瑾也被他这副可爱模样逗得一笑,伸手将顾爻小心抱了起来,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顾爻的脊背。 柔顺的皮毛还带着光泽,触感极佳。 顾爻也被这温柔的轻抚摸得浑身舒坦,昏昏欲睡。 他这身子还受着伤,被人摸得睡着了也很合理。 是吧是吧? 别管合不合理,顾爻睡意上头,趴在明怀瑾的腿上就睡了过去。 看着趴在自己腿上睡得正香的小狐狸,明怀瑾有些无奈。 到底谁是主子啊? 这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吧? 不过他和这小东西有缘,也乐得惯着他。 明怀瑾正要把小狐狸往床上放,营帐外就传来声音,“王爷,围猎结束,该去集合了。” 明怀瑾叹了口气,心里是真的不想去。 这围猎自己年年就是来走个过场,这些人还不放过自己,每次都要奚落他一番。 感受着掌下起伏的身躯,明怀瑾有了些安慰。 至少今日也不算全无收获。 以后至少有这个小东西陪着自己了。 明怀瑾的姗姗来迟让那些看不惯他的人像是闻到屎的苍蝇,盯着他不放。 冲锋在前的就是四皇子誉王,明怀礼。 “今日七弟这是猎了些什么好东西,来得这般晚?” 第50章 仙道殊途3 明怀礼话一开口,场上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戏。 四周的目光,或打量,或奚落,就是没有一人为明怀瑾说话。 北杳谁人不知,平王明怀瑾真就如他的封号一般,那叫一个平平无奇。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是泯然众人。 虽然不至于不能看,但也没一样出彩的。 和其他皇子比起来更是被比到尘埃里。 哦,也算不得完全平平无奇。 明怀瑾是京城公认的美男子,那张脸是连女子看了都要自惭形秽的绝色。 但是一个大男人要那么好看也没什么用。 以至于他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称号, ——“花瓶公子”。 中看不中用。 明怀瑾也早已经习惯了明怀礼的奚落,也没打算还口,他觉得没必要。 一时口舌之快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还有可能会让自己暴露。 他垂着眸抱着小狐狸打算入座,反正他的位置也是在最角落,离入门的地方并不算远。 明怀瑾的忍让更是让明怀礼得寸进尺,助长了他嚣张的气焰,“七弟这是又没猎到好猎物啊,那难怪,一个骑射课差点把沈老将军气走的朽木,也确实是不可雕也。” 明怀礼身边几人虽然也用着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明怀瑾,但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去光明正大的数落一个亲王。 即使这是个不受宠的亲王。 但也不是他们这种受家族荫蔽,自身又没什么建树的人可以随意欺辱的。 毕竟,明怀瑾的身份还摆在那。 顾爻被这喋喋不休的犬吠声吵醒了,心情是极度不爽。 哪个狗打扰他睡觉? 他在明怀瑾怀里伸了个懒腰,那双澄澈的碧色眸子里满是戾气,像是沉睡的凶兽被打扰到安眠,即将斩杀扰他安宁的宵小。 明怀礼被顾爻的眼神吓得一愣。 一只狐狸的眼神怎么会这般恐怖? 这只狐狸又是哪里来的?! 只那一瞬,顾爻就发现场合不对,迅速收敛了身上的戾气和杀意,安静乖巧地窝在明怀瑾怀里,同时还打了个转,像是在对着眼前的人撒娇。 明怀瑾一笑,心下有些温软。 他知道,小狐狸是被吵醒了不高兴。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轻易懂得小狐狸的想法,但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他伸手轻抚着小狐狸的脊背,安抚着小狐狸躁动的情绪。 在顾爻收敛起杀意后,明怀礼反应过来,随即而来的就是难言的怒火。 自己居然被一只畜生吓到! 简直是奇耻大辱! 望着明怀瑾和顾爻亲密旁若无人的互动,他更是看得哪哪都不舒服。 非要给人找点不痛快。 他抬着下巴,眼里满是蔑视,“七弟今年这是猎到猎物了啊,之前从未有收获,这只小畜生不会是你从别人手上讨要的吧?” 顾爻都忍不住给这位尽职尽责的炮灰仁兄竖个大拇指。 某种意义来说,这位仁兄确实是真相了。 明怀瑾听到“小畜生”时眸光一动,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又很快隐匿不见,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半分变化。 那垂着眸低着头的动作,更是显得低眉顺眼好欺负。 看起来就是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可怜姿态。 要不是顾爻在他的怀里,也看不到明怀瑾还有这般狠厉的神色。 顾爻惊奇地瞪大双眼,无辜而美丽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明怀瑾,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好家伙! 小样儿,你还有两副面孔啊?! 看来这位平王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无害啊。 明怀瑾这逆来顺受的样子在在场众人眼中看起来就是窝囊,许多人眼里都露出不屑的目光。 一个嫡子这般做派,实在是不成大器。 明怀礼更加志得意满,还想继续奚落自己这位七弟,却听到外面一声高呼。 ——“陛下驾到!” 他只能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没有人再顾得上明怀瑾,在场所有人都俯身跪在地上,“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今的北杳皇帝明景程脸上笑得开心,身边站着的却不是皇后,而是云贵妃。 他心情是极佳,一边和云贵妃调情,一边摆摆手让众人起身。 “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明怀瑾也继续窝在自己的角落里当个透明人。 反倒是顾爻看着坐在上首的人,饶有兴味。 明景程,光明的前程征途,这名字寓意极佳。 这位北杳皇帝也如他的名字一般,此前半生称得上顺遂。 嫡长子,一出生就被册为太子。 名字还是先皇亲自给取的。 当时的北杳没什么内忧外患,这位太子兢兢业业的,就那么顺顺当当地当上了皇帝。 上一届帝位之争,甚至可以称得上毫无悬念。 因为其他皇子都被先皇亲手料理了。 先皇是嫡子,年少丧母,他的父皇却是个糊涂的,宠妾灭妻,差点那位就要把皇位传给那贵妃的孩子了。 亏得先皇自己争气,加上当时三朝元老的丞相力挺,经过惨烈的争斗,才登上皇位。 而那位丞相的嫡孙女,也在后来成为了这北杳的皇后。 因为自己受过不分嫡庶的苦,先皇对于嫡庶尊卑看得极重,但凡嫡子能争点气,就不允许庶出的皇子登上皇位。 所以那几个庶出的皇子,都被先皇早早地给了封地分出去,还一直暗中派人监管着他们。 生怕有人威胁到嫡子的地位。 可就是不知道,那位皇帝要是知道他亲手捧上皇位的嫡长子,如今却做着他最厌恶的事。 会不会气得直接从棺材里爬出来? 保送的就是不一样啊。 和他爹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想起这件事,顾爻就忍不住看着面前这个沉默隐忍的男人。 身为嫡子却被一个庶子踩在脸上蹦跶。 也是很惨了。 前几年太后还在,还能管一管明景程,不让他太过苛待嫡子。 自从太后五年前仙逝,他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明怀瑾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看见小狐狸盯着自己,那双碧色的眸子里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好像会说话般。 也不知道为何,就在那双眼睛里,明怀瑾看到了对自己的担忧。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露出这般神情了。 他心下一软,唇角勾起一抹轻缓的笑,像是和自己和解了一般,轻抚着顾爻的肚子的软肉,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安抚,“别担心,我没事。” 顾爻是真的有些怜爱了。 还真是个美强惨啊。 不过,他的怜爱仅限于目前还未定论的时候。 要是让他确定面前这男人就是挖了自己妖丹的狗玩意,他高低得教他做人。 现在,就……就浅浅的安慰一下他吧。 他用身体拱着明怀瑾的掌心,发出轻微的嚎叫,像是安慰讨巧。 卖萌可耻,但有用。 明怀瑾心中一角突然软了一下,酸酸软软的,像是泡在气泡水里一般,“咕嘟”一下,冒出了一个泡,露出些清清爽爽的甜。 第51章 仙道殊途4 明怀瑾低着头专心逗弄着小狐狸,丝毫没感觉到坐在上首的皇帝打量的目光。 明景程眼里闪过一丝兴味,像是招猫逗狗般,“小七,今岁倒是得了这小东西,倒是喜欢得紧,这白狐皮相也确实是上乘。” 皇帝的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到明怀瑾这个透明人身上。 听到明景程这故作亲昵的话语,明怀瑾眼中满是厌恶,像是恶心上首那人这般做作的姿态。 那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离席行礼。 “儿臣愚钝,也就今岁得了这小东西,还仰仗着沈小将军割爱。” 明怀瑾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他还是那个“废物”。 这狐狸是沈翊猎得的,只不过“割爱”给他。 你们要是想要,先去找正主。 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京城谁人不知沈小将军是沈家三代子嗣里的独苗。 如今边境动荡,全靠沈家一家在战场冲锋陷阵。 这般情况,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明景程面色一僵,随即笑了笑,“小七,瞧你那紧张的样子,你难得有喜欢的东西,还有谁能抢了去不成。” 明怀瑾心中嗤笑。 刚刚那样子,不是就要夺了小狐狸给你最喜欢的儿子。 “这小狐狸很有灵性,儿臣孤身一人,有这小东西陪着也算有个伴了。” 说着,明怀瑾苦笑一下,垂着眸,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有些神伤。 明景程一愣,叹了口气,好似有些愧疚。 愧疚这么多年对这个儿子的忽视。 如今对只狐狸都这么宝贝了。 他摆摆手让明怀瑾坐回席位,看着自己这个乖乖巧巧,不争不抢的孩子,心下也多了几分怜爱。 他抬手招来贴身侍从,给明怀瑾赏赐了许多稀奇珍宝。 从头到尾,明怀瑾都努力降低存在感,在听到那一长串的赏赐时,也没有半分欣喜,眼里反而闪过讥笑。 顾爻将明怀瑾的神态尽收眼底,心里也是嗤笑。 这皇帝,有点爱,但不多。 没什么实质性的赏赐,倒是给明怀瑾招了不少恨。 那一长串赏赐送到平王府的那天,明怀瑾抱着顾爻,乖巧地接下那一长条的礼单。 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等宫里的人走了以后,他却没有多看一眼那些华美的赏赐,让管家直接收进库房。 顾爻看出他面色不虞,抬起身子拱了拱他的手掌,用那双碧色的眸子看着他,眼里满是担忧。 感受到小狐狸的安抚,明怀瑾沉凝的面色柔和下来,“小白,别担心,我没事。” 顾爻听到这名字,脸上讨乖的笑容抽了抽。 无论听到这名字多少次,他还是觉得很无语。 挺好看一人,怎么取名字取得这么糙。 他也不是没有反抗过,被却明怀瑾笑眯眯地给摁了回去。 反抗无效那就只能接受了。 看着顾爻那面色一僵,明怀瑾露出些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 他就是故意的。 这小东西这般通人性,肯定会炸毛。 顾爻看着明怀瑾唇角那一抹腹黑的笑容,在心中和系统吐槽。 『“小九,这平王最多三岁,不能再多了。”』 0529正在摸鱼和66双排游戏,顾爻这一出声,他被吓得一激灵。 仿佛被领导抓到摸鱼的社畜。 发现顾爻没在看自己,才猛猛松了口气。 甭管宿主说了什么,赞同他就完事了。 它疯狂点头,『“宿主大大慧眼如炬。”』 顾爻对系统的马屁很是受用,那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 物理意义上的,尾巴翘上了天。 明怀瑾就看着小狐狸的表情从无语到臭屁,那尾巴还一晃一晃的,显示着面前这只白狐的好心情。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小东西心里的百转千回。 大抵是动物的脑袋和人的不太一样? 作为动物,顾爻不用思考任何问题。 也不用像上个世界一样劳模。 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他又是这座王府主人的掌心宠,只要他想,他甚至连路都不用自己走。 顾爻觉得,他都快被这万恶的封建社会给腐蚀了。 想躺平摆烂了。 这日子实在是太舒服了。 剧情不知道,原主死的早,记忆没大用。 现在就是个两眼一抓瞎的大状态。 摆烂也很正常,是吧是吧。 可平静的日子,就是有人要来找事。 躺在家里摆个烂都能撞上这些个勾心斗角的事。 顾爻在院中围墙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抬眼就看见一个狗狗祟祟的人影,往墙里暗格塞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 哟,还是个熟人。 这不是明怀瑾门下幕僚吗? 好像还是个心腹?! 不是吧不是吧,又是这个套路?! 好像明怀瑾最近才有点动作吧,刚刚在朝堂上露脸。 这还是因为他舅舅打了胜仗回京,少不得给了他几分颜面。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难道这种蛰伏的小可怜,总得被自己人背叛一下才能黑化干掉所有人? 而且这种大宅子总得挖几个洞当暗格是吗? 爻爻不懂,爻爻不理解。 顾爻撇撇嘴,这都是多老的招数了,还真就是经典永流传啊。 等人走了以后,轻巧地从从围墙上跳下来。 闲庭漫步地走到那堵院墙下,从下往上看,顾爻发现一个很悲催的事实。 ——他现在太矮了,完全够不到那个暗格。 麻了_(′?`」 ∠)。 算了,等晚上明怀瑾回来再说吧。 理想很丰满,可现实很骨感。 明怀瑾连续三日都是早出晚归。 如今没办法修炼,顾爻这具身体要靠睡眠来恢复,他根本熬不到明怀瑾回来的时候。 顾爻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是风雨欲来的感觉,认命地叹了口气。 『“小九,有没有能让我暂时化成人形的道具。”』 0529自从上次摸鱼被差点抓包就格外注意,一听顾爻叫它,立马上线。 『“有的宿主大大,化形丹,可暂时维持人形七十二时辰,五十积分,需要兑换吗?”』 『“换。”』 化形丹入体,顾爻感受到体内一阵灼热,全身的骨骼和肌肤仿佛都舒展开来,逐渐抽长,长成一个少年模样。 emmmm,全裸的少年。 0529额头一痛,直接被弹进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眼前一阵马赛克过后,整个系统被社会核心价值观紧紧环绕。 0529:…… 芜湖,这就是传说中的小黑屋吗? 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顾爻看到自己果着的时候,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识海里系统不见踪影,他知道系统这是被关小黑屋了。 毕竟这些在系统规章制度中都清清楚楚地写着。 上个世界太过清水,基本就是柏拉图式双向暗恋。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小黑屋这种东西。 第5章 仙道殊途5 顾爻满不在意,在房间里找到翻找出明怀瑾的衣服就开始往身上套。 虽然有点松垮,但总比裸着好。 将袖子往上折一折,是时候该开始干活了。 顾爻穿着明怀瑾的衣服,从明怀瑾的房里出去,还一副主人模样。 府中的下人也不敢多问,只以为是自家王爷的相好。 而且没有见过,大抵是昨日带回来的。 此刻都日上三竿才起,衣服还穿的是自家王爷的。 可见昨晚战况激烈。 没想到自家王爷看着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还挺厉害。 也是,这小公子美得都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人物。 难怪自家王爷把持不住。 这般想着,下人们看向顾爻的眼神也越发恭敬。 说不准这位未来就是他们府里的主子呢。 顾爻一眼就能看出他们在想什么。 虽然无语,却没有多做解释。 就让他们这般误会着吧。 日后自己在府里走动,也能顺畅些。 明怀瑾还是不够争气啊,还得自己亲自上手帮他。 还是得走上劳模的路吗? 他走到那偏僻的院墙,伸手按动机关,将那暗格里的东西拿出来。 大部分都是明怀瑾和他舅舅的书信。 表面上看来是没有什么出格的,都是些日常问候。 可将那些字按一定顺序重新组合,便都是机密要务。 顾爻眼神一凛,这是有人要明怀瑾的命啊。 伸手将这些书信收进宽袖,又将暗格原封不动复原,顾爻踱步走回房间。 他知道明怀瑾是在扮猪吃老虎,可是他没想到他手中势力已经集合到这般程度。 足以支撑他一方割据。 当初他封王时被如今的云贵妃,也就是明怀礼的生母吹了枕边风。 被封到了偏远的滇西。 不过作为父亲,明景程还是有些良心的,给了滇西高度自治的权利,还免了这片地界上交给朝廷的那份赋税。 他是明景程唯一的嫡子,也自然是云贵妃母子心头最大的刺。 云贵妃家世不足,靠着一张美艳的脸,宠冠后宫十余年,也是个传奇了。 无论后宫来来去去多少人,都无人可以动摇她的地位,她的手腕可见一斑。 而明怀瑾生母早逝,明明是个嫡子,却自小生活在云贵妃的管控下,只能尽力掩藏锋芒。 谁让爹不疼,娘早死,还有个恶毒后妈呢。 当时要不是还有重视嫡庶的宗亲联名上书,主张将明怀瑾留在京城,明怀瑾想要登上大位,恐怕就只有拥兵造反这一条路了。 虽说如今也差不离啦。 不过就算留在京城,也不得明景程喜欢,多年活得跟个透明人似的。 顾爻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封封信件,才深刻感觉到明怀瑾的可怕。 滇西偏僻无人管辖,正好他可以趁此机会豢养私兵,深山密林中,谁能知晓。 为了支撑养兵的大量军费,他私下里更是和天下第一商号公羊家合作敛了大量钱财。 难怪看不上宫里那点子赏赐。 确实是三瓜两枣,不值一提。 明怀瑾最近动作频频,大抵是心中已有成算。 忍了这许多年,也是该讨回来了。 那这次是谁要害明怀瑾呢? 『“恭喜宿主找到关键证据,触发第二个剧情点,周家往事。”』 周明薇,明景程的正妻,明怀瑾的母亲,周将军嫡女。 当年先皇为了给嫡子铺路,给他娶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周家的嫡女。初入太子府时两人也曾有过一段甜蜜时光,周明薇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可是随着明景程登基,第一次选秀,云贵妃入了宫。 此后她的噩梦就开始了。 明景程此人有些才能,却好大喜功,心中对周家更是早有忌惮。 从前先皇还在,还能与周明薇演一演恩爱,自己登基了以后就是一个放飞自我。 那一次战役,周将军及其嫡长子带领两万周家军死守边城,却迟迟等不来朝廷救援,最终弹尽粮绝,一把火自戕于城内。 明景程自以为用一座城就换来自己的高枕无忧,以为他派去救场的人能打退匈奴。 可是匈奴如何是好相与的,他们踏过边疆防线,直渡黄河。 眼看就要打进都城,当时还是十六岁的周家次子戴孝上阵,与顾家老将军一同打退匈奴,镇守边关。 明景程后来倒是给顾家大肆封赏,封的都是实打实的实权,给周家的却都是些听着好听的,面上看起来一视同仁呢,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 顾家一跃成为京中新贵,反观周家,只剩下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支撑门楣。 此消彼长,明景程打压周家,便一手扶起了顾家抗衡。 周明薇孕中听闻父亲大哥战死,更是惊惧早产,一尸两命,血崩而亡。 明怀瑾身上不仅背负着母亲和那个未出世妹妹的仇,还背负着周家军两万英魂。 今日若不是顾爻找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会被御林军呈到御前,到时候是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多年谋划,险些毁于一旦。 果不其然,午后就有御林军上门,说是宫中珍宝失窃,全城搜查。 顾爻变回原形,懒洋洋地趴在墙头看那个小队长装模作样地走两圈,才压抑住飞扬的嘴角朝那个墙角走去。 顾爻就看着他那个脸色像是打翻了颜料般,五颜六色,极其精彩。 没找到东西,临走前那个小队长还不甘心,面色阴沉,只能愤愤的甩袖离去。 明怀瑾姗姗来迟,赶回府内先问了管家今日府内情况,转而直奔书房,果不其然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隔着老远顾爻都能感觉到他阴翳的情绪。 处在爆发的边缘。 坐在椅子上沉思估计是在思考什么人背叛了他。 顾爻窝在软乎乎的狐狸窝里伸了个懒腰,才慢慢起身。 走到明怀瑾脚下,伸出爪子勾了勾他的衣角。 明怀瑾似有所感,低头疑惑地看着脚边的狐狸,顾爻伸出爪子指了指那软榻底下,眼睛里意味分明。 你要的东西在那里。 那可是老子费心给你扒拉出来的。 明怀瑾半信半疑地走到软榻前将软垫掀开,入目就是就是凌乱不堪的失踪书信。 他没有立刻把书信收起来,反而是面色沉重地看着面前讨巧卖乖的小狐狸。 心中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小白,你是不是狐妖?” 听到“小白”这个名字,顾爻额角一跳,还是接受无能。 今天高低得让他改了这称呼。 他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明怀瑾,今日他化成人形,府中许多人都看见他了。 正好也是需要跟明怀瑾通个气的。 而且最重要的,小白这名字实在是太土了,是狗听了都得摇头的程度。 他身子一动,就要化成人形。 却突然想起来,他化成人形是全裸啊喂。 面色一紧,顾爻刚想逃到隔壁。 那里有他脱下来的衣服。 却被一双大手拦腰截住,那张俊美得好似谪仙的脸庞就那样怼在顾爻面前,顾爻扑腾着那小胳膊小短腿,禁锢住他的那双大手分毫未动。 天地良心,他真的有在努力挣扎了。 实在是搞不定啊。 感觉身体开始变热,顾爻心如死灰,干脆就放弃挣扎了。 不就是社死全裸出现在人家怀里吗。 问题不大……个屁嘞。 以现在这个动作,他很有可能是以一种被抱小孩的姿势出现在明怀瑾怀里。 想想就很绝望。 他现在戳瞎明怀瑾的眼睛还来得及吗? 在线等,挺急的。 第53章 仙道殊途6 那把顾爻逼到这般尴尬境地的罪魁祸首,还直勾勾地盯着他,执拗地等着一个回答。 顾爻不想理他。 自闭ing。 勿cue。 感受到他的身体发热,明怀瑾赶紧把人,哦不,把狐抱进怀里。 生怕他出什么事。 顾爻毫无波澜,已经懒得反抗了。 躺尸吧。 明怀瑾看见小狐狸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还以为顾爻真的出了什么事。 刚想要让下人去叫府医,却见眼前白光一闪。 嗯,你没看错,还自带特效的化形。 绝对还原电视剧中桥段的那种。 怀里的小狐狸逐渐抽长,变成了一个少年。 一个,全裸的,少年。 明怀瑾当场被吓得脑子宕机。 顾爻身上裸露的肌肤,在光下白得晃眼。 目光触及那片白皙,明怀瑾脸色瞬间爆红,身子僵硬一动不敢动,仿佛他才是那个全裸的人一般。 对着顾爻那双澄净到只容得下自己一人的碧色眸子,却可耻的起了些反应。 是让他自己都要唾弃下流的程度。 顾爻整个人坐在明怀瑾腿上,自然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反应,也起了些戏弄心思。 装作无知地在他腿上蹭来蹭去,把人蹭到浑身躁动。 看着明怀瑾眼底逐渐欲色沉沉,顾爻知道该收了。 再玩下去,保不齐就是谁出事了。 刚想从人腿上下来,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捞了回去。 明怀瑾像是突然开了窍。 粗重的呼吸喷洒在顾爻颈侧,带起一阵酥麻。 “小狐狸,撩了就想跑吗?” 顾爻心下警铃大作。 男人果然不能随便撩啊。 眼下这种情况,自己没穿衣服,又没有法力,肯定是干不过明怀瑾的。 他赶紧转头,用那双无辜干净的碧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怀瑾,像是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纯洁而无辜。 二人对视许久,还是明怀瑾先一步败下阵来。 只听他无奈叹了口气,松手放开了顾爻,这短短时间,就迅速整理好自己的失态。 认命地去给顾爻拿衣服。 晚间二人对坐,顾爻被明怀瑾盯着也没有半分不适,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 顾爻每多说一句,明怀瑾眼底眸光越亮。 感受到明怀瑾狂热的目光,顾爻丝毫不慌,侃侃而谈。 这个业务他熟啊。 上个世界就是这套流程。 如果要评夺皇位最佳辅助,他绝对是名列前茅。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在这六天倾囊相授。 他可不想到时候再花个积分兑换化形丹,就为了给明怀瑾考前指导。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他把该说的都说了,就想躺着摆烂了。 顾爻看着眼神有些飘忽的人,恨铁不成钢。 自己花时间给他一对一突击指导,他还走神?! “王爷听明白了吗?”顾爻突然厉声。 明怀瑾迅速回神,望着顾爻那一副老父亲一样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奈笑了笑。 “听到了,不就是让我有机会找沈家寻求合作吗?如今上边那位又开始忌惮沈家,我知道的。” 顾爻一脸怀疑,但是面前的人原样复述出自己的话,他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是他刚刚眼神就是飘了,到底在看什么? 顾爻伸手收拾自己精心准备的辅导资料,动作一大,胸前本就松垮的衣物又开了几分,露出大片肌肤。 明怀瑾不自然转过头,感觉有些燥热。 刚刚他就差点被抓包了。 他的小狐狸当真是绝色。 顾爻起身,拢了拢外衣,可怎么搞都总有一边肩膀是要露在外边的。 叹了口气,他决定放弃。 大男人,被看看也不会掉块肉。 看着顾爻和宽大的衣服抗争,那副仿佛刚刚驯服四肢的滑稽模样引得明怀瑾笑了笑。 起身帮人弄好衣服。 指尖触及光滑的肌肤,他眼神一暗,不放心地拿起屏风上搭着的披风,兜头一套,把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可不想小狐狸就这样走出去被人看光了。 他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顾爻有些难受,衣服就已经够松垮了,还要披个拖地的披风。 给他搁这叠buff呢? 多穿两件是能增长智商吗? 他抬手就想把披风解开,明怀瑾却制止了他的动作。 “小白,是想我抱你回去吗?” 顾爻听到这个名字额角青筋直跳,瞬间炸了,扬起“核善”的微笑。 “明怀瑾,能不能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 他喵的,自己不是都告诉他名字了吗? 看到顾爻炸毛,明怀瑾反而更来劲,“小白怎么了,小白这个名字很好听啊,你看,你的肤色是白的,你的毛也是白的,不叫你小白叫什么呢?小白可是我精挑细选的名字,从里到外都和你很符合啊。” 这一长串在顾爻听来就是, ——“小白怎么样” ——“小白巴拉巴拉。” 顾爻气得咬牙,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了! 抬脚狠狠踩了一脚明怀瑾,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仰着头,冷哼一声离去。 顾爻是真的下了死劲踩的,明怀瑾那一瞬间痛得面色扭曲,看着顾爻傲娇的姿态,又觉得实在是可爱得紧。 小狐狸还是不禁逗啊 以后得把握好尺度。 看着顾爻疾步离开的背影一个踉跄,差点被过长的衣角差点绊倒。 那副如斗胜的公鸡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瞬间就垮了一大半。 明怀瑾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笑得还极为猖狂。 声音大到已经快走出院门的顾爻都听得一清二楚。 回头狠狠瞪了明怀瑾一眼,顾爻双手提溜起两边的衣角,快步离开。 艹(一种植物) 太社死了。 看着顾爻和明怀瑾放松打闹的姿态,0529抱着瓜子看得开心。 这样的宿主大大很好呢。 终于有了点人气。 第54章 仙道殊途7 对明怀瑾进行长达五天的一对一深入上位指导之后,顾爻决定让他出师。 他看向明怀瑾的眼神满是赞赏。 孺子可教也。 他终于可以摆烂了。 望着自家小狐狸这一副欣慰的表情,明怀瑾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顾爻完成最后一天的辅导,抬手拍了拍明怀瑾的肩膀。 “徒儿,你出师了。”我要摆烂了。 顾爻笑得牙不见眼,仿佛看到美好的生活在向自己招手。 不用早起,不用工作,不用熬夜。 太快乐了。 光是想想就很让人开心啊! 明怀瑾也开心,这些天早上上朝,白天还要去户部点卯,好不容易想歇一歇,回来还要被自家小狐狸薅到书房给他上课。 还是速成的那种。 虽然说受益匪浅,但是天天这么干,谁也受不住啊。 就是不知道自家小狐狸为什么对朝局能把握得这般清楚。 每次和他交谈,都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就像是专门为帮助自己而来。 明怀瑾带着一丝审视在顾爻脸上逡巡。 看着顾爻毫无心机的笑颜,明怀瑾又将到嘴边的询问咽了回去,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来日方长。 他终归是我的。 也只会是我的。 在这只小狐狸盯上他,义无反顾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小东西就没有回头路了。 顾爻慢悠悠起身伸了个懒腰,正想和明怀瑾说一声他的化形时间快到了。 “王爷,我……”快变回狐狸了。 “嗯?” 明怀瑾疑惑侧眸,眼里带着疑惑,像是在询问顾爻想说什么。 那双桃花眼盯着顾爻,神情专注而温柔。 顾爻抬眼就撞进明怀瑾含着笑意的眸子,那副神态让顾爻心跳漏了一拍, 慌忙避开眼,顾爻再说不出半句话。 他怕自己会动心。 这张脸虽然和渣男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是真滴好看啊! 当渣男还是要有点资本的。 在此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只能低下头,手忙脚乱地要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 “王爷,没其他事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 顾爻慌张地就想往外冲。却被明怀瑾一把拽了回来,跌进他的怀里。 好不容易今日无事,明怀瑾可不会轻易放人走。 赶紧把人薅回来。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顾爻的手腕,把人往怀里一带,“小白既然无事,那就陪我出去走走吧,今日万佛节,外面可是热闹得很。” 顾爻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化形丹的药效就到了。 “啪嗒,”一声,华美的衣物尽数从明怀瑾的腿上滑落,最后散落在地上。 他提溜着白狐的前爪,和那双无辜美丽的碧色眸子面面相觑。 气氛一度尴尬。 顾爻也很无奈,他能怎么办? 谁让这狗男人不让自己走的。 明怀瑾惊愕地瞪大双眼 ,像是不理解为什么少年突然就变回狐狸了。 我那么大一个美少年呢? 顾爻看着明怀瑾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一脸傲娇,眼神往地上一瞟,示意他把自己放下。 这个姿势被人提溜着,很难受啊。 还很尴尬。 没见过人化成原形啊。 都能接受我是只狐妖,心理承受能力应该挺强的吧。 明怀瑾不过一瞬间失态就迅速反应过来,就算知道白狐的意思,但是他又怎么会让顾爻如愿呢。 他脸上笑眯眯,却反手就把人,哦不,把狐搂进怀里。 还呼撸了两把毛。 嗯,手感极佳。 看着明怀瑾脸上不怀好意的笑,顾爻就知道今晚是逃不过了。 被他搂进怀里抱着撸毛的时候更是没有半分意外。 只是面上一副生无可恋。 麻了,毁灭吧。 但是看着明怀瑾开心的神情,不知怎地,就被那笑容晃了眼,再生不出半分挣扎心思。 他应该难得这般开心吧。 顾爻无奈叹了口气。 算了,被摸两下又不会掉块肉。 他可不是心软了,就是懒了而已。 都这样了,还能离咋地。 感受到顾爻的妥协,明怀瑾脸上笑意越深。 果然,小狐狸是会纵着自己的, 虽然被一只狐狸给纵容了有些奇怪,但是,谁不喜欢被人宠着呢? 只要小狐狸不背叛自己,乖乖留在自己身边,那自己也会对他很好的。 明怀瑾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又迅速沉寂,脸上还是那副笑着的模样,没有半分破绽。 心情极佳的明怀瑾抱着狐狸就往门外走去,顾爻就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 一人一狐,倒是分外和谐……个球嘞。 如果忽略顾爻脸上的生无可恋和明怀瑾脸上那一脸奸笑,那……确实是挺和谐的。 等到在外玩了一圈回府,已经是很晚了。 顾爻感觉现在自己就是那晾晒场上的咸鱼,翻身都需要人帮忙了。 他本就化成人形几天,耽误了养伤恢复进度。 每天都要给明怀瑾操心各种事。 刚刚变回原形本就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明怀瑾还抱着他出去晃荡。 街上鼓吹喧阗,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好不容易停下找个摊子坐坐,能安静些了。 明怀瑾还非要给他喂吃的。 一路逛,一路买。 那钱就好像不是钱。 总而言之,就是顾爻想睡睡不着,打了一路哈欠,还被明怀瑾带到各个热闹地方感受了一下世界的喧嚣。 明怀瑾还跟个喇叭似的,回程的路上一路叭叭。 顾爻是真的很想把自己那个爪子往他脸上拍过去。 可是有心无力。(主要是被武力镇压了) 感受到小狐狸蔫蔫的,困到上下眼皮都在打架,明怀瑾也不再折腾他,回到府里就轻轻地把小狐狸放到软软的狐狸窝里。 看到乖巧蜷成一团睡觉的白狐,乖得不得了。 明怀瑾只觉得心中一角塌陷,变成了一个软软的狐狸窝,住进了一只小狐狸。 略微思考了一下,明怀瑾盯着顾爻看了许久。 还是决定把白狐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床上,还贴心给盖上了被子,自己转身叫了热水沐浴。 明日就让人修个狐狸窝,和床连在一起的那种。 在抱着软乎乎的小狐狸跌入梦乡前一刻想,还是把狐狸窝拆了吧,明怀瑾想。 小狐狸和他睡,还能省一笔造狐狸窝的钱。 这年岁钱不好赚啊。 一举两得。 正好! 第55章 仙道殊途8 顾爻飘在识海里看着狗男人把白狐的身子搂进怀里,撇撇嘴,发出感慨 ,『“小九,你看看,这就是男人啊!”』 0529看着顾爻嘴角那抹不自觉的轻缓笑容,无声叹了口气。 怎么办,宿主大大好像真的喜欢上小世界的人了。 自己要不要帮他遮掩一下啊? 生活不易,小九叹气。 而在系统看不到的地方,顾爻看着明怀瑾的眼神带着些探究。 你究竟是谁呢? 顾爻摇头笑笑,算了,总会知道的。 天光大亮,顾爻回到狐狸身体里,爪子抵着明怀瑾的胸膛,面无表情地把人推开。 忘记他今天休沐了。 难怪等到天大亮,这狗男人还没从床上起来。 明怀瑾早在顾爻有动静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一睁眼就看见自家小狐狸的嫌弃脸,一脸不在意,伸手把人给捞了回来。 “小白,早啊!” 顾爻冷漠脸。 明怀瑾还想逗弄他几句,门外就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着两下轻敲,管家的声音传来。 “王爷,公羊公子来了。” 明怀瑾叹了口气,无奈起身。 顾爻懒洋洋地躺在锦被上,抬眼盯着明怀瑾穿戴。 确实是很好看的一张脸啊。 赏心悦目。 这姿色,去南风馆怎么也能混个头牌吧? 顾爻的思绪跑偏到十万八千里。 明怀瑾感受着顾爻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十分受用。 每一个动作都极尽优雅,争取展现出最好的一面。 这张脸也终于有了那么些作用。 至少小狐狸对这张脸是十分受用的。 结果这小东西居然走神了?! 是自己不够好看吗?! 明怀瑾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相貌,抬眼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 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吧。 所以小狐狸在想什么? 不会再想别的男人吧?! 明怀瑾眼神一凝,伸手就在顾爻头上呼噜了两把,把他已经放飞的神志给拽了回来。 顾爻歪头疑惑。 看着明怀瑾的眼里意味分明,你怎么还没走? 解读出顾爻眼神的明怀瑾都被气笑了。 就这么想赶我走?! 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顾爻那边就已经窝回被子里,丝毫没有理会面前人幽怨的眼神,背对着明怀瑾,甚至抬起一只爪子挥了挥,那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爷要睡个回笼觉,别烦我,赶紧走。 拜拜了您嘞! 明怀瑾还想装个可怜讨点福利,结果就收获到一个后脑勺。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了。 他伸手把白狐从被子里挖出来,脸上笑得开心。 “那小白就陪我去见见公羊偌吧。” 顾爻正想再会周公,就被人一把从被子里刨出去,任谁都不会开心。 昨晚那么压榨他,这些天自己还尽心尽力给他辅导,现在让他睡个觉都不行。 资本家都没这么剥削的吧! 顾爻一扑腾着身子,一爪子就从明怀瑾的手上抓过去,爪子有点没收住,把人手上挠出血了。 明怀瑾手背一痛,下意识就想松开手,可是又怕摔着顾爻,生生忍住了。 虽说这个高度摔下去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是他的小狐狸就该被捧在手上啊。 这次也是他惹得狠了。 顾爻也有点心虚,不再挣扎,任由明怀瑾把自己抱进怀里。 顾爻抬眸看了眼明怀瑾的面色,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看着那道血痕,感觉极其碍眼。 感觉到顾爻的不安,明怀瑾伸手轻轻安抚着自家小狐狸,轻叹了口气。 “我没事,这次也是我惹你惹得狠了。” 明怀瑾率先认错,让顾爻心里更愧疚了。 说着,明怀瑾还把白狐放回床上,伸手拍了拍顾爻的脑袋。 “小白继续睡吧,我去见见公羊偌。” 看着明怀瑾的背影,顾爻毫无睡意,只觉得心头烦躁。 淦!为什么感觉自己欠了他什么? 烦躁地在被子里滚了几个圈,顾爻猛地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决定去给人打工还人情债。 麻了。 还是逃不过打工的命运。 今天公羊偌肯定是来明怀瑾送账本的,那他晚上就辛苦一些,给他看看账吧。 这一下,直接干回老本行。 他当初为了复仇,找仇人公司的经济漏洞,可是把会计,经济学,税法都学得透透的。 这么想着,那股子困意又涌上脑海。 算了,晚上要熬夜干活,现在先补个觉吧。 夜间,明怀瑾带着心腹的账房先生留在书房内查今日公羊偌送来的账簿。 看着那厚厚的账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看来今日得让小狐狸自己睡了。 正纠结着要不要把白狐抱过来,却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敲击声。 明怀瑾疑惑开窗,就对上顾爻那双碧色的眸,在黑夜中闪闪发光。 顾爻本来气势挺足,看到明怀瑾的那一刻,想起白日伤到了他,就有些气短,不过明面上还是傲娇地一抬头,轻巧跳下窗台。 步态优雅,闲庭信步。 明怀瑾看到顾爻也是很惊喜的,明明才一日不见,却着实想念得紧。 账房先生倒是有些疑惑,不理解为什么自家王爷把这只宠物放进书房重地。 就算再宠着,也不是这般宠法。 顾爻转头看着还在窗边的明怀瑾,抬爪示意了一下。 这个人怎么还在这? 明怀瑾笑了笑,也纵着他,大不了这两天他就辛苦点亲自检查这些账簿。 “安先生,天色也很晚了,您先回去吧。” 安先生心下虽疑惑,但也没有多言。 他是明怀瑾母亲留下的老人,也算是看着明怀瑾长大的,他相信明怀瑾心里有数。 安先生俯身拜别明怀瑾。 等到书房的门关上,顾爻看向明怀瑾,指了指桌上的账簿。 我要看。 明怀瑾望着理所当然支使自己的小狐狸,也很无奈,伸手把白狐抱起来。 他倒是要看看自家小狐狸要干什么。 他又会给自己什么惊喜呢? 顾爻跳上桌子,一目十行地扫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账目。 神态极其专注。 效率高点,争取让工作早点结束。 这是他多年工作经验。 就这样,明怀瑾翻着账册,顾爻在快速看账,再用爪子指出有问题的账目。 一人一狐,倒是配合得极好。 饶是顾爻速度再快,这厚厚的五本账册他也看了快四个时辰。 外面的天都蒙蒙亮了。 看到最后,他都感觉自己都开始头昏脑涨,仿佛又回到复仇的那段拼命时光。 当翻过最后一页账目,顾爻强撑着的身体整个瞬间瘫在桌子上。 可算是看完了。 明怀瑾心疼地把白狐抱起来。 他知道,自家小狐狸肯定很累了。 毕竟,他那么懒啊。 顾爻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个煎饼,需要瘫一瘫。 完全不想动了。 好困…… 明怀瑾也不想再吵着顾爻,拿过自己的水貂披风,给他在软榻上团了个临时窝,把白狐给轻轻放了进去。 虽比不上正经的窝那般舒适,但眼下也这样是最好的。 明日就在书房角落里搭一个窝。 第56章 仙道殊途9 有了顾爻的鼎力相助,明怀瑾如虎添翼。 明怀瑾一派的人都知道明怀瑾有个极为厉害的大能,既有安邦定国之才,又有算筹看账之能。 大小之事,他的意见从未出错。 只是过于神秘了些,他们从未见过。 只知明怀瑾唤他顾先生。 而那位“大能”,此刻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 整只狐狸都摊成一张饼了。 惬意得很。 自从上次帮明怀瑾看完账之后,顾爻就彻底进入摆烂生活。 明怀瑾确实非常争气。 现在都不用再麻烦他了。 就很快乐。 京中的日子过得也快,转眼间顾爻就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了。 自从明怀瑾的小舅舅,周明泽回京,明怀瑾就慢慢显露锋芒。 十六岁就能戴孝上阵,护住周家门楣的周家嫡次子,能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明景程就算再不喜欢明怀瑾,但是周明泽开口了。 还以“周家满门只剩他一人,如今只担心妹妹留下的唯一血脉也需要历练历练,不然以后无言下去面对死去的家人”这种卖惨卖的合情合理的理由来提要求。 加之他刚刚凯旋的大功劳。 明景程怎么也得松口让明怀瑾进朝堂。 不然落得个苛待亡妻嫡子的名声,可不太好听。 明怀瑾身为嫡子更是早该入朝参政,这要求更是合情合理。 明怀瑾入朝之后,多年布局的网渐渐张开,如今不过一年,就已经和明怀礼分庭抗礼了。 明怀瑾无论大小,难易,各个差事都办得极好,反观明怀礼做事不行还好大喜功,对于失误,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弥补,而是狡辩。 更有甚者,明怀礼还曾当庭和明景程对上了。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可以和父母尽情撒泼。 还以为长大的皇子还能如儿时一般亲近自己的父亲。 儿时顶嘴是天伦之乐,童言稚语,小孩不懂事。 放到今时今日,那般顶嘴的做派,就是不分尊卑的大不敬。 帝王之威,不容触犯。 这不,人就被禁足了。 这其中没有明怀瑾的手笔,顾爻是不信的。 就是不知道明怀瑾要怎么把明怀礼彻底踢出局。 还是,会直接剑指皇位呢? 顾爻把煎饼,哦不,身子翻了个面,继续瘫着。 暖融融的阳光晒在身上,让顾爻舒服地眯起眼。 不过,这些事是明怀瑾该操心的。 与他无瓜。 明怀瑾一进院门就看见顾爻这惬意的摆烂模样,原本带着些冷意的面色瞬间柔和下来。 他快步走过去把白狐抱起来,自己躺到了摇椅上。 顾爻也早就习惯了这种突然袭击,甚至还能胆子极大地将爪子摁在明怀瑾的胸膛上,来回蹦哒。 明怀瑾也只是笑笑,纵容了顾爻的胆大妄为。 甚至还能让人给准备一碗糖蒸酥酪,准备亲自喂给顾爻。 看顾爻那理所应当被人服侍的骄纵模样,明怀瑾觉得当真是可爱得紧。 小狐狸喜欢甜的,尤其是糖蒸酥酪。 每次吃都会很开心,这个时候也是他脾气最好的时候。 明怀瑾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伸手撸了一把顾爻下巴的软毛。 顾爻还沉浸在甜品的快乐里,感觉到明怀瑾的动作也没阻止,只是抬眸睨了他一眼。 那姿态端的是一个高贵冷艳。 就像是明怀瑾能摸他,是莫大的恩赐。 只要顾爻不伸爪子,明怀瑾就知道他是默许了。 自从上一次意外之后,顾爻就很注意收着自己的爪子。 一人一狐,就莫名达到一种奇妙的和谐状态。 又三月,云贵妃在宫内行巫蛊之事,在宫宴上被当场抓包,降为美人,禁足宫内。 明景程更是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顾爻听闻此消息只是撇撇嘴。 这得是多真爱啊。 这种踩在红线上蹦哒的事,要是放在明怀瑾身上,还不得来个降爵,贬黜,打板子一条龙服务。 放在云贵妃身上, 就这?! 已经无力吐槽了。 这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不过如今这样,也算个不错的结果。 云贵妃已经废了,明怀礼也不成气候。 就看明怀瑾什么时候对明景程下手了。 也有好几日都没见到明怀瑾了吧。 今天也不会回来吧。 应该……吧。 顾爻“忧愁地”叹了口气,转身回房,甚至还回眸往院门口看了一眼。 依依不舍,泫然欲泣。 端的是一副主人不归,郁郁寡欢的模样。 实际上…… 一回房就让系统给他兑换了隐身符。 准备出门看看。 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了勉强能化形,当然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 就去仙味楼吃饭吧。 据说那里的白灼虾是一绝。 而且点心做的很好。 他帮明怀瑾看了那么多账,用他点钱也不过分吧?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顾爻好不容易出趟门,总会碰上晦气的事。 外面街上有人当街强抢民女。 说是女孩家里有个好赌的父亲,将他卖给赌坊的管事抵债了。 这事别人也不太好管。 顾爻叹了口气,刚想出手帮忙,却见那管事手下的人被一脚踹飞。 那壮士踹飞了人,又转头把女孩扶起来。 顾爻又坐了回去,还给自己倒了杯茶,准备看戏! 英雄救美,经典啊! 只是这救人的小公子,怎么看得有些眼熟啊? 不愧是敢当街抢人的恶霸,上来就一通威胁,还暴露了赌坊靠山是誉王明怀礼的事。 怎么,这么的刻意呢?! 明怀瑾还不遗余力地搞事啊,还要把人的名声彻底搞臭。 从上到下,彻底断了明怀礼的路。 够狠! 他喜欢。 那小公子闻言更是暴躁,上去就给人揍了一顿。 一边揍还一边喊,“你一个狗腿子也敢这般嚣张,当 就是你主子也得给我将军府三分颜面。” 这言论听得顾爻忍不住扶额。 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 顾爻现在也知道他是谁了,沈翊,沈家第三代里的独苗。 那天在猎场射伤他的人。 一想到那一箭,顾爻感觉腿上有些隐隐作痛。 也没他什么事了,他正打算合窗吃饭,却见那躲在沈翊身后怯怯懦懦的少女眸中全然没有刚才的娇弱,看着沈翊的眼神毫无波动却含着杀意,那袖中隐隐有寒光闪过。 顾爻感觉不妙,却已经来不及提醒沈翊,只能将手上的茶杯掷出。 “哐当。” 手腕吃痛,少女袖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周围围观的人都忍不住退出一步。 少女也没想到会有人搅局,惊愕地瞪大双眼,精准地捕捉到坐在二楼窗边的顾爻。 那眼里是强烈的杀意。 顾爻丝毫不慌,还朝人笑了笑。 小样儿,气不死你! 暗杀不成,那少女也卸下伪装,眼神一厉,转身朝沈翊攻去。 顾爻赞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没有丧失理智,是个合格的死士杀手。 沈翊也不愧是将门之后,虽然性子有些急躁,但手上功夫不是吃素的。 顾爻就坐在窗前,吃着点心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人群早已散开,生怕被这招招见血的阵势给波及到。 第57章 仙道殊途10 顾爻看戏看得开心,却也意识到这件事的不对味。 他刚开始以为是明怀瑾想要彻底搞臭明怀礼的名声造的一个局,恰巧被沈翊给撞上了。 现在看来,沈翊才是那个目标啊。 那目的是什么呢? 谁会在这个风声鹤唳的节骨眼上动沈家唯一的独苗呢? 顾爻凝眸沉思,脑中忽然灵光一闪。 是明怀瑾。 釜底抽薪,将目前还在中立的沈家绑到自己的船上。 沈家第三代子嗣,只有沈翊一个独苗,就算这场戏做得粗浅,沈家心里也会有个疙瘩。 而且就算沈家有怀疑,去查这个女子,大概率查出来的结果,也会是明怀礼那边的人。 他相信明怀瑾有这个能力。 蛰伏多年的猛虎,必会一击必杀。 才对得起自己多年受的屈辱。 必有着统摄全局的能力。 果不其然,那女子敌不过沈翊,被人擒住,当场就咬了牙齿里的毒药自杀。 沈翊都来不及阻止,原地就只留下一具尸体。 顺天府尹这才姗姗来迟。 沈翊一脸桀骜地将人,哦不,现在应该是尸体了,交给随行来的官兵。 刚刚打完一架的少年脸上带着些薄汗,眉眼间尽是风流意气。 他俯身对着顾爻的方向抱拳,“多谢阁下相助,还未请教阁下名姓?” 抬眸,沈翊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是一双极美的碧色眸子,清凌凌的澄澈,像是夏日加了冰的梅子酒,沁人心脾。 沈翊脸色猛地蹿红,脸上热意上涌。 他没想到那般干脆利落的手法,会是这样一位看起来好似白面书生般的富贵公子做的。 他还以为会是什么粗犷的江湖人士。 顾爻看着这人那红得可以和猴屁股一拼的脸色,情不自禁笑出声。 这沈家小公子,还挺可爱的。 听到顾爻的笑声,沈翊更觉窘迫,也觉得自己丢人。 不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长得好看点,看到人家就脸红了。 太不争气了。 顾爻也没有多做为难,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瞥着手脚无措的沈翊,轻笑一声,朗声道,“今日在下吃食点多了,公子若不嫌弃,可上来与在下一道。” 沈翊闻言惊喜抬头,赶忙摆摆手,脸上露出傻狗般的笑容,活像是地主家的二傻子。 “不嫌弃,不嫌弃,既如此,在下便厚颜叨扰了。” 嘴上说着客套话,那动作倒是极快,闪身就进了仙味楼。 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顾爻起身去给人开了门。 这一小段路,沈翊就已经把刚刚在街上干架搞得有些凌乱的衣衫整理好。 现在站在顾爻面前倒是一个人模狗样。 顾爻伸手把人请进来。 二人相对落座。 一向性子急躁,风风火火的沈小公子到了顾爻面前倒是乖得很,连那坐姿都格外板正。 看起来倒是真有点翩翩佳公子的味儿了。 沈翊望着对面的人,感觉胸膛里的那颗心跳得格外快速,想和人搭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一向自己无理也能掰扯成有理的沈小公子,如今倒是笨嘴拙舌起来。 顾爻觉得有趣,也没让场子就这么冷着,率先开口,“在下顾爻,还未请教公子名姓?” 就算顾爻已经知道了面前人的身份,也要装得不知道,他可不想被人怀疑到头上,以为是他图谋不轨。 沈翊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缓声开口,“在下沈翊,不知顾兄是京城人士还是来京城有事要办?” 顾爻摩挲着杯沿,笑了笑,“在下非京城人士,但而今在此任职。” 沈翊闻言也不再多问。 他们萍水相逢,顾爻既然没有告诉他具体是干什么的,就是不愿说。 他性子有些骄纵,但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二人没有再揪着这问题不放,反倒开始谈论起最近京城的奇闻轶事,倒也算宾主尽欢。 临走前,顾爻还打包了一份糕点,准备带回去当夜宵。 今日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可不能让明怀瑾发现了。 明怀瑾是没有这个口福了。 自己会替他多吃点的。 顾爻看着还跟在自己身侧的沈翊,有些疑惑,难道是在等自己和他告别。 可是刚刚自己不是已经告别了吗? 说他要去打包一份糕点,让沈翊先走。 顾爻也没有多想,拎起油纸包朝沈翊正式拜别。 “沈公子,有缘再会。” 说完顾爻就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留恋。 那步子甚至还有些快。 像是赶着回家。 对此顾爻表示,不快不行啊。 这顿饭吃得有点久,要是不快点回去,万一明怀瑾回到王府发现自己不在,那不就翻车了吗? 顾爻躲着人,狗狗祟祟地摸回房间,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明怀瑾还没回来。 0529看着顾爻这副怂兮兮的模样总感觉有些眼熟。 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直到晚上,顾爻以为今日明怀瑾也不回来,大咧咧地躺在床上看话本,点心就摆在旁边,还翘着二郎腿。 可能是那话本太好看了,都给顾爻看入迷了。 完全没感觉到有人进来了。 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顾爻还在抖着腿,嘴里还叼着蟹粉酥。 啊哦,尴尬了。 翻车了。 顾爻只能扬起微笑,赶紧起身拍掉手上的点心碎屑。 乖巧地站在一边。 明怀瑾面色沉凝,看见顾爻乖巧听训的模样,又看看锦被上那星星点点的点心碎屑,还散发着特有的甜香。 嗯,还是仙味楼的。 很懂享受啊。 顾爻耷拉着脑袋,整个就是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明怀瑾叹了口气,也不忍苛责。 算了,算了,这小祖宗就是来克我的。 唤来婢女将床上寝具重新换过,明怀瑾才开始盘问面前的罪魁祸首。 那罪魁祸首的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那盘里剩下的半枚蟹粉酥,眼里透露着渴望的光。 明怀瑾整段气势垮掉,无声叹了口气,伸手将盘子拿过递给顾爻。 “吃吧。” 顾爻眼神放光,拿起剩下半个就一口塞进嘴里,生怕有人和他抢。 看着顾爻那两颊鼓鼓的可爱模样,明怀瑾也无奈了。 还能怎么办呢? 自家小狐狸怎么也得宠着。 第58章 仙道殊途11 自从上次翻车,明怀瑾就知道了顾爻已经能够化形,给了人随意进出王府各处的权利。 包括他的书房。 对外说顾爻是他的门客幕僚,可王府内的人都当顾爻是自家王爷的相好。 是半个主子。 毕竟谁家幕僚会穿着主子的衣服在外面乱晃啊。 如果有,那肯定也不是什么正经幕僚。 就比如顾爻这样的,那在府里是比大爷还大爷,明怀瑾哄着他,也乐意纵着他。 更是把人惯得无法无天。 天天和明怀瑾呛声,也不见明怀瑾有半分不悦。 对此顾爻表示,先撩者贱。 每次都是明怀瑾先对他动手动脚的。 这不,今天又往他手上套了红线穿玉编的手绳。 顾爻今日心情好不与他计较,坐在书房的软榻上悠哉悠哉地看话本。 才不是因为他把仙味楼的厨子挖来府里给他做点心呢。 他怎么可能会被小小的点心收买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顾爻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又香又甜。 真香。 明怀瑾偷偷瞥着自家小狐狸,看到他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觉得这波买卖做得真值。 如果忽略公羊偌的鬼哭狼嚎,就更完美了。 但是谁在乎呢? 区区仙味楼的业绩而已。 明怀瑾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有昏君的潜质了。 看了看顾爻那张脸,明怀瑾表示,昏君就昏君吧。 反正小狐狸也挺好养的。 那灼热的目光像是要把顾爻钉穿,给生吞活剥了似的。 顾爻泰然自若,哎嘿,他就装作没看到。 好在明怀瑾痴汉一般的行为没有持续多久,就被管家的敲门声打断。 “王爷,沈小将军来了。” 明怀瑾秒正经,让管家把人带过来。 顾爻也不好再瘫着,有客人来了,总要维护一下形象。 他换了本账簿接着看,看着那没看完的话本,有些不舍,无声叹了口气。 本来打算晚上再看账的。 算了算了,早看完,早收工。 勇敢爻爻,不怕困难。 顾爻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手上的账簿。 沈翊站在门外叹了口气,没想到才不到两年光景,就是自己要来拜访这位“灾星”王爷了。 他也不是不懂事的人,沈家势大,夺嫡之争平王锋芒毕露,加之如今上面那位一直对功高震主的沈家虎视眈眈。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无可厚非。 况且,这位平王爷的手段,也担得起沈家一搏。 收敛起思绪,沈翊低头恭敬行礼。 “参见王爷。” 顾爻有些惊奇,倒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乖巧的沈翊呢。 明怀瑾摆摆手,“沈小将军不必多礼。” 沈翊抬头,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他心心念念,找了许多日都没找到的人。 顾爻眼含笑意,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沈翊也很开心,他以为京城这般大,他们不会再相遇的。 如今在这里看到顾爻,略略一想,他也就想通了。 原来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顾先生”,就是顾爻。 思及此,沈翊又朝顾爻弯身,“上次匆匆一别,还未感谢顾公子救命之恩,没想到顾公子就是顾先生。” 顾爻面色一紧,感受到一道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身子略微有些僵硬。 完蛋了,上次忘记和明怀瑾说这件事了。 系统抱着零食看戏,毕竟能看自家宿主大大笑话的时候不多啊。 他看着顾爻的侧颜,又是那副怂兮兮的模样,脑中灵光一闪。 他终于知道自家宿主这样子像什么了。 像极了浪荡惧内的花花公子出门勾搭小姑娘,被自家老婆发现了。 又心虚又怂。 系统越看越像,止不住地点头。 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明怀瑾闻言就转头笑意盈盈地望着顾爻,声音温柔,“本王还不知二位有此渊源?” 那眼神带着寒意,一眼就能看出来其中意味。 不给我解释解释吗? 顾爻顶着明怀瑾的死亡视线,身子一缩。 系统手里的薯片都掉了。 目瞪口呆.jpg 这模样,更像了。 他只能在心里为自家宿主大大点蜡。 顾爻刚想硬着头皮开口解释,那缺心眼的孩子就先开口了。 还一脸兴奋。 那叫一个滔滔不绝,那话跟连珠炮似的,一句一句往外蹦。 真是葫芦娃救爷爷,拦都拦不住。 ——“顾公子于在下有救命之恩,” first blood! ——“在下与顾公子相谈甚欢,” double kill! ——“我们惺惺相惜,” triple kill! ——“就差引为知己”, quadra kill! ——“临走时顾先生还依依不舍”, penta kill! 五连暴击! 直接绝杀! 一个武将家的孩子,这种时候怎么口才这么好啊。 顾爻生无可恋,脑子里循环着死亡音效。 瞥见明怀瑾越发黑沉的面色,那低气压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风雨欲来。 顾爻深感吾命休矣! 那缺心眼的倒是越讲越兴奋,面上还泛着激动的潮红,瞄着顾爻的眼神也是灼热而羞涩。 明怀瑾脸色更黑了。 “那看来二位是一见如故啊?” 顾爻刚想抢救一下,又被沈翊截胡。 “当然,我与顾先生那是相见恨晚。” 顾爻冷漠脸。 麻了^_^|||。 毁灭吧。 他嘴咋这么快。 明明他们俩就是正常吃了个饭,顺带他在不经意间探听了一下沈家的消息罢了。 怎地到了沈翊口中,自己就是非他不可了。 仿佛下一秒他们两个都能直接拜堂入洞房了。 顾爻决定还是应该抢救一下的,这个话题已经不适合再聊了,再聊下去,明怀瑾的醋坛子得翻天覆地,把整个王府都给淹了。 “沈公子今日来拜访王爷是有何事?” 沈翊一拍脑门,成功被岔开话题,开始讲起自家长辈要给明怀瑾传的消息。 明怀瑾看了顾爻一眼,也知道正事要紧。 这些事情,他可以等到沈翊离开。 慢!慢!问! 二人详谈江南事宜,顾爻听了听,露出赞赏的目光。 不愧是他一对一辅导过的男人。 他徒弟就是牛啊! 顾爻放空自己,在识海里和系统阿巴阿巴,无非就是翻来覆去夸明怀瑾。 最后实际上都是在夸自己。 总结一下中心思想就是, ——他教的好,所以明怀瑾现在这么强。 系统不敢说话,只能止不住点头。 第59章 仙道殊途12 之后的几天,沈翊往平王府跑得格外勤,每次都要给顾爻带各种好玩好吃的。 明怀瑾白日大多数时间不在府内,怎么都拦不住沈翊,看着自家小狐狸那么开心,又舍不得关着顾爻,只能恨恨的听着下属汇报二人每日都做了什么。 又去了哪家酒楼,去吃了哪家点心。 那上好的狼毫毛笔都折断了好几根。 听着下属汇报二人去了京郊拜佛,明怀瑾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把自家小狐狸抓回来的冲动。 现在到了关键时候,不能功亏一篑。 快了,很快了,再忍忍。 除夕即将到来,明景程那缠绵了许久的病却突然好了,礼部也趁此机会,打算大肆操办一番。 明怀瑾穿戴好华美的服饰,看着镜中的人,微微一笑。 全看今日了。 顾爻看着笑得温和的明怀瑾,知道到了决胜时刻了,他站在门前,目送着明怀瑾上了马车,朝皇宫方向行去,那心中总有一丝不安。 站在原地看着那马车离去,顾爻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跟上去。 他回到房间,快速变回原形,轻巧在屋顶上穿梭,动作灵敏而矫健,朝着明怀瑾的方向狂奔而去。 明怀瑾正坐在马车内盘算着今晚的事,就听到马车顶上传来轻巧的落地声。 他眼神一厉,轻轻俯身,手紧紧抓住靴子里藏着的匕首,随时准备迎战。 顾爻从路边的屋顶上跳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脑袋都有些晕乎,这马车又有些颠簸,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轻巧跳到车辕上,他抬起爪子掀开帘子,却一眼撞进明怀瑾幽深的眸子,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阴骘,眼底翻涌的墨色里透着杀意。 顾爻从未看过明怀瑾这种眼神。 带着些赤红的瞳孔,就像是吃人的野兽盯着即将死亡的猎物。 麻木而冰冷。 被那眼神看了一眼,就浑身发冷。 明怀瑾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狡黠的,总带着些幼稚的少年意气。 就算偶有不悦,也从未用这般冰冷的眼神看过自己。 虽然知道这眼神大抵不是对着自己,但顾爻还是被吓得一愣,整只狐僵在原地。 马车这时好似绊到了什么,颠簸幅度大了些,一个不稳,顾爻眼看就要栽倒,明怀瑾眼疾手快地扑过来,一把将自家小狐狸捞到怀里。 手还放在那光滑柔顺的脊背上轻抚,像是在安抚顾爻的情绪。 他知道,自家小狐狸被自己吓到了。 思及此,明怀瑾心里有些自责。 他坐起身,也不在意自己刚刚磕到的手背,手上轻抚着白狐的力道又温柔了几分。 顾爻也就是被吓愣了一下,刚好马车就颠簸,然后自己就差点跌倒了。 还被人捞进怀里。 太丢人了! 顾爻一脸生无可恋。 明怀瑾还以为自家小狐狸还没缓过来,吓得赶紧给人拎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顾爻就想自己自闭一会儿,还被这傻狗翻来覆去地看,气得想一爪子拍到明怀瑾的脸上。 却又看见那双盈满了担忧的茶色瞳孔。 那股子气,忽然一下子就散了。 最后,顾爻也只是伸出前爪一脸嫌弃地把凑到自己眼前的盛世美颜推开。 明怀瑾见顾爻无事,又笑着把脸凑上去。 一人一狐就这么闹着到了席间。 久不在人前露面的明景程今日气色极佳,精神头也好,和大臣们都相谈甚欢。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大病初愈,倒像是…… 回光返照! 感觉到明景程的目光屡屡往这边瞥,顾爻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躺在明怀瑾腿上格外地焦躁,那爪子止不住地去抓明怀瑾的袖角。 而这不安,也随着明怀瑾和明怀礼被单独留下而被放大到最大。 他没办法明面上跟着人去,那就只能暗地里跟着。 办法总比困难多。 何况他现在还只是一只小狐狸。 明景程笑着一手拉起一个儿子坐到自己身边,静谧的月色下,亭中只剩下父子三人。 此刻的他倒是真像个慈父,和两个孩子唠起家常,半点没提近些日子朝堂上的风起云涌。 装得还挺像回事的。 明怀瑾面上笑得温和,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顾爻倒是越发不安,他总感觉要出事。 果不其然,明景程笑着开口,“前几日朕得了两坛美酒,今日只有我们父子三人,定要好不醉不归。” 随侍的宫女赶紧端上酒壶,给三人斟上美酒。 明怀瑾看着面前的白玉酒杯,心中将警惕拉到最高,明景程率先满饮,脸上笑得开心。 “好酒!” 他看着没有动作的明怀瑾,脸上笑意未减,“小七怎么了,难道看不上父皇的酒吗?” 那眼里满是冷意,仿佛只要明怀瑾说一句“是”,立马就能将人拖下去杖毙。 明怀瑾抿了抿唇,略有些骑虎难下。 明怀礼和明景程都喝了同一壶里的酒,他刚才观察宫女倒酒的手势,也无半分不对。 而且这几日就是明景程的死期,此时不宜多生枝节。 他面色沉凝,又忽而笑开,抬手举起酒杯,表示自己并无不满。 顾爻却警铃大作。 同时,机械质的电子音在脑内发出警告。 “警告!任务目标正面临重大威胁,任务即将失败,请宿主尽快拯救!” 顾爻眼神一凛。 这酒不能让明怀瑾喝! 他没有多想,一个跃步从草丛内窜出,猛地跃起将明怀瑾已经到嘴边的酒杯撞落在地。 眼见着就要成功,却被一只狐狸搅了局,明景程的面色阴沉得好像能滴出水。 而当顾爻打翻酒杯的那一刻,那道不属于0529的机械音又开始说话。 “叮!触发第三个剧情点,仙君历劫。请宿主帮助气运之子卿衍完成情劫,之后将解锁后续大概剧情。” 顾爻挑眉。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那边明怀瑾却已经轻飘飘地将明景程想要处置顾爻的话给挡了回去,手上又接过一杯酒。 又在作死的路上狂奔。 是要梅开二度的节奏。 第60章 仙道殊途13 顾爻咬牙,跳上桌子,直接将桌子上的碗碟掀飞,又一爪子拍飞明怀瑾手上的酒杯。 站在桌子上的那个姿态那叫一个猖狂。 瞥向明景程和明怀礼的眼神中带着不屑,仿佛在说, ——在座的都是垃圾! 姿态那叫一个狂傲。 明怀瑾看着顾爻的直接掀桌的模样,有些无奈。 只觉得他这撒泼的模样都可爱得紧。 明·对顾爻滤镜八百层·怀瑾。 就算顾爻现在杀个人,他都要先担心顾爻手疼不疼。 他知道这酒有问题,但应该并不是致命的。 况且他随身带着解毒丹,虽不说可解百毒,但也可解大部分的毒。 却没想到小狐狸偷偷跟来了,反应还这般大。 虽然被小狐狸打乱了计划,可他这心里,就是有点莫名的高兴。 心里开心,明怀瑾面上可不会表现出来,明面上还是一副不动如山的模样。 既然没办法维持表面的和平,那就撕破脸吧。 明怀瑾看着面色铁青的明景程和明怀礼,心中嗤笑,也不愿再演下去。 他可不想自家小狐狸受委屈。 伸手将自家小狐狸抱起,他从怀中掏出锦帕,仔仔细细地将那四个爪子上的汤汤水水擦干净。 动作细致而温柔。 全然忽视了另外二人铁青的脸色。 随侍的宫人努力降低存在感,将自己缩成一团,生怕被三位主子之间的战争波及。 这等战况,不是他们凡人可以掺和的。 将白狐结结实实护进怀里,明怀瑾才抬眸看向对面的明景程,很不走心地行了个礼,语气漫不经心。 “我家小白不懂事,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明景程还想将人留下来,但明怀瑾没给半分机会,也不等人答话,就直接抱着白狐离开。 姿态那叫一个潇洒! 明景程眼眶赤红,额角青筋暴突,一把将桌上剩下的东西尽数掀到地下。 “逆子!实在是逆子!孽障!胆大妄为!当初就应该掐死他!” 明怀礼面色也不好,站在却不敢过多表现出来。 明景程发泄一通,稍稍平复了心绪。 再抬头,那面上却带着疯狂。 想起自己的后招,他脸上更是情不自禁挂上微笑,语气阴狠而危险,“本来只是打算毁了他的声名,既然他执意找死,那就别怪朕这个做父亲的心狠!” 明怀瑾抱着小狐狸走远,隐隐地听见瓷器碎裂的嘈杂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明景程暴怒的吼声,内心没有半分波澜。 有时间去关心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还不如多看看自家小狐狸。 好像又惹他生气了啊。 这次该怎么哄? 运筹帷幄的平王殿下看着拒绝交流的小狐狸,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回去让小厨房做点宵夜先哄哄吧。 离开了皇宫,顾爻心中的不安却没有半分减弱,他知道系统那话,必定是在今夜还有事要发生。 在看到婢女端了两碗甜汤进来时,顾爻就知道,应该就是这甜汤有问题了。 就是不知道那老皇帝,是怎么撬墙角的? 竟然把明怀瑾府里的人给策反了。 看着那精致的两碗甜汤,顾爻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走了啊。 那就让他看看,明怀瑾和林霁,到底是不是一个人吧。 明怀瑾端过甜汤,吹凉了放到小狐狸嘴边,那脸上还挂着温柔的笑容。 顾爻看着那笑容,明明那般亲和,他却只感觉阴恻恻的。 那脑中甚至还有了视频,明·潘金莲·怀瑾端着碗看着自己。 声音温柔而致命。 ——“大郎,喝药了。” 这想象,让顾爻一阵恶寒。 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顾爻有些心疼地看了明怀瑾一眼。 要是他知道,是他亲手喂的甜汤要了自己的命,会很自责愧疚吧。 自己还挺喜欢他的。 唉,都是生活所迫啊。 顾爻一勺一勺地喝完明怀瑾送来的甜汤,喝完还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 这毒药一定是无色无味的。 半点没影响甜汤的味道。 这小厨房的汤还是那么好喝! 明怀瑾看着顾爻吃饱喝足的慵懒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摸了摸顾爻有些微微鼓起的肚子。 小狐狸应该是吃得挺开心。 明怀瑾端起自己的那一碗,正打算吃,却被扑进怀里的顾爻撞得一个不稳,精美的瓷碗和地砖来了个亲密接触,直接寿终正寝。 而那撒泼的罪魁祸首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还在人怀里翻了个身,惬意地打算睡觉。 明怀瑾看着一脸困倦的小狐狸,也没有半分不悦,只是无奈地唤了下人将那一片狼藉收拾干净。 他知道今日是他赴鸿门宴惹了小狐狸生气,让他出出气也没什么。 反正他本就不是很喜欢甜的东西,只是顾爻喜欢,就总会迁就着他些。 明怀瑾脱下外衣抱着白狐躺到床上,感受着那清浅的呼吸,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心安。 那蒲公英般漂泊无期的心,在这一刻找到了安定的净土。 自小便被仇恨侵蚀的阴暗内心,也终于找到属于它的太阳。 在那满目疮痍上,蕴养出一朵花。 此后的几天,明怀瑾忙着处理明景程身后事和肃清朝堂,忙得脚不沾地,顾爻每次看见他,都只是匆匆一瞥。 府中也为了自家王爷即将登上大位而忙忙碌碌,看到白狐在院中晒太阳,还以为他跟之前一般,只是懒洋洋地不想动,也没有什么人在意。 顾爻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却驱散不了这具身体由内而外的寒气。 他知道就是今日了。 这具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如果明怀瑾还不回来,那可能就只能见到自己的尸体了。 顾爻叹了口气,将自己又往温暖厚实的毛毯里缩了缩。 明明意识已沉沉,却执着地不愿闭上双目。那双碧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院门的方向,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他是真的很想和明怀瑾好好告个别啊。 从正午阳光正好等到日头西移雪花飘零,想见的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出现。 即便顾爻意志坚定,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在将他的意识不断压入深不见底的黑洞,那半阖着的眼皮上落上了轻飘飘的两片雪花,好似有千斤坠一般往下压。 京城的初雪来了,想等的人还是没有来。 顾爻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终究是要不告而别了。 在那双碧色的眸子即将阖上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顾爻努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里是委屈和责备。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了。 第61章 仙道殊途14 明怀瑾看着神色恹恹,面色灰败的小狐狸,脸上带笑的喜悦神情瞬间僵住。 他不敢相信,面前就是他的小狐狸。 不过几日光景,就成了这般模样。 顾爻撑着眼望向他,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伤到他了…… 明怀瑾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托起顾爻小小的身子,像是捧着这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他颤着声想告诉他他的小狐狸,他今日大仇得报,以后天高海阔,他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那喉咙却像是塞着一团棉花似的,灌入了苦涩的眼泪,堵得人失声。 那赤红的眼眶在昏黄的夕阳下显得格外可怜,却倔强地不愿落下眼泪。 顾爻抬起爪子想安慰一下面前这个人,可是那爪子只略微抬起半分,就被身子彻骨的寒意彻底压入深渊。 京城内大大小小的医师今夜都聚集在平王府,盯着明怀瑾怀里被毛毯裹得紧紧的白狐,围成一团,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明怀瑾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狐狸,看着那灰败的面色,感受着那胸口微弱的起伏。 若隐若现,似有若无。 每当那心脏的震动微弱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随之骤停,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变得冰凉,嘴唇都开始止不住地哆嗦。 那点子微不可闻的震颤就像是一根线,吊着明怀瑾的全副心神和性命。 房间里燃着火炉,架着炭盆,却半点没有温暖到明怀瑾怀里的白狐,他轻轻地打了个颤,像是冷极的模样。 明怀瑾赶紧让人将火炉拿近些,又将白狐身上的毯子紧了紧。 他的眼神紧紧盯着怀里的白狐,目光不敢移开半分。 生怕一移开视线,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小狐狸了。 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头守在下首,战战兢兢,半句话不敢说。 这位平王殿下肃清朝堂的雷霆手段,实在是令人胆寒。 许大夫作为平王府医师,是周明薇留下的人,说是看着明怀瑾长大的的都不为过,如今这般情况,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王爷,这白狐中了七日醉的毒,如今毒入肺腑,已经无力回天了。” 许大夫也很难过。 这小狐狸都给王府里增添了许多人气,府里的人都很喜欢它。 小狐狸爱吃爱闹,之前还因为吃多了糕点胃胀,来他这里拿过药。 如今就成了这般模样,说到底也是为王爷挡了灾了。 他想再劝自家王爷两句,却被明怀瑾厉声打断。 “谁说的!” 明怀瑾眼眶赤红,抬眼盯着许大夫的眼神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他咬着牙齿,低声嘶吼,“小白不会死的,明明前几日他还是那般活蹦乱跳,在宫里还给我解了围,哪里会救不活了。你们若是救不回小白,那你们的命也不用留了。” 一群能当明怀瑾爷爷年纪的医师被吓得面如金纸,纷纷下跪求饶。 顾爻窝在识海里看着这一幕,那机械音还一直在催促离开,他微微叹了口气,抬眼看着虚空,“66,能给我兑换让我回光返照的道具吗?我想和他告个别。” 66:“?!” 那道一直毫无情感波动的机械音突然顿了顿,像是突然被顾爻识破了身份而尴尬。 顾爻也不着急,慢慢等着他的回答。 等到再听到系统的声音,那机械的电子音已经切换成一道清越的少年音。 “可以的。” 他没有问顾爻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自己的作为系统的职责。 “续命卡兑换成功,扣除二十积分!” 顾爻道了声谢,回到了狐狸身体里。 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散去许多,让人整个身子都轻快不少。 不过顾爻知道,这都是暂时的。 他在一片吵闹里悠悠睁开眼。 明怀瑾面色欣喜,那颗像是吊钢丝的心微微安定了些,他生怕吓着怀里虚弱的小狐狸,尽量将声音放柔,“小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爻歪了歪脑袋,摇了摇头,看着跪成一片的老头们,微微叹了口气。 封建社会的医生不好做啊。 动不动就是当陪葬天团的料。 他艰难抬了抬爪子,指了指跪着的一群人,想让他们下去。 明怀瑾又怎么会违背顾爻的意愿呢,摆摆手让所有人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一人一狐。 相顾无言。 顾爻忽的打了个冷战,明怀瑾如临大敌,赶紧将小狐狸放到床上。 他脱掉沾着寒气的外衣,也躺了上去,将他的手放在那心口处,感受着那胸口依旧微弱的震颤,只觉得心都沉到了谷底。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的小狐狸,熬不过今晚了。 而在害死小狐狸这件事上,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是他亲手把那碗致命的甜汤喂给他的小狐狸的。 明怀瑾只觉得心脏抽疼得厉害,他哽咽着,乞求道,“小白,阿爻,你别走好不好,别离开我,求求……求求你了。” 白狐眼里也有着不舍,更多的却是对生死的看淡。 他抬爪遮住那双在烛光里闪着泪光的茶色眸子,明怀瑾顺从地闭起眼睛。 灼烫的眼泪落在顾爻的掌心,烫得人心里一颤。 明怀瑾感受着怀里的白狐变成少年身形,滑顺的毛发变成少年白皙细腻的肌肤,他却生不出半分旖旎心思。 只觉得心上发慌,一股寒意从心脏透过,蔓延全身。 殿里的烛火摇曳,光线忽然暗淡一瞬,让顾爻有些看不清背光的明怀瑾脸上是何种神情。 但掌心的冰凉也让他知道,这人……在哭。 顾爻将身子往明怀瑾怀里一挤,明明身子冷得像块冰,那面色却是格外的红润。 明怀瑾被顾爻这主动的姿态吓得一动不敢动,那双手无处安放,生怕冒犯到眼前的人。 他的心里存着的那丝侥幸,在看见少年那泛着奇异红润面色的那一刻,彻底断了。 七日醉最后阶段,面红身冷。 那脸上刚刚有的一丝欣喜笑意就那样僵在脸上,又变为错愕,最后化为深深的恐惧。 回光返照,无力回天了。 明怀瑾的心彻底落入谷底深渊,他仿佛听见心脏在风雪中破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 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绝望而无助,连满腔哀鸣都只能哽在喉头。 他勉强扯起唇角笑了笑,声音温柔而醉人,“阿爻,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顾爻费劲地挪了挪身子,抬眼看着明怀瑾,坚定地摇了摇头,“王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终归是要离去的。” 他不能给明怀瑾不该有的幻想。 明怀瑾眼眶里瞬间漫上水雾,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他一把将少年抱进怀里,力道大得好像要将人揉进血肉。动作温柔而蛮横,却在少年耳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声音里是明显的哽咽和颤抖。 顾爻将手搭在男人的脊背上,声音格外温柔,“王爷,其实不怪你的,你救下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被人剖了妖丹,不然也不会连这人类的毒药都挡不住。 你将我照顾得很好,在王府的这两年,是我最开心的两年,所以,不必自责了。” 66听到顾爻的话猛地抬头。 他还以为顾爻真的是对气运之子人间历劫的这个身份动了心,没想到还是这般理智。 临死都要给气运之子埋坑啊。 太理智了。 身为优秀系统的66都不得不夸赞一句。 顾爻是个天生就适合这份工作的。 清醒着沉溺,又能在恰当的时机抽身。 世间万事万物,像是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 无心而无情,却又对世间疾苦抱有怜悯。 实在是个矛盾的人。 那边明怀瑾听到顾爻的话却没有半分宽慰,那泪水争先恐后地溢出眼眶。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 母后逝世,周家遭难时他没有哭,因为他知道哭没有用,更重要的是报仇。 滔天的恨意支撑着他蛰伏谋划多年。 他就像是待在阴沟里的老鼠,只等着将那虚伪的光明繁华撕碎。 可是一束阳光猝不及防地闯进阴沟,温暖了他的心,让他心里生出了更多奢望。 可是如今这阳光要离开了,他却无法阻止。 第62章 仙道殊途15 他不甘心,更多的却是绝望和无助。 他不知道怎么留下属于他的太阳。 明怀瑾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眼眶酸胀,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顾爻脸上有些慌乱,像是不知道该拿明怀瑾怎么办才好,只能伸手,胡乱地去擦那面颊上的眼泪,却被明怀瑾捉住冰凉的手。 这一瞬间,茶色和碧色的眸子在昏黄的灯光里对视。 二人相顾无言,呼吸交缠在一起,眼里的情意却在烛光下展现得一清二楚。 京城的初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明怀瑾的心难受得厉害,却摆出一副轻松模样,可那扯起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他轻抚着少年泛着红的面颊,声音低低,“阿爻,你陪陪我,再多陪陪我吧,陪我久一点吧,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顾爻安抚似的将那脸颊在明怀瑾温暖干燥的掌心蹭了蹭,笑了笑,眼里满是释然,“王爷,就算没有这毒,我的寿数也折损许多了,只有普通狐狸的寿数,我不怪你的。” 明怀瑾摇头,大颗的眼泪顺着那清绝的容颜滚落,哽咽得说不出话。 顾爻只感觉熟悉的黑暗又漫上意识,他没等明怀瑾答话,伸手回抱住他,将脑袋往男人的颈窝埋了埋,声音有些模糊缥缈。 “王爷,我想睡一觉了。” 明怀瑾如临大敌,脸色瞬间惨白。 他的身体颤得厉害,倒是比顾爻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还要看不开。 明怀瑾抱着少年的力道又紧了些,声音哽咽,“阿爻,不要睡,不要睡好不好,再陪陪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别睡……求求,求求……。” 顾爻听着明怀瑾哽咽到语无伦次的话,勉力地睁开眼,那双碧色的眸子在烛光里格外澄澈而通透。 他轻轻仰头,在男人的唇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又转瞬离去,像是清风拂面,不留踪迹。 明怀瑾惊愕地瞪大双眼,面上没有太大波动,禁锢着少年的力道却大了几分。 顾爻将身子重新窝回男人的怀里,脸上带着些羞涩,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喘着粗气,像是耗尽了所有气力。 明怀瑾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只轻轻地抱着人。 安静的殿内只听得到窗外的风声和炭盆中飞出的火星发出的噼啪声。 静得可怕。 明怀瑾想要将少年的身子捂暖,可那身体实在太凉了,他怎么也没办法将自己的身上的暖意传过去半分。 他颤抖着在顾爻的额头落下一吻,轻巧而郑重,两人鼻尖相触,二人清浅的呼吸交缠。 顾爻笑了笑,像是有些痒,意识沉入深渊前,他在明怀瑾耳边呢喃,“王爷,其实,我很喜欢,小白,这个……”名字的。 话没说完,顾爻就彻底陷入沉睡。 明怀瑾感觉少年的头轻轻地搭在自己肩上,再没了半分声息。 他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眼泪也随之决堤,滑入锦被,寂静无声。 手上的动作却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轻轻在少年耳边唤了句,“小白。” 语气甜蜜又透着难言的苦涩。 这是独属于明怀瑾的称呼。 安静的殿内,摇曳的烛火,还有窗外的大雪纷飞。 床上二人交颈,像是濒死的天鹅。 两颗紧靠着的心脏,一颗康健,一颗衰败。 明怀瑾听着顾爻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心跳声,只觉得这是那唯一的救赎。 他有些着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小狐狸的身体还是这般冰冷,要赶快让他暖起来啊。 他想要将那火炉再移得近些,刚刚起身,窗外就传来一声响。 连夜的鹅毛大雪,让窗边的积雪落下,,压断了窗口那棵梅花新生的枝丫,断了初生的嫰枝。 也断了新生的希望。 晨光被截断在黎明之前。 “咔嚓。”一声。 大片的积雪带着初开的红梅砸落在地,带出星星点点的艳丽。 带出一阵声响。 明怀瑾的心一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漏了一拍。 心中不好的预感的升起,这一下像是审判台上落下的小锤。 轻敲一声,就直接断了明怀瑾最后的念想。 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彻底的安静。 安静得令人窒息。 少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明怀瑾的心彻底冷了下去,侧耳去听,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可他却再也听不到那心跳声了。 明明殿内温度甚高,他却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窟,四肢都开始透着寒意,头皮发麻。 他抖着唇,像是不信邪一般,俯身又靠近少年一分,将耳朵贴在少年单薄的胸膛,再没感受到半分震颤。 那原本就微弱的心跳,在那下声响之后,彻底停下。 少年的面色带着红,嘴角还挂着微笑,如果忽略那了无声息的身躯,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甚至透着一种开到颓靡的艳丽。 却只能腐败,糜烂。 七日醉,名不虚传。 七日醉人,沉入无边幻梦,就像是饮了美酒醉倒了一般。 看着少年安详的模样,明怀瑾只觉得心上漏风,被人灌进了冰,再也暖不起来。 他侧身躺下,将少年的身体揽入怀中。 没了灵魂支撑的人却变回了原形。 一只小小的狐狸。 蜷在明怀瑾的胸膛。 显得格外瘦小。 窗外的雪下得越发大了,压落了院中许多梅花。 雪落了。 院里的花落了。 明怀瑾的花也落了。 贫瘠的焦土供养出的小花,终究熬不过冬日冷冽的风雪。 明怀瑾就这样睁着眼,一直到后半夜,看着殿内的蜡烛一根根燃烧,又一根根熄灭。 他才慢慢睡了过去。 抱着怀中的狐狸,睡了过去。 像是要来一场庄周梦蝶。 顾爻在半空中看着明怀瑾睡梦中都不得安宁的神情,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走吧。” 66没有多言,跟着顾爻离去。 第63章 仙道殊途16 顾爻再次醒来是在有苏,睁眼就是一群人围着自己。 原主的母亲一把将自己抱住,顾爻脑子还有疼,完全反应不过来。 刚刚他还在想,是该和66琢磨着怎么回到有苏,又该怎么和原主的家人讨论他换了个身体的事。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一阵强大的吸力一把拽走。 再醒来,就在这里了。 狐后抱着顾爻哭得梨花带雨,“我的孩子啊,终于回来了,受苦了吧。” 顾爻脑子还有些昏沉,但是见一个母亲抱着自己哭得这般可怜,还是伸出手在那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狐王站在一旁,面色虽然有些严肃,但眼里眼里也满是温柔,蕴着说不出的笑意。 看得出来是极其高兴的。 原主的堂哥堂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关心顾爻的伤势。 气氛一时热闹起来,顾爻是真的感觉到甜蜜的负担,脑子还在嗡嗡疼,四周还这般吵闹。 他的面色有些无奈。 狐王看出顾爻面色不佳,开口给自家孩子解围,沉声道,“你们都别围在这里了,爻儿刚醒,让他好好歇歇。” 顾爻闻言感激地看了自家老父亲,乖乖窝回被子里,端的是一副需要休息的柔弱模样。 狐后帮人轻轻掖好被角,柔声道,“爻儿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吵你了。” 等到一群人出去,顾爻才起身呼唤系统。 66火急火燎地姗姗来迟,“亲爱的宿主,你好,66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顾爻抬眸看着半空中飘着的少年,率先开口问道,“小九有事吗?” 66想过顾爻会问他许多问题,他设想过许多种可能。 或是询问他的来历,或是逼问这些任务的目的,亦或是询问为何他会被突然拽走。 可他唯独没想到,顾爻开口第一句竟然是关心0529的安危。 他愣了一下,又低下头,声音低低,“小九没事,他一直想出去玩一玩,我给他报了个旅游团,我来替他的班而已。” 顾爻闻言笑了笑,仰面靠在床头,“不是这么简单吧,把小九支走,是给你腾位置吧,让我猜猜,是有人指使的。” 他转头直视着66,盯着系统的那双碧色的眸子清凌凌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所以,是你的上级?还是,那个骗小九来绑定我的人?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66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顾爻实在是太聪明了。 聪明到在他面前说谎都是一种奢望。 66抿着唇不愿答话,生怕被顾爻套出什么情报。 顾爻也不在意,他也没指望能从面前这个“优秀系统”里能撬出什么信息。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知道自家那个蠢系统没事就好。 他现在累了,还是先休息比较重要。 66沉默了一会,还是抬头看向顾爻,还是决定坦白,毕竟这是和小九绑定的宿主。 他微微叹了口气才开口,“这个位面变数太多,小九应付不来,才派我来。而我们快穿局成立,据前辈们传,是为了一个人,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顾爻看着66,忽而笑开了颜。 他知道,66已经将能透露的都透露了。 这是他的诚意。 那自己也要献上自己的诚意。 顾爻坐起身,伸出手,朝66笑得灿烂,“那这段时间,你就是我的临时系统了,祝我们合作愉快。” 66一愣,也伸出手虚握了一下。 算是认可了顾爻的说法。 顾爻笑得越发灿烂,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66不说可信,至少无害。 可用! 他抬眼看向杵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少年,突然有了个和如今境况八竿子打不着的疑问。 “66,你是个少年,那为什么小九是个……球?” 66没想到顾爻的话题转变得这般快,脑子略微有些跟不上,等到反应过来,他略微有些无语。 没想到刚刚还一副运筹帷幄,不动如山的顾爻问了个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宿主,系统的形态是看他在商城里购买了什么样式,小九那个是原始形态。” 闻言,顾爻一脸兴奋,眼里都闪着光。“那我可以把小九变成各种样子吗?” 66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但还是建议宿主尊重一下系统的意见。” 顾爻看着66护短的模样,眼底笑意越深,揶揄道,“你是担心我把小九变成奇怪的样子吗?” 66一噎,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毕竟他确实有着自己的私心。 顾爻笑了笑也没再继续打趣,毕竟他脑袋还昏着呢。 剩下的事情,等他睡一觉起来再说吧。 66看着顾爻的后脑勺,叹了口气。 宿主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啊。 压力好大。(/.\) 回到有苏已经有大半个月了,顾爻也逐渐熟悉了在这里的生活。 算了算时间,那位卿衍神君,也该回归天庭了。 这次有苏狐族为了召唤回顾爻的神魂,以在人间找到的原主断尾为媒介,重塑了一具灵身。 狐王和狐后更是耗费了近千年修为,画了招魂阵来召回自己孩子的神魂。 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还被有苏狐族的皇室成员灌注了大量灵力,强行凝出妖丹。 顾爻现在的修为,甚至比原主的原身修为还高,生生就是被自己的家人喂出来的。 总而言之,就是原主的家人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没让自家孩子损伤半分。 顾爻坐在有苏的山丘上,望着远处波动的云雾,微微叹了口气。 该来了吧。 果不其然,远处天光大盛,一道光柱直冲云霄,隔着万里依旧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百凤朝阳,紫气东来。 卿衍神君,历劫归位! 顾爻的眼眸幽深,这情劫看来是极为成功的。 卿衍现在这灵力,应当可排进六界前三了。 而且历劫后,所有历劫记忆都会被清除。 如果不去查,就永远不会想起来。 这世界,打又打不过,渣男又没记忆。 他也不能靠着回忆搞事。 难搞啊。 第64章 仙道殊途17 等到天边紫气散去,一切归于平静。 顾爻才收回视线,转头看着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系统少年,“66,如今卿衍历劫归来,你也该告诉我后续的剧情了,如果没猜错,这具身子,应当也是活不久的吧。” 66垂着眸,没有搭话,只是在虚空中轻点几下,口中切换成电子质的机械音,“卿衍历劫成功,后续剧情解锁成功,请宿主接收。” 顾爻脑子一疼,大量信息涌入脑海。 艹! 系统能不能人性化一点,改变一下这传记忆的方式。 每次都这么疼! 脑壳都要裂开了。 高低得给他投诉一下。 随着阵阵疼痛,顾爻脑中的信息逐渐清晰。 原本的剧情线应该是卿衍历劫成功归来,与白月光相亲相爱。 白月光却在许久之后,旧疾复发。 卿衍发现人没好全,又逮着原主这一只羊薅羊毛。 将本就重伤在人间流浪的原主给绑回天宫,给那白月光做了药引。 全然未顾及那虚弱的身子,取了九尾狐的心头血,连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当真是不顾念半分情意。 前半生富贵顺遂的小皇子,就因为信错了人,爱错了人,后半生尝够身心的痛。 最后,原主死在了天宫的长庆殿,被草草埋在了院中的梅花树下。 胸前被所爱之人剜了一个大洞,透着风。 长庆殿的风是真的冷啊。 冷得那身心都像是入了数九寒天,冻得直掉冰渣。 从那暗牢的小小天窗泄进黑暗牢笼的一丝天光,就是原主见到的最后光景。 顾爻捂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那里好像也被挖空了,被放干了心头血,只剩下一具躯壳。 那种绝望,悲凉,不可言说的哀鸣浸透顾爻的整副身心。 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66看得着急,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讲究沉浸式体验,这样更有利于宿主代入,做起任务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不过这个世界是一个腰斩的世界,连原主都死得莫名其妙,他本该活到后期的。 他传给顾爻的也只是本来会发展的轨迹,这个世界变数太多,他也不知会如何发展。 毕竟,剧情中的卿衍,历的也不是情劫,而是八苦劫。 从原主早死,宿主临时接班身体的那一刻开始。 这个世界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谁也说不好后面会如何发展。 顾爻感受着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他缓了缓,看着头顶倾泻的天光,忽而笑出了声。 眼底是能燃尽一切的火焰。 他的脸上带上一丝疯意,抬眸直勾勾望向66,声音有些沙哑的低沉,“66,如果我没来到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结局,是吗?” 66沉默了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宿主,这个世界是腰斩的世界,已经出现了许多变数,原主的早死,卿衍的情劫,都是变数,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真正的结局是什么,你收到的,只是大纲而已。” 顾爻靠在悬铃树下,抬头望向天空,头顶是泛黄的树叶,却遮得这片天空密密实实。 偶泄进一丝天光,恰如那长庆殿的暗牢。 顾爻认真看向66,目光有些悠远,坚定地摇了摇头,“66,那不是未发生,而是已发生,我能感觉到的。”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面色沉痛,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这里,曾经真的被放干了所有的血,连带着灵魂,一起被放干了。” “宿主,这只是……”系统的沉浸式体验。 话还没说完,就被远处就传来一阵鸟鸣打断,那鸟背上还站着一个人影,还朝着顾爻招手。 是顾爻的二堂姐,顾真。 顾爻收拾好情绪,也朝着顾真挥手。 落到跟前,顾真不等灭蒙鸟俯下身,就火急火燎地从鸟背上一跃而下。 顾真拉起顾爻的手,一脸兴奋,“爻弟,天族的卿衍神君历劫归来,要办庆贺宴,请了六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次皇叔皇婶同意你一起去了。” 有苏狐族一直避世,这次倒是难得的应承邀约。 顾爻垂着眸没有说话,他知道这应当是自己的错。 因为自己轻易被人骗了,父王和母后才想让有苏与外界交流。 可是,当初有苏避世就是因为人丁凋零,怕被人盯上,才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倒是又为了他们这些小辈与外界接触。 顾爻心中酸涩,面上也是失落。 顾真明显感觉到自家弟弟情绪不高,抬手摸了摸顾爻的鬓发,声音温柔,“爻弟,这不是你的错,有苏避世终究不是长久之策,若真长此以往,有苏狐族就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也无人知。 这次接下天族邀请,就是借机恢复与外界交流,同时,也是想看看是否在外界求得解决之法。” 顾爻抬眸看向顾真,顾真那双一脉相承的碧色眸子里满是温柔和心疼,却无半分责怪。 没有一人怪他轻信他人,罔顾自己的性命,上千年修为付诸东流。 临到了了,还要家人为自己兜底。 顾爻眼眶酸涩胀热,不知是不是刚刚接收了剧情的缘故,那股对家人的愧疚情绪又翻涌起来,眼泪也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滑落。 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草地上,又没入土里,无声无息。 顾真看见顾爻哭了倒有些手足无措,手忙脚乱地也找不出锦帕,只能伸手拿袖子给顾爻擦眼泪。 今日穿的还是窄袖衣裳,给人当帕子都不够格,显得更加着急忙慌。 “爻弟,你别哭啊,别哭。” 顾真慌张而无措,一向伶牙俐齿的人,如今倒笨嘴拙舌起来。 她自小就拿顾爻没办法,这个弟弟和她还有大哥年纪相差太大,说是他们二人看着长大的都不为过。 这千年来,他们有苏狐族的皇室,也就添了这么一位新丁。 那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而顾真也自小就喜欢这个白面团子一样的可爱弟弟,也乐意宠着他。 小时候顾爻一掉金豆豆,那张白皙肉乎的小脸哭得通红,看得人是真的心疼。 顾真当时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他摘下来。 长大了之后,还是拿顾爻没有办法。 这么多年了,她也还是没有学会该怎么哄弟弟。 好在顾爻已经是个大人了,不会再像儿时那般哭闹个没完。 看着顾真那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的模样,那面色倒是比他这个落泪的人还要苦涩几分,实在是可爱得紧,让顾爻都忍不住破涕为笑。 他抬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扬起微笑,伸手拍了拍顾真的手背安慰道,“二姐,我没事了。” 成熟的大人就要自己安慰自己。 顾真见顾爻破涕为笑,也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面上一脸苦恼,“没事就好,你都不知道,我和大哥有多怕你哭,你小时候哭起来,半天不带停的。” 顾爻笑了笑,没有搭话。 这是原主的黑历史,关他什么事。 反正他是不会哭半天的。 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不会! 见顾真还要就自己这个“掉眼泪”的事再叨叨两句,顾爻只想赶快转过这个尴尬的话题,他看着顾真问道,“二姐,你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顾真一拍脑门,脸上有些着急,“我差点忘了,鲛人族的姐姐途经有苏,来拜访皇叔皇婶,他们让我把你带回去量尺寸。 鲛人族的纺织和制衣都是翘楚,此次是有苏避世千年首次露面,可不能丢面,那个姐姐是临时来的,马上就要走了。” 说着,顾真火急火燎地拉上顾爻上了灭蒙鸟,朝来时的方向飞去。 顾爻看着顾真风风火火的模样也有些无奈,也由着她去了。 反正转移话题也已经成功了。 计划通get! 66说了半句的话卡在喉咙,看着顾爻嘴角那抹轻缓的笑容,那模样好像全身心融入了这个角色一样,让他无声叹了口气。 算了,这样也好。 第65章 仙道殊途18 转眼间,就到了天族宴请六界的日子。 顾真一早就开始兴奋,拉着顾爻起来巴拉巴拉。 那张嘴跟机关枪似的突突,每一句话快而密集。 谈论的话题都是无缝衔接的。 从天南侃到海北。 顾爻打着瞌睡,那脑袋跟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还要被自家姐姐的噪音折磨。 深感狐生无望。 这具身子本就是被家人强行养出来的,正是需要融合的时候。 换言之,顾爻现在很需要休息。 需要和自己的新身体重新认识一下。 而因为几百年没出过有苏(明面上),顾真那是格外兴奋,搜罗了不少八卦。 这段时间逮着顾爻就开始叨叨她听闻的外界奇闻轶事,各族八卦。 看样子是储备了许久的谈资,就等着和顾爻分享。 什么“妖王纳了个小妾”,临到洞房,发现是个捉妖师,当场就萎了。 “鬼界阎君被一个花妖告白了 ,” 哦,那花妖人形还是个男的。 还有哪些仙职换了班,哪些有名的人物谁又和谁打了一架。 大到鬼君换人,小到内宅私事,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顾爻都不知道自家二姐这强大的情报网是哪里来的。 活得像个情报贩子。 顾真要是去干打探消息的活儿,肯定很合适。 这信息储备量,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六界百晓生。” 好不容易自家母上大人把自家堂姐拉走了,顾爻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逃脱二堂姐的魔音绕耳。 那边自家老父亲蠢蠢欲动地掏出他珍藏的防身法器。 一溜串的,恨不得都给顾爻套上。 顾爻略有些无语,看着狐王还要把那件流光溢彩的法衣套到自己身上,赶紧阻止。 他一把抓住自家老父亲的手,无奈道,“父王,你这再套一件,那件鲛锦的礼服就穿不上了。” 狐王看了顾爻两眼,略微有些遗憾叹了口气,抬手将法衣收起。 顾爻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狐王就又掏出一双华美的云锦靴,给自家宝贝儿子倾情介绍。 “爻儿,这是云锦靴,别看它平平无奇,它内里可是由云华织就,柔软舒适,辅以加速的法阵,穿上可轻松日行万里。” 那语气抑扬顿挫,带着极大的煽动性。 让人恨不得下一秒就掏出自己口袋里的钞票豪掷千金。 此情此景,让顾爻有一种很强的既视感。 顾爻有些疑惑,思考了一下老父亲这副模样像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现代那些商场推销的,把产品吹得极其高大上,甭管实际如何,但是话术一定漂亮。 哦,自家老父亲这么着急的模样,应该还是干促销产品推销的。 那三寸不烂之舌,真真是像极了。 狐王还在继续激情发言,顾爻听着这熟悉的推销话语,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风雷靴,微微叹了口气。 自家老爹是不是忘记了他刚刚已经给自己套了一双鞋的事啊。 他微微抬了抬脚,指着自己的脚无奈道,“父王,我已经有风雷靴了。” 狐王愣了愣,忽而笑开,不在意地摆摆手,“准备了太多,忘记了,自然是风雷靴更好,既然爻儿不需要,那就收起来吧。” 一旁等着的婢女捧过托盘,将云锦靴收起。 狐王将顾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缺的,好似还有些不放心,悠悠开口,“爻儿还需要什么吗?” 顾爻看着镜中被捯饬得光鲜亮丽的人,堆了那许多的法器和珍宝的打扮透露着的就是两个字——有钱! 也得亏脸长得好,不然就是一只行走的花孔雀。 虽然现在也挺花的。 不过再堆下去,就变成圣诞树了。 顾爻一想到这个可能就一阵恶寒,狠狠摇了摇头,坚定道,“没有了!” 那叫一个掷地有声。 把在一旁和狐后继续八卦的顾真都给吓得一激灵。 狐王提溜着一条刚刚找出来的玉绦,听到顾爻拒绝的话,一脸遗憾。 不甘心地又看了看顾爻,发现他身上确实没有地方能堆东西了,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玉绦收起来。 顾爻在自家老父亲掏出新东西的那一刻如临大敌,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家老爹,生怕他再给自己套上什么奇怪的东西。 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是这么堆下来,实在是遭不住啊! 在看到狐王将东西收起的那一刻,他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至少不至于变成圣诞树了。 狐后看着自家丈夫和儿子的互动,也有些无可奈何,抿唇笑了笑,看着二人的眼里满是温柔。 “好了,别折腾孩子了,差不多到时间了,该走了。” 听到自家娘子的话,狐王脸色讪讪,有些尴尬,微微轻咳两声,“那就走吧。” 顾爻走在最后,狠狠松了口气,终于是跳过这一part了。 只是这头上的宝石冠还是有些压脑袋啊。 顾爻扶了扶头上的冠,无端生出些愁绪。 还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走出殿内,天光照在身上有些晃人,顾爻抬手遮了遮阳光,抬头看了远处一眼,目光幽深。 那是天宫的方向。 卿衍,你准备好了吗? 顾真看着还停在门口的顾爻,有些疑惑,但还是回过身来一把拉上顾爻,歪了歪脑袋,粲然一笑,“爻弟,走了。” 顾爻回神,看着天光下顾真的笑颜,一愣,心中刚刚生出的恶意尽数被摁回心底,也回以一笑,“嗯,走吧。” * “有苏客到!” 门口一声传报,席间所有或动,或静的人都转眸看向顾爻一行人,眼里满是探究。 毕竟,有苏狐族是上古留存至今的大族,谁也不知道为何这千年它要避世。 千年间虽然不至于完全销声匿迹,但是明面上也是看不到有苏的人。 而且,今日来的还是有苏狐族地位最高的几个人。 有些资历较长的,还识得狐王和王后还有顾真,而顾爻是在有苏避世后出生的,在场的自是没有一个认得。 有些人精的略微一想也就想通了。 那个没见过的,少年模样的人与狐王王后姿态亲昵,大抵就是他们的孩子。 今日这庆贺宴,说大也不大,有苏狐王王后本没有必要亲自来的。 但是他们二人来了。 那必定是这两位护短的,给自家宝贝儿子撑场面来了。 这是生怕自家孩子被欺负了啊。 有苏护短这是公认的事情,稍微有点脑子的想通其中关节,就知道顾爻不能惹。 和有苏一向关系好的南极仙翁率先笑开,上前见礼,“倒是许久未见到顾兄了。” 狐王也回以一礼,面上含笑,“此次带爻儿出来看看。” 只字未提顾爻的身份,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毕竟有苏唯一的继承人不好当啊,担子也是极重的,他不想给自家孩子压力。 他抬眸扫视着打量着自己一行人的多双眼睛,透露的意味明显。 他今日就是给自家儿子来撑场面的。 南极仙翁笑笑,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狐王也笑着,带着一行人落座。 顾爻全程乖巧沉默。 多说多错,这宴席上的人,都没几个认识的。 反倒是顾真一脸兴奋,落座就将位置往顾爻身边挪了挪,开始给顾爻一个个介绍在场的人。 资料之详细,让顾爻叹为观止。 深感高手在民间。 从相貌,品行,家世到婚姻嫁娶,配偶为谁,内宅私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就差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族谱翻出来了。 顾爻诧异地看了看顾真,幽幽开口,“二姐,你是不是这千年都偷偷往外面跑。” 顾真闻言色变,猛地一把捂住顾爻的嘴,低声道,“嘘,爻弟知道就好,别告诉皇叔皇婶,他们要是告诉我爹,我爹会打死我的。” 顾爻眨眨眼,点点头,眼里透露着无辜。 看着前头微微侧头的狐王,再看看让自己保守秘密的顾真,微微叹了口气。 该不该告诉堂姐姐,其实父王母后早就知道了,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顾真瞄一眼前头没什么动静的狐王狐后,狠狠松了口气,继续和顾爻介绍场上的人。 看着顾真兴致勃勃的模样,顾爻无奈。 算了,傻人有傻福吧。 只是这嘴怎么这么能叭叭,谁来救救他啊。 顾爻望天,生无可恋脸.jpg 第66章 仙道殊途19 正当顾爻被自家表姐魔音贯耳时,今日宴会的正主来了。 “卿衍神君到!” 顾爻瞬间精神,抬眼向门口看去。 就见卿衍身着青衣,那眉目如画,姿容似雪,倒比这四周的花都要秾丽几分。 在场蠢蠢欲动的各家仙子瞥见这般神颜,都有些自惭形秽地低下头。 顾真也被惊艳了一瞬,却没有沉溺。 反倒是偷偷朝顾爻那边靠过去,小声八卦,“早就听闻卿衍神君容颜一绝,只是鲜少在人前露面,如今看来倒是名不虚传。” 旁边的仁兄瞥了顾真一眼,眼里满是惊奇。 这么安静的时候都敢直接当面八卦人家正主,不得不说,是有点胆子在身上的。 而顾爻在看到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熟悉脸庞时,只觉得眼眶酸涩。 在卿衍那双茶色眸子扫过来时,他只能错开眼神,为了避免对视,赶紧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凡间历劫归来,前尘往事尽忘。 现在的他和他,也只是陌生人。 曾经那般亲密,如今却对面不识。 这就是顾爻这次给自己定下的剧本。 被心上人挖了妖丹的小狐妖在凡间流浪,饱受欺凌,神魂受损,自动封存了那段不堪的记忆。 被明怀瑾所救,在相处中互生情愫,为了他身死,却发现他的心上人是历劫的卿衍神君。 如今还忘了他。 那天真无邪的小皇子,又会怎么行动呢? 而且有苏狐族子嗣凋零的事,他觉得也和天族脱不了干系。 毕竟上古大族,如今留下的只有天族,有苏狐族,还有北海龙族。 北海龙族与天族关系亲密,是世代的姻亲。 从上古留下的大族,熬过多次大劫,享受着得天独厚的天地优待。 而这种东西,自然是越少人分越好。 如今有苏狐族式微,很难不让人怀疑是野心勃勃的天族动的手脚。 卿衍历劫归来,灵力大涨,天族都要大摆筵席,告诉所有人他天族又多一大战力。 不就有敲山震虎之意。 而且也是在有苏狐族子嗣凋零后不久,天族就接连飞升了两位神君。 要是说其中没有天族的手笔,顾爻是不信的。 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卿衍略略扫过一圈,面无表情地坐上首座。 听着众人的恭贺,他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烦躁。 他是最讨厌这些人情世故的。 要不是渡衡要办,他都不想应付这些事情。 自从历劫回来,他的心里就感觉缺了些什么,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亦或是,重要的人。 可是历劫归来不得窥探前尘,这是定下的规矩,就是为了防止历劫归来的仙君插手人间事务,乱了凡人气运。 卿衍越想越烦躁,那双茶色的眸子里满是不耐烦,可他如今代表的是天族的颜面,不能任性。 他耐着性子看着流水似的人呈上礼物,那些华贵精美的东西牵不起他半分情绪。 顾真的眼神在席间乱晃,只觉得这般安静的宴席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这么多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得到他们这边,看样子还要坐很久。 顾真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她偷偷瞄着场上的情况,一心想着该怎么出去,去天宫好好逛一逛。 一时也没注意到身旁的堂弟低落的情绪。 快到有苏这边时,卿衍近身伺候的仙侍突然在他耳边耳语几句,就让原本神情自若的卿衍面色大变。 他起身朝众人施礼,“诸位,实在是抱歉,殿内突发急事,在下暂且先离开片刻。” 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看卿衍真的神色慌张,哪里敢真的留人下来,都让卿衍赶紧去处理急事。 不过这急事是什么,在场的人心中也多少有些猜测。 早有传闻,卿衍神君的长庆殿内养着一个人,是当年大战随他征战的神官,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多年未醒。 不过由于时间太久,长庆殿口风又紧,无人知道这神官究竟是男是女。 千年来,卿衍神君为了这位神官搜罗了六界天材地宝,还让人将养在长庆殿的仙池内,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 据传,卿衍神君下凡历劫前找到了神药,那位神官的神魂被养好了大半,不日就可醒来。 如今这是醒了?! 这个疑问,在场的人都只能先放在心里,毕竟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界上,总要给点面子。 听着顾真滔滔不绝的八卦,顾爻只觉得心都凉了半截,垂着的眸子满是苦涩,指甲也不自觉地陷进掌心的嫩肉,带起一阵细微的疼痛。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吗? 顾爻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弧度,不知是在笑自己愚蠢,还是嘲自己可怜。 顾真刚刚和顾爻八卦完,就看见顾爻一直垂着头,情绪不高的模样。 她有些疑惑,还以为是自己讲的东西不够吸引人,刚想给自家弟弟换个话题,就瞥见卿衍拐过回廊的身影。 观察一下四周,没有人关注他们这边。 很好,赶紧溜。 再不溜,就跑不掉了。 她伸手拍了拍顾爻的肩膀,“爻弟,等会你替我去献礼,这无聊的宴会我实在是坐不住了,先溜了。” 也不等顾爻答话,顾真就猫着腰,狗狗祟祟地掐了个法诀迅速离开。 顾爻:“……” 伸出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 他都没来得及阻止。 这逃遁大法,二姐是跟有苏边上那条泥鳅精学的吗? 这么迅速而丝滑,他拦都拦不住。 算了,左不过就是献个礼。 只是在他面前献个礼而已。 思及此,顾爻又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他还没有做好面对卿衍的准备呢。 那张和明怀瑾如出一辙的脸,让他看到总会心悸。 他知道凡间的种种都当不得真。 可是他带着那般美好而深刻的记忆,又如何能忘呢? 忘却前尘,说得轻巧,做起来却是万般难。 第67章 仙道殊途20 “有苏献礼!” 顾爻猛地抬头,该来的还是来了。 卿衍的身份虽然尊贵,但还够不上让狐王狐后亲自下场献礼。 现在自家二姐跑了,只能自己上了。 深吸一口气,他起身离开座位。 在场的人早已蠢蠢欲动,将目光都凝聚到中心,想认真看看这位有苏的新面孔。 这位不出意外就会是有苏未来的狐王的少年。 顾爻倒是镇定自若。 都是小场面,不慌。 其他人都是次要的,上面那位才是他正经要应付的人。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中心,俯身作揖,“有苏狐族贺神君历劫归来之喜,特献上南海珍珠两斛,上古灵力法阵卷轴一卷,云华法衣一件……” 顾爻低着头报了十几样宝物的名字,不愿对上上首打量的目光。 等到报完一溜串的礼单,他依旧垂着脑袋,装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 他怕他会失态。 就这样误会着躲过去就好。 那双熟悉的茶色眸子,曾经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纵容的情意。 如今大抵只剩下疏离和冷漠了。 他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整个氛围都透露着虚假。 表面上一片和谐,背地里谁又知道笑得和善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今日来的这些人里,大都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思。 想来一观卿衍是否实力大增。 评估一下如今的天族能不能威胁到自家族系。 顺带看看多年未出世的有苏还有几分实力。 又有几人是抱着真心恭贺的心思。 顾爻垂着头站在一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现在只想赶快离开。 最好能快点回到有苏,离天宫远远的。 离卿衍也远远的。 卿衍原本兴致缺缺的神情在看到顾爻之后倒是有了些波动,看着顾爻一直垂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有了些兴趣。 这位有苏狐族皇室近千年唯一的新丁,刚刚在安静的席间都敢和他身旁的女子聊得火热,走出席间时也是泰然自若,怎的如今跟个鹌鹑似的。 半分没有有苏唯一继承人该有的气度姿态。 他眉头一挑,将目光尽数放在那个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的人身上。 感受着上首打量起自己的执着目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顾爻极度不舒服。 同时心中也有些难言的恼怒和……委屈。 明明是这个人先忘了自己的…… 他知道历劫之事当不得真。 可是,可是……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人一同经历的事,却只有他一人无法忘却。 刚刚见到卿衍时,他原本是抱着些许希望的。 就算卿衍忘了凡间的事,现在不喜欢自己,他试一试,说不定他们还是会两情相悦呢? 可是,卿衍有两情相悦的人。 在所有人口中,那位神官于卿衍有救命之恩,卿衍亦为了他千年未结情缘,他们是所有人眼中的神仙眷侣。 那他呢? 他算什么? 只是卿衍眼中的一个过客。 不,他们连过客都算不上。 前尘尽忘。 如今的他们只是陌生人罢了。 顾爻越想心越堵,眼眶也不自觉酸胀。 卿衍没错,可是他又有什么错呢? 卿衍既然已有心悦之人,那他就该放下来。 有苏的儿女就不是优柔寡断的性格,他也不会去插足别人的感情。 既如此,那就当陌生人吧。 今日就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他是天族卿衍神君,而自己只是有苏狐族的元良。1 顾爻想通了也就要学着放下,那第一步就是直面卿衍,今日就是有苏元良和天族神君的会面罢了。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感,他抬头对上卿衍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茶色眸子,眼里是一片坦荡。 反倒是卿衍在看到顾爻那双碧色眼睛时反应极大,猛地坐起身。 原本懒洋洋靠着椅背的身子绷得宛如一张拉满的弓,那双精致修长的手也微微陷进案角。 那双茶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与探究,眼底的情绪翻涌成一片墨色,却又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失态。 这双熟悉的碧色眸子,是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 自他历劫归来,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午夜梦回,他总会梦见一个人,看不清面貌,却有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碧色眸子。 和现在看到的这双如出一辙。 卿衍尽量压抑住自己颤抖的心绪,目光却不愿从顾爻身上挪离半分。 生怕面前的人如梦中一般消散。 只是镜花水月一场。 “还未请教名姓?” 顾爻心中也是心绪翻涌,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是有苏的元良,代表着有苏的颜面,绝对不能失态。 他收回视线,垂着头俯身作揖,“有苏元良,顾爻!” 一句话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板上钉钉! 将自己的身份放到了一个无法回旋的余地。 在场的都是各族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句话在他们这里过了明面,那就是无法更改的了。 顾爻,就是有苏的元良。 这个身份将会成为顾爻的标签。 席间都被这句话惊得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显然,在场的人没想到这个初次在人前露面的少年,就敢轻易言定自己的身份。 不知是真有实力,还是年少无知? 所有人都在悄悄估量。 将顾爻放在一个较高的位置估计。 毕竟,这是有苏的元良啊。 狐王和狐后也有些惊愕,虽然自家孩子的身份在有苏内部是公认的,但是初次露面,他们还是留了些余地。 没有把话说死,只说顾爻是他们的孩子。 就算将来顾爻不想担起有苏一族的重担,也能全身而退,不会被外人过多诟病。 可是如今,却是顾爻主动接下了这个代表着枷锁的身份。 若顾爻只是个闲散皇子,他的一言一行就算随意些也不会有人多言。 但若是有苏元良,所有人都会以一种极高的标准来要求顾爻。 毕竟有苏狐族是上古大族,多少人盯着,有苏元良在所有人看来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狐王。 狐王狐后看着顾爻的眼神带着些心疼,又有些欣慰。 他们的孩子,终归还是长大了。 二人想通了其中关节,也没有阻止顾爻。 孩子总是要摔一摔才会长大的。 再不济他们这两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能给自家孩子兜底。 顾爻想要飞,那他们就会让他放手一试。 第68章 仙道殊途21 卿衍闻言也是一愣,没想到顾爻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这般坦荡。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代表的分量吗? 一族少主可不是那般好当的。 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卿衍看着下方坦荡而自若的少年,忽然从心底生出了一股莫名的信任。 或许他真的可以呢? 顾爻顶着四周打量的目光,或奚落,或不屑,或惊愕,神色自若,全无半分刚才怯懦的模样。 看起来倒像是个正经的一族少主。 那双坦荡澄澈的眸子眼里仿佛蕴着星辰。 灼热而炽烈。 卿衍被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烫得心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笑了笑,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原来是有苏的元良,倒是我眼拙了。” 顾爻不卑不亢,那脊背挺得笔直,看向卿衍的眼神里带着淡淡的骄傲和……释然。 少年骄傲于自己有苏少主的身份,那释然又是什么呢? 卿衍不知道这释然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的心在为了眼前这个本该陌生的人而跳动。 二人对视,是同样的相顾无言。 那双茶色的眸子里却再看不见曾经那炽烈的情意。 顾爻心下一酸,率先收回视线。 终究是他先败下阵来。 旁边的礼官也极会察言观色,敏锐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不大对劲,猛地抬头,脊背挺直,朗声道,“北海献礼!” 卿衍依旧盯着顾爻,好像要把眼前这个人尽数看透,闻言不悦地睨了一眼礼官,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算他心中有许多疑问,如今这个场合也实在不是一个可以试探闲聊的时机。 顾爻倒是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绷紧的脊背都松快几分。 他俯身作揖,迅速走回到自己的位置。 没有再给卿衍半个眼神。 他不敢,也不愿。 循墨倒是有些惊奇,看看顾爻又看看卿衍,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他竟然不知道自家表哥和这位被有苏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少主有私。 而且看起来,二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还颇为曲折。 可是现在轮到北海献礼,他是这次的北海代表,不能溜过去和那位小元良八卦一下。 真是遗憾啊! 循墨微微叹了口气,认命地离席献礼。 毕竟是自家表哥的庆贺宴,不能砸场子,总要给点面子的。 不然回去自家父王得打死自己。 上次跟着自家表哥去历劫,回来差点没被自家老父亲拿鞭子抽死。 和顾爻匆匆擦身而过时,循墨还特意看了一眼这位和自家表哥有瓜葛的有苏元良。 在对上顾爻那双平静的碧色眸子时,他却心绪一乱,又很快归于平静。 匆匆而过,循墨也只能看到顾爻的背影。 看着那背影,他心中就算有再多问题,也只能等这宴会结束。 收回视线,循墨收敛心神,朝中心走去。 “北海献礼……” 身后的声音顾爻感觉自己已经听不到了,和卿衍的一场无声交锋,已经耗干了他所有心绪。 现在他真的感觉好累。 外人没有看出顾爻和卿衍之间的暗流涌动,身为父母的狐王狐后二人是一眼就看出来的。 他们也有些疑问,自家孩子什么时候与卿衍有了瓜葛。 从未听自家孩子说起过。 他们心里疑惑,却见顾爻面色低落,只能把疑问咽回肚子里。 自家儿子需要一个人静静。 狐王狐后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顾爻一个人垂着脑袋在一旁emo,见他情绪不高,也无人敢和他搭话。 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一副忧郁小王子的模样。 实际上,顾爻却在心里个66疯狂自恋。 『“66,你看我刚才的演技好吗?有没有把那种隐忍的爱意,想通的释然,旧情人相逢的尴尬给演出来?”』 66正担心着顾爻是不是被原主情绪影响太深了,导致迷失自我,结果顾爻就蹦出这么一句。 猝不及防! 实在是……浪费他的感情。 不过看着顾爻这般精分而清醒的模样,66也放下心来。 那边顾爻憋的难受,还是没有等到66的回答,心下疑惑。 是他的演技没有进步吗? 他可是专门研究过的啊,不至于吧? 看看卿衍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应该还不错……吧? 『“66,你在吗?”』 在出神的66被唤回神,见顾爻又叫了一遍自己,略有点无语。 小九说得是真没错。 这个他的宿主是有点子自恋在身上的。 而且一定要等到别人夸他,不然就会锲而不舍。 想起小九的话,66化身没有感情的夸奖机器,『“宿主的演技冠绝古今,演艺圈都欠宿主一座小金人,堪称完美。”』 那声音毫无起伏,极为敷衍。 和0529“真情实感”的彩虹屁是没有半点可比性。 听惯了0529的激情夸奖,乍一听到这般毫无感情的夸奖,顾爻略微有些嫌弃。 还是小九可爱。 又是想念自家蠢系统的一天呢。 虽然66的能力确实比小九强,如果最开始让他选,作为以完成任务为目标的人,他肯定会更喜欢给力的搭档。 比如66这种聪明懂事,一个眼神就能领会自己意思的。 可是现在,他觉得,还是可爱比较重要。 毕竟自家蠢系统逗起来真的很有趣。 会炸毛,还怂兮兮的,被自己摸两下脑袋,还会害羞。 上次连代码都乱了。 想起0529,顾爻整个神色都温柔下来。 等小九回来,让他在系统商城里挑一个形态吧。 他好像馋66这副人形模样很久了。 想着,顾爻在识海里瞥了旁边的系统一眼,点了点头。 是个清俊的少年。 配得上自家蠢系统。 而且对自家蠢系统也好。 要是系统会长肉,八成小九已经被66喂成一头猪了。 还是已经能出栏的那种。 自从认识了66,那没良心的小东西都偏心偏到姥姥家了。 上次还为了66卡着剧情点回来,别以为他不知道。 不过他是个人道的宿主,不会棒打鸳鸯的。 毕竟,谁想当恶婆婆啊。 顾爻此刻已经把自己代入0529娘家人的身份,盯着66的眼神就像是丈母娘看女婿。 目光灼热而殷切。 还带着一种大妈菜市场挑菜的审视。 66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有一丝皲裂,总感觉顾爻这眼神瘆得慌。 他心中警铃大作,面上还是那副死人脸,只是脚下默默退后两步。 保平安。 这可不是怂。 只是从心罢了。 顾爻看着66的动作一挑眉,却也没有点破。 反而转头将全部精神投回到宴席之中。 继续扮演着自己“忧愁小王子”的人设。 仿佛刚刚对66的审视和压迫只是无心为之。 一直徘徊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收回,让66在心里猛猛地松了口气。 再被顾爻看下去,他就感觉自己要被看穿了。 被那眼神盯着,就跟被扒了衣服裸奔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说系统只是一串数据,但是作为高级智能,他们也已经有了人类的情感思维,懂得最基本的礼义廉耻。 而且系统商城出品,身体都是比照人类一比一制作。 被顾爻这么盯着,他总感觉自己要被“生吞活剥”了。 见顾爻又将目光投回场中,66也迅速恢复平静,以最好的姿态守在顾爻身边。 作为一个合格的系统,要时刻注意到宿主的需求。 小九除外。 小九就算做不到,他也是一个优秀的系统。 66就是这么双标,不接受反驳。 第69章 仙道殊途22 等到重头的献礼结束,那就是各家交际试探的时候。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身为这宴会中心人物的卿衍更是被好几个资历极老的神官团团围住,不停恭维。 顾爻看着都替卿衍感觉到累,感觉那张脸都要笑僵了。 生动诠释了什么是嘴上笑嘻嘻,心里mmp。 他们这一小片倒是安静的很。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来和他们这一片攀谈的。 上古三大族的迷之b格。 没有和他搭话,自家父母忙着应付那些多年未见的好友,现在他倒是那个最闲的。 也不知道自家二姐去哪里了? 到现在都没看到人,不会是在外面玩疯了吧? 顾爻百无聊赖,惆怅地叹了口气。 有些想念自家堂姐的“魔音”了。 至少有点人气,不会让他现在在这里和面前的葡萄大眼瞪小眼。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是被父母带去同学聚会的小朋友,只能一个人在旁边画圈圈。 那边那个盯了自己好一会儿的,是北海龙族的二皇子吧。 那道热切的目光,让顾爻想忽略都难。 他们好像都不认识吧? 是第一次见面啊吧? 那他盯着自己做什么? 顾爻疑惑转头,直直地对上循墨那双带着打量的双目,毫不退让。 循墨注意了顾爻许久,看着那精致无瑕的侧颜,自以为眼神很隐蔽,却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碧色的眼睛。 澄澈而透亮。 他心头一悸,整个人怔了怔,只觉得这双眸子熟悉。 甚至心中还有些莫名的苦涩。 就像是,像是…… 他曾经失去过的珍宝,又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他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这位有苏的元良。 循墨此刻也顾不上被人抓包到偷看的尴尬,只直勾勾地盯着顾爻,像是想把这位第一次露面的人给看透。 顾爻倒是不甚在意,被人这般看着也没有半分失态,举起桌上的酒杯,遥遥朝循墨扬了扬。 先干为敬!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把那些老油条交际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众目睽睽下,循墨被这动作整得一愣,但也不能没有反应,他也不是个失礼的人,举起酒杯轻抿一口,算是回礼。 旁边蠢蠢欲动的人见顾爻都主动与循墨交际了,互相也对视一眼,齐齐走向顾爻。 打算在这位有苏少主面前刷个脸,混个脸熟也好。 顾爻眼底蕴着不明的笑意,那双狐狸眼里满是兴味,不过也没有下一步动作。 对上前敬酒的人倒是来之不拒。 循墨看着被众星捧月围在中心的人含着笑,和一群人相谈甚欢,游刃有余地照顾着每一个人,神情淡定自若。 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像那高悬的骄阳,骄傲而炽烈。 生来就该这般骄傲。 他微微垂下眸,捂住心口,感受着心脏处无名的剧烈跳动,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微微发酵。 从人间历劫归来,心中一直缺失的那一角,在这一刻完全补足。 循墨不是个蠢人,相反,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 他知道天族和北海龙族是姻亲,自该一致对外。 而日渐式微的有苏狐族,就是两族心中的第一眼中钉。 他应该和有苏的人保持距离。 若想继续逍遥地当个富贵闲人,就不能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 这不是他一个明面上毫无实权的二皇子该操心的事情。 这些他都知道。 可心头剧烈的震颤却在清楚告诉他,他喜欢上眼前这个本该陌生的人。 喜欢上了这位有苏的少年元良。 他知道历劫时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影响了他。 可是,如今也不再重要了。 毕竟,他已经找到他丢失的心了。 就算是前尘尽忘,他依旧忘不了这种一眼悸动的感觉。 既然躲不掉,那就坦然接受吧。 就算是和自家表哥争上一争也无不可。 思及此,循墨眼里闪过一道晦暗的光芒。 想通了,他如释重负地牵了牵嘴角,复而看向那个人群中心的人。 依旧是那般耀眼而美好。 深吸一口气,循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神情紧张而拘束,就像是要向心上人告白的毛头小子,踏着规规矩矩的步子,走上前去。 顾爻余光瞥见循墨,疑惑转头,不知道这位北海二皇子过来干嘛。 循墨也没有在意,微微一笑,“我与有苏元良有缘,可有幸认识一下?在下循墨,北海二皇子。” 那双带着些雾蓝的眸子直直盯着顾爻,眼底蕴着笑意,看起来是极为和善的模样。 能找准时机凑到顾爻身边的都不是傻子,也都听出来循墨这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 反正在有苏少主面前混个脸熟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们也就识趣地找个理由陆续离开。 一时间顾爻身边倒是冷清不少。 顾爻也抬眼看着循墨,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这位二皇子,还是个熟人吧? 心中疑问,他面上却笑得温柔,“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循墨听到满意的回答,脸上都笑容越发灿烂,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顾爻落座。 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顾爻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瞥了循墨一眼,也没有拒绝,同样回了一礼。 这边二人聊得火热,那边卿衍余光瞥见,却只觉得烦躁。 恨不得把自家表弟从天宫扔出去。 看着团团围在自己身边的人,他又不能任性,毕竟今日他代表的是天族的颜面。 竭力压制住心中翻涌的躁意,卿衍敷衍着面前的一群人,所有的心神却都顺着余光落到了角落相谈甚欢的那两人身上。 卿衍没找到机会打断两人的交谈,消失了许久的顾真倒是火急火燎地回来,脸上没有半分之前的喜悦,反而是蕴着风雨欲来的怒火。 快步走上前来,她一把拉起顾爻就想往外走,顾爻疑惑转头,不知道自家姐姐这是怎么了。 明明离开前还很开心的,不是吗? 顾真却也没有说话。 瞥见循墨,她眼里翻涌的怒气顿时像是烈火烹油,差点就要爆发,不知为何最后却压抑下来,保持着明面上的体面礼仪。 但她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瞥向循墨的眼神里带着防备,那声音里都带着冷意,“二皇子殿下,我的弟弟,我就先带走了。” 话语疏离而冷漠。 把顾爻和循墨都整得一脸懵。 顾爻知道自家姐姐虽然跳脱了些,但也不是不懂礼貌的人,之前也没听说过她和循墨有什么过节啊,怎么敌意这么大。 循墨更是无辜,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有苏郡主。 不过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二人反应。 因为顾真一说完,更是半个眼神都没再施舍给循墨,拉着顾爻就往外走。 顾爻察觉到顾真情绪不对,朝循墨点点头,眼里透着歉意。 循墨虽然疑惑,倒也没有太在意顾真的态度,朝顾爻温柔一笑,带着安抚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在意。 顾爻也不再多言,顺从地跟着自家堂姐离开。 现在还是自家姐姐比较重要。 这般生气的顾真,他还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顾爻心中微沉,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若是有人对他的家人动手,那他绝对会把他打得连亲妈都不认识。 他低头又盯着顾真紧紧拽着自己的手,那无意识加大的力道,透露着顾真内心的不平静。 不仅仅是不平静,顾爻感觉现在的顾真就是一个快要爆发的火山。 压得越久,爆发越狠。 第70章 仙道殊途23 回有苏的路上,顾真也是一言不发。 顾爻偷瞄着自家堂姐的背影,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子低气压,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啊。 顾爻试探着开口喊了一句,“二姐……” 顾真转头,那眼里却弥漫着水雾,明明泪水已经快溢出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双有苏皇室一脉相承的碧眸里,蕴着难言的气愤,恼怒,和……伤心。 顾爻从未见过顾真哭。 他出生时顾真就已经长得挺大了。 一直以来,也都是顾真护着自己。 顾真倔强而要强,而且极为调皮,自小就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娴静模样。 在顾爻的记忆里,就算是那次她带着自己溜出有苏,让外面发狂的妖兽伤了她,她也是以命搏杀妖兽,不知何为低头避让。 即使受了重伤,也要那只妖兽付出性命的代价。 回来时,她还去长辈处领了责罚,被长辈又拿金柳条抽了一顿,罚跪在门外。 就算是重伤跪着,顾真的脊背都是那般笔直。 像一棵直傲的青松,不愿低头。 她去领罚,也只是因为差点让自己的弟弟受了伤,以此来惩罚自己。 并不觉得自己以命搏杀那妖兽有什么错。 自认为无错,她便不会低头。 可长辈罚她,更多的却是因为她不顾自己的性命。 莽撞,直横,倔强,不懂变通。 这是有苏刑法堂长老给顾真的评价。 顾真听过也只是一笑而过。 就算是背上被抽得满是血痕,在顾爻哭着过去安慰她时,她依旧能呲牙咧嘴地说一句“不疼。” 也不管自己的模样是多滑稽。 跪完了,在床上躺个几天,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照样带着顾爻招猫逗狗,胡作非为。 她乐观开朗,脸上永远带着笑容,就像是一个永远发光发热的小太阳。 从无阴霾。 可是如今,一向乐观开朗的顾真却哭得这般伤心,让顾爻都愣住了。 顾真看着顾爻一变再变的惊愕眼神,不自觉地眨巴眨巴眼睛,一滴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她惊讶地抬手擦了擦,怔愣地盯着自己手指上的泪珠。 好似不相信自己哭了一样。 顾爻看得心中也难受,刚想安慰两句,就见顾真仰面掩袖,好似要将眼眶里的泪全部憋回去。 却无济于事。 那大颗大颗的泪珠,还是顺着那脸颊滑落,又在地上洇出一片深深浅浅,星星点点的痕迹。 就连那价值连城的鲛锦都被这无声的泪珠浸透,在袖口洇出一片湿痕。 顾爻临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现在的顾真,与其说是想停下哭泣,不如说,现在的她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失态。 一向以保护神姿态出现在自己身前的姐姐,不愿在自己弟弟面前跌落神坛。 顾爻垂眸,抿了抿唇,不知该不该让顾真一个人静静。 可是他也想告诉自己的姐姐,他这个弟弟,也是可以依靠的啊。 顾爻握了握拳,眼中满是坚定,抬头看向自家姐姐,上前将她一把抱进怀里。 他将顾真的脑袋摁在肩头,轻声安慰道,“二姐,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了,也不用担心丢人,你就把我当个木头桩子,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告诉弟弟是谁欺负你,我们打回去! 我是有苏的元良,哪有让自家人被欺负了的道理。有苏如今就算比之其他二族式微,也不是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随便欺凌的。” 顾真被顾爻的动作整得一愣。 但是,当她的脑袋靠在自家弟弟肩头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她自认为没有长大,还需要保护的的弟弟,如今也比她高了半个头。 已经是个大人了。 也会保护自己的姐姐了。 听到顾爻护短的话,她只觉得酸楚,心中那股一直压抑的委屈一瞬间爆发。 原来她也是有任性的资本,会有人给她兜底。 一直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位置,时间久了,连顾真都快忘了,她其实也是有苏皇室的小辈。 有家里人会为了她出头。 她一把揪住顾爻胸口的衣服,将那贵重的礼服蹂躏得不成样子,趴在顾爻的肩头放声大哭。 顾爻没有在意礼服的死活,任由顾真发泄自己的情绪。 他将手轻轻放在自家姐姐的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嘴里还在轻声安抚着自家姐姐崩溃的情绪。 眼底满是心疼,还有一丝……杀意。 自家姐姐一向是个心大骄傲的,从不会把一些杂碎放在眼里。 能把自家二姐气到这般程度的,必定是亲近之人。 毕竟,被亲近之人捅的刀子才是最痛的。 别让他知道是谁。 66在虚空中看着顾爻,那压抑着凛冽杀意的碧色眸子和沉凝的面色,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次是真的有人碰到顾爻的底线了。 与其等着顾爻来问,还不如现在自己就去查到底是哪个倒霉蛋惹了这个小祖宗。 宿主这怒火,是会把那个人祖坟都给掀了的节奏吧。 66为那个倒霉蛋默哀三秒。 不过能将顾真气到这种程度,那个人一定是做了极为过分的事吧。 人心总是偏的,跟在顾爻身边这么久,他也是挺喜欢有苏的人。 66不再打扰二人,转身入系统空间去查事情经过。 惹到了最可怕的宿主和最护短的有苏,那个人会死得很惨吧。 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她只是顺手给了宿主一份他能查到的资料而已。 就算他不给,凭顾爻的能力,迟早也能查到。 66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想帮一下小九的宿主罢了。 第71章 仙道殊途24 顾爻看着床上哭累了睡过去的顾真,那原本明艳活泼的脸,如今看着倒有些疲态。 眼角仍挂着未干的泪,那通红的眼尾,清晰的泪痕,倒是让一向不像女孩子的顾真生出些楚楚可怜的感觉。 顾爻接过婢女手上沾湿的帕子,细心仔细地把人脸上的泪痕擦得干干净净。 眼神温柔而心疼。 又抬手理了理自家姐姐凌乱的鬓发,亲手让顾真变回了那个骄傲明艳的有苏郡主。 有苏唯一的郡主,他们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子,就应该被捧在手心上啊。 从前是二姐护着他,那现在二姐的仇就让他来报吧。 坐在床边,顾爻凝视了顾真许久,安抚着睡得并不安稳的姐姐,等到人真的睡熟了,才细心嘱咐婢女好好照顾。 转身离开,顾爻的眼神一冷。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犊子敢欺负到他有苏头上。 他沉着脸,快步往外走,眼底是压抑的怒火,一向温和的脸上满是凌厉的冷意, “66,……” 66非常上道,顾爻一喊他就出来了,马上接话打断顾爻,他知道顾爻想要干什么。 “宿主,今日惹了顾真的是北海太子,也就是循墨的哥哥循砚,他就是……” 66瞄着顾爻越发阴沉的面色,声音越来越小,他总感觉他说出来会被宿主暗杀。 怎么让宿主不把自己的头拧下来,在线等,挺急的! 顾爻反倒笑了笑,转头盯着66,“说啊,怎么不说了?是什么啊?我倒是想知道他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身份。” 听着顾爻的反话嘲讽,66慌得一匹,默默退后两步,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跟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剩下的话。 “他是有苏边上那条被顾真捡回来的泥鳅精,今日被顾真发现了真实身份,而且当时他还在和天族的渡衡神君商量事情,好像被顾真听见了,由于涉及世界未解释的部分,系统无法探知二人谈论了什么。” 所以这真不是自己废啊。 不要怪到我头上。 66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完整活到小九回来罢了。 66又默默往后退了两步,直觉告诉他,现在的顾爻非常可怕。 要离远一点。 保平安! 要是破相了,可就钓不到小九了。 听完66的话,顾爻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明明应该是开心的模样,66总觉得阴恻恻的。 不自觉地缩成一团,66仰天泪流满面。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宿主啊。 顾爻转头盯着66,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抬手朝66招了下手,语气温柔,“66,你过来。” 66身子猛地一缩,想要赶快逃离,可是身为系统的责任感又将他钉在原地。 顾爻就那么看着66,毫不避讳,丝毫不让。 66看到了那双碧色眸子里压抑的疯狂,阴戾,和……不容拒绝。 他大抵也能猜到顾爻要干什么,叹了口气,兑换好系统道具,还是向顾爻走去。 他将手上的药瓶递到顾爻面前,见顾爻毫不犹豫地就要拿走,66还是将手收了收,抬头盯着顾爻的眼里满是郑重。 “宿主,你真的想好了吗?这瓶药是能让你的实力大增,但是,是以寿命为代价的,若喝了这瓶药,这具身体会提前死亡,大大减少做任务的时间。” 顾爻知道66懂他,就像是他没有言明,他却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66是个极为合拍的搭档。 也是个名不虚传的优秀系统。 他应该知道自己的选择,却还是选择劝一劝自己,这是66的私心。 毕竟,系统没有义务劝诫一个作死的宿主。 或许,其中还有自家蠢系统的面子。 谁知道呢。 顾爻也冷静下来,凝视着66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和认真,“66,你知道的,不是吗?” 66叹了口气。 是了,他早就知道顾爻的选择,只是不死心地想劝一劝。 毕竟,以他站在系统和宿主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看,为了一个小世界的人增添任务失败的风险,这是一笔失败的买卖。 可是,人……本就是复杂的生物,不是吗? 人性复杂,所以才有着无限可能与变数。 不再多言,他知道劝不住顾爻。 66伸手将手上的药递过去。 顾爻见状,嘴角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不带半分犹豫地将瓶子里的药一饮而尽。 感受着修为的增长,顾爻转头朝66轻声道了句谢。 66听到那句轻飘飘的“谢谢”时愣了愣,随即又笑开。 小九的宿主还挺有意思的。 顾爻没有再停留,抬手召出自己的本命灵剑——辞镜剑! 感受着浮在自己面前的本命灵剑的激动,那透白的剑身都发出震颤的嗡鸣。 顾爻也仿佛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他不知这熟悉感从何而来,也不愿深究。 他只知道他想,便做了。 就像是如今,他喜欢有苏的人,也乐意护着,他真心当顾真是自己姐姐,自家姐姐被人欺负了,他这个有苏少主当然要把场子找回来。 顾爻伸手轻抚着通体透白的剑身,轻轻握住了剑柄,辞镜迫不及待挤进顾爻手中,像是等不及要跟主人去砸场子,调皮又可爱。 顾爻笑了笑,掐了个法诀,拎着剑闪身离去。 66看着顾爻刚刚站立的地方,叹了口气,认命地兑换了许多保命的道具,跟了上去。 宿主要去搞事情,他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他做好后援工作,让他不要随随便便就死了。 要不然小九回来会很难过的。 他可不是为了顾爻,只是为了小九。 毕竟,这是小九好不容易才绑定到的宿主。 死了他找谁赔一个宿主给小九。 66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洗脑,一边将顾爻可能用得上的道具都带上了。 说不定这就是顾爻的一条命呢。 不能马虎! 第72章 仙道殊途25 顾爻拎着辞镜剑杀到北海时,循砚刚刚从天族回来。 二人在北海龙宫的门口就撞上了。 顾爻在看到循砚相貌时冷笑一声,心中是无言的怒火翻涌,拎着辞镜剑杀气腾腾地就走向循砚。 每一步,都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循砚在看到顾爻时也是一愣。 好似没想到自己掉马掉得猝不及防。 怔愣过后,他也就清楚顾爻是为何而来。 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龙宫守卫见有人想对自家太子动手,如何能能忍,上前将顾爻团团围住。 要是在北海龙宫门口,北海的太子被人打了,传出去还要不要面子了。 顾爻那双碧色的眸子在水光的波动中闪着疯狂的光芒,看着这群虾兵蟹将的眼神就仿佛在看着一群死物。 见主人遭难,感受到顾爻内心翻腾的杀意,辞镜剑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释放的威压让那十几个守卫霎时就跪在了地上。 顾爻站在中央,冷冷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一圈人,像是在看着蝼蚁。 不屑一顾! 没有再给他们半个眼神,抬脚往循砚的方向走去。 倒是那个守卫队长咬着牙,强撑着还要站起来拦住顾爻。 今日若是让这个不知名的人伤到了太子殿下,那他们这群人也不用活了。 顾爻歪了歪头,眼里有些惊奇,像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能在辞镜的威压下站起来。 还只是一个守卫小队长。 有毅力。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在那一瞬间的惊奇过后,顾爻眼里依旧是一潭死水,看着那个颤颤巍巍想要拦住自己的人,没有半分波动。 抬手,他就想杀了这个挡住他路的人。 既然给了他们活路不想要,那就别怪他手下无情。 倒是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循砚看清了顾爻的杀意,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那个守卫队长的肩,让人退下。 他不想让人枉送了性命。 守卫队长惊愕地看了循砚一眼,没有在那张俊朗的脸上看到半分玩笑意味。 守卫队长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顺从地退到一边。 他知道自家太子是认真的。 所以这个少年模样的人,到底是谁呢? 身上的威压这般可怕。 又能与太子殿下同等对话。 守卫队长退到一边缓了缓,密切关注着二人的情况。 随时准备上前护着循砚。 顾爻倒是也不在意其他的小虾米。 放了便放了吧。 毕竟,他的目的只有眼前的这位北海太子。 他抬眼,睨了循砚一眼,碧色眸子里满是是阴戾的杀意,看着循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二人隔着辞镜剑无声对峙,气氛一度凝滞。 循砚看着顾爻那张已经长开的面容,没有半分儿时的软糯,那俊秀精致的面容棱角分明,倒是有着些冷厉。 他叹了口气,这几百年惴惴不安,他已经想过无数次自己的身份被有苏的人识破,他们又该如何。 他想过或许是顾真亲自拿着金柳鞭来抽自己一顿,又或是有苏的长辈亲自找上门来找自己算账。 可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个之前没什么存在感,一直被顾真护在羽翼下的少年来找自己算账。 一时间,循砚心中倒生出些无措的愁绪和愧疚。 顾爻可不管现在循砚心里在想什么,举着剑又上移了几分,那剑锋直直对准循砚脆弱的咽喉。 “北海太子,今日算你我个人恩怨,我是有苏元良,与我一战也不算是埋没了你的身份,比斗结果生死听天由命,如何?” 顾爻说着又将辞镜向上挪了两寸,对准了循砚那张俊朗的脸,碧色的眸子顺着剑的方向,和剑刃闪着同样的寒芒。 他凝望着循砚,语气郑重而锐利。 “你,可敢一战?” 循砚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自己被顾爻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给挑衅了。 他认真端详着顾爻,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是真的长大了啊。 循砚端正自己的心态,不敢轻敌,将顾爻放在了同等地位。 他抬手召出本命灵器锦鳞扇,扇面一开,做足准备,朗声道,“请赐教。” 顾爻嗤笑一声,像是看不上循砚这般惺惺作态,抬剑就朝人杀去。 他知道自己灵力虽然大涨,但是虚浮。 那就只能趁循砚未尽全力,先发制人! 他眼神一凛,朝这一剑灌注了大半灵力,携着凌厉的杀意,直达循砚的面门。 争取一击必杀! 辞镜感受着主人的情绪,灌满灵力的剑身发出淡淡的莹润的白色光芒,像是要为了顾爻斩下眼前人的人头而兴奋。 循砚看着顾爻的碧眸,那眼底是浓烈的杀意。 心下一惊!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知道,这个少年,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 他匆忙抬扇格挡,却被顾爻凌厉的剑势击得一退,还没等稳住,顾爻那锐利的剑锋就紧随其上。 没有给循砚半分喘息的机会。 循砚陷入被动,只能抬扇防守。 身上也被那凌厉的锋刃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看起来倒是颇为凄惨。 顾爻动作愈快,攻势更加迅疾凌厉,他手腕一抖,挽出一个剑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在找循砚的防守弱点,今日他就算不死,也得重伤! 攻势越发凌厉,顾爻的心神倒是更加冷静,沉下心来寻找循砚的弱点。 这般凌厉的攻击必会导致顾爻防守的薄弱,他的身上也逐渐挂彩。 可是顾爻没有半分在意,反倒是继续加快攻击,像是要和眼前的人拼上这一条命,同归于尽。 打斗的时间越久,二人身上的伤就越多,循砚也不得不拿出全部的心神来应付眼前少年的攻击。 眼底满是警惕和骇然。 这个少年,是他看走眼了。 他没想到顾爻这般年轻修为就已经能与自己一较高下了。 突然,顾爻伸手一挑,让循砚那处微末破绽骤然放大。 是机会! 顾爻眼神一亮! 他迅速乘胜追击,锐利的剑锋直击循砚的咽喉。 要直取面前这人的性命。 千钧一发之际,顾爻肩头一痛。 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灵刃贯穿他的肩膀,带出一片鲜红的血迹,在水的波动中缓缓散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顾爻脸色一白,差点拿不住手上的辞镜剑,虽然竭力稳住了手,但那剑锋还是下移了两寸。 不过这种时候也没时间给顾爻调整,若让循砚反应过来,对他很不利。 这一剑,必须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他一咬牙,没有半分犹豫,发了狠般将辞镜插进循砚的肩头。 那眼神是玩命的疯狂。 循砚脸色一白,抬手一掌拍在顾爻另外一边肩头,将近身的顾爻打飞出去。 不过循砚也没有讨到好处,顾爻抬起另一只手,一掌狠狠拍在循砚的心口,狠狠补了一刀。 顾爻在水中一个倒转,辞镜也随之拔出,在水中带出一片血影。 落到地上又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几步,顾爻将剑身插进水晶地砖里缓冲了几寸才堪堪停了下来。 可见循砚这一掌力道之重。 顾爻捂着心口,张口吐出一口血,在水中缓缓散开。 他抬手随便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像是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艳丽的血色染红了他苍白的唇角,带出些颓丽的糜艳,衬得此刻身着淡蓝色礼服的顾爻格外邪肆。 循砚肯定重伤。 他那一剑和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阶段性任务完成! 他现在只想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偷袭自己。 顾爻抬眸,瞬间瞪大了眼睛,眼底满是惊愕。 他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第73章 仙道殊途26 是卿衍和循墨。 卿衍这时候不应该在宴会上吗??! 宴会主人都能跑,那渡衡得气死吧? 当代缺德人,就是很想看看渡衡的表情罢了。 不过顾爻也没有太在意,反而打量起面前的二人。 不知道刚刚对自己动手是哪个王八犊子。 顾爻看着二人落到他与循砚中间的位置,抬眼冷冷的看了他们二人一眼。 眼里是难言的恼怒。 在他眼里,现在阻止他对这个骗子动手的,都是他的敌人。 他单膝跪在地上,辞镜支撑着顾爻摇摇欲坠的身子。 少年衣衫破碎,鲛锦织就的淡蓝礼服上还带着淡淡流光,衬得少年出尘。 那张俊秀精致的脸上却又因为身上的星星点点的殊色生出些妖异。 矛盾而迷人。 顾爻唇角一勾,眼底赤红,带着显而易见的疯意。 踉跄着站起,少年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面色更是苍白,好似下一秒就会晕过去。 眼底却燃着诡异的火,亮得吓人。 他抬眼直视着面前的二人,嗤笑一声,“怎么,北海龙族和天族这是要联手将我这个有苏元良弄死在这里吗? 我与北海太子一战,生死由命,你们刚刚是谁在背后偷袭于我?” 卿衍闻言眼神黯了黯,掩在袖中的手微微蜷了蜷手指。 他也很惊讶,没想到能和循砚斗得那般狠的人居然是顾爻。 他刚刚远远地瞧见有人要刺杀循砚,下意识就出手阻止了。 没有半分留手。 如今看着少年肩头洇出的大片血迹,只觉得碍眼,心上堵得发慌。 他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二人还没有正式认识,就给少年留下了这般糟糕的印象。 思及此,卿衍的神情有些落寞。 瞧着二人的反应,顾爻也知道是卿衍这个王八羔子偷袭自己。 看着他脸上显而易见的踌躇和懊悔,顾爻脑中勾勒出一个计划。 反正今日循砚那狗东西也已经重伤,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再搞事情,也不能再去勾搭自家姐姐了。 现在也该想想该如何拉一拉任务的进度条了。 毕竟他现在寿命大大减少啊。 他看着卿衍,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了计划。 『“66,你能把之前在人间时明怀瑾送给我的那根穿玉的红绳给我拿回来吗?”』 66抱着一堆救命的道具,看着顾爻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欲言又止。 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生气,宿主这么敬业,他身为系统是该高兴的。 可是,这个宿主实在是太疯了。 药效没有完全吸收就敢和循墨正面硬刚。 一个仙侠世界,战力天花板级别的人物,不要面子的吗? 真就是拿命去搏。 他看了眼顾爻,叹了口气,还是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点了点头。 『“可以的,宿主。”』 顾爻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他知道这个要求临时,要系统完成是有些为难的。 只是他也没想到来寻个仇都能碰上气运之子。 还真就是孽缘! 只能辛苦一下66了。 66专心调试空间通道,打算去给顾爻取那条和狐狸尸身葬在一起的红绳。 听到顾爻的道谢,他也只是抿了抿唇,无奈叹了口气,轻声劝道,『“宿主要是真的感谢我,就不要搞这些高难度的操作了,爱惜着点自己的命。 不然,我可不给你收尸。 我可不想小九开开心心玩了一趟回来,发现他那么大个宿主没了。”』 听着66刀子嘴豆腐心一般的老妈子叮嘱,顾爻不答话,只是轻声笑了笑。 转头,他将全副心神都投回对面的三人。 现在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开始自己的表演,加一场戏吧。 打工人,打工魂! 加油! 他颤抖着抬起剑,指着对面的三人,笑得灿烂,“怎么,你们这是要三个一起上吗?” 说着又嗤笑一声,”果然是会在背后偷袭的货色,还真是跟循砚这个骗子是一丘之貉。” 循墨闻言看着顾爻,面色沉痛,好似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现在就变成这副模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张了张嘴,开口喊了声顾爻的名字,“阿爻……” 顾爻抬手打断他,面色是一脸讥诮,“二皇子殿下,我们并不算相熟,今日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不必叫得如此亲热,我担待不起,生怕哪天,你也是带着欺骗来接近我有苏的。” 循墨生生将话咽了回去,面上苦涩,不再多言。 二人原本算是亲近的关系,在这一刻断了个彻彻底底。 他不知道自家兄长究竟做了什么,才让顾爻这般生气。 但一定是很过分的事情。 现在兄长晕着,他也没办法询问。 怼完循墨,顾爻又看向一旁面色难看的卿衍,继续嘲讽,“卿衍神君,你们天族和北海龙族不愧是姻亲,一个骗子,一个偷袭,都是一样的卑劣!” 卿衍面色越发阴沉,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因为这确实是他的不对,没搞清状况就伤了顾爻。 可是他也不后悔,当时那般情况,若是他不出手,顾爻是真的会取了循砚的性命。 若循砚身死,那无论起因是什么,有苏与北海的关系都会变得水火不容。 他抬眼凝望着顾爻,却见少年皱着眉头摁了一下肩上的伤,像是痛极的模样。 卿衍心上一痛,却也没有太多时间给他踌躇,他取出灵药,想递给少年。 却见少年往后退后两步,盯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戒备与敌视,像是受伤的孤狼,随时准备给靠近的敌人致命一击。 少年一个人强撑着与他们持剑相对,单薄的身形,总让人生出些怜惜。 卿衍心上苦涩,却也不再前进,反而往后挪了两步,无奈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把疗伤的灵药给你。” 顾爻才不相信他有那么好心,为了自己的白月光就能取了原主性命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刚要开口再嘲讽一波,顾爻就听见66的声音,『“宿主大大,我已经将红绳取回来了,已经放置在你的衣袖中。”』 顾爻一笑,看向卿衍的眼神是跃跃欲试。 重要道具已经到位。 再演下去,他都要没词了。 而且这伤是真nm痛啊! 想下班了。 感受着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的面色扭曲了一瞬。 不过也只有一瞬。 再抬头,那双看向卿衍的碧色眸子里就满是心伤。 这场好戏,就让他来拉开序幕吧。 第74章 仙道殊途27 卿衍半天等不到顾爻的回应,而顾爻的伤口却还在往外渗血,连那精致俊秀的脸上都扭曲了一瞬。 殷红的血在水中不断洇出艳丽的殊色,让顾爻的面色越发苍白。 卿衍叹了口气,正想上前强行给人把药喂下去,就见顾爻猛地抬头,那双碧眸里依旧有着气愤。 更多的却是难言的难过与……心碎。 他不知道顾爻低头那一瞬是想到了什么,才会让眼前这位少年元良露出这种神情。 亦或是,他们二人早就相识。 顾爻也只是看了卿衍一眼,就将眼皮垂下,挺翘浓密的睫毛掩住那双漂亮眸子里的所有情绪。 卿衍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人在想什么。 但看着少年,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在……难过。 而他也在跟着眼前的的人难过。 忽然,顾爻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弯唇一笑,又迅速敛下。 再抬头,望向卿衍的眼中只有决绝与释然。 卿衍看着顾爻无悲无喜的面容,明明是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够到的人,他却总感觉把握不住。 而现在更是如此。 少年看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了……恋慕? 为什么他会想到那双碧眸里带着恋慕呢? 是他在什么时候见过吗? 为何他想不起来了? 卿衍想要找到答案,他想先拉住顾爻,因为少年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只感觉下一秒就会羽化而去。 在世间再找不到半分踪迹。 这种即将失去重要东西的感觉让卿衍心里恐慌。 更是勾起了他心底潜藏着的莫名恐惧。 就好像是,好像是…… 他曾经已经体会过的那般痛彻心扉。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有在葡萄架下纳凉的小狐狸,有笑得灿烂的少年。 或动,或静,或笑,或怒。 鲜活而真实。 他想要想起更多细节,却只感觉到一阵剧痛。 他抬眸看向顾爻,艰涩开口,“小……白?” 顾爻听到这个称呼一愣,面上似有不忍,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冷了脸。 他在左袖中摸索着什么,卿衍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心慌,却又不想阻止。 直觉告诉他,顾爻拿出来的东西,必定与他们二人的过往有关。 而这,正是他现在急切想要知道的。 顾爻皱着眉,像是苦恼极的模样。 『“66,那玩意你给塞哪了?”』 66一愣,显然也没想到顾爻这般离谱,和左边的袖子死磕到底。 他扬起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友情提醒,『“宿主,我就是提一下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在另外一边袖子。”』 求生欲极强。 顾爻一愣,像是才反应过来,也被自己转不过弯的脑子给无语到了。 他换了只手,果然一够就够到了。 心里一喜,顾爻满心满眼都是要下班的快乐。 拿到了重要道具,那就开戏吧。 早开始,早收工。 他的脸上一愣,像是终于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那张苍白的脸上又在瞬间浮现出怀念,悲伤和决绝交织的神色。 他将红绳拿出,放在掌心,轻轻抚摸着红绳上的玉片,神色温柔又缱绻,像是在怀念许久未见的恋人。 卿衍看着那红绳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红色的凤尾结穗子从那白皙的指缝中漏下,像是蜿蜒在少年手背上的血迹。 凄艳又美丽。 轻抚了一会儿玉片,顾爻觉得戏差不多了,再磨蹭下去,他的伤口都要泡发了。 赶紧赶戏,他想收工回去吃饭了。 有点饿…… 他用手指将红绳捻起,脸上的神情温柔又难过。 卿衍也终于看到了这条红绳的全貌,红色的金刚结手绳穿着莹润无瑕的玉片,收尾的凤尾结穗子随着水的波动而轻轻摇动,模糊了少年的神情,让人看不真切。 透过晃动的绳穗,卿衍看见了顾爻一瞬间的不舍。 还未思考这一丝不舍从何而来,顾爻就松开了手指,红绳在水中缓缓下沉。 少年丢掉了红绳,也丢掉了自己的真心。 卿衍只觉得一切都被慢放了,自己的心也随着那抹飘荡的红色缓缓下沉。 他想将那红绳收起,那应该是被好好珍藏的东西呢啊。 还未行动,顾爻就干脆利落地抬起剑一斩,神情决绝又冰冷。 剑气漾开水波,红绳也应声而断。 卿衍目眦欲裂,只感觉自己的心都像是那断裂的红绳,是被人丢弃的恐慌与悲哀。 那玉片也碎成两半,是二人之间再也无法修补的天堑。 隔着朦胧的水波,卿衍看不清顾爻的神情,明明只是隔着一段短短的距离,他只觉得二人相隔万里。 待水波停歇,顾爻没有再给那轻飘飘落到地上的红绳半分眼神。 就像是随手丢弃了一坨垃圾。 心头情绪翻涌,顾爻只觉得喉头腥甜,又生生被他压了回去。 他注视着卿衍,眼里是一潭死水的死寂,面上是无悲无喜的释然。 “卿衍神君,前尘往事,就如这条红绳,断了,便断了吧。” 卿衍呆愣愣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红绳,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顾爻这句话。 他抬头露出惊愕的眼神,他知道顾爻可能知道些什么,但他没想到顾爻会有完整的记忆。 不是历劫归来都会被抹除凡间记忆吗?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爻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看着少年转身就要离去,卿衍顾不得太多,上前就想拉住少年问个清楚。 不能让顾爻走! 这是卿衍现在唯一的想法。 顾爻转身冷冷地瞥了一眼飞身而来的卿衍,轻笑一声。 这是上赶着被我虐??! 刚好今日的辞镜还未尝够血。 那他就不客气了。 他一剑挥出,剑气斩开水波,霎时间,在水中迸出一片血花。 剑气正中卿衍的肩头! 一片逸散的红影中,顾爻笑得牙不见眼。 他没有再多看一眼,塌着肩膀,装作一副伤重心碎的模样,转身离去。 高兴一下就好了,戏还是要演的。 顾爻这一下是真的没有留手,卿衍也没有挡,只当是还了他的。 还有着苦肉计的想法,却没想到顾爻真就那般绝情。 卿衍呆滞地看着顾爻强撑着离去的“落寞”背影,少年那般骄傲的人却塌着半边肩膀,动作踉跄而迟缓。 卿衍思及此垂下眸,神情苦涩,没有脸再开口挽留。 他应该是被伤得很重吧。 第75章 仙道殊途28 66被卿衍那副自己受了伤还在心疼宿主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 看看那跪在地上一脸心痛的人,再看看自家这个在报菜名的宿主。 “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 给系统都念叨饿了。 66不懂,66沉默。 终究是错付了。 难怪小九说不要太真情实感。 看宿主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他确实应该先关心一下气运之子的精神状况。 被宿主cpu,啊呸,pua得也太惨了吧。 没眼看。 等到离开卿衍三人的视线,顾爻连走路都开始带风。 完全没有刚刚失意人的模样。 66看着健步如飞的顾爻,默默收回自己手上的疗伤药。 还是不浪费药了。 毕竟挺贵的。 他觉得顾爻现在应该是用不上的。 这个欢快的步伐,就像是社畜下班要去干饭的模样。 如出一辙! 毫无差别! 66叹了口气,认命跟了上去。 上一秒还在演着苦情戏,下一秒就想着干饭,翻脸比翻书还快。 宿主精分能怎么办? 还不是只能选择和他“狼狈为奸”。 66仰天流泪,总感觉自己进了贼窝。 顾爻一路带风的回到有苏,临到踏进有苏的地界,迅速切换成伤重难行的模样。 66:…… 这年头宿主演技都这么卷吗? 不需要酝酿一下吗??! 辞镜也很配合,飞到顾爻手下就给人当拐杖用。 顾爻隐晦地给了辞镜一个赞赏的眼神。 在心里默默给自家灵剑点了个赞。 不愧是我的剑,果然聪明。 随我! 辞镜接收到主人的赞赏,轻轻摇动了一下剑身,好像是在激动,又好像是在……害羞?? 66看着这一人一剑的互动,深感人心险恶。 这年头,连一把剑都这么会来事儿吗? 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当把剑实在是屈才了。 顾爻“撑着”辞镜,“艰难”走近有苏,步伐缓慢而沉重。 还时不时吐出两口血。 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会气绝身亡。 66看着也有些心疼,这都是实打实的血啊,这样吐下去,宿主会不会失血过多挂掉啊。 66想着,又把药给掏出来,“宿主,你要不要来点药啊?” 那眼神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慈祥得仿佛给你穿针补衣服的奶奶。 感觉下一秒就能从他嘴里蹦出来一句“乖孙~” 顾爻也被66一句话吓得又吐了一大口血,差点就要出戏骂人了。 系统是不是都有在他入戏的时候,来吓一下人的癖好啊? 还是说小九和66不是一家人,哦不,不是一家统,不进一家门? 顾爻狠狠瞪了66一眼,有些无语“入戏呢,别打扰我。” 看着远处破空赶来的人,顾爻也没时间再和66多说什么。 既然这血都吐了,不能白吐,那他就在这里晕了吧。 反正会有人把自己捡回去的。 他顺势一倒,来的人是他一直镇守有苏边境的大堂哥,顾笺。 顾爻也没有多在意,反正是有苏的人就行。 他艰难抬眸,想努力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大哥……” 顾笺神色慌张,呼喊着顾爻的名字。 “爻弟,爻弟……” 顾爻闭上眼睛,安静装死。 毕竟,他也是真的疼,真的累啊。 超额打了一架,他感觉现在浑身都疼,就是感觉整个身体都是被人拆了重装的一样。 药也不能吃,至少在别人知道他的伤势前不能吃。 甚至,还要手动把自己搞得凄惨一点。 他不能是轻伤! 循砚被他打成半死不活。 那他这个和循砚打斗的人,就算不死,也得是重伤。 这样北海龙族和天族才不能借机对有苏发难。 现在还不是能完全撕破脸的时候,得忍! 只有他和循砚一样伤重,才能将这事一笔带过。 甚至算起来北海还是理亏气短。 若是只有循砚一人伤重,就算自己是有理的,也会变成没理。 大众总是会同情更惨的那个。 从不问事情发生的缘由。 他可不想以后被人道德绑架说,“就算xxx有错,你也不应该这么重的手,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世界上总是有着些“圣母”,站在自以为的道德制高点来指责你。 顾爻的眼神暗了暗,这种事情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他可不想再被恶心一次。 顾笺看着满身是伤,衣衫破碎,伤重到已经昏死过去的弟弟,眼眶酸胀。 现在的顾爻就像是一个被人剪碎的破布娃娃,动一下就感觉他要散架了。 顾笺颤抖着伸手,将自家弟弟轻轻抱起,连一点多余的劲都不敢使,生怕伤到顾爻。 被人轻轻抱起,顾爻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仿佛能挡下这世间所有的风雨。 就算是脚下着急,也没有半点颠着自己。 平稳又可靠。 顾爻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儿时温暖的家。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还是那个睡在父母中间,听着爸爸妈妈一人一句给自己讲故事的小王子。 床上很温暖,父母的声音很温柔,连那童话故事的结局都很美好。 顾爻忍不住沉溺,他感觉自己还是躺在床上,伴着父母的故事,沉入甜蜜梦乡的小孩。 黑暗朝顾爻袭来,他想再贪恋这温暖久一点,却还是敌不过地沉入黑暗。 第76章 仙道殊途29 顾爻醒来的时候,只有顾真一人守在床边。 那双哭得红红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可怜,一点都不像是之前那般要强的模样。 见顾爻醒了,赶紧上前将他扶起。 顾爻疼得眉头紧皱,顾真见状那眼泪又要往下掉。 顾爻脸上一僵,抬手想给自家姐姐擦眼泪,动作一大却牵扯到肩上的伤口,让他当即就想呲牙咧嘴,却又顾及到顾真而忍了下来。 不能让二姐更难过。 顾真看着顾爻这一副像是痛极了又不敢动的模样,那脸上的表情扭曲而滑稽,自带一股喜感。 忍不住破涕为笑。 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顾爻的肩,嗔怪道,“知道疼还敢去找那王八蛋打架。” 嘴上虽是嫌弃,更多的却是心疼。 顾爻见顾真笑了也跟着笑,听到顾真的话,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这是真?疼啊! 但他还是强撑着装完这个b。 “他欺负了我姐姐,我找他算账是理所应当,他那样的,我一个能打八个!” 顾真无语,伸出手指戳了戳顾爻的额头。 “得了吧,还一个打八个,你打一个就已经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你这伤,怕是得养伤一段时日了。” 说着,顾真微微叹了口气。 顾爻倒是不在意,“二姐,我受了伤,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顾真对上顾爻通透而澄澈的目光,碧色的眸子,仿佛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她沉默了。 是的,顾爻受了重伤是最好的结果。 毕竟,听说那个王八蛋都被自家弟弟差点打死了,到现在都没醒呢。 如果不是顾爻也受了伤,这件事怕是没有这般容易善了。 天族和北海怕是会联手发难有苏。 自家弟弟什么都知道。 顾真又想起那日她听到的话,眼神暗了暗,搭在锦被上的手也不自觉握紧成拳头。 顾爻看着自家姐姐沉默的侧脸,再看看那锦被上都爆出青筋的手,就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大抵就是与天族和北海的事情。 会让自家姐姐这么生气,其中一定有关于有苏的事情。 毕竟有苏的人,家人就是底线。 想了想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的时间,顾爻叹了口气,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二姐,那天你是如何发现循砚的真实身份的?又是听到了什么?” 顾真猛地抬头,却直直地撞进顾爻的眼底,那双眼里有着太多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顾真不知道自家自小被护得很好的弟弟,为什么会有这么沧桑而复杂的眼神? 像是经历过许多磨难。 爻弟究竟经历过什么? 她有些忍不住开口轻唤了一声顾爻的名字,“爻弟……” 顾爻的眼神温柔,看着顾真的眼底满是坚定。 “二姐,你想知道我晕着的这段时间,想起了什么吗?” 顾爻觉得这是个“恢复记忆”的好机会。 顾真一愣,自然知道顾爻说的是失去妖丹的那段记忆。 她自然想知道。 却又怕勾起顾爻的伤心事。 毕竟,他们查了许久,就是没有查到这个挖了顾爻妖丹的人是谁,那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们最近都要把找寻目标扩大到六界了。 倒是没想到爻弟自己想起来了。 顾爻倒是不在意顾真的沉默,自顾自地说起那段记忆。 他的眼神盯着床幔上晃动的穗子,像是被晃动的穗子带回那个遇见林霁,哦不,卿衍的午后。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飘远又平静,仿佛一个旁观者的叙述。 只有在说到自己妖丹被挖时才有了那么一丝波动。 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那是深入骨髓的痛。 午夜梦回,都会被噩梦惊醒。 顾爻讲完了,平复了一下情绪,依旧是那无悲无喜的模样。 反倒是顾真听着顾爻概括的讲述,只觉得心疼。 她没想到自家弟弟,一直被她保护着的弟弟,受了这么多苦。 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倾身一把把顾爻搂进怀里。 顾爻还想装一会儿深沉。 装一会看透一切,大彻大悟的小公子。 给自己打造一个醒悟的恋爱脑要开始搞事业的强人形象。 结果戏演到一半,还没说出那句经典台词。 ——“我已经放下了,我要他血债血偿!” 被自家姐姐这一抱,整段垮掉。 他知道自家姐姐手劲大,也知道她现在很激动,但是他没想到二者buff叠加,这劲这么大。 他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抱给整得面色扭曲,忍不住嚎叫出声。 那惨叫声直冲云霄! 隔壁杀猪厂叫得估计都没他响。 顾爻生无可恋。 形象没了。 毁灭吧。 自家姐姐总能让他破防。 这一声嚎,吓得顾真赶紧放开顾爻,就瞥见顾爻扭曲的脸色。 有点好笑。 顾真也确实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还笑出了鹅叫。 顾爻看着笑得毫无形象的姐姐,也放下心来。 自家姐姐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了。 看着笑岔气过去的顾真,顾爻面上无奈。 能笑出鹅叫,不愧是你,我的姐姐。 厉害了,我的姐! 顾爻就这样看着顾真,只觉得这样就很好。 一直开心下去吧。 顾真笑完了才发现当着正主的面这么笑好像不太好,才敛下放肆的笑意,看向顾爻。 顾爻看着顾真这一副唇角抿着笑的模样,也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松快。 被自家姐姐笑一笑也没有什么大事。 看着顾真的眼里也有些纵容的无奈。 顾真看着顾爻那一副长辈姿态,面带问号。 她这是被自家弟弟……宠溺了?! 顾真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算了,算了,这次自家弟弟的行动这么男人,就让他当一回长辈吧。 只此一次! 毕竟她是姐姐,还是要她保护弟弟的! 想起这次的事,顾真又想到了她那日听到的话,唇角微微抿着的笑也收敛起来。 她看向顾爻,准备和人说这事。 现在的顾爻,有让她相信的能力。 聪慧 ,果敢,狠辣。 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皇叔,皇婶也该放心了。 爻弟是真的长大了啊。 顾真的眼里带着些老妈子的欣慰。 而顾真一开口的话也证实了顾爻一开始的猜测。 “爻弟,你知道吗,我们有苏这千年来子嗣凋零,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顾爻点了点头,他心中早有猜测,只是需要证据罢了。 顾真又继续说道,“那天我溜出宴席,只是想逛逛天宫,却无意间迷路了,走到一个非常荒凉僻静的地方,刚开始我也没太在意,只是想着赶紧找到路离开。 进到那个屋子里,我就想问问有没有人,里面却全是我看不懂的法阵符文,我以为我误入天族什么放置法宝的地方。 想着不能窥探他族隐私,就想赶紧离开,正要推门出去,就看见,看见……” 顾真说到这里还是有些气短,带着极大的伤心和气愤。 顾爻替她接了下去。 “就看见了天族的人和循砚,如果没有猜错,那个天族的人应该是渡衡吧。” 顾真惊愕地看了顾爻一眼,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知道。 顾爻半靠在软枕上,眼里满是了然。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能和循砚谈论这种事情的,地位一定很高,不是渡衡就是卿衍,卿衍在宴会上应付那群老骨头,就必定是渡衡!” 顾真点了点头,继续道,“确实是渡衡,他们二人进了那间屋子,我也不能让人知道我进了那间屋子。 我就躲在那梁上,我的隐匿功夫你也是知道的,六界之内,能发现我的,就没几个人。” 顾爻无语,顾真最厉害的确实就是这隐匿功夫。 从小学起的,多年来又精益求精。 能不厉害吗? 小时候还能带着他藏起来,偷偷去揪执法堂长老的胡子。 现在想想,顾真能活到这么大,确实是不太容易的。 不过心里这么想,面上顾爻是一脸认真,等着顾真的下文。 第77章 仙道殊途30 顾真像是想到了什么让人难受的事情,一脸痛苦,继续道,“我听到了他们好谋算啊!天衍绝命阵,真的是好极了!” 顾真说到这里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弯着腰仿佛被折断了脊梁,有些可笑的佝偻。 而那笑声里,也多少透着些苍凉。 顾爻有些不忍,忍着疼,抬手轻拍着顾真不自觉弯下的脊背。 顾真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看见顾爻像是看见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把抓住顾爻的手臂。 “我们有苏千年子嗣凋零,居然就是因为天族和北海的谋算,我以为和小泥鳅精的初遇,却被他当做一场计划。 我救了他,他却筹划着要我们有苏绝户。上古三大族留存至今,受天地优待,就为了这天地气运,他们就合谋算计有苏,你说,这算不算是我救了不该救的人的报应。” 顾真情绪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顾爻轻拍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二姐,这不是你的错,是那些虚伪之人的错。如今发现了,也算不得太晚,这千年,我们有苏不是也有了我吗。” 顾真听着顾爻的声音,心中奇迹般安定下来。 仿佛顾爻知道了就能解决这件事。 一种莫名的信任浮现在顾真心头。 顾爻见顾真冷静下来,也放下心来,又想到顾真的话,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带着狠戾,“天族与北海敢算计有苏,那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顾真闻言笑笑,倒是没有太将顾爻的狠话当回事。 她点了点头,发出豪言壮语,“他们想要我有苏绝户,那我们就掀了他们的摊子。” 顾爻看着顾真的模样,就知道她没有相信自己,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 他总会报复回去的。 倒是现在顾真一副被打了鸡血的模样,让顾爻有些头疼。 虽然他不想打击自家姐姐的积极性,但是现在他就算想搞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他还受着伤啊喂! 考虑过一个病患的死活吗? 生活不易,爻爻叹气。 顾真看着顾爻垂头丧气的模样,感觉就像是隔壁山头的那只小老虎,每次在她身上讨不到好吃的就是这副表情。 顾真越看越觉得像,抿唇轻笑了笑,抬手拍了拍顾爻的脑袋,“爻爻乖,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杀回去。” 嗯?! 手感不错,再摸两下。 顾爻撇头,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吗? 他才不是小孩呢。 不是!!!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看见顾真撸毛撸得开心,还是任由她胡作非为。 顾真得逞地笑了笑,现在可以撸自家弟弟的头发,以后就可以撸自家弟弟的原形……吧。 狐狸毛的手感,肯定更好。 * 自上次一战,顾爻彻彻底底在六界出了名。 所有人都知道有苏这位小元良是个狠角色。 看着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能直接把人差点搞死。 哦,差点被搞死的那位是北海太子。 其他人虽然说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是知道他们二人打起来,是顾爻先挑衅的。 有说他们二男争一女大打出手。 这个说法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确实是对的。 顾真:??! 还有说他们是情人变仇人的。 这个说法虽然离谱,但是也有很多人信,甚至还有很多人脑补出一出虐恋情深。 …… 流传最广的就是有苏元良替有苏郡主报仇,北海太子骗了人家姐姐的感情。 毕竟当日宴会,有很多人都看见顾真怒气冲冲把顾爻拉走了,都没给循墨一个好脸色。 再结合这次的事情,那不就是顾真在宴会上发现自己被骗了感情,看见自己弟弟还和北海的人走的近,生气得上去就给人拉走了。 无论什么时代,总是不缺吃瓜群众的。 而且上古大族的瓜,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到的。 有苏这一出来活动,六界都精神了。 众说纷纭,倒是热闹的很。 顾爻听着这些八卦,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在听到小喜鹊精说情人变仇人时,顾爻一口水差点没呛死自己。 他能预料到会传得很离谱,但是没想到这么离谱。 他和循砚,情人?! 一剑要你命的那种情人吗? 要不是卿衍出来搅局,现在那王八犊子八成已经归西了。 思及此,顾爻有些遗憾。 第一次干架,业务不够熟练,争取下次一定! 喜鹊精也很会察言观色,顾爻给的讲述八卦的报酬很高,他也是从一众小鸟手上抢到的这个机会,他可要好好珍惜。 抱紧这位有苏元良的大腿。 修炼出人形,指日可待啊! 喜鹊精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面上更是谄媚,马上切换话题。 顾爻看着很会来事的喜鹊精,微微疑惑。 这年头什么行业都卷吗? 一只讲八卦的小喜鹊都这么会的吗? 要是放到现代,应该会很适合职场吧。 喜鹊精轻咳几声,换了个话题,“最近六界除了您一战成名的事,还有一桩事也引起热议。” 说到这里,喜鹊精还顿了顿,顾爻支着下巴眉头一挑,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这小东西还会吊人胃口? 让他讲八卦真的是屈才了。 就应该让他去写书,一定是卡文的一把好手。 喜鹊精看见顾爻盯着自己,也不敢造次,生怕惹着这位小祖宗,赶紧继续说道,“您与北海太子一战的第二日,天族的卿衍神君闯进司命殿,打伤了多位神官,查看了他历劫时的记录,反应极大。” 喜鹊精说到这里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才飞到顾爻的肩头,用一只翅膀掩住顾爻的耳朵,轻声道,“据传,卿衍神君看完历劫记录与留影石,又哭又笑,状若疯癫,可怕得很!” 顾爻闻言笑了笑,可不是会疯吗? 找回了凡间的记忆,也就找回了明怀瑾已经深入骨髓的执念。 那汹涌而炽烈的爱意,会把那个冷静自持的卿衍全部吞噬的。 知道了他最爱的人是因为被他挖了妖丹而死的,那种滋味不好受吧? 想到这里,顾爻就感觉格外舒心,脸上笑得也越发灿烂。 以为有苏一族的妖丹是那么好拿的吗? 顾爻眼神暗了暗,垂着眸让人看不清情绪,伸手端起桌上的茶,轻抿一口,转头看向窗外。 不急,都会还回来的。 第78章 仙道殊途31 卿衍神君闯了司命殿被天族刑殿长老罚了四十九道雷刑的事,在这几天火速传遍六界。 成为各族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人知道卿衍究竟是发了什么疯要去闯司命殿。 司命殿虽然明面上是挂靠在天族,殿址也设在天族地界边上。 但是司命殿掌万千凡人气运,事关重大,六界都无人敢犯。 所有人默认着司命殿是独立于各族之外的。 每一任司命,都是由天地承认方可继任。 这个位置,可是极为重要的。 这么多年来,也无人敢惹上司命殿。 毕竟,谁也不想沾了凡人身上的因果。 因果加身,不利于修行。 可谁又能知道,就碰上个卿衍这么莽的。 所有人都猜测着卿衍的此举的缘由。 却无人将这件事和之前两族少主大打出手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这两件事明面上看起来,就是八竿子打不着。 现在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卿衍神君对历劫时的一段情缘念念不忘,相思难解。 想窥探天机,打算给那个凡人逆天改命。 那卿衍抓着不放的红绳,就是二人的定情信物。 就是不知道那个情人是有多美,才会让见惯了仙女的卿衍神君魂牵梦萦。 单论长相,除了有苏的九尾狐,谁能比得上卿衍自己啊。 顾爻听闻也只是笑了笑。 算了算日子,卿衍那王八犊子应该能下床了吧,应该这两天就会来有苏了。 他可是手痒很久了,就等着虐虐渣男呢。 *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 咳,打住,串戏了。 那是一个微风正好的午后,喜鹊精着急慌忙地飞进顾爻的屋内,向他报告着卿衍在有苏门口求见的事。 顾爻自己与自己博弈的手只是顿了顿,又继续落下黑子,连眼神未给半分。 神色平淡。 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喜鹊精想激情开麦的喜悦就这样生生地被浇了盆冷水,连那脑袋都微微垂下,看起来格外可怜。 他还想着激情发言带来前线八卦,说好了,哄的顾爻高兴,就能从顾爻这里多拿些好处。 结果现在看着顾爻这般淡定的模样,他就知道,没戏了。 他的雇主,有苏的元良,对这件事没啥兴趣。 挣不到外快了,嘤嘤嘤。 这么一想,喜鹊精都没什么动力再去搜罗一线八卦了。 整个人,啊不,整只鸟都没精打采的。 看起来也就比霜打的茄子好了那么一点点。 顾爻看着一向叽叽喳喳,颇有活力的小喜鹊这么丧气,也有些好笑,伸手轻轻捻了捻他的羽毛,轻声道,“别难过了,今天的灵药加倍给你。” 喜鹊精惊喜抬头,眼里满是欢喜,像是不可置信,“真的吗?” 顾爻笑着点头。 一些灵药而已,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能帮着这喜鹊精早日化形也是好的。 得到顾爻的肯定,刚刚还垂头丧气的喜鹊精立马满血复活。 又开始围着顾爻叽叽喳喳的,倒是有些热闹。 一只鸟叭叭出十只鸟的架势。 顾爻也纵着他,这叭叭的架势,意外的和小九有些像。 emmm,只是小九更纯天然一些。 一人一鸟看起来倒是分外和谐。 顾爻笑着拍了拍喜鹊精的脑袋,心情极佳,还悠哉悠哉地换了身明艳的红衣。 摆脱了渣男前任,就是要帅死他好吧。 变成更好的自己,让他后悔去吧。 自怨自艾什么,穿得好看,去看渣男的惨样,然后嘲笑他,这不香吗? 现在卿衍肯定是带着一脸病气,毕竟那么多道实打实雷刑,就是养伤也是要时间的,现在是肯定没养好的。 所以,更要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气死他最好! 顾爻看着铜镜里丰神俊秀,玉树临风,芝兰玉树……咳,打住,不能再夸了。 再夸就自恋了。 反正就是一个字——帅! 绝对能亮瞎渣男的狗眼! 顾爻点点头,十分满意。 晾了卿衍半个时辰,可以了。 他理了理衣襟,缓步往外走去,为了提升格调,还特地御剑出去。 虽然能掐法诀闪现,但还是御剑比较帅啊。 顾爻脑子里脑补着自己像前世看的修仙小说里潇洒肆意的剑修一般霸气出场。 那股中二之魂已经熊熊燃烧。 伸手拍了拍辞镜,在他的“友好交流”下,辞镜非常“开心”地同意了顾爻踩在它身上的事情。 顾爻踏着透白的剑身,站得如青松般笔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划掉)虚假的微笑,是一派风度翩翩。 剑身飞起,如一道璀璨的流光,红色的衣袂翻飞,再配上顾爻那“高深莫测”的表情。 格调直接拉满! 卿衍被近身服侍的仙童扶着,在有苏的结界外已经站了许久。 头顶是炽热的骄阳,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虽然身子摇摇欲坠,但他还是执拗地等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小仙童看得着急,劝着他离开,卿衍只是装作没有听到。 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道结界,像是要与它不死不休。 小仙童见状也不再多言。 多说无益,毕竟,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突然,一道流光划过天际,带起一阵强烈的风,主仆二人抬头看去,顾爻正站在剑上,俯视着他们。 眼里满是冷然与不屑。 “卿衍神君,今日来我有苏有何贵干?不会是想再来捅我一剑,替循砚报仇吧,若你要宣战,那我奉陪到底!” 卿衍抬头看着逆光中的人,骄阳在他的身后形成一圈光晕,张扬明艳的红色衬得少年肤白似雪,昳丽的容颜竟比这阳光还要耀眼。 只是说出的话却是那般伤人。 卿衍嗫嚅了一下,想要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解释。、 说他不是吗? 可是确实是他先伤了小狐狸。 说他是吗? 可是他今日本就是来与小狐狸道歉的啊。 一向木讷的人,此刻更是窘迫。 顾爻却没打算放过他,看着卿衍的眼神里带着讥笑,“所以呢?卿衍神君是想起在凡间的记忆,要与我再续前缘吗?” 卿衍正想点头,却被顾爻接下来的一句话打入地狱。 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像讨命的恶鬼般苍白。 第79章 仙道殊途32 “可当日我便说过,前尘往事,便如那红绳,断了,便断了吧。” 顾爻的声音冰冷,说出的话也如那寒冷的冰棱一般狠狠扎进卿衍的心,连带着血液都一起冰冻。 寒冷而刺骨。 表面上顾爻装得一派深沉,实际上在心里纠结着要不要下去。 一直俯视看人,眼睛有点累啊。 顾爻叹了口气,果然b不是好装的。 辞镜也乐得开心,终于可以结束这苦逼的代步工具体验,赶紧地就把顾爻放下去。 看着卿衍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他笑得开心,那笑容里却满是恶劣,“卿衍神君这是对我这个旧情人念念不忘吗?可是我不喜欢你了啊……” 说到这里,顾爻的眼神有些落寞,像是想到了什么。 卿衍看着顾爻垂眸的侧颜,只觉得现在的他满身寂寥,浑身充斥着悲伤的气息。 心中一痛,卿衍全副心神都被顾爻吸引,不自觉地上前两步,想要去安慰小狐狸。 却又想到顾爻如今对他的厌恶,生生地顿住脚步,只隔着一段距离,心疼地唤了一声,“小白。” 顾爻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猛地抬头,随即眼神一黯,狠了狠心,“恶狠狠”地盯着卿衍,说出的话更是扎心。 “卿衍神君,小白早就死了,在京城的初雪时,死在你的怀里,你忘了吗?” 每一字,每一句,都刀刀见血。 刻意被遗忘的记忆重新翻新上色,京城的初雪,燃尽的红烛,最后的温存,还有……冰冷的身体。 每一个细节,都是他无法忘却的。 卿衍脸色一白,脚步往后退了两步,踉跄的身子被小仙童扶住才堪堪没有倒下。 身上还未好全啊的伤口也因为这极大的动作而裂开,在卿衍的一身白衣上洇出一大片血迹。 顾爻看着卿衍踉跄着往后退的动作,手下意识就伸了出去,想要把人拽住。 见小仙童扶住卿衍,才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往袖中收了收。 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欲盖弥彰。 卿衍盯着顾爻,没有漏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自然也看见顾爻下意识的保护和眼里不易察觉的……心疼。 这让卿衍原本心如死灰的心又燃起了一点希望。 或许,小狐狸还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是吗? 想到这个可能,卿衍眼里迸出强烈的惊喜,恨不得现在就抓着顾爻问个清楚。 却又看到顾爻那浓浓的防备,只能将这个想法压了下来。 顾爻看着卿衍身上渗出的血迹,只觉得格外碍眼。 红与白的交织总是带着些凄艳与震撼。 顾爻皱了皱眉,艰难地将头撇过,不再看着卿衍,他怕自己会心软。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对他狠下心。 顾爻强撑着自己的蔑视,开口嘲讽,“卿衍神君这身娇体弱的,还是回去好好将养着吧,别死在我有苏门前,赖在我有苏头上,平添了我有苏的晦气!” 说完,他就抛过一瓶疗伤的灵药,摆了摆手,做赶人的姿态,转身入了结界。 “要死去别的地方死,别在我面前找晦气。” 顾爻的“恶言恶语”顺着风传入卿衍的耳中,却没有让他有半分沮丧。 抓着那红色的药瓶,他咧开了嘴,笑得仿佛地主家的二傻子。 小狐狸一直都是这般嘴硬心软的,说着伤人的话,还不是心疼自己的伤。 卿衍看着那抹红色的身影,眼里满是希望。 还有希望! 卿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了黯,攥着药瓶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只要不让小狐狸知道自己是林霁,他就还有希望! 卿衍迅速分析着眼下的局势,判断出顾爻现在丧失了一段记忆,就是那段被人挖了妖丹的记忆。 卿衍收起药瓶,深吸一口气,看着顾爻背影的眼神幽深。 只能期盼着小狐狸暂时想不起来这件事了。 他一定会尽快找到一劳永逸的办法! 等到顾爻的身影离开视线,卿衍才转身离开。 66看着卿衍寂寥的背影,再看看面色沉凝,没有半分心疼的宿主,还是开口问出自己的疑问。 “宿主,你为什么要给卿衍一种你还喜欢他的错觉?” 顾爻转头,看着66笑了笑,眼底是燃尽一切的疯狂,“当然是因为,我想让他死啊!” 66看着顾爻这有点疯魔的模样,被吓得退了退,不过也没有太过失态。 毕竟,顾爻自从来到这个崩坏的世界,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被吓着吓着,不就习惯了……个屁。 66看着顾爻有些扭曲阴森的笑意,跟鬼附身似的,默默又退后两步。 他可不想见不到小九最后一面,就先死在他的宿主手上。 那实在是太憋屈了。 顾爻疯也就疯一会,反应过来转头看向66,那从心的动作,让顾爻的眼里有些嫌弃。 66是不是和自家蠢系统呆久了,被传染了些傻病。 他冷哼一声,踏着高贵冷艳的步伐转身离去。 他可不想和系统呆久了也变傻。 看着顾爻有些孩子气的背影,66叹了口气,小九到底是怎么hold住这样的宿主的啊? 就小九那憨憨模样,真的不会被顾爻骗得底裤都不剩吗? 66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转身的瞬间,顾爻的脸上的笑意敛下,眼底一片幽深。 为什么要给卿衍希望? 当然不能告诉系统啊。 毕竟他要搞的可不止卿衍一个人啊! 万一搞大了,可是会让这个世界崩溃的。 这种事情能让以维护世界秩序为任务的系统知道吗? 当然不能啊! 要是自家蠢系统还能骗一骗,66……那就另当别论了。 顾爻叹了口气,还真有点想自家蠢系统了。 不多,就一点点。 真的就一点点! 完成今日份kpi,顾爻心情极好,盘算着回去再听小喜鹊讲讲其他族的八卦。 最重要的是,今日他追的电视剧要更新了。 虽然有点玛丽苏,有点狗血,但是上头。 每次要连接信号,66总是用幽怨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缺德人只会在乎自己的快乐。 系统的悲伤,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又不能吃。 一时缺德一时爽,一直缺德一直爽。 顾爻哼着欢快的调调,朝自己小院的方向走去。 第80章 仙道殊途33 自从上次被顾爻给予了那一点点的,微末的“希望”,卿衍养好伤以后就天天往有苏跑。 渡衡拦都拦不住。 每次看着卿衍离开的背影,都跟看自家儿子上赶着当上门女婿一样。 恨铁不成钢! 看卿衍一心挂在那位有苏元良身上,渡衡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是不易察觉的冷意。 本来想等卿衍历劫回来就告诉他关于有苏的事。 如今看来,倒没有这个必要了。 现在的卿衍,满心都是那只狐狸,已经不再适合参与这些事了。 顾爻也是若即若离地吊着他。 经常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66看着卿衍那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忍不住仰天捂脸。 气运之子要被宿主大大玩坏了啊( ? ? ? )?)。 他要不要劝劝宿主手下留情啊。 再看看顾爻笑得温温柔柔的模样,66把求情的话咽了回去。 不敢再说话。 只能默默在心里祈祷顾爻还有点分寸。 希望人没事。 顾爻笑得温柔,亲手给对面的人倒了杯茶。 卿衍也很开心地接过顾爻手里的杯子。 看着顾爻的眼里满是温柔。 二人坐在窗前对弈。 白子黑子,一如当年。 卿衍天天来,顾爻也从一开始的拒绝,转为平淡,到现在趋近于亲近。 在卿衍看来,就是顾爻慢慢接受,慢慢接受了自己。 让他感觉胜利的希望就在前方。 而顾爻每次与他闲聊,却都是算计。 不动声色地打探着关于天宫有何隐秘之处,或者不太正常的地方。 装作想听八卦的模样。 而每日来给顾爻报告各族八卦的喜鹊精,也成为顾爻爱好八卦的最好佐证。 而且,那双澄透的碧色眸子带着亮晶晶的光芒盯着你,眼里仿佛都只有你一个人。 这谁能拒绝? 谁看谁不迷糊啊? 九尾狐族本就容貌昳丽,且自带魅惑,卿衍又喜欢顾爻,更是容易沉溺。 自然是把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 哎嘿,他也不知道。 不过顾爻也很满意了,毕竟他想打探的东西都打探出来了。 顾爻也乐得给卿衍好脸色,让他好好开心一下。 毕竟,是最后一天了啊。 日头再次西落,卿衍也该离开了。 看着他那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可怜模样,顾爻笑得灿烂,朝他摆了摆手。 示意他赶紧回去。 卿衍看着顾爻的笑脸,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离开。 今天又是没能成功留下的一天呢。 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小狐狸是在慢慢亲近自己啊。 卿衍想起刚刚顾爻听着自己讲话时,那亮晶晶的眸子,只觉得自己还能再战。 追夫人,不丢人! 不需要面子。 顾爻在卿衍离去以后,脸上的笑瞬间就敛了下来。 『“66,把天族地界的三维地图给我,别跟我说你没有,小九权限不够,你的权限肯定是够的。 连续二十五年的优秀系统,权限肯定很高。”』 顾爻说着,转头直勾勾盯着66,眼里是不容置喙的威严。 仿佛只要66 说出一个不字,他就能当场拆了66的代码。 66看着顾爻一脸凝重的面色,也知道劝不住他。 对于顾爻来说,没什么比他身边的人更重要。 在虚空中轻点几下,66贴心地调出天族整个地界的地图。 巨幅的三维地图呈现在顾爻面前,将天族的地盘展现得一清二楚。 顾爻拿出一册本子,里面记录的是他查询的关于天衍绝命阵的资料,还有这些日子从卿衍嘴里打探出的消息。 他一边在在地图上点出可疑的地方,一边核对着自己厚厚的“笔记”。 66也不多言,顾爻每挑出一个地方,他就贴心调出那个地方的单独大图。 既然已经帮了,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顾爻看见66上道的动作,沉凝的面色也缓和了一下,朝66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66抿着唇没有说话,他知道顾爻在感谢他。 可是,他现在心里就是有点生气,气顾爻不顾自己的安全。 他只是怕小九会被顾爻连累罢了。 绝对没有担心顾爻。 没有!!! 宿主过多干预小世界,被小世界天道和监察系统发现,后果可是会很严重的。 顾爻要干什么,他现在要是再看不出来,那他也就不配当这优秀系统了。 顾爻也没在意66的态度,他知道66肯定是会生气的。 这些日子自己想破阵的想法,66跟在身边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只是66的心里总是抱着些自己只是为了任务吊着卿衍的幻想。 几次看着自己欲言又止,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爻也知道这件事是他做得不地道。 作为外来者来到这个世界,绑定了系统,自然要以任务为先。 可是,这件事他是一定会做的! 任务他也会完成! 为了有苏,也为了离去的顾爻。 顾爻的眼神落寞了一瞬,又很快振作起来,转头继续筛查可疑的地点。 一人一系统,倒是配合得格外默契。 饶是如此,顾爻也忙活到深夜。 看着面前重重筛选剩下的三个地点,顾爻拿出“笔记”,看看是否还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翻了一遍,顾爻皱着眉,抬手又划去一个地点。 66看着,也撤下了那个地方的地图。 是无需多言的默契。 顾爻看着最终入选的“决赛选手”,脑中灵光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又划掉了一个地点。 66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问,抬手又撤下地图,顺便将那位最后的“冠军”放大了几倍。 以便顾爻看得更清楚。 那是一块小岛,临水,湿润,但荒芜。 而且特别靠近有苏。 还是循砚那个王八犊子装泥鳅精时,在后来住过的地方。 没有歧视王八的意思,也没有歧视犊子的意思,就是单纯想骂循砚那个b罢了。 因为在原主的记忆里,对循砚最初的印象就是一条受了重伤,脱了皮的丑东西。 就算后来看到了循砚的人形,也改变不了最初那个深刻的“丑“印象。 况且,循砚最初也不是住在那个小岛上的,是住在顾真的封地上的。 后面也搬过好几次家,都是借口说住得不舒服。 顾真也不在意,任由他挑个喜欢的地方。 谁曾想,就是个白眼狼。 顾爻刚开始没有想到这一层,刚刚再看了看残缺古籍里记载的关于这个阵的资料,才排除了另外一个地方。 也难为天族和北海龙族能布置出这个阵法。 这么残缺的古籍,谁能想到真的能成事呢? 顾爻攥紧手里的书,胸口是止不住翻腾的怒火。 也亏得古籍残缺,他们也要求稳,这阵求的也是一个徐徐图之的效果。 要不然,这有苏恐怕早已灾祸连连,不单单只是如今的子嗣凋敝。 看着外面天光熹微,顾爻记下这个地方,打算去探查一番。 第81章 仙道殊途34 现在,当然是先去补个觉。 顺带对外称病。 卿衍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也没兴趣和他玩破镜重圆的那一套。 当然就要找个时间“恢复记忆”。 他离开有苏去探查的几天,之后在外人看来,那不就是一个“知道真相,为情所伤”的颓废状态。 完美! 顾爻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小机灵鬼。 卿衍再次来到有苏却被顾爻的大哥拦在结界外。 顾笺一剑拦在卿衍面前,神色冷漠,“卿衍神君,请回吧,今日爻弟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顾笺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客”,时刻提醒着卿衍只是个外人。 还是个不招他们有苏待见的外人。 卿衍拧眉,看着面前这个拦在自己面前的人。 顾笺,顾爻大伯的大儿子,掌管有苏大半兵权的将军,一直是在镇守有苏北面边界的。 年少成名,人称“玉面阎罗”。 不过眼下卿衍也没太多心思关心顾笺的态度,他比较担心顾爻。 害怕他是旧疾复发。 也怕是自己伤他的那一下还没好,又会让二人好不容易有些亲近的关系跌到谷底。 卿衍弯身朝顾笺施礼,“能否让我去看看阿爻?” 卿衍特意将对顾爻的称呼叫得亲密,彰显自己和顾爻亲近的关系,想让顾笺能把自己放进去。 顾笺看着卿衍那一副将姿态放低的模样,脸上不屑。 别说今日爻弟明言了不让卿衍入有苏,就算他没说,他也是会想把他赶出去的。 一个伤了爻弟的人,怎么还好意思上门求原谅。 脸皮也忒厚了! 一向大方豪爽的顾笺对于家人的事情上一向是“小肚鸡肠”。 在他眼里,伤了自家人的,那就都是敌人。 别问缘由是什么。 他不关心。 自家弟弟妹妹的性子他清楚,若不是有人先招惹,又怎么会主动挑衅。 要不是爻弟已经去把循砚那个王八羔子给打了一顿,而且下手还挺重,他八成也是要去北海闹上一闹的。 是的,循砚被打了个半死不活,在顾笺这里也只是得了一个下手挺重的评价。 如果让人知道,八成会吐血吧。 不过,谁在乎呢? 见顾笺冷着脸没有说话,卿衍只能自己起身,神色略有些尴尬,不过很快调整过来。 他早就该想到的,要想追小狐狸,就是要过他家里人这一关的。 之前太过顺利,以至于让他忘了这件事。 本就是他的错,如今这点为难倒也不算什么。 他能忍。 正打算再厚着脸皮问一遍,顾笺先抬手打断卿衍。 “卿衍神君,你自己心中应该有数你干了什么,就不必再多言了。” 其实顾笺说的只是北海的事,而在卿衍那里听来就不是这样的。 看着顾笺面上讥诮的神色,卿衍的心逐渐沉入冰湖。 刺骨的寒冷逐渐攀上脊背,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心中有了不太好的猜测。 卿衍的面色霎时间就变得极为难看。 他心中着急,却也只能不动声色。 若实际情况不是他心中想的那样,他反应过激那不是不打自招。 要是被有苏的的人知道他曾经冒充凡人道士挖了小狐狸妖丹。 那他和小狐狸,便再无半分可能。 卿衍眼神一黯,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被顾笺发现什么不对劲。 他装作有些失落的模样,朝顾笺又施了一礼,“既如此,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说完也不等顾笺反应,就转身离去。 顾笺看着卿衍那有些凌乱的步伐,嗤笑一声,转身回去。 顺带还吩咐看守结界的侍卫,以后见到卿衍就当做没看到。 将卿衍打发走,顾笺也松了口气。 想起顾爻离开时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顾笺微微叹了口气。 赶在这个时候走,爻弟肯定是不想见到卿衍的。 就是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笺挠挠头,爻弟大抵是想出去散散心吧。 就是不知道他们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才让爻弟这般伤心。 母胎单身的哥哥为了弟弟的感情操碎了心,却也只能劝一劝弟弟让他别伤心。 毕竟身为哥哥,他也没经验啊。 顾笺仰面朝天,发出一声哀长的叹息。 祈祷着自家弟弟能早日“走出情伤”。 而此刻“情伤难愈”的顾爻,正马不停蹄的赶往那座小岛。 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冷冽,手里的辞镜也感受到主人不安的情绪,变得有些躁动。 顾爻轻抚剑身,安抚着本命灵剑有些颤动的剑身。 66跟在顾爻身边,看着顾爻沉重的脸色,再看看顾爻准备的道具,都是破阵用的。 那大笔大笔的功德值花下去,什么都能买到。 看着少了四分之一的功德值,66都有些肉疼。 功德值不好赚,像顾爻这种第一个任务就赚了二十万功德值的,那是极少数。 以66的眼光来看,顾爻就算救下有苏全族,得到的功德值肯定也不会比花出去的多,这本就是一笔绝对赔钱的买卖。 以系统利益为先的计算原则,这件事就该装作不知道。 不能沾染。 安安静静做完任务然后死遁,这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宿主要救,花的也是自己赚的功德值,66也没办法。 唯一有点安慰的,可能就是系统有点回扣,等小九回来,他应该会很开心吧。 66将商城给的回扣存好,思考了一下,又从自己的账户里划了一点点过去。 既然要让小九开心,那就让他更开心一点吧。 就说多出来的是给的奖金。 66仿佛都能想象出0529收到这些积分时开心到手舞足蹈的样子。 肯定很可爱。 这边66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边顾爻看着一脸思春样的66转过头。 没眼看! 实在是没眼看! 为什么他作为一个宿主,要被两个系统喂狗粮啊? 单身狗没人权吗? 顾爻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路边的狗,被路过的小情侣给踹了一脚。 顾爻突然觉得,他当个“恶婆婆”也不是不行。 等到66什么时候和自家蠢系统好上了,他一定要狠狠敲他一笔。 顾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第82章 仙道殊途35 一人一系统就这样互相嫌弃着(其实只是顾爻单方面嫌弃)到了那座小岛。 海岛的沙滩边上有一座竹屋,建得别致清雅,彰显出主人的不俗品位。 顾爻嗤笑一声,这竹屋建造,应当是还有二姐的一份功劳。 当初“泥鳅精”选定这座小岛当做居住地,二姐为了他忙前忙后。 因着之前“泥鳅精”已经有过许多次搬家经历,二姐生怕“泥鳅精”住得不舒服,特意请了有苏最好的工匠,为他造了这竹屋。 就连那院子里种的月灵花,还是顾真好不容易从蓬莱岛求来的种子,悉心养护大的,平日里最是宝贝。 结果,就给循砚那王八羔子当了乔迁礼。 顾爻越想越生气 。 只觉得循砚不配。 顾真以真心待循砚,循砚却只想要有苏一族的族运。 顾爻又想起啊顾真那日伤心的模样,眼神一凛。 看着这清雅别致的竹屋,更是哪哪都不顺眼。 走到竹屋门前,顾爻正想推门进去,就感受到门上的阵法波动。 阵法的符文显现,整个阵法,将竹屋护得密不透风。 顾爻笑了笑,采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掏出一张破阵符和屏蔽符直接拍在阵法上。 看着防护阵法片片碎裂,想给布阵之人传递阵法已破的讯息,却被屏蔽符摁了回来。 顾爻就很开心。 非常开心。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久,原身对阵法也不够精通,用系统道具是最保险的法子。 而且,能用最简单的方法,为什么要自己去学? 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够他磨叽,只能争分夺秒。 66看着一向心细的宿主这么简单粗暴的一通操作。 目瞪口呆。 都不用像电视剧里那样先试探一下吗? 不怕炸开什么的吗?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增加了。 还可以这样的吗? 66从未见过这么莽的宿主,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震裂了。 拼都拼不起来。 之前的宿主哪一个不是心愿未了,恨不得早点攒够积分,然后早点复活。 想从他们手里抠出一点点积分都是千难万难。 再看看顾爻这豪迈的姿态。 这就是财大气粗的宿主吗? 还真就是世界的参差。 一张破阵符一千五功德值,屏蔽符更贵,两千五功德值一张。 顾爻这两下拍下去,四千功德值就没了。 66觉得自己已经算是系统界顶尖有钱的那批系统了。 现在看来,是他格局小了。 实在是格局小了。 66看着顾爻直接冲进竹屋翻找的背影,仰面叹息。 小九的宿主这么有钱,他以后彩礼要是给的不够,会不会被小九嫌弃啊? 对此疑问,不知名的热心群众顾先生表示,表白都没表,恋爱都没谈,上来就要结婚,那不是耍流氓吗? 总结一句,就是66在想桃子。 66在想什么,顾爻现在不关心。 他现在只想找到天衍绝命阵的具体方位。 顾爻一进门,就看到了院中最中央的那株月灵花,它种在最显眼的位置。 净白的花朵随风摇动,微微弯曲的花瓣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就像是初升的圆月投下的银辉,美得清冷而动魄。 不知是不是顾爻的错觉,他总感觉这朵花在刻意吸引自己。 准确来说,应该是想让顾爻看到她旁边的那个竹匣。 因为花身摇动,总是在竹匣的那个方向停留得久一些。 这年头,花都成精了吗? 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吗? 哦,现在这里就没几个人。 连顾爻自己都是只狐狸。 月灵花好似被顾爻盯得有些紧张,刚刚还晃荡得格外“婀娜多姿”的身体此刻立得笔直,仿佛一个等着接受长官检阅的士兵。 哦,确认过眼神,是成了精的花呢。 人均非人的仙侠世界,理解理解。 顾爻收回目光,将眼神挪到了旁边的竹匣上。 月灵花见顾爻终于将目光移到竹匣上,也松了口气,花瓣也跟着垂下来。 还好还好,她的任务完成了。 而现在顾爻也没太多心思理会一朵花,还是一朵还没办法化形的花。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的竹匣吸引。 竹匣平平无奇,若说有什么特别,大抵就就是那竹匣上刻的花纹比较特别。 应该是月灵花。 还刻得有点丑。 可就是这样一个没啥特色的竹匣,顾爻就是觉得里面是他想找的东西。 无关其他,直觉而已。 是不是的,打开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顾爻很轻松地就解开了竹匣上的禁制,里面全部都是有关天衍绝命阵的资料。 还有天族和北海龙族布下阵法的具体方位。 就在这座海岛的东南方,需要用特定方法让它显现,不然会被布阵人知晓。 顾爻捏着手里繁复而细致的阵图,鲜亮的墨色,未散的灵力,都代表着这是有人特意新绘的阵图。 就是为了特意交给他。 是循砚吗? 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喜欢? 顾爻不知道。 66走进门内,看到的就是顾爻捏着一张图纸,垂着眸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 但是66就是能感受到,此刻的顾爻是迷茫与不解的。 正想着上去劝一劝,顾爻却将阵图放回竹匣,抱着竹匣准备离开。 面无表情,眸光也毫无波动,看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刚刚迷茫的人不是他一般。 又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顾爻。 顾爻所有的心神好像都被怀里的竹匣吸引,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竹匣,好像生怕它跑了一般。 66看着顾爻这个样子,也不再多问。 因为他知道顾爻心中有数。 所以他不问顾爻为何不继续探查那座海岛。 一人一系统怀着心事,回到顾爻的居所。 此时过去了两天。 从有苏中心去到边界,一来一回,这个速度也算是快的。 一回到家中,顾爻就把自己锁进房间,抱着竹匣一起。 顺带屏蔽了系统。 66被顾爻完全屏蔽,也看不到顾爻究竟在干什么。 只能祈祷着顾爻不要太疯。 气运之子死了,他们的任务是要失败的啊。 第83章 仙道殊途36 顾爻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等出来之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顺带解了66的屏蔽。 66看着顾爻脸上的笑,心中总是不安。 之前顾爻临时起意都能去北海把人打得半死不活,现在计划了这么久,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66仰面叹气。 这届宿主怎么这么难带啊!!! 顾爻才不在乎66的想法,他现在只想赶紧搞事情。 一想到自己刚刚完成的东西,顾爻的脸上就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带着些疯狂和病态。 顾笺进门看到的就是顾爻这副不正常的模样,自家弟弟蓬头垢面,脸上的表情还那么疯,这换谁谁不担心啊。 爻弟不会是被卿衍那个王八羔子伤得狠了,失心疯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笺马上走上前,一把按住顾爻的肩膀,语气郑重,“爻弟,有病得治,不要讳疾忌医!” 顾爻疑惑,“什么有病?”,“什么讳疾忌医?” 是在说他吗? 见顾爻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顾笺更觉得心下酸涩,眼眶都染上了薄红。 可是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且现在自家弟弟还需要自己。 顾笺这才压下心尖的酸涩,艰难开口,“爻弟,就算你傻了,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说着,顾笺还竖起三根手指,欲对天发誓。 “我顾笺,今日在此立誓,对弟弟顾爻不离不弃,如有违背,天打……” 话还没说完,顾爻就一把捂住顾笺的嘴。 虽然不知道自家兄长又脑补了些什么,但是这个誓言可不能随便发啊。 又不是像现代世界发个誓跟闹着玩似的,这个世界是真的会被天地法则记住,许下了誓言,就要用一辈子去履行的。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笺看着突然暴起的弟弟,有些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像是不理解顾爻怎么突然就“正常”了。 顾爻见顾笺放下了手,也松了口气,松开自己的手。 不过他还是抬头瞪了一眼顾笺,语气不佳,“大哥,你知不知道,誓言有天地法则监督,是不能随便立誓的。” 顾笺倒是不在意,摆摆手,笑了笑,“我当然知道,可你是我的弟弟,为了你立誓也不算亏。” 顾笺晶亮的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光,一眼就入了顾爻心里。 也暖到顾爻心里。 让心中本来有着一股气的顾爻像是个漏了气的气球,再提不起半分责备心思。 只能无奈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家哥哥有点傻怎么办呢?也只能选择惯着啊。 想到这里,顾爻不禁失笑。 怎么两个世界碰到的家人都这么好呢? 会让他很舍不得的啊。 顾爻一瞬间的神色有些落寞,又很快恢复正常。 反倒是顾笺想起还在有苏门口守着的卿衍,那张含笑的脸也瞬间冷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顾爻,认真问道,“爻弟,你想见卿衍吗?前两日还能打发走,他今日像是铁了心要见你,在结界外都快杵了一天了。 顾爻闻言一挑眉,这不就是无缝衔接了吗? 完美啊! 都不用改天再找时间演一场了,今天正好赶个场,早搞完早收工。 顾爻想着,脸上就已经扬起了笑容。 他冲进房内,打算给自己拾掇一个“心碎分手妆”,一定要“我见犹怜”。 最好能眼眶一红就能让渣男反思自己。 如果效果好,还能把渣男打一顿。 说干就干,顾笺就看见自家弟弟猛猛地冲进房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把顾笺都整不会了。 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咬咬牙刚想推门进去,就见顾爻猛地把门推开。 刚刚还跟个好几天没收拾自己难民模样的人,现在就换了身衣裳。 哦,还是那身红衣。 毕竟红衣落泪,才有足够冲击力啊。 顾爻头发略微有些凌乱,不过并不影响颜值,垂下的几缕发丝修饰了略有些棱角的脸,更显得乖顺,再配上那双含着水雾的碧色眸子,就是一个白莲……啊呸,我见犹怜。 本就白皙的皮肤略有些苍白,眼底淡淡的乌青更是显示出顾爻这几日的寝食难安,像是为了什么苦恼伤心。 整个就是一副“为情所伤”的大状态。 顾笺看着进去了一会儿就变了个样的顾爻,沉默了。 终究是他年轻了。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还是来自亲弟弟的欺骗。 顾爻又伸手把自己的眼眶揉红了两分,然后朝顾笺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 踏着欢快的步伐,掐了个法诀,打算去会会卿衍。 顾笺看着顾爻离去,微微叹了口气。 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 还好,至少爻弟不是被伤害的那个。 至于卿衍?不在哥哥的考虑范围里呢。 看卿衍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也能猜到他肯定对自家弟弟做了很过分的事。 谁会同情他啊? 顾笺准备去给顾爻撑场子,走到院门口,才发现自己被顾爻锁在这个院子里了。 顾笺:“……” 临走前还不忘设下结界,不愧是你。 不过顾爻不想让他知道他和卿衍之间的事,那他就不会去刻意窥探弟弟的隐私。 顾笺乖乖坐在院中的椅子上,等着顾爻回来。 他抬头看向头顶的结界,嗯,还是最简单的防护阵法呢。 遭不住他两剑的那种。 自家弟弟这是得对自己多放心啊。 顾笺叹了口气。 哥哥不好当啊。 另一边的顾爻掐法诀闪现,一边整理自己的额前的碎发,一边思考着等会的开场白。 争取一条过好吧。 这么想着,顾爻也加快了速度。 磨刀霍霍向渣男,刻不容缓! 第84章 仙道殊途37 卿衍已经在结界外站了许久,盯着结界更是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 活像是被人抛弃了的深闺怨妇。 越是没有动静,就越是心慌。 他今日是一定要见到小狐狸的。 在这里等着,他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突然,一个红色的身影闪现到他的眼前。 卿衍看着眼前一袭红衣的人,只觉得心下酸涩。 不过三日未见,怎么就这般想念呢? 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可以肆意洒脱,如今心里装了个人,倒是越发患得患失。 满心满眼都被顾爻吸引的卿衍,没有关注到那双碧色眼眸里明显的冷意。 他上前就想抓住顾爻的手,三日未见,让他的思念泛滥,此刻再次见到顾爻的欣喜竟然漫过连日的心慌。 卿衍脸上带着欢喜,嘴角牵起一抹轻缓的弧度,开口第一句也是想关心他的身体。 “阿爻,你……”身子养好了吗? 话还未说完,却被顾爻一剑直指咽喉。 关心的话语就这样哽在喉头,再没有半分说出口的机会。 旁边的小仙童被这刺激的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顾爻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的主子给斩了。 隔着透白的剑身,卿衍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像是不理解为何顾爻翻脸无情。 那锐利的剑锋离他的咽喉只有几厘米,只要二人之间有一个人再进一步,卿衍这条命就会断送在辞镜之下。 二人隔着辞镜,相顾无言。 顾爻拿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像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翻涌的心绪。 卿衍这才看清了顾爻现在的模样。 一身红衣穿着略微有些凌乱,头发虽然有束起,却有许多歪七竖八的碎发垂在额前和脸颊两侧,乌青的眼圈和苍白的脸色,显示着这几日眼前的人并未休息好。 最明显的还是顾爻通红的眼眶,碧色的眸子弥漫着水雾,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顾爻瞪着眼前无措的人,眼底弥漫着心碎的光芒,他浑身颤抖着,像是气极的模样。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想要开口质问,却又控制不住地喉头酸涩,被堵得说不出话。 话还未说出口,泪先落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那白皙的面颊滚落,配上那通红的眼眶和眼底的控诉,只会让人觉得是卿衍欺了他去。 即使现在是顾爻拿剑指着卿衍。 卿衍撞进那双碧色眸子,依旧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澄澈,那眼里的心碎与难过更是如何都掩饰不住。 卿衍也不顾此刻自己的性命被威胁,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顾爻没有了光芒的死寂眸子,那双眼里再也没有了温柔的笑意,也没有了……恋慕。 那本该蕴着情意的眸子,此刻却满是冷意,他就知道,顾爻已经知道了。 他想要上前拉住顾爻,却只能隔着锋利的剑刃遥遥相望。 “阿爻,……” 顾爻听到这个称呼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恶毒的话,厉声打断卿衍。 “够了!不要这么叫我,我嫌恶心。” 他抬头直视着卿衍,像是不愿意在他面前示弱,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却擦得不三不四,泪迹随意地糊在脸上,在阳光下闪出晶莹的光泽。 脸上淌着的是未干的泪痕,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滑稽,却又格外可怜。 即使袖口已经被泪水浸透,那眼里的泪就像是开闸的洪水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顾爻干脆放弃了把眼泪擦干净的想法,碧色的眸子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卿衍。 他努力稳住颤抖的身子,才将剑尖又上移了一分。 他瞪着卿衍,眼眶里不断漫出泪珠,带着浓重的哭腔,“卿衍神君,我是该叫你明怀瑾,还是……林霁呢?” 当心中不祥的预感应验,卿衍竟有种奇异的释然感。 每日他都是活在煎熬中,一边享受着和顾爻的亲近,一边却又在担心这虚假的快乐会被戳穿,今日也算是梦醒的一天了。 顾爻盯着卿衍的目光中透着强烈的恨意,“卿衍,你这般骗我,好玩吗?” 听着顾爻的质问,卿衍说不出辩驳的话,看着顾爻的眼里满是沉痛。 林霁是他,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当时百越突然灵识涣散,他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 残本古籍中记载,九尾狐族的妖丹有修复灵识的奇效,他当日只关心着当年为了他身受重伤的百越,未曾对那只被他挖了妖丹的小狐狸有半分怜悯。 只余那重伤的小狐狸自生自灭。 如今倒是现世报到自己身上来了。 小狐狸没了妖丹,拖着重伤的身体,是经历了什么伤害呢? 才会失去这段记忆。 好不容易活下来,又碰到了自己历劫。 为了自己挡了灾,中毒身亡。 那具身体会死也是因为自己挖了他的妖丹。 两次,他害了顾爻两次! 一想到这,卿衍就感觉心像是被人破开一个大洞,又泡在刺骨的冰水,寒冷彻骨,又疼得发慌。 他看着顾爻心碎中掺杂着憎恶的眼神,他感觉就像是被那双通透的碧眸凌迟一般。 无地自容! 他攥紧拳头,又无奈放开,垂下眸子和一向高贵的头颅,引颈就戮。 顾爻看着卿衍一副连解释都不愿解释的默认模样,心中是无言的恼怒,伤心和恨意,与记忆中令人憎恶的高高在上没有半分相像。 顾爻分不清究竟是记忆里绝情而冷漠的卿衍是真,还是眼前卑微的人是真。 可小狐狸的记忆里,那心口血液流干的寒冷,却深入骨髓,做不得半分虚假。 心头强烈的恨意让顾爻眼底蕴着暴戾,叫嚣着要杀死眼前的人。 顾爻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杀意,让理智回笼。 他将那剑尖抵在卿衍的颈侧,那白皙的皮肤都渗出血滴,只要再进半寸,面前鲜活的人就会变成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 旁边的小仙童想要阻止顾爻,却被顾爻那凌厉的眼神吓得一个倒退。 好像在无声警告他,别随便乱动,小心我一个手抖就取了卿衍的狗命。 小仙童安静如鸡,不敢再动。 顾爻也没有理会这个小喽啰,又将眼神转回卿衍脸上。 辞镜也感受到主人翻腾的情绪,剑身轻轻颤抖,仿佛只要顾爻一声令下,他就会直取眼前人的项上人头。 卿衍等着顾爻的审判,就算是顾爻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本就是他的债罢了。 他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眼前人的容颜,像是要将他刻入灵魂。 现在不多看两眼,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顾爻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将辞镜放下。 卿衍以为柳暗花明,却见顾爻冷着脸,抬手将辞镜送进了自己的心口。 卿衍瞪着眼睛低头看向插进自己身体里那透白的剑身,蜿蜒着着鲜艳的血,看起来格外美丽。 第85章 仙道殊途38 顾爻可不管卿衍的情绪如何,抬手就将辞镜抽了出来,面上是一脸冷漠。 这些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旁边的小仙童都被吓傻了。 他刚刚看着顾爻放下手,都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 没想到顾爻反手就给了卿衍一剑。 艳丽的血在卿衍的白衣上洇开一片凄艳的红色,他捂着心口,手上也是止不住蜿蜒的血迹,滴落在地上,开出朵朵艳丽的花。 他看着顾爻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 上一秒他以为他们二人之间还有回转余地的。 下一秒冰冷的剑刃就捅进自己的心口。 顾爻拿出帕子擦拭着剑上的血迹,连辞镜都在颤抖着剑身,像是不满自己沾上了卿衍的血,在向顾爻发牢骚。 顾爻轻拍着辞镜,安抚它的情绪,用素白的锦帕将透白的剑身擦得干干净净。 皱着眉头,像是嫌弃极了的模样。 卿衍忍不住倒退几步,被身后的小仙童眼疾手快地扶住。 他看着顾爻,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上满是憎厌与冷漠,让他不敢再直视半分。 他垂下头,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更心痛。 他怕那双一向温柔的碧眸里盛满对自己的厌恶。 顾爻倒是没有理会卿衍的动作,专心擦拭着剑身。 又将辞镜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像是在检查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旁边的小仙童看着顾爻的动作,敢怒不敢言。 他不知道顾爻是从何而来的底气,居然真的会对卿衍动手。 这一剑下去,可是会伤了两族情意的。 顾爻将沾了血的锦帕随手扔下,素白的帕子有些凌乱的褶皱,沾了凄艳的血,看起来可怜又颓靡。 就如面前的卿衍一般。 卿衍看着那方素白的帕子从顾爻手中飘落到地上,那随手丢弃的模样,就像是少年随手丢掉了他一般。 丢了,就不会再找回来。 顾爻原本冷冽的神色,看着对面有些深受重伤的卿衍,神色略微有些不忍,又迅速冷凝。 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清泪,正好滴落在素白的锦帕上,将那抹红又洇开几分。 顾爻转身,像是不愿卿衍看到自己的软弱,他强撑起自己的脊背,声音决绝。 “卿衍神君,今日一剑就算还了当日的剖妖丹之仇。人间历劫时你救我一命,我为你挡灾,今日,我们就两清了吧。” 说到这里,顾爻像是有些哽咽,却还是咬着牙将话说完,“以后……自是不必再见了。” 说完,顾爻没有再看卿衍一眼,转身便入了结界。 卿衍看着顾爻的背影,只觉得心上更痛了几分。 心绪翻涌,五味杂陈。 他知道,今日这一别,就再无相见之日。 可是他却没有半分立场挽留他。 就算日后相见,也只算得陌生人。 永远也只是陌生人。 人间的记忆,装作凡人道士时的记忆,作为卿衍神君的记忆,此刻尽数漫上脑海。 每一帧画面,都是和顾爻的点点滴滴。 好的,坏的,酸的,甜的,终归都是小狐狸。 大量的画面在眼前闪现,让卿衍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顾爻脚上加快步伐,塌着肩膀,装作一副心碎离场的模样。 实则赶紧逃进结界,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 卿衍那个表情,属实是让他爽到了。 他缩着身子才让自己的身子不会颤抖,卿衍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憋笑憋的多难受。 66看着顾爻放声大笑的模样,默默退后两步,甚至想回到系统空间躲一躲。 他已经习惯了顾爻的精分,等他笑完,肯定是要抓着自己阿巴阿巴的。 八成是要嘲讽卿衍。 没等66离开,顾爻率先开口,“66,你看到卿衍那副模样了吗?实在是太好笑了,今天属实是爽到了好吧。” 66沉默不语。 听着顾爻嘲讽卿衍,他只能当个聆听的木头桩子。 没跑路成功。 还得受宿主魔音攻击。 当个系统好难。 66仰天长叹,他实在是不知道小九究竟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自己的宿主啊? 顾爻这种不专心任务的疯批行径,应该是系统最不喜欢的那一类宿主了。 可是顾爻却也能将任务完成得很好。 实在是无法理解。 顾爻笑够了,也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前,赶紧敛下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 顾笺还在院中坐着,他可不能太放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把那消下去的红色又续起几分。 明明眼底还积着水汽,却强扯出一个微笑。 他抬手撤了结界,推门进去。 顾笺闻声抬头,却看见自家弟弟这副可怜的神色。 少年红着眼眶,眼底是还未散开的水雾,却强打着精神扯出一个微笑,像是害怕眼前的人担心自己。 顾笺只觉得心疼,自家弟弟怎么就这么懂事呢? 出去的时候自家弟弟明明还是好好的,怎的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一定是卿衍那个王八羔子干了什么。 此刻被顾爻“凄惨”模样冲击到的顾笺已经完全忘了前不久顾爻欢欢喜喜把自己收拾好去见卿衍的事了。 他上前一把摁住顾爻的肩,“爻弟,是不是卿衍欺负你了?若是他,哥哥现在就去给你报仇,他以为我有苏最小的孩子是谁都能欺负的吗?” 顾爻愣了愣,听着顾笺为他不平的话,微微低下头,眼底的水雾弥漫,不愿顾笺看到他狼狈的神色。 顾笺感受着掌心之下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无声的泪滴在青石板上,布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顾笺有些手忙脚乱,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慌乱,“爻弟,你别哭,别哭。” 顾爻听着这安慰了但是没完全安慰的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顾笺和顾真不愧是亲兄妹,连安慰人的话术都是一样的。 顾笺想要给顾爻擦泪,却又不敢动顾爻垂下的头,在一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顾爻是真的不能抬头啊,他怕自己忍不住笑,让整段垮掉。 只能赶快把大哥打发走了。 他撇过头,声音沉闷。 “兄长,你先回去吧,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顾笺沉默了。 顾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顾笺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塞进顾爻的手里,声音温柔。 “爻弟,你想一个人静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哥哥说。” 顾爻微微点点头,算是答应。 顾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院子,还贴心地给顾爻关上院门,不让人打扰顾爻。 第86章 仙道殊途39 待身后院门关上,顾爻才微微松了口气,他可以随意欺骗卿衍,对卿衍演戏而无愧,因为这本就是卿衍欠着原身的。 可他却不能对着这些真心关心自己的人毫无愧疚。 他低头看着手上揉成一团的手帕,上面还绣着原身最喜欢的梅花,红梅绣在素白的锦帕上,更显艳丽。 好看归好看,却不像是顾笺那个有些糙的人会用的东西。 顾爻在看到那梅花的一刻,脸上都笑意也消失了,心上泛着些细细麻麻的疼。 这种绣着红梅的手帕,是原主最喜欢的。 小时候的小狐狸还未完全化形,带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软乎乎的,格外招人喜欢。 已经少年形态的顾笺和顾真更是格外喜欢这个弟弟。 每次对着软乎乎的弟弟都很想抱一抱,每次大人把弟弟交给二人,却又摇摇头躲开,害怕自己会摔着弟弟。 小狐狸倒是格外亲近哥哥姐姐,走着自己踉踉跄跄的步子,就往顾笺和顾真的方向走去,二人怕给顾爻摔了,一把给人抱了个满怀。 顾爻窝在顾真怀里笑得开心,顾笺就在一旁逗顾爻开心,大人就在旁边看着,也抿嘴谈笑。 顾笺当时也不算大,更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看着顾爻那一晃一晃的尾巴,觉得好玩,就伸手揪了一下。 不知是揪疼了顾爻还是怎的,小狐狸就开始大哭,把抱着顾爻的顾真都吓了一跳,二人开始手忙脚乱地哄人。 小狐狸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那眼泪止都止不住。 狐后看着两个半大孩子一脸着急,她太了解自己的孩子,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没什么大事。 抿着唇在旁边看了一会戏,她才伸手将顾爻抱起。 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绣着红梅,放在顾爻的眼前,转移顾爻的注意力。 许是小狐狸被鲜艳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伸手去抓眼前晃荡的帕子,很快停下了哭泣。 这本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顾笺却记了下来。 从那以后,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方绣着红梅的手帕。 这个习惯跟随了他许多年,即使他后来手掌军权,也没有改掉这个习惯。 偶尔回到有苏,他也会给顾爻带北边边境的特色美食,顾爻贪吃,吃完了东西还要问他有没有帕子。 顾笺总能从怀里掏出绣着红梅的锦帕。 顾爻长大以后,不知是缘分还是其他的,最喜欢的就是梅花,尤其是红梅。 每次看到顾笺锦帕上的红梅,总会笑着说他们兄弟二人连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顾笺永远只是笑笑,没有多做解释。 小狐狸也永远不知道这是一位哥哥对自家弟弟多年的爱护。 他看着自家弟弟都神色总是温柔又细腻。 顾爻将那方锦帕收进宽袖,微微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落寞。 他依旧不习惯接受来自别人的好,尤其是来自家人的好。 那是他从未触及的温暖。 终究是他辜负了有苏一族的爱护。 毕竟,他是要死的啊。 而且死期将至。 66看着神色落寞的顾爻,不知顾爻想到了什么,想去劝一劝,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顾爻倒是资料上说他父母双亡,这是想起自己的家人了吗? 66是人工智能,诞生时就是一串代码,只有编号,没有名字。 更没有家人。 他不懂顾爻的感觉。 从一开始懵懵懂懂,逐渐成长为如今的优秀系统,第一个能让66有所波动,且放下原则的,只有0529一个。 他又想起在任务大厅里,那个憨憨的,圆圆的系统一头撞进自己的怀里,自己倒是没什么事,他却撞得晕头转向。 在空中翻了个转,好不容易停了下来,那小短手抱着自己的脑袋,还在给自己道歉。 就是那晕晕乎乎的脑袋,让他道歉道错了方向,是背对着自己的。 66当时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系统啊。 看了一眼他的编号,0529,也不算是特别靠后的编号,混了那么多年还是原始形态,可见业务能力不行。 又蠢又差,这是66对0529的第一印象。 后来是如何熟络的呢? 大抵是因为小九找不到领任务的任务前台在哪里。 系统空间不像是任务世界可以随意指明方向,系统是不能随意调用系统空间布局地图的。 66看着眼前的……球,像是觉得有些离谱。 任务前台一般都是新手系统才需要到那里去领任务,等级稍微高一点的系统就可以在自己的后台直接随机抽取任务了。 66没想到眼前的系统不仅穿着新手原皮,连等级都是新手。 可是当那双小短手拉住自己时,请求自己带他去任务前台时,66不知道为什么心软了。 也许是因为眼前的系统太过可怜吧。 0529倒是开心,如果他自己找要找许久的,也没什么系统愿意帮他这个业绩垫底的系统。 今日有人帮他,他就很开心了。 虽然66冷着脸,但0529还是很活跃,围着少年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跟只小麻雀似的。 66觉得有些烦躁,可看着面前的小系统讲到兴头,还是忍了下来。 把人带到任务前台,66就想离开,却被小九一把拉住,央着他告诉自己在系统空间的住址。 下次请他吃饭。 66正想拒绝,却被0529开心的神色堵了回来。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他们都不愿意和我交朋友,也不愿意帮我。” 虽然0529没有太过伤心,但是说到这里情绪还是有些低落。 拒绝的话哽在喉头,再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算了,就让眼前的小系统高兴一下吧。 他把自己的住址告诉面前的小系统,续上了二人,哦不,两个系统本来萍水相逢的缘分。 现在的66觉得,这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他再抬头看看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这事他搞不定啊。 第87章 仙道殊途40 近日各族间最大的八卦,依旧是来自于有苏。 哦,还是有苏那位刚刚露面不久的元良。 前段时间把北海太子给揍得半死不活,那说起来至少也是人家的错,还是有苏占理。 毕竟后来传出,好像是北海太子骗了有苏郡主的感情。 这个说法也在后来被许多人接受,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而且那次,这位有苏小元良也没讨到好,也是受了重伤,将养了许久。 北海跟有苏经此一事也是闹得不太愉快,明明是自家人受伤比较重,却还要上门给有苏道歉。 按理说天族和北海是姻亲,应该是站在北海这边的才对。 可是,那天界的卿衍神君却一日三趟地往有苏跑,渡衡神君拦都拦不住。 刚开始有苏的那位也是不给好脸色,后来才让人进门的,那段时间二人关系看起来倒是颇好。 这次不知又是怎的,两个人又闹掰了,有苏那位元良提着本命灵剑,在有苏门口就给人给捅了。 还一剑捅在心口,就是冲着要人命去的。 卿衍神君被小仙童带回天宫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那大片大片的血迹从心口流出来,跟不要钱似的,染红了整件衣服。 卿衍神君就跟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毫无声息,整个人还晕着。 要不是渡衡神君眼疾手快地给人喂了天族珍藏的灵药,人差点就没了。 按理说,卿衍神君都受了这么重的伤,应该上有苏讨个说法的,可是天族那边却毫无动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反常的态度,不禁让人开始猜测,卿衍是不是也做了什么对不起有苏的事,才让人家给寻仇了。 可是有苏的这位元良是最近才出来露脸的,任凭吃瓜群众如何上抓心挠肝,都找不到他们二人在那次宴会前的相交轨迹。 就像是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可是这瓜就是吃不明白。 甚至有些乐子人想要顾爻开班教学,课程名就叫——《论打了得罪两族大人物还能全身而退,我做了几件事》 反正这次的事情,顾爻再次全身而退,让顾爻凶悍的狠人形象更加深入人心。 听着这些八卦,顾爻只是轻笑,没有半分波动。 喜鹊精看着顾爻淡然的神色,只觉得心中佩服。 不愧是有苏的元良。 不愧是最近杀出的狠角色。 喜鹊精在心里给顾爻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作为一个常年活跃在八卦一线的,这次的事情他也是看不明白,抓心挠肝的,很想问问眼前的当事人。 可是,他不敢。 不是怂,就是……好吧,就是有一点点从心。 毕竟这份差事轻轻松松报酬又高,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差事。 他可不想惹了雇主不高兴,然后让别的鸟抢了他的工作机会。 绝对不行!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啊…… 明明瓜的真相就在眼前,却不能问。 实在是太难受了。 喜鹊精觉得鸟生都不会快乐了。 顾爻盯着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坐立不安的小喜鹊,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是那般火热。 几次欲言又止,顾爻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他皱着眉头放下手里的茶杯。 茶壶里泡着比平日多的茶叶,这茶水却依旧没有半分味道。 顾爻叹了口气,也没太在意,像是早就料到了。 只是不再往杯中添茶。 转头看向小喜鹊,他眼底带着些笑意,“小喜鹊,你想问什么,我给你一个机会。” 喜鹊精心中兴奋,却还是谨慎,飞到顾爻的肩头,想要再次确认,“真的吗?真的吗?那我问了让殿下不高兴的问题,殿下可不准找别的鸟来顶替我的位置。” 顾爻听着这话,脑子里想到了林黛玉文学,“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 主要是这个“别的鸟”,那味实在是太冲了。 顾爻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喜鹊精的脑袋,把人,啊呸,把鸟弹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看着喜鹊精晃晃悠悠的可爱模样,顾爻抿着唇笑了笑,一脸傲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想问什么就赶紧问,不会把你打发走的。” 喜鹊精听到这话,头也不晕了,腿也不疼了,就连心脏……咳咳,心脏还是要跳的。 他趴在顾爻的耳边,时刻警惕着隔墙有耳,又像是有些做贼心虚。 毕竟他打探消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舞到正主面前,实在是有些业务不熟练。 秉承着不能吃亏的原则,喜鹊精把自己最想问的两个问题给问了。 “殿下,你上次把北海太子给打了,是因为他骗了郡主的感情吗?这次你捅了卿衍神君一剑,又是何缘由?” 顾爻支着下巴,半靠在软榻上,像是在思考的模样。 喜鹊精看着顾爻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心里直打鼓,思考着自己刚刚问的问题有什么不恰当。 应该没有很让人不高兴的东西……吧? 正当喜鹊精忐忑着,想说要不要算了的时候,顾爻却开口了。 他换了个姿势,随手摆弄着桌上的花瓶,神色淡然,“嗯,怎么说呢?循砚那个王八羔子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因为骗了二姐的感情被我揍了。” 不过更多的是他联合天族搞有苏的这件事。 后面这句话,顾爻是不会说出来的。 听到顾爻的肯定,喜鹊精一脸兴奋,等着顾爻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 吃瓜群众最快乐都是什么,莫过于正主亲自下场锤瓜了。 这不快乐吗? 保真的一手瓜。 顾爻也不负喜鹊精的期望,顿了顿接着说道,“而我捅了卿衍一剑,纯粹是看他不爽,和他有仇,而天族不发难,只是因为他们有愧罢了。” 喜鹊精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想要知道更多。 可他知道过犹不及,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顾爻不愿多说,就是不想说。 他自然也不会再追根究底。 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要学会揣摩老板的脸色,观察老板的情绪。 做出最优的下一步选择。 有了顾爻的盖章认证,以后他出去传播消息都能很有底气地说是天族和北海欠了有苏。 喜鹊精心满意足,见顾爻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赶紧转移话题,给顾爻讲起一些各族无关痛痒的八卦。 顾爻眼里露出赞许,这喜鹊精实在是太上道了。 他也就听着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是也有些趣味。 第88章 仙道殊途41 喜鹊精已经成为顾爻身边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自然也可以自由出入有苏。 只是今日的喜鹊精来得晚了些,顾爻就等不到,又伸手拿出竹匣里的阵图,看着那繁复的阵图,开始在另外一张白纸上勾勾画画,还揉废了好几张纸,不知在干些什么。 66就在旁边看着,虽然他看不到,因为顾爻屏蔽他了。 他只能大概知道顾爻是在画画。 却搞不明白顾爻究竟是要做什么。 顾爻每次都将那些废稿施个法术就给烧了,连渣都给扬了。 真·连灰都不剩。 他也不是没问过,顾爻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他甚至看过顾爻购买的道具,却没看出什么名堂。 大抵就是破阵符,屏蔽符,还有急速补充灵力和精力的丹药,都是很正常的东西。 毕竟破这种上古大阵,还是很耗精神的。 这些回血回蓝和辅助的符篆啥的,都能理解。 就是买的量有些大罢了。 不过顾爻财大气粗,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无可厚非,66也没有太过在意。 顾爻专心修改着阵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些buff叠加下去,不死也得半残啊。 顾爻心满意足地将桌上的东西收进竹匣,还封了一层禁制。 好像生怕被什么人看了去。 66:“……” 顾爻看着旁边一脸无语的66,笑得温柔,伸手解开屏蔽,开口就是一阵嘲讽,“66,我不是针对你啊,我只是单纯针对你们所有系统,哦,除了小九。” 毕竟,小九那个智商,看到他画的阵图,大概率也是猜不出来这是什么的。 66沉默。 顾爻看着66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模样,正打算再逗一逗,就听见那只叽叽喳喳的喜鹊精着急忙慌的飞来。 一边飞,一边嘴里还喊着出大事了。 顾爻疑惑转头,那傻鸟飞得太猛,小翅膀扑棱得贼起劲,直直地朝自己冲来,像是要直接撞在他的脸上。 顾爻眼疾手快,迅速把窗户一合,喜鹊精一个刹车不及,直直撞在窗户上。 那清脆的一声响,听着都疼。 顾爻一脸“心疼”地摇摇头,跟猫哭耗子似的,慢慢悠悠把窗户打开。 喜鹊精滑落在窗台上,撞得晕晕乎乎,打了好几个转,还差点跌下窗台,被顾爻一把用手兜住。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只手把喜鹊精捞了回来。 喜鹊精摇摇晃晃地在顾爻手上慢慢站稳,两只翅膀抱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好像要把那股子脑震荡的恶心感觉晃出去。 抬头看着顾爻的眼里也是呆愣愣的,透着一股子未被智慧污染的清澈。 顾爻也不催促,就这样看着他。 看看这只小喜鹊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刚刚想给自己报告的消息是什么? 喜鹊精愣了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撞坏了脑子,看着近在咫尺的盛世美颜,不争气地看直了眼。 殿下是真的好看啊! 九尾狐族的美貌是各族中的翘楚,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喜鹊精一副看呆了的色眯眯模样,顾爻无语,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假装有些生气,“小喜鹊,你在看什么呢?” 喜鹊精这才回过神,赶紧低下头,默念了几声“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迅速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喜鹊精立马换上一副谄媚模样,两只翅膀交叠在一起,声音更是夹地不像话,“殿下,没看什么,我是来给您报告大事情的。” 顾爻看着喜鹊精这狗腿子的模样,再听听这仿佛去过净身房的声音,尖细又奉承,一阵无语。 他摆摆手,“行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说说吧。” 喜鹊精嘿嘿一笑,又迅速正经,仿佛要宣布什么大事似的,昂首挺胸,还煞有其事地轻咳两声。 “北海的太子,换人了!” 虽然喜鹊精压低了声音,但是依旧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激动。 那是挖到一手大瓜的兴奋。 顾爻疑惑,像是不明白喜鹊精在说什么。 怎么他还没动手,北海太子就先换人了。 这就是天道好轮回吗? 喜鹊精也观察着顾爻的反应,看见他脸上震惊的表情,也觉得十分快乐。 毕竟这位有苏元良每次都让他特别挫败,无论是什么样的瓜放到他的面前,他都能无动于衷地听完。 这次终于有一个能震到他的瓜了。 喜鹊精表示很满意,十分欣慰。 他有些得意,刻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那位原来的北海太子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养好病以后就不知所踪了,还留了一封信,北海那边秘密地找了挺久,就是没把人找到。 龙王本来想将太子之位交给北海三皇子,那位北海二皇子循墨却与龙王密谈了许久,第二日就被封为新任北海太子,谁也不知道这位北海二皇子循墨究竟和龙王说了什么,只是……” 说到这里,喜鹊精谨慎地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只是据传,龙王与二皇子密谈完出来,面色极为难看,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 顾爻闻言一挑眉,循墨本事这么大吗? 牛啊,牛啊。 就是不知道循砚去了哪里呢? 顾爻看着桌子上的竹匣,陷入沉思。 喜鹊精歪着头看顾爻,看到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东西,也不敢打扰。 顾爻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拿出一张白纸,又开始勾勒阵图,喜鹊精看了看,只觉得头晕。 这一团乱麻的玩意,就不是他这种小妖可以领会的东西。 顾爻画了几笔就停了下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疑问,看着喜鹊精问道,“为什么龙王要优先考虑北海三皇子继位,而不是身为二皇子的循墨?” 喜鹊精像是没想到顾爻会问出这个问题,毕竟北海那点子破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 北海那些污糟事都被各族扒烂了,也没什么隐秘的。 只不过就是让顾爻再听个笑话罢了。 反正又不是他们一族的笑话,谁在乎呢北海龙族的死活呢? 这种时候,喜鹊精觉得就应该当个缺德的人,太有道德的人,是得不到金主的喜欢的。 要想上位,就要学会揣摩老板的心思。 来自鸟族职场大师·喜鹊精的至理名言。 就像现在,喜鹊精觉得自己就是应该踩一踩北海的。 第89章 仙道殊途42 秉持着金主至上的原则,喜鹊精还是把这个他都已经讲烂了的八卦再说了一遍。 打起精神,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北海现在的龙王,是一个风流的人。虽然当时为了上位已经娶了另外一个大族的嫡女,但是人到中年却碰上了那个所谓的真爱,是北海底下的一只蚌精,那蚌精生得美艳,是难得的好相貌,不过还是比不上九尾狐的美貌。” 喜鹊精求生欲极强,非常之严谨地加了一句补充说明。 顺带捧了九尾狐族的好颜色。 这才继续说道,“而后,龙王不顾王后反对,将那蚌精纳入后宫,生下了三皇子。 而北海大皇子循砚和二皇子循墨是一母同胞的,是王后所出,但是龙王并不喜欢他们二人。 要不是循砚是长子又是嫡子,能力又强,以那龙王的偏心程度,早就把太子之位给那位草包三皇子了。 这次循砚失踪,他们那位父亲不知道多开心呢,能把太子之位交给他中意的孩子,只是没想到那位一向没什么野心的二皇子半路杀出来给他截胡了。” 说到这里,喜鹊精也有点不屑,像是看不上龙王的做派,眼里还透着对循墨的赞赏。 顾爻听完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在手上潦草的阵图上改了几笔。 抬手就将阵图又放进竹匣,加了层禁制封了起来。 喜鹊精倒是想问顾爻在画什么,可是看着顾爻那脸色,他也知道顾爻不会告诉他。 安静闭麦。 顾爻算了算时间,抬头问了喜鹊精一句,“小喜鹊,离我上次捅了卿衍一剑过去多久了?” 喜鹊精像是不明白顾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思索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回答,“殿下,已经过去大概有三个月了。” 这三个月有苏就跟神隐了一样,虽然不至于跟之前一样把自家封了,但是也再没有出去活动过。 就跟口罩之下,居家隔离似的。 有顾爻这个煞神坐镇,除了和有苏长辈关系比较好的,根本就没人敢来有苏。 生怕惹到了有苏哪个人,被顾爻提溜着本命灵剑就给捅了。 那他们找谁哭去。 顾爻闻言愣了愣,有三个月了吗? 他都记的不是太清楚了。 那卿衍的病应该快好了吧。 这段时间他养着病,还派人来试探顾爻的态度,都被顾爻给打了回去。 物理意义上的“打了回去”,那些个来送礼的小仙童小神官,多多少少都是带着点伤回去的。 就连那些个送来示好的珍宝,都不知被顾爻摔碎了多少。 好像渡衡也被气得不轻,打算请天族的族老出面呢。 那,时间也应该快到了吧。 顾爻看向窗外,窗口的桃花新生了绿芽,春天也该来了。 正当顾爻想让喜鹊精继续讲点没营养的八卦听听的时候,顾真风风火火地朝顾爻的院子跑来。 那姿态,还是那么的豪放。 她一把推开顾爻的院门,脸上还带着笑,“爻弟,爻弟,晚上一起吃饭啊?” 顾爻在窗边朝顾真招了招手,顾真也朝顾爻招了招手,笑得开心,笑着就跑过来。 隔着扇窗户,顾真把脸凑近顾爻,脸上含着笑,浅浅的酒窝晕开,那张妍丽的脸更显明艳,倒是比旁边新开的桃花还要娇艳三分。 看得出来应该是恢复得很好。 “爻弟,有苏那条冰湖里的鱼,这个时节最为鲜美,皇叔皇婶去南极仙翁处做客,大哥今日已经去捞了许多条,晚上我们三人热闹热闹可好?” 顾真看着顾爻的眼里满是忐忑。 毕竟这三个月,她和大哥也不是没有邀请过顾爻。 可是顾爻一次都没有答应过。 只是每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也不知在干什么。 顾爻看着顾真亮晶晶的眼神,愣了愣,转而笑开,“好啊,不过我可不会做,就只能麻烦哥哥姐姐了。” 顾真听见顾爻答应,先是愣了一下,转而才反应过来。 那张明艳的脸上笑意越深,她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你只管吃就好,做好了我来叫你。” 这可是爻弟这段时间来第一次答应他们的邀约,可要好好准备。 顾爻还未说什么,顾真倒是先跑开。 她一边跑还一边朝顾爻挥手,“就这么说好了,爻弟可不要反悔啊。” 顾爻看着顾真跳脱的背影,也是无奈地笑了笑。 本来还想问顾真要不要自己那两坛藏了许久的梅花酒呢。 算了算了,晚上给他们带去吧。 毕竟,这大抵也是最后一次了啊。 思及此,顾爻眼神黯了黯,眼底交织着的深暗沉寂的光。 转头看向窗外,天光正好,两朵粉嫩的花苞已经挂上枝头。 微风吹过,带起花枝一阵轻颤,顾爻却像是被这风冷到了,忍不住掩袖轻咳两声。 他收回目光,抬手关上窗户,也关住窗外的春色。 一道窗棂,隔开了屋内屋外。 窗外桃花新枝,而窗内病骨支离。 * 夜间,有苏。 顾笺和顾真早已准备好酒菜,就等着顾爻到来。 这三个月,顾爻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他们也不敢去触顾爻的霉头,生怕刺激到自家弟弟。 今日好不容易把人约出来,可要好好开解一下他。 人未到,声先至。 顾爻提溜着两坛酒,瓷坛相撞间带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随着红色的衣摆轻摇。 在静谧的晚风中显得格外清晰而悠远。 顾真和顾笺闻声转头,看着踏入拱门的顾爻。 月下含笑的少年,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闪着光,红衣作衬,配上顾爻这慵懒散漫的模样,倒真有些游戏人间的意味。 自竹影中款款而来,美得不似人间客。 饶是已经看惯顾爻昳丽容貌的顾真和顾笺,都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失神。 回过神都不禁在心中夸赞。 爻弟果真是他们有苏这一辈最好颜色的。 这张脸在美人如云的有苏,那也是拔尖的。 顾爻倒是没有注意到二人一瞬间的失神,笑着拎起手上的酒。 “兄长和二姐可不要嫌我无用,你们准备了这些个好酒好菜,那我就只能贡献出我珍藏的两坛梅花酒了。” 听着顾爻的俏皮话,顾真和顾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 顾真上前一手接过顾爻手上的酒坛 ,一手拉着顾爻坐下。 顾爻也任由顾真动作,没有半分反抗。 能让自家姐姐高兴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90章 仙道殊途43 顾笺看着自家弟弟妹妹,也笑得温柔,对着顾爻打趣。 “爻弟终于舍得把这两坛梅花酒给我们尝一尝了。之前我从边境回来想向自己弟弟讨口酒吃,就被某只忘了哥哥的小狐狸给拒绝了,真的是伤透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心啊。” 顾笺说着还演起来,做一副“西子捧心”状,那张硬朗的面容配上这般矫揉造作的动作和神态,实在是有些违和。 顾爻也抿着唇笑了笑,顺势讨饶,朗声回道,“今日不是给哥哥姐姐来赔罪吗,我就这两坛珍藏,今日就拿出来了,不醉不归可好?” 顾笺笑笑,起身就拿过一坛,直接就给开了,梅花酿的香气从坛口溢出,弥漫了整个亭子。 带着梅花独有的清香。 不醉人,却撩人。 顾笺大笑,“这酒不愧是爻弟宝贝了许久的,这香气,果然是好酒!” 顾爻听着自家兄长的夸奖,也只是抿唇笑了笑,眼神落到一旁顾笺和顾真准备的酒上。 那是一坛玲珑醉。 酒仙千年都不一定能给出一坛的好酒。 极为珍贵。 酒仙爱酒,更会酿酒,而这玲珑醉就是酒仙最喜欢,也最出名的酒。 轻易不给人。 比起自己这亲手酿来玩玩的酒,不知好了多少倍。 自己这酒虽然也算得上好,但比起玲珑醉……还是不比了,想多了,伤自尊。 自家哥哥姐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也是可以的。 顾真见顾爻的眼神落到一旁的酒坛上,赶紧伸手把那坛千金难求的美酒给放到了桌底。 还顺带拿脚给推到了桌布底下,遮了个个严严实实,脸上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顾爻憋笑撇过头,假装没看到自家二姐的动作。 酒仙估计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千金难求的酒,会被随手放到地上吧。 顾笺也顺势把三人面前的杯子倒上梅花酿,“来来来,我们尝尝爻弟的梅花酿。” 三人举杯,共饮一坛酒。 顾笺和顾真倒是喝得开心。 一方面这酒是真的香,带着梅花独有的香气,一方面就是对弟弟八百层的滤镜。 在他们眼里,顾爻做的东西就算不好喝,那也是好喝的。 顾爻只是轻抿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 还是不要暴殄天物了。 顾真和顾笺都在激情地夸赞着顾爻的酒完美保留了梅花特有的香。 顾爻也只是笑笑。 因为,他闻不到。 甚至这杯本该带着些甜的梅花酒,入了顾爻的口中也只是如同白水一般。 顾真看着月下笑得温柔,坐得端方雅正的弟弟,只觉得时间是真的很快。 小时候那样的一个小豆丁,如今都长成芝兰玉树的少年郎了。 也能担起有苏的责任了。 顾笺更是上头,见顾爻没有喝酒,晃了晃那两坛梅花酿,已经空了。 他抬手就把桌底的玲珑醉给拿了上来,抬手就给开封了。 一股醇厚的酒香迅速充斥着整个亭子。 炽烈而醉人。 顾笺也不管这酒究竟有多难得,抬手就给顾爻倒了一杯。 要不是顾爻阻止,他甚至想给人拿海碗来装。 顾爻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赶紧阻止了自家哥哥这暴殄天物的行为。 要是让酒仙知道他的酒被顾笺这么糟蹋,不得上门把自家兄长打一顿啊。 到时候他是帮自家哥哥呢? 还是不帮呢? 帮吧,自己没理。 不帮吧,好像也说不过去。 顾笺看着顾爻眼前的一小杯醇酿,眼神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可惜。 不是可惜这杯酒,而是可惜这杯子太小了。 这么点的杯子,爻弟怎么会够喝呢? 顾笺抱着酒坛,思考着要不还是拿个碗来装。 顾爻一眼就看出顾笺的想法,抬手捂住自己面前的碗口,看着自己兄长无奈道,“兄长,我实在是不会喝酒,你和二姐喝就好,我这一杯就够了。” 顾笺闻言就更遗憾了,他和顾真都是会喝的,他以为顾爻也应该是会喝酒的,没想到顾爻竟然不会喝酒。 他思考了一下,好像自家弟弟小时候就是个一杯倒来着。 他又看了看顾爻面前的杯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嗯,爻弟有进步了。 小时候是一杯倒,长大了都能喝上两杯了。 顾笺可惜归可惜,可是这开封了的酒还是要喝。 这难得的佳酿,今晚和自家妹妹不醉不归也是好的。 顾笺火热的眼神从顾爻身上转到顾真身上,脸上带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妹妹,爻弟不能喝,今晚我们二人可要不醉不归,上次我们拼酒没有分出胜负,这次不准临阵脱逃!” 顾真也是个暴脾气,一个激灵起身,抬脚就踩在石凳上,豪迈地撸起袖子,一脸不服气地瞪着顾笺。 “谁怕谁,这次哥哥你要是输了,就得把你珍藏的那杆红玉枪给我,敢不敢?” 顾真语带挑衅,顾笺也不让步,他抬着下巴,斜视着顾真,“行啊,那若是妹妹你输了,就要把你珍藏那柄如意匕首给我,怎么样?” 顾真也不示弱,爽快伸出手掌,“可以,击掌为证!” 顾爻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都来不及阻止,两个已经上头的人就已经把掌击完了。 顾爻:“……”算了,随他们去吧。 反正亏的不是自己的宝贝。 看着对面开始拿碗拼酒的两人,顾爻沉默不语。 那玲珑醉终究还是没有逃过拿海碗装的悲惨命运。 罪过罪过。 而且不得不说,顾笺和顾真不愧是亲兄妹,完全就是往对方心窝子上戳。 如果他没记错,那红玉枪和如意匕首是顾笺和顾真最宝贝的收藏吧。 而且,今晚的聚会不应该是有爱的哥哥姐姐为了开解“为情所伤”的弟弟组的局吗? 怎么现在自己被晾在一边? 那边两个自己喝上了? 爻爻不懂,爻爻不解。 顾笺和顾真喝得起劲,顾笺伸手揽过顾真的脖子,两人开始唠起顾爻小时候的糗事。 一人一句。 一个说,一个补充。 竹筒倒豆子似的就把顾爻那些年丢人的事全抖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走路不稳摔到泥坑里还在泥坑里滚了一圈,笑得还特别开心。 什么被狐后套上了粉嫩嫩的女装在有苏祭天大典的时候游行,被全族子民看到了。 还有被隔壁山头的小熊精当成女孩子,差点拐走做了人家的童养媳。 ……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顾爻在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毕竟这酒如今在他喝来就跟白开水似的。 听着这些丢人的事,他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看着对面还在持续爆料的哥哥姐姐,仰天叹息。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正主的死活啊? 这些丢人的事,自己关起来偷偷说,不好吗? 但是看着这段日子为着自己的事情担忧不已的哥哥姐姐一边回忆着从前,一边露出笑容,顾爻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反正做了这些事的是原主,又不是他。 而且他也不记得了。 原主做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第91章 仙道殊途44 顾爻看着醉倒的两人,叹了口气,认命地一手提溜一个,把人送回房间。 明明是给自己排解的聚会,现在还得自己给这俩喝嗨了的善后。 听着二人还在嘟嘟囔囔着自己那些破事。 顾爻额角青筋直跳。 这哥哥姐姐不要也罢。 可以丢了吗? 全瑕的哥哥姐姐,一百出,包车马。 低头瞥一眼还在砸吧嘴的顾真,顾爻掐着法诀,迅速闪现到二人的院子,把人往床上一丢,打算转身就走。 看了看睡得四仰八叉的人,还是给人盖上了被子,顺带着掖好被角。 看着这两个睡得香,顾爻这才慢慢悠悠走回自己的院子。 初春的风带着些寒意,拂过脖颈带起一阵鸡皮疙瘩,也让顾爻忍不住掩袖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好像要把自己的命咳出来。 66在旁边看得着急,照理说顾爻作为一只已经算是仙的九尾狐,应当是不会有风寒这种症状的。 可是近些日子,顾爻的咳嗽越来越频繁,有时候咳得连笔都拿不稳还要画那些不知道是啥的玩意。 66觉得很不对劲,可是他又窥探不到顾爻到底在干什么? 问了,顾爻也不说。 66是真的有点怕了,怕顾爻活不到小九回来。 帮小九代班一个世界,结果把人宿主带死了。 他哭都没地哭。 66落到地上,伸手轻拍顾爻的背,脸色不太好看。 见顾爻缓过一口气,他郑重询问,“宿主,你的身体究竟为什么变得这么差?” 顾爻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又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 听到66的问题,他转头看向这个清秀俊逸的系统少年,勾起一抹笑,神色坦然而无畏。 “不过是上次药的后遗症加上改阵图的劳心费力罢了。” 66盯着顾爻整张脸上唯一的艳色,那抹未干的血迹在苍白的底色上格外亮眼,却是眼前人身体已近强弩之末的证明。 66也有些生气,他以为顾爻只是要破阵,没想到他是要改阵! 天衍绝命阵乃上古大阵,不是轻易能改动的。 要改,那必定是要付出极大代价。 66也不顾什么系统不能干涉宿主行为的破规定了,他瞪着顾爻厉声质问,眼里带着不解,“宿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妄图改动上古大阵,你疯了吗?” 看着一向没什么情绪的优秀系统被自己气得都开始骂人了,顾爻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没有半分退让地看向66,眸色深沉。 “66,破阵怎么够呢?有苏千年凋敝,千年来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得了原主那么一个孩子,却又被卿衍糟践了,这公平吗?” 顾爻的语气冷静而狠戾,那双碧色的眸子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着疯狂的光芒。 蛰伏了许久的独狼,在这一刻亮出了他锋利的獠牙。 66知道顾爻疯,却没想到他的野心这般大,居然妄想改动上古大阵。 而此刻,66也完全知道了顾爻的目的,看向顾爻的眼神里带着些惊恐和担忧。 小九真的适合这样的一个宿主吗? 顾爻不仅要让有苏的命运回到正轨,还要重创北海与天族,以绝后患! 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让原本应该走向末路的有苏成为六界最强。 顾爻看着66惊恐的眼神笑得温柔,他看向院中的一枝桃花,那是春天到来的信号。 有苏的春天,已经来得太迟了。 他的声音飘渺,“66,你以为原主的死只是卿衍一个人造成的吗?渡衡掌管天族,可能不知道吗?卿衍不懂事,渡衡难道不会去查吗? 他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毕竟,让有苏走向凋零本就是他的目的,而原主的死亡,只会加速有苏走向末路的进程。 还有那北海龙族,与天族狼狈为奸,既然他们不义,我又为何要手下留情呢?我顾爻的字典里只有有仇必报,没有以德报怨!” 顾爻说着又将目光转回66的脸上,像是等着66的回答。 要不要帮我瞒住? 66沉默。 顾爻说的这些他无法反驳。 可是这样搞真的很容易玩脱啊。 他抬头看向顾爻,想再劝一劝他,“宿主……” 顾爻抬手打断66的话,指了指自己的心口,“66,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宿主都有我这种情况,但是当原主所有的记忆和情感进入我的身体,我并没有太大的排斥。 就像是失去了许久的东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所以,那种心口的血流干的痛,是过不去的,真实存在的。 心中的恨,其他东西是洗不干净的,只有用仇人的血才洗得干净!” 顾爻脸色痛苦又狠戾,语气中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疯狂。 66沉默不语,理智告诉他他应该上报主系统,可是看着顾爻这有些可怜的模样,还是叹了口气,放弃了举报的想法。 毕竟这还是小九的宿主。 顾爻看着66妥协都模样,笑得开心,露出一个纯真而无辜的笑容,朝66伸出手。 “我的临时系统,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结束了,最后一次合作愉快。” 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顾爻,66感觉自己又被忽悠着上了一次贼船。 他伸出手握了握顾爻的手,有些精疲力尽,“宿主,霍霍我就算了,小九马上回来了,别折腾小九。” 顾爻脸上都笑意越深,拉着66的手晃了两下,“当然。” 小九不会被霍霍,但是他可以搞事情。 顾爻感觉66像是被自己掏空了身体,那背影塌着肩膀,弯着腰,像老了几十岁。 忽然,66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题,转头问道,“宿主,如果我刚刚选择举报你呢?你会怎么办?” 顾爻一愣,像是没想到66还要追根究底,转而他又笑开,“我当然是相信66啊。” 看着顾爻那满是信任的脸,66觉得不大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也只能先行离开。 他得回到系统空间里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再跟顾爻呆一起,他们两个总得疯一个。 大概率疯的会是他。 顾爻看着66离开,脸上的笑意敛下。 他今日告诉66自然是因为这段时间观察下来,对66有着八分把握。 今日告诉66,也是打着在他破阵之日,系统能帮着点自己的主意。 而且他做事一向是喜欢有十分把握。 谋而后动。 就算66今日辜负了他的期望,他也有把握拿捏住他。 毕竟,这些系统的代码也不算是很难破译啊。 66刚刚要是真的发送了举报信息,顾爻也能拦截下来。 顺带拿66的源代码威胁他帮自己做事。 反正,殊途同归。 他总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过,现在这样和谐的局面,不用撕破脸的局面,是最好的。 他还是挺喜欢自家蠢系统的,不想动了他在意的人。 顾爻想到这里又扬起笑,哼着欢快的调子回到自己的院子。 第92章 仙道殊途45 距离上次三人聚会又过去近一月有余。 顾真今日坐在顾爻的院子里,看着在品茶的顾爻。 顾爻垂着眸,压着长睫,看不清情绪。 一月前,天族卿衍与那位救了他的神官百越订婚。 不过一月,就已经定下婚期,明日就是他们二人的婚期。 那王八羔子在订婚前一日还敢来有苏找爻弟晦气。 爻弟倒是没去见他,只是让人给送去一封信。 卿衍在有苏结界外看完那封信,神色绝望而凄然,没有多言,只是落寞地转身离去。 第二日如约和百越完成了订婚仪式。 去观礼的人都说卿衍就跟没了三魂七魄似的。 无悲无喜,行尸走肉。 如今他们二人婚期将近,虽然知道卿衍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顾爻的人事。 但是顾爻不说,他们也不愿意去戳他的伤疤。 这就导致了他们想去寻仇怼人,都不知道理由是什么。 还得维持着这表面的塑料关系。 实在是有些生c。 这不,这次婚礼天族也给他们有苏发了请帖,卿衍好歹也是天族唯二的神君之一,婚礼总不能有苏一个人都不去。 顾笺回了有苏北境守边,自家父母常年云游,爻弟肯定是不能去,有苏剩下的就是她和皇叔皇婶。 大概率是要她去的。 让狐王狐后去,卿衍不配。 他不配! 顾爻转头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顾真,放下手中的茶杯,笑着开口,“二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顾真抿了抿唇,才斟酌着开口,“爻弟,明日……” 顾爻笑意敛下半分,抬手打断顾真,声音冷淡,“二姐,明日的事与我无关。” 顾真张了张嘴,还是把安慰道话咽了回去。 爻弟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还是会难过的吧。 毕竟她后来努力想想,爻弟在宴席上见到卿衍的时候眼里是带着欢快的。 那是见到心上人的不安与喜悦。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的,自家弟弟还小,以后会碰上更好的人的。 顾爻看着顾真有些怜惜的神色,笑了笑。 明日要倒霉的可不是他,是天族和北海。 他看着院子里满树盛开的桃花,粉嘟嘟的挂满枝头,挤在一起,看起来格外喜人。 快了,有苏的春天也该来了。 “二姐,你最近收的那个侍童还贴心吗?移栽回二姐封地的月灵花长得如何?” 顾真闻言身子一僵,顿了顿才开口,垂着眸不敢直视顾爻,“都挺好的。” 她有些心虚气短。 顾爻又拿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那我就放心了。” 顾真抬头对上顾爻的眼睛,那碧色眸子里满是了然与温柔,烫得顾真心上一热,忍不住低下头。 顾爻也笑笑没有说话。 姐弟二人无言,心照不宣。 * 次日清晨。 顾真本来想一个人去就行了,顾爻非说不放心,狐王狐后也觉得有道理,决定跟着一起去。 顾真随意套了件得体点的衣服,一边穿还一边抱怨。 “爻弟你干嘛让皇叔皇婶陪我一起,我又不会被人吃了,让皇叔皇婶一起去观礼,实在是抬举卿衍那个狗玩意了。” 顾爻看着顾真暴躁地整理自己的衣领,却怎么都整不清楚,上前两步,伸手帮人把领子整理整齐。 一边整理一边顺毛,笑着道,“这不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担心吗,才让父王母后跟着你,二姐就体谅一下我,让我安心些,可好?” 听着顾爻顺毛的话,顾真勉强接受。 不过还是为自己要去参加卿衍的婚礼而感到很不高兴。 真就是给他脸了。 狐王和狐后在外面等着顾真,也穿了身便装,是要打算将低调进行到底了。 顾爻把三人送到有苏结界外,抬手分别抱了抱三人。 最后抱到狐后这里,狐后都不知道自家孩子怎么现在这般感性,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但她还是紧紧地将顾爻抱进怀里,顾爻窝在狐后的肩窝蹭了蹭,蹭掉了从眼眶里落下的泪珠。 泪珠落在鲛纱上,又在阳光下化作流光消逝。 顾爻轻轻推开狐后,退后一步,朝三人扬起笑容,挥了挥手,像是在送别他们。 明明每一个的动作好像都很正常,连那精致俊秀的脸上都扬着开心的笑容。 可是,三人就是在那毫无阴霾的笑容里看出了莫名的苦涩和……不舍。 这苦涩勉强可以说是因为卿衍大婚,那不舍又是从何而来呢? 顾爻脸上的笑又漫开几分,那手又摆了几下,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时间快到了,你们快走吧。” 顾真抿了抿唇,看了顾爻几眼,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等晚上回来再好好问一问顾爻。 顾爻的目光飘然而悠远,盯着三人的离去的地方看了许久。 66在一旁陪着顾爻,顾爻就仿佛入定了一般,对外界的动静毫无反应。 66刚想开口唤回顾爻的神志,顾爻就先收回了目光。 长睫轻敛,投下的阴影困住了碧眸里所有的情绪。 他的声音淡然,仿佛刚刚失意寂寥的不是他。 “66,走吧。” 顾爻挺了挺脊背,似一棵傲然的青松,一步步走向他给自己早就定下的结局。 66看着顾爻形单影只的背影,也有些心疼,快步跟了上去。 第93章 仙道殊途46 回到院中,今日喜鹊精还没有来。 临出门前,顾爻顿了顿步子,还是从系统空间兑换了化形丹放到了桌子上。 在白纸上写下一句话,将装着化形丹的木盒压到纸上。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嘴角牵出一个温柔的笑,环顾四周,眼里透出些不舍。 66紧紧跟在顾爻身边,看着顾爻的动作,66也没有说什么。 瞥一眼纸上写的话,66沉默了。 顾爻真的是矛盾的人,明明比谁的狠心,却总是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心软。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不过一颗化形丹,哪有顾爻接下来要干的事情疯啊。 66是真的怕一个没跟住,顾爻就玩脱了。 到时候小九还要再找一个宿主。 顾爻踏出房门,也没有平日里打趣66的闲情逸致。 今天他要干的事,是关乎有苏一族族运的。 成,则有苏族运昌盛。 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顾爻抱紧怀里的竹匣,看向前方的眼神冷冽而深邃。 66看着顾爻仿佛要去灭人满门的表情,往后退了退。 思考了一下,还是反手把加速符拍到顾爻的背上。 既然选择了同流合污,那就一黑到底吧。 66叹了口气,今年的优秀系统评选,应该是轮不上他了。 上次还刚刚跟小九说了自己蝉联了许多年的优秀系统。 现在就要打脸了。 糟心宿主,糟心事啊。 等到了岛上,顾爻从上俯瞰着整座小岛。 一座海岛像是被人为地分成两半,一半是风景秀丽,阳光明媚,一半是密林丛生,迷雾叠嶂。 顾爻冷笑一声,一头扎进迷雾,加快速度往阵眼方向飞去。 阵眼位于空旷的山谷内,四周峭壁林立,鬼魅横行。 顾爻没有多做停留,这些小喽啰不值得他费心,毕竟他的时间不多了。 抬手召出辞镜,顾爻反手掷出攻击力极强的符篆,直接于魑魅魍魉中轰开一条道路,让他能够直入山谷。 66看顾爻这般生猛,默默选择当个摆件,收回自己要往外丢武器的手。 宿主太强,显得系统很没用耶。 顾爻冷着面色,一剑斩出,准确破开了山谷中的障眼法。 顾爻脸上的神情也轻快几分,心中那丝不确定也放回肚子里。 看来循砚竹匣内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 迷雾散去,山谷的原貌也显现出来。 鲜红的阵眼四周勾勒着繁复的阵图,还隐隐泛着红光和血气。 就像是吸饱了人血的恶鬼,张牙舞爪地在向顾爻示威。 顾爻握着辞镜的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他面色沉凝地盯着面前血红的法阵,目光紧紧地盯着阵眼中央的人,眼底怒火翻涌。 那是他的伯父和伯母,也是顾真和顾笺的父母。 年少时他这位伯父顾与就喜欢在外云游,也是许久没有消息。 自千年前带着妻子离开有苏,便也许久没有消息。 上一次传回消息回到有苏看看,还是在三百年前,之后便杳无音信,没想到是被关在这里了。 顾爻心中怒火翻涌,看着眼前鲜红的阵图,那已经红到发黑的阵眼,只觉得这都是他有苏的人命。 有苏地广人稀,很多有苏的皇室子弟又是不爱交际的。 甚至找个地方隐世的也不在少数。 常住在住在有苏的就只有顾爻一家和顾真,就连顾笺成年了之后都在北边镇守边境。 他也明白了天族和北海凭借残缺的古籍为何能布下这上古大阵,原来古籍上记载残缺的那一部分就是有苏的人命。 他眼眶赤红,攥紧手中的灵剑,心中的怒火早已要吞噬他的理智。 他抬手,就想要劈开这碍眼的阵法。 顾与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原本毫无声息的身子动了动,连带着那用来束缚行动的寒铁链都带出一阵轻响,唤回了顾爻仅存的理智。 他的头抬了抬,在凌乱的乌发中,一张憔悴苍白的脸显露出来,看到顾爻的那一刻,那张脸上像是惊愕,又像是有些意外。 那不知多少年没有说过话的嗓子更是沙哑而难听,说出的话就像是不太习惯发声般滞涩,“爻,爻儿?” 顾爻看着还活着的顾与,虽然被放血放久了面色不太好,但总归是活着。 他也逐渐冷静下来,只是那眼底的暗色与跳动的怒火张牙舞爪地,好像要把顾爻整个人吞噬。 66在一边看着这个被血染红的吃人阵法,内心也是震撼。 他以为其他二族就是借着这个阵,间接搞有苏而已。 现在一看,不仅是暗地里整,还有直接绑人来祭阵的啊。 那宿主不得疯?! 66转头看向顾爻,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虽然很生气,但是还没疯。 只要还有点理智就行。 66卑微。 正当66松了口气的时候,顾爻冷着脸转头,那双带着些赤红的碧眸直勾勾地盯着66,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66,你能检测出来这狗b阵法,有我有苏多少人的血吗?” 66捏了捏手指,没有搭话。 可以是可以,可是这代价实在是有点大,对顾爻来说,不值得。 宿主已经为了这件事耗费了很多了。 顾爻没有漏过66的一丝异样,也知道系统是为了自己好,他耐着性子给他解释了一句。 “66,我本来就没打算复活,你要是有办法,就去做。” 66叹了口气,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抬手操作,开始解锁世界隐藏剧情。 “宿主,除去现在阵中还活着的二人,用来祭阵的有苏皇族子弟有三个。” 顾爻听完默了一下,比他预估的少,看来两族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搞事情,只能抓一些“软柿子”。 他将目光转回那缓慢转动的阵法。 66看着顾爻那风雨欲来的面色,默默让开些许,他知道顾爻要开始搞事了。 这个阵法本就是顾爻心里的一个痛点,如今更是踩到他的底线了。 有人要倒霉了。 顾爻静静看着阵眼的方向,那里锁着自家哥哥姐姐的父母。 他的目光和那红到发黑的阵眼无声对峙。 繁复的阵图缓慢蠕动,远看就像是恶心的软体虫子生物聚集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一般。 红光越盛,细看之下,那诡异的阵纹就像是那战场上断臂残骸,恐怖又渗人。 四周的峭壁之上,那密林中的树木好像都在这红光的照耀下活了过来,往山谷聚集。 阵眼处的血光翻涌,看起来扭曲又狰狞,像是在向顾爻挑衅。 那红色的阵纹甚至蜿蜒缠上了顾与的脚踝,展现出的意味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顾爻沉默地看着这挑衅的动作,没有半分行动,只是那脸上又沉下几分,眼神深邃得吓人。 忽的,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从系统背包里掏出一把符篆掷开,将外围逼近的树妖和鬼魅尽数拦截在外。 看着顾爻的动作,那阵纹挑衅的动作也是一滞。 它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种操作啊。 它不要面子的吗? 第94章 仙道殊途47 顾爻解决完那些小喽啰,顺带又贴上几张屏蔽符,免得等会这个得意忘形的法阵想起来给它的主人通风报信。 不过是稍微有了点神志的阵灵罢了,也敢挑衅他。 真就给他脸了。 老虎不发威,当他是凯蒂猫吗? 顾爻撸起袖子,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踏着“亲切友好”的步伐走进阵眼。 辞镜也像是气急了,剑身不断震颤。 抬手准确斩出几剑,辞镜带出的凌厉剑气准确斩断了阵眼想要搞小动作的几道阵纹。 不过几剑,顾爻就感觉有些气虚,不住地喘着气。 这身子看来真的是到强弩之末了。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阵眼现在就变得色厉内荏,红光越盛,看着吓人,却没有半分杀伤力。 毕竟,它本就是个活在阴沟里的玩意罢了。 天衍绝命阵,本就是阴私手段,就算是从上古传下的又如何,如今不还是这般无用。 顾爻看着这带着血气的红光,眼里好像看到了有苏无辜枉死的三条人命。 不再犹豫,他从系统背包中掏出几颗丹药,一把全吞了。 66在旁边看到顾爻这动作都来不及阻止。 就算无毒,宿主也应该考虑一下会不会被这一把药噎死吧。 66沉默。 顾爻感觉刚刚那股子喘不上气的感觉缓过许多,眼睛也紧紧盯着眼前的阵法。 他抬手一剑划开自己的手腕,拿出阵笔,沾了自己的血,沿着阵眼外围向内开始修改阵图。 这是他经过多次推算,勾画的阵法。 还得感谢循砚送来的详细资料,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 所以,循砚换了个身份,改头换面待在顾真身边的事,他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具身体会破落下去,一方面是因为上次那提升灵力的药后遗症。 更大的原因就是他改动阵法的事被这个世界的天道发现了。 这是天道给予的警告。 不过顾爻怎么会在乎呢? 反正他本来就是要死的。 他帮助这个世界“走回正轨”,卿衍和他的白月光不是今日正式大婚吗? 那他就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以为他的妖丹是那么好拿的吗? 补全了崩坏世界的剧情线,他还没找天道要劳务费呢。 天道还敢来阻他给有苏改运,不过他不计较。 毕竟,他可真是个善良大度的人啊! 随着顾爻对阵法的修改,头顶乌云集聚,雷声轰鸣,像是在警告顾爻不要继续。 顾爻没有理会,还是一心勾画着地上的阵法,仿佛世界的喧嚣与他无瓜。 如果不是空不出手,他甚至想对天竖个中指。 傻b天道,好赖不分。 这年头还真就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当气运之子啊。 66盯着头顶翻涌的墨色,默默攥紧手里的强力防护罩,随时准备丢出去。 这不是普通的防护罩,这可是顾爻的命啊。 那有着微弱神志的阵灵也是拿顾爻没办法,他现在不够强大,没办法阻止顾爻,他的小弟又被拦在外面进不来。 改阵完成大半,天道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道强劲的天雷划过天际,直直地朝顾爻劈来,像是要劈死这个不知死活,妄想挑战他权威的人。 66眼疾手快,防护罩叠上防护符一同撞上天雷,将顾爻护了个严严实实。 唉嘿,毫发无损。 就问你气不气? 天雷劈下时,顾爻的神色都没有半分波动。 阵法要一气呵成,就算是这雷真的劈到他身上了,他今日也是要把这阵画完的。 随着血液的流失,顾爻刚刚吞药才恢复了几分的面色迅速衰败下去,放血的那只手也是呈现青白之色,是被放干了血液的灰败。 头顶天雷作响,顾爻加快着勾画,就算是他已经烂熟于心的阵图,他也是小心翼翼。 一步画错,功亏一篑。 他身上现在背负着的是有苏一族的族运。 天道步步紧逼,他没有退路! 豆大的汗滴从顾爻的额角的滑落,顾爻咬着牙坚持。 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瞥向一边的辞镜,眼神明确,让它再划拉一道伤口。 辞镜颤抖着剑身,像是气急了,不赞同顾爻的做法。 顾爻叹了口气,“辞镜,你能感受到吧,我不是你原来的主人,这是你主人的愿望,我们一起完成,好吗?况且,我本来就活不久了。” 辞镜闻言顿了顿,还是颤抖着剑身将剑刃贴在顾爻的手臂上,停滞了好一会,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带起自己的身子,在顾爻手臂上又划开一道伤口。 鲜红的血顺着新的伤口争先恐后地涌出,顾爻笑了笑。 他的脑子一阵阵发晕,但还是拿着阵笔强撑着勾画完剩余的阵图。 66在外感受着狂怒的天道劈下的一道道雷,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强劲,防护符已经废了将近二十张了。 已经五道雷了。 而且看这情况,宿主要是再不搞定,防护符也顶不住了啊。 随着顾爻画下最后一笔,一道酝酿了许久的天雷的兜头劈下,劈开防护罩,劈碎了防护符,正中顾爻的身体。 一片炫目的白光中,66看着那道雷劈中了顾爻的身体,目眦欲裂。 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冲进那一片白光中。 66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要赶快带走顾爻的灵魂! 不能让他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抓走。 若外来者的灵魂失去作为保护壳的身体,那灵魂就是任由小世界天道拿捏的。 可入目皆是焦土,翻飞的尘土让66找不到顾爻的踪迹。 就算心中再慌张,66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爻或许真的失败了…… 第95章 仙道殊途48 正当66想要强制启动灵魂连接时,一片烟尘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痛死我了,还好我防护衣穿得厚,这死天道!” 66愣住。 烟尘散去,顾爻的身形显现。 那红色的衣衫破碎,向来张精致无缺的脸上也满是尘土和血迹,就连那一向柔顺的头发都失去了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就像是从战场逃出来的难民。 66看着瘫坐在地上,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宿主。 默默收回自己想要启动灵魂连接的手。 打扰了,是他草率了。 低估了宿主的顽强生命力。 顾爻面上毫无血色,说句话都要大喘气,又开了两瓶丹药,抬手就全吞了下去。 那吞药的豪迈劲,就跟喝水似的。 缓过气的顾爻,抬手就给天上竖了个中指。 小样,想搞我,再练练吧。 挑衅意味十足。 天上又传来一阵轰鸣。 66额角青筋直跳,看着顾爻作死的动作,甚至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 顾爻也没时间管这sb天道,刚刚那道雷它应该酝酿了挺久的,趁着它还没缓过劲,他要赶紧干正事。 刚刚那道雷虽然没给他劈死,但也让他本就是强弩之末的身子雪上加霜。 再不快点,事干不完了。 用辞镜撑起身子,顾爻的眼神冷冽,一步一步走到阵眼中央。 刚刚还无能狂怒的阵眼,见识到顾爻分疯劲以后,安静如鸡。 敢和天道硬刚的狠人,它惹不起。 顾爻也没管他,他看着被封了灵力的顾与,蓄起力一剑斩出,两条寒铁锁链应声而断。 给人喂了一颗药,顾爻顺手给毁了顾与身上封住灵力的法器。 顾与缓过劲,感激地看向顾爻。 “爻儿,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顾爻哽住,他不知道啊,他只是想搞事吧。 正当顾爻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时,天上雷声渐起,黑云沉沉,看起来又要劈人了。 没有时间留给他们叙旧了。 顾爻眼神一凛,抬手一挥,一阵轻柔的灵力把人送到山谷外,还贴心地给人加了层结界。 不仅能保护自家哥哥姐姐的父母,还能限制他们的行动。 他本来还想着要不要整个留影石给家人留个遗言。 现在有顾与在场,那就让他给带个话吧。 毕竟他这伯父伯母也是有点不靠谱的,把那么小的顾真和顾笺就留在有苏,两个人就出去甜蜜云游。 他还记得小时候的顾真被人欺负,总被隔壁山头的小妖精说成是没爹没妈的孩子,顾真不在意,可他是心疼自家姐姐的。 人心是肉长的,但有亲疏远近。 他这没见过几面的伯父伯母,无论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还是自己的记忆里,都是不如顾真来得重要的。 既如此,给带个话不算过分吧。 对他的死有愧,对自己的“临终遗言”也能更在意些。 顾与抱着昏迷的妻子还没反应过来,顾爻就已经给他送出去了。 他看着顾爻还站在阵中,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可是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完全出不去。 他神色着急,不停地捶着看不见的结界,可是尚未恢复灵力的身子无力又没用,只能看着顾爻送死。 顾爻一袭红衣已经残破得不成样子,身上细细碎碎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手臂上的两道伤口涌出的血液滴落在地上洇出一片暗色。 五脏六腑都在翻涌,叫嚣着疼痛,顾爻脸上的神情却格外疯狂,他抬头看向那片压抑着怒火的墨海,缓缓绽开笑颜。 就连那双碧色的眸子里都染上些笑意,他没有理会天道沉郁的怒气,抬手拿着辞镜戳了戳血红的阵眼,还抬脚踹了踹。 “喂,别装死,我知道你有阵灵,出来谈谈。” 语气漫不经心,但气人。 血红的阵眼被气得一抖,却不敢反抗。 不一会儿,一个老头模样的阵灵飘了出来。 顾爻看着眼前按人类岁数来算少说也得七老八十的老头,一阵无语。 为什么这阵灵这么老?! 不过这也和顾爻无关,他现在没时间打听这些,他抱胸斜视着眼前的阵灵。 “我不灭你,但你要守我有苏一族族运昌盛,成为我改阵后的阵灵,此阵不散,终身不得出!” 那小老头听着这霸王条款,气得胡子都抖了抖,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打不过顾爻。 顾爻很满意这上道的阵灵。 一个阵法拥有阵灵,威力可比没有阵灵的阵法大多了。 这阵灵是用有苏三条人命养出来的,那他也该给有苏赎罪了。 天道好似也没想到二人这么快就谈拢,像是恼羞成怒般又是一道雷兜头劈下。 这次,顾爻没躲。 天雷正中,他被劈得一个踉跄跪下,张口就吐出一口血。 有辞镜撑着,才勉强没有倒下。 66看着顾爻被天雷劈到,吓得反手就要丢出一张防护符,被顾爻抬手阻止。 “66,你先回去。” 66看着摇摇欲坠的顾爻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 顾爻看着天道,抬眼就是嘲讽。 解读一下那个眼神就是“你个小垃圾。” 那片墨海又沉了几分,也不管有没有酝酿好,就连续劈下三道雷。 顾与在外面看着,目眦欲裂,却无可奈何。 一片炫目的白光中,尘土翻飞。 看不清任何情况。 顾爻感受着并不如之前强劲的三道雷接连劈在自己的身上,感觉五脏六腑都泛着疼。 他感觉身体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就连灵魂都感觉要被劈碎了。 可是他还是咬着牙在心中计数,“八,九,十!” 天道对他已经劈了十道雷了。 尘土散去,顾爻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好肉了。 顾与松了口气,还活着就好。 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顾爻用辞镜撑着身子站起来,抬手抹了一把脸,直视着墨色最深的那一块。 “十道天雷已过,我没死,你,拦不住我的。” 说着,顾爻脸上露出个真心实意的嘲讽笑容。 第96章 仙道殊途49 头顶的乌云像是被气狠了,使劲轰隆了几声,却放不出半个屁。 顾爻粲然一笑,朝天再次比了个中指。 之前是为了激怒天道,让他尽快劈雷。 毕竟,酝酿时间不够久的雷就没有那么强。 劈在身上就不会太疼。 十道天雷啊,难捱啊。 总得允许他耍点手段。 现在,那就是单纯想鄙视这傻x天道罢了。 顾爻在心中骂骂咧咧,手上却又往嘴里塞了一把丹药。 他还没干完正事呢,没时间和这傻x天道扯皮。 他喘着气,用辞镜撑着身子,现在动一动就感觉浑身都疼。 痛得顾爻面色扭曲。 让顾爻又在心里骂了天道八百遍。 要不是为了让这个阵法保有苏族运的时间久一点,他才不会受这几道雷。 太要命了。 天道怀疑他干预天命,才能劈他。 可是他只是改了阵,并未行动。 天道就把这十道惩戒雷给劈完了。 算起来,就是傻x天道理亏。 现在他要改阵,天道也拦不住他了。 甚至,之后天道也不能直接对这改动的阵动手。 因为这是给他这位“受了天道迫害”的“小可怜”补偿。 自此,顾爻才真心实意笑出声。 要干大事,就要以绝后患! 虽然这雷劈在身上真的很痛,让他感觉灵魂都要裂开了。 但是挨几道雷,护有苏未来族运昌盛。 顾爻只能说一句, ——“这买卖,做得真?的值!” 颤颤巍巍站起身,顾爻缓慢地将脊背挺得笔直,还未站直,却又因着内腑受伤弯腰呕出一口血,染红了面前的焦土,带出一片深深浅浅。 顾与看得着急,却又没办法出结界,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这结界甚至还能阻隔声音,让他的呼喊传不出去半分。 顾爻此刻整个人就像是经过野火灼烧,却又在来年春日顽强新生的杂草。 柔韧又坚强。 即使他浑身上下都是狼狈不堪,但当他转头看向顾与,那双碧色的眸子却依旧炫目到让人不敢直视。 亮得出奇。 他的声音也准确传入顾与的耳朵,“伯父,我本就是个活不长久的人,相信父王母后也有察觉,但,很抱歉还是辜负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说到这里,顾爻的神情有些落寞,顿了一下突然半跪说道,“予父母唯一言,有苏元良,未负有苏,唯负至亲,后漫漫长路,望二老珍重。” 有苏元良,这是顾爻给自己的身份下的最终定义。 因为他是有苏的元良,所以他要为了有苏献上他这本不长久的命。 有苏元良,为子民而死,无怨,无悔! 闻言,顾与的神色却是仓皇而绝望。 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尽数拢在这方寸结界中。 “爻儿,不要!” 透白的剑身穿过顾爻的心口,带起一阵血花,凄艳又美丽。 顾爻整个人就像是折翼的蝴蝶般半跪在地上,艳丽的血顺着剑身滴落到阵眼中,让原本死寂的阵眼焕发出无限生机。 头顶雷声不断,却无法阻止顾爻的疯子行径。 就见那一袭红衣的人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脸上带着微笑,澄澈而通透的眸子里闪着大事将成的疯狂。 垂着眸,那碧色眼底暗色翻涌,燃着要吞噬一切的火焰。 抬手就将辞镜拔出,顾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心口的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涌出,又在带着焦土的风中一寸寸凉透。 四周焦土飞灰,遍地荒芜,只有那一袭红衣的少年是那唯一的艳色,血色在他的身下开出一朵玫瑰。 透白的剑身染着主人鲜红的血,剑尖还在滴落凄艳的血,看起来诡异又美丽。 顾爻摁了一把心口,手上立刻沾染了温热的血液,他没有在意,只是将剑尖一抬,锋利的剑刃划破掌心。 他将混着掌心血和心头血的手掌往阵眼处一拍,阵眼立刻红光大盛。 同时,头顶的乌云好似又往下压了几分,像是在警告顾爻不要轻举妄动。 顾爻的脸上挂着有些癫狂的笑,抬头望天,没有理会那愈发阴沉的天色,只是朗声。 “今日吾顾爻,以吾之命为祭,血为引,护有苏一族族运昌盛!” 少年精致的面容随着这一句开始皲裂,就像是带着冰裂纹的瓷器,看起来美丽又脆弱。 霎时间,红光冲天,冲破了四周屏障,外围的树妖与鬼魅也随着红光化为飞灰。 顾爻那浸透了血色的身子被冲天的光柱尽数笼罩,与其融为一体。 再看不到半点踪迹。 顾与面前的结界也在红光冲天中,散做点点荧光,再支撑不住顾与瘫软的身体。 他怔怔地看着那带着血气的红光逐渐转化为带着圣洁之色的白光,面上一片灰败之色。 血气荡尽,有苏的春天……来了。 四周焦土飞灰,却再没有了红衣少年的踪迹。 * 另一边的天宫,有苏三人坐在席上心中难安,这繁杂冗长的大婚仪式却还是没有结束,让三人眉间都染上些许烦躁。 顾真看着缓缓走进正中央的一对新人,更是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百越面上笑得倒是温柔,就是卿衍看着不像是来结婚的,倒像是来奔丧的。 渡衡作为他们的主婚人站在最前边,看着走到面前的二人,脸上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卿衍和百越成亲,便可断了对那只狐狸的念想,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大计。 有没有感情,这重要吗? 不重要。 至少在渡衡看来是不重要的,毕竟,他自己也是选择了联姻,如今算不上浓情蜜意,但也算得上相敬如宾。 况且,他对卿衍自认为已经算是宽容了。 之前卿衍那么折腾,他都没有说什么,是那只狐狸先放弃卿衍的。 渡衡脸上挂着笑,念着婚礼祝词。 而卿衍死寂的目光在触及到几个熟悉的人时,微微一动,想要找寻自己想要看到的人。 却没有半分踪迹。 他,还是没有来。 卿衍心中不可抑制地泛起苦涩,明明早知是这样的结局,可心中总抱着一些微末的乞求奢望。 如今看来,倒是他自作多情了。 今日过后,他们二人,就是真正的陌路了。 第97章 仙道殊途50 渡衡看着目光失神的卿衍,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没出息。 卿衍身为天族这一辈里天资仅次于他的人,怎么脑子里只有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现在还看着有苏宾客的方向失神,是在找那只狐狸吗? 生怕别人不知道天族的神君为了有苏的一只狐狸神魂颠倒吗? 渡衡脸上的额笑容险些挂不住,四周各族来客看戏的目光好像就要把他凌迟。 所有人好像都将他们当戏子,看看接下来要唱哪一出。 他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警告卿衍。 至少今日这婚礼,是一定要完成的。 突然天边红光冲天,带着浓重血气的光柱直冲云霄,在各族面前就那么大咧咧地展现出来。 席间隐隐传来骚动。 渡衡面色一变。 那是,那是他布阵的方向! 还未等他做出什么动作,身体里和天衍绝命阵的连结直接断开,上古大阵的反噬也随之而来。 突如其来的反噬让渡衡五脏六腑都带着灼烧的疼痛,眼前一黑,张口吐出一大口血。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这场婚礼的主婚人先倒下了,整场宴席直接乱掉。 卿衍看见渡衡倒下,下意识伸手将渡衡扶住,渡衡靠在卿衍的肩头,目光恨恨地看着远处红光冲天的方向。 他体内的反噬愈烈,从身体上的疼痛蔓延至灵魂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究竟是谁坏了他的大计,满心只有多年筹划隐忍付之一炬的愤怒。 他一把推开卿衍,踉踉跄跄地想要走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想要挽救他那多年的苦心筹划。 却倒在了离开的拱门的前的那一刻,他不甘地想要挣扎着爬起,那双平日温和的眼睛此刻满是怨毒和仇恨。 他的瞳孔赤红,就像要吃人的野兽,紧紧盯着远处红色的光柱,恨不得马上将那个坏他大计的人给碎尸万段。 可他心中再怨毒,再不甘,意识却逐渐涣散,只能眼睁睁看着远处的浓烈的血气被一阵圣洁的白光荡开,再找不到半分踪迹。 顾爻加了料的反噬。 那威力杠杠的。 四周的宾客就看着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渡衡神君就像是个疯子一样,吐着血踉跄往外走,想要离开,那眼里的眼神是赤裸裸的怨毒。 让人看上一眼都心底发寒。 却没想到人还没离开拱门,渡衡就倒在了那道门槛上,跟条虫似的不停地蠕动,却怎么也出不去。 他们知道他是想爬起来,就是那姿势属实是不太雅观。 就像是一坨烂肉。 那“顽强”之态,实在是让人不忍直视。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去搭把手,渡衡的脸上开始迅速衰败。 转瞬之间,整个人从俊秀的青年变成耄耋老人。 直至身亡! 那死像更是不太好看,七窍流血,老树皮一般的皮肤还粘在脸上。 突出的颧骨挂着往下堆叠的脸皮,那双混浊的眼睛还瞪得老大。 吓得席间有些年纪小的孩子哇哇大哭。 一瞬间,哭声,叫喊声,混杂着幸灾乐祸的八卦声,整个场面乱成一锅粥。 这边渡衡突然横死的事情还没个结果,那边红色的光柱就被一道白光荡开。 嗯,还颇有种普度众生的圣洁感。 随着远处白光大盛,四周天族的人都不同程度出现了和渡衡同样的症状。 哦,北海龙族的也是一样,一个都跑不掉。 除了循墨。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那道白色的光柱,等着接下来的变化。 任谁都能看出来,一切事情都是从这道光柱出现才开始变得诡异的。 卿衍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却无心顾及。 他的全副心神都被远处的光柱吸引,心中的不安逐渐被放大。 圣洁的光芒照耀整片天空,冲散了所有阴霾。 随着白光敛下,散出的是点点绿色的荧光,就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渺小而闪耀。 顾真看着四周人人自危的天族和龙族,没有半分同情。 只觉得都是报应。 可这报应,又是谁推动的呢? 顾真心中闪过一张含笑的面容,眼神逐渐惊慌,她想要让狐王和狐后赶快回有苏。 她想确认顾爻的安危。 可当她转头看向狐王和狐后,他们看向远处的眼神,是难以言喻的伤心,惊恐和……悲凉。 为什么会悲凉呢? 顾真从未见过二人有这种眼神,狐王和狐后是有苏的领导者,一直以来也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何时有过这种眼神? 那一瞬间,顾真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停留在顾爻那张苍白中带着些狠戾的脸。 那带着些冷意的话此刻也回荡在顾真的脑海里。 ——“天族和北海龙族敢算计有苏,那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看着那落下的点点荧光,美得梦幻而炫目,顾真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点点荧光,绿色的荧光在她的指尖轻柔地打了个转。 亲昵而温柔。 又依依不舍。 好像在和她告别。 顾真看着眼前要飘向远方的荧光,忍不住伸手去抓。 荧光却从那细嫩的指尖溜走,拂过她的衣角,飘向远方。 顾真怔在原地,感受着指尖还未散去的温暖,抬头看着将要消散的荧光,碧色的眸子中满是茫然。 当荧光散去,后知后觉的悲伤才漫上心头。 窒息而沉痛。 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开出水花。 星星点点,深深浅浅。 又很快消失不见,就像是那漫天正在消散的荧光。 顾爻在系统空间看着这边的情况。 看到渡衡死得那般容易,他嗤笑一声。 只觉得自己下手太狠了,一下子把人搞死了,有点便宜他。 不过死都死了,顾爻也没什么闲心去管他。 恶心玩意,看他一眼都嫌脏。 再看看天族和北海龙族人人自危,只觉得心情愉悦。 那一张张衰老的面容,就是他们享受了有苏天运的反噬。 自作自受罢了。 不经意的目光瞥到顾真带着泪光的脸上,顾爻有些难过撇开头。 还是让他们难过了。 重头戏还得是卿衍这边,毕竟当时给卿衍的信上,可是加了料的啊。 不现场看看他的表现,对不起他花了积分的忆梦香啊。 第98章 仙道殊途(完) 卿衍看着满天荧光,梦幻而闪耀,可他却毫无欣赏的心情。 他在这些荧光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小狐狸? 他伸手去抓,想要将那熟悉的气息拢进掌心。 可那漫天星辰,却没有一颗为他而停留。 卿衍怔怔地看着自己已经有些苍老的手,望着流逝的荧光,仿佛看到顾爻就在眼前。 一袭红衣的骄矜少年带着些许嘲讽的笑容,漫不经心地将他的心戳了个千疮百孔。 “看,这就是我给你的大婚贺礼,你可满意?” 卿衍想要抓住少年的残影,却只抓到了长庆殿的一阵风。 这漫天飞散的灵识,就是父神再世也难救。 漫天荧光里,每一点,他好像都能看到顾爻的一颦一笑。 或动,或静,或笑,或骂。 卿衍也算彻底明白了顾爻信中何意。 “顾爻喜欢的,终究只是明怀瑾。” 或许顾爻为了林霁心动过,爱过明怀瑾,唯独没有对卿衍有过半分心软。 哦,或许是有的。 宴会上重逢,少年的眼中是带着些温软的。 只是北海龙宫前的一剑,就已经亲手斩断了二人的羁绊。 正如那片刻着二人名字的玉片和那条象征着他们二人甜蜜的红绳。 断了,就断了吧。 “瑾”,“爻”已分,象征着姻缘的红绳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卿衍低着头,看着腕上被他细心修补好的红绳,那玉片上明晃晃的裂痕都在告诉他,他们二人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 他只觉得心上悲凉又讽刺,心上像是被人紧紧扼住,让人喘不上气,继而又被人生生挖了个洞,每一寸血都在风中凉透。 长庆殿的风,原来这么冷吗? 卿衍此刻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抬头看着消散的荧光。 少年的脸也在眼前渐渐离散,与梦中白狐带血的身子重合。 虚幻和现实在这一刻合而为一。 白狐已死,少年已逝。 原来是他害死了白狐…… 卿衍看着四周荒诞的境况,忽然捂脸狂笑,却忍不住红了眼尾,泪顺着眼眶滑落。 那张不再年轻的脸上满是癫狂。 是为了天族的败落而疯? 又或是为了渡衡的横死而伤心? 顾爻冷静地看着卿衍拖着沉重的步子,大笑着离开正殿,状若疯癫。 只有他知道,卿衍是知道了“顾爻”那样决绝的原因。 虚幻与现实,只是两世罢了。 从来都是现实,挖妖丹和剖心放血的彻骨疼痛,又如何能忘呢? 两世的仇恨,用仇人的血,才能洗净。 卿衍的疯癫有人侧目,不过没人在乎。 毕竟,如今天族人人自危。 目光收回,顾爻又瞥见还站在最前方的百越,那张白皙的脸上带着苍白之色,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依旧是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恶心模样。 顾爻眼神一暗,想到些不太好的事情。 在奄奄一息小白狐的记忆中,已经和卿衍成婚的百越也是端着楚楚可怜的模样,被仙童扶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暗牢里出气多进气少的白狐。 端着一副悲天悯人之像,轻飘飘地一句。 “无用了,埋了吧。” 就这一句,就定下了小狐狸的生死。 被有苏捧在手心上千年的宝贝,就这样被磋磨着死在长庆殿那不见天日的暗牢中。 潮湿又阴冷。 死后甚至被人草草掩埋在梅花树下。 顾爻也很想问一问,那二人在冬日赏梅,看到那满树红云,不会觉得颜色红得刺眼吗? 就像是那白狐小小身体里流干的血液。 红得触目惊心。 看看百越那张脸上仓皇无措的神态。 当真是可怜又无辜呢。 不过,他的妖丹,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顾爻笑着看着百越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整个人在地上蜷成一团,他死死地扼住喉咙,想要阻止什么东西离开,可是那颗妖丹还是不受控制地飞出他的身体。 泛着莹润光芒的妖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看到的人神色俱是一变,转瞬眼里就迸出强烈的贪婪和觊觎。 毕竟,妖丹可是能大幅增长修为的好东西。 只是这份贪婪还未付诸行动,那颗妖丹就被狐王拢进掌心,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只能压下自己的心思。 为了一颗妖丹和有苏对上,不值得。 感受着熟悉的气息靠近自己的掌心,让狐王几欲落泪。 这是,他孩子的气息。 狐王捧着那颗莹润的妖丹,像是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掌心,只感觉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狐后也是掩袖垂泪,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拿出一个玉盒,将那妖丹装了进去。 这是他们的孩子,也是有苏的元良。 即使只剩下一颗妖丹,那也是他们有苏的宝贝。 顾真见顾爻的妖丹被收好,狠狠地将眼泪一擦,那双带着水雾碧眸怨恨地看着那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百越。 她可没忘记爻弟失去的妖丹是从这位“卿衍神君的救命恩人”身体里出来的。 那一瞬间,顾真就串起了整件事情。 卿衍找到的神药,就是自家弟弟的妖丹。 自家弟弟被挖了妖丹,在人间流浪,受尽苦楚。 之后,又为了卿衍下凡历劫的身份死了一回。 顾真觉得,当真是好得很啊! 天族,真是将他们有苏玩弄于股掌之中。 顾真眼神一凛,抬手召出金柳鞭,上前,怒气冲冲地就给了蜷在地上还穿着喜服的百越一鞭。 失去妖丹的百越旧伤复发,此刻更是处在灵识破碎的边缘,本就头疼欲裂,顾真这一鞭下去,就更是雪上加霜。 顾真可不管百越的死活。 自己的弟弟都死了,还想让她冷静什么? 她抬手还想再给百越一鞭,被身后的循墨拦住。 她转头瞪着这个出来拦着自己的人,脸上满是愤怒。 “放手!” 循墨没有动作,眼里带着些担忧。 “郡主,冷静些。” 至少不能让顾真在众目睽睽下杀人。 杀的还是今日宴席的主角之一。 他看着顾真身后的狐王狐后,想要他们二人来劝阻一下顾真。 那两张平日和蔼的面容上,只有冷眼旁观,甚至还有些许纵容。 默许着顾真一切动作。 循墨还没从狐王和狐后那诡异的神情中反应过来,顾真左手召出一匕首差点划破他的喉咙。 他只能闪身到一旁。 顾真也没有抓着他穷追猛打,只是那鞭子再次落到百越身上,带起一阵闷哼。 四周的各族宾客看到现在,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九尾狐的妖丹,有修复灵识的奇效。 那位卿衍神君,挖了有苏狐族的妖丹,装作神药,给这位百越神官修复灵识,现在被人家发现了。 看有苏这三位的状态,那颗妖丹,八成是那位有苏元良的。 这不是踩在人家雷区上蹦迪吗。 有苏千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天族上去就把人妖丹给挖了。 换谁谁不疯。 何况现在的天族,大势已去。 大家还是很会看眼色的,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触有苏的霉头。 众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竟无一人站出来阻止这位有苏郡主“暴打”今日宴会的主角。 现场落针可闻,只余金柳鞭抽打在皮肉上带出的一阵阵痛哼声。 之后顾真将奄奄一息的百越拖走,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一场好好的宴会,就成了如今这般荒诞的模样。 顾爻看着离开的三人背影,叹了口气,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 卿衍往后余生,身体会日渐衰败,每日睡梦,都会在梦见亲眼一遍又一遍见证挚爱的死亡。 还是被他亲手害死,一次又一次无力阻止。 而百越,失了妖丹,这位剧情中“冰清玉洁”,手上未沾一滴血的白月光,能活多久,看他造化了。 想到这,顾爻笑了笑,抬头看向66,“走吧。” 第99章 仙道殊途(番外)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卿衍坐在窗前,看着略显萧条的院子。 如今天族衰败,各族都开始蚕食天族领土,族老们带着幸存的族人回到了天族祖地避世,如今的天宫,也只剩下卿衍一人。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弯月,当清冷的月光泄进暗牢的窗户时,只会照得人心上发疼。 破败的院子里,只有墙根边上的那株红梅开得娇艳,在一地萧条中独立寒风。 红得艳丽,红得凄艳。 那一树殊色,就像是用血浇灌出的邪恶之花。 卿衍看得心慌,想要抬手毁去那满树的红。 脑中一痛,又是白狐绝望而凄然的神情浮现在眼前。 还带着微弱气息的白狐,伴随着一句“那便埋了吧。” 断送了最后的希望。 草草地掩埋在梅花树下。 凡间的乞丐死了都有草席一卷。 千娇万宠长大的有苏小元良,就那样被黄土掩面。 再见不到青天白日。 心口的血透过伤口,染红了整片土地,也染红了这满树梅花。 卿衍捂着心口,好像又看见白狐幻化成少年。 一袭红衣的少年站在冥河的彼岸,用那双带着憎恶和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没有多说一句话,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隔着冥河,他只能无力地呼喊。 可是少年没有回头。 红衣的少年总像是炽烈的阳光,热烈而温暖。 曾经他也是将这缕阳光抓住的人。 如今,这阳光又在哪里呢? 每每午夜梦回,卿衍总会旁观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剖开小狐狸的心脏。 他看着那柄锋利的匕首对准白狐温热起伏的心口,然后毫不犹豫地划开皮肉。 小狐狸悲伤绝望的神情被”自己“无视,温热的血被流入玉壶,又被送到药房,成为百越的药引。 没有人理会小狐狸的死活。 给小狐狸的心口上药,也只不过是保证他不死,以便明日还能继续取血。 这种折磨,持续了快一月。 在人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狐狸,又被杀了第二次。 卿衍想要去阻止,可每当他靠近时,他就会成为那执刀人。 小狐狸温热的血沾上指尖的感觉,他这一生都忘不掉了。 久而久之,他就不敢再靠近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旁观着另一个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挚爱。 一次又一次。 后来啊,卿衍看着自己日渐花白的白发,也会想,这是不是小狐狸给自己的惩罚呢? 每次看着院中的红梅睡去,他都会在想,自己会不会一睡不起,能去找小狐狸也是好的。 可是梦中没有红衣少年,只有浑身染血的白狐。 当天光熹微,他又会开始新一天的折磨循环。 他没有自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天地间每一缕风或许会带着少年的气息。 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他这条命,是要留着给小狐狸赔罪的。 他的报复,他也是该受着。 日日折磨,夜夜煎熬。 不死不休。 * 循墨后来会在想,他为什么不再勇敢些呢? 看着自家兄长跟在有苏郡主身后,虽然总被她刁难。 但是他知道,自家兄长是开心的。 他现在是在赎罪。 放下了所有身份,尊严,给自己和有苏郡主一线希望。 北海龙族受到的反噬比天族稍稍轻些,只有他的那位好父王,直接死得透透的。 死得时候还在那位玉夫人的肚皮上。 这直接给了循墨一个处置他这位小妈的机会。 毕竟,他现在是北海当之无愧的王。 虽然北海之前做错了事,但现在也已经受到了惩罚。 但他是北海的太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应该担起北海的责任。 百年转瞬即逝,终日乏味重复的生活里,总归是有了点好消息。 有苏郡主要和她手下的近侍大婚了。 那位常年戴着面具的近侍,要入赘有苏了。 外界无人知晓他的长相。 但是能被有苏郡主看上的,想来也不会差。 只是这郡主忒护食了些,大婚之日,那近侍面具都未摘。 让有些想要一睹这位神秘近侍长相的吃瓜群众大为失望。 当那封大婚的请柬被秘密地送入北海龙宫,循墨心中五味杂陈。 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去现场观礼。 循墨低调入有苏,却还是被有苏的认出来了。 循墨看着眼前拦着自己的少年,那张白皙的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孩被抓着来打了童工。 少年出口声音也是格外软糯,可是说出的话却不太客气,“北海的,跟我来吧,郡主让我来接你。” 说完,也不管循墨有没有跟上,自顾自地往前走。 看着少年那穿得花花绿绿的,还一脸高傲的少年,循墨满脸疑问。 好好的小孩,咋审美就成这样了? 穿得比孔雀族那位少主还花。 不过循墨还是很会看眼色的,看出来少年不是很喜欢自己,选择安静跟上。 那位花花绿绿的少年将循墨带到二楼,转身看向循墨,“你就在这里观礼,到了开宴的时候,会有人给你上菜的。” 循墨点点头,没有异议。 毕竟,有苏和天族还有北海已经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了。 他能来此观礼,也全看在他是循砚亲弟弟的份上。 他们的母妃自从他们那位父王死后,就收拾好包袱。 一柄轻剑,云游四海。 去完成她年少时未完成的梦。 循墨刚想问问少年是谁,就有人推门而入。 确认过眼神,同款花花绿绿,晃得人眼睛疼。 是那位孔雀族的少主。 看来少年的审美就是被他带坏的。 毕竟这位少主的审美,千年也难出一个相似的。 那位少主看见循墨也并未意外,只点点头。 转头就拉着少年离开,嘴里还絮絮叨叨,少年眉间略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听着。 他们的声音渐远,循墨还是没有问出少年的身份,只听得那位少主唤他, “小喜。” 看着他们二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形,循墨眼中透露出一丝羡慕,叹了口气,目光回到下方正在进行的婚礼。 看着登对的二人身着红色的喜服步入正厅,瞥见顾真那一双熟悉的碧眸,那眉目间含着笑意。 循墨有着一瞬间恍惚,好像又看到了一袭红衣的少年。 若说他最开心的时间,大抵就是凡间历劫的那段记忆。 那时候,一袭红衣的少年总带着些活泼。 喜欢捉弄自己,不,应该是沈翊。 还记得当日,他向司命要回自己历劫记忆。 司命说,知道了,未必就是好的。 就像是这样朦朦胧胧地过一辈子,或许,哪一天就忘了。 循墨思考了一下自己当时说的什么。 怎么能忘呢? 即使没有记忆,心依旧会为了那个少年而感到悸动。 少年已逝,他不想连这仅有的记忆都没有。 司命最终还是将那份记忆还给了循墨。 当记忆与情感回笼的那一刻,循墨没有说话。 只是看着司命殿前的那株红梅,落下了泪。 原来长街上抬头惊鸿一瞥,那双碧色的眸子就已经入了心。 * 明怀瑾继位的第四年,沈翊选择了继承将军之位,自请戍边。 离京前两天,沈翊和明怀瑾在宫中密谈。 明怀瑾看着这个四年时间迅速褪去青涩和毛头少年稚气的青年,多年的军营生活让他自带一股锐利,和当时带着顾爻玩乐的模样判若两人。 若是顾爻还在,大抵是会夸上两句的。 可是现在站在沈翊面前的是明怀瑾。 明怀瑾坐在上首。看着沉默不言的沈翊,叹了口气,还是先开了口。 “沈将军,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去戍边,边境寒苦,沈家劳苦功高,你本不必如此拼命的,况且……”你还是阿爻的朋友。 沈翊打断明怀瑾,他们明面上虽然是君臣,这几年扶持着走过来,沈翊带着沈家也帮着明怀瑾扫清了不少障碍。 如今倒算得上半个朋友。 沈翊跪下,朗声道,“这是阿爻想为陛下守着的江山,他说那座边城葬着周家大半血脉,他迟早有一天要为陛下报仇,臣,此生定会完成阿爻所愿!” 明怀瑾被沈翊堵得说不出话,看着沈翊低着的脑袋,他目光沉沉,好似想到了什么,只抬手摸了摸腕上的红绳,还是摆了摆手。 “既如此,年后,便启程吧。” 沈翊谢恩退下。 明怀瑾看着沈翊寂寥的背影,那乌发上落满了白雪,就好像一夜白了头。 可谁又不孤独? 谁又不是一夜就被抽干了魂呢? 这白雪纷飞的日子,总是格外让人厌恶。 第100章 白衣卿相(秦瑓番外) 我是秦瑓,一个平平无奇,有点小聪明的现代人。 也不算平平无奇,毕竟,我穿越了。 穿越到大宣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人身上。 还是个私生子。 哦,娘还死了。 算是悲惨buff叠满了。 我身上就只有一些盘缠,是让我上京去投奔我那个不靠谱的爹。 能怎么办呢? 我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那我的命运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大抵就是在芦苇荡解手,结果碰上有人被追杀。 目睹了一场生离死别。 然后动了点恻隐之心,把那个昏迷的人背出去的时候。 也是这顺手一救,让我的命运改变了。 我知道了他是袭越,是当朝六皇子。 这名字还有点耳熟啊,不就是我之前看的那本小说的男主角吗。 可以抱大腿啊。 所以我成了袭越的救命恩人,虽然说我也没帮什么忙。 毕竟我刚把人背出去,袭越的手下就来了。 但我还是成了袭越的幕僚。 作为知道整部小说走向的人,我真的觉得自己是手握剧本的上帝。 可是当那双幽深的眸子带着深沉的探究落在自己的身上,我才真真实实体会到什么是如芒在背。 差点就要在这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下妥协了。 我忍住了。 没有告诉袭越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究竟是谁。 其实我知道的,因为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是这本小说的另一个主角。 这是一个《我找了白月光的替身,虐身虐心后发现替身竟是白月光本尊,之后追妻火葬场》的狗血故事。 我想成为人上人,看着袭越俊朗的面容,我选择了一条在当时看来很正确的道路。 我诱导着袭越去利用顾爻。 他们果然也走上了虐身虐心的道路,顾家也倒了。 我只需要在这种时候添一把火,就能将顾爻彻底踢出局。 可是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日顾爻等在门外,我将剧情中没有的推恩令呈上,袭越眼神一凛,看着我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探究与厌恶。 我心中打鼓,现在靖王和昱王在陇西和赣南屯兵割据,推恩令应该是袭越极为需要的一个政策啊。 为什么他会没有反应呢? 对面的帝王阴沉着脸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回去。 伴君如伴虎。 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但是明智地选择了退让。 放下棋子,我施礼离开。 推开殿门前,我的脸上挂上了笑容,装作春风得意的模样。 讽刺了一通面前一袭白衣,好像永远不沾纤尘的丞相大人。 那张永远清冷疏离的脸,还真是让人看着就讨厌。 他的伶牙俐齿我比不过。 可是现在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是不可挽回了。 毕竟,家人是这位丞相大人唯一的软肋。 剧情中,袭越就算再气愤 也只是拿顾家的人威胁顾爻,不敢真的动手。 若是让他知道了他的大哥是上面那位害死的,他们还有可能吗? 我转身离去。 第二日就听闻那位丞相在雨中跪了两个时辰,一病不起。 那连续三天的高热,差点就把人烧没了啊,可生生靠着那大把的名贵药材吊着,还是活了过来。 我有些失望,不过没有太失望。 因为我还有后招。 我要将顾诚死亡的真相告诉这位刚从鬼门关回来的顾丞相。 这次,他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吧。 能从鬼门关爬回来又如何,我要给他踹回去。 可是丞相府守得跟铁桶似的。 我进不去。 我感觉事情不大对劲,朝一些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果然,袭越下令顾家满门抄斩,顾爻好像也死了。 可是顾爻怎么会轻易就死了呢? 袭越自己看不清他的感情,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可舍不得顾爻死。 最大的可能就是顾爻被他关进了宫内。 这已经不是剧情走向了,我知道自己应该更加小心。 只待一个时机。 而中秋夜宴就是这个时机。 我离席找到了顾爻。 他一个人坐在亭中喝酒,好像是特意在等什么人。 四周无人,极其适合密谈。 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陷阱。 但是这是唯一的机会。 所以,我上去了。 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他的大哥是被袭越下令害死的。 顾爻微微一笑,好似早就知道这件事,还好心给我指了条路,让我离开。 我看着面前含笑的青年,只觉得他深不可测,心中更是不寒而栗。 所以,我走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我逃了。 当夜,就听说顾爻旧疾复发,又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这次,我没有快意,只剩下慌乱。 可是之后的几天依旧是风平浪静。 后来,顾爻死了。 我刚开始是有些高兴的,以为没人再能阻我。 可是后来,我被判了死刑。 猝不及防。 我不甘,想要为自己辩解。 我本该是人上人的。 袭越来到狱中,那亮丽的明黄色和这死气沉沉的囚牢还真是格格不入。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冷冽。 “朕知道是你告诉乐安顾诚的死亡真相,是昱王安插在宫中的人告诉乐安顾家其他人已死,而且,你不是此间人吧?” 我看着眼前的帝王,再一次感受到了熟悉的压迫感。 也终于知道了那位丞相的笑容何意。 原是自己上了套。 那眼前的帝王又何尝不是被那位顾丞相给算计了呢? 我看着面前面上带着憎恶的人,脸上挂起了笑。 帮这位顾丞相完成了最后一环。 认下了这桩罪名。 让袭越永远当个糊涂人。 看着那明黄色的衣角隐没在拐角。 这场局,终究是我输了。 可是,又有谁赢了呢? 我看着昏暗牢房里唯一的一抹天光,突然开始怀念起现代。 至少,那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 可是没有如果,明日便是我的刑期。 第101章 白衣卿相(袭云舟番外) 我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乐安的呢? 初见应该就是在青石拱桥上。 当时我整日研究那些田间作物,甚至将逸王府中的那些个名贵花草全拔了种地。 这件事传到父皇耳朵里,就变成了不务正业。 我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正好我也厌倦这尔虞我诈的京城。 我的愿望不过是纵情山水,吟诗作画。 哦,还要再加上一个种田。 因为见过城北那些贫农的悲苦,见过孩子为了一个馒头打得头破血流。 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偌大的京城好像被人为地分割成两道,一边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繁华,一边是水深火热,饥寒交迫的贫苦。 而我,是在纸醉金迷中俯瞰着那些悲苦的人。 我无力改变,所以选择了逃避。 知道自己的的能力够不上那个位子,我怯懦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让自己尽早出局。 成为了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 离京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好要去往何处,只是厌倦了京城的生活。 后来在诗中读到“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1 那江南美景,令人心向往之。 江南之行也是这般定了下来。 初到江南,那是一个春天。 我走在这温柔水乡的桥上,蒙蒙细雨中,杏花盛开,杨柳青青,微风拂面。 我就这样走在江南的水乡,没有打伞。 一路上红杏灼灼,绿柳翩翩,细雨沾衣,似湿而不见湿,和风迎面吹来,不觉有一丝儿寒意。 杏花雨,杨柳风,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四周的人们打着伞行色匆匆,更衬得我如同一个异类。 只听到桥下传来声音,一艘小舟缓慢驶出,舟上的人看到我似也有些意外。 他应该也没想到会有我这样一个不打伞驻足在桥上的人,还盯着他看了许久。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乐安。 当时他和樊家那位大公子坐在那小舟上,也是没有打伞。 一袭白衣的小公子脸上俊秀疏朗,看到我的瞬间就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冲我兴奋地摆摆手,抱拳施了一礼。 “兄台,你也是爱这江南雨景的吗?这朦胧细雨,杨柳垂垂,才最有意境啊,兄台,你说是也不是?” 看着他晶亮的双眸,倒是比这江南美景还要美上几分。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乐安更是一脸高兴地抓着身旁的樊野,“表哥,你说的,要是我能找到一个和我一样喜欢这蒙蒙细雨还不打伞的,就让我今日晚点回府。” 樊野也没想到真有我这样一个“不走寻常路”的人。 看着抓着他手臂的乐安,樊野也只是叹了口气,无奈点点头。 樊家比乐安年长的人,总是拿乐安没办法的。 他们的小舟靠岸了。 乐安邀请我同去了附近的茶楼。 是樊家的产业。 我们坐在临水的茶楼窗前,看着窗外薄纱下掩着的朦胧江南,相谈甚欢。 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我借住在樊府,乐安带着我同游江南,为我介绍江南的风土人情,民俗文化。 那年,乐安十七岁。 我在江南呆了三个月,母妃却患了病,我回京侍疾。 离开江南前,我与乐安约定好来日京城再聚。 那是乐安十七岁的盛夏,我离开了江南。 再见到乐安,是在他十九岁回京。 他应了我诗会的邀约。 起初我是欢喜的,想象着将来在这京城,我们能一起做伴吟诗赏花,岂不快哉。 可是他在诗会上见到了我的六弟,袭越。 在乐安眼神一变再变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找到了那位他口中离别许久的故人。 我掩下眉目间的苦涩。 看着他将那带着倾慕与喜悦的眼神,尽数倾注在另一人身上。 默默地将萌芽的感情埋回心底。 后来,乐安就把全部心神倾注在了袭越身上。 乐安找上我要我培育那些番邦植物时,我答应了。 当乐安说这些作物可以救万千百姓时,我真的感觉到了难言的喜悦。 我喜欢的事情,第一次被人这般肯定。 后来,我培育的作物成功了。 乐安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换季时总有些小病。 他让我去往江南推广这些作物种植,我答应了。 我总归是拒绝不了他的。 那是夏末,乐安却已经穿上了夹绒的衣裳,我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有些担心。 他却只是笑着送别了我。 他的笑容比那阳光还要耀眼几分。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乐安。 我去到了一些闭塞的地方推广这些作物的种植,与外界的联系也断了两月。 当我紧赶慢赶着想回到京城陪乐安过生辰。 踏着黄昏,我在丞相府门前下了马。 昏黄的阳光下,丞相府门前的白幡,白得刺眼。 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踏过门槛,又是如何进的丞相府。 都不重要了。 我看着靠在棺前的袭越,如今的大宣帝王,一向明哲保身的我,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把人拉起来打了一顿。 他没有反抗。 是啊,他又怎么敢反抗呢? 毕竟,是他亲手害死了乐安。 后来的日子里,我总要刺他两句,当众给他甩脸子的事情也没少干。 他也从未惩戒。 他有愧,我有怨。 隔着顾乐安这个人,我们这一辈子都过不去。 我又何尝没有愧疚呢? 离京前,我不是没发现他们二人之间有龃龉,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不便言说。 便放任了。 若说愧疚,大抵都是有的。 那是我辞官游历大宣的第五年,我完成了乐安信中未完成的愿望,替他看完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只是,有些想他。 我又回到了京城,多年未见袭越,他的鬓角都生了华发。 他如今也不过三十又二,看起来倒是比我这个做哥哥还要沧桑几分。 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他一身常服,拎着酒站在角门,我让他进来了。 那晚,我们坐在桂花树下。 那是我很早就种下的。 头顶依旧是那一轮明月。 袭越倚在树下,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明月,醉意朦胧,声音飘渺。 “五哥,乐安信中讲完了那个故事,那书生骗了那小姐,又在金榜题名后因为误会害了那小姐满门,最后却那小姐却原谅了书生,和他重归旧好,你说这对不对呢?” 我沉默了。 袭越想要的答案,他心中有数,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对与不对,又有什么重要呢? 乐安已经不在了啊…… 袭越也没指望我能回答,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酒坛,低低地笑开,“乐安说他不喜欢这个结局,若是他是那小姐,即使虚以委蛇,也定要那书生血债血偿,可是,他为什么没有要了我的命呢?是我,害了他顾家满门……” 我看着天上的弯月,又满饮了一杯酒。 “因为,你不仅是袭越,还是这天下万民的帝王。” 所以,心系天下的顾乐安不会动大宣的帝王。 这是顾家人刻在骨子里东西。 他们奉之为信仰。 袭越闻言一怔,又是笑开,“是啊,我是这大宣的帝王……” 所以他连死都没资格。 他要替顾乐安守好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这让顾丞相殚精竭虑,用命换来的……太平盛世。 那夜,我们二人无言,只是都难得喝到烂醉。 再后来,我就留在了京城,再没有离开。 年少时想要拼命逃离的地方,如今他倒是心甘情愿地选择留下。 这里,承载着他与少年最多的回忆。 第102章 骄阳似火1 66看着顾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系统后台弹出一条消息。 赶紧将消息打开,0529欢脱的声音就传入耳朵,66的脸上也不自觉挂上一抹轻缓的笑。 刚听完小九的消息抬头,66就看到顾爻在盯着自家。 “是小九要回来了吗?” 顶着顾爻略带审视的目光,66总感觉不妙。 不过宿主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66点了点头。 看着面前的少年一脸窘迫,顾爻笑着伸出一只手,“我的临时系统,恭喜我们的合作圆满完成。” 66看着眉间含笑的顾爻,想起这个世界,忍不住抖了抖。 他伸出手,看着顾爻的笑容,总觉得不怀好意,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宿主,我要走了,小九马上回来,请您耐心等待一会儿。” 顾爻看着面前又一本正经“老成”的少年,才窥得那一丝“优秀系统”的模样。 叹了口气,顾爻摆摆手。 临走前,66有些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顾爻。 二十五岁的青年垂着眸,一个人看起来格外孤独。 他又忍不住想到人间的那段时光。 虽然每次顾爻的脸上总带着些嫌弃。 可是,那是顾爻身上孤寂感最轻的时候。 真的没有真心吗? 是以,66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宿主,你真的,没有对明怀瑾动过心吗?” 顾爻显然也没想到66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会,转而笑开。 “我喜欢的是明怀瑾,也只是明怀瑾。” 看着顾爻那双幽深的眸子,66低下了头。 转身离去。 他明白了。 卿衍不是明怀瑾,在顾爻心里,他们是两个人。 看着66离开的身影,顾爻的目光深邃,脸上挂着微笑,却让人看不清情绪。 看起来是一派深沉。 只是这深沉还没装上几分钟,那熟悉的欢脱声音就从远处传来。 系统未到,声先至。 见过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球吗? 顾爻之前没见过。 但是今天见到了。 还是能拎着那一大坨玩意狂奔的那种。 看着自家蠢系统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拎着那一大堆东西,顾爻生怕它把胳膊给折了。 0529脸上带着笑,转身从那一大堆东西里翻出最精致的一个袋子,献宝似的递到顾爻面前。 “宿主大大,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导游说是特产呢。” 顾爻看着面前这风格鲜明,包装极佳的礼物,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接过袋子打开一看,哦,果然是景区纪念品。 顾爻无语,抬头却对上0529一脸期待和忐忑的神情。 期待着自己能喜欢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忐忑着自己不喜欢他的礼物。 自家蠢系统没多少积分,这礼物说不定花了他大半积蓄。 临到嘴边的话,就被顾爻生生咽了回去。 他脸上迅速挂上一抹笑容,看着面前的系统,点了点头,“我很喜欢,谢谢小九。” 得到肯定的0529脸上也迅速爬上笑容,围着顾爻飞来飞去。 那语调里透着十足的兴奋,面上还是一脸骄傲,“宿主大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我的眼光还是很可以的。” 看着高兴的0529,顾爻眉梢也爬上一丝笑意。 手里这份纪念品,看多几遍,还是挺好看的。 0529得到顾爻的肯定,觉得都有些飘飘然了,他一头扎进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里,翻翻找找,像是要给顾爻一一展示他的“战果。” 顾爻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觉得,善意的谎言,是有代价的。 为了避免自己的眼睛和审美被荼毒,顾爻赶紧摆摆手叫停。 他的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小九,我们是不是该下一个世界了?” 0529被顾爻这么一打岔,才想起了正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伸手抽取下一个世界。 “下一个世界,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103章 骄阳似火2(此世界已大改) 顾爻睁开眼,入目就是天花板。 这风格,是现代世界。 难得正常。 狠狠感动了。 陷在柔软舒适的枕头里,顾爻感觉睡意一阵阵上涌。 任务什么的,先放一放吧。 可偏偏有人不让他安生。 顾爻感觉自己刚刚要沉入梦乡,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阿爻,阿爻,起床了,大学生早八就要迟到了。” 顾爻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魂飞天外。 门外那个敲门声,上门要债的都没这么急的吧。 叹了口气,顾爻认命地起床开门。 门外的人在看到顾爻的那一刻,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也没在意顾爻一脸不爽。 像是习以为常一般,伸手将顾爻推进房门,自己也闪身跟了进来。 顾爻都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被人调了个方向,推进了门内,还跟了个没脸没皮的一起进来。 “好了,阿爻别生气了,今天早餐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芋子包。 牛奶也已经给你温好了,快去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餐。” 顾爻转头看着这个抓着自己肩膀把他往浴室推的少年,脸色虽然不太好看,但还是没说什么。 毕竟,他现在也不认识这位仁兄是谁啊。 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 就算他有起床气,连发火都不知道该怎么发。 那就只能接过面前这位仁兄的戏接着演了。 顾爻抿了抿唇,看了少年一眼,冷哼一声,“那就勉勉强强原谅你吧。” 说完,就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进了浴室。 对方看着顾爻这样幼稚的行为,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声。 浴室门关上的那一刻,顾爻就开始呼唤自家蠢系统。 每次不是在掉链子,就是在掉链子的路上。 0529姗姗来迟,顶着那顶高高的帽子,飞奔而来。 “宿主大大,不好意思,我去向主系统申请减轻沉浸式记忆体验,来晚了。” 顾爻看着面前光溜溜的球,一脸歉意,一边扶着那顶超出人类正常审美的帽子,一边和自己道歉。 那股子气,突然就散了。 只是从心底生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无奈叹了口气,顾爻想起现在还在门外等着的那位仁兄,让0529赶紧把剧情和记忆传给自己。 故事围绕着男主顾曦展开。 顾曦是顾母闺蜜,顾父好友的孩子。 他们虽然难过,但也只是觉得没缘分,顾曦家中又在此时出了意外。 顾母就照料着顾曦。 顾家的整体家庭氛围也很好。 顾曦也很照顾顾爻。 日子如果就是这样过下去,那应当是一个平淡且温馨的故事。 但是作为气运之子的顾曦注定是不平凡的,在顾曦十九岁这年,他的亲生父亲找上门来,想要带走顾曦。 也是在这时候顾爻才知道,原来顾曦不是邻居顾伯伯的亲生孩子。 起初顾家无人同意,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顾曦还是跟着他的亲生父亲离开了。 顾父顾母生意失败,顾父出了意外。 顾母也因此病倒了,身子一直不好。 顾爻努力生活,坚强向上。 在多年的沉淀后,他也终于明白了他对顾曦是什么感情。 喜欢。 再次见到顾曦,是在顾爻研究生的那天。 而顾曦作为优秀校友回到学校演讲。 那时的他已经不叫顾曦了,是齐暄。 顾爻坐在学校礼堂的最前方的位置,看着台上熟悉而陌生的人良久。 任由经年沉淀的爱意肆意疯长。 那次见面以后,齐暄还是之前一样照顾着顾爻,温柔体贴。 可是在顾母第一次病重,顾爻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助于齐暄,潜伏了许久的毒蛇终于露出了他的毒牙。 顾爻看着面前陌生的人,想问他一句为什么? 齐暄却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恶劣的笑,“我作为一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一句话,将顾爻心中的情意击了个粉碎,他看着面前陌生的人。 不明白为什么年少时温柔的顾曦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但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他可以倔强,可是顾母的病等不起。 本就是被现实裹挟着的顾爻以为找到了自己年少的光,却发现是更大的一个深渊。 他的精神状况逐渐变差。 就算是有着最好的医疗,顾母的身体还是没有撑过一年。 失去最后的精神支柱的顾爻,感觉整个世界都快崩塌了。 之后的一年多,就是顾爻与齐暄的来回拉扯,顾爻的病逐渐严重。 可被救回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齐暄这才发现顾爻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 在那之后,齐暄就将顾爻带在了身边。 即使在这种千防万防之下,还是百密一疏。 顾爻被人绑架了,是齐暄的对家。 齐暄嘴上说着不在意,想要让他的对家不要过于在意顾爻最好认为顾爻没有利用价值,能放了他。 背地里,他却动用了全部势力急切地想要找到顾爻。 可是等回来的,依旧是一具了无声息的尸体。 也是在死后,顾爻才知道齐暄对他的怨恨从何而来。 他就想知道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爻死后,齐暄也是终生未娶,一手创建了属于他的商业帝国。 死后唯一要求的陪葬,也只是顾爻在年少玩笑着送给他的铁圈“戒指”。 而一直跟在齐暄身边的顾爻,更是不甘。 他就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才会是这般结局。 第104章 骄阳似火3 接收完记忆,顾爻感觉也知道外面那位仁兄的身份了。 原主的竹马邻居,顾曦。 父辈是极好的朋友。 还同姓顾。 这谁不得说一句缘分。 自然关系是极好的。 也就是后来的齐暄。 顾爻看着镜子里白嫩的少年,大学了也还是一张嫩生生的脸。 镜中的人哀愁地叹了口气。 好久没见过这么嫩的脸了。 这个世界比前面两个世界是轻松些。 正当顾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时,浴室门口传来敲门声,带着些低沉的少年音传来,“阿爻,你好了吗?别迟到了。” “快好了。” 顾爻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句,赶紧拿起杯子开始刷牙。 瞬间有种重新被早朝支配的恐惧。 叹了口气,顾爻把自己收拾好,去楼下餐厅和顾曦一起吃早餐。 毕竟有芋子包耶。 原主还是很有品味的,顾爻对芋子包表示赞同。 顾父顾母最近去外地出差,顾曦就承担起照顾顾爻的责任。 顾爻思考了一下,要是换他,他可能也会喜欢这一款的。 不过顾曦就算了,现在就算是个温柔的人,骨子里还是个疯批。 离齐家的人找上门来还有一年,这一年可以好好刷一刷顾曦的好感度。 想着,顾爻脸上就挂上了微笑,正打算夸顾曦两句,顾曦正好将温着的牛奶从厨房端出来,也不自觉挂上了笑容。 “阿爻,来吃早餐了。” 顾爻夸人的话还没说出口,目光就紧紧盯着顾曦……手上的芋子包。 不争气的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任务再说吧,还是吃饭比较重要。 顾爻三步并作两步两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到了餐桌上,乖巧等着顾曦的投喂。 顾曦看着顾爻一脸馋样,也是无奈笑了笑。 将手上的芋子包放到顾爻面前,还要嘱咐面前的馋猫慢点吃不要噎着。 看着顾爻笑得牙不见眼的,顾曦也很高兴。 平日叫顾爻起床总是千难万难,也只有这芋子包的面子大些,能让小少爷从床上爬起来。 还只是一家做了很久味道正宗的芋子包。 更心酸了。 吃完早餐,顾曦把顾爻送到学校的门口, 两人不是一个学院的。 看着顾爻进去,他才转身离开。 看着四周来来去去的,青春洋溢的面孔,顾爻总有种自己在装嫩的感觉。 顾·二十五岁·爻就感觉接受无能。 但还是只能选择接受。 感受着清晨凉爽的风,听着书声阵阵,顾爻感觉自己都年轻了不少。 正当顾爻在回忆青春的时候,背后突然一个人勾住了顾爻的脖子,“顾爻,你和你喜欢的人表白了吗?” 顾爻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得魂飞天外,侧头看去,是原主最好的朋友,郁泊宁。 家里干房地产的。 郁家起初是靠着拆起家的,郁父还是挺有商业头脑的,运气也不错。 这几年地产火热,他赚了不少。 郁父他想让郁泊宁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就连郁泊宁的名字都是郁父想了很久才取出来的,自认为特别有文人风骨。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1 不过自从苏泊某和苏宁某购出来以后,郁泊宁总被问到这名字是不是苏泊某和苏宁某购生的孩子。 而且郁泊宁没有继承郁父的商业头脑,反倒是有些让人恨铁不成钢。 导致对他寄予了厚望的郁父,每次看到郁泊宁的成绩,总要让他体会一次完整的童年。 “竹笋炒肉”的味道,杠杠的。 顾爻看着嬉皮笑脸八卦自己的郁泊宁,猛地伸手戳了一下郁泊宁的背。 讲究的就是一个稳准狠。 郁泊宁痛得面色扭曲,“嗷”的一声放开了勾着顾爻的那只手,往后退了两步,和顾爻隔开了一段距离。 生怕顾爻再背刺他。 真“背刺”。 看着郁泊宁一脸防备地盯着自己,顾爻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没有再理会郁泊宁这只傻狗,转身朝教室走去。 徒留一只昨晚接受爸爸“爱的教育”,早上被好兄弟“背刺”的郁傻狗在风中凌乱。 等到顾爻走出好一段路,郁泊宁才反应过来,一边喊着顾爻的名字,一边朝顾爻追来。 第105章 骄阳似火4 顾爻听着讲台上的新换的阅读与表达课老师格外喜欢《陋室铭》,直接重温一遍。 只是稍稍有点凶巴巴的。 顾爻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 整个心灵都被洗礼了。 顾爻倒也感觉还不错。 毕竟正儿八经的青葱岁月生活他是没有体会过多久的。 虽然当时的他也很孤僻就是了,一心都在复仇上。 他不敢,也不配。 想了想那段时光,顾爻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只不过是累了些。 后来得了癌症,在顾爻看来应该是有着自己多年不要命的熬夜劳累这部分原因。 那个世界对顾爻来说,属实是没什么好留恋的。 现在想起来,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恍若隔世。 最开心的就是知道那些虚伪恶心的人跌下神坛,得到应有的惩罚。 现在能好好坐在教室里,对顾爻来说就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没有负担,没有仇恨。 就像个普通人一样上学生活,这是顾爻曾经最奢侈的愿望。 现在倒是有机会实现了。 所以顾爻格外珍惜,就是喜欢这种在校园里的感觉。 作为学生,应当是难得的幸福。 如果忽略旁边一一直给他递小纸条的郁泊宁,就更好了。 当你回忆过往的时候,有只傻狗一直戳你胳膊,一脸八卦的表情,想要知道你的感情状况,是真的有点煞风景啊。 顾爻感觉自己那股子沧桑感,瞬间掉得连渣都不剩。 风一吹,就全没了。 趁着老师背过身板书的时候,顾爻迅速打开按在胳膊肘下边的纸条。 「顾爻,你喜欢的是谁啊?表白了吗?」 郁泊宁等得心痒痒,看顾爻终于打开了他的纸条,身子立刻就往内侧倾斜。 那脑袋都快和顾爻头碰头了。 顾爻猛地往墙的方向一缩,看着还在板书的老师,赶紧把纸条翻了一面,给郁泊宁写了回信。 在老师转身前一秒,眼疾手快地推到郁泊宁的桌子上。 郁泊宁满心满眼都是顾爻的八卦,想要借此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搂过纸条的速度比接圣旨都快。 拿到就开始偷偷摸摸打开折叠的纸条,丝毫没有注意到讲台上老师“和蔼可亲”的凝视。 顾爻想要提醒一下他,但是老师一个眼神瞟过来,立马坐得板正。 深感吾命休矣! 传纸条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啊。 郁泊宁还在往合拢的双掌中间瞄着顾爻的回信,老师就抱着胸看着郁泊宁,也不开口说话。 正在探寻八卦的郁泊宁,丝毫感受不到外界的危险。 顾爻看着开宝盒似小心翼翼的郁泊宁,感觉生无可恋。 该说些什么呢? 还懂得把手遮起来,保护一下朋友的隐私。 你真的,我哭死。 当看到纸条上大大的两个字——「你猜。」 郁泊宁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真的太让人难过了。 刚刚被兄弟“背刺”,现在被兄弟戏耍。 郁傻狗感觉这世界没爱了。 他就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瓜田里的猹,知道那瓜很香,可是他吃不到。 只能着急得上蹿下跳。 太惨了。 郁泊宁气得把纸条揉成一团,正要给顾爻投去幽怨的眼神,就正正对上了老师带笑的脸。 四周正在憋笑的同学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整个教室都弥漫着快活的空气。 哦,除了正面接受老师死亡目光洗礼的郁泊宁。 啊哦,忘了这个老师是出了名的严厉了。 老师抬了抬手指示意郁泊宁站起来。 郁泊宁讪讪的笑了笑,将手上的纸条塞进裤兜。 他已经是必死了,不能再带上顾爻。 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连续两天承受自家老父亲“爱的教育。” 他觉得他不太行啊。 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他还是顶着老师“和蔼”的目光站了起来。 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老师,需要我干什么吗?” 语气带着三分讨好,三分狗腿,和四分卑微。 讲台上的老师看着郁泊宁,也没有拆穿郁泊宁的小动作。 做老师的还是要尊重一下学生的隐私,小纸条这种东西就不收了。 当年谁上课没传过小纸条啊。 学生之间的悄悄话,要是被当众念出来,学生可是会很尴尬的。 所以,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该说还是要说的。 她拿敲了敲黑板,“虽然您已经大学了,但是还是要好好上课,下不为例,坐下吧。” 第106章 骄阳似火5 好不容易缓过气的的顾爻,看着垂头丧气的郁泊宁,心中生出了一丝丝的愧疚。 正巧下课铃也响了,老师“啪”地把书一合,喊了声“下课”。 刚刚坐下的郁泊宁又要站起身送别老师。 而老师踩着她的小高跟,潇洒离去。 郁泊宁看着顾爻带着歉意的小眼神,那张带着些幼态的脸,配上那无辜的下垂眼,这换谁能顶得住啊。 反正郁泊宁是顶不住。 他从心底里觉得顾爻这个小身板就应该被保护起来。 他把自己自动代入了“老父亲”的角色,看着顾爻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慈爱。 毕竟,谁不想当别人的爹呢? 不想当兄弟的爹,不是好同桌。 郁泊宁瞬间感觉自己的形象都高大了不少,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没事。” 听到郁泊宁的话,顾爻心里那点愧疚更大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做些什么,抬手拍了拍胸口, 豪气干云,“那你这一周的饭,我包了。” 顾爻觉得这应该是郁泊宁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了。 每次郁父拿到成绩的那一天,郁泊宁都会感受到老父亲的“拳拳之心”。 然后……零花钱直接锐减。 这个时间大概会持续一周左右,等到郁父气消了,郁泊宁又可以开始潇洒。 平日里没什么金钱观念的郁泊宁,也没攒下什么小金库。 在这一周里,总会过得格外艰难。 熬过“头七”,那就是美好的明天啊。 郁泊宁看着顾爻,坐下来,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这确实是他现在最需要的。 等他熬过这七天,再当爹吧。 现在,顾爻就是他爹。 他伸手拍了拍顾爻的肩膀,“不愧是我的好朋友!不枉兄弟我为你两肋插刀了。” 这几天的生活有着落了,嘿嘿。 看着一脸憨笑的郁泊宁,顾爻默默挪开身子。 不知道傻病会不会传染啊。 郁泊宁也没太在意,现在的顾爻在他眼里,那不是普通的朋友。 那是这一周的饭票,这一周的金主爸爸。 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 这就是他哥,唯一的哥。 吸取了上一节课的教训,这节课的郁泊宁安静如鸡。 这种八卦的东西,还是留到中午吃饭再说吧。 今天顾老板请客,他不仅薅他羊毛,还要打听他的八卦下饭。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等到下午上课还没问出来顾爻喜欢谁的郁泊宁不理解。 为什么他没问出来? 是中午食堂的限量锅包肉太好吃,冲昏了他的头脑吗? 还是顾爻用那双可怜而无辜的眼神看着你的时候,自己感觉良心不安了? 好像二者都有。 回到教室以后,顾爻直接往桌子上一趴,那脸像是要和这桌子连在一起了。 摆明了是要午睡的架势。 看着顾爻的后脑勺,郁泊宁叹了口气。 还是不打扰顾爻了,人家下午还要上课呢。 虽然不知道顾爻为啥不去休息室睡,但是看着顾爻要休息,还是放下了自己的手。 就算抓心挠肝,不能打扰别人睡觉啊。 何况,他不敢。 顾爻的起床气他是见过的。 朋友,体会过被一种幽怨的眼神盯了一下午的感觉吗? 那鸡皮疙瘩都给你盯起来的那种。 郁泊宁表示,不敢惹,不敢惹。 第107章 骄阳似火6 好不容易来到最后一节课,郁泊宁早早地就收拾好东西,就等着放学。 他看着旁边专心写东西的顾爻,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一个下午就被顾爻给搪塞过去了。 下课铃一响,顾爻脚下动作飞快,跟后边有鬼在追他似的,郁泊宁看着已经下了楼梯拐角的顾爻,也顾不上什么形象,赶紧就追了上去。 “顾爻,顾爻,你等等我。” 顾爻听着身后的声音,走得更快了,还特地往放学的人流里扎。 可就算如此,顾爻还是在即将口时被郁泊宁追上,又是一记锁喉。 “顾爻,你跑什么啊?你还没告诉我,昨天成功了吗?” 说着,郁泊宁一边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边带着顾爻往门口走去。 此刻的顾爻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表情包,“生活”与“我”。 被生活扼住命运的喉咙。 为什么郁泊宁的动作可以如此的顺利且流畅呢? 当然是因为现在两人有身高差啊。 顾爻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人,发出一声哀长的叹息。 郁泊宁吃什么长大的,为什么刚成年就长得这么高? 他也十八岁了,成年了啊,怎么差这么多。 成年了还能长高吗? 自己要不要多喝点牛奶? 顾爻看着在校门口等着自己一起回家的顾曦,那优越的身高和脸蛋,吸引了众多小学妹的目光。 羡慕这个词,顾爻已经说倦了。 顾曦看着顾爻和一个男生勾肩搭背,姿态亲密地一起走出来。 有说有笑,阿爻还笑得那么开心。 他从来没见过顾爻和其他人这么亲密啊。 顾曦眼神微眯,不自觉站直了身子,走进二人,看着郁泊宁的眼神有些不善。 还在“逼问”顾爻的郁泊宁感觉到后背一凉,抬头一看,一个帅哥站在自己面前。 作为熟知学校八卦的人来说,顾曦这张脸他是格外熟悉的。 毕竟,顾曦长得确实很好看,成绩也很好,经常参加各种比赛啥的。 在这个时候,一般人脸上总会长两颗痘。 顾曦那张几乎没有缺陷的脸,就显得格外难得。 他们隔壁学院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学长,对八卦有点了解的,都会知道。 甚至还有的人,会去隔壁看荣誉墙,去年顾曦刚刚拿了个全国物理竞赛的第一。 他那张蓝底证件照刚刚上墙,就在私底下传疯了。 哦,差点忘了,顾曦学长还是顾爻的邻居来着。 顾曦看着郁泊宁那只搂着顾爻脖子的手,眼神带着一丝不善。 郁泊宁十分有眼色地将手放开,还顺手把顾爻往顾曦那边推了推,脸上咧开一个笑容,“顾学长,来接顾爻啊。” 被郁泊宁推到顾曦面前的顾爻:??? 顾曦看着一脸茫然的顾爻,脸上不自觉露出一个轻缓的笑容,看郁泊宁也顺眼不少。 他朝郁泊宁微微点了点头,就拎着顾爻一起回家。 看着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二人的影子在黄昏下拉得很长,郁泊宁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只能在原地挠挠头。 哦,对了,顾爻喜欢谁还没打听出来。 看着已经走远的二人,再想想顾曦那死亡眼神,郁泊宁觉得,自己可以选择线上轰炸顾爻。 自己还能再忍忍。 长得好看,温柔体贴,会照顾人,还很聪明。 排除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滤镜,稍稍降低一下标准。 还是选不出来。 郁泊宁抓了抓头发,他都化身福尔摩斯了,还是没整明白。 算了,晚上再问问吧。 郁泊宁坐上家里来接他的车,朝着和相反的方向离开。 顾爻看着轻易就把自己搂住的顾曦,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顾曦,你能放开我吗?” 顾曦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放开顾爻。 对上顾爻那双偏棕色的眸子,澄澈而明亮,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竟生出些荒谬错觉。 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想起刚刚那个少年的话。 “顾爻,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啊?” 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快一个头的顾爻,少年的眼中带着明亮的光芒,略显幼态的脸上透着些无辜。 明明十八岁成年了,也大学了,看起来就像是没长大的小孩。 可是,也是这么大年纪了。 会有喜欢的人也是正常的。 可是理论归理论,一下子知道。 还是让顾曦心中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第108章 骄阳似火7 顾曦看着面前乖巧的顾爻,想象到这么乖的人将来会和另一个人生活。 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要是是个不好惹的。 再看看顾爻这乖巧的脸。 那不得被拿捏得死死的。 太可怕了。 他不能让阿爻跳入火坑。 绝对不行! 顾曦这么一想,为自己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找到了借口。 就是担心阿爻学坏罢了。 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的顾曦,伸手扳过顾爻的身子,一脸正色,“阿爻,虽然你已经成年了,但是你年纪还小!” 已经十八岁上了大学的顾爻:……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何况,我都不敢说出口。” 说到这里,顾爻的语调低落下去,垂了垂眸,脸上露出了些许苦涩。 顾曦看着顾爻这副失落的神情,狠狠皱了皱眉。 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人又多了几分恶感。 把阿爻搞得这么自卑,要么确实是优秀到让人只能仰望,要么就是个cpu,啊不,pua大师。 而第一种可能在顾曦心中约等于零。 毕竟顾爻的优秀有目共睹,他不觉得在这个金融学院里,会有优秀到能让顾爻仰望的人。 可是他又不好问是谁,只能安慰道,“没有的事,阿爻很优秀的。” 顾爻眼里带着些许水汽,像是有些迷茫,抓着顾曦的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是一脸希冀。 “真的吗?” 顾曦看着眼里闪着泪光的顾爻,有些心疼,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下来,“当然了,阿爻成绩这么好,又会绘画,钢琴,这都是阿爻自己努力得到的。” 上钩了。 也接上顾曦的话茬。 “我知道了。” “那以后如果我没人要,就和顾曦你一起去养老院了,两个老头子搭伙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嘴上说着玩笑的话,顾爻心中却是忐忑,盯着顾曦,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波动。 顾曦听到前半句忍不住皱起眉,听到后半句又忍不住笑出声。 十八岁成年了也还是个孩子心性啊。 他伸手揉了揉顾爻的头发,轻轻应了声,“好。” 顾爻捂着头跳开两步,眼里满是欣喜,“顾曦,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还有,摸头会长不高的!” 听到顾爻的称呼,顾曦愣了愣。 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快一个脑袋的顾爻,顾曦有些无语。 现在的孩子都开始叛逆了吗? 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考虑长不高的事情了吗? 顾曦刚动脚想靠近顾爻,顾爻就直接跑开。 少年的声音被风声带来,有些模糊不清。 “不许摸我脑袋,我一定要长得比你还高!” 少年转头,白皙的脸被黄昏镀上一层光晕,显得格外温柔,脸上的笑意张扬而肆意,带着分外的鲜活。 顾曦看着,就有些微微失神。 一个小插曲,倒是也就不痛不痒地过去了。 顾爻在晚上做着明日的规划,愁眉苦脸的,让0529恨不得替他规划。 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0529扶了扶自己头顶那花花绿绿的帽子,无声叹息。 他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身体啊? 这手扶帽子都费劲。 他想和66拥抱。 此刻一人一系统,没一个提出能给这位可怜的系统先换个身体的事。 顾爻是忘了,0529是不敢。 他从心。 觉得自己的积分还可以再攒攒,到时候他就可以拿自己的积分换一个自己喜欢的身体。 就是有些遥遥无期罢了。 看了看自己的积分余额。 生活不易,小九叹气。 沉浸在学习中的顾爻直接忽略了旁边一闪一闪的手机屏幕。 0529看到了,想要提醒顾爻,看着顾爻那“勤奋”写计划书的模样。 转身,安静,闭麦。 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宿主。 以至于苦苦等着等着顾爻消息的郁泊宁,一度怀疑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 第109章 骄阳似火 8 顾曦正在整理报告,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十一点了,打算去给顾爻热杯牛奶。 有助于睡眠,哦,还有助于长高。 路过顾爻门前,顾曦敲了敲门,“阿爻,我下楼给你热杯牛奶,要吃夜宵吗?” 顾爻正在精心规划,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不用了!” 语气有些微微冲。 他那么大一个软软的小孩呢? 这是大学了的变化期吗? 感觉自己已经老了的顾曦,沉默了。 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去给人热牛奶。 把牛奶放到顾爻桌上的时候,那个还在奋笔疾书的人,连头都没抬一下。 “阿爻,明天再写,现在喝完牛奶,快去睡觉了。” 顾曦看着已经快走到十一点半的时钟,微微皱眉。 以前也没见阿爻这么拼命啊。 顾爻还是没看顾曦一眼,只嘴上敷衍着,“知道了,知道了,这一点写完,马上睡。” 顾曦看着桌上的东西,手动给人收起来。 他伸手把顾爻面前本子一收,再把牛奶放到顾爻面前,“现在,喝完牛奶,睡觉,小心熬夜长不高。” 顾爻撇了撇嘴,顾曦还真就是把他当三岁小孩骗啊。 看了看被顾曦压在掌心下的东西,再抬头看了看顾曦的神色,他却知道今晚这事没得商量。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他可以等会再写计划书,不着急。 叹了口气,还是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顾曦看着顾爻,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 伸手把杯子拿走,顺便把那堆东西一块带走。 现在的孩子精明着,要从根源上断绝阿爻阳奉阴违的可能。 顾爻看着被顾曦抓在手上带走的本子,心中默默尔康手。 拿起手机,入目就是99+的消息,大半都是郁泊宁发的,顾爻翻了翻,还是那几个问题,沉默了一会。 还是决定放下手机。 睡觉重要。 不用早起的周末就是美好的一天,可是总有那么一个老妈子,催着你起床吃早饭。 顾曦就是这个老妈子。 顾爻听着这熟悉的敲门声,看了一眼手机,早上八点,认命从床上爬起来。 等在门外的顾曦已经穿戴整齐,看起来,就非常的,人模狗样。 顾爻看着那张带笑的脸,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 不和他计较。 才不是看在他好看的份上。 看着一言不发就进了浴室的顾爻,顾曦疑惑,今天阿爻这是转性了吗? * 在自己一个人体会了大摆锤,过山车,跳楼机等一系列刺激项目之后,顾爻终于大发慈悲地选择了一个不太刺激的经典项目——旋转木马。 来游乐园的大部分都喜欢刺激的游戏,旋转木马这边就显得格外冷清。 只有顾爻和顾曦两个人,跟包场似的。 工作人员看着一起来坐旋转木马的是两个男孩子,眼里透露着疑惑。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两个男孩子来玩这个的,男孩子不是一般都比较喜欢比较刺激有趣的东西吗?” 顾爻闻言揶揄地看了一眼顾曦,顾曦转头,当做没听到。 反正那个恐高的人肯定不是他。 不是! 顾爻看着顾曦微红的耳垂,笑了笑,“那些我们都玩过了,现在想浪漫一把。” 工作人员也没有多问,为他们两人单开了机器。 感受着旋转木马一晃一晃的,顾曦看着顾爻的背影,倒是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想将时间停在这一刻。 旁边等着的一对小情侣,那个女孩子看着旋转木马上长相优越的二人,忍不住举起相机,拍下了一张照片。 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是向往。 等到这旋转木马停下来,女孩拉着身旁的男孩走上前,脸上带着些歉意的笑,“两位同学,刚刚的画面太美了,我忍不住拍了张照片 ,有些舍不得删,你们看看需要吗?加个联系方式,我可以发给你们。” 女孩将相机举到二人面前。 顾爻没有太在意,脸上反而有些惊喜,“真的吗?那加个联系方式,可以发给我吗?” 顾曦看着凑在一起看照片的二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但看了看女孩身旁的男生,还是没说什么。 要不是这个女生有男朋友,昨天刚刚意识到自家弟弟进入青春期的顾曦真的会草木皆兵。 看谁都像是觊觎他家大白菜的猪。 临走前,女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朝顾爻神秘兮兮摆摆手,两人秘密地交谈几句。 顾曦听不到。 女孩朝二人挥了挥手,走了两步,脸上带着笑容对着顾爻送上最美好的祝愿。 “小朋友,祝你,得偿所愿。” 说着,女生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顾曦,才拉着自家男朋友离开。 一边拉着男生的手,一边举起相机,脸上带着怎么都压不下去的笑容。 “你看你看,这绝对是我今天在游乐园拍得最满意的照片,你看看,好不好看?。” 被女生拽着的男生一个踉跄,袖子都有些皱巴了,可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半分不耐烦,还是耐心回答着女生的问题。 两人的讨论声渐远。 顾爻闻言一愣,站在原地看着二人依偎在一起离去的背影,有些羡慕。 想到女生的话,转而又笑开,眸子却不自觉垂了垂。 学艺术的都这么敏感吗? 他觉得自己已经藏得很好了。 顾曦不理解女生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看到顾爻有些失落的脑袋,有些担心。 “阿爻,刚刚那个女生和你说了什么吗?” 这么想着,顾曦也就问了。 顾爻一愣,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她是他们学校摄影社,想要拿刚刚那张照片当下学期的招新底图,我同意了,你不会生气吧?“ 顾曦蹙眉,总感觉顾爻和那个女生之间的话不止这些。 得偿所愿,什么愿呢? 顾爻看着顾曦一脸严肃,忍不住拽了拽顾曦的袖子,“走了,我们去摩天轮。” 恐高的顾曦:…… 这贴心的小棉袄,大概是漏风了吧? 是吧是吧?? 看着顾曦一脸僵硬,顾爻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第110章 骄阳似火9 在游乐园疯玩了半天的二人(其实只有顾爻一个人玩疯了),选择去了就近的商场吃午餐。 顺带买东西。 坐在火锅店里的顾爻面上笑嘻嘻,暗地里就已经让0529调出整个商场的平面图了。 他要去看看卖首饰的专柜在哪里。 玩归玩,正事还是不能忘的。 『“宿主大大,专柜在二楼哦,二楼还有一个默契问答活动,挺热闹的,不过参加的好像都是情侣。”』 顾爻闻言,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这暗示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顾爻借着要给班上同学挑礼物的由头,带着顾曦直奔二楼。 顾曦看着那玻璃柜里的首饰,皱了皱眉。 这个同学,是个女孩子? 不会是阿爻喜欢的人吧? 老父亲的雷达又忍不住嗡嗡作响。 顾爻装作不经意间晃荡到那片空旷的地方,临时搭建的台子上,是正在参加活动的人。 嗯,一眼看过去,凑不出一对单身狗。 顾爻眼里带着兴奋,拉着顾曦就冲进人群。 顾爻看了看参加的条件,两两一组默契问答,也没说要情侣,那不就正好。 虽然台上都是情侣,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和顾曦参加啊。 主持人看着临时冲上台的两个……男孩子? 脸上露出些许疑惑。 顾爻指着立着的牌子,脸上微微一笑,“两人一组,那不是情侣也可以吧?” 顾曦有些无奈,但顾爻想玩,也就随他去了。 本来就是答应好今天让阿爻玩得开心的。 主持人见过情侣来的,见过母女来的,还真没见过两个差不多年纪的成年男生来的。 他笑了笑,让工作人员再搬了两张凳子。 “当然可以。” 让二人填好问题答案,主持人开始提问。 都是些比较常规的问题。 最后全部正确的,也只有顾爻和顾曦这一对“非情侣”。 当那对作为小礼品的杯子交到顾爻手上时,顾爻脸上笑得开心。 主持人看着一高一矮的二人,也笑着打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对对方这么了解的。” 顾爻笑了笑,拽着顾曦的手,把一只杯子交到他手上。 “那当然了,我最喜欢的就是顾曦了。” 说完,顾爻就拉着顾曦下了台。 顾曦还没从刚刚那句“最喜欢”里反应过来,就被顾爻直接拉走了。 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少年,顾曦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 人总是乐极生悲的。 开心着开心着,就该悲催了。 顾曦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站在玻璃柜前,陪阿爻,给可能是那个cpu大师的人,挑礼物?! 而且,为什么还是戒指啊? 顾爻看着玻璃柜亮晶晶的首饰,眼里带着难言的兴奋。 他一把拉过顾曦的手,把戒指戴在那骨节分明的手上。 荆棘藤条设计的戒指,在那白皙的手指上,显得格外美丽。 一时分不清是戒指好看,还是手好看。 顾曦看着顾爻将那个圆圈套在自己手上时,心脏不可抑制地微微一颤。 那认真而又郑重的模样,倒是让他生出些这戒指就是送给自己的奢望。 随即,顾曦的眼神就低落下去。 心里也翻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 顾爻点了点头,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上的设计。 他很满意。 看着在emo的顾曦,顾爻微微笑了笑,看着柜员,不动声色地把卡推过去,指了指那枚戒指,点了点头。 柜员也笑了笑,心领神会。 这年头的小孩都这么霸道总裁吗? 不过谁在乎呢? 毕竟,这就是业绩啊。 打工人只在乎自己的工资罢了。 顾曦酸了一会就把戒指摘了下来,这戒指他看着就来气。 实在是不得劲。 “顾曦,这里没有合适的礼物,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说着,顾爻又转头看向柜员,“姐姐,我们等会再来。” 一边像是逛了店不买的敷衍安慰,一边就是眼神的疯狂暗示。 柜员也笑了笑,“好的,欢迎下次再来。” 顾曦现在满脑子都是顾爻要被拐走的悲伤。 悲伤那么大。 一只顾曦失去了梦想。 完全没在意二人你来我往的互动。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拦也拦不住啊。 顾曦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着还在emo的顾曦,顾爻拉着人就去了电玩城。 今天上午他玩开心了,现在也该让顾曦开心一下了。 一加一的开心,肯定是大于二的。 而后来在电玩城玩得开心的顾曦,完全没在意为什么顾爻不挑礼物了。 或许是,刻意选择了忽略。 他拉着顾爻疯玩,想让顾爻忘掉买礼物的这件事。 至少,买礼物别让他看到。 不然他总有种自家的白菜被外边不怀好意的猪给拱了的错觉。 可惜,天不遂人愿。 兜兜转转又回到玻璃柜前顾曦:…… 这次顾爻没有在戒指那边晃荡,反而去看了看手链。 毕竟,他是真的要送人礼物啊。 郁泊宁的姐姐要过生日了,他作为朋友,总要意思一下。 说是同学也是没错的啊,毕竟那姐姐,就比郁泊宁大了五分钟而已。 郁泊宁在家里地位低也不是没有道理,可能那智商都遗传给他姐了,郁泊宁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在其姐姐的衬托下,郁父更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恨不得给他塞回去回炉重造。 顾曦靠在门外,看着顾爻认真挑选手链。 虽然不是戒指,但是那认真的模样,还真是让人看了心烦。 金色的细链垂在顾爻的手背,在室内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本就美丽的手链,在少年白皙的腕上,显出十分的美貌。 少年也选择了那条手链,让柜员包起来。 柜员看着顾爻带着对上帝的尊重,将东西包好,递到顾爻手上。 顾曦撇开头,没有再看。 回家的路上,他显得格外沉默。 看着顾爻带着些欢快的背影,顾曦叫住了他。 “阿爻,你今天买的礼物是送给谁的啊?” 顾爻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曦,眼里带着细碎的笑意,“给郁泊宁姐姐的,她的生日快到了。” 听到这话,顾曦不知为何放下心。 年纪大的姐姐吗? 应该不是阿爻喜欢的类型。 他提了一晚上的心也终于放下来。 摆摆手让顾爻上楼睡觉。 顾爻也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上楼。 第111章 骄阳似火10 顾爻回到房间,拿出袋子里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打开,荆棘设计的白金色戒圈在台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顾爻微微一笑,将盒子一合,放进自己的抽屉。 在学校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每日就是重复着昨天的流程,没有半分新意。 顾爻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逗一逗郁泊宁。 自从上次他被郁泊宁整得不厌其烦,脱口而出他喜欢男生后。 郁泊宁看他的眼神就不大对劲。 总是带着些震惊,纠结,和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羞涩?? 以至于连续好几天,郁泊宁都躲着顾爻。 属于那种在小超市看见顾爻,都要掉头去另一个货架的离谱程度。 顾爻实在是看不懂这二哈的脑回路,他刚开始以为郁泊宁就是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设。 现在他觉得,这二货估计脑子里边又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离谱情节。 他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选择像个老父亲一样把他原谅。 今天已经是周五,顾爻都已经准备好下周这二货要还是这样,就把他薅过来好好谈谈人生。 结果他还没行动呢,这最后一节自习课,郁泊宁倒是把他先拽去厕所了。 对此顾爻表示,两个男生挤在学校厕所隔间里,是真nm挤啊。 看着面前脸憋得通红却说不出半个字的郁泊宁,顾爻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郁泊宁,要是便秘,我可以免费赞助你一瓶泻药。” 郁泊宁一口气不上不下的,被顾爻这一巴掌拍得直接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鲜嫩”的好兄弟,还是觉得应该和他说实话。 就算他可能会伤心。 但是他不是个渣男,总不能知道了人家的心思,还若无其事地吊着别人。 这缺德事,他老郁家的人,不能干! 郁泊宁扳过顾爻的肩膀,看着那双带着些茫然无辜的棕色眸子,是那么的澄澈,让他感觉此刻的自己格外罪恶。 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郁泊宁一脸正色,仿佛要发表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世纪研究报告。 说出来的话确实也是把顾爻雷得不轻。 “顾爻,我思考了很久,还是没办法接受你,你很好,但是不要再喜欢我了。” 看着一本正经忐忑的郁泊宁,顾爻沉默着一把把肩上的爪子拍下去。 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郁泊宁,你想死吗?哪只狗眼看出来我喜欢的是你啊?” 郁泊宁听到顾爻的话也来劲了,开始了他福尔摩斯般“有理有据”的推理。 “你看,你之前说你有喜欢的人,想要和他表白,我好不容易才挑出来两个和你有点关系的女生,你就一直否认。 结果这周一你就突然告诉我,你喜欢的男生。你知道你说这话的那一刻,我脑子里闪过好多张脸,又被我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我自己。 温柔体贴,我去小超市买吃的都记得给你带一份,不体贴吗?长得好看,这不就是说的我。 而且你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股子的,怎么说呢,就是一种纵容,这不就是看心上人的眼神吗?” 听完郁泊宁一番分析,给顾爻都整不会了。 还真是?的有理有据。 看着面前一脸骄傲的郁泊宁,顾爻拍了拍他的肩,决定不和这傻狗计较。 “多喝点六个核桃吧。”补脑。 郁泊宁凭借吃货的直觉,下意识回了一句,“那饮料也不好喝啊。” 顾爻看郁泊宁的眼神更慈爱了。 看给孩子整的,这不就是智商的洼地吗?是该好好补补了。 郁泊宁看着面前一脸凝重的人,沉默了。 嘴快了。 他好像真的误会了。 啊哦,芭比q了。 郁泊宁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现在收回我刚刚的话,还来得及吗?” 顾爻没说什么,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推开厕所隔间,和正在洗手的仁兄对视了一眼。 相顾无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那位仁兄将刚刚伸进烘干风口手给抽了出来,使劲摆了摆,“我什么都没听到。” 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那手上未干的水珠,在这晃动下,在灯光下闪着光,飞出一个抛物线,半路夭折在镜子上,又做自由落体,划出一道水痕。 郁泊宁也反应过来,转身出了厕所隔间,一把拉住顾爻的手,“顾爻,你听我解释。” 门口洗手的同学此刻:?! 大为震惊! 顾爻仰面,将苦都往肚子里咽。 这回是真的解释不清了。 摆烂吧。 麻了。 郁泊宁看着在场的第三人,也是一脸懵逼。 看了看自己一只还在厕所隔间里的脚,再看看自己抓着顾爻的手,确实是挺让人误会的。 活像是吵架的小情侣……个屁。 所以,他放开了,还解释了。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场多余的第三人表示,“我懂,我什么也没看见,今天我就是小聋瞎。” 说完也不给郁泊宁继续掰扯的机会,转身飞快离开。 那行走速度,八成是要回班去散播八卦了。 郁泊宁看着生无可恋的顾爻,扯出一抹笑,“应该,没事吧。” 累觉不爱的顾爻:…… 毁灭吧。 他的一世英名。 今天就毁在郁泊宁手上了。 郁泊宁看着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的顾爻,也有些不好意思。 想要上去给人道个歉,顾爻转身做了个“stop”的动作。 “离我远点,让我静静。” 语气格外的凶狠。 郁泊宁乖乖止步。 看着顾爻的背影拐进班级,郁泊宁才发现不大对劲。 他和顾爻是一个班的,还是同桌。 走的是同一条道啊。 他停啥停啊。 真是傻了。 想明白的郁泊宁,也快步走回班级。 小心翼翼地缩回作为,把椅子往外挪了挪,生怕碰着低气压的顾爻。 生存的直觉告诉他,此刻要远离顾爻。 保平安。 从此,顾爻和郁泊宁的绯闻就这么传开了。 实现了离谱的深度绑定。 第112章 骄阳似火11 转眼间就到了寒假,顾父顾母带着顾爻和顾曦回到了老家。 一个风景秀丽的小镇。 刚刚吃完年夜饭的顾爻拉着顾曦去了小镇的河边广场。 小镇上允许在过年期间放烟花爆竹,而这广场就就是观看烟花最好的地方。 每年二人都会来这里看烟花。 也算是在这娱乐不多的小镇中,难得的欢乐。 当烟花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百花盛开,整片天空都被各色花朵簇拥着 。 顾爻转头,看着身侧的顾曦,少年俊逸的面容在各色光晕中明明灭灭,让人看不清神色。 四周人潮夹杂着烟花声的喧闹,让顾爻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顾曦的名字。 顾曦疑惑转头,顾爻忽然“恶向胆边生”,握紧羽绒服口袋中方方正正的盒子,深吸一口气。 “我……” 伴随着最后压轴烟花升上天空,四周的人潮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巨大的声响掩住了少年的声音,也冲散了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被抓进手心的盒子又落回到口袋底部。 顾曦也被天空中特别定制的贺岁烟花吸引了,顾爻看着顾曦的侧颜,心中生出些酸涩。 等到烟花散去,顾曦才将脑袋转回来,看着顾爻询问,“阿爻,刚刚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顾爻缩在袖子里的手又紧了紧,勉强扬起一个笑回道,“没什么。” 顾曦有些疑惑,但也摸不准少年的想法。 他看着顾爻兴致不高的模样,也将后面河边散步的打算从心底默默划去。 “那我们就回家吧。” “嗯。” 顾爻一脸恹恹的,顶着张死人脸就回到了房间,连顾母都一脸疑惑。 本来出门前还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蔫了一个。 当着顾爻的面她也不好问,只能用眼神询问随后一步的顾曦。 顾曦耸耸肩,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啊。 二人看着顾爻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顾爻一关上房门,就把自己往床上丢。 0529抱着66送的新年礼物,看着半死不活的顾爻,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脑壳。 宿主刚刚不是让自己掐着点给他报备最后那个烟花的时间吗? 现在咋整得真的跟失了魂了似的。 『”宿主大大,你怎么了?“』 埋在软和被子里的人闻言发出一阵低笑,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滚了两下,复而又坐起身,看着0529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小九,我的演技怎么样?暗恋啊,是那么纯粹而美好。”』 看着顾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0529沉默了。 他为他的莽撞自罚一杯。 他还想给顾爻递纸巾。 原是他不配。 顾爻还在滔滔不绝地讨论着刚刚哪里才可以完善,恨不得给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加上戏。 0529放下手上的抱枕,一边鼓掌,一边做个没有感情的夸奖机器。 一个合格的系统,要学会当宿主的捧哏。 * 美好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 开学了。 坐在返程的车里,顾爻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眼底沉了沉。 顾曦开学了,也就意味着他的十九岁生日即将到来。 也就是齐家的人找上门的时候。 终于要开始干活了啊。 在顾曦十九岁生日的这天,顾父顾母特意从外地赶了回来,为顾曦庆生。 顾曦家就剩他一个,他们自然是要多看着些的。 四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是泛着甜香的蛋糕。 顾爻是年纪最小,也是最会来事的,他将蛋糕店赠送的纸质皇冠戴在顾曦头上,又为他亲手插上做成“19”数字的两根蜡烛。 做完这些事,顾爻着急忙慌地把灯关掉,他想让顾曦快些许愿,过完这个十九岁的生日。 顾曦顶着那顶并不算好看的皇冠,看着顾爻忙上忙下,目光紧紧跟随者顾爻的身影,未挪开半分。 顾母看着烛光里与那个人越发相似的眉眼,一时失了神。 顾曦的目光跟着顾爻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桌前。 顾爻看着顾曦的眼神都带着细碎的光芒,脸上也是挂着笑,“顾曦,祝你十九岁生日快乐,快许愿吧。” 说着,就把蛋糕往顾曦面前推了推。 顾曦看着一脸期待的顾爻,目光在少年的脸上转了一圈,依依不舍地阖上眼皮。 顾爻笑着伸手将顾曦放在桌上的手摆成双掌合十的模样,一边动作,一边还跟个老妈子似的叮嘱,“要有仪式感,这样许的愿才有用,生日愿望,一定要实现啊!” 当少年微凉的手指碰上手背,一阵酥麻从手背上传来,让顾曦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闭着眼睛,触觉和听觉被扩大到最大,少年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像根羽毛似的撩动顾曦的心。 加快了左胸腔的震动。 顾曦没有睁开眼,任由少年摆弄自己的手,当双手合十的那一刻,少年的手指也随之离开。 无端带起些惆怅。 微弱的烛光在眼前晃动,少年带笑的眼睛在眼前浮现,就像是盛夏时节的向日葵,温暖又热烈。 一向是不信这些顾曦此刻也忍不住紧合双手,许下了最真诚的愿望。 祈愿着虚无缥缈的上天能实现他的生日愿望。 明明知道这种东西并不可信,可是就是忍不住抱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顾爻看着顾曦微微低着的脑袋,在心中询问0529,『“小九,齐家的人到哪里了?”』 『“宿主大大,已经进小区了。”』 顾爻闻言,眼神黯了黯。 看着顾曦带着灿烂的笑容吹灭面前的蜡烛,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至少,这次生日,是过了的。 顾曦拆开蛋糕刀,将蛋糕切开。 看着不知道又为什么发愁的顾爻,顾曦先将带着巧克力的那一块蛋糕切下,放到顾爻面前。 “阿爻,你最喜欢的巧克力。” 顾爻看着做成可爱兔子造型的巧克力,心中生不出半分欢喜。 但他还是拿起叉子戳开了巧克力,随着巧克力兔子的断裂,门外也传来了门铃声。 齐家的人,到了! 顾爻看着盘子里已经“身首异处”的兔子,目光沉了沉。 面前的蛋糕泛着诱人的甜香,顾爻却没有心思再去吃它。 第113章 骄阳似火12 顾母要去开门,顾爻却先一步拦住顾母,面上牵出一抹僵硬的笑。 “妈,我去吧。” 趿拉着沉重的步伐,顾爻走到门前,盯着面前棕红色的门,只觉得像是吃人的野兽。 0529看着自家宿主这个状态,总感觉有点眼熟。 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而顾曦看着顾爻一脸沉重的表情,有些疑惑,却见顾爻伸手将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位穿着一身黑西装的中年人。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是一个小孩来开门。 不过多年的豪门服务生涯还是让他脸上迅速挂上得体的笑容,“请问,顾曦是住在这里吗?” 顾爻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握着门把手的手忍不住紧了紧,攥得指节都有些泛白。 可面上顾爻还是不动声色,装出一脸纯真的表情,“叔叔,请问找我他有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看着面前乖巧的少年,也忍不住缓了缓面色,“你的父母在家吗?我家先生想请他们谈一谈。” 顾母闻言面色一变,忍不住攥紧顾父的衣袖,眼神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慌张。 顾父面上倒是还算镇定,拍了拍顾母的手背以示安抚。 微微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自己造的孽,自己是要还的。 “那位先生在哪,带我们过去吧。” 顾父的脸上带着些凝重,但还是开口答应。 中年男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顾母抓着顾父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 顾爻看着几人的动作,低着头沉默不语。 顾曦皱着眉看向顾父的背影,喊了一句,“爸。” 顾父被这一声喊得脊背一僵,转头看向顾曦,眼神里带着太多东西,让顾曦看不明白。 他艰涩开口,“我和你们妈妈去见一个故人,你们两个孩子先回去,等我们回去。” 顾曦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看父母这个样子,倒不像是见故人,而是仇人。 他想拉着顾父顾母问问怎么回事,却被顾爻拉住。 他摇了摇头,眼里带着些复杂,“我们回去吧,蛋糕还没吃呢。” 顾曦看着顾爻,感觉四个人中,好像就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但看着顾爻垂头丧气的样子,皱了皱眉,还是跟着顾爻回到桌前。 桌上的蛋糕只切下了顾爻面前那一块,蛋糕上点缀着的樱桃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可是,此刻的两人都没有心思再看它一眼。 顾爻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顾曦看着若有所思的弟弟,只觉得仿佛此刻的顾爻像是变了一个人。 平日里毫无负担的人,此刻身上都弥漫着一层阴霾。 “阿爻,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顾爻闻言,放在桌上的手攥得发白。 他扬起一个僵硬的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 顾曦紧紧地盯着顾爻,顾爻有些心虚,不敢和顾曦对视,艰难撇过头。 顾曦看着顾爻的模样,眼神闪烁了一下,也垂下眸。 阿爻还真是不会撒谎啊。 从小到大每次撒谎,总是不敢和别人对视。 二人相顾无言,切开的蛋糕也逐渐在空气中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涩。 顾父顾母回到家中是在两个小时以后。 顾母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变得有些苍白,顾父也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 顾爻和顾曦朝二人投来担心的目光。 顾母顶着两个孩子澄澈的目光,顾母勉强扯开嘴角,“不早了,快去楼上休息吧。” 顾曦抿了抿唇,想要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了张口,却又几度欲言又止。 他知道,就算他问了,父母也不会告诉他。 他们不想说,他也不能逼他们。 顾曦看着顾爻,朝他招招手,“阿爻,我们上楼休息吧。” 顾爻看着顾曦,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顾爻却只感觉心中酸涩。 他知道,顾曦马上就要离开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顾曦面前,扯起一个笑容,“顾曦,上去吧。” 顾曦任由顾爻拉着自己上楼,在顾爻房间门口,看着顾爻这皮笑肉不笑的苦涩模样,顾曦有些担忧。 “阿爻,……”你怎么了? 话还没说完,顾曦就被顾爻一把抱住,已经抽条的少年将脑袋埋在顾曦的肩窝蹭了蹭,声音沉沉,带着些难言的哽咽。 “无论……” 无论怎样,你永远都是顾曦。 话未尽,顾爻自己先止住了话头。 最终只是拍了拍顾曦的后背,“顾曦,晚安。” 少年的声音如一阵风般轻轻飘过顾曦的耳畔,蓬松的碎发刮过顾曦的耳廓,带起些酥麻。 顾曦还没反应过来,顾爻就已经进了房门。 刚刚的一切亲昵,好似都是镜花水月般虚幻一场。 顾曦站在顾爻的房门前,颈侧还带着些少年的温度,伸手一摸,顾曦摸到了些许湿润。 是顾爻的泪。 顾曦愣了愣,看着指腹上晶莹的水滴,忍不住捻了捻。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少年压抑着的哭声。 让他忍不住心上一抽。 十九岁的生日,发生了太多事,多到顾曦没办法消化。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顾家的亲生孩子,可是这么多年,他也早就把自己当成了顾家人。 今晚上门的人,开门就问自己是不是在,他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就是不知道为何顾爻也会知道。 他记得他们三人从未给顾爻透露过这件事。 还有,父母的表现也很奇怪。 脑中的种种迹象犹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紧紧缠绕着顾曦的心,让他透不过气, 他是真的茫然了。 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而已。 想不明白,顾曦也只能回房休息。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只能期盼着明天的晨光能驱散今晚的阴霾。 新的一天,能有新的开始。 可是,天,真的会遂人愿吗? 顾曦不知道,但他只能选择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114章 骄阳似火13 关上房门的顾爻松了口气,擦了擦自己的眼眶,将眼睛里剩余的泪水擦掉。 然后走向床,把自己扔进柔软的被褥。 0529看有些懒散的宿主,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看了这一场大戏,实在是不明白顾爻在玩什么。 智商实在不够用的系统就要脸皮厚,就要不耻下问。 他飞到顾爻面前,一脸讨好,“宿主大大,你今天是在干什么啊?” 顾爻挪开遮着眼睛的手臂,半撑起身子,伸手弹了一下系统光溜溜的脑壳。 “这个世界的顾曦并不算是渣男,从原主的记忆中,就算是后期他成为了顾曦的情人,顾曦对于他和家人也没有实质上的伤害,反而后面还提供了最顶尖的医疗资源给顾母。 而且,顾母临终前,给了原主一张卡,里面的余额本来足以支撑原主完成剩下的学业,可是那张卡不是留给原主的,是留给顾曦的。” 说到这里,顾爻顿了顿,看向书桌上的全家福照片,声音变得有些缥缈。 “我总觉得,确实是顾家对不住顾曦的,就是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年知道这些事的,我觉得除了后来的顾曦,就只有顾父和顾母,今日看顾父和顾母的样子,顾母显然更加了解。 若是完全不了解这些事情的顾爻,顾母是绝对不会告诉顾爻的,但若是从六年后死了又回来的顾爻呢?就为了求一个真相,跨越了六年的时光,顾母会不会告诉我呢?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追寻真相这个过程合理化。而且这个世界,原主不是含恨而亡导致怨气横生引起时间重启,是因为他想要一个真相,他是为了保护顾曦死的。他都没有怪过顾曦,我又有什么资格呢?” 0529听着顾爻一通分析有点懵,挠了挠头。 顾爻看0529一副信息量超载的模样,贴心地给出总结。 “顾曦不是渣男,反而是原主后期活下去的全部支撑,原主后来被顾曦带在身边,顾曦对他是无微不至的,要是没有那场意外,说不定将来的哪一天,他们真的会解开心结,拥抱未来。” 年少时埋下的种子,终究还是在多年之后长成了参天大树。 保留了顾曦心中的一份净土。 所以顾爻也会手下留情。 他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顾爻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衣把自己裹进被子。 * 顾曦看着窗外晨光熹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 顶着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头痛的脑袋,他敲响了隔壁顾爻的房门。 往常总要哄着,三催四请都起不来的骄矜孩子,今日的动作格外迅速。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顾曦入眼的不是熟悉的睡衣,而是穿戴整齐的少年。 少年眼下带着微红和未消去的浮肿,一看就是睡得不安稳。 衣服还是昨天那套。 八成是昨晚就没有脱下来。 顾曦有些担心地看向顾爻,顾爻还有些发懵,撞进顾曦担忧的眼神,撇开头,伸手揉了揉眼睛。 仿佛要将眼睛的浮肿全部揉开。 可是却无济于事。 反而把本就染了些薄红的眼眶揉得通红。 顾曦见顾爻这个样子,叹了口气,也不愿意逼他,装作轻松地打趣,“阿爻今天是小兔子吗?所以,眼睛才这么红。” 顾爻闻言看向顾曦,那张俊秀而精致的脸上依旧是难言的温柔,仿佛永远都会包容他这个幼稚的少年。 就算是自己隐瞒了他许多事,他也没想过要逼问他。 顾爻不敢再看,赶忙低下头。 他知道,再过一周,他就要回到齐家了。。 再无顾曦。 只有齐家唯一的继承人,齐暄。 属于顾曦给顾爻的那份独有温柔,他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这里,顾爻就忍不住眼眶酸涩。 明明知道他不应该沉溺,可是见到这样的顾曦,他还是忍不住。 就想多贪恋这温暖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他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他想让顾曦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即使他知道这只是奢望。 顾曦看着面前低着的脑袋,木质的地板上星星点点的水痕,是少年的泪。 他只觉得这泪轻飘飘的,威力怎么这么大呢? 好似要把他的心都砸穿。 他伸手揉了揉少年凌乱而蓬松的头发,声音温柔,带着些安抚意味,“阿爻,想吃芋子包吗?洗漱一下,等会带你去吃,好不好??” 顾爻没有抬头,他不想让顾曦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即使知道顾曦是在转移话题,他也点点头答应,声音有些沉闷,“那等我一下。” 顾爻没等顾曦回答,就慌忙地把门关上。 努力地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体面。 不想让顾曦更担心他。 最后一周,他想和顾曦好好相处。 不用多刻意,他就像和平常一样。 就这样,就好。 等到顾爻收拾自己,是十分钟后。 顾爻的眼眶还有些红,脸色也不太好,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朝顾曦伸出手。 “顾曦,我们走吧。” 顾曦看着面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精致得如同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把玩。 明明心里知道这是有些逾矩的亲密,可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顾爻的邀请。 顾曦牵住了顾爻的手。 当另一个人的温度挤进掌心,顾曦心中竟生出些离谱的窃喜。 明明两个人都知道这应该是不对的,可是没有人提出异议。 顾爻看着面前耳根染上绯色的顾曦,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走到顾曦的身侧,紧紧地抓住顾曦的手,脸上是难言的欢喜。 当顾曦抓住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赌对了。 他抓住他的晨光。 感受着顾曦有些僵硬的身子,顾爻拽了拽他的手,语调明显上扬,带着些少年难言的骄矜。 “我想吃芋子包了。” 理所应当,又带着些指点江山。 可就是想让人把所有好东西捧到他的面前。 顾曦僵硬地点点头,任由顾爻牵着自己走。 那僵硬的动作,活就是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 顾母站在阳台上,看着两个少年相携着走入晨光。 欢快的步伐,像是要奔赴独属于他们的一场浪漫约会。 顾母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垂着眸不自觉攥紧阳台的栏杆。 良久,才松开手掌。 其实,早有察觉的,不是吗? 顾母又想起昨晚去见的那个人,眸色沉沉。 第115章 骄阳似火14 做芋子包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这做芋子包的手艺,就是他们口口相传的。 不知道是有什么秘诀,顾爻就总觉得这家的芋子包,是最好吃的。 刚刚掀开盖子的婆婆在朦胧的水汽中看着相携而来的二人,那眼角的皮肤皱起,带起一丝笑意。 她擦了擦手招呼二人,“小曦又带小爻来吃早餐啊,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等到二人走到跟前,她看着二人牵着的手,眼神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多想。 只是看着顾爻打趣,“小爻都这么大了,还要小曦牵着,是怕他丢了吗?” 婆婆也就是随口一说,擦了擦手,转身就给二人收拾桌子。 反倒是顾曦被这一眼吓得一个激灵,反应大得不正常,作势就要把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感受到顾曦好像要放开自己的手,顾爻没有顺从他的意思。 反倒是强硬地将手塞进他的指缝,由交握的姿势改为十指紧扣。 半分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 平日里带着些软调的少年像是一夜长大,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旁人的同时,还能给足顾曦安全感。 顾爻举起二人十指紧扣的手笑了笑,“是啊,我都这么大了,他还是担心我一个人过马路不安全,非要拉着我走。” 顾曦诧异地瞪大双眼,顾爻也转头看向顾曦。 少年深棕色的眼睛在树叶剪碎的阳光下闪着光芒。 他紧紧地盯着顾爻带笑的眸子,那张略显稚嫩的脸上没有半分遮掩,澄澈的眸子里满是坦荡。 两个少年十指紧扣的手在洒进早餐店的晨光中熠熠生辉。 婆婆脸上的皱纹更深,给两人拿了三个芋子包,再给人端了两碗豆浆和一个煎蛋。 “难得见到这么大了感情还这么好的,这么大了还天天黏在一起。 我家两个孙子就是天天闹腾,谁看谁都不顺眼。” 嘴上虽然嫌弃,但还是能看出婆婆眼中的温柔,满是对孙子的爱意。 顾爻拿起一个芋子包,也和婆婆攀谈起来,“他们两个很孝顺啊,上次周末不是还特地来给婆婆送外套,就是怕你冷着。” 婆婆也笑开,摆了摆手,“哪里有,那两个天天就会让我操心,就小爻你嘴甜。” 婆婆想要和顾爻再聊几句,可是小店前陆陆续续已经有来买早餐的客人,婆婆也只能走回灶前。 顾爻看着婆婆幸福的笑容,眼里透着些许羡慕。 平凡的幸福,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已经是奢望了。 对如今的他来说,亦是。 感受着四周嘈杂的声音。 有谈论着最近热剧的女孩,有叼着包子还在赶早八的少年,有附近晨跑路过的大爷…… 人间百态,在这一间小小的早餐店中看到了缩影。 顾爻这个位置在小店的角落四四方方的桌子靠在角落,正适合两人落座。 蒸腾的水汽间,是人间烟火。 顾爻和顾曦的手在桌下紧扣,即使手心出汗也不愿松开。 少年朦胧的爱意胆小而又盛大。 在人声鼎沸中,小心隐藏着自己翻涌的爱意,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 翻腾着的是甜蜜而苦涩。 今天顾爻的行为过于出人意料,胆子大得完全不像是他平日的样子。 刚刚他是真的想放开顾爻的手,两个男生,还是有些奇怪了。 他不想顾爻受到别人奇怪的目光。 不想顾爻因为他受委屈。 他想要他的少年永远骄矜而热烈。 像那天边骄阳,合该被所有人仰望。 感受到顾曦带着打量的目光,顾爻将目光从婆婆忙碌的身影挪开,他看向顾曦,又将手抓紧几分。 “怎么了?” 顾曦感受着手上的力道,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这张青涩的脸庞,也回握住顾爻的手。 顾爻这么坦荡,他又在怕什么呢? 他直视着那双盛着盈盈情意的眼睛,脸上也笑开,“快吃,早八要迟到了。” 顾爻闻言,整个人都有些蔫了,语气都低落下来,“知道了。” 顾曦仿佛都能看到顾爻的耳朵耷拉下来,他笑着将放着芋子包的盘子往顾爻那边推了推,语气带着诱哄,“别不高兴了,最后一个芋子包给你了。” 顾爻愤愤地拿起,又狠狠咬了一口。 “这本来就是我的。” 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看着孩子气的顾爻,顾曦也乐意惯着他,嘴上应和着,“是是是,都是你的。” 顾爻哼了一声,又咬了一口芋子包。 二人都默契地一只手吃饭,在角落桌边紧扣着的手,谁也舍不得松开。 眼神中原来蒙着的那一层纱,被彻底揭开。 少年朦胧的爱意逐渐清晰。 星点的火苗便可让这爱意燎原。 二人静静吃完早餐,默默结账离开。 从桌前起身,刚刚来时没什么人的街道现在也热闹起来,二人也默契地松开手。 掌心的薄汗在清晨的微风中带起一阵凉意。 二人并肩走在树荫下,头顶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剪碎,散落在青石板上,成了星星点点的光斑。 暮春时节,绿化花坛中的杜鹃开得灿烂,红的,粉的,白的,一种花便可争奇斗艳。 顾曦目送着顾爻的身影走上金融学院的阶梯,直到看不见,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走在路上,有相熟的同学和顾曦打招呼,顾曦微笑着回应,指尖却在摩挲,掌心里好似还残存着少年的温度。 留恋着让人不愿离去。 顾曦的脑袋还是晕晕乎乎的,脚底也像是踩着棉花似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和顾曦相熟的人看着顾曦拿着笔傻笑,一脸八卦地凑过去,“顾曦,你这是碰上什么好事了?” 顾曦回神,看着面前这张八卦的脸,还有四周那若有若无的关注,顾曦摆了摆手。 “没什么。” 那人见顾曦不愿意说,也没有刨根问底。 不过以她敏锐的直觉来看,他们这朵高岭之花,八成是被人摘下了。 那一副陷入爱河的模样,啧啧。 爱情啊,真是让人头脑发昏。 也不知道是谁能啃下这硬骨头啊? 第116章 骄阳似火15 毕竟顾曦可是出了名的高冷。 哦,也不算,选择性高冷罢了。 尤其是对于追求他的女孩子,总是能板着一张脸郑重拒绝人家,然后转头接起来自顾爻的电话就变得格外温柔。 有时候期末结束,班级团建,被管得狠的人,对于酒这种东西总会有点好奇。 尤其是男孩子。 顾曦却从来都是滴酒不沾。 而且九点前必定回家。 也不是没有人问过,顾曦总说是要照顾顾爻。 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他顾爻是个特别小的小孩,结果后来发现,就差了一岁。 已经是个成年人。 还是被顾曦护得严严实实。 偶尔有人调侃顾曦是不是要和顾爻过一辈子,顾曦也只是笑笑不说话,自顾自地收拾东西。 还是身边和顾曦同班了多年的朋友开口,把那些打趣的人扒拉回来。 “别管他了,他一直都这样,护顾爻护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互相八卦春心萌动的对象,就他一个天天阿爻长,阿爻短。 平常对我们都不太耐烦,对顾爻能跟老妈子似的从穿衣嘱咐到吃饭,实在是双标。 顾爻一个电话打过来,他上一秒还能冷着脸拒绝隔壁班表白的女生,下一秒就能接起电话,那表情,叫一个柔情似水。 你们就放弃吧,和他聊以后和顾爻过一辈子,他真的会觉得可行的。” 不太了解顾曦的同学闻言都带着诧异看着顾曦,他也没有在意。 只是剜了一眼朋友,背起包就直接离开。 甚至还会留下一句嘲讽,“你们这种家里没人等的人,不懂我的感觉,而且,你们不仅没人等,也还是单身狗啊。” 徒留一群人在风中凌乱。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 整个早上,顾曦都处在一种离谱非人的亢奋中。 明明早上起床的时候有些头痛,现在却格外精神。 就是感觉有着难言的困意,却又有一根线吊着他的脑子,让他的精神处在清醒和混沌的中间。 就这样的,顾曦熬到了晚上。 大学生的晚自习,谁懂啊。 和学校隔着一条街的,是小的夜市,摊位带起的朦胧间,是人间烟火气。 顾曦正想着要不要给顾爻带些夜宵,顾爻的电话就先打来。 顾曦笑着接起顾爻的电话,手机那头少年的声音有些模糊,带着些似乎刚刚睡醒的慵懒。 难言的勾人。 “我想吃你学校附近那家烘焙坊的蛋挞,那家的蛋挞做得是最好的,外酥里嫩,还有车轮饼,要你学校对面那家的……” 语气里带着十足的骄矜,却又带着懒散。 仿佛这就是理所当然。 顾曦也笑笑,听着少年点菜,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顾爻思考了一下,还想再要写什么,顾曦就先打断他。 “买太多吃不完要浪费的,这么晚了吃太多可是会消化不良的。” 听到顾曦的劝阻,顾爻也停下,撇了撇嘴,将剩下的菜单咽回肚子里。 那就明天再说吧。 心里虽然认同顾曦的话,但是嘴上还是不能示弱,傲娇地回了一句,“那好吧,今天就这些。” 带着十足的骄傲。 仿佛是什么恩赐一般。 顾曦脑子里闪过隔壁阿姨家养的波斯猫,每次接受投喂,也是这样高贵冷艳。 那骄傲的姿态,仿佛要去参加什么加冕礼一般。 勉强施舍给你一个眼神,也是带着嫌弃。 那眼神满是“愚蠢的铲屎官,我看你一眼都是恩赐。” 此刻的顾爻还真是像极了傲娇又可爱的猫咪。 摇了摇头,顾曦就给这位小祖宗去买夜宵。 之后的几天都是工作日,顾爻和顾曦一天大部分都见不到。 但是只要见到,二人就会腻在一起。 他们会一起牵着手去吃早餐。 会在无人之处尽情拥抱对方。 也会在夜晚共享同一份夜宵。 他们的感情自然而深厚。 当心照不宣地捅破那层窗户纸,一切看起来都只是水到渠成。 顾父顾母这几天也是早出晚归。 不过这几天倒是格外平静。 也没有人再找上门来。 颇有种风雨欲来的前宁静。 这是一个周日,周日的下午是顾曦这个一个医学生难得的休息时间。 顾爻拉着顾曦在院子里散步,二人走到了屋后,那里是顾母让人搭建的玻璃花房。 透过玻璃,此刻各色花朵开得倒是美丽,生机勃勃的。 顾爻拽着顾曦就闪身进了玻璃花房。 被精心打理过的藤蔓从搭建的悬空藤架中垂落,倒是颇有意趣。 同时悬空吊着的还有仿真的藤椅。 顾爻把人摁在椅子上。 微微弯下腰,眼神平视着顾曦。 顾曦摸不准顾爻想要干什么,只能愣愣地盯着顾爻那双深棕色的眸子。 澄透的眸子却幽深得让顾曦有些看不懂其中的情绪。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以浓烈的爱意做底,混入了悲伤的特调。 带起一阵难言的悲凉。 让顾曦的心里有些难受。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顾爻的鬓发,却被顾爻一把抓住手。 他顾曦疑惑的眼神还未移到顾爻的脸上,顾爻那张带着些青涩的脸就在他眼前放大。 第117章 骄阳似火16 顾爻看着那在阳光下比花房中盛放的石榴花还要艳丽几分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摸了上去,还揉了揉,微凉的指尖带起一阵轻颤。 看着坐在悬空藤椅上无处可躲的顾曦只能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微微泛白,显示出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悬空的藤椅无处可依,藤椅上的少年看起来也有些可怜。 顾爻心里那股子恶趣味被彻底挑逗起来。 那个被逼到无处可退的人并未制止顾爻的动作,反而是将头又撇开些许,将那莹润的耳垂更清晰展现在顾爻的眼前。 在阳光下泛着红润的光。 顾爻笑了笑,指尖在耳垂流连,仿佛是在把玩什么艺术品。 “顾曦,你是害羞了吗?” 刚刚扳回一城的顾曦,此刻却被面前的少年,撩拨得溃不成军。 听到少年没大没小的称呼,他转头瞪了一眼在他身上作怪的少年。 也不知道这小小年纪,这些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爻接受到顾曦的目光,笑得反而更加放肆。 将身子往前一倾,一把抱住顾曦,将脑袋轻轻靠在顾曦的颈侧。 清浅的呼吸打在颈侧,带起一阵颤栗。 顾曦的身子僵得都不敢挪动半分,艰难地将脖子挪开半分,却又被顾爻一把拽了回去。 顾曦整个人彻底变成一座雕像。 顾爻感受到顾曦的僵硬,忍不住低笑出声,将脑袋靠在顾曦的颈边蹭了蹭,就像是一只求主人抚摸的猫猫。 顾曦被顾爻蹭得有些痒,本来已经平复下的呼吸,又开始变得凌乱,身体也有了些异样。 感觉到身体的异样,顾曦的脸更红了,顾爻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再近一些就能发现他的不对劲,他只能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腿。 顾爻却先一步放开顾曦。 身上的温度散去,让顾曦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他不解,不知道少年为什么突然就起身了。 他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少年抽条的身量抱在怀里有些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顾曦心中忍不住疼惜,却又有些嘴笨。 他不知道少年的不安与难过从何而来,但他就想给他一点力量。 顾爻被一把拽进另一个人怀里的时候是有些错愕的,身子也不由的一僵。 不过熟悉的气息萦绕在身边,让顾爻心中感到无比安心。 许是阳光太暖,惹人贪恋。 他伸手回抱住了顾曦,贪恋这一时的的温存。 他抬头看向少年。 逆光中,阳光打在少年脸上,让顾曦看不清顾爻的表情。 只能听到少年的声音,“顾曦,今天之后,你就要走了。” 少年的声音中带着哽咽和难言的伤心。 顾曦不知道少年会这么笃定。 但是听到少年难过的声音,他还是站起身来,看着少年的眼神温柔而坚定。 “不会的,我永远都会陪在阿爻身边的。” 顾爻闻言有些鼻酸,转头看向外面。 骗子,你肯定会走的。 玻璃花房外,顾母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他知道,顾曦就要走了。 他的眼神中忍不住透出哀伤。 顾曦看着顾爻的侧颜,只感觉阳光照在少年身上,却没有给他染上半分温度。 满身都是孤寂。 他伸手想要安慰少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爻看着逐渐走近的顾母,也垂了垂眸,声音轻得让人听不清。 “要来了。” 顾曦只觉得现在的顾爻状态不对。 准确来说,从他十九岁生日那天开始,顾爻的状态就很不对。 “阿爻不怕,我会一直陪在阿爻身边的。” 声音温柔。 让人忍不住沉醉。 可童话终归是童话。 永远也不会变成现实。 正如灰姑娘的魔法会在午夜十二点失效。 顾曦也还是会走。 顾母站在玻璃花房前许久,看着藤蔓摇曳间两个少年交颈的身影,还是留了时间给他们。 她抬手,敲了敲玻璃花房的门。 指节撞击在玻璃上的声音有些沉闷,却惊到了拥抱的顾曦和顾爻。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依旧会敲响。 魔法终会失效,梦,也要醒来了。 顾爻掩住眸中的难过,伸手牵起顾曦的手,顾曦惊愕地看着他。 他看着二人顾爻抓着自己的手,也回握住顾爻的手。 ”阿爻不怕吗?“ 顾爻转头对上顾曦温柔的眼神,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只是把顾曦的手又握紧了些许。 顾曦也攥了攥顾爻的手,笑了笑,“那就走吧。” 阿爻都不怕,那他又有什么好怕呢? 顾母看着二人并肩着走出来,又看了看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也沉默了。 她看着二人的眼神,欲言又止。 终究还是只叹了口气,朝顾曦招手。 “小曦,你跟我来,一个人。” 顾曦看着顾母严肃的表情,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对了。 联想到今天顾爻反常的表现,应该是察觉到什么。 又或许是,知道些什么。 顾母的严肃让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捏紧顾爻的手。 顾爻这次却没有没有再抓着顾曦,反而主动放开顾曦的手。 “你跟妈妈走吧。” 顾曦错愕,转头看着顾爻。 顾爻却将手抽了回去,当掌心的温度流逝,顾曦只觉得心尖都带着些凉。 但他还是跟顾母离开了,他知道顾母要跟他说的事情,肯定是大事。 顾爻就站在玻璃花房的门前,看着二人的背影,转而又低下头。 外套口袋里,方方正正的,是顾爻依旧没有送出去的礼物。 顾曦转头看着少年,有些依依不舍。 少年低着头,没有看他,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少年眼睛里所有的情绪。 身子略显单薄的少年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站在微风里,四周是繁花似锦。 花团锦簇的热闹,却暖不了满身的孤寂。 第118章 骄阳似火17 顾爻不愿意亲眼看着顾曦的背影消失,那会让他感觉到心脏难受。 所以他选择了低头。 不去看,就能当做他从未远去。 即使知道这只是自欺欺人,但他还是选择逃避。 顾曦温柔而不舍的视线,他承受不住。 每看一次,他就会想把顾曦留下来。 可是他知道结局不会改变。 就算他已经确定顾曦身份,也依旧不能插手世界运行。 那个人啊,跟了他两个世界了。 还是这么傻。 顾曦作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发生在他身上的重要剧情节点不能阻止。 上个世界他能硬刚天道,一方面是因为世界本就崩坏,是一个未完的世界,天道比较弱势。 另一方面,上个世界修仙,人均渡过雷劫,那抗造能力就不是量级的。 而且,太监的世界本就是要戏中人书写结局,给了他很大发挥空间。 这个世界是完整的。 顾曦离开顾家,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节点之一。 是不可改变的。 他就算强行改变了,世界的轨迹也会修正回去。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感觉到了。 这个世界,有些排斥他。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上个世界把那个傻逼天道给迫害了一顿吗? 天道之间还有聊天群??? 0529看着低头沉默不语的顾爻,有些担心。 “宿主大大,你没事吧?” 顾爻神色淡淡,眼神有些落寞,他双手插兜,却摸到那方方正正的一角,又将手抽了出来。 他收拾好心情,坦然地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别离。 现在还是任务要紧。 0529见状也不说话。 落在顾爻的肩头 ,默默陪着顾爻。 他觉得宿主大大一个人的背影,太孤单了。 顾爻是在傍晚时再次见到顾曦。 才半天不见,顾曦就感觉是被人抽干了精气神,整个人都有些颓废。 顾曦站在入门的玄关处,和坐在沙发上的顾爻遥遥相望。 相顾无言。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与尴尬,但顾曦还是紧紧地盯着顾爻,不舍得放开视线。 目光在顾爻身上流连。 最终还是顾爻先开口,声音艰涩而哽咽,“你,要走了吗?” 顾曦捻了捻手指,有些紧张,喉头的哽塞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点点头。 低下头,他就不敢再抬头。 少年带着雾气的眸子,烫得他心里发慌。 得到顾曦的肯定,顾爻也低下头,泪水无声落在沙发上。 顾曦瞥向顾爻,少年单薄的身子缩在沙发的角落,带着些轻颤。 有些可怜。 他想去安慰顾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他现在是少年难过的源头。 本来就是想好好告个别啊。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一个不敢上前,一个没有抬头。 顾曦想要靠近少年的脚步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再挪不动半分。 他向来是有些软弱的。 他从未为了他做过什么。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做些什么的。 顾曦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抬腿想要靠近少年。 沙发上的人却先一步行动,光着脚朝他跑来。 少年跑得急,顾曦上前两步一把接住了扑向他的顾爻。 顾爻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混着少年哽咽的声音,一同探入顾曦的耳朵。 “你真的要离开吗?” 顾曦也抱着少年,感受着少年难过的轻颤,却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没办法骗他,也就不能回答一个“不”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两人都心知肚明。 顾爻也没有强求一个答案。 只是整个人挂在顾曦身上,将脑袋埋在顾曦的颈侧。 落泪无声。 只是那时不时的轻颤暴露了他在哭的这个事实。 顾曦就这样抱着顾爻,像是儿时哄顾爻睡觉一样。 轻拍着顾爻的脊背。 顾曦的衣服在顾爻手中被攥成一团,满是褶皱。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个哭得无声,一个哄得无声。 哭够了,顾爻也知道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 他从顾曦身上跳下来,来一场体面的告别。 方方正正的小盒子却从口袋中掉落。 在寂静空旷的客厅中落在瓷砖上,砸出一个响。 还在地上弹了两下。 顾曦看着地上的小盒子,上面的logo让他总感觉有些眼熟。 而且这个包装,让他总感觉是个戒指。 他想要帮顾爻捡起来,顾爻却眼疾手快地先他一步将盒子捡起。 塞到了口袋里。 顾曦伸出的手一时僵在原地。 顾爻有些紧张地看着顾曦,有些手足无措。 手指摸着盒子的棱角。 顾爻抿了抿唇。 想起盛大而绚烂的烟火下无疾而终的告白。 他还是鼓起勇气,将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拿出来,递到顾曦面前。 “顾曦,这是我最想给你的十九岁生日礼物。” 有些晚了。 跨年烟火下失败的告白,埋葬的是少年初次的告白。 那他再次鼓起勇气,就想去用这枚承诺一生的戒圈,去约定顾曦之后的余生。 顾曦看着少年将那平平无奇的小盒子递到自己面前,少年还红着眼,深棕色的眸子里还带着还未散去的雾气,看起来有些可怜。 可那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赤诚和热烈,捧着盒子的动作带着难言的虔诚,就像是将那一腔真心尽数捧到自己面前。 那双透得仿佛能一眼看到底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忐忑。 顾曦看着面前的小盒子,隐约有了些猜测,却又不太敢相信。 脑子告诉他要冷静,心脏却已经因为面前的人而狂跳。 顾爻看着顾曦呆愣愣的模样,还以为他不想接受。 眼神也忍不住低落下来。 他想要收回自己的手。 一颗真心捧出去,在风中凉掉的感觉太难受了。 手刚动了一下,就被顾曦猛地一下攥住手腕,将那个盒子拿到自己手中。 顾爻抬头,顾曦拿着盒子晃了晃,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阿爻,送出去的礼物,怎么能收回去呢?” 第119章 骄阳似火18 顾爻看着顾曦马上要打开礼物,抬手阻止了他。 “你,真的要接受这份礼物吗?” 接受了这份礼物。 那就是接受了他轻易不会给出的承诺。 顾曦看向那只白皙修长,连指甲盖都透着精致的手,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将那只手轻轻抓起,拿开。 他的目光坚定又执着。 “阿爻的礼物,我当然是要的。” 礼物要,其他也要。 顾爻脸上扬起笑,看着顾曦没有再说话。 修长白皙的手指打开 盒子,黑色的底色上,白金色的戒指是荆棘缠绕的模样,点缀着几朵小花和叶子。 带着些碎钻的戒指,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 不夺目,却绚烂。 熟悉的戒指与在店里明亮的灯光下相比,有些失色。 却直直地击中顾曦的心。 他看着这小小的一个戒圈,只觉得心上酸涩。 想起那天和顾爻去店里的时候,顾爻亲手为自己套上这枚戒指的模样,是那样郑重而真诚。 原来,原来,那么早之前,阿爻就想把这个礼物送给自己吗? 看着看着,顾曦的眼前就忍不住模糊了。 一滴泪水砸在戒指上,又滑落到戒指黑色的底色上,消失不见。 残存在戒指缝隙中的泪滴和细碎的钻石闪着光,互相衬托。 顾爻看着顾曦捧着那个盒子半天,顾曦也没有说话。 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款式。 又想起那天在店里,顾曦对于这枚戒指带着些嫌弃的神情。 让他无端有些紧张。 顾曦低着头垂着眸,他也看不出顾曦在想什么。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吗? 顾爻心里直打鼓,抬手就想把戒指拿回来。 手还没伸出去。 就看见一滴泪落在戒指上。 顾曦……哭了? 他这还是第一次活着见到顾曦落泪。 在他的记忆里,顾曦一直都是温柔而强大的人。 唯一一次哭得伤心。 大概就是顾曦见到他的尸体。 抱着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他看得心碎,可是作为一个鬼的他,已经没办法再触碰顾曦了。 现在顾曦哭了,他应该怎么办呢? 顾爻有些手足无措。 顾曦抬起头看着顾爻,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眶里满溢的泪水却顺着脸颊流下。 他努力眨巴眨巴眼睛,想要看清顾爻的模样。 面前的少年逐渐清晰。 那张青涩稚嫩的脸上带着些茫然无措。 顾曦将戒指拿出来,戒圈闪着细碎的光芒。 那枚戒圈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又郑重地戴在了另一只手指上。 设计精巧的戒圈套在骨节分明的无名指上,相得益彰。 与白皙修长的手指相比,不知是戒圈更美,还是手指更美。 这戒指,衬得那本就美丽的手指,更加让人迷醉。 顾爻看得,有些失神。 眼前套着戒圈轻晃的手,在光下泛着光,对顾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忍不住追随着那只修长精致的手,那不经意间露出的一节手腕,在顾爻眼中,都带着些莫名的吸引力。 顾曦看着顾爻失神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刻意压低着声音,语气中带着蛊惑,像是夺人心魄的妖精,引诱着顾爻向前,要吸干他的精气。 “阿爻,好看吗?这是你亲手挑的。” 顾爻点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看。” 顾曦又将手轻晃几下,却坏心地将手藏在身后,遮起那只手。 他弯下腰,凑在顾爻耳边,“阿爻,这是看傻了吗?” 视线中失去了戒指的踪迹,顾爻回神。 将带着些不满的眼神挪到顾曦脸上,那张精致俊秀的额脸上带着笑,有些坏。 那张脸的主人却还凑在他的耳边,顾爻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脸控制不住地从脸红到了耳根,手也不自觉抓着衣服。 顾曦看着顾爻通红的耳根,心里的阴霾微微散去。 他伸手,用指尖捻了捻顾爻的耳垂,手感很好。 他好像知道了顾爻为什么那么喜欢摸他的耳朵。 顾爻的耳朵有些敏感,被微凉的指尖一摸,忍不住撇开头。 顾曦起身,没有再碰顾爻。 他将那只手举到顾爻面前,戒圈泛着光。 “阿爻,你不是已经拴住我礼物吗?” 顾爻看着那枚小小的圆圈,眼眶酸涩,抬手擦了擦眼泪。 “顾曦,你收了我的礼物,就是我的了。” 少年将脊背挺得笔直,稚嫩青涩的脸上带着些难言的骄矜。 明明是有些傲慢的话,却因为少年带着些哭腔的声音显得有些滑稽。 就像是一只强撑起的纸老虎。 一戳就破。 不过顾曦不会去戳破这只纸老虎,他只会护着少年的骄矜。 只愿他永远这般明亮而热烈。 门口传来门铃声。 顾曦知道,这是在催促他离开。 他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少年凌乱的头发。 将那头发又揉乱了几分。 “阿爻,我要走了。” 他的眼里带着浓重的不舍。 可是他终究是要走的。 顾爻闻言,泪又落了下来,却很坚强地抬手擦掉眼泪。 手忙脚乱的动作有些狼狈和滑稽,却强撑着体面扬起笑容。 “快走吧。” 他强撑着笑,用此刻最好的姿态来送别他的爱人。 顾曦捻着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微凉的戒指,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停留在顾爻的脸上。 顶着顾曦不舍的目光,顾爻再也撑不住笔直的脊背,转过身。 顾曦看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塌着肩膀,还带着些轻颤。 看起来格外可怜。 想靠近少年的脚步还没动,顾爻的声音就先传来。 “走吧,快走!” 顾曦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垂着眸,转身离开。 等到关门的声音响起,顾爻才抬起头,将身子重新伸展开,抬手将脸上的泪擦了个干干净净。 0529看着顾爻这变脸速度。 比第一个世界,又有精进啊。 好像下午有些失态,只是0529的错觉。 宿主能那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还能努力做任务。 衬得他好废物啊。 0529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给自己打气。 宿主大大都在精进业务水平,他也要努力啊。 第120章 骄阳似火19 顾爻转身,看着那扇红棕色的大门,垂了垂眼睫。 顾曦,我们会再见的。 顾曦走后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要学会着自己起床,就算是父母偶尔在家,他也从不会让他们操心。 顾爻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孩子。 没有询问顾母,顾曦为什么离开,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也没有再露出半分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叛逆。 他按部就班,变得越来越优秀。 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从前会撒娇耍赖的少年,就那样被抛在了昨日。 他变成了大众眼中最标准的好孩子。 成绩好,彬彬有礼,热爱学习,自律。 顾母看着这样的孩子,却感觉有些陌生,想要开解这个孩子,却从那双澄澈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一个,有些丑陋的自己。 顾爻那仿佛知道些什么的眼神,让她只想逃避。 逃得越远越好。 许多年前她就错了。 如今,她以为她做了正确的选择。 现在却不确定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 所以,她逃了。 不敢面对顾爻的眼神,她感觉那种眼神里,带着无声的质问。 质问着她为什么要让顾曦离开。 从前就经常出差的顾父顾母,如今更是有些不着家。 从前偌大的房子里有顾曦陪着顾爻,照顾顾爻。 两个人,倒也不觉得孤单。 如今只有他,和一个家政阿姨。 不喜欢家中留陌生人的顾爻,拒绝了父母想请保姆的想法。 阿姨来家里给顾爻做早餐,顾爻却阻止了她。 他想吃芋子包了。 他走到那间小小的早餐店门前,婆婆还在正在包粽子。 看见他走过来,眼里带着笑,放下粽叶擦擦手。 “小爻,,你好久没来了,今天还是老样子吗?” 说着,还探头往他身后看了看 眼神有些疑惑。 “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小曦呢?平时你们两个孩子,不都是黏在一起的吗?” 顾爻已经挺久没听到顾曦的名字了。 在家里,顾父顾母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在学校,郁泊宁知道顾曦回到亲生父亲家里,也不敢在顾爻面前提起顾曦。 顾曦离开多久了呢? 顾爻看着那绿油油的粽叶,后天,就是端午了吧。 原来顾曦离开,快一个月了。 顾爻有些难过。 低着头,垂着眸,没有回答婆婆的话。 婆婆看着顾爻,也知道顾曦应该是出了什么事。 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不再说话。 顾爻也只是失了会神,就马上反应过来。 看着有些歉疚的婆婆,翘起唇角笑了笑,“他今天没来,就我一个人,要两个芋子包和一碗豆花。” 婆婆听到顾爻的话也重新挂上笑容,“好,你先坐。” 顾爻笑了笑,坐到那个熟悉的位置。 上一次,还是和顾曦一起来的。 这次他的身边就没有人了。 还真是有些难过啊。 时间实在是……有些长了。 顾爻抬手捻了捻手指。 婆婆端着芋子包和豆花放到顾爻面前。 看着顾爻有些失落的模样,还是开口安慰顾爻。 “小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你们两个感情那么好,没什么不能过去的。” 婆婆以为一向感情好的两个孩子是吵架了。 顾爻看着热心的婆婆,又看看桌上撒着葱花的芋子包,眼神温柔下来,点了点头。 “我也相信,都会过去的。” 很快会过去的。 婆婆看着顾爻,还想再劝两句。 老伴却在喊她帮忙。 她转头应和着,起身去给在后厨忙活的老伴帮忙。 一边帮忙,一边嘟囔,“这老头子,没我就不行。” 嘴上虽然嫌弃着,但脸上还是温柔。 顾爻看着婆婆和她老伴忙活,也笑了笑。 这就是平凡人的幸福吧。 顾爻慢慢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芋子包,抬手拿起一个。 一口咬下,依旧是熟悉的味道。 顾爻忍不住眯起眼睛,还是这么好吃。 这也是他的幸福啊。 外面依旧是阳光明媚。 顾爻到教室时,郁泊宁难得地已经坐在座位上,面色不虞。 他上前拍了拍郁泊宁的肩。 在发呆的郁泊宁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顾爻,眼神有些疑惑。 昨天这傻狗不是还开开心心地回去过生日,今天怎么就这么不高兴。 “郁泊宁,你怎么了?大早上就魂不守舍的。” 郁泊宁挪了挪椅子,让顾爻进去。 听到顾爻的话,他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有些气愤和难过。 还有点有气无力的。 他摆摆手,不愿多说,“昨天碰到一个傻子罢了。” 顾爻看他这一副蔫蔫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 郁泊宁不想说,他也不会追问。 能看出来,郁泊宁现在有些烦躁。 需要静静。 旁边一向是没心没肺的郁泊宁,此刻一个脑袋,在桌子上翻来翻去,跟煎蛋似的。 还挺讲究,两边都要照顾到。 郁泊宁的桌子晃荡,连带着顾爻的桌子也一起晃荡。 那威力,比抖腿还猛。 顾爻忍了五分钟,郁泊宁没半分想要停下来的意思。 忍无可忍,那就无需再忍。 他“啪”的一声放下笔,声音有点大。 把正在翻身的“郁煎蛋”,给吓了一跳,不敢再动。 顾爻见郁泊宁停下来,才重新拿起笔。 郁泊宁看着顾爻认真的侧颜,也不敢打扰他,想起昨天社死的事情,越想越难受。 又开始他的翻身大业。 顾爻皱着眉,这次没有再给暗示。 反而一把将郁泊宁的领子薅起来。 脸上是和善的微笑。 “郁泊宁,你能不能别翻了。” 郁泊宁看着顾爻严肃的脸,不敢吭声。 弱小,可怜,无助。 嘤。 他忙不迭点点头。 顾爻叹了口气,放开郁泊宁命运的后脖颈,转头继续写英语六级卷子。 郁泊宁也不能打扰顾爻,桌子上也不能趴着。 就只能靠在椅背上。 忍不住头疼扶额。 太社死了。 他想逃离这个星球。 却还要早八。 想想就更难过了。 嘤。 第121章 骄阳似火20 顾爻和郁泊宁的同学情谊,在之后结束。 顾家在这一年,急速败落。 顾父顾母收缩着手里的生意,打算离开这里,回到他们发家的那个小城市。 郁泊宁来车站送别顾爻的时候,眼里带着浓重的不舍。 他以为他和顾爻会一直在一处的,没想到顾爻现在就要走了。 还是因为家里的原因。 第一次面对离别的郁泊宁有些无措。 看着面前日渐沉稳的少年,郁泊宁只觉得他变了好多。 再看看自己,还是这么幼稚。 顾爻看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人,那个脑袋都快埋到胸里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个傻狗,是他最好的朋友了。 想想要离开了,还真是有些难过啊。 郁泊宁看着面前的少年,张了张口,“顾爻,……”能不能不走? 郁泊宁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知道,顾爻还是要走的。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 他伸手一把抱住顾爻,拍了拍顾爻的背。 既然留不下,那就好好告别。 像个洒脱的侠士一样。 “保重。” 顾爻也笑了笑,也抬手拍了郁泊宁的背。 “你也保重,将来有机会,肯定还会再见的。” 那边进站口,顾父顾母已经在催促顾爻了。 顾爻拍了拍郁泊宁,让他放开自己。 “我爸妈催我了,我要走了。” 郁泊宁也站起身,放开顾爻。 看着顾爻的背影,郁泊宁有些鼻酸哽咽,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真男人从不流泪。 “顾爻,到了那边,要记得联系我啊!” 顾爻摆摆手,接着比了个“ok”的手势。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郁泊宁看着顾爻的背影消失在进站口。 更难过了。 又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才转身离开。 抬手掏了掏兜,没有纸巾。 屋漏偏逢连夜雨。 他只能不停吸着鼻子,也没什么精神,低着头往前走。 正走着,面前递来一张纸巾。 郁泊宁接过纸巾,闷闷地说了声谢谢,抬手擦了擦鼻涕。 他抬头就想看看这位给他递纸的恩人是谁,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脸色瞬间有些奇怪。 这是啥孽缘啊? 怎么又是这个女生? 女生看着郁泊宁一脸菜色,笑得开心。 “郁泊宁,你怎么哭了?不是说真男人从不流泪吗?” 听到这句话,郁泊宁脸色又变了变,想起些不太好的回忆。 碰上严静影,就是孽缘。 他抬手随便摸了两把脸,嘴硬道,“谁哭了?我才没哭!” 严静影看着郁泊宁红红的眼眶,叹了口气。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 “哭也没什么好丢人的。说好下午一起学习,到一半突然跑了,还来了车站,我还以为你被逼疯了,想要跑路。” 郁泊宁被这一下拍得一抖,又想起被严静影支配的恐惧。 太可怕了!π_π 严静影没有理会郁泊宁的僵硬,薅着郁泊宁的袖子往前走。 一边走还一边嘟嘟囔囔,“既然没事了,那就回去继续学习,你上学期期末,差点挂科!大学生挂科,多惨呐。” 郁泊宁想起那些他不会的高数,瑟瑟发抖。 想要和面前的女生商量一下,能不能休息一天。 严静影却先一步把郁泊宁塞进出租车里,顺带报了郁泊宁家的地址。 郁泊宁把想要休息一天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知道,他没希望了。 还是乖乖回去吧。 严静影转头看着郁泊宁,平日充满活力的傻狗,那么能闹腾。 今天这么安静。 想想他着急忙慌去车站。 应该是去送很重要的人吧。 严静影放下手机。 今天就让郁泊宁休息一天吧。 就一天。 她抱胸看着郁泊宁,脸上带着些骄傲,“郁泊宁,今天就休息一天了。” 郁泊宁惊喜抬头,看着面前的“女魔头”。 她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你会这么好心?” 严静影闻言有些生气,拿着手机晃了晃。 “不想休息啊,那我们继续把你不会的东西讲完?” 郁泊宁赶紧摆摆手,只觉得那白色的手机就像是催命符。 “不用了不用了,严大小姐人美心善,肯定不会和我这个小喽啰计较的。” 今日能不能休息,全看面前的女生。 为了假期,郁泊宁觉得,违心夸一夸“女魔头”,也不是不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能屈能伸。 严静影也没有真的想要打电话。 听到郁泊宁狗腿的话,冷哼一声,将手机收起来。 “算你识相,那你今天要干嘛?” 严静影一问,倒是把郁泊宁问住了,如果顾爻没走,他倒是能约他一起。 现在,也没心情了。 想起顾爻,郁泊宁又叹了口气。 声音也有些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严静影看着郁泊宁一脸放光,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那你就陪我去逛街吧,没什么不高兴是买东西解决不了的。” 郁泊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孩拉了出去。 郁泊宁没有拒绝,想着出去散散心也好。 此刻天真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会遭遇什么。 一个有钱的女孩子,逛街哪能是一般的逛街吗? 这种情况下,身边的人八成都是——拎包的。 跟在严静影身后的郁泊宁手上已经挂满了购物袋,他已经气喘吁吁。 前面的女孩却还是活力四射。 甚至想再去一家店。 郁泊宁觉得他这辈子动作都没有这么快。 上前猛地一把拽住还要往店里走的严静影,“姑奶奶,我很累了,你买得够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好不好?” 严静影看着一脸疲惫的郁泊宁,也大发慈悲,伸手拍了拍郁泊宁的肩膀。 “行吧,小宁子,跟上,今天姐姐请你吃火锅,跟上。” 说完,严静影转身离开。 郁泊宁听到这话,狠狠松了口气,赶紧拎上购物袋跟上“女魔头”的步伐。 终于可以休息了。 今天还真就是休息了个寂寞。 要不是“女魔头”拿回去威胁他,他才不会给她拎包。 不会!!! 第122章 骄阳似火21 顾爻看着窗外的景色一变再变,眼神有些涣散。 他知道这一去,顾家只会更加败落。 顾父和顾母,救不回颓败的顾家。 顾爻叹了口气,收回视线。 前两个月,和他有联系的顾曦,也断了联系。 看来是出了什么事了。 顾爻有些担心。 坐在顾爻身边的顾母,看着沉默的顾爻,想询问一下他怎么了。 顾爻却先一步抱着包,闭目养神。 顾母关心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头,化作无声的叹息。 * 一年后,攒够研究生学费的顾爻来到了学校。 看着面前大得一眼望不到边的校园,叹了口气。 面前的人查了查名单,将宿舍钥匙交给顾爻。 抬头看到顾爻的那一刻,眼底透出惊艳。 阳光下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疏朗。 带着些清冷的气质,倒真像是一棵笔直的青松。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1 少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上泛着光,比她这个女孩子都要白上几分。 女孩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在心中叹了口气。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作为志愿者,她扬起笑容,将宿舍钥匙递给面前的人。 不过这么帅的让她碰上了,她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她扬着笑,看着面前的少年像是看着一个香饽饽:“帅哥,有没有兴趣,加个联系方式?” 顾爻接过钥匙,礼貌拒绝,“不好意思,但是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和别人走得太近。” 女孩也没有太失望。 毕竟这么优质的男孩,肯定会很抢手的。 她笑了笑,摆了摆手。 “没事,如果有什么联谊,你一定要参加啊。” 顾爻点点头,“我会的。” 顾爻拖着行李箱去找自己宿舍 。 到了宿舍,顾爻来得不算早,宿舍其他三个人也已经到了,此刻正在铺床。 看见他进来,都抬头朝他看来。 有个社牛的哥们率先从床上跳下来,看着顾爻有些惊艳,带着笑容伸出手。 “你就是我们最后一个舍友吧,你好,我叫林谦。” 顾爻也伸手握了握,“我是顾爻。” 其他两个舍友也从床上下来,走到顾爻面前。 “我叫孙然。” “我是晏南。” 顾爻也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你来这么晚,吃午饭了吗?今天下午,好像还有一个优秀毕业生代表的学长要来学校做演讲,你们要去吗?” 晏南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问着舍友。 林谦摆摆手,“我就不去了,我今天,要去约会。” 其他二人看着他一脸的恋爱酸气,都开始讨伐他。 “哇,有对象了不起啊。” “我也有啊。” 说着,孙然掏出一个抱枕,上面印着的是某二次元女神。 “看,这就是我老婆。” 晏南一把拽过孙然的脖子,“兄弟,好巧啊,我们都老婆是同一个。” 孙然摆摆手,把抱枕放到自己的床上。 “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今天下午有漫展,我要去参加漫展,也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了吧,刚好我姐今天来送我,刚好宰她一顿,去那家新开的网红店试试。” 顾爻安静铺床。 晏南看着顾爻不说话,问了一句,“顾爻,你要去吗?” 顾爻想了想,“去吧,第一天没什么事,去听一听讲座,好像是位很优秀的学长啊。” 肯定要去啊,不去怎么能见到他呢? 晏南回忆了一下,“确实是挺优秀的,学长的名字,好像是叫,齐暄。” 顾爻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震。 勉强扯起一个笑,“是嘛。” 宿舍其他三人坐在下面聊得开心,顾爻一个人在床上铺床。 他忍不住捻了捻手指,打开手机,屏保上的照片,定格了他们的美好。 今天就要见到他了。 顾爻忍不住扬起笑。 要见面了啊。 学校礼堂的人还是挺多的,顾爻去得晚,一眼看过去,全是人。 只有第一排比较空,大约是没有人愿意坐在第一排。 顾爻也不太在意,他本来也是打算坐在第一排的。 能看人看得清楚些。 顾爻坐在下面等着讲座开始,听着四周的人声。 入耳都是关于这位学长的传闻。 满耳都是齐暄如何如何优秀。 顾爻无端有些紧张,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 为什么还是会这么紧张呢? 是太久没见到他了吗? 顾爻低着头,四周嘈杂的人声,逐渐安静下来。 他知道,应该是讲座要开始了。 抬头,齐暄缓步走到台上。 顾爻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曦,哦不,现在应该是齐暄。 他看着站在那万众瞩目位置上熟悉而陌生的人。 褪去了青涩的青年,穿着正经的西装,在台上侃侃而谈。 齐暄说了什么呢? 顾爻不知道。 他盯着那张精致俊朗的脸,怔怔地。 脑子里再想不到其他事情。 只有眼前的人。 顾曦。 好久不见了。 顾爻脸上笑得开心, 看着台上在闪光的人,眼神温柔而执着。 找到你了。 这次不会再放开了啊。 齐暄也看到顾爻,眼神不经意间总会落在他的身上。 少年亮晶晶的眼神,永远追随着他的身影,让他忍不住挺直了脊背。 又见面了啊。 阿爻。 讲座结束,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顾爻看着台上从容自信的人,只觉得心中骄傲。 他眼神没有挪动半分,双手合掌,为齐暄送上掌声。 人群渐渐散去,顾爻站在礼堂门外,等着齐暄。 他有太多话想和齐暄说了。 他忍不住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有些坐立不安。 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满意,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伸手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 齐暄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顾爻在整理额前那两撮毛。 有些可爱。 齐暄的目光沉了沉,他脸上带着笑,走到顾爻面前。 “阿爻。” 顾爻抬头,收起手机,抬头对上齐暄的目光。 也扬起一个笑。 “齐学长。” 第123章 骄阳似火22 面对齐暄的身份,我们重新认识一次吧。 齐暄看着面前已经长成的少年。 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感觉。 如今的少年站起来,也就比他矮一点点了。 当时离开,两人还差着半个头呢。 面前的少年清瘦却直傲,眉目疏朗,褪却了脸上有些稚嫩的幼态。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整个人干净得就像是冬日飘下的第一朵雪花。 顾爻看着面前有些失神的青年,抿着嘴轻笑。 “学长这是太久没看到我,都看傻了吗?” 齐暄笑了笑,“是啊,阿爻变化很大,都快认不出来了,越来越俊了。” 顾爻也顺势夸回去,“那学长现在,也是变得很帅啊。刚刚上台的时候,好多女孩子都在偷偷夸你啊,温柔帅气的学长,谁不喜欢呢?” 齐暄看着面前越说越酸的少年,伸手扇了扇,打趣道,“阿爻,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顾爻脸色一僵,难道是他超市打折买的洗发水不好闻吗? 他出门前特意洗了个头。 这是他最大的尊重。 齐暄上前两步,微微倾身,带着些轻笑的调子在顾爻耳边炸响,“好大的一股酸味啊。” 顾爻才知道齐暄在打趣他,有些恼怒,伸手把人推开。 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齐暄。 齐暄举手投降,又伸手揉了揉顾爻的头发,“好了,不生气了,我带你去吃饭。” 顾爻点点头,一脸高贵冷艳。 “那就走吧,齐——学——长!” 顾爻把称呼的声音拉得老长,生怕齐暄听不见。 齐暄看着顾爻点点头背影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跟上顾爻。 “阿爻,等等我。” 顾爻停下脚步转头,抬了抬下巴,“还不快点,齐学长才二十多岁,腿脚就不行了吗?” 齐暄追上顾爻,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声音温柔,“走吧,我们去吃饭。” 顾爻也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当做没有看到齐暄将手指塞进他指缝的小动作。 指间的缝隙被另一个人的温度填满,熟悉的气息让顾爻感觉到安心。 就好像是漂泊多年的航船,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港湾。 齐暄带着顾爻来到饭店包厢,伸手给他拉开椅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爻挑眉,看着齐暄的眼神带着些戏谑,“齐学长,看来这些年没少给别人拉凳子啊,业务这么熟练,肯定迷了不少小姑娘吧。” 听着顾爻拈酸吃醋的话,齐暄笑了笑把人拉过来,一把将人摁到座位上。 “没完了是吧,给阿爻拉个椅子都能被这么酸,这些年阿爻是泡在醋缸里吗?” 齐暄顺势坐在他的身边,一边给人烫碗筷,一边打趣。 顾爻接过筷子,哼了一声。 门外传来敲门声,齐暄喊了句“进。” 几个服务员排队着上菜,将精致的菜肴放在桌子上。 带头的服务员很有眼色,带着人快速退了出去。 不该看的不看,该走的时候快走。 整个包厢里就剩下两人。 面对着一桌精致的菜。 唯一能吸引顾爻目光的,只有那摆盘精致的芋子包。 齐暄拿着起身端过那个盘子,换了一下位置,将那个盘子放到顾爻面前。 “就知道你喜欢,尝一尝吗?” 顾爻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个。 是熟悉的味道。 他转头看向齐暄,“这是婆婆做的吧?” 齐暄撑着下巴看向少年,那双眼睛里闪着光,“阿爻的舌头,还是那么灵啊。” 顾爻勉强牵起嘴角,眼眶酸涩,“自从搬家,已经很久没吃到婆婆的芋子包了。” 那双偏棕色的眼睛,闪着水光,像是不谙世事的小鹿,看着齐暄的眼神满是情意。 仿佛这漂亮的眼睛里只有你一个人。 少年下垂的眼尾,带着水雾的眸子,显得格外无辜。 齐暄伸手擦了擦顾爻脸上的泪水。 “阿爻,别哭了,要开心啊。” 永远开心。 “哥,我想见一见婆婆,可以吗?” 齐暄仔细把人脸上的泪擦干净,声音温柔。 “当然可以啦,不过要先吃晚饭。” 又是熟悉的语调,监督他吃饭的语气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放一个诱饵在前面吊着,然后哄着他吃饭。 总是把他当成小孩。 明明他们差了一岁。 顾爻撇过头,避开了齐暄想要摸自己头发的手。 “齐暄,我不是小孩子了。” 齐暄摸不清现在的小孩都在想什么。 也只能点点头,带着些诱哄,“行行行,阿爻是个大人了,所以,更不能挑食。” 说着,就把一筷子胡萝卜夹进他的碗里。 顾爻看着面前这一坨胡萝卜,脸上表情一僵,看着齐暄的眼神也带着些幽怨。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胡萝卜,干嘛为难我。 齐暄笑得“腹黑”,“阿爻不是说自己是大人了吗?所以,也不能挑食,胡萝卜也要吃。” 顾爻一脸菜色。 明明知道齐暄是故意的,但还是把胡萝卜夹起吃掉。 毕竟,这是齐暄夹给他的。 齐暄笑得灿烂,迫害阿爻的感觉,还真是有点快乐。 “阿爻,要不要再来一点啊?” 顾爻猛猛摇头,脸上笑得谄媚,“不用了,你自己吃,不用管我。” 成熟的大人,要学会自己吃饭。 齐暄也没有继续逗人。 要学会适度。 要是逗狠了,兔子急了也会跳墙的。 齐暄关注着少年,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菜。 少年吃饭的速度,不急不缓,抬手落筷间,尽是优雅。 虽然现在少年身上穿着普通,但多年富家生活养成的习惯气质,只会让顾爻看起来像是落魄的贵族王子。 单纯善良的小王子,看起来就很好拐。 齐暄忍不住在心里点点头。 想现在就把少年拐回家。 “阿爻,我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公寓,你要不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想照顾你。” 第124章 骄阳似火23 顾爻闻言抬头,看着齐暄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错愕。 像是没想到齐暄会这么说。 他放下筷子,神色有些不自然,揶揄道: “齐学长,为什么想要我和你一起住啊?。” 少年看向青年的眼神里带着些探究。 齐暄脸上的神色带着温柔,眼睛里满是怀念。 “因为想要和阿爻呆在一起久一点啊,之前,我们也不是这样住在一起吗?父母不在家,都是我照顾阿爻的。” 顾爻低着头,闻言也像是想起什么。 “是啊,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的。” 所以他才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的齐暄变了呢? 顾爻没办法拒绝,从他救下跳楼的顾父,顾父却依旧出了车祸死亡开始。 他就知道,他只能按照既定的轨迹走下去。 再来一次,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顾爻抬头看向齐暄,扬起一个笑,“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 没办法改变,他就选择接受。 住在一起,可以看看到底是为什么后期齐暄会提出包养这种离谱要求。 就算是顾家父母真的做了什么错事,以顾爻和齐暄一起长大的感情,也不至于会被齐暄迁怒。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还有这个世界的天道,盯他跟监视似的。 要是他有一点想要改变世界轨迹的动作,就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就算是勉强改变了,也会被掰回去。 齐暄听到顾爻的回答,脸上笑得开心。 又给顾爻夹了一筷子的胡萝卜。 顾爻:…… 这算是恩将仇报吗? 看着齐暄带着些戏谑的眼神,顾爻叹了口气。 纵容了齐暄这有些幼稚的行为。 又吃了一筷子胡萝卜 顾爻脸上一脸嫌弃。 怎么会有胡萝卜这么难吃的东西? * 两人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齐暄站在车前,贴心地给顾爻开门。 “阿爻,婆婆是来照顾爷爷的,爷爷最近生病了,来b市做手术,你现在要去看看婆婆吗?” 顾爻愣了愣,转头看向齐暄。 “爷爷生病了吗?那就去看看吧。” 顾爻想起那个沉默寡言,却手脚勤快,做的永远比说的多的爷爷。 奶奶在前边忙活,爷爷就在后厨忙活。 爷爷偶尔从后厨出来,脸上沾上了面粉,婆婆都会一边嫌弃,一边拿纸巾给他擦干净。 “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跟个小孩似的,脸上都沾到面粉了。” 爷爷这个时候就会乖乖听训,让婆婆给他擦脸,有时候忘了自己手上有面粉,就会抬手检查自己脸上还有没有面粉。 然后那张本来干净的脸上又会重新沾上面粉。 婆婆就会伸手把那只爪子拍下去。 “别动了,你自己手上还有面粉,越抹越脏。” 爷爷就会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搓着手听婆婆叨叨。 氤氲着蒸汽的早餐店,一对平凡的,携手走过大半生的夫妻。 温馨又温暖的日常。 总会让人感到安心。 齐暄发动车子,带着顾爻去了医院。 顾爻看着窗外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热闹的人群和车流,夜间的这座城市,还是这么繁华。 可顾爻却感觉不到什么归属感。 唯一能让他有些安心的。 只有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 是顾曦,也是齐暄。 顾爻见到婆婆的时候,他正在给躺在床上的爷爷擦手。 一块柔软洁白的毛巾沾了热水,轻轻地把那双饱经沧桑的手擦得干干净净。 顾爻笑着推门进去,“婆婆,还记得我吗?” 婆婆抬头,看着站在光下的少年,脸上满是惊喜。 “前几天小曦说小爻过几天就来,今天就真来了。” 顾爻抓着婆婆的手让她坐下,“婆婆,爷爷怎么样了?” 婆婆闻言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老伴,脸上有些担忧。 “没事,多亏了小曦安排,找了最好的医生,老头子手术很成功。” 婆婆说着,转头看向齐暄,眼里满是感激。 齐暄也走过来,“爷爷现在没事就是最好的。” 婆婆看着床上的老伴抹着泪,麻药的效果逐渐褪去的人疼得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婆婆有些心疼,伸手抓住老伴的手。 “以前啊,我们两个很苦的。” 说着,婆婆抹起了眼泪,“我们最苦的时候,那时候饥荒没东西吃,他找到一口吃的,都会先给我,宁愿自己饿着,也不愿意饿着我。 后来情况好起来了,我们两个就从村子里出来,给人打零工慢慢的生活也开始好起来,还生了两个孩子。 他陪了我一辈子,要是真走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好他挺过来了。” 顾爻静静听着,给婆婆递了张纸。 婆婆询问起二人的近况,顾爻说起他考上研究生的事,婆婆笑着拍了怕他的手。 “我就知道,小爻这么聪明,肯定有出息。” 从医院出来,顾爻有些羡慕地想着病房里的那对老夫妻。 他转头看向齐暄,眼神里带着光,“齐暄,你说,以后我要是变老变丑了躺在病床上,你也会这么照顾我吗?” 齐暄虎躯一震,这就是要命的恋爱问答吗? 他忙不迭的点头,“当然了,阿爻不论变成什么样,都是阿爻啊。” 顾爻笑了笑,没有说话。 送顾爻会学校的路上,看着少年的侧颜,他总觉得顾爻的心里像是压了许多事。 压得面前这个少年快要喘不过气了。 却没办法和别人倾诉。 顾爻感受到身旁有些灼热的视线,疑惑转头。 “怎么了?” 齐暄看着少年,像是恢复了正常一样。 还是将疑问咽回肚子里。 慢慢来吧。 他会好好照顾少年的。 齐暄摇了摇头,看向顾爻的少年带着期盼。 “阿爻,明天搬到公寓好吗?” 住在一起,时间久了,少年总会愿意倾诉的。 少年的眼神带着戏谑,侧身靠近齐暄耳畔,“齐暄,你这么着急吗?想干什么啊?” 齐暄被耳边的热气激得身子一僵,微微撇过头,“没有,阿爻慢慢搬也可以的,我不着急。” 躲避少年的人,却忘了那通红的耳根。 猎物暴露在狩猎者的眼皮子底下,顾爻又怎会放过。 又朝齐暄靠近两分,温软落在青年温度过高的耳廓上。 一抹温软转瞬即逝,仿佛是青年的错觉。 少年带笑的声音也随着传入耳朵,“嗯,学长不着急,是我着急。” 第125章 骄阳似火24 听到这话的齐暄,脸上更红了 。 他打开车窗透透气。 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让躁动的心也逐渐冷静下来。 把人送到学校,齐暄有些不舍。 他看着顾爻的背影,开口叫住了他。 “阿爻。” 顾爻转头,掩在暗处的半个身子,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明天我来接你。” 少年闻言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些无奈的软,“知道了,学长,就这么着急吗?” 齐暄蜷了蜷手指,笑着打趣回去,“也没有,主要是怕阿爻急。” “那学长不着急,我就慢慢来,过几天再说。” 说着,顾爻就要转身离开。 看着顾爻要离开,齐暄赶紧叫住他 “阿爻,明日我来接你。” 顾爻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摆了摆手,“知道了。” 小样,这还拿不下你。 齐暄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才缓缓合起车窗。 回想起今日的相处,他嘴角微微翘起。 一阵电话铃声却打断了顾爻的回忆,齐暄看着亮着的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那牵起的唇角敛了敛,眼底的温柔的笑意也变成彻骨的寒冰。 他蹙着眉,但还是接起电话。 “有什么事吗?。” “你是对顾爻心软了吗?别忘了,你亲生母亲,是谁害死的。” 齐暄眼底带着不耐烦,语气也有些冲,“我知道。” “知道就好,不然,我不介意推你一把。”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阴冷的粘腻,就像是一条毒蛇缠绕在齐暄耳畔。 齐暄听着,没有理会对面的人,抬手就将电话挂了。 他感到有些无力。 阿爻,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保护好你,可是好像力量还不够啊。 齐暄抓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泛白。 良久,才开车离开。 顾爻低着头走在学校里,四周有在散步的小情侣。 他一个人形单影只,有些可怜。 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顾爻坐了下来。 低头沉默不语。 0529看着宿主低垂的脑袋,看不明白顾爻在想什么。 “宿主大大,你怎么了?” 顾爻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些深沉的遗憾。 少年精致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落寞。 0529听着这一声哀长的叹息,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有些紧张地扒拉着顾爻的手。 “出什么事了吗?” 看着面前一脸紧张系统,缓缓开口,“我今天刚铺的床,就要收了,铺了那么久的床,只睡一晚上,有点亏啊。” 准备好一肚子安慰话语的0529:…… 是他格局小了,告辞。 顾爻逗了逗系统,心情变好。 害,还是自家蠢系统比较好玩。 蠢萌蠢萌的。 多可爱啊。 0529自闭。 又是被宿主欺骗的一天。 顾爻看着背对着自己的……球? 眼底带着些笑。 嗯,是时候把给小九兑换具身体的事提上日程了。 看着头顶的弦月,顾爻的眼神有些黑沉。 明天就要和齐暄住在一起了。 两年,开始倒计时了啊。 顾爻在脑中串联着他目前得到的信息。 顾家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齐暄的事情。 大概率是和齐暄的亲生父母有关。 齐暄的亲生父亲活的好好的。 那八成就是齐暄的亲生母亲。 而且这位剧情中没有提到的女人,十有八九是已经离世了。 顾母应该是认识齐暄的生母,很有可能关系匪浅。 那她是做了什么呢? 齐暄又是怎么会从那么有权有钱的齐家流落到孤儿院的呢? 霸总娇妻带球跑?? 可是看剧情中,齐暄这位生父,对齐暄的感情也不是很深。 要不是没有孩子继承齐家,也不会想来找齐暄。 等等!! 顾爻脑中灵光一闪。 齐家那位家主,为什么没有其他孩子? 他可不认为堂堂齐家家主会找不到续弦。 对齐暄生母用情至深? 那就更扯了。 没有生育功能? 也不科学啊,齐暄都生出来了。 还有齐暄的态度。 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 可是他对原主并没有太多的恨。 查看了原主的记忆,顾爻都得说一句。 除了时不时冒出来两句抽风的话。 其他也没什么。 作为金主,不强迫,甚至他们包养一年多,都还是停留在亲亲抱抱举高高。 还给人重病的母亲找医生,砸医疗资源。 这么好(划掉)sb的金主,谁看了不流泪啊。 后期更是对原主贴身照顾。 可是后期原主的病实在是有些严重了,对外界的感知也有些弱。 那段记忆有些模糊。 那齐暄这么在乎原主,原主心理问题严重的那段时间,齐暄又在干什么? 顾爻想了想,在原主的记忆里,那段时间的齐暄好像格外繁忙,不是年终,却忙得脚不沾地。 连家里都很少回。 还有那场绑架,齐暄给顾爻护得那么严实,为什么还是被仇家掳走了? 有内鬼吗? 顾爻抬手揉了揉眉心,实在是头疼。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段时间,可以好好观察一下齐暄。 还有这个世界的天道,盯得属实是紧了些。 顾爻想起那天下午,他好不容易劝下父亲。 当顾父成功从天台下来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还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轨迹。 没想到第二天,他照顾顾母的一个工夫,顾父出门买东西,就被路过的车祸撞了。 当场死亡。 顾母也由此,病更重了。 从顾父死亡的那一刻,顾爻就知道,这是世界在更正轨迹。 为了避免惹怒天道,所以他选择做“顾爻。” 这个世界的顾爻。 没有利用自己超前的知识和能力改变顾家的情况。 而是一边兼职,一边上学。 按着原定的轨迹,考上了研究生。 在讲座上,和齐暄重逢。 现在,他也要按着剧情,住进齐暄的公寓。 两个月后,顾母就会突然病重。 想起那个几年见就变得格外憔悴的女人,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她偶尔会说起这都是报应,可当顾爻询问她,她又什么都不会说。 甩了甩头,顾爻踏着月色,走回寝室。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今天先好好睡一觉。 第126章 骄阳似火25 次日休息不上课,三个睡到自然醒的舍友,享受了来自唯一早起人士——顾爻的投喂。 晏南一把抓过一个包子,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大口咬了下去。 顾爻摇了摇头,给他递了杯豆浆,“慢点吃,别噎着。” 晏南头都不抬,“还好有你,我们寝室才能吃上早饭。” 其他两人也附和,“是啊是啊。” 俗话说得好,一个寝室,总有一个爹。 带饭的爹。 孙然和林谦在抢一个葱香饼抢得开心,最终还是猜拳决定。 孙然赢了,得意洋洋地从林谦手里拔过那张饼,眼带挑衅。 “拿来吧你。” 没抢到葱香饼的林谦,感觉失去了梦想。 顾爻扒拉了一下,拿起一个肉包递给林谦,“听说我们学校一食堂的肉包很好吃。” 林谦笑嘻嘻接过,一口咬下去,是肉馅饱满的良心包子。 “谢了顾爻,多少钱,等会转你,你怎么起这么早。” 林谦一边问,一边将吸管插进豆浆。 顾爻笑了笑,出去晨跑,顺带去办了退宿。 三人闻言惊愕抬头,林谦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问出来顾爻要退宿的事。 看着面前三脸懵逼的人,顾爻笑了笑,看向窗外。 “我一个很亲的人在学校附近有套公寓,昨天碰到他了,让我搬过去和他一起住。” 三人了然。 林谦有些羡慕,“学校附近的公寓啊,是我这种穷比不敢奢望的梦,随随便便都是八位数,太贵了。” 其他二人也点点头。 “是啊,学区房,还是这么好的地段,挣一辈子钱,都不一定能买下一间厕所。” 孙然有些八卦,“顾爻,那你家里应该条件很好吧。” 顾爻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看我穿的,这像是有钱人吗?” 孙然这才仔细看了看顾爻身上的衣服,再看看顾爻那张能供起来的脸,十分认真。 “衣服不像,你这张脸,看起来很贵。” 顾爻笑笑,没有再搭话。 “你们慢慢吃,我先收拾东西了。” 三人看着忙碌的顾爻,也有些遗憾。 碰上好室友都是缘分。 谁知道下一个室友,会不会是牛马呢? 就算再不舍,三人也无法改变不了顾爻要走的事实。 只能叹了口气。 晏南率先起身,拍了拍顾爻的肩。 “虽然才认识不久,但是我还是交你这个朋友的,有什么事情可以联系啊。” 顾爻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知道了。” 顾爻没太多东西,几人搬了一趟也就搬完了。 齐暄的车已经停在宿舍楼下,看见顾爻下来,赶紧上前帮忙。 晏南看着远远走过来的齐暄,总感觉有些眼熟。 等人到了近前,还打量了好几眼。 齐暄看着晏南一副疑惑的表情,转头看向三人,开始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齐暄。” 孙然是个憨憨,他一听这个名字就挠了挠头,“这个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啊?齐暄?” 旁边的晏南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让这个憨憨闭嘴。 “齐学长好,齐学长就是顾爻那个很……亲的人啊。” 齐暄闻言挑眉看向顾爻,眼神中带着询问。 你就是这样和你舍友介绍我的。 顾爻笑得狡黠,摊了摊手。 齐暄看着少年这样子,也无奈了。 “是啊,我是阿爻那个很……亲的人。” 齐暄故意拖长尾音,还加重了很亲的人的读音。 余光落在顾爻身上,少年笑得开心。 “是啊,我们走吧,齐—学—长。” 说着,朝齐暄扬起一个笑容。 齐暄拿他没办法。 晏南却有些疑惑,昨天顾爻的表现,不像是认识齐暄啊。 昨天讲座上相认的?晏南脑子里脑补了八百出戏,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看着齐暄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顾爻身上,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就是感觉,齐学长的眼神,有点,怎么说呢? 腻歪? 晏南脑子里蹦出来这个词,感觉有些荒谬,却又无比合适。 林谦昨晚和他女朋友,也是这样的眼神。 温柔又深情。 可是看着二人毫不避讳的自然互动。 晏南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齐暄拎起顾爻的东西,朝三人笑了笑,“要不要一起上车,我请你们吃个饭,麻烦你们给阿爻帮忙了。” 晏南正想拒绝。 孙然一口答应。 晏南心累。 这个憨憨,净想着吃了。 木已成舟,三人只能坐上齐暄的车。 左林谦,右孙然的晏南,想死的心都有了。 看着前面吧,就见顾爻侧身,就在齐暄耳边说悄悄话。 姿态亲密。 齐暄也侧着身,转头看着顾爻的眼神中满是温柔。 晏南:“……” 他觉得,说顾爻昨天和齐暄一见钟情就确认恋爱关系,今天就要搬出去同居。 这个说法都比亲近的人靠谱。 算了,顾爻都研究生了,也管不到他。 自从看这俩哪哪都不对劲了以后。 晏南就总是忍不住关注二人。 饭桌上,齐暄仿佛三人是空气一般,给顾爻挑鱼刺,挑蟹肉,剥虾。 晏南心累。 发现自己舍友,哦不,前舍友是个弯的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再看看另外两个神经大条,只知道干饭的,晏南更心累了。 终究是只有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 齐暄也不是没感受到晏南的目光,毕竟那目光,是有点震惊在身上的。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躲的。 阿爻又没有撒谎。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只是想让阿爻给他一个名分罢了。 晏南发现了就发现了。 正好让学校里其他人觊觎顾爻之前,就给人打上自己的标签,再叼回自己窝里。 用身体圈起来,不让别人看到。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心累的午饭,三人临走前被齐暄单独叫住。 齐暄把名片递给他们,“你们三个研究生后,要是想,可以来我的公司。” 三人有些惊喜地接过那张烫金的名片。 毕竟齐暄的公司可是大厂,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公司。 现在齐暄就给了他们承诺,可不就是让人开心吗? 三人齐齐道谢。 齐暄看着三人,特意看了一眼晏南。 “只要你们到时候能力不是太差,都可以来我这里历练。” 晏南被齐暄看得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 第127章 骄阳似火26 目送着舍友三人打车离开。 顾爻转头看向齐暄,“齐暄,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在三人面前表现得那么亲密。 就这么想宣誓主权吗? 看着少年带着揶揄和期盼的眼神,齐暄轻咳一声,撇过头,“没有。” 顾爻轻笑一声,沿着路向前走去,少年清越的嗓音混在夜间的微风中,拂过青年的脸颊,耳畔。 “有些人啊,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了,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站在原地青年连忙追上少年,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双比自己略小一号的手塞了个满满当当。 二人的背影被昏黄的灯光拉长,像是融为一体。 少年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回扣回去,将青年的手紧紧抓牢。 青年侧身靠在少年的耳畔,“阿爻怎么知道我全身上下嘴最硬呢?要试试才知道啊。” 少年一愣。 转头看向笑得无害的青年。 这是搞颜色??! 顾爻捏了捏齐暄的手,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学长,小心被jc叔叔抓起来。” 齐暄把少年的身子又往自己这边拉了两分,“那,阿爻舍得吗?” 顾爻哼了一声,“有什么不舍得的。” 齐暄伸手捏了捏面前少年的脸,轻叹了口气,“小没良心的。” “谁让你这么久不联系我。” 少年提起这件事还是有些气愤,不过依旧没有追问为什么后来断了联系。 齐暄的眼神暗了暗,抓着少年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不会了,不会再走了,我保证。” 少年没有听到青年的解释有些失落,不过没有太过在意。 只是将头瞥向一旁,“算你识相,不是要搬去你的公寓吗,快回家吧。” 青年的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向少年的眼神里温柔而缱绻,“好,我们回家。” 回,我们两个的家。 少年肩上背着自己的包,其他东西都心安理得地交给了身后的青年。 齐暄拎着行李箱,看前面那个小没良心的,认命地给顾小少爷当拎包仆人。 少年带着些欢脱走进公寓。 开阔,视野极佳,俯瞰整个江边美景的顶层公寓。 啧。 万恶的金钱气息。 有钱人的豪横吗? 这么大,位置这么好的公寓,还是学区房,果然不是他这种穷比可以企及的。 看着齐暄跟在少年身后,看着少年进了公寓就开始撒欢。 把包一扔,就扑在软和的沙发上。 齐暄额角一抽。 还是微微叹了口气,把人拎起来带到他的房间,“阿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吗?” 整体色调天蓝和暖黄的房间,书桌前还摆放着绿植的房间,床边也铺上地毯,整个房间都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一看就和这公寓沉闷的调性不太相符。 看得出来是很用心重新收拾过的。 顾爻低着头没有说话。 齐暄还以为少年不喜欢,看着面前低垂着的脑袋,他有些着急。 “阿爻要是不喜欢,可以让人按着自己的喜好重新改装。” 顾爻摇了摇头,转身抱住了齐暄,把脑袋又往齐暄脖颈里埋了埋,声音有些沉闷。 “别对我太好。” 我怕我会不想离开。 齐暄愣了愣,不知道自家傻弟弟在伤感些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顾爻的头发,声音温柔,“说什么傻话呢,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顾爻起身,眼眶有些红,那双偏棕色的漂亮眸子带着水雾,显得有些迷离又无辜。 齐暄有些心疼地拭去少年眼角的泪花,“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啊?” 少年撇过头,抬手胡乱揉着眼睛,好似感觉自己这样有一点丢人。 “没哭。” 齐暄看着少年幼稚的行为,也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是,没哭,阿爻这是困的快去休息吧。” 顾爻看着齐暄往外走的背影,等到青年刚走到门口,上前一把拉住青年的手腕。 齐暄疑惑转头,少年那张清俊的脸就朝他靠近。 柠檬味的洗发水香气在鼻尖一闪而过,蓬松细软的发丝拂过,温暖柔软的触感在脸颊停留了半秒,就快速离开。 还未等青年反应过来,面前的房门就已经关上。 随后入耳的是少年的晚安。 齐暄怔愣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少年柔软的唇在上面有过停留。 可是少年的胆子依旧不够大啊。 只有脸怎么够呢? 青年伸出指尖轻触了一下自己的唇瓣,低低笑出了声。 下次,要在这里啊。 笨蛋。 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青年抬手想要敲门,最终还是选择放下。 现在的阿爻,应该跟只鹌鹑似的,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了吧。 齐暄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顾爻靠着房门,平复自己有些凌乱的心跳。 0529磕着瓜子看戏,看到顾爻这副模样,有些担心,“宿主大大,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气运之子了吧。” 顾爻捂着心口,感受掌下心脏的剧烈跳动,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系统。 他扬唇一笑,“是啊。” 0529看着顾爻,瓜子“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也顾不上心疼,在顾爻身边飞来飞去,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宿主大大,我们不能这样啊,喜欢任务世界的人,是很麻烦的事情,很容易玩脱了,你要是想恋爱了,等攒够积分复活了,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一个,不香吗?” 顾爻没有理会系统“苦口婆心”的劝说,把外套一脱,整个人就扑在床上。 他要当个鸵鸟。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看着顾爻这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小九也无奈了。 他除了能劝一劝顾爻,好像也干不了什么。 去举报吗?他干不出这事,宿主大大对他很好的。 虽然那举报奖金确实很香。 但是宿主大大可是会被单独处理的。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惩罚,但是据前辈所说,是很可怕的,对灵魂是极大折磨。 他不能干这缺德事。 不去举报吧,那他还得帮忙遮掩。 毕竟还有监察系统。 难顶啊。 生活好累。 生活不易,小九叹气。 见劝不动顾爻,0529只能垂着头把那包瓜子捡起来,还好包装口子开得小,瓜子没有洒出去太多。 0529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思考怎么帮顾爻遮掩。 嗯。 这瓜子,真香。 第128章 骄阳似火27 顾爻埋在被子里,脑子里也不是没考虑系统的话。 他知道不应该,但是控制不住啊。 那个傻子没有记忆,可他是有的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能跟着自己,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开心。 完颜珏,明怀瑾,…… 那下一个世界,还能碰到你吗? 齐暄,你究竟是谁呢? 顾爻想不明白。 从前他孑然一身,无惧无畏。 而且系统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还有这些世界的原主,为什么他从未见过他们呢? 顾爻想不明白,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头顶的吊灯。 微黄的灯光总是让人感到心中温暖。 看着看着,顾爻就睡了过去。 半夜,齐暄起来倒水。 从门缝里看到顾爻房间的灯还亮着,开门就去一看。 就看见少年睡衣也没换,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床上,被子只盖住半身。 青年有些无奈,轻手轻脚地上前把人抱起来。 齐暄皱了皱眉,有些硌人。 小时候还有些幼态的少年,怎么现在这么瘦。 看起来要补一补了。 少年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 齐暄弯腰将耳朵凑在少年唇边。 透过唇瓣呼出的热气,青年听清了少年的言语。 “顾,顾曦。” 模糊不清的字句带着些软调,融化了少年平日总带着疏离的冷质嗓音。 也融化了齐暄的心。 本就为少年敞开的心,此刻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少年在睡梦中都喊着他的名字。 可那个把他撩得气躁的人此刻睡得倒是香。 嗯,还咂吧了两下嘴。 一看就是做了个美梦。 无奈笑了笑,齐暄把人放在另外半边没有被子的床上,又给人把被子盖好。 少年的脸睡得有些红,侧了个身,又将半边脸埋进软和的枕头里。 平日里如青松般冷冽的少年,此刻倒是看起来格外可爱。 像是,像是阳光落进窗台,窝在软软的猫窝里打盹的猫猫。 带着些懒和骄矜的可爱。 齐暄又忍不住想起那个脸颊上的亲亲。 看着少年微红的脸,伸手拂开脸颊少年凌乱的头发,在脸颊上落下一吻。 带着怜惜而不含情欲的吻。 少年像是感觉到脸颊有些痒,无意识抬手扇了扇,像是在驱赶烦人的蚊子。 齐暄无奈摇了摇头,给人留了一盏小夜灯,将吊灯关掉。 等到房门关上。 床上本来应该熟睡的少年睁开了眼睛,笑得狡黠。 顾爻半坐起身,伸手摸了摸脸颊,看着房门的方向,脸上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还是这么纯情啊。 少年又将自己埋回被子里。 想要继续睡觉,却想起刚刚凑在自己脸上的温度,热气不断顺着脸颊上涌。 心烦意乱的少年又把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 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热度不减。 他摇了摇头。 不至于吧,不就是亲了一下脸吗? 一定是空调温度太高了。 22度的空调:…… 眼泪晒干了沉默。 *** 和齐暄住在一起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平日两人一个去上班,一个去学校。 只有周末和晚上才能呆在一起。 就算呆在一起,也不过就是一个在学习,一个在工作。 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少年坐在窗前,抬眼一看,就是青年低头认真工作的模样。 在家中没有穿着板正的西装,穿着休闲服的青年,少了几分严肃,多了几分慵懒。 少年撑着下巴看着青年,眼中带着欣赏。 果然是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啊。 青年感受到灼热的视线,抬头看着顾爻。 少年偏棕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亮而清透,像是琥珀一般美丽。 青年眼里透露出疑惑,带着些呆。 软化了平日的严肃。 少年想要吹个流氓哨,心里那点子剩下的偶像包袱阻止了他。 他轻咳两声,眼里带着笑意,“齐学长,你一本正经工作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青年被少年的话撩得有些脸热,却也在这些日子少年不知死活的撩人中有了些免疫力。 手上抓着钢笔的力道重了几分,青年却强装镇定,抬头看向少年的眼神认真而执着。 “阿爻也很好看啊。” 顾爻本来想看青年害羞的表情,却被人反撩一把。 看着青年认真的眼神,顾爻倒是先招架不住了。 低头不再说话。 扳回一城的齐暄,看着少年的头顶,微微笑了笑。 低头也继续工作。 午后的阳光洒进屋子,带着些暖。 两人,两桌,岁月静好。 顾爻和齐暄,住在一起的日子,都分外和谐。 一夜长大的少年会在他的港湾里露出难言的孩子气。 板正严肃的青年,看着少年也总是温柔而缱绻。 他们会手牵着手在休息日去打卡网红餐厅。 虽然大多都不太好吃。 也会在平静的早晨一起准备早餐。 他们不用特意磨合,仿佛就是天生一对。 青年迁就着少年的骄纵。 少年也将青年拉下凡尘。 国庆七天,少年回了趟家。 在机场,少年看着在叮嘱自己的注意事项的青年,跟个老妈子似的。 喋喋不休。 不像是送别一个成年的研究生,倒像是送别才小学和同学一同去春游的熊孩子。 顾爻无奈笑了笑。 “齐暄,你这么担心,要不跟我一起回去好了,反正也好多年都没见过妈妈了。” 正在给少年整理衣领的齐暄手顿了顿,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不了,我还有工作,帮我向她问好吧。” 少年像是有些遗憾,微微叹了口气。 “那好吧,要等我回来啊,不要太想我,七天很快的。” 顾爻抱住齐暄,在他耳边轻语。 “知道了,阿爻也不要太想我啊。” 少年转身离开,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 齐暄感觉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捻了捻手指,他微微叹了口气。 明明才一个多月,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了呢? 太没出息了。 第129章 骄阳似火28 齐暄看着墙上的时钟,这是顾爻离开的第五天。 他看着桌上的台历,那里标注着少年回来的日子。 习惯了家里总是有一个人在等着你回家,现在家里这种冷清的状况,总是会让人感到心中有很大的落差。 齐暄抬手揉了揉眉心。 明明那么多年都撑过来了,不是吗? 现在在矫情什么啊?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合和阿爻走得太近。 那个人,可是会盯上阿爻的。 那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想到齐谨,齐暄眼神一暗。 明天就到该回家,哦不,应该是回齐家老宅的日子,又要见到齐谨了。 想到这个事情,齐暄就感觉头疼。 实在是不想见到他。 幸好阿爻是后天回来。 不会影响到他去机场接人。 次日,齐家的司机将车停在了公寓楼底,齐暄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依旧是四年前那不苟言笑的模样。 和他在十八岁生日敲响自己房门的额那一天一模一样。 还是这么让人厌恶。 齐家,脏透了! 齐暄垂着眸,把对眼前人的厌恶掩饰住。 中年男人上前来给齐暄打开车门,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齐暄朝他点了点头,坐上车后座。 车子由闹市逐渐驶向郊外,人渐渐少了。 齐家老宅就是建在半山腰上,远看过去,路上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安静得出奇。 因为这一片,都是齐家私人领地。 青年看向窗外,看着倒行的树木,心中生不出半分情绪。 给齐谨半个表情,都算多余。 前座的中年男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后座的青年。 良久,他才试探着开口,“少爷,你这次不要再和家主对着干了,家主毕竟是为了你好,你是齐家唯一的继承人。” 齐暄闻言转头,侧眸看着这位在齐家已经工作了二十五年的管家。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周管家,为了我好?我看是为了他自己泄愤吧,毕竟被曾经视作蝼蚁的人耍了一通。” 周管家还想再开口说些什么,齐暄却又将头转向窗外,显然是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 周管家叹了口气,默默把嘴闭上。 半山腰的庄园气派又华丽,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连门口的一块花坛,都透露着精致。 看着面前的庄园,齐暄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走进屋子,齐谨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来。 齐谨没有回头,依旧在逗弄着面前的德牧。 “回来了?” “嗯。” 齐暄恭敬地站在齐谨面前,低着头。 齐谨没有抬头,依旧轻抚着眼前讨乖的德牧,好似面前的人才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而面前的齐暄只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凝滞,齐暄站在一旁,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 良久,齐谨才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和顾家那个孩子,相处得开心吗?” 齐暄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青年,齐谨扬起一个笑。 他漫不经心地转着自己手上的戒指,“齐暄,别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青年低着头,声音低低,“我没忘。” 齐谨脸上笑意越深,“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忘了呢,要是那个女人知道他拼死生下的孩子,现在认了坑害她的人做家人,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得活过来。” 齐暄闻言,双手在腿边紧握成拳。 齐谨看着那攥得有些发白的指节,起身,拍了拍面前人肩膀。 “别不服气,等你成长到能与我抗衡,我随你处置,现在就算是虎你给我卧着,是龙你也得给我趴着,今天还是老规矩。” 青年的身体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儒雅的面容上挂着恶劣的笑,转身朝楼上走去。 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齐暄才抬头看向楼梯。 窥见那一抹转瞬即逝的衣角。 眼底是透不进半分光亮的黑沉。 照着旧例,他去了屋后的一间小房子,里面摆着一座牌位。 是齐暄的生母。 冷硬的地板上没有蒲团,青年就这样跪在牌位前,那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弯下一分一毫。 等到两小时跪完,齐暄感觉这膝盖都不是自己的了。 扶住身旁的柱子艰难起身,他拖着步子,挺着脊背,一步一步朝庄园外走去。 门口不是周管家,是齐家的司机。 还是齐暄熟悉的那一位。 司机上前想要扶着他,齐暄挥了挥手,表示自己可以。 他朝司机点点头,“麻烦了。” 司机给人开了车门。 “少爷言重了,这都是我份内的事。” 齐暄一步一步,踏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坐上车的后座。 齐谨站在二楼窗前,看着齐暄倔强又狼狈的模样。 眼里有了一些波动,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过一瞬,又恢复成一潭死水。 周管家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载着齐暄车子扬长而去,微微叹了口气。 “家主,你这又是何必呢?” 齐谨转头看向这位跟了他二十多年的管家,那鬓发都已经生出些银丝。 “周进,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周进低头,“大约有二十五年了吧。” 齐谨又将头转向窗外,看着院中那棵枇杷树,眼里透着一丝怀念。 当初的小树苗,如今也已经长到那般高了。 “齐暄的性子被顾家教得太软,我要刺激一下他的血性,齐家的当家人,怎么能有软肋呢?” 周管家看着齐谨的背影,还是斟酌着开口,“可是您这样,是否过犹不及呢?” 对齐暄狠。 逼着他断了和顾家的情。 齐谨笑了笑,侧头看着面前的管家,眼里是一片吃人的死寂。 周管家心中一慌,赶紧低下头,“抱歉家主,是属下逾矩了。” 齐谨没有再说什么。 聪明人之间,不需要太多交流。 他的目光依旧放在园中那棵枇杷树上。 有些粗糙的枇杷树,和花园中其他名贵的花草格格不入。 齐谨看着,就失了神。 怎么又想到那个女人。 还真是魔怔了。 第130章 骄阳似火29 回到公寓楼下时,齐暄拒绝了司机要扶他上楼的好意。 等回到公寓,齐暄感觉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撩起裤腿一看,已经青了一大片,还呈现出充血的狰狞。 齐暄微微叹了口气。 明天阿爻回来,他该怎么瞒过阿爻呢? 以他那般心细的性子。 肯定会发现的吧。 那只能躲着他了。 齐暄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让他明天安排自己出差。 前几天拼命工作想要空出一天的齐暄,此刻倒是想要没事找事。 前不久才给老板重新安排过近期工作表的助理:“……” 不过老板的命令,他也不能不听。 他看了看接下去的工作安排,倒是真有一个去g市出差的项目。 本来是不必齐暄亲自去的。 现在老板需要一个出差,那就随机抽取幸运观众了。 助理火速给齐暄订好机票和酒店。 办事效率杠杠的。 安排好明天出差的齐暄一头栽进被子,还没想好该怎么和顾爻说。 鸵鸟当了一会,还是要面对的。 青年拿起手机打开vx,给少年发了条消息。 “阿爻,明天临时要出差几天,不能到机场接你了。” 少年回消息回得很快,先是发了个有些遗憾的表情包。 随后又发来消息,“那哥哥好好工作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看着聊天界面上可爱的兔子,垂着耳朵,有些丧气的模样,齐暄伸出手指摸了摸。 好像能看到少年在他眼前低垂着脑袋。 肯定很可爱。 比这只兔子可爱。 想到和少年又要分开几天,齐暄眼神一低,有些落寞。 他掏出床头柜里的盒子,里面是闪闪发亮的戒指。 和少年送给他的那一枚,刚好能凑成一对。 这是他找设计师定制的。 他伸手轻抚着有些微凉的戒圈,仿佛都能想到戒圈套在少年无名指上的模样。 肯定很好看。 少年那双手,就像是雕刻的艺术品一般美丽。 任何珍宝戴在他的手上,都会黯然失色。 不过,现在,还不行。 齐暄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合上了盒子,将它放回抽屉。 再等等…… 至多三年,他一定会脱离齐谨的控制。 到时候,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和阿爻在一起了。 而另一边给齐暄发完消息的顾爻,看着手机界面,眼神有些深沉。 哥哥,你究竟碰上什么事了呢? 顾爻算了算时间,此刻距离顾母发病,只有不到十天。 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啊。 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剧情点了。 这是顾爻第一次有些遗憾,剧情点来得有些早了。 抓住了温暖,总是舍不得放开的。 0529看着低着头的顾爻,飞到他面前,『“宿主大大,是齐暄出什么事了吗?”』 所以你才一副死了亲爹的表情。 顾爻摇了摇头,没有搭话。 0529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爻转头看向面前的系统,“小九,有没有可能,我这几个世界,都会碰到同一个人。” “不可能的,按照世界运行轨迹,围绕着气运之子,大方向已经被定好。每一个世界都是独立的,不可能会有一个灵魂在三个世界出现的情况,除非……” 0529像是想到了什么可能,又忌惮着不敢开口。 顾爻眉头一挑,“除非什么?” 0529偷偷摸摸凑到顾爻耳边,“除非这个人的灵魂能跟着宿主的灵魂。” 顾爻疑惑。 跟着? 怎么跟? 难不成绑在一起? 想到自己的灵魂上绑了一个系统还不够还要再绑一个人,当他是麻绳吗? 0529看着顾爻探究的眼神,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只是知道一点点。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在宿主面前“聪明”一把,实在是不想露怯。 只能有些含糊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我也是听前辈聊八卦的时候知道的,这个‘能’跟着的条件是很苛刻的,有可能是小世界中的人觉醒了自我意识,还有可能就是他根本就不是小世界的人。” 顾爻听着,若有所思。 那齐暄是属于哪一种呢? 顾爻暂时不知道。 0529看着顾爻这么关心,突然智商上线,“宿主大大,你不会怀疑齐暄是前面两个小世界的人吧?” 顾爻抬头看着面前的系统,听着系统有些惊讶的语气,挑了挑眉。 “为什么不能怀疑呢?” 0529挠了挠头,“也不是不行,可是这种事情概率实在是太低了,而且如果他不是本世界的人,却成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那种人物,实在是没见过啊。” 0529看出顾爻的眼神有些嫌弃,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 他赶忙补充,“也不是只有我没见过啊,据我所知,我们快穿局成立到现在,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啊。” 顾爻看向面前慌忙解释的小系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转头没再看系统。 0529沉默。 他解读出顾爻的表情了。 在座的都是垃圾。 群体嘲讽。 嫌弃了整个快穿局。 不愧是你。 0529还想着要不要挣扎一下,看顾爻背对着他,八成也是拒绝交流了。 害。 他还是找66玩吧。 好像他最近新买了一个游戏机。 他还没玩过呢。 耳边没有了聒噪的声音。 顾爻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能成为快穿局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厉害了啊。 不过这也让他知道,齐暄的身份不简单。 不愧是能跟着他三个世界的男人。 顾爻笑了笑。 所以这个世界的天道盯他盯得那么紧,是怕他改变原定的世界进程吗? 或许说,已经改变过一次了? 毕竟将剧情线中齐暄与顾爻的感情抛开,单看齐暄的线,妥妥的大男主啊。 尤其是顾爻死了以后,像是解开了什么枷锁。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齐家现任家主赶下台,直接送进疗养院。 还是全封闭,跟监狱似的那种。 而后迅速收拢了齐家势力。 单了一辈子的齐暄,更是将齐家的商业版图扩展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帅气多金的男人,从来都是不缺人喜欢的。 可是往后几十年,齐暄没有传出半点绯闻,也没什么男男女女能爬上他的床。 往后余生,有人问起,他也只是轻抚着自己的无名指,神色温柔。 “我的爱人很小气的。” 漂亮的无名指上套着那枚廉价的铁戒圈,已经有些斑驳。 第131章 骄阳似火30 齐暄是在国庆假期结束后的第五天回到公寓的。 顾爻一个人在公寓呆了五天。 今天下午没课的他,窝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俯瞰着美丽的江边美景。 午后的阳光洒在江面,是星辰入了江,一片波光粼粼。 看着窗外的景色,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只有四天了啊。 也不知道齐暄现在在做什么呢? 顾爻第一次感觉有些惆怅。 毕竟开心的时间就剩这么几天了。 齐暄今天提前完成工作,拒绝了合作方的留他参观的邀请,坐了最快的一班飞机回来。 本意是想给顾爻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少年就坐在窗前的榻榻米上。 少年的半个身体被阳光掩住,显得有些虚幻,像是即将化作泡沫的小美人鱼。 精致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哀愁,让他看起来美丽又脆弱。 他像是要被阳光同化,成为那掌间的一捧沙,握不紧,抓不住。 少年听到响声,转头朝齐暄看来,眼里染上欣喜的光芒。 顾爻脸上带着笑意,起身朝齐暄走去,一把抱住自己多日未见的爱人。 “你回来了。” 少年将头埋在齐暄的颈侧,亲昵地蹭了蹭,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 齐暄也一把将顾爻捞起,见少年没有穿鞋,便把人提溜到自己脚上,想让少年踩着自己的脚。 可别冻着了。 少年却有些得寸进尺,猛地跳起,将整个人挂在齐暄身上。 他脸上还笑得开心,带着些得意洋洋,搂着齐暄脖颈的手,圈得更紧了些,跟只粘人的猫咪似的,在齐暄脸上乱蹭。 齐暄也任由少年动作,两只手抓住少年的膝弯,让少年挂掉更稳当些。 他身上挂了一个人看起来也毫不费力,穿上拖鞋,想把少年放到沙发上。 几天的休养,至少能让他正常走路,不至于被顾爻看出什么异样。 少年却不乐意从他身上下去,齐暄有些疑惑,不知道顾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 还这么爱撒娇? 齐暄忍不住打趣,“阿爻这是怎么了,过了个国庆就变得这么粘人?” 顾爻将脑袋埋在齐暄颈侧,声音有些闷,“只是很久没见到你了。” 齐暄闻言愣了愣。 算起来是有十一二天没见到面了。 听到少年有些幽怨的语气,他抄起少年的膝弯,将人放在沙发上。 他半蹲在少年面前,认真看着顾爻有些呆愣的神情,语气温柔,“我也很想阿爻啊。” 很想,很想。 齐暄说完,又看着少年还在晃荡的白皙双足,发出老父亲的叹息。 “阿爻怎么还跟小孩似的,还是不爱穿拖鞋,袜子也不穿,光脚踩在这么凉的地上可是会着凉的啊。” 又听到齐暄老妈子似的熟悉念叨,顾爻低着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子,默默把腿提溜上来,在沙发上盘好。 只要脚没碰到地板,那就不会着凉。 逻辑满分。 齐暄看着少年的小动作,停下说教,无奈叹了口气。 顶着齐暄无奈又拿自己没办法的眼神,顾爻有些心虚,低着头看着地板,像是要把地板盯出花。 少年垂着脑袋听训的模样,实在太乖了。 让人根本就不忍心再多说什么。 再多说两句,那张俊秀的脸上就会露出些委屈的神情。 一想到那个画面,齐暄就觉得是自己的错。 少年一向是懂得怎么拿捏他的。 真就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生不起半分反抗心思。 听见青年无奈的一声叹息,顾爻就知道这场拉扯,又是自己胜利了。 他抬头,朝齐暄露出一个讨乖的笑容,“别生气了,下次我一定记得。” 齐暄看着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下次又下次,下次何其多。 小骗子。 你上次也是这样说的。 心里是这样想的,齐暄却还是认命地去给人拿了拖鞋。 少年乖乖穿上拖鞋,还走了两步。 那自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穿了身高定去走红毯。 而不是现在这样穿着睡衣和拖鞋。 齐暄看着少年笑了笑。 “阿爻,明天要出去玩吗?” 顾爻有些疑惑地看向齐暄,眼里透露着明晃晃的意味。 你这个工作狂魔,有时间吗? 齐暄起身,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壳,带着些宠溺。 “国庆前那么忙,就是为了国庆后腾出时间来陪陪你的,所以,阿爻有什么奖励吗?。” 小没良心的。 顾爻揉了揉刚刚被弹的额头,笑得开心,“好啊,那学长想要什么奖励呢?” 听到少年的称呼,齐暄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那阿爻就换个称呼吧。” 顾爻闻言一愣,没想到齐暄还会这么在意称呼。 他笑了笑,一把拽住青年的领带,凑到他的耳边,“那学长想要什么称呼呢?是学长?齐暄?阿暄?还是,暄哥——哥?” 少年最后一个称呼念得含糊又暧昧,却勾得齐暄喉结一滚。 顾爻注意到齐暄的身子僵硬,无声笑了笑,抬手便放开了领带,一脸无辜道:“那就暄哥吧。” 齐暄闻言垂眸,没有得到想要的称呼,有些略微的失望。 看着少年狡黠的目光,他就知道,自己是被吃得死死的。 齐暄点点头,表示通过。 可看着少年额头上那一块红印,皱了皱眉。 有些碍眼。 少年的皮肤白皙,明明自己没使多大劲,却还是有些红了。 顾爻顺着齐暄的视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如玉笋般的手指触及红痕,红与白的对比尤其强烈。 白盖掉了红。 他看着齐暄皱着的眉头,无奈笑了笑,“哎呀,没事的,这点红印子,等会就消下去了。” 所以不要像是看仇人一样看它了。 我感觉你的眼神比较可怕啊。 顾爻伸手将青年眉间的褶皱抚平,“别苦大仇深的表情了,我们晚上吃火锅,好不好?” 齐暄抓住少年有些纤细的手腕,怎么还是这么瘦呢? 一个月,感觉少年是半点没长肉。 是该好好补一补。 他看着少年闪着光的眼神,在少年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好。” 少年脸上露出笑,看着齐暄的眼神带着些灼热。 齐暄还没反应过来,那双本来流连在他眉间的手就挪到了后脑勺,顺势往下一勾。 少年在午后的阳光下,吻上了他的爱人。 第132章 骄阳似火31 当唇上触及到一片温软,齐暄惊愕地瞪大双眼,少年近在咫尺的脸上没有半分瑕疵。 白皙的脸上像是因为羞涩染了些桃红,又被阳光沾染得带着些暖意。 那双偏棕色的眸子,阳光衬着,像是琥珀般通透而美丽。 齐暄呼吸乱了一瞬,就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扣住少年的腰,把人往沙发上带。 反客为主。 他将刚刚作乱的少年一把摁在沙发上。 唇也离开了一瞬,少年的眼里还带着些迷茫和……欲求不满。 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青年急切的吻就随之落下。 带着些凌乱与生涩。 肩膀被人按住的顾爻,被动承受着齐暄的急切。 艰难地在这饿狼扑食的吻中寻求一丝喘息的机会。 慌忙的动作,顾爻的睡衣的变得有些凌乱,看起来像是被人蹂躏过一样。 最上面的那颗扣子已经被扯开,露出少年精致的锁骨。 齐暄的眼神带着难言的情欲,看着面前脸色潮红,衣衫凌乱的少年,像是压抑着什么。 他的呼吸凌乱,和少年急促而凌乱的呼吸交织。 少年看着他,眼里带着些水雾,有些朦胧,那双眼神都有些聚不上焦。 迷离又情涩。 那精致的锁骨也大咧咧地暴露在齐暄面前,再往下,宽大的领口都能窥见…… 他的眼神暗了暗,盯着那块裸露的皮肤良久,他还是没有做什么。 想伸手把人的扣子扣上,缓过劲的少年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调笑。 “暄哥,你,不想做些什么吗?” 说着,顾爻的眼神顺着青年那张俊朗的面容往下,划过脖颈,胸口,腹部,直到小腹往下。 又带着些挑衅看向青年。 齐暄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少年 眼底是深得黑不见底的旋涡。 好似要将面前的少年拆筋剥骨,吞进腹中。 平日看着少年的眼神总是温柔又缱绻,而此时也却带着格外强烈的侵略性。 就像是大型的猛兽盯上了志在必得的猎物。 顾爻毫不畏惧,顶着这种目光脸上还能笑得格外灿烂,甚至还能抬脚碰了碰…… 齐暄闷哼一声,一把抓住少年的脚腕,将作乱的脚暂时制住。 青年看向少年的眼底郁色更重,少年却还能带着挑衅和他对视。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良久,齐暄看着顾爻的眼神深沉,像是下一秒就能当场把人给就地正法。 可是却许久都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放开少年的脚腕,微微叹了口气,半蹲下,伸手给人扣好睡衣扣子。 顾爻看着面前半蹲着给自己扣扣子的青年,那双精致无双的手,平日里都是签着几千万的合同,此刻却在给他扣睡衣扣子。 青年的神色严肃又认真,像是在进行什么精密的实验。 在青年放下手的瞬间,顾爻笑了笑。 看着青年白皙的颈侧,伸手将衬衫扯开,在他那块他瞄准的皮肤上,印上自己的牙印。 打上独属于他顾爻的标记。 尖利的虎牙摩擦皮肤带着疼,让他微微皱眉。 青年也有些意外少年的动作,却依旧阻止了自己想要躲开疼痛的本能,任由少年施为。 顾爻最终还是没舍得下狠口,那块白皙的皮肤上,最终也只有虎牙的那四个地方破了些皮。 还是太心软了。 顾爻有些郁闷。 齐暄看着少年有些愤愤地眼神,也有些无奈笑了笑。 他伸手将自己的衬衫解开一个扣子,眼神动作缓慢又勾人。 观察着少年的神色。 见顾爻的眼神一直跟着自己,没有挪开半分,心中感到十分满意。 当衬衫的扣子解开,敞开的领口露出精致的锁骨。 对顾爻来说,是难言的引诱。 齐暄指着自己的锁骨,朝少年挑了挑眉,眼里带着笑意。 “阿爻没消气吗?要不再朝这里咬一口。 顾爻艰难挪眼,将眼神从上面移开,将头扭到一边。 “明明知道我舍不得。” 齐暄闻言脸上笑意更深,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 “阿爻别生气了。” 顾爻听到如往日般温柔的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都撩起火气了,马上就要干正事了,结果就是给他看这??? 他们这是两个18+的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转头看向齐暄,那张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顾爻将视线往下落在还有些躁动的……身上,眼里带着些疑惑。 又将视线挪回齐暄脸上,眼里带着明晃晃的怀疑。 你不会不行吧? 但是看起来也不像啊? 被顾爻眼神打量过一遍,又接收到少年这种怀疑的眼神,齐暄还有什么不懂的。 任何男人得到这种怀疑都不会太开心的。 齐暄也不例外。 还是被顾爻怀疑。 更加不能忍了。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危险,看向少年的眼神有些不善,伸手使了些劲捏了捏少年的脸。 “阿爻在想什么呢?” 顾爻顶着“核善”的目光,赶紧摆摆手卖乖,“没想什么,暄哥,我们等会去超市买菜吧。” 逃脱询问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视线。 虽然有些生硬。 但是顾爻和齐暄,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看着少年带着些讨好的脸,齐暄点了点头,“行,晚上我们在家吃火锅。” 顾爻也是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他一把抓住齐暄的手,语气真诚地给齐暄发了张好人卡,“哥,你最好了。” 齐暄看着少年,有些无奈。 刚刚被他捏过的地方,已经带着些红。 太嫩了。 稍微一使劲,就会在少年身上留下痕迹。 齐暄伸手给人揉了揉,却将那块红印越揉越红。 看着少年白皙的皮肤在自己手上染上殊色,齐暄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指腹下的皮肤柔嫩,是轻易就能留下痕迹的,要是在…… 脑子的想法朝一些不健康的地方奔去,齐暄感觉又有些躁动,看着少年此刻带着些无辜的眼神,一种罪恶感从心底缓缓升起。 完全忘了刚刚是面前的少年先挑起的这场躁动。 他放下手,赶紧起身。 少年也伸手摸了摸自己脸,好似不理解为什么刚刚青年会摸得那般起劲。 齐暄看着少年的动作,那副无辜的下垂眼,配上此刻迷茫又不解的眼神。 是纯白的诱人。 让人想将这张白纸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 将这片纯白拖进欲望的深渊。 永世沉沦,一同糜烂。 齐暄觉得他和顾爻要是再呆在一起 迟早要出事。 家里没有准备相应的东西。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 阿爻的第一次,他想在将来云开雾散的那一天,在最好的时候,用最好的准备,珍而重之地拥抱他的少年。 而不是在现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草率地完成。 他艰难地将眼神挪开,转身走回房间。 脚步凌乱,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顾爻看着齐暄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 小样,这还不能让你受个罪。 第133章 骄阳似火32 次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齐暄大早上起来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在衣帽间里挑挑拣拣,站在穿衣镜前,认真看了看,才满意地点点头。 休闲又不失优雅。 是个适合约会的装扮。 这是他和阿爻这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约会啊。 齐暄整了整领子,抬手看了看表。 八点半。 刚刚好的时间。 能让阿爻睡饱,也不会太晚出门。 齐暄用脚扒拉开地上散落的衣服,从衣帽间出去。 走到顾爻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没有等到像往常一般穿着睡衣的人,反而是一个已经穿戴整齐的顾爻。 顾爻朝齐暄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暄哥,早上好。” 齐暄看着面前朝气蓬勃的少年,也牵起一个笑容,“阿爻,早安。” 青年的脸上带着些紧张,看着少年特意收拾过的穿戴,瞥见少年身后那散落一地的衣服,心下了然。 顾爻看着齐暄的眼神飘到房间里……的衣服上。 他赶紧出门,将房门关上,阻隔了青年的视线。 可不能让他太得意了。 就算自己是早早地就起来收拾,也要装作是随随便便。 视线被阻隔,齐暄将目光挪回少年的脸上,那张俊秀而精致的脸上带着些懊恼。 像是不甘心自己精心收拾的事情被自己发现。 有点……幼稚。 齐暄脸上笑意更深。 既然阿爻不想让他知道,那就装作不知道吧。 那么着急来开门,他就已经知道顾爻早早地就在等自己了。 现在少年这样,不过就是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罢了。 齐暄看着面前的小王子,半弯下腰,以最虔诚的姿态朝顾爻伸出手。 “王子殿下,今日将由我来安排你的行程,希望您有个愉快的周末。” 顾爻看着面前低下脑袋弯着腰的人,那只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手掌摊在自己面前,是最虔诚而恭敬的姿态。 年少的王子脸上带着笑,将自己的手搭在他最忠诚的骑士手上。 忠诚的骑士握紧小王子的手,带着他奔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这次他们没有选择去玩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游戏,而是选择预约了陶艺工作室。 到工作室时,已经有其他人在,大约七八人,大都是趁着周末来约会的小情侣。 看到二人牵着手进来,许多人露出有些惊愕的表情。 像是没想到会碰到一对特殊的情侣。 毕竟现在这个社会,对这种事情的接受度虽然高了许多,但还是属于小众。 就算是情侣,能这般自然又光明正大牵着对方的手,那更是少之又少。 顾爻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被人打量事情,他也经历过不少次了。 反倒是齐暄有些紧张,抓着少年的手都紧了几分。 却没有再像几年前般想要放开少年的手。 感受到掌心的力道,顾爻动了动手指安抚齐暄的情绪。 看着面前或惊愕,或惊艳,或……灼热的视线。 等等,灼热??? 顾爻朝那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看去,那双圆圆的杏眼中满是兴奋与激动,脸上还带着诡异的满足笑容,看着他和齐暄的眼神恨不得把他们两个吃了。 顾爻有些疑惑,不过他察觉出女孩子没什么恶意,也朝他友好地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女孩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被击中了,拉住旁边表情有些冷淡的男孩喋喋不休。 男孩在收拾桌台,被女孩扯一下袖子,差点将东西弄倒。 他站直身子,看着面前还在偷瞄顾爻和齐暄的女孩,那身子都快扭成麻花了,踮着脚张望,恨不得能当场长高十厘米。 有些无奈地把人掰回来,男孩看着女孩整副身心都挂在另外的人身上,也有些酸,说出的话也带着些醋意,“喂,不是说今天是来给我亲手做生日礼物吗?” 女孩闻言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 “知道了,不会欠了你的,我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到这么配的两个男孩子耶,不让我嗑一嗑,现在还要给你做生日礼物,这叫什么事啊。” 看着面前的女孩还在抱怨,他脸上露出“和善”的微笑,“是哪个笨蛋忘记了我的生日啊,某人生日的时候,我可是买了她最喜欢,却舍不得买的那条裙子。” 女孩被说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拉住少年的袖子撒娇,“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今天不是给你补上嘛,我一定给你做一个超好看的。” 女孩干劲满满,就开始摆弄男孩刚刚才收拾好的东西。 看着女孩一副无从下手的模样,男孩无奈叹了口气,认命上手帮忙。 女孩的眼神专注在眼前陶土上,没有再将眼神分给其他人,男孩伸手给人帮忙,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顾爻看着两人的互动,微微一笑。 恰好和男孩的眼神对上,男孩的眼中的温柔迅速冷了下来,脸上带笑的神情也变得冷淡,朝顾爻点点头,又将目光放回到面前笨手笨脚的女孩身上。 其他的人也开始动手制作自己的作品。 顾爻转头看向齐暄,“那我们也开始吧。” 两人取了两块陶土,开始拉坯。 顾爻看着面前的小泥巴,那叫一个信心满满。 可当那那快轮转动的频率不受控制时,顾爻觉得他错了。 大错特错。 错得离谱。 他的手跟不上那个速度。 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手上动作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明看着都是挺简单的啊,可那好好的一块陶土在自己手上怎么就变得变得奇形怪状呢? 顾爻不理解。 他看着面前这一坨,沉默了。 是毕加索来了都得叫一句老师的程度。 实在是有点……抽象了。 过于超前的艺术,不是普通人类可以理解的。 忙活大半天,结果就这?! 顾爻觉得他还是要点脸的。 面前的东西,他可不好意思和其他人正常的作品放在一起,一起晾干,一起入窑烧制。 别人的作品出来都是美美的。 就他不知道整了个啥玩意出来。 他丢不起这人。 还是看看齐暄能不能行吧。 顾爻颓然放下手,转头看向齐暄。 俊朗的青年低着头,认真给陶土塑性,软而韧的陶土在齐暄的手中呈现出一个花瓶的形状。 一看就是个成功品。 顾爻再看看自己这边,泥土飞得到处都是,形是一点没出来。 眼不见为净。 太糟心了。 顾爻默默将自己那一坨东西拍扁,毁尸灭迹。 这种东西,还是需要一些天分的。 他没这个天分,告辞。 第134章 骄阳似火33 顾爻放下手,将手洗干净。 转头看向齐暄……手上的陶坯。 那标准的形状,才是一块陶土该有的形状啊。 这才是陶土正确的归宿,再看看自己那个,啥玩意啊? 还是不霍霍人家泥巴了。 被他拉成这个形状,也是有点可怜的。 人家是女娲造人,那一个比一个精细,他这比那随手甩出的泥点子都丑。 过于超前的艺术,他把控不住。 齐暄感受到身旁少年,灼热的视线,心中有些得意。 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稳得一笔。 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好不容易在阿爻面前耍了一回帅,可不能变成悲剧。 他将花瓶的形状拉好,才停下转轮。 顾爻看着那个花瓶形状的陶土,眼里露出惊奇,看着齐暄的眼神也透露着崇拜。 “哥,你好厉害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少年的眼眸明亮,看着青年的眼神满是欣赏。 齐暄被少年专注而热烈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子。 却忘了自己手上还有泥巴,陶土蹭上鼻尖,带着些许滑稽。 青年这才发现,只能放下手,那放在裤缝边的手,显得有些无措。 “也没有了,阿爻这么聪明,多练练,肯定也可以的。” 顾爻脸上笑意一僵,一时分不清齐暄是在损他还是夸他。 他看向齐暄的眼神也有些幽怨,“你这是在损我吗?” 齐暄看着面前少年郁闷的模样,再看看他那张桌子上那一坨不知生死的不明物体,无语凝噎。 搜肠刮肚半天,竟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东西。 看着面前带着些戏谑的少年,那眼里好像带着期待。 齐暄只能硬着头皮夸,“阿爻做的东西,很有艺术感。” 人话翻译,不是普通人能看懂的。 再通俗翻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夸奖的词了,实在没有任何优点。 看着面前的青年那满满的求生欲,顾爻脸上的笑容又扩大几分。 齐暄的脸上带着些紧张,有些摸不准顾爻的心思。 顾爻却先朝他走了一步,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伸手把齐暄鼻尖的泥巴擦掉。 “暄哥,其实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你没必要这么迁就我的。” 少年的指尖带着些刚刚洗手未干的潮气,当微凉的指尖碰到鼻尖的那一刻,齐暄无端有些紧张。 看着面前认真给自己擦干净脸上泥巴的少年,齐暄一颗心软得不成样子。 胸腔里加速震动的心脏,好像都能清晰响在他的耳畔,每一下,都在诉说着对少年的心动。 目光落在少年的脸上,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圆润的耳垂,还有那看起来就很好亲的唇。 每一处,都合他的心意。 只是顾爻,也只因是顾爻。 顾爻顶着这像是要把他衣服脱了的眼神,眼底染上调笑。 他进一步靠近青年,故意凑在齐暄的耳边,“你这样子看着我,是后悔昨天晚上没做些什么吗?” 少年带着挑衅和调笑的话在耳边炸响,让齐暄身子一僵。 见少年想要推开,想要一把抓住这个撩完就跑的小混蛋,却想起自己手上的陶土。 少年全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 手上的土会弄脏他的吧…… 就犹豫这一下,顾爻就已经退开。 齐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那对小情侣中的男孩子“嗷”的一声叫出声。 顾爻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看着少年兴致勃勃看热闹的侧颜。 齐暄无奈叹了口气。 “你干嘛掐我?” 男生有些委屈地看着女孩,女孩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激了,特别是当顾爻也转头看向他们两个时,更是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连夜扛着火车跑路好吧。 让她去另一个星球生活吧,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她了。 女孩拉着男孩的袖子,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在男孩臂弯里。 男孩也看出女生有些尴尬,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两个,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打扰到各位了。” 众人见没什么事。也将视线收回,继续干着自己的事。 当顾爻收回目光,女孩才将头从男生这边探出去,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没舞到蒸煮面前。” 男孩看着女孩又去探头看顾爻,一把将人薅回来。 “你现在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刚刚为什么掐我了吧?” 女孩被扼住命运的后脖颈,听到这危险的语气,抬头看着男孩,丝毫不惧,伸手把他的手一把拍掉。 只见女孩脸上带着隐秘的兴奋,她朝男生招招手,让他低下头。 看着女孩一副要和自己分享秘密的模样,男孩低下头。 “你知道吗,刚刚他们两个亲上了!!!” 女生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却被她死死地压抑住。 以为能听到什么秘密的男生:“……” 人家小情侣,亲就亲呗,又不犯法,你激动什么? 男孩看着女孩一脸兴奋地拿出手机和闺蜜分享这个事情。 直觉告诉他。 心里就算是这样想的,但是不要去泼冷水。 看着桌上还剩一点才拉完的坯,再看看那个已经和闺蜜聊疯了的人。 男生微微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他的事情。 明明说好是要亲手给他做个生日礼物,现在还得他来。 等到时间差不多,陶艺工作室的人来将这些土坯收走。 还要经过晾干,才能入窑烧制。 顾爻和齐暄走在江滨大道上,头顶的阳光明媚,带着些躁意。 拂过的一阵清风,带起一阵清凉。 明明是有些热的,顾爻却感觉久违的平静。 走到树荫下,阳光被树叶剪碎,落在地上,是斑斑点点。 顾爻拉着齐暄坐在长椅上,他转头看向齐暄,“哥,我们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在路上走一走了?” 齐暄还以为少年是在埋怨自己前一个月没有花时间陪他,他伸手抚了抚少年的鬓发,“那我以后会多陪陪阿爻的。” 少年看着会错意的齐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是抬手抓住青年的手,将脸贴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青年看着面前乖巧得不像话的少年,喉头紧涩得说不出话。 顾爻也像是心血来潮,只一会,就放下青年的手,转而站起身。 少年站在剪碎的天光里,转头朝齐暄粲然一笑。 “暄哥,我们走吧。” 齐暄还未起身,一辆黑色的车就缓缓停在二人面前。 齐暄看着少年的眼神没有移开,当这辆车的停在二人面前时,少年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极为难看。 周管家的声音也随之传来,“少爷,家主请您和这位顾公子一叙。” 第135章 骄阳似火34 齐暄看着摇下车窗的人,那张脸还是那么令人厌恶。 自小养成的保护顾爻的本能让他起身挡在顾爻身前,阻隔住周管家打量的视线。 那像是审视货物一样的目光,实在是黏腻得让人恶心。 周管家看着齐暄这样护犊子的动作,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看向齐暄。 “少爷,家主已经在等着了。” 齐暄转头看向顾爻,少年脸上的神色苍白又慌乱,整个人僵成一座雕像。 明显是不对劲。 少年的目光没有落在面前的齐暄身上,反而是略过青年,看向车内的管家。 周管家的眼神隔着齐暄,和少年对上,依旧是那般平淡,却又带着些不屑。 像是看不上少年一般。 齐暄看着少年的眼神中透露着恐惧与愤恨,嘴唇微微颤抖,他赶紧抓住少年的肩膀,想把人的神志唤回来。 少年现在的状态,和几年前一模一样。 “阿爻,阿爻,你怎么了?” 少年僵硬地转过脖颈,看向面前面带担忧的青年,突然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别去。” 去了,就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了。 顾爻还记得,上一世,在顾母病重前,齐暄被齐家的人喊回去,再回来就已经不对劲了。 他不想,不想让齐暄去。 齐暄看着面前状态不太正常的顾爻,皱了皱眉,周管家的声音就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少爷,这是家主的命令。” 齐暄面上眉头皱得更深。 他转头看向周进,“那阿爻就不用去了吧,我一个人去,齐谨那里我来解释。” 听见齐暄对齐谨的称呼,周管家皱了皱眉,开口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齐暄抬手打断。 他直视着周管家,眼神微眯,眼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周进,别忘了,我好歹也是齐家名义上的唯一继承人。” 周管家深深地看了齐暄一眼,选择了闭嘴。 齐暄这边解决完周管家,转头就开始安抚少年的情绪。 “阿爻,我先送你回家。” 顾爻看着齐暄,眼里糅杂了太多情绪,让齐暄猜不透。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八岁的少年,眼里却能蕴着这般浓重的悲伤。 还未等齐暄看清,顾爻就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闷声点点头。 周管家在一边催促,齐暄只感觉到有些无力。 一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无力。 他拉着顾爻上车,少年依旧是那副有些呆愣愣的模样,让齐暄心中担忧,却又无计可施。 齐暄将少年揽进怀里,就像是幼时安慰怕打雷的少年一样,轻轻拍着少年的脊背。 声音温柔又耐心,“阿爻没事,没事。” 顾爻正低着头想事情,猝不及防地被人一拉,整个人跌进齐暄的怀抱,青年的怀抱依旧带着难言的温暖,让顾爻感到安心。 齐暄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背上的手一下一下地轻抚,让顾爻慢慢放松下来。 他伸手抱住齐暄,没有理会前座周管家那快要打结的眉毛。 马上就要开始下一个剧情了,甜甜的恋爱,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了。 这不得好好抱一下。 感受着掌心下的僵硬逐渐放松,齐暄也舒了口气。 ”周管家,先回江滨公寓。” 周管家转头看向齐暄,眼里满是不赞同,“少爷,家主已经在等您了,您不让他去就算了,现在还要……”让这个少年排在家主之前。 周管家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暄一个眼神打断。 周管家:“……” 他看着那个窝在青年身上的少年,就像是再看什么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顾爻搂着齐暄的脖子,感受到周管家的视线,转头朝他看去,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 不过转瞬即逝,顾爻又将脑袋埋回齐暄的颈窝。 轻轻蹭了蹭,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周管家看着顾爻,眼神一眯,带着些不善。 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被齐暄一个眼神警告。 看着齐暄又将少年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周管家自知劝不动,认命地发动车子朝江滨公寓开去。 将车开到公寓楼下,周管家看着手紧紧牵在一起的二人,一高一低,依偎在一起,看起来竟也是分外的和谐。 当脑子里蹦出“般配”二字时,周管家摇了摇头,将这荒谬的想法抛之脑后。 把人送回房间,齐暄半蹲下,认真看着顾爻,“阿爻,在家里等着我,好吗?” 顾爻看着面前的人,伸手抓住齐暄的袖子,摇了摇头,“暄哥,你能不去吗?” 不去,你就永远是现在的模样。 不会变成我不认识的模样。 齐暄看着顾爻有些为难,他伸手摸了摸顾爻的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爻闻言,眼神迅速低落下去,垂着眸,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放开了抓住齐暄袖子的手。 齐暄看着顾爻的模样,有些担心,还未说些什么,面前的少年却先抬头。 “暄哥,你走吧,我没事。” 少年脸上带着笑,却透着浓浓的苦涩。 可是现在也没时间留给他,再拖下去,谁知道齐谨那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 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顾爻看出齐暄还在犹豫,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些调笑,将齐暄往门外推,“哎呀,不用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走吧。” 齐暄转头看着少年认真询问,“真的没事?” 顾爻像是有些无奈,“真的没事。” 齐暄一步三回头,顾爻就站在门前,扬着笑,目送着齐暄的身影消失。 当公寓的门关上,整座公寓就剩下顾爻一个人。 入目是皆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顾爻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敛下。 下一个剧情点马上要来了啊。 那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他这个重生归来的身份,也该上线了。 这段时间过得太开心,都快忘了正事了。 0529看着顾爻沉思的面容,也不敢打扰他。 他总感觉顾爻在憋什么坏。 第136章 骄阳似火35 齐暄当天没有从齐家回来,次日回到江滨公寓时,顾爻就感觉他在有意无意躲着自己。 好不容易逮着他问发生了什么事,齐暄也总是避而不谈,装作自己工作繁忙的样子。 可是那双不经意间落在少年身上的眼睛,里面总是带着不忍和不舍。 这种不上不下的尴尬是在两天后的清晨被打破的。 顾爻接到了那通意料之中的电话,顾母病重了。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顾爻起身,走到齐暄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 顾爻看着面前的青年,脸上带着难言的难过,声音中也染着些颤,“暄哥,妈她出事了。” 看着面前吓得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少年,齐暄赶紧穿上衣服拿上钥匙,一把拉着顾爻出了门。 “阿爻别担心,我们现在马上订最快的一班机票,马上赶回去。” 齐暄一边安慰着已经呆滞的少年,一边给自己的助理打电话推迟这几天的工作。 当二人到了医院时,顾母还在手术中。 看着手术室门前那鲜红的手术中,顾爻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浑身发凉。 齐暄一把抓住顾爻的手,少年的掌心带着濡湿的汗,本就微凉的手掌此刻更是冰凉。 “阿爻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顾爻看着齐暄,眼里带着希冀,“妈妈真的会没事吗?” “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顾爻反手抓着齐暄的手,像是抓住的最后的救命稻草。 二人就在走廊的椅子上等着手术结束。 医院是比教堂听到过更多诚挚祈祷的地方。 医院也是见证过最多死别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是人,还是尸体。 所幸,顾母的手术很成功。 齐暄看着在窗前陪护的顾爻,出去接了个电话。 一个他最不想接的电话。 齐谨低沉的声音带着玩味从手机另一侧传来,“我亲爱的儿子,你忘了前两天我给你的警告了吗?现在的你手上那点势力,能和我抗衡吗?这次是顾爻的母亲,下次我可就不保证是谁了。” 齐暄听着这些话,无声地捏紧手机,那股面对比自己强大实力时的无力笼罩着整颗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心中不想答应齐谨的要求,却无力反抗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喉头紧涩到说不出话,手机却已经传来忙音。 齐暄颓然放下手,透过门缝朝里看,顾爻抓着顾母的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办法面对顾爻,齐暄先去联系了最好的医院,给顾母安排好转院的事情。 当他们回到b市,顾母享受了最好的医疗条件,而那几天,他再也没有见到齐暄。 齐暄也没有再回江滨公寓,完全泡在了公司里。 顾爻看着那一串账单,微微叹了口气,决定去找齐暄。 是时候该进行下一段剧情了。 0529看着这两天照吃照喝的宿主把自己整得憔悴许多,抓乱了头发,还特意熬了个夜,整出了黑眼圈和红血丝,沉默了。 “宿主大大,你这是要去干嘛?” 顾爻给衣服上抓出几个褶皱,像是没时间打理自己一样。 他在镜子前抓着自己的头发,抬头看向系统,“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去改变一下我和齐暄的关系,从今天开始,齐暄和顾爻就不是现在都邻居竹马关系,而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了。” 0529看着脸上带着笑的顾爻,很怀疑自己宿主的精神状况。 而且前几天宿主不是还和齐暄甜甜蜜蜜吗? 变心变得这么快的吗? 顾爻眼神涣散,看向前方,脸上挂着微笑,捻了捻手指,“因为我有预感,做完这些任务,就能见到他,真正的他。” 少年的声音有些缥缈,却带着十足的温柔。 说着,顾爻伸手弹了一下面前的系统,看着那颗球在空中翻滚几下,脸上笑得更开心了。 “况且,就算我想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天道会允许吗?又不是修仙世界,还能硬刚,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顾父依旧死了。” 说起这件事,顾爻的神色有些落寞。 0529捂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爻也没有再多解释,将自己“收拾妥当”,去往齐暄的公司。 绑定了系统,该干的活,还是要干啊。 顾爻到齐暄的公司楼下时,给齐暄发了个消息。 前台小姐姐看他一脸憔悴,把他带到旁边的沙发上休息,还给他倒了杯水。 这么年轻的孩子,总让她想到家中的弟弟。 对顾爻也就多了两分怜爱。 她还以为顾爻是公司里哪个同事家里的小孩,可当顾爻被齐暄的助理带上去时,她才知道自己错得彻底。 原来这是齐总家里人啊。 林助理将顾爻带到齐暄的办公室,给他上了一杯茶。 “顾先生,请慢用,齐总现在在开会,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说完,他就退出办公室去干自己的工作了。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 果然,霸道总裁身边的助理才是十项全能吧。 打工人,打工魂。 齐暄拿着文件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顾爻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杯子也不知在看什么。 少年闻声转头,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欣喜。 看向齐暄的眼中也满是笑意。 齐暄被少年的眼神烫得心里发慌,只能慌乱地避开视线。 少年的眼里带着光,好像是蕴满了漫天星辰。 可是他却亲手碾碎这些星辰的光芒。 落入眸中的星子,注定是要变得黯淡无光的。 顾爻多日未见齐暄,竟然莫名感到有些紧张,起身想要走进齐暄,对方倒是先坐到顾爻面前。 青年的沉着面色,脸上没有往日见到自己的笑意与温柔。 让习惯了齐暄温柔模样的顾爻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少年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哥哥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心情才不好的。 他也没忘了今天的正事。 顾爻看着面前的青年,脸上露出难得的窘迫,他深吸一口气,才从随身的包里掏出那叠账单。 “暄哥,这些钱,我能慢慢还给你吗?” 齐暄看着面前脸色微红,有些窘态的少年,眸色微动,嘴角扬起刻意的恶劣笑容,“可以,不过我是个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要做我的情人。” 第137章 骄阳似火36 顾爻闻言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齐暄看着少年眼中满是惊愕,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也不自觉蜷起几分,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 “阿爻没有听清吗?我作为一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我在你身上投资那么多的时间,精力,还有金钱,你总要付出相应的回报。” 齐暄脸上挂着云淡风轻的表情,心中却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在等着少年的质问,顾爻一向是高傲又骄矜的,定是受不了这般折辱。 受不了就走吧,离开就好。 他现在和齐谨已经彻底撕破脸,还有生意场上敌人虎视眈眈地盯着,现在的顾爻跟在他的身边才是最不安全的。 齐暄都做好少年可能会摔东西,可能会将那杯茶泼在自己脸上,可是没有。 顾爻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似琥珀般澄澈的眼睛里透露着的,没有半分恼怒。 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就连最初的震惊都被掩盖在这一潭死水之下。 顾爻看着齐暄,突然扬起一个笑容,“好哦。” 齐暄怔了怔,再也伪装不下去。 那云淡风轻的表情直接被担忧取代,他拍着面前的茶几,看着顾爻质问,“顾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爻脸上的笑意不减,还歪了歪头,眼里透露着别样的纯粹,“我知道啊,当你的情人。” 齐暄皱着眉,看着面前的少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你答应了,我们就不是情侣,而是金主和情人的关系,你懂吗?” 少年脸上的笑容纯真,“我知道的,金钱交易的金主和情人,可是我也和你说过了啊,我永远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顾爻看着齐暄,棕色的眸子干净得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那双澄澈的眸子却藏着深深的执念。 就像是披着羊皮的狼脱下了温顺的伪装,露出了内里的凶狠。 齐暄对上那双美丽的眸子,却被顾爻的眼神惊到。 他不知道为什么顾爻会有这种眼神。 他刚想说些什么,少年就垂下眸,双手搭在腿上,尽是乖巧。 再抬头,少年又变回那副无害的模样。 “暄哥,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齐暄看着少年,眼里是深深的疑惑。 顾爻却没有再和齐暄多说什么,转而站起身,朝青年笑着挥了挥手,笑得像是吃了蜜一般甜,“我走了,今天之后可不能再躲我了。” 齐暄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还久久反应不过来。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顾爻从齐暄办公室出来,心情大好。 哼着小曲就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林助理身边时还和他对视了一眼。 顾爻朝林溪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笑,“林助理,再见。” 林溪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震惊,少年的身影也只是一晃而过。 看着顾爻带着些欢快的背影,林溪将眉头皱得极深。 刚刚对上少年的眼神,他竟然有一种被他看透的感觉。 竟然会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吓到。 林溪皱了皱眉,看着顾爻的背影进了电梯,消失不见。 回想起刚刚少年带着些欢快的步伐,他的眉头皱得更深。 按理说不应该的,他都做好等会进办公室收拾残局的准备了。 他又转头看着紧闭的办公室门,抑制住想一探究竟的心思。 准备等会找个理由去看看齐暄的情况。 安静得这般不寻常。 实在是太诡异了。 顾爻坐在回公寓的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开始整理目前的信息。 刚刚的实验证明,剧情点是需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 就像是他没有像剧情里和齐暄来一段虐恋情深,天道依旧无法干预。 那这样就好办了啊。 还是有可操作性的。 顾爻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之后的计划。 回到公寓,顾爻就把自己整个人扑在床上,0529看着瘫成一张饼的顾爻,真诚发问。 前辈说了,要是碰上聪明的宿主,一定要脸皮厚,多问一些,多学一些,说不定以后就能用上呢。 “宿主大大,你为什么要那么随便的就答应了齐暄的要求啊?” 0529皱着眉,整张脸上看起来有些……扭曲。 想起刚刚办公室里齐暄那个语气,那个欠打的表情,要不是他没有实体,无法触碰到任务世界的人,他得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顾爻转头看向系统,那一脸的为自己感到不平。 要是能打人,估计就已经去把齐暄打一顿了。 小东西自己跟个球似的,脾气还挺大。 他一把将系统薅过来,将那头上的帽子给摘了,摸着系统圆溜溜的脑壳,耐心给人解释。 “因为我在做一个实验啊。” 系统被顾爻搂在怀里,整个系统都在顾爻怀里,听着宿主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和温柔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代码都要打上死结了。 cpu都要烧坏了。 根本就听不清顾爻在说什么。 顾爻低头瞥见系统一脸呆愣,还以为他没听懂,接着给系统耐心解释,“我之前想要改变顾父的死亡,却被天道强行修正,但是死亡的方式却不是原剧情里的跳楼,当时我就在猜测,是不是剧情点只需要结果,不需要过程,今日的实验,正是证明了我的猜测。” 顾爻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看向窗外那万里无云的蓝天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个世界的天道虽然说比上个世界强,但是也没办法过多干预剧情,只能在剧情即将走偏的时候,做一些刻意的修正,那既然有可操作性,我又为什么要和齐暄苦大仇深地度过接下来的两年。” 说到这里,顾爻脸上露出一丝悲伤,声音也变得有些缥缈。 “只是这次,还是要离开他啊,又要留他一个人。” 缓过劲接收了大量信息的系统,看着顾爻带着些忧郁的侧颜,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拍了拍顾爻的背,“宿主别难过,说不定等你做完任务,就能见到他呢。” 顾爻感受到背上温柔的力道,转头看着自家有些憨憨的系统,粲然一笑,“是啊,所以我也要加油啊。” 第138章 骄阳似火37 齐暄下了班,还是将车开到了江滨公寓楼下,坐在车里思考良久,选择了上楼。 他以为这么晚了,顾爻应该已经睡了,却没想到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对上了少年期盼的眼神。 客厅里还亮着那一盏等他回来的灯。 少年穿着家居服,抱着膝盖窝在沙发角落,整张脸埋在膝弯,在听到开门声的那一刻,猛地抬头。 棕色的眸子在一盏昏黄灯中,似琉璃般清透。 清透的眸子带着些打哈欠浮上的水雾,像是晨间的第一缕晨雾,带着些潮气。 是江南三月的第一场雨。 朦胧又醉人。 “你怎么才回来啊,我好困啊。” 说着,顾爻又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因为困意带着些模糊,听起来就是带着些软,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齐暄的心。 带起一阵微微的颤。 少年朝齐暄伸手,想要取得一个拥抱。 齐暄看着乖巧得不像话的顾爻,蜷起的手指在暗处紧握成拳。 正如少年现在站在光里,而他站在暗处一样。 现在一身污糟的他,实在不该将骄阳拖入肮脏的淤泥。 压抑住想要拥抱少年的冲动,齐暄僵着冷硬的脸,声音中也带着冷冽,“顾爻,你现在是在和我暗示什么吗?” 是真的等人等困了的顾爻:“……” 这什么迷惑霸道总裁发言??! 顾爻一脸懵,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睡衣,也不是某宝上买的什么一撕就开的某趣内衣吧? 很正常的居家的两件套啊,还是长袖长裤的。 顾爻又将目光移到站在齐暄脸上,青年的面容掩饰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知道齐暄一定是有原因才这么想赶走他,八成就是那位齐家家主了,上次没见到自己,所以恼羞成怒了吗? 可齐暄这样连一点重话都讲不出口,是想赶走谁啊? 顾爻有些无奈,他是真的困了,没兴趣和齐暄来虐恋情深那一套。 就剩两年多了。 让他好好开心一下吧。 反正没到点他应该是死不了的。 毕竟就连顾母病发的时间都和原主记忆中一模一样。 那他的死亡时间,应该也是和剧情中一样的。 算一算应该还有个两年出头吧。 英年早逝。 真惨。 顾爻转头看向齐暄,青年还站在大门处一动不动像是被人试了定身魔法一般。 还得他来。 顾爻叹了口气,穿上拖鞋,走到齐暄面前,朝他伸出手。 “暄哥哥,今天我可以拥有一个睡前拥抱吗?” 齐暄看着少年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从明亮的灯光下,走到阴暗的自己面前,还在不知死活地朝他伸出手。 试图将他的那份光明带给他。 在他面前,想要将他拉入光明。 齐暄看着面前的少年,逆着光,像是带来了满天星辰。 这些星辰,却在自己面前停留。 凭什么呢? 攥紧的手在少年的注视中渐渐松开,可齐暄还是没有勇气伸出手。 齐家这潭水,太浑了。 少年决不能趟这趟浑水。 他已经开始后悔一个多月前就去做那场讲座了。 如果不是他的贪心,少年本不用面对这些潜在的危险的。 他以为自己最不济也能让齐谨投鼠忌器的,现在看来是错的彻底。 这一次他不知道能不能护住顾爻,所以他选择将少年推出去。 顾爻伸着手,感觉到有些手酸,却还是没等到齐暄的拥抱。 面前的人,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在顾虑什么吗? 可是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不相信你了啊。 顾爻上前一步,一把抱住齐暄,像是往日一样,将脑袋埋在齐暄的颈窝,还蹭了蹭,表达着十足的亲昵。 “我困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齐暄还没想好怎么拒绝顾爻,对方就先一步抱住自己。 让齐暄整个人一愣。 两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齐暄都能透过薄薄的两层衣服,清晰感知到少年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连带着他的心也随着这个频率跳动。 一下一下修正,直到同频。 少年好似真的困极了,声音都有些有气无力,“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们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少年的呼吸洒在颈侧,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听着少年好似撒娇一般的话,齐暄就什么重话都说不出来了。 穿着白色睡衣的顾爻,携着光,就像是落入人间的天使。 来拯救他这个身陷囹圄的人。 齐暄感觉自己真的是败了。 好不容易硬下心肠说了几句难听的话,顾爻全当做没听见。 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嘴上说着是金主情人的关系。 现在这样子,哪里有这样的情人。 都会使唤金主了。 齐暄无奈。 落在大腿两侧手踌躇了一下,还是伸手抄起了少年的膝弯,脚下诚实地往房间走去。 顾爻在被齐暄抱起的那一刻,双手很自然地就勾住齐暄的脖子,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在暗处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这还拿不下你。 齐暄将顾爻放回他的房间,他放开手想让少年上床睡觉,少年却没打算放过他。 顾爻顺势将腿盘在齐暄身上双手勾脖子的力道更是加重几分,将整个身子中心往下压。 本就是把人放回床上睡觉的齐暄,身体重心本就偏向床,被顾爻整个人一带,整个人倒在少年身上。 得亏眼疾手快用手肘撑住身子,不然一定会整个人压在顾爻身上。 他看着身下的人,刚刚还是一脸困意的少年,此刻却笑得狡黠,眼里满是恶作剧成功的光芒。 灯光下,少年的脸上带着些红,看着青年的眼神格外明亮。 对上青年的惊愕的眼神,笑得开心。 勾着齐暄脖子的手又往下压了几分,把齐暄的脑袋又压近几分,明明知道齐暄耳朵有些敏感,还故意凑在那耳边说话 ,“暄哥,你不想行使一下你作为金主的权利吗?” 第139章 骄阳似火38 少年的热气洒在耳廓,让齐暄的身子一僵,艰难半撑起身子,少年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勾着脖颈的手又贴近几分。 少年额前的刘海散开,露出光洁的额头,那双眸子在灯光下发着亮。 澄澈的棕色眸子带着未散开的水汽,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朦胧,看起来有些迷离。 配上这勾人的语调,活像是魅惑人心的海妖。 少年好似还嫌不够,勾着齐暄的脖颈,就亲了上去。 齐暄被顾爻突如其来的力道勾得往下压了压,唇上触碰到一片温软。 昏黄的夜灯里,少年带着赧然笑意,吻上了他的爱人。 齐暄的身子一僵,惊愕地瞪大双眼,理智在离家出走,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想要推开顾爻,却被少年察觉了心思,猛地一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向身下的人。 为了 不压到顾爻,齐暄只能将手掌撑在顾爻的脑袋两侧,再也没办法挪动半分。 顾爻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轻轻咬了咬齐暄的唇。 在青年吃痛之时,进入另一片世界,攻城掠地。 齐暄额角青筋直跳,他感觉现在自己就是锅上的咸鱼,煎熬。 一边理智告诉他这样子不对,他应该离顾爻远点。 一边又忍不住沉溺在和少年纠缠的亲昵中。 纠结又难受。 顾爻却不满于齐暄的失神,他放开禁锢青年的手,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捻了捻青年通红的耳垂。 语气带着难言的娇气。 又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吟唱乐曲。 齐暄的身子又是一僵,敏感的酥痒从耳垂直冲心脏,带起一阵的鸡皮疙瘩。 ”暄哥,你真的不心动吗?我可是听到了你的心跳声哦。” 说着,少年原本捻着耳垂的手指只余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些软。 从耳垂划过脖颈,锁骨,最后停在心脏跳动处。 青年急切而有力的心跳顺着指尖被顾爻感知,他带着些坏心思,伸手戳了戳。 嗯,手感不错。 顾爻看着脸色极其不自然,都快红成番茄的齐暄,那双眼睛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都不敢正眼看他。 还真是可爱啊。 这样的齐暄调戏起来,是真的有成就感。 顾爻抿嘴笑了笑。 “你的心跳有点快啊,需不需要我给你听一听啊。” 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点着他的心口,一边嘴上还要撩拨他。 齐暄额角的青筋又开始狂跳,撑在少年脑袋两侧的手掌都紧握成拳。 顾爻觉得齐暄上辈子一定是在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国家进修过的,不然怎么这么能忍。 明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已经带着些红,透着难言的情。 却还是没有对自己动手。 是该夸他太尊重自己呢? 还是该骂他顾虑太多呢? 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好吧。 顾爻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扳过齐暄的脸,让那双不知目光该落在何处的眼神正视自己。 少年看着的眼中满是坚定,看着青年脸上的呆愣和难言的不安,将额头贴在青年的额头上,试图将力量传给齐暄。 “无论什么事情,这次一起面对,好吗?” 这次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齐暄听着少年的声音,喉头紧涩,眼眶酸涩得说不出话。 少年好像什么都知道,懂得抚平他所有的不安。 顾爻的话语太过温暖,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顾爻的鬓发道:“好。” 一起面对。 那就说好了,你选择不走,跟在我身边,就不会再给给你逃离的机会。 同时,我也会用所有的力量保护你。 齐暄的眼中露出难得的偏执,抚摸着少年鬓发的手移到脸上,感受着指腹下细腻的肌肤,眼底是一片暗沉的郁色。 顾爻闻言,眼里透露出难言的笑意,看着青年抑制不住的情,打算再添一把火。 他捧过齐暄的脸,从额头吻到眉间,鼻梁,最后停在那诱人的唇,却迟迟不落下。 二人的呼吸交缠,带着些甜腻和亲密的勾人。 齐暄的眼里透露出疑惑,带着些迷茫,像是不解少年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 顾爻看着齐暄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笑得开心。 “暄哥,想要吗?想要就自己来拿哦,没有送上门的道理。” 齐暄看着少年,脸上露出些无奈。 一手扣住少年的后脑勺,吻了下去。 带着难言的急切和隐忍。 顾爻顺势勾着齐暄的脖颈,任由青年予取予求,整个人乖顺得不像话。 呼吸渐乱,齐暄却还存着半分理智,顾爻却已经完全沉溺于情欲中。 看着少年带着些雾气的眸子,棕色的眸底已经无法聚焦,带着朦胧与迷离。 是江南三月的第一场春雨。 顾爻还想拉着齐暄继续,齐暄却没有x虫上脑,他撇头避过少年的索求。 顾爻疑惑,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被齐暄一把捞起,整个人跌进他的怀里。 齐暄没有再看少年那双迷离的眸子,现在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将少年的脑袋按在肩头,声音沉闷又郑重。 “顾爻,你想好了吗 ?” 想好要真的和我共同面对余生了吗? 不是亲昵的称呼,带着名姓的称呼却带着别样的谨慎。 他不想让顾爻一时想不清楚就随随便便发生点什么。 他,不想让阿爻后悔。 少年的年纪还这么小,那他就应该担起提醒的责任。 顾爻正在兴头上被人一把捞到怀里,还听到这对于他来说如同废话一般的询问,整个人都有些无语。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随便的人吗? 可是又能从这句询问中感受到齐暄的尊重与爱护。 让顾爻又有些感动,忍不住眼眶酸涩。 他看着墙上挂着的风景画,努力想要将眼眶中浮上的雾气驱散,却无济于事。 太丢人了。 傻子。 笨蛋。 顾爻伸手抱住齐暄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猛地蹭了蹭,将流出眼眶的眼泪擦干净。 齐暄被带得一愣,却感受到了肩上的濡湿。 少年连落泪都是无声。 他心头一酸,带着难言的疼,酸酸麻麻。 他没有点破,只是抬手轻抚着少年的脊背。 是无声的安慰。 两颗紧贴的心脏,隔着皮肉和两层单薄的衣物,一下又一下,为了对方而跳动。 带着心动的旋律。 第140章 骄阳似火39 顾爻感觉到背上轻柔的力道,感觉更丢人了。 谁会和他一样还没干正事,就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哭成这样啊。 太丢人了。 顾爻伏在齐暄肩上,报复性地把人衣服都蹭乱了。 齐暄无奈,感受着少年无理取闹的动作,也就任由他去了。 少年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顾爻就缓过劲了。 他可没忘记今天晚上的正事。 少年从齐暄的肩上起身,一把捧过齐暄的脸。 在青年带着些错愕的眼神中,吻了上去。 少年的轻飘飘的吻,落在齐暄的唇上。 黏黏糊糊,缠缠绵绵的,带着难言的甜。 像是夏日带着冰的奶茶里加的麻薯,软糯诱人。 或许软得不仅是少年的吻。 更软的应该是少年的带着些姝色的唇。 那俏丽的颜色就像是三月的桃花。 是粉的。 唇是粉的。 白皙的脸上此刻也是粉色。 再往下……咳咳。 也是粉的。 好看极了。 对齐暄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顾爻被这眼神烫得心里发慌。 他撇开头。 临到了了,才生出些后知后觉的紧张。 带着心脏剧烈的震颤,顶着青年的目光,顾爻伸手搂住齐暄的脖子。 用温软的唇瓣碰了碰青年的耳廓。 “哥哥,你想做什么就大胆做吧,什么都可以哦。” 顾爻,永远不会拒绝你。 这一句话出口,顾爻能明显感觉到青年落在自己背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却半天都没有动作。 要不是两人紧贴的身子能感受到……咳咳。 带着些难言的热。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以为齐暄不行。 磨磨唧唧的。 他也很难啊。 不会还要他主动吧。 不是吧,不是吧。 顾爻正思考着要不要干点什么,却被青年一把抱起来了。 顾爻下意识勾住齐暄的脖子,正疑惑着对方去哪里。 不会是要把他丢到浴室的浴缸里冷静冷静吧? 顾爻一想到这个可能,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 睡衣轻薄垂坠,贴着,什么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会这样都还要让他自己和陪伴了这么多年的右手来一场亲密交流吧?! ??? 齐暄还是不是人啊! 是不是男人?! 顾爻觉得,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他一把拉住齐暄。 青年刚走了两步,就感受到少年这仿佛要锁喉的力道。 停下脚步,疑惑低头,就对上少年带着些幽怨的目光。 明明理智告诉他眼神应该停留在顾爻的脸上,却总是不自觉被少年的……咳咳。 带着些微妙起伏。 懂得都懂。 顾爻被这眼神看得有些脸热,他伸手一把遮住齐暄的眼睛,语气带着些恼怒。 “不许看!” 齐暄眼神透过顾爻的微微的指缝,落到怀里的人脸上。 少年白皙的脸上带着些羞怯。 是赧然的粉。 像是是三月绽放的桃花。 蕴了那一冬的美丽,都在此刻展现。 是美丽又醉人。 明明是隔着手掌,顾爻却还是能感觉到青年的勾人的视线 。 卷长的睫毛扫过手掌,带起一阵痒意。 他撇过头,带着些恼怒道:“暄哥,你是去r国进修过吗?这样了让我去当小鲤鱼。” 体会一下戏水的快乐吗? 听到少年的抱怨,齐暄一愣,转而笑开,带着些无奈道:“阿爻,先把手放下。” 顾爻撇嘴,还是将手先放下了。 齐暄看着顾爻,弯腰亲了一下他。 看着少年带着些错愕的眼神,扬唇笑了笑。 “阿爻在想什么呢,你房间什么都没有,你会有事的,嗯?” 知道自己误会了的顾爻,只能把自己团一团。 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尤其是不自然地把月退弯了弯,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感觉。 齐暄看着少年这只能欺骗自己的动作,眼里带着戏谑。 脚下却往外走。 “阿爻现在才想躲,会不会太晚了。” 少年脸上带着些纠结,被人这样一激,立马开口反驳道:“我才没有!” 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齐暄也没有理会少年过大的反应,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怀里的人,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他算是看出来,少年会撩,嘴上也不饶人,到了真该行动的时候,就像是只纸老虎。 外强中干。 强撑起来的气势,也像是吹满气的气球。 一戳就破。 窝在齐暄怀里的顾爻被那一眼瞟得有些心慌,此刻安静如鸡。 要是刚刚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现在冷静下来,还真是有点不知所措。 绝对不是怂了。 绝对不是! 齐暄一进房门,就直奔房间正中的那张绵软舒适的床。 尺寸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再把人往上一丢,就随之而上。 顾爻被人扔得一懵,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容,整个人猛地往里一缩。 活像是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 齐暄看着少年用这样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 倒像是自己强迫他一样。 衬得他跟个土匪似的。 他看着少年,眼里蕴着难言的笑意,带着些。 “阿爻这是怕了吗?要是后悔了,也可以…… ”反悔哦。 第141章 骄阳似火40 次日清晨,顾爻从温暖的被窝中醒来,从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入房间的阳光带着别样的朝气。 他轻轻一翻身,就扯\/到了。 一阵酸痛,伸出被窝的手腕上都带着些青紫。 带着些疼。 让顾爻忍不住皱了皱眉。 齐暄还躺在身侧。 青年俊朗的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而朦胧。 原本打理好的整齐头发也在昨晚那一通胡闹中变得凌乱,看起来倒是少了些严肃。 额前的碎发带着濡湿,盯着自己的眼神中也带着浓重的情谷\/欠。 顾爻想着,忍不住老脸一红。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拨了拨青年额前凌乱的碎发,脸上带着难言的笑意。 可那手指刚刚拨弄两下,手腕就被本来睡着的人一把抓住。 那原本闭着的眼睛也在此刻睁开。 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朦胧。反而是一片清明。 那双极黑的眸子里带着温柔又无奈的笑意,烫得心上发颤。 齐暄看着少年呆愣的模样,再看看少年手腕上的淤青。 有些心疼地捻了捻。 顾爻的皮肤本就白皙,此刻带着些青,才更加明显。 青紫中带着些红,却忍不住有些凌虐的美感。 齐暄看着,又忍不住想起昨晚。 真是美极了。 白里透着粉。 他忍不住将温软落在那白皙的手腕上。 软意落在腕上,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再搭上齐暄那蕴着情谷\/欠的眸子,让顾爻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明明盖着被子,他总感觉自己是果的。 齐暄看着少年好像是染着胭脂的脸颊,却忍不住将目光往下。 察觉到齐暄的目光,顾爻把被子一拉,和齐暄隔开距离,瞪着齐暄,“不许看!” 齐暄看着少年幼稚的动作,没有昨晚半分豪气。 他撑着脑袋靠在床上,看着少年的眼神带着些戏谑。 “阿爻是指不能看哪里?可是每一个地方,都存在这里了,特别是……” 齐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目光带着调笑从顾爻的脸上往下到……咳咳。 带着的意味懂的都懂。 顾爻看着齐暄脸上的表情,就感觉格外欠揍,看了看远在窗帘底下的衣服,朝齐暄扬起一个恶劣的笑。 他猛地把被子一拽,整张灰色的被子就裹在少年的身上。 和宽大的被子一比,少年的身量就显得格外小。 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而此刻的齐暄也没好到哪里去。 被子一掀,他就知道了晨间的空气,还是有点冷的。 二脸懵逼,面面相觑。 顾爻忍不住从齐暄的脸上,移到。 哇唔,生机勃勃。 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把被子丢回去不是。 继续站着也不是。 他只能低下头,和自己的脚趾来进行一场谁先动谁就是狗的无聊活动。 齐暄本来还是有些尴尬的,然后就看见少年瞥了他一眼,那从脖子红到耳根的僵硬脸色,忍不住笑出声。 少年低着脑袋,通红的耳廓暴露在齐暄眼前,让他生出些想要逗弄的心思。 可是还没付诸行动,就见面前像是面壁思过似的少年胡乱地一把抓起地上的衣服,也不管是不是他的,裹着被子就直接冲进了浴室。 看着窗帘下干干净净,床上也干干净净,自己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齐暄。 沉默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他看着紧闭的浴室门,任命起身,去衣柜里扒拉自己的衣服。 顾爻拖着被子,进了浴室。 抬头就对上镜子里的自己。 露出的精致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 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惨不忍睹。 这他喵谁不得说一句禽兽不如。 顾爻脸色一黑,把被子一掀。 哦,全都是惊喜。 那没事了……个屁嘞。 实在是没眼看了。 顾爻叹了口气,从一堆衣服里开始找自己的衣服。 还好还好,至少衣服是完整的。 虽然皱皱巴巴。 狠狠感动了。 就是某团黑色的……不知名布料。 难不成要挂空挡??! 顾爻看着,叹了口气。 挂着就挂着吧。 等会回自己房间,再换身衣服。 顾爻做完心理建设,好不容易从浴室出来 就看见某罪魁祸首坐在椅子上朝自己笑得开心。 顾爻撇了撇嘴,现在的他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他朝齐暄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向门口。 还要注意遮掩一下。 不然就是社会性死亡现场。 齐暄看着急匆匆离开的少年,无奈笑了笑。 他看起来像是禽\/兽吗? 没那么x虫上脑吧? 想起刚刚少年带着些红的眼睛,和脖颈上深深浅浅的痕迹。 齐暄垂眸看了一眼…… 艹!(一种植物) 他好像是确实有一点qin……咳咳。 顾爻在逃回自己房间的那一刻,从未感觉到这么轻松。 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就是动作有点大。 扯\/到了。 不知道有没有裂开。 受了工伤的顾爻,格外辛酸地给自己套上衣服。 刚刚穿好,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吓得顾爻一个激灵。 “阿爻,我先去上班,你,没事吧?” 齐暄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迟疑,虽然他知道他应该是有分寸的。 可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顾爻现在听到这声音就忍不住想到昨天这声音在他耳边喘气,说着让人面红心躁的话。 越想越…… 打住,不能再想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天气,太热了。 齐暄没等到顾爻的回答还以为人真的出了事,脑子里面已经脑补出一场某不知名品种小白兔,在浴室滑倒起不来的离谱场景。 齐暄抬手又敲了敲门,这次少年的声音透过门传了出来,带着些沉闷和……沙哑。 “暄哥,我没事,你先走吧。” 齐暄皱了皱眉,“真的没事?” 顾爻有些无奈,“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没什么事。” 齐暄闻言,老脸一红。 想起少年昨晚红着的眼眶,还有力竭的声音。 哼哼唧唧的,软软呼呼的求饶。 齐暄轻咳两声,抬手捻了捻自己通红的耳根, “那阿爻在家好好休息。” 说完,脚下的步子挪动得飞快。 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一样。 门外的声音远去,顾爻微微松了口气。 第142章 骄阳似火41 昨天晚上本来就睡得晚,今天醒得还早,当整个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就会感到格外空旷。 困意一阵阵上涌,顾爻决定补个回笼觉再说。 下午要去上课,上完课还要去医院去看顾母。 顾爻打着哈欠,窝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从现在开始满打满算两年,这一年要从顾母嘴里撬出当年的事情。 那晚上就不能和齐暄吃饭了。 想着,顾爻的意识就沉入黑暗。 上完下午的课,从学校去往医院的路上,远处的落日将云染成凄绝的红,却已近散去,层层叠叠的云被实际的黑沉吞噬,最终成了一片的暗色。 窒息又沉闷。 顾爻看着霞光渐落,直到完全散去,才收回目光。 到医院病房门前的时候,护士正在给顾母换药。 原本躺在床上带着些难受的顾母在看到顾爻的那一刻,眼里迸出强烈的欣喜,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笑,忍不住坐直身子。 看着面前已经长成一个大人的孩子,作为母亲的她,显得格外无措。 毕竟从顾曦离开,顾爻就像是一夜之间长大,再没让她操过半点心。 就算是家中落魄,他也是一个人扛起来,从没喊过一句累。 现在带着她这个拖累,也是尽心尽力照顾。 “爻爻来了。” 顾爻将手上的果篮放到桌上,平淡地应了一声。 多年没有交心交流,让顾爻不知道该怎么和顾母攀谈。 只能沉默以对。 顾母看着少年冷淡的侧颜,微微叹了口气。 顾爻坐在床前,垂着眸给顾母削苹果。 顾母看着递到眼前的苹果,嘴角又牵起一抹笑,接过少年手上的苹果,嘴上还要抱怨,“下次来就不用带了,我也吃不了那么多。” 顾爻擦了擦手,点了点头。 二人之间又是无话的沉默。 顾爻也意识到这样不行,抬头看向顾母,伸手给人拿枕头垫好。 “最近身体怎么样?” 顾母听到顾爻关心的话,眼眶竟有些酸涩,她拉着自己孩子的手,“没事,最近都挺好的。” 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挂上多久,就瞥见少年落下的领口里的深浅痕迹。 她也不是什么无知少女,自然知道这痕迹是什么。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顾母捏着苹果的手指力道大了几分。 顾爻又坐回床边,顾母看着面色如常的少年,抬起头看着少年,带着些试探开口,“爻爻,小曦,啊不,齐暄,没让你干什么吧,我治这病应该挺贵的。” 感受到顾母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自觉瞥向领口,顾爻就知道这波暗示是因为什么了。 他不动声色地往上拎了拎衣服,毫不避讳地和顾母对视,眼里是一片坦荡,语调中带着些甜蜜。 “暄哥对我很好的。” 听到顾爻对齐暄的称呼,顾母搭在白色床单上的手,忍不住攥紧些许。 “是吗?” 看到顾母不自然的动作,顾爻也叹了口气。 毕竟是原主的母亲,而且平心而论,顾母对他其实不算差。 只是他的心主观偏向齐暄罢了。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对他而言,陪了他三个世界的齐暄在他的心里是地位更高的。 和人打这些弯弯绕绕,他实在是搞不赢。 顾爻认真看着顾母,还是决定开诚布公。 “妈,你和齐暄的亲生母亲究竟发生过什么?当年你又和齐暄说了什么,才让他离开的?” 少年的语气不算急切,甚至称得上平淡。 顾母惊愕抬眸,和少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神对上。 本该通透美丽的眸子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沉。 那目光太深,太沉。 像是踏过了两世的人,来求一个真相。 顾母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只是看着面前面容明明才刚刚脱离稚嫩。 可那眸光中却带着难言的沧桑。 顾母看着顾爻,顾爻也回望着顾母。 眼里坦荡又平静。 顾母却在少年的目光中败退,搭在被子上的手忍不住将整洁的被面揉皱,“爻爻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年近半百的妇女,微微叹了口气。 “妈,你相信前世吗?从更早之前,你就应该有所察觉的,不是吗?” 顾母捏着被角的手顿了顿。 是啊,早就有察觉的不是吗? 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熟悉艰苦的生活呢? 还那般熟练。 能找到最便宜的房子。 能很快找到兼职,贴补家里。 会去菜市场买菜,和菜场的大爷大妈讲价。 会关注超市的打折商品,总能以最优惠的价格购入。 将家中里里外外打点得井井有条。 像是没有过渡期一样。 找不到半点娇生惯养的痕迹,没有半分娇气。 融入市井也毫无违和感。 就像是这朵温室中的花本就是野蛮生长一般。 原来是这样吗? 她看着面前的少年,忽然有些心疼。 那前世,她的孩子是先经历了这些苦难吗? 她看着面前成熟的少年,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明明应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却带着沉沉的暮气。 就像是行将就木之人。 顾母看着自己的孩子,叹了口气。 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鬓发,感受着掌心下的温度,眼眶就控制不住一酸。 她已经许久没有和自己的孩子这般亲密接触过了。 她看着顾爻,声音带着些哽咽道:“那爻爻,过得好吗?” 顾爻看着顾母带着泪痕的脸,说不出话。 但他点了点头。 “他对我很好的。”只是没能活到和他白头。 顾母一愣,唇边扯起一抹笑,带着些欣慰与感激。 像是感激上天没有让她的孩子在后半生经历太多苦难。 她伸手握着少年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那就好,那就好。” 顾母弯下脊背,泪水落在白色的被子上,深深浅浅,星星点点。 顾爻伸手拍了拍顾母的背,是无声的安慰。 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狼狈,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转头看向顾爻。 “爻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顾爻看着面前带着些怀念和愧疚的女人,把枕头给她垫好,让人坐得舒服些。 顾母看着少年细心的动作,露出一个浅笑,开始讲述她和齐暄生母的过往。 第143章 骄阳似火42 沈燕和齐暄的生母秦悦相识在大学,两个刚刚进入大学的女孩子,是舍友也是同一个社团的团员,后来也成了最好的朋友。 秦悦是个温柔又漂亮的女孩子,家里条件也很好,在大学时期就算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有很多人追求她,而沈燕是从小村子里出来的,一直站在像是公主似的秦悦身边,就像是一只不自量力的丑小鸭。 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企划,大众的目光却总是聚集在秦悦的身上。 秦悦也知道,所以每次都会努力地将合适的机会留给沈燕。 沈燕心中虽然有不平,可是整个大学大体上还是过得开心的。 人有嫉妒心并不算可怕,可是一失足,那就再也爬不出来了。 而事情的变故就发生两个女孩即将毕业的时候。 齐谨作为学校贫困奖学金的赞助人,来到学校考察,而与他对接的就是当时在学生会的沈燕。 齐谨年轻有为,长相帅气,几年的社会阅历更是给他增添了成熟稳重的魅力。 让沈燕一颗少女心不可抑制地萌动了。 可是齐谨明显不是对她有意,她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不可强求。 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变得不对劲呢? 大概就是在家中父亲重病需要钱的时候。 所以沈燕那段时间疯狂想赚钱,找到一切能赚钱的工作,也没有什么心思去想齐谨的事情。 他们本该像是两条相交线一样,有了一点交集,就会渐行渐远。 也是在酒店的兼职时,她撞见了齐谨和一个男模在楼梯间亲吻。 不只是男模,还有女孩。 表面风评极佳,洁身自好的齐谨,其实背地里玩得特别花,男女不忌。 沈燕感觉齐谨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她赶紧辞了酒店的兼职,想要将这件事情带进棺材里。 可是齐谨却找上了她。 他想要沈燕给他和秦悦牵线,沈燕当时只觉得他疯了。 齐谨却只是推过来一张银行卡。 一张存着一百万的银行卡。 一张可能可以救父亲命的……银行卡。 齐谨看着对面未经世事的女孩看着桌上的银行卡,眼中带着纠结,他就知道,他已经成功一半了。 齐谨双手一摊,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中带着浓重的算计,看着沈燕,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沈小姐也以为知道了我的秘密,我还会轻易放过你吗?” 沈燕看着齐谨,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沈燕还想装傻,齐谨看着面前的人,却冷冷地吐出四个字,“君乐酒店。” 沈燕揪着自己的衣角,陷入了漫长的纠结。 齐谨也很有耐心,没有催促沈燕,只是看着面前满脸疲惫的女孩说了一句,“钱不好赚吧?你的父亲能等到你吗?” 一句话死死拿捏住沈燕的命脉。 她接过了那张银行卡。 也和齐谨这个恶魔达成了交易。 毕业之后,每个人都要奔赴属于自己的道路。 而沈燕选择了回到小县城。 她临走前,钱包里躺着那张银行卡。 里面的钱已经转了一半回家。 秦悦和齐谨来送她。 二人站在一起,是格外的亲密,是郎才女貌。 秦悦拉着她表达自己的不舍,约定着以后一定要聚聚。 毕业前的她们约定着常聚聚,可不能因为毕业就淡了感情。 而现在,看着秦悦澄澈的目光,沈燕想说些什么,抬眼就撞见了齐谨暗含威胁的目光。 她怕了。 所以她逃了。 再后来,父亲的手术成功,她在县城找了个工作,认识了顾父,平平淡淡地恋爱,结婚。 没有太多的轰轰烈烈。 后来她拿着剩下的钱开始做起生意,打拼很累,但也很充实。 只是她从未答应过秦悦的邀约,只是在夜间她会看秦悦随着明信片给她寄来的照片。 看着她分享甜蜜的恋爱日常,看着她身着婚纱的照片,再到打电话说她怀孕。 秦悦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明媚,脸上洋溢着的是满满的幸福。 透露出的,也是满满的快乐。 像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依旧被人好好保护在象牙塔里。 她看着,仿佛心中那些愧疚就能减轻。 或许齐谨真的对秦悦一见钟情,然后收了心呢? 也正是因为这愧疚,让她那两年,每赚一份钱,都会分一部分出来,将它打到一张卡上。 一张,没人知道的卡。 一张装满她所有愧疚的卡。 她想着,齐谨和秦悦现在这么幸福,等到秦悦的孩子出生,她也就连本带息存够了那一百万,到时候,她就去看秦悦,把钱给她。 可是还没等到秦悦的孩子出生,秦悦就先找上门了。 是满脸的憔悴和惊恐。 还挺着个大肚子。 原本娇艳得像是一朵玫瑰的人,此刻就像是快要枯萎。 秦悦一看见沈燕,就一把抱住了她。 “燕子,齐谨他就是为了秦家才找上我的,他还和男的,和男的……” 沈燕看着秦悦苍白的脸色,她知道,这债,该还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赶紧拉着人起来,匆匆收拾了东西,取了所有的现金。 她的丈夫看着她,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帮忙。 顾父心里一直知道他的妻子心中藏着事,妻子总说她亏欠了一个人。 他知道,秦悦就是沈燕亏欠的人。 二十几年前,网络还不像是现在这样发达。 她带着秦悦坐上大巴,逃往另一个城市。 她庆幸着没有买房,看着秦悦微微隆起的小腹,那张漂亮温柔的脸上满是惊惧和伤心。 她握住了秦悦的手,就像是大学时秦悦总是笑着将机会推给她一样, 秦悦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泪水。 沈燕抓着秦悦的手,“悦悦,没事,别怕,他不会找到你的,我会照顾你,照顾你的孩子。” 三人就这样,辗转了多个地方。 当时还是绿皮火车,也不像是现在审查这般严格,还是手写的档案。 她们辗转着,逃到另一个小县城,安顿了下来。 沈燕将秦悦照顾得很好,也努力想要让她开心起来。 可是心死了的人,怎么也暖不起来了。 唯一支撑着秦悦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 秦悦生下了一个男孩子,身子却垮了。 之后也是一直郁郁寡欢。 顾父的好友对秦悦一见钟情。 温柔守礼,体贴入微。 他们走到了一起。 没有轰轰烈烈,只有平淡如水的幸福。 她将孩子取名为顾曦。 曦,晨光。 寄托了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美好祝愿。 后来,出了意外。 只留下顾曦。 沈燕选了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墓园,将两人葬在了那里。 从那之后,顾父顾母就承担起照顾顾曦的责任。 第144章 骄阳似火43 顾爻听完了所有事情,看着哭得有些喘不上气的顾母,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 秦悦本来可以拥有一个幸福而美好的人生,可是却因为齐谨,不过二十多岁就长眠在冰冷的地底。 不可置疑的是,齐谨是罪魁祸首,他觊觎秦家,选择从秦家的独生女入手,穿着温柔的绅士皮,内里却干着畜生事。 可算起来,顾母也是帮凶。 明明知晓齐谨的为人,却还是选择了牵线,秦悦给了她这个朋友百分百信任,可是她却背叛了她。 虽然说其中有齐谨的威胁成分,更多的却还是因为沈家内部的事。 沈燕需要那笔钱。 比任何人都需要那笔钱。 同时沈燕好拿捏,怕自己。 齐谨还真是将人的心理拿捏得死死的。 不是谁都有勇气反抗强权。 更多人选择的,只是压迫后顺从。 像个机器一样。 这些事像是憋在顾母心里许久了,她今日说出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宣泄呢? 她对齐暄好,是因为愧疚。 或许还有多年相处的感情。 可是当齐谨找上门来,她还是选择了将齐暄交出去。 毕竟那是齐暄的亲生父亲。 或许,其中还有他的因素吧。 顾母是知道他对齐暄的感情的。 就算是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膈应吧。 齐暄和齐谨是长得应该是有几分相似的,看着齐暄和自己的孩子发展出亲密的关系,看到他们在洒满阳光的花房中亲吻,会不会勾起这位母亲不太好的回忆呢? 顾爻不知道。 第二个问题,他也无需知道答案了。 他已经能猜到顾母和齐暄说了什么。 左不过就是些狠话,再将齐谨的威胁告诉齐暄。 他都能想象到顾母拉着当时不过十八岁的齐暄,语重心长,“小曦,你的亲生父亲来找你了,回到他身边,你能拥有更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而且,你不回去,他是会对我们家下手的,你忍心看爻爻难过吗?” 道德绑架加上为你好宣言。 顾爻光是想想就能窒息。 那齐暄当时,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和自己告别呢? 顾母或许是真的又考虑过齐暄回到齐家是真的会过得更好,更多的却是为了顾家和……顾爻。 她想从源头上掐断他们这段本就不该产生的感情。 她害怕齐暄会是下一个齐谨。 她害怕自己的孩子会成为下一个秦悦。 她害怕顾爻会替她承担了这份孽债。 所以,她站在自己的角度,自认为找到了一个最优解。 就算她明明知道齐暄不是那样的人,可她还是选择将所有的可能扼杀再在摇篮里。 可是齐暄不是齐谨,顾爻也不是秦悦。 顾爻看着顾母,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顾母的脊背,给人顺气。 就算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被动成为了这一切事情中那个导火索。 成为了所有事情发生的借口。 这是他不可否认的。 不知者无罪。 可是知道了,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顾母精神状况并不算太好,现在脑子就有些 不太清醒了。 她拉着顾爻,开始讲起了她和秦悦大学时期的事情。 许多事情,带着青春朦胧又青涩的气息。 顾爻耐心听着,直到顾母说累了,睡过去,他拧了一条热毛巾,给人擦了脸,又帮她掖好被角,才离开医院。 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 顾爻第一次感觉到些许迷茫。 齐暄知道多少呢? 全部吗? 他真的没有一点点芥蒂吗? 是因为心有芥蒂,所以从来没有来看过顾母吗? 顾爻也不想这样想,可是却控制不住。 他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恋爱中的患得患失吧。 回到公寓的时候,齐暄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看到少年回来,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 他放下手中的杂志,起身朝少年走来。 “阿爻回来了?” 顾爻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年,脸上有些恍惚。 看着呆愣愣的少年,齐暄抬手在人眼前晃了晃。 “阿爻怎么了?” 顾爻低下头,掩饰起不自然的神色。 齐暄皱着眉,他能感觉到顾爻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一把将人拉到怀里。 “是今天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阿爻可以告诉我。” 听着这温柔的话,顾爻眼眶一酸,抬手回抱住齐暄,声音闷闷。 “暄哥,你知道妈妈做的事情了,是吗?” 齐暄听到少年的话身子一僵,随后微微叹了口气。 “阿爻,这不怪你的。” 顾爻闻言,又将人抱紧了些。 齐暄感受着少年不安的力道,轻轻抚着少年的头发。 “上一辈的恩怨,我要怪,第一个也该是怨齐谨的,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齐暄不知道少年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他因为这件事而不安了。 那他作为恋人,就应该给他应有的安全感。 顾爻一路上紧绷着的精神,也在齐暄一句句安慰中松懈下来。 他也感觉有些丢人,将脸靠在齐暄肩头狠狠蹭了蹭。 感受着少年幼稚的动作,齐暄无奈笑了笑。 “现在没事了?” 顾爻顶着个红红的眼眶,摇了摇头。 齐暄只觉得现在的少年乖得就像是一直小白兔,眼眶还红红的,就更像了。 看起来就格外让人怜爱。 还有那半露着的锁骨上露出的痕迹,总是让人不禁展开了想象。 哦,或许不是想象,而是回味。 感受到齐暄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 顾爻感觉身上又开始疼了。 他低着头,直接冲回房间。 看着少年那逃命一样的动作,齐暄无奈了。 虽然是有些意动,但是他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啊。 他知道,娇弱的小白兔可受不了今天再来一次的。 第145章 骄阳似火44 之后的生活,是平淡而幸福的,除了齐暄日渐忙碌,两人的生活像是这世间每一对平凡的恋人。 可是顾爻知道,掩藏在平静之下的,是自己逐渐减少的寿命。 他的时间和顾母的时间,都在一起进入倒数计时。 有一天,算一天。 顾爻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对他来说,这种日子能多过一天,那就赚到了。 他能看出来最近齐暄应该是和齐谨已经彻底撕破脸了,最近派到自己身边保护的人都多了不少。 出门买个菜,都感觉有两方势力在无声对峙。 齐暄也确实是完成了对顾爻的承诺,真的在用尽一切去保护他。 而今天就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了。 下午去医院 看完顾母,现在的顾母已经昏迷快一个月了,医生都说,最多就剩下两个月。 可顾爻知道,没有两个月,只有一个月。 他从医院出来,去取了昨天定做的蛋糕,这是林谦给他推荐的。 “我女朋友那个嘴特刁,她都夸这家店的蛋糕好吃。” 蛋糕店就在学校附近,开店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姐姐,看到顾爻进来,脸上扬起笑。 “顾同学,来了。” 顾爻接过她递过来的蛋糕,脸上带着一丝笑。 店主姐姐看着少年带着些腼腆,也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要赶着回去和对象过一周年纪念啊?” 顾爻闻言,耳根带上些红,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是啊,今天是一周年了。” 可是却是他喜欢齐暄的许多年了。 店主姐姐看着面前被问一句就红了耳根的男生,摆了摆手,“那就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顾爻回到公寓,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餐。 可是等到了七点,齐暄还是没有回来。 顾爻看着桌上冷掉的菜,微微叹了口气。 他打了个电话给齐暄,等了好一会,电话才被人接起,顾爻脸上一喜。 “暄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对面的人打断。 “顾先生,齐总现在在和董事长谈话,有什么事我给您转达。” 听到是林溪的声音,顾爻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林溪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顾先生,齐总最近很忙。”所以不要轻易来打扰他了。 顾爻闻言,嗤笑一声。 管天管地,还管到他身上了。 “林助理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劝我呢?是齐暄的助理,还是别的什么身份?” 林溪紧张地抿了抿唇,又想起少年上一次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强装镇定回道:”顾先生说笑了,我只是齐总的助理而已。“ 顾爻笑了笑,像是刚刚只是随口一问,“那就好。” 林溪心中一慌,将电话给挂断了。 顾爻看着挂断的电话界面,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他从冰箱里拿出蛋糕,看着泛着甜香的蛋糕,叹了口气。 店长姐姐的手艺是真的很好,巧克力做成的两个小人,栩栩如生。 只是没有让该看的人看到。 有些可惜了。 顾爻切下一块蛋糕,拿起叉子尝了一口。 甜香松软。 吃完一块,他却没有再看一眼。 他在等着电话,来自医院的电话。 窗外刮起了风,下起瓢泼大雨。 雨滴击打在窗户上,模糊了外面的霓虹灯。 站在落地窗前,隔着这朦胧的水汽,仿佛也感受到凉气,抬手拢了拢衣服。 在安静的客厅里,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顾爻没有太过慌张,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护士的声音,“您好,是顾先生吗?您的母亲病情急速恶化,请来医院一趟。” 顾爻拿起外套,打了个车,赶到了医院。 还是那依旧鲜红的手术中。 还有医生递过来的薄薄的一纸病危通知书。 顾爻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顾母终究是没有活着走出那个冰冷的手术室。 一年多的病痛折磨本就让她瘦削的额身子变得瘦骨嶙峋。 如今倒是不用再担心她会更瘦了。 旁边的护士长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想伸手扶一下少年。 看着顾爻和自家那个混球儿子差不多的年纪,就要一个人面对母亲的离去,这一年来,就看见这孩子来看他的母亲。 估计也是家里没其他人了。 顾爻却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 护士长看着要强的少年,叹了口气。 *** 顾母下葬的那一天,带着绵绵阴雨。 顾爻看着一米六多的人推进去,出来就剩下一捧灰和一些碎骨头。 收在小小的盒子里,就那么一点点。 小小的盒子,躺进了青石板下。 齐暄看着少年的侧颜,精致的轮廓掩在黑伞后,让人看不清神色。 无端让人有些担忧。 齐暄也很担心,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等他知道这件事,少年就连殡仪馆都联系好了。 没有让他操心半分。 之前还会撒娇耍赖的人,现在懂事得让人心疼。 齐暄上前两步,想要开口安慰顾爻,顾爻却先一步转头,“暄哥,你先走吧,我想再陪妈一会。” 青年看着少年无悲无喜的神色,眼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少年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可是看着那双棕色眸子里透着的坚定,齐暄握紧了袖中的拳头,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将单独的空间留给了少年和他的母亲。 齐暄走出一段距离,向上看去,少年撑着一把黑伞,看着面前的墓碑。 垂着眸,却没有落下一滴泪,甚至于脸上的神色都没有半分波动。 少年身形掩在黑衬衫下,衬衫穿在身上,似乎都不太合身。 透露这异样的宽大。 瘦削的身形,似乎更加嶙峋了。 少年看着墓碑,没有半分难过,异样的平静就像是觉得自己也迟早会待在同样的地方。 顾爻没有呆得太久,仿佛真的只是想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齐暄让司机早早地就将车内的温度调高,等到少年一上车,他就将一条毛巾裹在少年的身上。 乌黑的发丝上带着朦胧的水汽,齐暄皱着眉给人擦头发。 顾爻抬头,看着齐暄,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暄哥,我没事。” 齐暄皱着眉看顾爻。 这怎么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少年也看着他,二人相顾无言。 可是助理一个电话打进来,却打破了二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看着手机上的备注,齐暄蹙眉更深。 他现在实在是不想接。 可是他知道林溪要是打电话给他,一定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才会在今天这个时间,还会给他打电话。 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手机铃声。 顾爻看出青年的纠结,他主动拿过手机,帮青年做出选择。 “暄哥,你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没事的,我回去,睡一觉,睡一觉就好。” 齐暄看着少年的面色,耳边是林溪焦急的声音,汇报着项目出现的问题。 少年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像是没有半分异样。 齐暄叹了口气,项目的问题还挺严重的,是真的不能拖。 “先回江滨公寓。” 顾爻脸上的笑又扬起几分。 终究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啊。 第146章 骄阳似火45 顾爻拒绝了齐暄送自己上楼的请求,看着青年担忧的神色,他脸上扯着一抹笑。 “暄哥,别担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齐暄虽然担心,但是看着顾爻还算正常的模样,还是选择先去解决项目的事情。 他想快点解决这件事,他想早点让顾爻和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提心吊胆。 目送着黑色的车子远去,顾爻脸上的笑渐渐敛下,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朝里走去。 0529看着拖着沉重步子的宿主,有些担心,“宿主大大,你真的没事吗?” 这还是三个世界以来,顾爻第一次送别自己的家人。 看着亲人由生到死,这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吧。 顾爻看着面前的球,脸上努力想要扯出一抹笑,安慰一下自家蠢系统。 可是刚才在齐暄面前的装模作样,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了。 现在实在是没精力了。 0529担心地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想要扶住少年,可是那小短手,胳膊还没顾爻一根手指粗。 实在是不太行。 顾爻一回到公寓,也不想开灯,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好好睡一觉。 0529看着把自己蜷成一团的少年,被子搭在少年身上,甚至没办法隆起一个大的起伏。 瘦得让人心疼。 顾爻做了一个梦,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又是那一天,他们一家人本来是要一起去乡下的农家乐游玩的,那是父母答应他的出行。 因为他考了班上的第一名。 他还记得出门的时候很开心,母亲给他做了甜甜的桂花糕,放在了他的小餐盒里。 司机在前面开车,父母一左一右地坐在他的身边。 母亲给他打开了甜甜的桂花糕,桂花糕泛着甜香,他带着笑容刚刚尝了一口,他们的车就和一辆大货车相撞。 那一瞬间,两具温暖的身躯同时护在他的身上。 他手里的桂花糕从手中掉落,浸满了鲜艳的血。 到处都是血,身上,脸上,没有间断。 凄艳的血浸透了他的衣服,从温热变得冰凉。 他被两个人死死地护在中间,父亲承受了最多的伤害,碎掉的玻璃扎透了他的每一寸肌肤。 在救援人员来到现场时,重伤的母亲抱着他,一直在安慰他不要怕,撑着年幼的他,将他送了出去。 他回头看着母亲,母亲的脸上蜿蜒着血迹,分不清是他的还是父亲的。 可是那双眼睛中却透着欣喜的光,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任务一样。 可是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将孩子送出去的生机,就像是抽干了母亲所有的生气。 她在自己的孩子被救援人员接过的那一刻,迅速衰败。 顾爻从黑沉压抑的空间中出来,见到了明媚的天光。 在狭小的车厢外,阳光明媚,骄阳正好。 那是他此生见到最刺眼的阳光。 竟然让他有一种被灼烧的痛。 可是这是父亲选了好久,特意挑的一个好天气的时候啊。 他们本来应该是要在农家乐里玩的。 可是现在又在哪里呢? 顾爻呆呆地坐在一边,被保护得极好的他,只是被几片碎玻璃刮出了细细的伤口。 他看着救援人员抬出了两具尸体。 血肉模糊。 毫无生气。 怎么会这样呢? 年幼的顾爻不理解。 明明刚刚还和爸爸妈妈有说有笑,他们现在为什么就躺下去了呢? 他坐在地上,看着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将父母抬上救护车。 可是,尸体又怎么能重新变成活人呢? 也是在那一天,顾爻成了一个孤儿。 那些亲戚觊觎瓜分了顾家的财产,却没人愿意抚养顾爻。 顾爻看着披着人皮的人露出恶心的内里,在父母的灵堂为了财产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带个拖油瓶。 族长看着闹成一团的人呢,用拐杖敲了两下地板,最终敲定让拿了最多的人抚养顾爻。 顾爻最后是寄养在了叔叔家里。 婶婶看他是哪哪都不顺眼,虽然不至于饿着他,可是仅仅也就是有吃有喝,有一个住的地方。 顾爻也不喜欢他们。 明明是拿了父母最多的财产,改善了自己的生活,表现得却像是他占了便宜一般。 自小给他灌输着他是个拖油瓶,他们好心收留了他。 真将他当个小孩子骗着。 后来顾爻长大了,他们发现骗不到他。 也渐渐地就不管人了。 在顾爻十八岁的时候,将户口迁出,一纸独立的户口,断了所有的联系。 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正他也看不上那些人。 实在是恶心透了。 顾爻自小就是只有一个人,他知道,只有自己才是能靠得住的。 而他从小努力的目标,也只是为父母报仇。 那个在父母的葬礼上用轻飘飘的一张卡,就买走父亲研究心血的人。 那副施舍的面孔,看着父母墓碑时带着快意的目光。 顾爻全部都记得。 也是那样的两个小盒子,同样的青石板。 和今日的记忆重合。 是啊,从来都是一个人,怎么能产生依靠别人的想法呢? 实在是太荒谬了。 顾爻脑子带着些疼痛。 迷迷糊糊醒来,面对的是一片黑沉。 打开床头的小夜灯,暗黄色的灯光,透着些温暖。 顾爻看着,脸上有些恍惚。 有多久没有这么完整地回忆起这些事情了。 那些人恶心的嘴脸,还真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厌恶啊。 齐暄还是没有回来。 第147章 骄阳似火46 外面的雨势渐大,豆大的雨滴拍打在玻璃上,带起一阵声响。 0529担心顾爻,就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宿主被困在梦魇里,也什么忙都帮不上。 现在少年坐在飘窗上看着外边,让它更慌啊。 这外边有啥好看的啊?? 这么大的雨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只能感受到一阵潮气。 可是顾爻像是铁了心就要坐在那里。 就那样抱着膝盖,靠在窗户上。 这也感悟不到人生吧? 只能感悟到阵阵寒气。 它飞到顾爻身边,默默落在自家宿主的肩上。 它想安慰顾爻,可是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自家宿主身上那股子孤寂感,好像又重了几分。 萦绕在少年身边的孤独感,倒是比窗外的雨夜还要冷上几分。 顾爻看着窗外,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好像还能感受到凉凉的雨丝落在他身上不肯离去的感觉。 “小九,你说,原主是怎么撑下来的呢?” 在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觉得爱人是将他当做宠物的每一个夜晚。 每一个无人的夜晚。 0529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看着顾爻欲言又止。 “宿主大大,齐暄是喜欢你的。” 顾爻笑了笑,语调带着些空灵,“是啊,他是喜欢我的。” 可是就是因为知道他喜欢我。 这种时候,内心的难过才会被无限放大吧。 从前是一个人,一个人打落牙齿混血吞。 因为知道没人会安慰你,所以只能解决一个人坚强。 现在,倒是变得有些软弱了。 明明知道时间只剩下一年多,还是忍不住贪恋这人间温暖。 0529揪着自己的手,看着顾爻,他知道自己有些傻,就像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宿主大大。 一向没什么心思的小系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用。 嘴笨得连安慰人都不会。 少年的单薄瘦削的身形掩在略微有些宽大的睡衣下,纤细的脚踝裸露在外,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瘦削的脚背上,被不正常的苍白底色衬得有些狰狞。 在飘窗上坐久了,整个人都沾上寒冷的湿气。 少年乌黑的额发带着些湿,已经分不清是刚刚梦魇惊惧的汗 水,还是透过窗缝漏进的湿气。 少年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模糊的夜景,像是要枯坐到天明。 房间寂静得让人害怕,总是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 突兀的电话铃声却打断了顾爻的思绪,顾爻不想理人,可是那拨打这通电话的人极有毅力,一次不通,很快就接上第二次。 顾爻叹了口气,从飘窗下来,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 看着上面跳动的“郁泊宁”三个字,控制不住地青筋一跳。 每次这傻狗打电话过来,都能跟八百年没说过话一样,一次性能叭叭两三个小时。 而且是单口相声,每次顾爻接起他的电话,都需要极大的勇气。 做好被噪音打扰两三个小时的准备。 就这么愣神一会的工夫,第二次通话的闪烁界面也归于沉寂。 顾爻还没松一口气,那夺命的电话铃声又响起了。 顾爻看着还是熟悉的那三个字,叹了口气,认命地接起电话。 郁泊宁永远欢脱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顾爻,准备迎接你爸爸我吧,我要跟着我老师去b市采风了,到时候出来聚一下啊,我们都好久没聚了。” 顾爻一听到这高亢的声音,就默默将手机拿远了一点,那音量才是正常人类可接受的范围。 听到郁泊宁的话,他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危险,“郁泊宁,你是谁爸爸?” 另一边的郁泊宁摸了摸鼻子,语气中带着一丝心虚,只能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那我明天到b市,有一天假期,明天就出来聚一聚啊,我马上预定一家你学校附近的川菜馆,等我啊。” 像是怕顾爻发难,这次的傻狗挂断电话的速度是格外的迅速。 顾爻愣了愣,无奈笑了笑。 被郁泊宁这样一打岔,倒是没那么难受了。 顾爻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齐暄今天大概也是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犹豫,转身朝外走去,站在隔壁房门口,脚步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他没有开灯,掀开被子上了床,将自己窝进被子里。 整张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枕头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柠檬香,让人无端有些安心。 就像是,人还在身边一样。 窗外嘈杂的雨声和风声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顾爻听着,将被子又裹紧些许,困意涌上脑海。 0529跟着宿主来到齐暄的房间,看着少年又陷入沉睡,纠结了一会,还是拿着自己的积分给顾爻兑换了好梦符。 看着顾爻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0529微微一笑,觉得刚刚花出去的积分好像也不是很肉疼了。 顾爻这次没有再做噩梦,他的噩梦刚刚做了开端,那片昏暗的,布满荆棘的丛林就变成了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小小的院子里种着柠檬树。 整个院子都带着好闻的柠檬香。 *** 次日,少年从被子中出来,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一丝天光,带起床头一阵折射的光芒。 璀璨而夺目。 顾爻被晃了一下,伸手捏起那枚戒圈,白金色的戒圈朝上的那一面已经有些黯然,一看就是被人经常摸着。 而这床头刚好就是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顾爻笑了笑,将戒圈对准倾泻进房间的一丝天光,带起一阵璀璨的光芒。 将戒圈放了回去,顾爻拉开窗帘,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是个好天气。 顾爻将齐暄的房间收拾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 还没放下牙刷,那夺命连环call的铃声再次响起。 “顾爻顾爻,我订了你们学校附近那家私房菜,包厢306,下午四点,记得来啊,顺带告诉你一件事,这次爸,兄弟我赢过你了。” 郁泊宁得意洋洋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带着好像永远不会消失的活力。 顾爻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就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这就是传说中的顾爻?把电话给我。” “严静影,别抢我手机,手机要掉了,掉了。” “郁泊宁!” 顾爻听着对面一片兵荒马乱的声音,默默将手机拿远一些,等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不一会,电话的另一端就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你就是传说中的顾爻吧,郁泊宁和我夸了好多次你了。” 顾爻:“……” 传说中??! 被镇压的郁泊宁一听到这话,又开始跳脚,“谁夸他了,没有的事,我和你说的,都是他的黑历史好吧。” 严静影微笑,转头看向郁泊宁。 这傻狗真的是需要修理一下,可是现在还在电话,还是要保持一下形象的。 顾爻就听见一阵温柔的女声,“下午我们就可以见到了,我现在先解决一下其他事。” 说完,也没等顾爻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爻第一次这样感激一个人。 感谢这位菩萨,让他免受郁泊宁的噪音干扰。 刚刚他好像听见了郁泊宁的惨叫? 一定是他听错了。 第148章 骄阳似火47 顾爻放下手机,回到浴室继续洗漱,看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面容,接起一捧冷水,泼在了脸上。 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是镜子里的那个人,还是透着难言的疲惫。 顾爻没有再强求,微微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收拾干净,等着去下午见一见郁泊宁。 毕竟是最后一次了,也实在是不能太埋汰了。 顾爻站在穿衣镜前,看着原本合身的衬衫此刻显得有些宽大,,只能将衣服往里扎一扎,争取能看起来修身一些。 伸手抓了抓头发,遮住额头上昨天靠在玻璃上冻得有些发紫的痕迹。 将近十二月的b市,还是冷的。 顾爻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差不多了。 等他被服务员引到包厢门口,他还特意整了整衣服。 却没想到,郁泊宁看起来倒是比他埋汰。 被他身旁的女孩子揪住耳朵,脸上带着些狰狞,嘴上还在求饶。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 “那你刚刚还敢薅我头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这一声,带着十足的中气。 把刚进来的顾爻直接给吓得虎躯一震。 女孩也有些错愕,像是没想到顾爻就突然进来了。 现在和顾爻面面相觑,飞速放开揪着郁泊宁耳朵的手,将双手搭在腿上,朝顾爻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是十足的淑女模样。 顾爻:…… 第一次见到变脸变得比他还快的人。 不过一个合格的绅士,是不会给女孩子难堪的,他也冲着女生笑笑。 看着二人的互动,旁边面色扭曲揉着耳朵的郁泊宁酸溜溜开口,“顾爻,你别被她这样子骗了,她就是个十足的母……嗷呜!”老虎。 郁泊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尖叫声代替。 严静影转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表情看着郁泊宁,“是个十足的什么?” 刚刚求生欲离家出走的郁泊宁此刻顶着这杀人的目光,十分从心。 “是个十足的淑女,温柔又优雅。” 严静影满意点点头,转头看着顾爻,想要挽回一下自己已经破碎成渣渣的形象。 却撞进了顾爻专注的视线。 看着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艳羡。 一时竟然让严静影说不出话。 还是郁泊宁这个看不懂气氛的憨憨先打破僵局,“我已经点了几个菜了,顾爻,你看看菜单,喜欢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 看着郁泊宁一副豪气干云的模样,严静影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没有拆穿郁泊宁。 这次的活动经费,还是她帮着郁泊宁从郁伯伯手里抠出来的,有多少钱,她心里有数。 看着傻狗开心的模样,严静影微微叹了口气。 等会要是不够,她给人补上吧。 顾爻看着二人,嘴角扬起一个笑。 还真是羡慕这种平平淡淡的感情啊。 郁泊宁看着顾爻,一拍脑袋。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 顾爻还以为这傻狗要和他介绍自己的女朋友。 却看见郁泊宁掀开放在包厢角落的一块白布。 他一脸神秘兮兮,将画框抱到顾爻面前。 “看,这是我迄今为止画得最满意的作品,送给你了。” 郁泊宁的脸上带着一丝臭屁。 顾爻怔怔地看着那幅并不算大的画。 画作被明确分割成两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身着白衣的少年染着暗色,挣扎着逃离黑暗,伸手触摸到光明,那张满是污秽的脸上带着对光明深深的向往,在指尖碰触到光明的那一刻,脸上迸发出强烈的欣喜。 色彩大胆,构图也大胆,不大的画幅,却画出了震撼人心的感觉。 看着自家兄弟脸上的神情,郁泊宁感觉自己瞬间牛了。 “这虽然不是我画作里价格最高的,但却是我最用心的一幅,也是我最满意的一幅作品,当时落笔的时候,就是想要送给你的。” 顾爻将视线移到面前带着些飞扬神色的郁泊宁身上。 他的身上好像没有成长的阴霾,无论何时,都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能驱散所有的不开心。 从他们相识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张扬又热烈的少年。 郁泊宁一向不太正经的脸上带着郑重的神色,低头看着自己的画,眼里透着一丝怀念,伸手轻轻摸了摸。 “这幅画的构思我从当年在车站送你离开时就有了。” 他说着,又抬头看向顾爻。 “顾爻,我知道你家里出了很多事,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即使我们是从小的朋友,也没有要我帮过忙。 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你越长大,就越不开心,明明当时你还是能很开心地笑,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 我们每天能讨能讨论每天食堂的饭又是哪个窗口拉垮了。 后来,你好像压着很多事,被很多事禁锢住了。 就像是你现在,明明是笑着的,脸上却都带着难言的疲惫和沉沉的暮气,一点都不像是个年轻人。 所以我画了这幅画,不管生活有多难,还是要积极面对,总会撕开黑暗,拥抱光明的,所以,答应我,一定要……” 说到这里,郁泊宁带着一丝哽咽,抬手擦掉眼泪,才看着顾爻继续说道, “要好好的活下去。” 顾爻看着郁泊宁眼中执拗的光,是想要求得一个答案的眼神。 可是,他沉默了。 他不想骗郁泊宁。 这个请求,他做不到。 第149章 骄阳似火48 郁泊宁看着顾爻,二人隔着半张桌子无声对视。 一个想要承诺,一个不想欺骗。 气氛一度凝滞,带着些难言的尴尬。 还是在一旁的严静影看出来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出来打破僵局,“郁泊宁,你还没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呢。” 顾爻也反应过来,牵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带着些打趣,“是啊,还没有给我介绍这位美丽温柔的女士是谁呢?” 郁泊宁掩下眸中的失落,他又怎么看不出两人是在扯开话题。 可是他了解顾爻,顾爻不是一个能轻易许诺的人。 君子重诺。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但凡顾爻答应的事情,就没有毁约的。 所以他才想要一个承诺。 一个让顾爻将来半只脚立在悬崖边上能拉住他的承诺。 一个能让他自己安心些的承诺。 可是,顾爻还是这样倔强。 连欺骗都不屑。 死心眼。 郁泊宁在心里骂骂咧咧。那边两个人都在等他的回应。 毕竟,郁泊宁才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那个纽带。 郁泊宁垂着眸,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顾爻嘴角扯起一抹笑,“你应该听过,这是顾爻,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严静影,眼里带着嫌弃和温柔,“这是我前天新鲜出炉的女朋友,严静影。” 严静影看着郁泊宁那带着一丝嫌弃的表情,压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 拳头硬了。 可是还有其他人在场。 可是看到郁泊宁带着些红的眼眶,那股子气一下子就散了。 看在他今天这么可怜的份上,就,就……放过他吧。 严静影转头看向顾爻,那张俊秀苍白的脸上透着挥之不去的疲态,她扬着笑,起身朝顾爻半弯腰伸手,“你好,我是严静影,是这傻狗的女朋友。” 顾爻听到女孩对郁泊宁的称呼,抿唇笑了笑。 “你好,我是顾爻,是这傻狗最好的朋友。” 看着两人左一个傻狗,右一个傻狗,郁泊宁额角青筋直跳。 “说谁傻狗呢,我很聪明的好吧,你们这是在侮辱一个伟大的画家,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将来虽然我现在只是小有名气,但是将来,我一定会成为当代顶尖的那一批画家的。” 郁泊宁的脸上带着难言的自信与张扬。 依旧是那般赤忱而热烈。 顾爻笑了笑,看着郁泊宁认真说道,“嗯,你一定会成为当代顶尖的画家的。” 这样纯粹又温柔的人,理应被上天眷顾的。 顶着顾爻认真的目光,听到这难得一次的夸奖,郁泊宁反倒有些不自在。 脸上臭屁的表情也褪去,反而是不好意思再嚷嚷,低着头摸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扬起笑,“也没有啦,离那个目标还很远啊。” 顾爻笑笑,没有说话。 服务员也进入包厢上菜,郁泊宁看着桌上红彤彤的菜,朝顾爻招招手,“快吃,这家店我可是看了好久呢,味道应该是不差的。” 顾爻点点头。 许是太久不见,郁泊宁可能是太高兴了,觉得自己又行了,还点了瓶酒。 白的。 两杯酒下肚,那张白皙的脸上就泛起红晕,整个眼神都开始飘了。 说话也开始大舌头。 顾爻在他两杯酒下肚的时候,就预感到大事不妙。 郁看着郁泊宁可怜巴巴拉着自己的袖子,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听着郁泊宁开始回忆两人的“光辉事迹”。 顾爻听着郁泊宁回忆“黑历史”,嘴角微抽。 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用吃的给他堵住这张嘴。 可看着郁泊宁脸上飞扬的喜悦,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静静地听他说完,只是时不时会损上两句。 严静影听着郁泊宁自爆,也很无语。 之前郁泊宁和她说这些事的时候,还说是顾爻怂恿他的,现在都抖落出来了吧。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 郁泊宁偷偷张开眼睛的一条缝,瞄着顾爻的神色,看着那张原本带着些虚假的高兴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嫌弃。 心下一松。 至少现在的顾爻还是有点人气的。 他还记得当年顾爻父亲过世的那段时间,和他联系,那个状态是真的魂飞天外。 整个人都跟天塌了一样。 他恨不得一天给他打八百个电话,生怕顾爻撑不过来,就没了。 可是顾爻撑过来了。 后来的状态说不上好吧。 至少在努力的活着。 现在在他身上却看不到那种想要努力活着的感觉了。 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顾爻母亲身体不好这件事他是一直知道的,难道是顾爻妈妈出事了? 郁泊宁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可是又不敢揭人家伤疤,只能从脑子里搜刮一些好玩的事,努力逗顾爻开心。 顾爻看着装都装不像的郁泊宁,抿唇笑了笑。 还真是个傻狗啊。 郁泊宁也是越说越上头,又搂了两杯酒下肚。 顾爻拦都拦不住,看着郁泊宁一点一点的脑袋,他知道,这憨憨,这回是真醉了。 都给腌入味了。 严静影也是无奈扶额,看着还要往顾爻身上扑的郁泊宁,也顾不得形象了。 上前一把薅住郁泊宁的领子,把人架起来就往外走。 顾爻看着面前捞起郁泊宁这个一米八几大个毫不费力的纤弱女孩。 沉默了。 这就是女孩子吗??? 严静影一只手撑住郁傻狗靠过来的脑袋,一只手捞起包,看着顾爻的眼神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他今天有点放飞自我了。” 顾爻摇摇头。 严静影看着顾爻,抿了抿唇,瞥见还靠在椅子上的那幅画,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那幅画是这二逼画了很久的,每一次落笔,都是带着最大的专注,所以,请你,别让他伤心,好吗?” 顾爻看着那幅画,和画中人对上眼,同样的棕色眸子,只是一个是死寂,一个蕴着对光明的渴望。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子,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可能,做不到了。” 女孩看着顾爻,少年瘦削的身形站得如同一棵青松般笔直,可是那双棕色的眸子却已经丧失了生气。 这样美的一双眼睛,蕴着星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 女孩不知道,也没有机会再知道。 只是看着少年那双棕色眸子里的平静和坚定时,她就知道了答案。 严静影垂下眸,没有再说话。 第150章 骄阳似火49 郁泊宁在此时嘟囔了一句,“下次,我们再聚。” 顾爻闻言笑了笑,没有搭话。 严静影转头看向椅子上的画,又转头看向面前身形瘦削的少年,“那是他送给你的礼物,要收好啊。” 顾爻笑了笑,看着画作的眼神中透着温柔与怀念,“我会的。” 严静影没有再说话,只是架着郁泊宁转身往外走。 “郁泊宁,你的狗爪子别乱动。” “哎哎哎别抓我头发,我今天刚刚搞的发型啊!” 两人的声音渐远,顾爻转身抱起靠在椅子上的画,回到公寓。 将墙上的风景画取下,将手上的画给他挂上。 昏黄的壁灯下,倒是衬得满脸脏污的少年,带着些圣洁。 顾爻看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将少年脸上的脏污擦去,当伸出手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手上也沾着灰。 蜷了蜷手指,顾爻叹了口气,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看着画中少年能挣脱出泥潭拥抱光明,顾爻笑了笑。 他能出去也好。 只是自己,实在是……没力气了。 顾爻真的感觉到一种从心底漫上来的心累。 这几天,顾爻都没有再见到齐暄。 他待在公寓里,和辅导员请了假。 可是,还是没有见到齐暄。 顾爻看着墙上的时钟,再一次迈过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他拿起手机,给齐暄打了个电话。 这次,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依旧是那么温柔。 “阿爻,怎么了?” 明明才几天不见,顾爻听到这声音,只觉得莫名眼眶酸涩。 压下喉头的哽咽,顾爻轻声询问,“暄哥,你今天,要回来吗?” 少年的声音中透着显而易见期待,带着些软,连带着齐暄的心都软了几分。 可是看着桌子上几份明天就要用的重要文件,还是叹了口气。 “阿爻,我明天回去陪你,好吗?” 少年闻言,那双带着期待的眸子黯淡下来,捏着手机的手指节泛白。 “那你忙吧。”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齐暄本来还想和顾爻多说两句,却只听到了来自手机的忙音。 他叹了口气。 少年好像真的生气了。 齐暄有些无措,可是现在他也放不下手头的事情。 要和齐谨那个老狐狸抢资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他更不能松懈。 齐暄压下心中的不安,拿起一份文件。 这都是为了长远的打算。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扫清所有障碍。 *** 0529看着顾爻阴沉沉的脸色,有些发怵。 “宿主大大,别难过了。” 顾爻看着面前带着一脸担忧的球,扬唇笑了笑。 “我没有难过啊。” 这是第二次了。 0529看着顾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但是总觉得自家宿主这个笑容不太正常。 顾爻看着墙上的画,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画中人能挣脱黑暗,他没那个勇气了,只能在黑暗中沉沦,直到被彻底吞噬。 “小九,明天就是原主第一次自杀的时间吧?” 系统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被顾爻一句话梗得一口气上不去。 他转头看向顾爻,少年的眼里带着难言的平静。 对死亡的平静。 没有半分敬畏。 就好像没有半分在乎这条命一般。 “宿主大大,……”你别放弃啊。 系统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爻打断,“小九,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放心,不会死的,毕竟,还有一年多,不是吗?” 0529看着顾爻,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上带着刻意的玩世不恭,让他的代码都有点堵得慌。 “宿主大大,你不喜欢,可以不笑的,明明不高兴,不是吗?” 顾爻一愣,看着面前一脸呆呆的系统,伸手把这个球抓到手里。 “你这傻傻的,就不要想这些东西了,反正我一定会让你尽快升级的,今年快穿局年会,你不说是业务第一,也绝对不会垫底的。” 0529难得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就被顾爻一把薅到怀里,那双手还在他光溜溜的脑壳上摸来摸去。 但是看着顾爻的心情好像好了一点,系统安静闭麦。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是乱掉的代码理一理就好,还是宿主大大开心比较重要。 顾爻一手撸系统,一手拿着手机看消息。 明天郁泊宁就要回学校了,那他可以先去送一送他。 机场外,晴空万里,天空一碧如洗。 顾爻看着面前登对的两人,抿唇笑了笑,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羡慕和欣慰。 郁泊宁看着顾爻还是孤身一人,还以为他还忘不掉那个人。 他一直知道顾爻这么多年心里有人,一个喜欢了很久的人,也知道顾爻是一个很执拗的人。 可是,他还是想劝一劝。 与其将希望放在一场无望的等待上,为什么不能将眼界放宽,和其他人试一试呢。 或许,就能碰到那个,可以治愈自己的人。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眼里带着一丝挣扎,“顾爻,你要不就,别等了吧。” 顾爻看着面前一脸斟酌的郁泊宁,笑出声,“二逼,我已经等到了。” 傻狗一愣。 “你等到了?!” 顾爻看着面前一脸震惊的郁泊宁,感觉格外有意思。 “是啊,一年前,我就找到他了。” 郁泊宁随即反应过来,“那我不是这次又比你慢。” 顾爻看着面前生无可恋的傻狗,笑得张扬,“是啊,你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赢过我的。” 郁泊宁看顾爻这一副嘚瑟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不要太猖狂,这辈子还长着呢。” 顾爻没有搭话,只是看着郁泊宁笑得温柔。 郁泊宁还想说些什么,那边他的老师就催他登机。 他看着顾爻,抿了抿唇,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汇成一句话,“保重,下次我来,你要请客啊。” 顾爻点了点头,“一定。” 郁泊宁得了顾爻的承诺,点点头转身离开。 顾爻看着郁泊宁的背影消失在登机口,才转身离去。 就算我不在,我也会让齐暄给你请客的。 反正他已经是自家人了。 这可不算我食言啊。 傻狗。 保重。 第151章 骄阳似火50 顾爻没有立刻回公寓,打车去了一趟之前的陶艺工作室,他找到提前预约好的老师,在老师的指导下,勉勉强强捏出个形状。 老师看着面前的少年对着捏出的东西怎么看都不满意,那皱着眉的样子,还真是有点可爱。 她捂着嘴笑了笑,“同学,你是想捏什么呢?我可以帮你调整一下。” 顾爻看着窗台上那株向日葵盆栽,想起齐暄书房中挂着的毛笔字,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一个向日葵样式的笔洗,我的爱人喜欢写毛笔字。” 猝不及防被秀了一脸狗粮的老师。 刚来这个工作室的没几天的母胎单身人士,看着面前比她明显小了好几岁的少年,陷入了沉默。 这年头,狗在路边都要被人踢上一脚。 秉持着职业操守,她还是保持微笑,上手“微调”了一下少年的作品。 看着本来不太美观的东西在另一个人手中成型,顾爻心情复杂。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请问需要后续上彩吗?” 顾爻思考了一下,“那就写实些吧,热烈又明艳,最好能像窗台上的那盆向日葵一样,向阳而生,一看就让人心生暖意。” 听着少年文艺的说法,老师笑了笑,“那需要我们代写祝福吗?” 顾爻摇了摇头,“我可以现在写了,到时候烧制出来,一起送到指定地点吗?” 老师笑了笑,“当然可以,大概需要半个月就能制作完成,你可以留个地址,我们这边会有专人送货上门哦。” 顾爻拿起钢笔,摇了摇头,“你们提供寄放功能吗?我想在在明年将这个礼物送出去。” 老师一愣,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要求。 不过顾客有需求,他们也只能尽力满足。 “可以的,您填一下想送达的时间,我们可以送货上门的。” 顾爻点点头,提笔在贺卡上写下自己的祝福。 看着少年面带温柔地落笔,身为母胎单身的人竟然感觉有些羡慕。 少年人的爱恋啊。 总是美好而纯粹。 回公寓的路上,路过了一家花店,门口摆放着盛放的向日葵。 顾爻看着,就走不动道了。 买了两大捧向日葵,抱着回到公寓。 今天顾爻没有再打电话给齐暄,谁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天呢,他才不要听到齐暄的拒绝。 他给自己热了杯牛奶,毕竟要睡觉,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0529看着自家宿主忙上忙下,跟个田螺姑娘似的,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清扫着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 就跟随时准备跑路一样。 微微叹了口气,他看着顾爻洗完澡,换上了单薄的白衬衫,衬得整个人都干净又清爽。 那沉沉郁气,仿佛都被一扫而空。 他看着浴室里氤氲着的雾气,嘴角挂着微笑,在浴缸里放了热水。 0529看着顾爻将向日葵拆开,插在浴缸四周,又将配花辉煌玫瑰掐下花朵,尽数洒在浴缸里。 整个浴缸上洒满了明黄色的玫瑰,四周铺上温暖热烈的向日葵。 明黄色的基调,是热烈又温柔的。 顾爻现在做的事情,却是冰冷又无情的。 对别人狠 ,对自己更狠, 顾爻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了。 少年棕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失落,没有在等着,只是将整个人都躺进浴缸里,只留下一个头在外。 额前的碎发有些遮挡视线,顾爻伸手拨了一下,将旁边留着的最大的向日葵拿在手中,以一种入殓的姿势躺在浴缸中。 0529看着顾爻拿着磨刀棒磨刀,嘴角挂着的微笑诡异又渗人。 银白色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少年却没有半分惧怕。 他看着一脸纠结的系统,伸手弹了一下。 “小九,等会给我开痛觉屏蔽,如果失血过多,也不用救我,任务失败了,左不过就是去惩罚世界而已。” 0529不理解,捂着头看向顾爻,用那双没有被智慧污染过的大眼睛看着自家宿主,“为什么啊?” 为了任务成功,在必要的时候,系统是可以干预一下的。 顾爻将姿势摆好,嘴角挂着一抹微笑,声音有些缥缈,“因为,我讨厌不守承诺的人。” 所以齐暄如果食言了,那就是他们两个没有缘分了。 当顾爻一言不发拿起刀朝手腕上划去的时候,0529吓得心脏骤停,“啪”地就把痛觉屏蔽给打开了。 顾爻看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被割开,血液顺着创口而下,蜿蜒在手臂。 他的心中没有半分害怕。 甚至想将伤口再扯开些。 让这艳丽的红色,多一些,再多一些。 可是以他丰富的经验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 要是血流得太快,可是会死得很快啊。 顾爻抬起手,看着凄艳而颓丽的血顺着手肘滴落在浴缸里,眼里露出了病态的兴奋。 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美景。 少年有些遗憾地动了动手腕,神经牵起肌肉,带起伤口的微微撕裂,可是却没有产生半分疼痛。 顾爻有些遗憾。 小九的动作怎么这么快,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口,流出这么多血了。 可惜了。 还真是怀念那种伤口被轻轻扯开的感觉呢。 带着温柔而缓慢的残忍。 0529看着少年,对着淌满红艳艳的血的手臂,露出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喜悦神情。 没有半分害怕。 更没有半分敬畏。 就像是刚刚用利刃划破手腕,却没有半分犹豫。 只有游刃有余。 就像是做过无数次的动作。 熟稔而知分寸。 不,或许不是知道分寸。 只是刻意控制了力道而已。 面前的少年,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有了些人气的少年,好像又变回游魂。 无惧狂风的风筝,只会随风而上。 他依旧没有那个能抓线的人。 也还是找不到能停泊的港湾。 顾爻的疯态没有持续太久,看着伤口被扯开却感觉不到疼痛,就面带遗憾得将手腕浸入热水。 凄艳颓丽的红色在水面迅速扩散,染红了少年洁白无瑕的衬衫。 顾爻带着笑,将向日葵抱在胸前,以一种安详而虔诚的姿态,躺在浴缸里。 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这场仪式的结果。 明日见到的是阳光,还是黑暗? 顾爻不知道。 他将选择权交给齐暄。 齐暄,不要让我再失望啊。 第152章 骄阳似火51 0529看着浴缸里的水逐渐变深,浸泡在水中的创口也开始微微泛白。 可是,齐暄还是没有回来。 而随着水色变深,少年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的色彩。 系统看着,也只能干着急。 顾爻不让他插手,他就不能动。 他往门外飞去,想看看齐暄到底回来没,可是看着空荡荡,黑漆漆的公寓,系统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这气运之子,行不行啊? 关键时候掉链子。 ??! 再不回来,宿主都要凉了。 小九抓着脑袋,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要是他现在有头发,八成已经秃了。 他从顾爻房间里飞到房间外,当听到门响的那一刻。 统生第一次有了种要喜极而泣的感觉。 齐暄喘着粗气,一看就是有些着急跑着回来的。 鬓角的发带着些潮气,看着空荡荡,没有一丝光亮的公寓。 心瞬间沉到谷底。 往日总能看到客厅亮着一盏黄色小灯,少年窝在沙发的角落。 无论他回来早晚。 可是今天,没有…… 没有灯,也没有……人? 齐暄走进公寓,看着少年房间门缝泄出的一点光亮,本该安定的心,却没有平静。 依旧是悬在刀尖上。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每走近少年的房门一步,心就往下沉一分。 就算是生他的气,阿爻也不会在他回来的时候,避而不见。 除非…… 出事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齐暄的心就止不住狂跳。 他快步上前,一把推开少年的房门。 床上,没人。 干净整洁的床铺,就像是从未有人睡过。 少年一向是有些懒散的,不喜欢叠被子。 床上也总是带着几分生活的凌乱痕迹。 可是现在,只剩下一片沉寂的整洁。 没有生气。 浴室里传来的暖气声,让齐暄的僵住的脚步缓缓转向。 浴室的门并没有关严实。 齐暄推开浴室的们,随着氤氲水汽扑面而来的,是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凄丽的红色在青年眼前铺开。 鲜艳到刺目。 明黄色的玫瑰花瓣,铺满了整个浴缸,每一片漂浮的花瓣,都染上凄艳的红。 充满生机的向日葵是盛放的热烈温柔。 洁白无瑕的衬衫被血色浸透,胸前抱着的向日葵遮挡了大半的胸口,少年的神色安详又温柔。 仿佛放下了世间所有的烦恼。 看起来安静又可怜。 齐暄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将少年从浴缸里抱出来了。 看到少年面无血色躺在浴缸里的那一刻。 他的大脑就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他抱起他的阿爻,少年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没有半点声息。 少年叠在胸前的手散开,继而无力地垂下,鲜红的血顺着那泛白到像是腐烂的创口缓缓滴落。 在瓷白的地砖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红。 盛放的向日葵随着水波荡漾,轻轻摇晃。 当少年瘦削的身子落入掌心的那一刻,齐暄就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与酸涩充斥着整颗心脏。 他想要开口,可是喉咙却堵得慌,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扯下浴室的毛巾,将少年的手腕草草包扎住,勉强止住了血液外流。 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只有他能救阿爻。 可是手随着心一起颤抖,又怎么能轻易停下。 齐暄用被子裹紧这具热气散去,寒凉彻骨的躯体。 夜间的大城市,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齐暄踩着油门,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没有理会路上的红绿灯。 公寓离医院并不算太远。 这是齐暄第一次觉得,这段距离犹如天堑。 狂跳的心脏已经失去了正常的频率,全身紧绷的肌肉让他的手犹如枯槁的树枝,一掰就可以断成两截。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慌。 他的阿爻,还等着自己去救他。 齐暄的余光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惨白的面容在忽明忽暗的路灯下,带着破碎的脆弱感。 让齐暄看着,只觉得眼眶酸涩,泪水像是决堤一般,无休无止地滑落。 少年就像是一个没有丝毫生气的布娃娃,软软地靠在椅背上。 唯一能吊着齐暄那根弦的,只有少年那微不可闻的胸膛起伏。 显示着少年还活着的证明。 “阿爻,你别睡,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们还没有环游z国。” “你不是喜欢滇南的美食吗?下次我就带你去,好不好?” “我还,我还没有,向你……向你求婚……” “……” “……” 他的声音哽咽得一塌糊涂,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医院,聆听过最多的虔诚的祈祷。 当科学没办法寻求到安慰,那就只能在非科学的地方找到一丝渺茫的寄托。 齐暄看着面前鲜红色的手术中,第一次觉得是那般刺眼。 红得刺眼。 就像是那整个浴缸的血色。 让人作呕。 他看着自己的手,已经僵硬得无法动弹。 上面带着b市深秋的寒冷,还有少年那冰冷彻骨的体温。 手背上残存着两道蜿蜒干涸的血痕。 艳得颓靡,又痛得彻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开少年的身躯,看着一群医护人员将少年推进那断生死的手术室。 齐暄感觉就像是有一把铡刀悬在头顶,只待审判结果出。 便知是生是死。 他的脑中思绪杂乱而纷繁,眼下甚至找不到一个线头能让他平静和理清楚头绪。 越发失衡的心跳频率只让他觉得灵魂已经魂飞天外。 唯一牵着这缕魂魄的,只有少年的生死。 漫长的审判,终究要迎来结局。 所幸,这场刀尖上绝望的等待,迎来了一个好的结果。 顾爻,活下来了。 在医生宣告这场审判结果的那一刻,游荡在这具凡胎肉体外的魂魄,被狠狠拽了回来。 重新恢复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 看着少年胸前微弱却平稳的起伏,齐暄伸手碰了碰少年惨白的脸颊。 不再是冰冷彻骨。 反而带着些温热。 那一刻,下垂的眼尾和上扬的嘴角,诡异又和谐地交织在青年那张俊朗的脸上。 第153章 骄阳似火52 顾爻意识回笼,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在病房里,晃得顾爻眼睛有些疼。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想抬手遮一遮阳光,可是手臂的酸软让他动弹不得。 整只手已经不听大脑调动了。 齐暄趴在床边,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好像生怕自己会跑了一样。 那张俊朗的脸上,连睡着都是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阳光打在这张脸上,为他镀上一层柔光,顾爻嘴角也不自觉牵起一抹笑。 你找到我了。 本就没有睡熟的齐暄,在顾爻微微的动作里,缓缓睁开眼睛,一眼撞进少年专注的眼神中。 对上少年棕色的眸子,齐暄像是不敢相信,握着少年的手又抓紧了几分,连开口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 生怕声音大些,少年便会在阳光下化作飞沫散去。 “阿爻,……” 听着青年哽咽的声音,看见那眼下的乌青和那一圈青色的胡茬,顾爻在心中叹了口气。 只轻轻应了一声。 少年沉闷沙哑的声音在齐暄听来就是天籁之音,不过一句简单的回应,就让他几欲落泪。 他想伸手抱住少年,可又怕自己没轻没重,碰到少年的伤口,让他徒增疼痛。 看着青年迅速变得通红的眼眶,顾爻又微微叹了口气,动了动手指,想要回握住齐暄的手。 可是,仅仅这一个微微的动作,就已经耗尽他所有的气力。 不仅酸软,还很痛。 看着少年突然皱起的眉,齐暄赶紧起身将人扶起来。 他的脑中闪过和医生进行交流后,医生判断的话,“患者应该是患有重度的抑郁症,这次能救回来,主要还是患者有求生的意志,现在患者还愿意和人交流,就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家属还是要积极让患者配合治疗,毕竟,心病比身体上的疾病更难治愈。” 他早该想到的,对于少年来说,母亲是他最亲近的人。 亲人猝然离世,怎么会没事呢? 想想这一年时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陪过顾爻了。 上一次自己工作到凌晨回到公寓,明明只是想看一眼顾爻。 可是,少年只盖着薄薄的毯子,整个人团在沙发的角落浅眠,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朝自己跑来。 他早该知道的,少年故作坚强下的极度不安与恐慌。 可是他在干什么呢? 把他的阿爻一个人扔在空荡荡的公寓里。 拒绝了每一次阿爻可能是鼓起所有勇气询问他回不回家的电话。 把亲人刚刚离世的阿爻一个人留在公寓。 这么多天,都没有回去。 他到底在干什么? 这一年,少年独自面对着亲人每况愈下的身体,一边照顾着母亲 ,一边又要面对着恋人的冷漠。 压力无处倾诉。 懂事的少年,偶尔想要寻求一点安慰,却迟迟等不来恋人的回应。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让他愈发沉默。 年少遭遇变故的少年,懂事得让人心疼。 看到恋人疲惫的面容,他会先忽略自己的抑郁心情,选择展现积极又温柔的一面。 不愿给人增添负担。 可是,他的阿爻,又怎么会是负担呢? 明明应该是他放在心上的宝贝啊…… 如果今晚自己食言了,或是再晚一点回去,那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阿爻了? 齐暄一想到这个可能,整颗心脏就开始狂跳,手脚也止不住地发凉。 攥着少年的手,指节都开始泛白。 明明应该是会感受到疼痛的力道,可是床上的人像是无知无觉般平静。 少年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为其镀上一层圣洁的的光芒。 苍白俊秀的脸上染上一层暖色。 可那双本该明亮的双眸却是暗淡无光,带着沉沉的暮气。 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面对死亡,是诡异又坦然的平静。 苍白的皮肤在阳光的映衬下几近透明,就像是一戳就碎的泡沫。 是极致的脆弱和梦幻。 齐暄拉住顾爻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却还是扬起笑,“阿爻,你想出去晒晒太阳吗?那就赶快好起来,等你养好身体,我们就去滇南旅游。” 顾爻闻言,眼珠微微动了动,转头看向齐暄,嘴角牵起熟悉的安抚弧度,声音带着脱水的粗粝与沙哑。 “暄哥,我没事的。” 齐暄看着少年唇角牵起的弧度,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般熟练。 明明笑得这样温柔,为什么眼里却没有半点高兴的神色呢? 不开心可以不笑啊。 笨蛋。 怎么这么傻。 顾爻看着齐暄那双平日里黑沉沉的眸子浮上水雾,又迅速凝聚成水滴,从脸颊滚落,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泪珠顺着手背滑落到医院纯白色的床单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泪珠带着些凉意,让顾爻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齐暄会哭呢? 他不知道。 他感到手足无措。 “暄哥,我没事,真的没事,不疼的。” 他只知道,这是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不想让齐暄难过。 说着,顾爻像是真的感觉不到疼,皱着眉就想抽出那只缠着绷带的手,以此来证明他的健康。 齐暄感觉到掌心那挣扎的力道,并不算太强,甚至可以称得上微弱,却带着让人心惊的倔强。 吓得他赶快抓紧少年的手,将那只伤痕累累的手控制住。 顾爻疑惑地看向齐暄,像是不理解他在干什么。 齐暄认真端详着眼前的人,认真说道,“阿爻,等到开春,我们就去滇南,好不好?” 少年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看着齐暄诚恳又认真的脸,思索了一会,坚定地摇了摇头。 齐暄没想到会被少年拒绝,他看着顾爻,脸上的神色依旧温柔。 “阿爻为什么不想去了,之前不是很想去吗?” 顾爻轻轻抽回自己的手,伤口有些扯到,带起一阵疼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你太忙了,等暄哥忙完,我们再去吧,不想打扰你。” 少年的语气平静又温和,甚至没有一丝失落。 或许不是没有,只是失望攒够了。 就麻木了。 他不知道他的恋人什么时候会忙完,他只知道不能本就疲惫不堪的恋人增添负担。 即使春色已经被失望掩埋,灵魂已经被黑暗吞噬。 温柔的少年也只会选择自我沉沦献祭。 不愿他人沾上半分暗色。 即使,那是他本该交心的爱人。 第154章 骄阳似火53 闻言,齐暄又是眼眶一热,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 顾爻像是没有察觉到青年的情绪波动,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声音有些飘远,“其实,暄哥不用自责的,我只是,有点,有点……累了,想,想睡了而已。 你是在怪我昨天没有等你吗?可是我昨天,昨天真的很累了,下次,下次我一定会等着暄哥回来的,好吗?” 少年的措辞带着斟酌,声音有些委屈,像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不过是想睡个觉,就惹得自己的恋人这般难过。 齐暄只感觉心脏一阵酸痛。 少年的每一句话,都精准扎在他的心上。 像是一根根利箭插入心脏,又被人转了几圈。 是极致又剧烈的疼痛,带着愧疚的酸麻。 像是要将他的灵魂都生生劈成两半。 他急切地抓过少年的手,想要求得一丝慰藉。 看着少年茫然无知的眼神,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阿爻,那以后,我都陪你一起睡觉,好不好?” 少年的眼里漫上欣喜的光,为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镀上了一层明亮的色彩。 “真的吗?” 顾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像是不敢相信。 不过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陪伴,就让阿爻这样高兴。 那那么多个漆黑无人的夜晚。 少年是怎么忍过来的呢? 在并不算舒适的沙发蜷起身子,等着一个不知道要不要回来的人。 一张薄毯,一本杂书,一盏夜灯。 就是少年漆黑又漫长的夜晚。 在困意袭来时,少年仍然倔强地不肯离开。 只能将瘦削又单薄的身子缩进薄毯中求得一丝温暖。 睡得不安稳。 或许会在一个翻身时,滚落到客厅的毛毯上。 然后带着些迷迷糊糊困意爬起,望着依旧空荡无人的公寓,默默收拾好自己的失望。 一次又一次。 之后关掉夜灯,不知在漫长黑夜中的哪个时间,才起身回房。 继续面对孤独的夜晚。 又或许,在极度的不安中,保持僵硬的姿势,窝在沙发的角落浅眠到天明。 无论哪一种,都是少年满怀期待,却又一次次落空。 在每一次想要求得一丝慰藉,从本该最亲密的那里,得到的都是否定。 一个人面对家人步入死亡的无力。 一个人面对每一个不安稳的长夜。 他的阿爻,本该张扬恣意,不该这样小心翼翼的。 是因为不抱有期待,就不会失望吗? 齐暄不知道。 他只知道,要完成对少年的每一个承诺。 他伸手轻抚着少年的鬓发,脸上绽开了笑容,“以后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陪着阿爻。” 顾爻听到这肯定的回答,眉眼弯弯。 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住齐暄的手腕,力道大得出奇。 完全不像是一个病人能使出的力气。 “那暄哥,可不能食言啊。” 食言的人,是要受到惩罚的。 在少年执拗的目光,青年微微点了点头。 顾爻笑得更开心了。 齐暄看着面前一瞬间像是被注入了生气与活力的少年,那唇角飞扬的笑意。 是那样鲜活又热烈。 顾爻放开手,看着齐暄的眼中漾着温柔的春色。 少年专注又温柔的神情,在齐暄心湖上投下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温柔却又不绝。 带着绵绵余韵。 青年揉了揉耳廓,指腹下的温度,带着惊人的热。 不知是被阳光晒暖,还是被面前的少年撩动。 顾爻看着那通红的耳根,微微笑了笑,只当做没有看到。 主要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这破落身子,刚刚能爆发一下,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那股子昏沉的劲上来,让他整个人都感觉有些蔫了。 齐暄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看着少年透着倦怠的神色,伸手扶着少年躺下,轻轻给人掖好被角。 “睡吧。” 青年温柔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抚平了顾爻内心最后的不安。 在明媚阳光下,感受着深秋难得的温暖,连带着心都暖了几分。 少年缓缓阖上眼睛。 看着少年的呼吸逐渐轻缓而平稳,齐暄坐在床边,那颗悬在刀尖上的心,随着这胸膛的起起伏伏,逐渐落到实处。 虽然经历这一场劫难,但是至少他的阿爻还在。 没有狠心离开他。 这对于齐暄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阳光洒在床边,落在青年身上,少年躺在床上,睡颜恬静。 温暖又明亮,平静而祥和。 是岁月静好。 *** 距离上次那件事,已经过去近五个月。 时间也由深秋转入初夏。 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齐暄掌握最快的技能就是包扎。 少年总是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不小心”弄伤自己,然后带着无措的歉意,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 齐暄不想,也不忍苛责。 他知道,他的阿爻这是病了。 少年像是失去了对这些行为的感知。 企图用身体上的疼痛,掩盖心上的病。 时间久了,他也发现了少年应该是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他的注意。 起初他给少年包扎,少年还会带着瑟缩的拘谨,不愿自己看到丑陋的伤口。 想要在恋人的眼中留下最好的一面。 可是渐渐的,少年会主动朝自己伸出手,将那划得极有分寸的破皮伤口递到自己面前。 这是他在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 即使只是贴上一个创可贴,也能让少年高兴许久。 齐暄没有严厉禁止少年不许干什么。 他知道,他的阿爻,是受不得半分刺激。 只是每次给少年包扎伤口时,都会露出难过心疼的神情。 温声跟少年讲着自己的难过。 他清楚,少年在乎他。 正是因为在乎他,才会用这种在常人看起来蠢到家的方式吸引恋人在“繁忙”工作之余的一点点视线。 所以,他选择用自己作为枷锁,让少年放下手里伤害自己身体的“刀”。 渐渐的,少年也就减少了“不小心”的次数。 每次想要动手,都会看着自己,带着显而易见的斟酌。 直到最后,完全放下抬起的手。 齐暄知道,这场博弈中,终究是他赢了。 仗着少年全心的偏爱,赢了。 顾爻的情况,在慢慢好转了。 第155章 骄阳似火54 齐暄去开会,顾爻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看书,顺带给齐暄看看文件,免得万一这傻傻地被人骗了。 齐暄对他也从不设防,这种全心全意的信任,总是让人感到格外开心。 可是总有些些煞风景的东西要来他眼前晃荡呢。 顾爻抬眼看着面前站着的人,是齐暄的父亲,齐谨。 顾爻扬起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佯做无知的模样,看着面前的人,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有什么事吗?” 虽然他很想对着这所有悲剧的源头骑脸输出,但是,不符合他现在的设定。 还是忍一忍吧。 齐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像是瓷器般美丽脆弱的少年。 苍白,纤细,脆弱。 那双偏棕色的琥珀眸子,清澈又通透,是一眼就能让人心软的模样。 这是齐谨给顾爻的第一印象定义。 如果是他年轻的时候,他应该也是会喜欢这种类型。 像是菟丝花一样的少年,鲜嫩得能掐出水。 带着上位者独有的审视,那粘腻的目光,属实是让人不太喜欢。 顾爻被人盯着,脸上笑容都未变,依旧是那副平和又温柔的模样。 他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不解,像是不理解面前的大叔为什么听不懂人话。 齐谨也没有生气,反而在少年面前坐下。 看着少年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你就是齐暄宝贝的那个小情人?” 虽是询问,语气却极为肯定。 顾爻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小情人这个称呼。 他和齐暄之间叫叫,那是情趣。 齐谨说出来,那就是轻蔑了。 他脸上的笑意也敛下两分。 “我需要纠正您一下,我和齐暄,不是金主和情人关系,是正儿八经的,我向他求过婚,他答应了的关系。 如果,按世俗的关系定义,他现在,应该是我的未婚夫。” 少年脸上都笑意肆意又张扬,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挑衅。 完全没有把面前的人放在眼中。 齐谨闻言,脸上笑意未变。 “未婚夫,那不是没有结婚,况且,结了婚,也会离的。” 顾爻往后一靠,也不想再和眼前的人玩什么猜谜游戏。 他现在感到无端的烦躁,十分的烦躁。 他不喜欢自己和齐暄的关系被人破坏,即使只是存在于别人的话语中。 他敛下笑,沉着面色,看着面前这位齐家家主。 齐家目前明面上的掌权者。 “所以,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齐谨也看出面前少年的不耐烦,他依旧是那副儒雅随和的模样。 不像个商人,倒像是一个艺术家。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将一张支票推到他面前,“这是一张一千万的支票,我希望你离开齐暄。” 顾爻看着桌上轻飘飘的一张纸,再看看面前依旧带着笑容的男人。 还真是让人作呕。 现在这是给他玩“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吗? 看来现在通货膨胀挺严重,五百万已经满足不了这种戏码的要求了。 得翻倍! 顾爻捏起那张纸片的一角,然后在齐谨略带欣喜和鄙夷的目光中,少年嗤笑一声,将支票撕了个粉碎。 碎纸屑在齐谨面前缓缓落在。 少年带着恶作剧成功的微笑,看着面前有些呆愣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然后塞进嘴里。 这是齐暄给他装的。 也不知道从哪里听的,吃甜的心情会变好。 顾爻嫌弃太过甜腻,一直没怎么吃。 现在嘛,用来装b正合适。 少年叼着棒棒糖,话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那副嫌弃的模样,确实是展现在齐谨面前。 看着面前坐没坐相,还带着些gai溜子气质的少年,齐谨气得青筋直跳。 “大叔,什么年头了,还在这演上‘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可惜我不是那些剧情里的灰姑娘,齐暄也不是对你很有感情的霸道总裁。” 少年带着些懒散的声音落在齐谨耳朵里,那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一向是被人捧着的人,偶尔受到的忤逆都是来自于齐暄,今天多了一个顾爻,让他如何能忍。 他沉着面色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少年,黑沉沉的眼底带着明显的不悦与……狠戾。 可是顾爻完全没在怕的,顶着这像是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打开了……开心消消乐。 益智小游戏。 很合理。 看着面前无视自己的少年,齐谨也不再多言。 他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看着面前的少年,露出一个微笑。 “年轻人不要太猖狂,你真的以为齐暄会一辈子和你在一起吗?至死不渝,那都是童话里骗小孩的。 齐暄作为齐家唯一的继承人,已经和吴家的小姐订下婚约了,你,不知道吗?” 顾爻闻言,眸光一动,点击手机屏幕的手也顿了顿。 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少年看着面前带着看戏表情的齐谨,脸上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就算要甩,也一定是我甩他。” 齐谨看着面前像是不为所动的少年,如果那捏着桌沿的手,指节没有泛白,那的确是堪称完美的伪装。 齐谨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满意转身离去。 看着齐谨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顾爻整个人身体一松。 游戏也没心思玩了。 他抬手遮住眼睛。 应付老狐狸,还真是困难啊。 他不是不相信齐暄。 只是……怕齐暄瞒着他。 他不喜欢打着“为你好”旗号的隐瞒。 即使那是对方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 他希望建立的是一种坦诚相待,有事一起扛,有过一起担的恋人关系。 他想要成为齐暄的依靠,而不是负担。 只是这个世界,注定是做不到了。 现在这糟糕的精神状况,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失控。 也难怪齐暄不信任他。 一种莫名的无力与自我厌弃从心底升起。 顾爻即使知道这样不对,可就是莫名地没办法压制。 这种情况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尤为严重。 太依赖了啊。 怎么能随便就对别人产生依赖感呢? 只有自己才是能靠得住啊。 这不是一次次血的教训吗? 怎么还是记不住呢? 顾爻感觉到一阵心累,两种相斥的力量在他的脑海中对抗,扯得他整个人生疼,脑子都快要炸开了。 睡着了就好。 睡着了就没事了。 脑中恍然间出现第三种声音,带着浓浓的蛊惑。 顾爻起身,走进休息室…… 第156章 骄阳似火55 齐暄从会议室出来,就听到有员工谈论齐谨进了他的办公室。 想到少年现在的情况,齐暄加快脚下的步子,生怕齐谨说了什么刺激到少年。 齐暄推开办公室的门,之前都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或者沙发上的少年,不见了踪影。 熟悉的恐慌漫上心头。 齐暄紧接着推开休息室的门。 少年没有躺在床上,反而是浴室中传来不绝的水声。 齐暄也顾不得什么,他急需确认少年的安危。 只有看到他的阿爻平安,那颗悬在钢丝上的心才能稍稍落下。 他打开浴室的门,氤氲的水汽中,少年不着寸缕蜷在浴缸中,水已经快要漫过他的鼻腔。 明明应该激发生物求生的本能,可是少年像是中了魔咒一般,睡得安稳。 齐暄心脏骤停,一把将少年从浴缸捞了出来。 这么大的动作,顾爻还是没醒。 要不是少年靠在他的身上,胸膛带着平稳的起伏,他真的会以为顾爻已经出事了。 现在看来,少年好像只是睡着了。 只是睡着的这个时间和地点,实在是不大对劲。 齐暄生怕顾爻着凉,伸手给少年换上衣服,又将人塞回被子里。 看着床头柜空掉的安眠药瓶,心中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这安眠药都是按需拿的。 少年养成了浅眠甚至不眠的习惯,有时候他抱着少年入睡,半夜醒来,总能看到少年温柔又克制的眼神。 带着些不可置信和极度不安。 以至于顾爻的睡眠质量,还不如之前。 为了让顾爻能睡个好觉,偶尔齐暄会带着少年去医院拿安眠药。 配合着他的安抚,让少年渐渐改掉这个并不算好的习惯。 让少年渐渐放下不安的心,这是齐暄现在在做的事情。 少年大抵是吃了安眠药,想要睡觉。 可是为什么阿爻没有在床上呢? 反而在浴室。 还是浑身赤裸。 难道是突然想要洗澡吗? 齐暄皱着眉,想不明白,却总感觉到不大对劲。 看着半张脸都陷在枕头里,睡得安稳的少年,齐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水渍,微微叹了口气。 刚好早上的工作也结束了,就陪阿爻睡个午觉吧。 齐暄换了身睡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伸手揽住少年瘦削的身子,抬手拂开少年脸上的碎发,在那泛着微红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午安,我的小王子。 午后的阳光被挡在层叠的窗帘外,青年嘴角噙着笑,和少年交颈而眠。 窗外阳光明媚,床上岁月静好。 *** 自从上次顾爻差点把自己淹死在浴缸里,齐暄就恨不得天天把人揣在口袋里。 低头处理文件,总要抬头看一眼少年才能安心。 去开会,总要让少年坐在他的身边。 反正就是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其余人看着这乖巧的少年,也不是没有提出过意见。 只是齐暄担保了顾爻可信,他们也只能相信。 况且,少年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标准的金丝雀,经常全程只是看着齐暄的脸,目光专注得甚至不想分一点给大屏幕上的ppt。 汇报的人都换了一轮,顾爻的眼神都不带偏的。 而在办公室里处理工资时,不管齐暄什么时候抬头,总是能对上少年专注又温柔的目光。 在看到他抬眼的那一瞬间,那双澄澈的棕色眸子里就会迸出强烈的欣喜。 一眼就能看到底。 直观又热烈的喜悦与欢喜。 为那本就昳丽的容颜又增添几分俏色。 齐暄总会被那眼神看得心软,让少年搬着他的专属椅子,坐到自己身边。 少年这时总会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然后就拎着他的椅子坐到自己身边。 那灼热的视线,近在咫尺,更是恨不得将他捅个对穿。 齐暄总觉得这办公室的空调温度是有点高的。 b市临近中秋,还是这么燥热。 很合理,不是吗? 顾爻看着齐暄红通通的耳根,笑得眉眼弯弯。 这可比游戏好玩多了。 不是吗? 齐暄这种时候,总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文件,又总会在心中唾弃自己心智不坚。 怎么看一眼少年那带着期待的眼睛,就不忍心了呢? 实在是色令智昏。 罪过,罪过。 顾爻坐在齐暄身边,看着面前的合同,皱了皱眉。 他伸手指了指,“暄哥,这个,有点不对。” 齐暄仔细看了看,有些惊讶地看着少年,这个小问题,连他刚刚都没有看出来。 顾爻顶着齐暄带着些惊奇和赞扬的目光,抬手摸了摸鼻子。 在合同里找漏洞,给人挖坑,这都成为他刻在dna里的习惯了。 更何况,按照原年龄来看,他还是比现在的齐暄年纪大的。 现在只不过找了个小问题,就被齐暄用这种“你真棒”的眼神看着。 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不过齐暄倒是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伸手撸了两把少年柔顺的头发,顺带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两根糖递给顾爻。 然后,低头继续处理工作。 顾爻看着手上的糖,有些哭笑不得。 真的就把他当小孩哄吗? 不过,他还是伸手拆开糖,然后塞进嘴里。 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蔓延开,带着丝丝甜香。 顾爻觉得,吃甜的东西,确实是是会让人开心的。 只是站在窗前往下看,那已经开始变黄的枫叶,总是带着些凄凉。 就像是他彻底进入倒数的时间。 这是他为数不多能攥在手心的甜。 顾爻看着认真处理工作的男人,那专注的模样。 还真是迷人啊。 也是真的舍不得啊。 顾爻咬碎嘴里的糖,伸手摸了摸兜里剩下的奶糖,想再来一根。 可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口袋,想了想还是把糖塞了回去。 生活太苦,总是要留着点甜。 今天的糖分,他觉得够了。 第157章 骄阳似火56 齐暄看着面前低着脑袋的林溪,狠狠皱眉。 目光不经意间瞥到窝在办公室沙发上玩游戏的顾爻,眉头皱得更深。 林溪见齐暄还在犹豫,忍不住开口,语气也有些着急,“齐总,这个项目很重要,要是被齐董那边抢到,我们这两个月的时间就白费了。” 齐暄皱着眉,好似有些苦恼。 林溪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道。 但是现在这种时候,把阿爻带出去,他怕齐谨的人对顾爻下手,不仅仅是齐谨这边的人,还有那些商场上的手下败将,他总是害怕顾爻会出事的。 他的势力收缩,基本全在b市。 可是把顾爻一个人留在b市,他更不放心。 虽然现在的少年看起来很正常,甚至上次休息室浴室里发生的事情,他也是只字未提。 就好像,什么也不记得的了。 可是,他真的怕了。 他现在真的无法忍受顾爻离开他的视线。 林溪还想再劝几句,齐暄却摆摆手让他出去。 林溪有些着急,他认识的齐暄,绝对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现在却被人绊住手脚。 “齐总,……” 齐暄抬眸看向面前的助理,眸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林溪游说的话语就这样哽在喉头。 他怎么会忘了呢? 面前的青年,可不是能任人拿捏的。 能这么几年就和齐谨分庭抗礼,除了齐谨有意无意的放权,更多的却是青年的铁血手腕。 他低下头,掩下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对不起齐总,是我多言了。” 齐暄摆摆手,林溪低着头退出办公室。 而刚刚二人的交流,被顾爻听了个完全,他也没有心思再玩。 该来的,总会来的。 少年放下手机,抬起头,正好对上齐暄带着纠结的眼神。 顾爻粲然一笑,齐暄看着少年,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少年从沙发上起身,走到齐暄面前。 青年的目光随着少年而动,直到少年在自己眼前站定。 齐暄仰头看着面前的清瘦却直傲的少年,顾爻顶着齐暄专注真诚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暄哥,你不想出差,是因为我吗?” 齐暄一愣,在少年平和又无奈的目光中,他不知道该做何动作。 若说是,会不会让面前的人多想什么? 若说不是,他也不想欺骗阿爻。 看着沉默的青年,顾爻伸手捧起青年那张俊朗精致的脸庞,附身平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青年,语调温柔又无奈。 “其实,这次项目,很重要,对吗?” 齐暄看着面前少年放大的精致面容,沉闷地应了一声。 顾爻听到齐暄的肯定回答,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在青年的唇上珍而重之落下一吻。 一个不带一丝情谷欠的吻。 一个带着鼓励性质的吻。 “那就不要因为我而犹豫,你不应该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我想成为你的依靠,而不是你的负累和阻止你向前的枷锁。” 齐暄冷冷地看着面前少年微微颤动的睫毛,耳边是炸响的温柔鼓励。 他伸手一把抱住少年,顾爻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整个人倒在青年身上。 还好在最后撑在椅子两侧。 顾爻一口气还没松完,青年像一只大型犬似的将脑袋窝在他的颈侧蹭啊蹭,细软的发丝拂过耳畔,带着细细麻麻的痒。 感受着青年的依恋,顾爻也没有挣扎,任由人抱着自己。 青年沉闷的声音却传入耳畔,“那阿爻陪我一起去吧。” 顾爻有些哭笑不得,“齐学长,这么黏人啊。” 齐暄像是有些耍无赖般,赖在顾爻身上。 “就黏人,反正黏的是阿爻,不丢人。” 少年闻言愣了愣,眼神染上一丝悲伤,声音也有些缥缈,“我也想一直黏着暄哥啊。” 可是,做不到啊。 齐暄闻言,带着安抚,抬手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在少年的耳廓落下一吻,“那我给阿爻黏着一辈子,好不好?”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推开青年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脸上有些红。 带着些赧然的神色。 “那就说好了,我一辈子可都是会赖着你的。” 少年眼神中带着漫天星子,眸光明亮,轻易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 齐暄却感到心头震颤,并没有察觉到少年话中的不对劲。 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那阿爻可不能食言。” “当然。” 是我的一辈子,而不是你的一辈子。 顾爻的一辈子很短。 而齐暄的一辈子,还有很长。 齐暄笑了笑,起身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那我就帮阿爻收拾一下衣服,听说h市的景色很美,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顾爻低着头,将齐暄往休息室的方向推,“知道了,我的小保姆,赶快去收拾东西吧。” 少年的语气理所应当,带着些被宠坏的骄矜,却不让人讨厌。 齐暄无奈笑了笑,休息室收拾一下出行的东西。 少年的事情,他能做的,总是不喜欢假手于人的。 顾爻看着齐暄的背影,眼神专注又温柔,像是要将青年的每一分模样都刻进灵魂。 对不起。 b市深秋已经带着冬日的寒冷,而h市的深秋,却是艳阳高照。 连路边的绿化带都还是绿的。 顾爻看着窗外快速向后倒去的景色,心情有些沉重。 齐暄翻看着文件,感觉到身旁的少年兴致不高,他合上文件,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神色。 顾爻感受到身旁灼热的视线,疑惑转头,“怎么了吗?” 齐暄看着面色如常的少年,摇了摇头,“没事,阿爻等会在酒店等我回去好吗?我让林溪陪你。” 正在开车的林溪却有些不赞同,皱着眉想要婉拒,齐暄却直接一锤定音,没有再给他半分反驳的余地。 顾爻闻言一挑眉,看着前面正在开车的林溪,眼里带着一丝玩味,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好啊,那就麻烦林助理了。” 林溪皱着眉,但还是礼貌回应,“顾先生,不麻烦的。” 少年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笑。 有一说一,看着看你不爽的人表面上还得对你恭恭敬敬的,真的会被爽到。 顾爻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求问你气不气? emmm,他果然是有点当妖妃的潜质吧。 第158章 骄阳似火57 今天是最后一天,昨天已经初步谈拢。 齐暄看着身侧还在睡着的少年,眼里满是温柔。 看着少年白皙无瑕的颈上带着些红,齐暄有些脸热。 实在也不是他。。。。咳咳。 只是昨天的顾爻实在有些热情好客。 他实在是招架不住。 想起他昨天提早回到酒店,就看见顾爻往自己脑袋上戴。 哦,\/还是带着毛茸茸\/。\/狸\/耳\/朵的 裸露在外的大片皮肤,白得晃眼。 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少年好似还有些无措,伸手拉过一边的衣服。 天知道他当时是怎么移开眼神的,素了一年,乍一看到这种情景,实在是遭不住啊。 可是少年就只是矜持了那么一会,就站起身,走到自己面前。 齐暄还记得少年的气息拂在耳畔,带着浓浓的蛊惑。 抓着自己的手。 “暄哥哥,拆礼物吗?” 少年带着笑,像是从话本中显现的狐狸精,专门吸人精气。 齐暄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拆开礼物”,又是怎么被眼前的小狐狸吸干了精气。 只记得少年带着蛊惑的声音,让他本来还想控制一下,却被少年步步紧逼到逐渐失控。 然后一同坠入深渊。 齐暄抬手拂去少年额前的碎发,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今天结束项目洽谈,明天就能带着阿爻去玩一玩。 顺带,求婚。 在行李箱里躺了三天的戒指,也该戴在他的主人手上了。 顾爻像是有些热,将手臂伸出被子,少年的手搭在纯白色的被子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哪个更白一些。 齐暄拉过少年修长白皙的手,在那指节上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 像是在标记属于自己的领地。 他的手指摩挲着少年的手指,带着浓重的依恋和占有欲。 明天这只手上,就会戴上属于他的那枚戒指。 少年像是累极了,睡得依旧熟。 齐暄伸手给人掖好被角,起身洗漱。 顾爻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 他抬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却一眼就看到wan上的红,层层叠叠地盖住了原本丑陋的伤疤。 想起昨天齐暄带着病态的痴迷,落下轻吻的模样。 还真是……性感啊。 顾爻笑了笑,身上是有些酸啊。 他躺在床上躺尸。 是迟来的贤者时刻。 顾爻转头朝窗外看去,是阴沉沉的天气。 他不喜欢的阴天。 总会让他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为什么偏偏要是今天阴天呢? 连他走都不给个好天气。 天道是真的有些狗在身上的。 顾爻也没有再躺着。 起身洗漱,穿戴整齐。 看着面前镜子里的那张精致俊秀的脸。 嗯,眼睛有些红,问题不大。 林溪沉着面色敲门,他这几天都快成为顾爻的专职保姆了,现在还要给他来送早餐。 可是今天,他又必须要来,今天是最后一天了。 齐暄要是顺利,早上半天就能将这个项目敲定。 到时候守在顾爻身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顾爻笑着打开门,看着面前面色不虞的林溪,心情极佳。 这几天的快乐,莫过于此了。 顾爻叼着三明治,看着面前的青年,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感觉有些欢乐。 八成是在想着怎么诓骗自己出去吧。 不过他这么好心的人,当然要给人家台阶下了。 他抬头看着林溪,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林助理,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花店吗?” 林溪正在抓耳挠腮地想着该怎么把人诓出去,却没想到少年就给了一个极佳的理由。 还真就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他压下心中的喜悦,面上不动声色,假装认真思索了一下,“离酒店两条街有一家私人花坊,支持自己选材制作花束,顾先生可以考虑一下。” 顾爻看着面前的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伪装得属实是不算好的青年。 大约是被这三天的保姆生活磨平了棱角吧。 有些原形毕露了。 虽然极力掩饰,还是有些着急地给自己递上出门的极佳地点。 挖好坑,就等着自己往里跳吧。 顾爻也没有太过在意,林溪这个助理,在他看起来就是个跳梁小丑。 等到今天过去,他就要给自己垫背了。 啧,真惨。 顾爻在心中嗤笑一声,起身,拿上手机就出了门。 林溪实在是有些搞不懂面前的少年,刚刚还带着审视打量自己,现在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林溪心中打鼓,但眼下也是骑虎难下。 就算错,也只能将错就错。 他低着头,恭敬地做着少年的引导航和司机。 **** 顾爻插好最后一枝花,将花束递给店员包装,开始着手写贺卡(划掉)林溪的催命单。 看着面前温柔的粉紫色花束,顾爻笑了笑,伸手拂了拂紫色的洋桔梗。 层层叠叠的花瓣,美丽又梦幻。 始终如一的爱。 这是他给齐暄的承诺。 下一个世界如果还能碰到,那一定会是他先找到齐暄。 “这束花您是要现在带走,还是由我们送货上门呢?” 顾爻笑了笑,在送货单上写下地址。 “送货上门吧,收货人,齐暄。” 走出花店,林溪没有等在门口。 顾爻明显能感觉到有几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让人厌恶的贪婪。 齐暄安排的人,应该是没有几个的。 林溪没有通知他们,应该都还守在酒店吧。 顾爻看着面前停着的车,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将刚刚花店中整理花材用的折叠小刀收进袖子。 他打开后面的车门,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张带着凶恶的脸,眼里适时地露出“惊恐”的神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车上的人一把拉进车里。 哦,还顺带迷晕了。 迷药效果,杠杠的。 杀人越货必备。 现在就用在顾爻身上了。 顾爻晕过去之前,还感觉厚厚的胶带贴在了自己嘴上,手腕上也传来细微的疼痛。 应该是被麻绳绑住了。 整个一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看就是老手了。 第159章 骄阳似火58 顾爻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昏暗的废弃仓库。 和原主记忆中完全一致。 还真是没有半点新意啊。 顾爻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昏暗脏乱的仓库,看着就让人厌烦,透过墙上高悬的窗户泄进来一丝阳光,让空气中浮动的灰尘一览无余。 同样的场景,一次又一次。 为什么呢? 顾爻很不喜欢,尤其是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下,他心中的戾气横生。 太脏了。 太恶心了。 顾爻看着窗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没有阳光的午后。 昏暗的阁楼,在门外虎视眈眈的表哥,不停的咒骂,浮动的灰尘…… 还有,无力反抗的小孩。 一切都是那样相似。 顾爻感觉脑子一阵疼,强压下心中滋生的暴戾,少年用手指勾出袖中的折叠刀。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锋利的刀片划过掌心,带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顾爻皱着眉,掐了掐掌心,让掌心的疼痛更加清晰。 寂静的仓库里,弥漫出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当血液顺着掌心流出,脑袋虽然还在疼,那股子失控的感觉却压下许多。 脑子逐渐冷静下来,顾爻开始拿小巧的折叠刀来割断手腕上的麻绳。 0529看着那掌心长长的伤口,有些心疼。 “宿主大大,要不,我们兑换道具吧。” 顾爻闻言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小九,你试试现在还能不能兑换道具。” 还好宿主和系统是用意识交流,不然现在,顾爻都没办法和系统交流。 0529不理解为什么顾爻这么说,他从来没听说过系统商城失效的情况啊。 但他还是试了试。 看着面前一直处在兑换中的页面,系统沉默了。 这活像是手机网络不好刷不出网页的模样。 没想到也能被他碰到。 看到系统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顾爻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垂着眸继续自己手上的事。 还是靠自己自救比较靠谱。 系统不信邪,又兑换了一个道具,前面都格外顺利,一到兑换的时候,就卡在兑换中的页面中不动了。 积分扣了,道具没拿到。 0529还想再试试,顾爻却先一步将他劝住。 “别试了,这个世界,在系统商城里是兑换不了道具了。” 0529疑惑转头,看着早有预料的顾爻,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 为什么宿主大大什么事情都知道啊? 显得他这个系统很不专业啊。 顾爻看着面前脸都皱成一团的系统,想伸手弹一下那光溜溜的脑壳。 可是手还被绑着。 还真是有些遗憾啊。 “小九乖,别想了,小心把cpu烧坏了,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系统叹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发出疑问,“宿主大大,为什么这个世界没办法再兑换道具了啊?” 顾爻手上动作未停,一边用指尖抵着刀片磨绳子,一边回答系统的问题。 “从上次那个狗b给我下心里暗示,我就已经知道了,他想把我提前摁死。 可是我躺进浴缸,在碰到水的那一刻,意识就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他还有双重保险,安眠药的药效直接上头。 要是齐暄当时晚了点回来,我说不定就真凉了。” 第160章 骄阳似火59 系统听着顾爻的话,似懂非懂。 顾爻看着懵懵懂懂的0529,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说白了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道能力比较强,会用一切他能干预的时机,剔除我这个不确定因素。 就像是系统商城里的东西,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就可以将这个世界之外的东西排除出去。 从上次趁着我心中防线松动,给我下心理暗示,我就知道,天道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个打乱世界轨迹的‘外来者’。” 0529点了点头,好像是懂了。 随后他的神情变得沮丧。 “那这个世界,我是帮不上宿主大大了吗?” 看着0529垂头丧气的模样,顾爻笑了笑,“嗯,其实还是有用的,等会小九记得给我屏蔽痛觉,我要干大事了。” 0529看着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疯狂与兴奋,身子猛地一抖,而后迅速点点头。 顾爻面色一喜,他能感觉到,绳子已经开始松了。 少年继续低头继续着自己手上的事情,仓库的门却在此时打开。 在黑暗中呆久了,乍一看到明亮的光,眼睛有些不适应。 但是模模糊糊间,还是能看到一群穿着黑衣的人簇拥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 与众不同,鹤立鸡群。 万抹黑中一点白。 有些晃眼啊。 这位仁兄真的没事吗? 穿一身白来这么脏的地方??! 顾爻抬头看着面前的人,眼前渐渐清晰。 果然是路知霖。 齐暄的对家。 最近在商场上,应该是被齐暄整得挺惨。 看看那眼睛底下的黑眼圈,都能和国宝称兄道弟了。 路知霖看着面前的少年,伸手拨过顾爻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下。 瞥见少年脖颈上的红,嗤笑一声,带着些轻蔑的玩味。 “你就是齐暄那个很宝贝的小情人?” 少年撇开头,没有理会路知霖的话。 路知霖倒是没有在意,只是笑笑,伸手撕下了顾爻嘴上的胶带。 “喂,和你说话呢,齐暄要把我路家往绝路上逼,我动他最喜欢的人,不过分吧。” 顾爻转头,直直对上青年恶劣和疯狂的笑容。 “终于舍得理我了,”说着,路知霖伸手将少年的领子拨开些许。 “齐暄不错吧,你说,我要是把你被人**的视频发给齐暄,那狗东西,会不会疯呢?” 说着,青年仿佛想象到那个场景,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看着面前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的人,顾爻觉得还是应该先稳住他。 闻言,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害怕,声音也微微颤抖,“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知霖看着少年脸上惊恐的神色,露出一个微笑。 “不想干什么,但是齐暄最近逼得太紧了,所以想让他也放放血。” 说着,路知霖拨通了齐暄的电话。 几声响音之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 顾爻的神色有些怔愣,想要开口呼喊,却被路知霖比了个噤声手势。 “齐暄,你说,让我手下的人,试一试你的小情人,怎么样?” 对面一阵沉默,青年没有半分波澜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来。 “那你就动手吧,一个小情人而已,以为我会在乎吗?路知霖,别忘了,我可不是那些毛头小子。” 路知霖闻言,唇边的笑意敛下,转头看着面前有些心伤的少年。 那副脆弱的模样。 还真是让人……兴奋啊。 他将手机递到少年的耳边,“说话。” 顾爻隔着手机,颤抖着声音,“暄哥,……” 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听到少年的称呼,路知霖愣了一下,转而笑开,将手机收了回来。 “齐暄,这美人梨花带雨的,你不心疼,那就交给我来心疼一下了。” 通过手机传来的声音依旧平稳到没有一丝起伏,“随意。” 说完,齐暄便挂断了电话。 路知霖脸上有些兴致缺缺,齐暄这几近于无的反应,实在不是他想看到的啊。 他看着面前一副深受打击模样的少年,嗤笑一声,感到有些无趣。 他实在是看不出来面前的少年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优点。 这小身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 齐暄图他什么? 这张脸吗? 还真是肤浅。 路知霖认同齐暄的能力,实在是看不上他的品味。 看着这像是菟丝花一样柔弱纤细的少年,心中只觉得厌烦。 伸手摸了摸顾爻那张精致俊秀的脸,兴致缺缺。 要是这少年烈性些,他或许还会高看他一分。 他将少年的脸推到一边,慢悠悠起身,朝旁边蠢蠢欲动的人使了使眼色。 “他就交给你们了,别弄死就行。” 侧着脑袋的少年眼里闪过一抹狠戾的光。 而对一个菟丝花般柔弱的少年放松警惕,下一秒他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 在那些不怀好意的粘腻目光落在顾爻的身上,这种被人审视窥探的感觉,让少年忍不住想用尽全身力气戒备警戒。 心底久违的暴戾也从心底升起。 逐渐吞噬着顾爻的理智。 虽然知道齐暄刚刚的话只是用来迷惑眼前的人,但是听到耳朵里,终归是不舒服的。 仓库的门已经被人关上,只余下头顶一盏昏黄的老式钨丝灯泡照亮这片地方。 束缚住手腕的麻绳也在此时断裂。 顾爻舔了舔嘴唇,心中是久违的兴奋。 他抬眼看着面前朝自己靠近的三个人,攥紧了手里的折叠刀。 当那双粗糙黝黑的手即将碰到少年时,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蛊惑的笑容。 声音也是柔得能掐出水,说出的话却是让人脊背一凉。 “你们是找死吗?” 少年的眼中浮动杀意,面前的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少年悠悠然起身。 路知霖听到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就看见顾爻已经起身,身上没有半点束缚。 看着面前挣脱绳子的少年,路知霖眉头一挑。 这不是菟丝花,是朵霸王花啊。 他来了些兴趣,停住了脚步。 顾爻看着他,歪头一笑。 少年笑得眉眼弯弯,为那张昳丽的容颜都增色不少。 谁也没有把面前柔弱的人放在眼里。 而掉以轻心,乃兵家大忌。 顾爻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手腕,感受到腿上的血液已经流通。 少年笑了笑,即使脸上沾着灰,也未折损他半分风姿。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笑晃了一下。 顾爻却腿上瞬间发力,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两步就到了路知霖面前。 路知霖只觉得眼前寒光一闪,那锋利的刀片,就抵着他脆弱的脖颈了。 这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他低估了眼前的少年。 第161章 骄阳似火60 路知霖感受着脖颈上细微的疼痛,被人反剪在身前,脸上却没有半分害怕。 “我收回我刚刚的想法,你不是菟丝花,是霸王花啊。” 他侧眸看着少年,脸上带着浓烈的兴趣。 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顾爻嘴角也咧开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松半分,反而又将刀刃往里推了些许。 “彼此彼此,你不是也想用我来威胁吗?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路知霖感受着少年手上的狠劲,顺势举起双手。 他此刻才清楚意识到,面前的少年,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顾爻看着路知霖识时务的动作,微微笑了笑。 “这才听话。” 这仿佛逗宠物一般的语气,把路知霖气得不轻。 可是现在自己的性命捏在顾爻手上,实在是反抗不起来。 路知霖是这几个亡命之徒的雇主,还有尾款没拿到,几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路知霖看着扬着笑的少年,摸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也只能试探着开口,“你是想要回到齐暄身边吗?” 少年闻言,不解转头,“我为什么要回到他身边,他不是都说随意了。” 路知霖一愣,他是真的没想到顾爻会这样回答,他以为少年就是想要回到齐暄身边。 只不过就是会拿自己当个人质,然后让自己这边的人给他安排交通工具。 再不行,就是拿手机报警。 现在他是真的看不出来面前的少年想干什么了。 顾爻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我想你们死啊,在场的人,全部。” 少年的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阴冷,落在路知霖耳畔。 就像是阴冷的毒蛇爬上脖颈,危险又寒凉。 顾爻抬眼看着面前的四个彪形大汉,扬起一个笑,将锋利的刀刃一把扎进路知霖的肩膀。 没吃过什么苦的大少爷痛得面色一阵扭曲。 顾爻感受着掌心下粘腻的鲜血,染红了眼前人白色的衣服,洇出一片艳色。 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红山茶,艳丽的颜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诡异又美丽。 顾爻脸上露出一丝痴迷的神态。 久违的血腥味啊。 还真是让人怀念,就是这工具不太趁手。 顾爻皱着眉看着手上的刀刃,太短了,而且,他更喜欢双刃的匕首。 就像完颜珏送给他的那把一样。 美丽又危险。 削铁如泥。 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丝遗憾,手上的动作却未停,将刀刃转了一圈。 路知霖也是个狠人,只是发出了几声闷哼,没有惨叫出声。 要不是那发白的脸色和额头上的冷汗,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旁边的人看着顾爻的动作,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顾爻是真的疯。 万一那个刀一偏,落在他们雇主的脖子上,那钱就拿不到了。 顾爻看着面前疼得说不出话的人,笑得开心,“路少爷,你看我现在,还是美人吗?” 路知霖一边看着少年,脸上咧开一个笑,“美,当然美。” 嘴上吸引着少年的注意,却挪动自己的手想要掏出腰后的木仓。 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被顾爻尽收眼底。 顾爻拔出插在路知霖肩上的刀,一把扎进那只蠢蠢欲动的右手小臂。 染着艳色的银白色利刃在那些小臂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血,流了一地。 少年带着玩味,在路知霖扭曲的面色和惊恐的目光中,勾出掩藏在路知霖腰后的\/木仓。 少年修长纤细的手指勾着手枪转了一圈,然后无视着四周人惊恐的脸色,将刀刃拔出,面不改色地在路知霖另一只手上也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艳丽的姝色在路知霖身下洇开。 顾爻看了看,感到极为满意。 素材有限,能搞成这样,已经是极好了。 他慢条斯理地又废了路知霖的一条腿。 当少年带着狠劲的一脚碾在面前已如死狗的青年小腿上,寂静的仓库中,是清脆的一声响。 清脆的骨裂声,让人胆寒。 少年没有再理会地上的人,慢悠悠站起身,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血迹擦去。 然后将沾着血的纸巾扔在路知霖的脸上。 面上盖着白色餐巾纸的路知霖,倒像是要入殓的姿态。 顾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看向面前的几人。 少年露出一个微笑,白皙精致的手美得犹如一件艺术品。 可此刻却是面前几人的催命符。 他们看着那双美丽精致的手,熟练地上膛。 当纯黑色的木仓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白皙修长的手指握住纯黑色的木仓,黑与白的碰撞格外强烈。 少年无视面前几人的惊恐神色,抬手,将黑漆漆的木仓口对准面前的几人,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歪了歪头。 修长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清脆的木仓响传到远处。 正在赶去营救顾爻的齐暄本就神经紧张,听到这连续的几声响。 脑子里紧绷的弦也随着这几声惊走四周鸟雀的响声彻底断裂。 他脚下猛踩油门,无视着身后警察的呼喊。 他无法想象少年离开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只知道,他的阿爻需要他。 身后带队的警察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齐暄,自知拦不住他,也只能跟上他。 齐暄看着面前紧闭的仓库大门,有些手指有些颤抖。 他看着面前锈迹斑斑的门,眼眶有些酸涩。 他怕,怕他见到的会是了无声息的少年。 随后赶来的警察一把拉住齐暄,将这位人质的家属往后拉了拉。 生怕齐暄干什么不理智的事。 穿着防弹衣的武警保护着齐暄,作为头阵,推开了厚重的大门。 可仓库内的景象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受伤的少年,也没有什么绑匪挟持人质的情况。 只有一个低着头的少年站在一圈倒下的人中央。 昏暗脏乱的仓库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而那一圈不知生死的人,围绕着少年。 穿着淡蓝色衣服的少年身上没有半分血迹,垂着脑袋。 四周是一片血红。 少年就像是从血里开出一朵的妖异玫瑰。 美丽又带刺。 第162章 骄阳似火(完) 在场的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少年的脸掩在黑暗里,从门外泄进的天光打在他的身上,在少年身上切割出一道清晰分明的明暗线。 一半落在光里,一半沉在黑暗。 少年像是被人惊扰到了什么神圣的仪式,脖颈绷出一道凌厉的线条,那张昳丽的容颜缓缓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苍白的底色上沾染这黑与红,那双本该温暖温柔的棕色眸子里是一片荒芜与死寂。 在看到这群身着警服的人时,眼里尚未散去的杀意重新凝结成实质,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悦。 而后绷紧的唇线却缓缓舒展,露出一个堪称愉悦的笑容。 少年的声音清越动听,却带着些低沉与蛊惑。 “你们也是来给我陪葬的吗?” 而后缓缓将身子转过来,不急不缓,动作堪称优雅。 四周蔓延开的血液都像是偏爱这个少年,没有再让少年沾上半分污渍。 他就像是这片空间的王,支配着所有的一切。 顾爻看着眼前的一片人,歪了歪头。 少年的身边环绕不知生死的七人,他却没有半分慌张。 可是带队的警员却如临大敌,一群武警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少年为什么反杀了这些人。 但是他们知道,现在眼前这个本该是他们营救对象的少年才是最危险的。 不知遭受了什么刺激。 而且,少年手上,有木仓。 这才是最危险的。 站在一群人身后的齐暄,看着顾爻一个人要面对这么多人的针对,看到顾爻脸上沾染的血迹,只觉得心上酸疼。 他想要靠近顾爻,却被两个警员拦下。 “齐先生,你冷静一点,现在人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齐暄却没有理会,一把推开拦着他的两个警员,走到带队的队长面前。 “我现在以人质家属的身份,请求将我的家人带回来。” 孤身一人的少年和一群警员对峙,气氛沉默却沉重。 少年面对一群带木仓的警员没有半分害怕,脸上反而是难得的兴奋。 顾爻笑了笑,没有理会面前这些人随时准备毙掉他的行动。 少年白皙的手勾着黑色的木仓转了一圈,,然后举起手木仓与面前的一群人无声对峙。 将黑洞洞的木仓口转向这个人,看了看又像是不满意,又转向另外一个人。 像是在挑选幸运观众一样。 带队的警员看着少年这有些疯的行径,也很头疼。 这本来是他们要营救的人,现在倒变成一个危险分子了。 他揉了揉眉心,看向面前一脸认真的青年,“你有把握吗?” 齐暄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有。” 就算是死,他也是要和阿爻在一处的。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制住这种失控状态下的少年。 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带队的警员也点了点头,让人给齐暄套上防弹衣。 齐暄从一群人中走出,站到少年举起的木仓口前。 看着神色警戒,就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少年,他神色温柔,没有对少年的半分害怕,只有对少年的心疼。 他的阿爻啊,那么温柔的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呢? 被逼成这个样子。 齐暄感觉鼻尖一阵酸涩。 可是眼下却没有什么时间留给他伤感。 他和顾爻,隔着黑洞洞的额木仓口无声对视。 齐暄看着顾爻,颤着声音轻轻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阿爻,……” 少年听见熟悉的声音,那双沉寂的棕色眸子才在眼底聚起光芒。 抬眼看见齐暄,看着自己手上的木仓,脸上有些不安。 看着少年的脸上露出些苦恼神色,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思考着怎么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齐暄就感到有些无奈。 他尝试着走进顾爻,少年脸上的戒备却没有减弱,看着齐暄靠近自己。 那股子想要自卫的本能让他将木仓口又往上抬了抬。 惊得身后护卫齐暄的人一阵紧张,脑子里都绷紧了那根线。 生怕顾爻一个没控制住,就开木仓了。 齐暄看见少年抬手,微微有些错愕,可脸上温柔的神色未见半分变动。 他一步步靠近少年,直到木仓口抵上心口。 四周的人就看着齐暄这找死的行为,也是秉着一口气。 可是,直到青年走到顾爻面前,少年修长精致的手指都没有扣动扳机。 当齐暄抱住顾爻的那一刻,他的心才彻底落在实处。 少年被齐暄抱住时,脸上的神情还是愣愣的。 他抬眼看去,与昏暗脏乱的仓库不同的是,门外是天光大亮。 携着满身阳光的青年,踏过满地尘埃,遍地鲜血,拥抱住了他的玫瑰。 顾爻感受着好像是久违的温暖,一阵恍惚。 齐暄将人按在自己的肩上,手掌轻抚着少年柔软的发丝,声音温柔。 “阿爻,别怕。” 少年闻言,像是被触及到什么开关,眼前一阵模糊。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午后,也有这样的一个人抱住了年纪尚幼的自己。 跟他说了声,“别怕。” 他伸手抱住齐暄,金属与水泥地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清脆的声音炸响在耳畔,让躺在地上的路知霖眼神微微动了动。 看到齐暄稳住了顾爻,旁边紧张待命的人也松了一口气。 他们现在也不敢上前,生怕一个就给顾爻刺激到了。 齐暄感受到少年微微颤动的身躯,无奈笑了笑,牵起少年刚刚持枪的手,想要把顾爻带出这一片昏暗脏乱的地方。 看着少年乖巧的模样,齐暄也松了一口气。 牵着人慢慢往外走。 可是,失去了尖刺的玫瑰,也就失去了保护自己的手段。 看着二人相携着离开的背影,躺在地上如同死狗一般的路知霖猛地超前一扑,将手木仓抓在手中。 他的脸上满是癫狂的笑意,连扣数下扳机,却只有一发子弹射出。 “齐暄,和你的小情人一起去死吧!” 变故陡生,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落后齐暄半步的顾爻却像是早有预料,将齐暄往自己身前一拉。 同一时间,0529眼疾手快地开了痛觉屏蔽。 青年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被放慢,他看见少年脸上眸光清澈明亮,绽开一个纯真的笑容。 就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使命一般,如释重负。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的本能已经让齐暄下意识去接住少年。 少年胸前开出一朵艳丽颓靡的山茶花。 只是开到颓败,便是断头。 就像是此刻的少年,所有的生机都像是被胸口的那朵花抽干了一般。 红色的山茶在逐渐盛放,少年的生命却走到了尽头。 齐暄愣愣地伸出手想要堵住少年胸口血液的蔓延,却无济于事。 看着青年慌张的神色,顾爻笑了笑,想要抬手替齐暄擦去眼泪。 可是,大脑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就算顾爻再努力,也只是微微动了动手指。 他看着青年的眼神中带着浓重的不舍与释然,眼神也已经开始涣散失焦,却仍然执着地凝在齐暄的脸上。 少年的声音缥缈又无力,断断续续的。 “别担心,我相信,我们……会,再见……的。” 少年不舍又不甘的阖上双眼。 门外的天空被阳光撕开一道口子,倾泻下道道微光。 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阳光终究是驱散了阴霾。 只是,少年再也看不到了。 顾爻已经脱离身体,耳边还回荡着青年泣不成声的语调。 看着青年的泪落在那大片的红上,就像是小溪汇进了大河,再找不到半点踪迹。 顾爻是第一次这样厌恶自己的鲜血。 红色太多,连无色的纯都看不到半点痕迹。 0529打量顾爻沉凝的面色,弱弱开口,“宿主大大,我们要走吗?” 顾爻收回视线,没有再看一眼,轻声道,“走吧。” 第163章 骄阳似火(齐暄番外上) 齐暄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将少年的躯体交出去的。 只知道跟着穿着白衣服的人,走在冰冷寂静的走廊上时,全身的毛孔都在涔涔往外冒冷汗。 看到悄无声息躺在冰棺里的人,齐暄脑中一片茫然。 原先挤在脑子里的,那堆闹哄哄的、被他看重的复仇和摆脱齐谨的束缚,好像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齐暄转头看去,他的阿爻闭着眼睛,抿着嘴唇,安安静静的地躺在那里。 胸口的血液已经被冻结,少年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如果忽略那过于苍白的面色。 好像真的就只是睡着了一样。 齐暄伸手去拨弄少年额前的碎发,声音有些絮叨。 “阿爻,你的头发又有些长了,该剪剪了,我给你剪一下,好吗?” 少年没有应声。 齐暄也没有在意,只是拿过一旁的剪刀,替少年修剪了额前的碎发。 “你可别嫌弃,嫌弃我剪得丑啊,我也就这点水平了。”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齐暄手上的动作却是细致又温柔。 像是面对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一旁站着的工作人员想要劝齐暄别离那么近,冰棺太冷了。 现在的天还这么冷。 可是青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珍而重之地从口袋里掏出戒指。 然后在冰棺前跪下,眼神温柔又缱绻,“阿爻,你愿意嫁给我吗?如果不愿意,我嫁给你也行,反正你早就向我求过婚了,我也答应了。” 又是一阵寂静无声。 齐暄的脸上神色有些失落,转而又变得温柔,“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青年缓缓起身,俯身将那枚荆棘缠绕的戒指戴在少年已经僵硬的无名指上。 当看着那枚戒指在少年的手指上闪着光,齐暄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你收了我的戒指,那就是我的人了,一辈子,这辈子还不完,那下辈子,我也是要缠着你的。” 而之后为少年守灵的几天,齐暄都表现得无比正常。 一向和齐暄不对付的齐谨都没有在这种时候来触他霉头。 谁也不知道现在都齐暄会干出什么事。 ** 当装着少年骨灰的那个盒子被齐暄抱在怀里的时候,他一直游离在肉体之外的魂才回来些许。 看着眼前的小盒子,心中那股子酸涩充斥着齐暄的整颗心脏。 看着这一方小小的盒子,他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彻骨的疼痛。 在给顾爻守灵的时候,总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看得见,摸不着。 隔着生死,只能遥望思念。 而现在他再次拥抱了他的爱人,却依旧是隔着四四方方的盒子。 葬礼这天,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当青石板合上的那一刻,齐暄还有些恍惚。 原来人真的很脆弱啊。 他看着少年将近一米八的身躯被推进去,出来连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都装不满。 少年的葬礼,来的人不多。 顾爻的四个舍友,社团的学姐,还有……郁泊宁。 看着少年相熟的朋友一个个抹着眼泪上前献花道别,齐暄是真的感觉不到疼了。 他遥望着少年的墓碑,和笑得灿烂的少年遥遥对视。 他上前拂开少年墓前的一片落叶,在少年的墓前坐下。 他将脑袋轻轻靠着墓碑,少年的两侧,一边葬着他的父母,一边就应该是他。 说他自私也好,专断也罢。 顾爻和齐暄这两个名字,百年后注定要伴着诵经声,和着纸灰,靠在一起的。 而眼下,很抱歉不能陪着他的阿爻。 希望他的阿爻不要怪他。 ** 林溪是在少年葬礼后三天被齐暄送进去的。 当那副银白色手镯戴在林溪的手上,他面色不甘地看向面前笑得灿烂的齐暄,问出了此生最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 齐暄脸上笑意不变,眸中却闪过一丝狠色。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背叛我,为什么你们要把阿爻从我身边抢走呢?” 青年的眼底闪着狠戾的光,看着面前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林溪闻言没有再说话,任由警员将他带走。 而后一个月,齐暄像是疯了一般打压齐谨手下的势力。 在少年葬礼三个月后,将齐谨赶下台,顺带送进了疗养院。 临走前,齐谨看着面前没有面色沉凝,再生不出半分悲喜的齐暄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终于成为一个合格的齐家继承人了。” 没有软肋,没有感情。 以后选择婚姻,也只会参考最优解。 齐暄闻言眸光一动,看向面前这个面带欣慰的中年男人,嗤笑一声。 “那要让您失望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结婚,等我死了以后,这所谓的齐家,都将成为国家福利事业的一部分。” 齐谨闻言却像是突然疯了一般,想要扑向齐暄,“你怎么能这么糟蹋我的心血,更何况,里面还有你母亲的一部分。” 看着面前癫狂的人,齐暄从心底里感到悲哀。 或许他的亲生母亲对齐谨来说是最特别的一个人,齐谨或许是喜欢她的。 只是这份喜欢,掺杂了太多让人作呕的东西了。 他看着齐谨,一字一句认真道,“将这些东西捐出去,总比再像您一样去祸害一个女孩,然后留下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来得强多了。 我的母亲要是知道为了给这些东西留一个继承者,让一个女孩走上她的老路,你说,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齐谨闻言,脸上的神色迅速衰败,连眼神都呆愣下来。 齐暄实在是不想再见到这副恶心人的嘴脸,摆了摆手,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就识趣地将人带走。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庄园,齐暄感到一阵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抬眼看去,那棵高大的枇杷树,枝繁叶茂。 第164章 骄阳似火(齐暄番外下) 齐暄收到那个向日葵笔洗是在他将齐谨送进疗养院的一个月后。 当他收到陶艺工作室的人打来的电话,他第一反应是感觉有些荒谬。 为什么阿爻的礼物会在他死后才送到自己手上?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等到齐暄的回应又问了一句,“请问是齐暄先生吗?顾爻先生一年前在我们这里做了一个笔洗,请您下楼签收一下,喂,齐先生,齐先生,还有在听吗?” 当那个底色为蓝色,表面浮着立体向日葵的笔洗送到他手上的时候,那向日葵舒展的神态,栩栩如生。 摆在窗台上,那努力向外伸展的姿态,就像是少年努力想要挣脱樊笼的模样,却依旧被框在那方寸之地。 齐暄不知道他是怎么将向日葵笔洗带回公寓的。 只是当他拆开外包装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努力向上生长的向日葵,他好像就知道了少年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而那薄薄的一张信纸,齐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它的。 可是看着那印着向日葵的信纸上隽秀的熟悉字迹,齐暄就忍不住心上颤抖。 四个多月的精心伪装,努力想要将自己过成正常人的模样,却在少年这一封信中,被击溃了所有伪装。 他颤抖着打开写着“亲爱的暄哥 收”的信封,折叠的信纸在眼前展开。 「‘亲爱的暄哥: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离开你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你会不会想念我,但是我应该会很想你。 我知道你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就像是我为什么会知道我本来不该知道的上一辈的过往?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 而这也是我想告诉你的事情。 嗯,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那就从我的上一世说起吧。」 文字落到这里,看得齐暄呼吸一滞。 他一直知道顾爻身上有秘密,却从来没有往这种方向想过。 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 齐暄恍然间觉得,手上这张轻飘飘的信纸,实在是太重了。 重到他可能无法承受。 但他还是想求得一个真相。 为什么他明明这么努力了,还是会和他的阿爻错过的真相。 他将目光往下移动,继续看着手上这封信。 「上一世,我也是在新生的那场演讲上和你重逢的。在妈妈旧疾复发之前,我们都是很和谐的,你依旧像是年少的时候的时候宠着我,包容我所有的小脾气。 我将整颗心扑在了你的身上,可是换来的是金主与情人的关系。 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呢。明明是上一世的事情,可是暄哥绝情的样子,还是刻在我的脑海里。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了,原来顾爻和齐暄,是有仇的。 我不想去深究上一辈的恩怨究竟要不要由下一辈来承担。但是那一刻,我还是在你面前无地自容。 因为我的母亲对于你来说,是害死你亲生母亲的帮凶。 而我在求你救一个杀母仇人。 这无疑是一种卑劣的行为。 可是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所以我答应了你的要求。 我们的关系,也在那一天发生了变化。 金主与情人。 听起来倒是颇为讽刺。 仔细想起来,还是我赚了。 你从来不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情,除了偶尔的冷言冷语,好像我也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享受过你全心温柔的人,怎么能忍受这种落差呢。 我清楚感受到我的精神在走向崩溃,我也没什么朋友。而这种崩溃的趋势,在一步步毁灭我。 彻底的崩溃,应该就是在妈妈病情恶化,然后彻底离开我的时候。 之前我还能欺骗自己要坚强,妈妈还需要我的照顾,可是在她离世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方向了。 你那段时间总是很忙,我其实很想和你说说话,但总是找不到机会,就算能看见你,也就是匆匆一眼,你看着我的眼神里,极为复杂,当时的我看不懂,也看不透。 后来啊,是我的第一次自杀。 我看着我的血,染红了整个浴室,艳得出奇。 当刀尖划破手腕的那一刻,我的心中是诡异的平静。 这个世界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吗? 没有了。 没有亲人。 没有爱人。 什么都没有。 可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感觉就像是坠入深不见底又寒冷刺骨的海沟,却突然有人拉了你一下。 我努力向上游去,最终破水而出。 温热咸涩的雨水落在我的手背。 烫得我心里发慌。 所以我活下来了。 在那之后,我就被你带在身边。 你总是用一种担忧而心疼的目光看着我。 为什么呢?明明是你先抛弃我的,为什么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呢? 倒像是我的错了。 我不想理会你。 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我开始追求利刃划破皮肤的那种尖锐疼痛。 可惜没有成功几次。 我就被你严格看管起来了。 看着你在工作之余将最专注的眼神落在我的身上。 我感到了久违的喜悦。 是的,喜悦。 我感觉我好像是被你需要的,你是在乎我的。 所以我想为了你活下来。 我努力对抗着自我厌弃的想法,努力想将自己变回正常人的模样。 只是还没有成功,我就被绑架了。 其实我没有多害怕的。 但是我还是想为了你努力一下,试着活下来。 可是当隔着一个手机,你说“他只是我的一个情人,你们随意”的时候,我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难过。 我突然感觉有些可笑。 我这么久的坚持,是在坚持什么呢? 看吧,没有人喜欢你的。 可是当那些绑匪商量着要怎么解决你的时候。 我还是心软了。 就算你不喜欢我。 我最喜欢的,还是齐暄啊。 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他们手上能威胁到你的一把利刃。 所以,我趁着他们不注意,跑到了窗台上。 看着烂尾楼下荒芜的景色,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伟大的。 至少,我能救下我喜欢的人。 即使,他不喜欢我。 我看着远处好像是有车队驶来,车轮在泥土地上带起一片尘埃。 那是来救我的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我要救我喜欢的人。 看着几个凶神恶煞的绑匪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我,我看着远处激扬的一片黄土,找到了归宿。 无论是不是来救我的。 就当做是来救我的吧。 这样,至少能证明,你是有一些喜欢我的。 就算不是喜欢,总归是有点在乎在身上的。 我从窗台上跳下去了。 其实落下去的时候,并不算太疼的。 疼也就那一下。 可是当我看到你红着眼眶,抱着我脏兮兮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 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时候。 我第一次有些茫然。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为什么还要这样难过呢? 后来我知道了。 你原来是喜欢我的啊。 可正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我才更加不甘。 我们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的。 也许是我怨气太重,所以我回来了。 回到了年少时。 我以为我能改变一切。 可在爸爸死的那一天。 我清楚地知道,我没有能力改变既定的事情。 就像是我明明救下了要跳楼的父亲,他却在第二天因为车祸死亡一样。 我也会死。 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死亡时间,其实并不算是件好事。 我看着记忆中的事情一件件应验。 我知道,我的生命也在倒数。 但是,我真的很舍不得的。 我唯一改变成功的事情大概就是,我们并没有成为上一世那副僵持的模样。 至少我们度过了一段还算快乐的时光。 我从陶艺工作室离开之后,会想要买一束向日葵。 上一世自杀得太草率了。 应该是很丑的。 这一次,我想自己决定。 如果你能如约回来,我应该还能在你身边待上一年。 如果你食言了。 那我可能会提前离开你。 我不喜欢食言的人。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方式离开你。 但是,齐暄你要记住。 顾爻是喜欢你的。 很喜欢,很喜欢。 只是窗台上的向日葵没有等到晨光变为骄阳,就提前枯萎了。 我也很难过没有见到我的晨曦变成骄阳。 但是你要相信,我们终会重逢。 顾爻 绝笔。」 齐暄轻抚着“绝笔”二字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他的阿爻是怎撑过那么难熬的上一世。 然后在这一世还能有奔赴自己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人,在他们的这段感情中,总是阿爻更加主动。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 他的阿爻,是怎么抱着自己的死亡期限,数着一天天日子。 然后看着他一步步成长。 从未催促半分。 齐暄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阿爻能等他呢? 每一个无望等待的夜晚,少年是不是都会在心中默默划去自己一天的时间。 然后,周而复始。 他总以为,会有时间的。 可是现在,时间在哪呢? 他的阿爻又在哪里呢? 此后的时光,每一个日夜。 都是无望的等待。 被困住的又何止早早枯萎的向日葵。 还有被截断的一缕晨曦。 画地为牢。 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第165章 骄阳似火(郁泊宁番外) 郁泊宁来看顾爻,是在一个风和丽日的午后。 也没有什么特别。 就是来b市开画展,偶然想到了顾爻。 距离顾爻离开,好像已经很久了。 他已经完成了当时的承诺,成了当代最有名的新生代画家。 所有人都夸赞着他的天分。 可是当记者问到他最得意,最满意的作品时,他的脑海中蹦出的还是那幅送给顾爻的画像。 那幅已经烧给顾爻的画。 他郁泊宁送出去的东西,就算是顾爻死了,也要把他带到地底下去。 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 他拆画的时候,他老婆也不是没有劝过他。 觉得画烧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这本来就是想救顾爻的画啊。 终究还是没有把人救回来。 那这画,还是继续陪着顾爻吧。 就算他不喜欢,这也是他这个名画家最得意的作品。 是顾爻占了便宜的好吧。 看着火舌吞噬着明暗交界处的少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少年的躯体被推进去,被无情的火焰吞噬,出来就剩下一捧灰和几块骨头。 就像是面前烧掉的画一样。 也只是一捧灰。 轻飘飘的。 风一吹,就跑了。 其实直到现在,郁泊宁还是会恍惚,顾爻真的离开了吗? 过去几年养成的习惯,让他看到什么有趣的,能让人发笑的事情,总会忍不住打开手机记录下来,然后发给顾爻。 他不是什么医生,也不是什么救世主。 他只是想让自己的朋友开心点。 即使是用这种笨办法。 可是看着原来还会回一个“滚”和“……”的聊天界面不再有人回应,他才会恍然。 哦,原来顾爻已经离开了。 他这位从年少初识就很高冷的朋友,已经不在了。 他最好的朋友,不在了。 人的悲伤就是来得那么后知后觉又突然。 那天,是他带着妻子和孩子在玩游戏。 他却突然看着无人回应的聊天界面,放声大哭。 一个高大的男人蹲在公共场合哭得那么豪放,其实是很难看的。 只是当时的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这些了。 那时其实顾爻已经离开挺久了。 只是他的习惯没有改掉而已。 他的妻子看着他手机上的聊天界面,也沉默了。 拉着他和女儿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他一个一米八多的男人,趴在女孩瘦弱的肩膀上,泣不成声。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了顾爻的离去而感到一种从心底升起的无力与难过。 他做了那么多的努力,还是没有救下顾爻。 也是从那天开始,他才彻彻底底意识到一个事实。 顾爻已经走了。 郁泊宁看着墓碑上笑得灿烂的人,伸手拂去墓碑上的落叶。 指尖却没有沾上什么灰尘。 他微微一笑,将怀中的白色百合花放到墓碑前。 百合百合,百病愈合。 希望顾爻下一辈子,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转身的时候,郁泊宁刚好对上齐暄的视线。 他的怀里抱着一束向日葵。 温暖又热烈。 向日葵追求光明,就像是顾爻的目光永远落在齐暄身上一样。 也是在顾爻离开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就是齐暄。 从前的顾曦。 齐暄看到郁泊宁也像是有些意外,朝他点了点头,快步走到顾爻的墓前,将向日葵放到碑前, 然后拿出手帕,耐心又细致地擦拭着墓碑上的每一处污渍。 即使这墓碑上连灰尘都极少。 郁泊宁看着齐暄,突然福至心灵。 他看着停下手的齐暄,笑了笑,“学长,顾爻还欠我一顿饭呢,你这个做家属的,要不要替他还我。” 齐暄抬头,对上郁泊宁沉沉的目光,他伸手轻抚了一下少年的笑颜,然后笑了笑,“好啊。” 当严静影接到郁泊宁的时候,郁泊宁已经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严静影看着往她身上黏的郁泊宁,将那颗狗头往旁边推了推,看着意识尚且还算清醒的齐暄,带着歉意笑了笑。 “齐总,实在是不好意思,郁泊宁我就先带回去了。” 严静影是真的不知道这傻狗哪里来的胆子,齐暄这些年在商场上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对待敌人都是一击毙命。 这些年让人越发看不透。 也就郁泊宁这傻傻的,还上赶着给人抓把柄。 齐暄看着面前带着些拘谨戒备的女孩,笑了笑,“随意。” 严静影赶紧把人带走。 郁泊宁一边搂着自家老婆的脖子,一边大喊着,“老婆,我算是知道顾爻为什么会喜欢齐暄了,他确实是值得顾爻喜欢的。” “我作为顾爻最好的朋友,今天,心服口服。” 听到郁泊宁这震天的嗓门,严静影想死的心都有了。 毁灭吧。 光明正大地议论大魔王。 还在包厢里的齐暄听着这略显幼稚的话,看着面前澄澈的酒液,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阿爻,我们是很般配的,是吗? 那下辈子,你可就被我预定了啊。 第165章 骄阳似火(宁静cp番外) 郁泊宁和严静影的初遇是在郁泊宁的某个生日。 郁泊宁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和姐姐明明是同一天生日,父母却更喜欢姐姐。 就连生日礼物,都是给姐姐准备得更用心些。 就好像他不是郁家的孩子。 就因为姐姐的成绩更好,而父亲更喜欢成绩好的孩子吗? 当时的郁泊宁不明白,也没人能告诉他。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逃离了那个欢声笑语只属于三个人的家。 无视了背后姐姐和母亲的呼喊声。 他只是,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漫无目的地走在了路上,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手机里也没有什么钱,但是他又不想回家。 好不容易硬气一次,他可不想那么快认怂,太丢人了。 所以,他蹲在了江边。 望着宽阔的江面,风吹起平静的江水 ,带起片片波澜。 风卷起郁泊宁额前的碎发,带着微微的弧度。 此情此景,让他忍不住想发个朋友圈emo一下。 可是,人倒霉起来,是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的。 他蹲在江边拿着手机编辑着伤感文案,用上了他此生最好的文采。 搜肠刮肚才从记忆中的额不知名角落里扒拉出来几句酸诗。 正当郁泊宁对着自己的朋友圈文案洋洋得意,抬起手机准备拍张照片的时候。 他的手滑了一下。 然后,那刚到手三天的最新款手机,像是自杀跳水一般落入广阔的江面,再找不到半分踪迹。 甚至没有激起半分水花。 风依旧在吹,郁泊宁看着皱巴巴的江面,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是皱巴巴的。 眼泪晒干了沉默。 这连捞都捞不回来。 他的手机,就永远离他而去了。 连尸体都找不到。 这叫什么?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郁泊宁看着平静的江面,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down到极点。 怎么会有他这么惨的人啊。 他抱着膝盖蹲在江边,独自emo。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过于投入的郁泊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悄悄围了许多人。 严静影就是在这时经过的。 本来是想凑个热闹,挤进人群里一看,就看到有个和她一个年纪的男孩子看着江面,一脸生无可恋。 根据旁边的人说,这男生已经在这里蹲了挺久了。 看样子是想死,但是没下定决心。 热血上头的严静影看着那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背影,就像是一只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的狗狗。 她心底那股子母爱瞬间就上来了。 她当机立断地拨打了110。 她要在警察叔叔来到之前,劝住郁泊宁。 她上前,也不敢惊动郁泊宁。 生怕郁泊宁一个激动,就跳下去了。 那她罪过可就大了。 她轻轻地坐在郁泊宁身边,柔声询问,“同学,你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看起来有点难过。” 第一步,先吊住轻生者的情绪,让他有想要倾诉的欲望。 郁泊宁看着面前“温柔漂亮”的女孩,只觉得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这是天使吧。 这还是郁泊宁第一次被一个女孩子主动搭讪,还是一个这么温柔漂亮的女孩子。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在这种丢脸的时候被女孩子看到,也太社死了吧。 郁泊宁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还好他刚刚坚强忍住泪水。 至少没哭。 还有得抢救。 严静影看着面前有些呆愣愣的男孩子,抿唇笑了笑。 “同学,你叫什么啊?我叫严静影,你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可以告诉我哦” 第二步,和轻生者拉近关系,产生认同感。 郁泊宁看着面前这个像是天使一样的女孩,心中那股子委屈又泛上心头。 他抱着膝盖,和面前这个带着笑,专心听他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的女孩讲起一切事情。 情到深处,还是会忍不住委屈。 但是在女孩面前,保持了该有的面子。 而严静影越听越感觉有些不对劲。 但是看着已经朝着两人靠近的警员,她还是稍稍挪开了一点位置。 以防万一。 别管这傻狗是不是想跳江,但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郁泊宁还在真情实感地讲述自己是如何被自己的亲姐压榨的,小到一次跑腿,大到过年压岁钱,事无巨细。 那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个球嘞。 郁泊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劲很大的人往后一拉。 那一瞬间,那个力道,郁泊宁好像见到了他未曾谋面的爷爷。 他一脸懵逼。 严静影也不再是那副知心女孩的模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郁泊宁面前。 一脸悲天悯人地说道,“同学,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能想不开啊,这次你还好是碰到我了,不用谢,请叫我雷锋。” 说完这一番中二的话,严静影感觉自己胸前的红领巾又鲜艳了。 无视郁泊宁震惊的眼神,她朝旁边的警员挥了挥手。 “叔叔,我先走了。” 然后,被警员拦下来了。 就这样,身为报案人的严静影和当事人郁泊宁,被一起带了回去。。 还被叫了两人家长。 而郁泊宁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爸妈。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再次经历了完整的童年。 看着被父母接走,面带笑容的严静影,郁泊宁就更心塞了。 他不过就是心情不好,蹲在江边悼念一下他尸体都找不回来的手机罢了,怎么现在就坐在警局里了呢? 什么天使啊。 都是骗人的。 就这样,郁泊宁在这个生日,不仅仅遭受了冷待,还喜提新体验。 真是,落,落,落的一天啊。 而他以为和这个女孩只是初遇,却没想到将来许久,他们都要纠缠在一起。 而再次见到严静影是在郁泊宁生日之后的两周,那天他的母亲早早起来准备午餐,说是有客人要来他们家。 他以为就是普通的客人、 可是当他开门的那一刻对上那张熟悉的笑脸。 他知道,他完了。 后来,严家和郁家成为了邻居。 严静影和郁泊宁也变成了学习搭子。 主要就是严静影管着郁泊宁,也正是在这种“爱的鞭策”下,郁泊宁的成绩还不错。 让郁父直接老泪纵横,以为他的孩子还是有点学习天赋在身上的。 结果郁泊宁,转头就要去学艺术,搞绘画创作。 对于郁父这种传统观念的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他自己没什么文化,他就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有,能好好读书。 在他看来,郁泊宁想要画画,那无疑是离经叛道。 可是一向认怂的郁泊宁在一顿板子加上经济制裁下,没有松口。 即使背上满是血痕,郁泊宁这一次也没有半分松口。 反而是郁父看着他这副模样,直接高血压进了医院。 后来家中是怎么同意郁泊宁走艺术生道路呢? 大抵就是严静影和郁父开诚布公的那次谈心。 从他们相识以来,女孩表现得就比郁泊宁成熟,女孩也帮郁泊宁解决了很多事情。 这一次也不例外。 比起郁泊宁的倔强,郁父更愿意听眼前的女孩说些什么。 比起自己那个没长大的儿子,眼前的女孩显然更加成熟。 严静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出这两年郁泊宁自学,在纸上画下的作品。 或许,还不算是作品,只能算是草稿。 但是已经初见天赋。 女孩将画按照时间顺序排好,就更能直观地看清楚郁泊宁的进步。 郁父看着面前排开的画,也沉默了。 女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面前这些或大或小,或精简,或繁复的画,微微叹了口气。 “伯父,或许郁泊宁之前对于其他事情真的是三分钟热度,但是画画这件事,他坚持了很久,他每次在补完课,拿出画笔的那一刻,我都能看到他眼里的光。” 说到这里,女孩的神情变得郑重。 “所以,我想请您给郁泊宁一次机会,让他试一试,我不想让他留下遗憾。” 郁父看着面前言辞恳切的女孩,再看看地上排开的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点了头。 严静影将这个好消息带给在隔壁病房的郁泊宁时,傻狗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看着面前的女孩很认真地问了一句,“是你说服了我爸吗?” 女孩一愣,笑了笑,“不是我,是你这两年的努力哦。” 郁泊宁躺在病床上,和面前含笑的女孩对视一眼。 微风吹起女孩利落的短发,郁泊宁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那一天。 原来,他真的是碰到了天使。 第166章 背德忘恩1 顾爻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被这个世界的天道拦了一下。 看着面前没有实体的一团东西,顾爻嗤笑一声。 那声音像是被顾爻给惹怒了,看着面前不知死活的人 ,却又无可奈何。 “请问您有何贵干吗?” 顾爻丝毫不慌,这天道在世界里想搞死他都要迂回,现在他从世界里出来,自然是管不到他了。 那声音好似有些咬牙切齿,“为什么你死了,还能活?你到底是谁?” 顾爻看着面前的一团不知名物体,笑了笑,往后一瘫,“怎么,是戳到你的痛处了吗?” 那声音像是有些气郁,“我就不明白了,明明你在剧情走向中就是一个给气运之子提供经验的工具人,结果居然和齐暄搞在一起了?!” 说起这件事,天道就很生气,“齐暄明明拿的是个大男主剧本。解决完你这个长大之后算计他的恶毒男配,还有自己的渣爹,就接手齐家,然后成为一代商业巨鳄,纸醉金迷,无心无情,浪迹情场,结果,他弯了,一个大男主,他居然弯了?! 还是和一个恶毒男配搞在一起,我真的不理解。 我努力想要把剧情掰回来,好不容易把恶毒男配搞死了。结果气运之子居然为了他终生未娶,最后还和他葬在一起。 看着恶毒男配跟着气运之子,怨气渐重,于是将计就计,耗费了大量能量,重启了时间线,还保留了男配的记忆。 我以为他死过一次,会对我的气运之子敬而远之,结果,比上一世更浪了。” 说到这里,天道像是有些抓狂,“所以,你明明知道靠近齐暄会死,为什么还要继续接近他?你明明发现了,不是吗?只要你远离剧情,远离齐暄,就能摆脱剧情控制,说不定就能脱离死亡的命运。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按着上一世的老路,一步步,清醒地走向死亡,你不会难受吗?” 天道不理解,人的本能不是趋利避害吗? 为什么顾爻还要选择一条必死的路? 顾爻看着面前情绪激动的天道,扬唇笑了笑,看向虚空中的目光有些温柔。 “因为,齐暄喜欢我啊。” 而我也喜欢他。 所以不舍得他伤心。 可是最后,还是让他难过了。 想到这里,顾爻的眼神有些落寞。 天道看着面前的青年(灵魂状态的阿爻25岁),实在是理解不了人类的感情。 他就算想动顾爻,现在也没办法。 摆烂吧。 天道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沧桑,“你快走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顾爻笑了笑,走之前还顺带挑衅了一下天道,“那就说不定,后会有期。” 系统看着作死的顾爻,吓得一把就把人捞回系统空间。 在进入系统空间的那一刻,0529甚至都能感受到时空裂缝有些震动。 看着笑得一脸开心,丝毫不带怕的顾爻,0529扶额。 太能作死了。 顾爻看着面前一脸苦大仇深的系统,伸手弹了一下系统的脑瓜子。 “想什么呢,结算一下,我们去下一个世界了。” 圆圆的球捂着自己的额头,默默飞远一些。 “《骄阳似火》世界任务圆满完成,获得积分五千,功德值五千。还有上个世界,《仙道殊途》世界任务圆满完成,获得积分五千,救有苏一族,获得功德值一万。现在宿主大大账上,积分一万五,功德值十五万。” 顾爻闻言,挑了挑眉。 “这个世界的五千功德值是哪里来的?” 0529也有些迷惑,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等我查一下,宿主大大。” 看着系统在面前的悬浮光屏上一顿操作,顾爻隐约有些猜测。 “宿主大大,五千功德值来源于齐暄在后来以宿主大大的名义进行的公益事业,因为不是宿主本人行为,所以到手的功德值大打折扣。” 听到齐暄的名字,顾爻的眼神黯了黯。 他就知道是这个傻子。 人都死了,来追求往生吗? 笨蛋。 系统观察着面前的青年,毫无波澜的表情窥不到半分情绪。 顾爻抬头看着面前带着些打量的球,等球到眼前,又伸手弹了一下系统的脑袋。 看着面露委屈的系统,顾爻有种大人欺负小孩的感觉。 但是,很爽。 让人心情愉悦。 他抱着手臂看向已经飞远的球,“下一个世界吧。”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还会不会再次和他相遇。 系统闻言,还是拉出光屏,开始抽取世界。 “下一个世界《背德忘恩》,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167章 背德忘恩2 顾爻睁开眼的时候,意识还未清醒,鼻尖就 传来一股子浓郁的陈腐味道,带着铁锈味和浓郁的血腥气,熏得人想把昨天的早饭吐出来。 顾爻掩了掩鼻,忍不住蹙起眉头,抬眼看着面前的人,已经不成人形了。 还一脸懵逼着,身旁跟着的小太监见人睁眼了,就先询问道,“师父,这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还要继续打吗?这蹄子骨头太硬了,这刑具都用了好几样,愣是没透露出他主子半点消息。” 顾爻看着面前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蹙了蹙眉,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真的被折磨成不像人样的人。 看这样子,八成也是活不下去了。 他摆了摆手,让人把面前的囚犯放下来,“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找个大夫给他看一看,别叫人死了。” 顾爻看着面前已经快死的人,眼里透露出一丝怜悯。 能不能活,就看你的命数了。 旁边的小太监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敢违背顾爻的意思。 在这里,顾爻的话就堪比圣旨。 想要让人三更死,绝对不会 留人到五更。 看着顾爻兴致缺缺地往外走,小太监给狱卒交代了两句,就紧赶慢赶着追上顾爻。 顾爻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身侧落后自己一步,恭恭敬敬低着头的小太监。 低眉顺眼,跟着上司的走路节奏调整步伐,也不多话。 是他会喜欢的那种员工。 小太监也在用目光偷偷瞄着顾爻,还是那副沉凝的面色,带着些深沉和风雨欲的感觉。 跟在师父身边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完全能猜透他的心思。 这一次,他以为师父会像往常一样,杀了那个叛徒的。 师父最讨厌的就是叛徒。 能不能问出来有用的消息,从来都不是他所关心的。 从来都是用最折磨人的刑具给人上刑,听着那些或硬,或软的骨头发出痛苦的哀嚎,青年的脸上总是格外愉悦。 然后,生死不论。 能问出来什么最好,问不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毕竟,他只是想看别人的惨样罢了。 但是这次居然留了那个叛徒一命,是想到什么新的花样了吗? 还是,看上那个叛徒了? 小太监思索了一下,否定了第二种想法。 刚刚那个叛徒的长相,实在是够不上师父选人的标准。 那就是想留着人再玩两天了。 小太监想起顾爻折磨人的那些个手段,忍不住一阵胆寒。 这边小太监心中百转千回,那边顾爻只是在放空自己的脑子。 这四通八达的道他该往哪边走啊? 顾爻心中慌得一批,面上不动声色。 看着顾爻停下,那沉沉的面色,小太监福至心灵。 他上前一步,恭敬道,“请师父稍候片刻,辇轿等会就到。 顾爻点点头。 等到坐上辇轿,顾爻才松了口气。 他靠在轿子上撑着下巴,思考着这个世界的身份。 位高权重,还是个太监。 啧。 小太监跟在顾爻身侧,看着面色不虞的青年,心中也直打鼓。 可偏偏这种时候还要有人撞到枪口上。 经过一条小道的时候,就听见几人的咒骂声,“你还敢反抗,连皇上都觉得你是个杂种。” “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狗杂碎罢了。” 顾爻听着这些难听的话,皱了皱眉。 他抬眼看去,一个瘦弱的孩子被几个太监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看那服饰,应该也就是比最低等的小太监稍好一些。 看起来也不年轻了。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还是最底层。 也就敢在这种阴暗的角落里合伙欺负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小孩了。 看着蜷缩在角落里,努力护着脑袋的小孩。 顾爻的神情有些恍惚,摆了摆手。 跟在身侧的小太监也瞬间领会,朝两边的侍卫使了使眼色。 当那几个太监被压到顾爻面前时,看着坐在辇轿上的青年,瑟瑟发抖。 几个人在顾爻面前抖成筛糠。 顾爻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几个欺软怕硬的窝囊货色,嗤笑一声。 “这宫里是你们几个的天下了吗?光天化日的,就敢动用私刑。” 青年带着些冷意的声音一出,几人更是抖得厉害。 顾爻有些兴致缺缺,摆摆手就想让人把这几个带下去。 身旁守着的侍卫就想将人拖走。 几人中有个胆子稍大的,向前膝行两步,开始磕头求饶。 “沈掌印,奴才错了,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顾爻挑了挑眉,这个世界不是本名了? 听到这人的求饶,跟在顾爻身侧的小太监皱了皱眉。 太吵了。 而且他师父像是会手下留情的人吗? 求饶的太监也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 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顾爻淡漠地看着面前的跳梁小丑,现在他在自己面前求饶,可是刚刚面对那么小的孩子,却没有半分留手。 那鞋底,还沾着小孩的血。 实在是太恶心了。 让人作呕。 顾爻蹙着眉,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别在跟前碍眼。” 容貌昳丽的青年神色恹恹,撑着下巴,听着那些或求饶,或咒骂的声音远去。 辇轿又动了起来。 顾爻转头一看,那个小孩还蜷缩在角落里,也不知道死没死。 血迹都在他身下洇开。 顾爻收回视线,语调有些懒散,“找个太医给他看看吧。” 随口的一句话,就像是施舍一般。 小太监点了点头 ,恭敬应声。 角落中躺着的小孩闻言动了动眸子,艰难抬头看向辇轿上的人。 却只看到一个背影。 一个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的背影。 沈掌印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些什么,那股子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浮上脑子。 意识也逐渐沉入黑暗。 留下来善后的侍卫看着这身上没半块好肉的小孩,不知所措。 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一个人去请太医,一个人把这个小皇子带回他的宫里。 毕竟是个皇子,就算要死也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啊。 更何况这还是沈掌印亲口说了要救下的人。 第168章 背德忘恩3 回到自己院子里的顾爻,看着面前这和一个独立宫室没太大区别的院子,狠狠沉默了。 这排场,八成这次拿的是奸臣太监的剧本了。 小太监看着顾爻盯着面前的门面一动不动,也没有想下辇轿的意思。 他有些摸不准顾爻的心思。 这院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工部那群见风使舵的,这院子在年前跟在皇上后边就翻新过了。 门前的台阶都是汉白玉的。 扫得也很干净。 这院子里栽的也都是顶顶名贵的花草,这是哪里不满意吗? 小太监心中打鼓,上前恭敬询问,“师父,是对这院子有哪里不满意吗? 要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我马上叫内务府的人来给师父换了。” 看着面前奢靡的院子,顾爻摇了摇头。 开始在心中计算修这院子得花多少钱,得费多少民脂民膏。 第一个世界留下的职业病,还是没有改掉。 “无碍,你先回去吧。” 小太监点头应了一声,带着抬辇轿的太监们恭恭敬敬地退下。 顾爻慢慢踱步进了这座奢靡到有些离谱的院子,然后进了正屋。 等到把门关上,顾爻才松了一口气。 『“小九,传输剧情。”』 0529也很虚,刚刚吓得他都不敢说话。 刚刚传送到新世界,就是那么刺激的场景。 那带着倒刺的鞭子甩在那个囚犯身上的时候,作为一个能看清视力极佳的系统,他都能看清楚那被刮下来的碎肉。 那血都快要溅到他脸上了。 回来的路上又碰到一个被打得半死不活的小孩。 太可怕了。 古代世界,尤其是在皇宫里的事情,太可怕了。 现在看着自家宿主,系统的心才放在实处。 『“好的,宿主大大,这边建议传输剧情前,您最好先躺在床上。”』 0529瞥了一眼这个剧情和原主的记忆。 太惨了。 肯定很疼。 顾爻蹙了蹙眉,像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这系统的记忆传输,什么时候能改进一下? 真的很痛啊! 不过顾爻倒是也没有拒绝自家蠢系统的好意。 他安安分分地躺到床上。 0529瞄着顾爻的脸色,弱弱开口。 『“宿主大大,你准备好了吗?”』 顾爻蹙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系统蠢系统这么老妈子呢? 『“早死早超生,能不能快……啊”』 0529本就有些紧张,被顾爻这么一吼,那只小短手就按下了传送按钮。 以至于顾爻话都没说完,就被脑子的一阵剧痛,狠狠背刺。 痛得整个人面色扭曲。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脑中的记忆渐渐清晰。 《背德忘恩》的主角是现在还是十皇子的步韶栾。 这个名字还是沈徇棠给取的。 而沈徇棠,就是原剧情中的反派。 还是大boss的那种。 也就是目前顾爻的身份。 确实是很反派的设定了。 东厂头子。 司礼监掌印太监。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还是个跟皇家有仇的身份。 这不反派谁反派。 而沈徇棠和步韶栾的初遇始于一场意外,在一次意外救下步韶栾之后,当时还是个任人欺凌小可怜的步韶栾就缠上了沈徇棠。 而当时已经大权在握,只要他想,就能除掉害死他全家的皇帝。 前半生的目标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正感觉无趣,步韶栾就送上门来了。 正好他也玩腻了,正愁找不到 一个傀儡皇帝,这小孩就自己屁颠屁颠送上门了。 沈徇棠也就顺水推舟带起了这个小皇子,直接体验了一把养成的快乐。 只是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小孩乖巧贴心,在相处的过程中,沈徇棠也从刚开始的逗弄变得逐渐上心,到最后倾囊相授。 他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下去的。 只是在朝堂上那群老不死的提出要给他养大的小孩选秀的时候 ,沈徇棠的心中暴怒得想要杀人。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沈徇棠才发现一件事。 他,动心了。 对他亲手养大的小孩,动心了。 在那之后,对权力本就没什么太大欲望的沈徇棠就想着将该教的东西教给步韶栾。 他也该功成身退。 那是沈徇棠第一次感觉到自卑。 他的心思是那样阴暗又见不得人。 而步韶栾,这个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一直都像是面对着阳光的少年。 所以,一向奉行着想要什么就要得到的沈徇棠,第一次手软了。 可是,仗着沈徇棠的心软,步韶栾却在暗中想翻了这天。 当沈徇棠为了给步韶栾一个安稳天下,带兵与叛军战斗的时候。 暗中积蓄了力量的狗崽子,早就将主意打到他的身上。 最后的沈徇棠,是死在叛军将领的乱箭中。 万箭穿心。 遍体鳞伤。 死前他还在担心着叛军会不会伤到步韶栾,将自己的暗卫剩下的几人派出去,护送他的小孩离开。 自己留下拖延时间断后。 可是他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他最忠心的暗卫,被他亲手养大的孩子手刃。 然后那个下令放箭的叛军头子跪在一身龙袍的狼崽子面前,喊着“陛下,臣救驾来迟,叛臣沈徇棠已经伏法。” 这是沈徇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他的怨气就已经让这个世界重启。 沈徇棠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心狠手辣的阉狗。 这是世人对他的评价。 确实也是没错的。 他的心,早就在多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有举家的仇恨中扭曲了。 最后的温柔,也尽数给了步韶栾。 只是终究没有换来一个好结果。 当真是应了世人的咒骂。 不得好死! 确实是不得好死。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以德报怨。 他只知道睚眦必报。 别人予他一分痛,他就要百倍,千倍地报复回去。 要不是靠着这股狠劲与坚持。 沈徇棠根本活不到现在。 可是,却在一个小孩这栽了心。 沈徇棠不甘。 管他什么大逆不道。 他就要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攥在手里。 就算他不要了,别人也无法染指。 他就算死,也要把步韶栾,一起拉下地狱。 他要步韶栾也体会到栽在一个人身上。 求而不得,最后亲手害死他的感觉。 他下了地狱,步韶栾有什么资格独活? 第169章 背德忘恩4 顾爻面色扭曲着接收完所有的剧情,抬眼看向一脸担忧的系统,语气阴沉,“我可以现在就去杀了步韶栾吗?” 系统看着面色阴沉的宿主,有些着急,“宿主大大,步韶栾是气运之子,你冷静点。” 顾爻脑中灵光一闪,抬眼看向面前的球,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刚刚救的那个小孩,不会就是步韶栾吧?” 0529身子一抖,他以为能瞒一会儿的。 系统转身,脸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愧是宿主大大,就是聪明。” 顾爻:“……” 突然想拍死刚才的自己。 看着面前脸色一变再变的顾爻,系统默默退远一些。 直觉告诉他,现在的顾爻,有点危险。 顾爻皱着眉看向面前灵活的一个球,实在是有些不爽。 每次都能跑得飞快。 要是换个身体,应该会比较好抓。 顾爻看着面前的系统,询问道,“小九,系统的人形要多少积分。” 这已经刻在0529dna里的数字,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甚至都不用运行一下代码。 “一万积分。” 顾爻闻言,笑了笑。 他朝面前的球招招手,“小九,想不想要人形,那就过来,让我捏一捏。” 纪念一下这尚且还能看到的球形。 0529闻言,眼里迸出强烈的惊喜,想都没想就飞回顾爻身边,“真的吗?宿主大大要给我兑换人形吗?” 看着眼神亮亮的系统,顾爻傲娇地点了点头。 “嗯哼。” 0529得到顾爻的肯定回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兴奋,他想要抱住顾爻,可是发现自己两只手只能抱住顾爻的手臂。 不过0529也没有多惆怅,看着顾爻的身量。 0529默默给自己打气,他得到人形,一定是个猛男,能好好保护宿主大大,还有66。 看着这个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系统,顾爻笑了笑,伸手把球一把薅过来。 手指在那圆溜溜的脑壳上跳舞。 0529窝在顾爻怀里,好不容易顺溜的代码渐渐乱了。 看着系统有些害羞的样子,顾爻笑了笑。 “好了,去兑换人形吧,积分从我账上扣吧。” 顾爻也想看看,自家蠢系统变成人形,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会是个蠢萌模样吧。 0529听到顾爻的话,猛地从自家宿主怀里挣脱出来。 “宿主大大,我马上去,我一定会变成一个猛男,到时候就可以抱住你了。” 看着那带着欢脱的背影,顾爻笑了笑。 靠在床头梳理原主的记忆。 顺便等着自家蠢系统出来。 沈徇棠,原名顾爻,成国公府长子 。 成国公为人是有名的清正廉洁,为人乐善好施,也从不与人为恶。 为官十数载,最大的错误大抵就是在救了当时还是离王的当今皇帝。 二人引为知己。 后来秦王叛乱,斩杀了多位皇子,成国公为了救离王,带兵入京。 清君侧,一力将离王送上皇位。 后来,成国公被人陷害有不臣之心,只因为成国公的妻子有一半的外族血脉。 顾爻被父亲送出去的时候,只有十岁。 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停地上书,却没有等来那位“知己”的半分回应。 父亲将他送出顾家之前,对他说,“隐姓埋名,安稳一生。” 可是,心中滔天的恨意,如何能忍呢? 顾爻偷偷回到成国公旧宅看过,那血染红了门前的青石台阶。 他看着管家的小孙子代替他,成为了顾爻。 也成为了刀下亡魂。 菜市口上悬着的人头,每一天都在催生着顾爻心中的恨意。 每一双阖不上的眼睛,都是顾家的血债。 佩儿(顾爻母亲的侍女)带着尚且年幼的顾爻东躲西藏。 可是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出路呢? 染上风寒的顾爻没钱拿药,佩儿咬咬牙,终究是五两银子把自己卖了。 十岁的顾爻也和佩儿有了一个容身之地。 春风楼。 佩儿成为里面一个普通的姑娘。 顾爻成为了一个小厮。 他见过太多的恶了。 长相本就昳丽的顾爻,随着年岁的增长,变得更加貌美。 那老鸨盯上了顾爻,只是佩儿一直不同意。 而老鸨贼心不死,更是在一个炼铜的权贵看上顾爻之后,收了钱就像将顾爻送到他的床上。 顾爻被bang在床上的时,心中的恨意,不甘,都在那一天达到了顶峰。 可是他没事。 因为佩儿姐姐找到他了。 他躲在桌子底下,看着那个畜生恼羞成怒折磨佩儿。 惨叫声萦绕在顾爻的耳畔。 艳丽的血染红了顾爻的眼眸。 淫乱不堪的污秽痕迹是一片惨烈。 等到那个畜生发泄完离开,佩儿整个人不着寸缕地躺在那张水碧色的被子上。 上面绣着佩儿最喜欢的海棠花。 粉白色的花瓣,被红色浸透。 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是她之前拿着攒下的私房钱,换的新被子。 “小少爷,棠,是乐观,温和的意思,老爷和夫人想要你开开心心的。 等奴婢攒够了赎身的钱,再多一些安身立命的钱,我们就离开这里。” 佩儿说起这话的时候,摸着顾爻的脸,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温柔。 可是顾爻知道,春风楼的老鸨不是个好人。 明明买了佩儿的时候只用了五两银子,赎身却要她一百两。 只是顾爻没有将这话说出来。 有个盼头,也是好的。 顾爻掀开桌布爬出来,佩儿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她看着顾爻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脖子上的伤口已经让她发不出声音了。 她只能用那双含泪的眸子看着顾爻,眼里带着乞求和决绝。 顾爻看着她翕动的唇瓣,看清了她想说什么。 “小少爷,别看,快走。” 说完这句话,佩儿不甘地瞪大双眼。 顾爻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的血迹洇开。 那大片的红,掺杂着白,刺痛了顾爻的双眼。 他上前将被子扯过,盖在了年轻女孩赤裸的,没有一块完整的好肉的身躯上。 颤抖的手指,轻轻阖上了顾家最后一条人命。 顾爻跪在床前,重重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自此,成国公顾府,只余顾爻一人。 不,从那时起,顾爻就不是人了。 是鬼。 要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佩儿年幼时被顾爻母亲搭救。 也用这条命护了顾爻一程。 而顾爻从春风楼逃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皇宫门口,一群年纪不大的男孩排着队准备入宫。 首领太监临到了,数了人数,才发觉不够。 急得带头的太监抓耳挠腮。 顾爻看着那群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大的小孩,带着显而易见的忐忑不安。 他的脑子里闪过的是顾家死不瞑目的一张张脸。 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要入宫。 就算是万劫不复。 他也要将那些根本称不上是人的畜生,拉下来给他顾家陪葬。 那年,顾爻,不,应该是沈徇棠,十三岁。 自荐入了宫。 只是给他净身的老太监喝了酒,眼神又不好使,下手不稳,只是切到他的大腿。 出去上了个茅房,回来看着顾爻身下洇出的一片血迹,解开顾爻身上的束缚,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 自此,世间再无顾爻,只有沈徇棠。 第170章 背德忘恩5 梳理完原主记忆的顾爻,火更大了。 现在原主该报的仇都已经报完了。 那些煽风点火的,落井下石的,全都被他亲手送进了地狱。 顾爻早就死在成国公府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天了。 而他最后的一丝羁绊与人性,也泯灭在那个冬日,寒风刺骨的午后了。 站在阳光下的沈徇棠,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 没有人性。 现在只剩下那个整日求仙问道,沉迷女色的皇帝了。 要说现在的沈徇棠,真就是只手遮天。 那个被他父亲一手保上皇位的皇帝,如今也尽在他的股掌之中。 当初能和成国公谈论天下大事,满心抱负的离王殿下。 终究是死在皇权富贵中。 留下的,只是一具贪婪又丑陋的躯壳罢了。 顾爻想起原主给那个狗皇帝又搜罗了一批美人,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他大概知道原主这是要让这皇帝怎么死了。 马上风。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饭后谈资。 反倒是今日救了的那个小崽子,让顾爻极度不爽。 正思索着该怎么折腾他,0529哀嚎的声音就在顾爻耳边炸开。 “宿主大大,我的猛男梦,碎了。呜呜呜。” 还是这傻傻的声音。 顾爻掏了掏耳朵。 太折磨人了。 顾爻有些无奈,却见0529扭扭捏捏地不愿意出来。 他耐着性子哄了哄,“没事,小九什么样子,66都会喜欢的。” “真的吗?” 系统颤抖的声线中带着浓浓的不确定。 顾爻现在倒是对0529的人形有些好奇了。 他以为系统的人形都是大差不差的。 难道还会有很大差别吗? 这么智能的吗? 他还以为就是那种流水线生产出来的东西。 现在看来,这一万积分,花得值啊。 果然,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他压着笑意,哄着敏感脆弱的小系统。 “真的,不管小九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的。” 反正自家蠢系统也一直都不太靠谱。 系统闻言,有些害羞。 “那宿主大大不许嘲笑我。” 话音未落,顾爻就看见一个正太飘在自己面前。 穿着红黑色的丝绸衬衫和红黑配色南瓜裤,配上那张白到发光的脸,真的有种……僵尸的感觉。 往那脑门上贴个符,能直接召唤林正英了。 明明是骄矜又可爱的贵族小少爷既视感。 偏偏整了这样的衣服。 而且看起来,没成年。 那双布灵布灵的眼神里,依旧是清澈到空无一物。 此刻仅仅只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希望面前的青年能夸一夸他。 顾爻看着那张带着些婴儿肥的幼态脸,一股子罪恶感从心底升起。 他好像那个雇佣童工的黑心老板。 或者是拐带富家小少爷的凤凰男。 可是看着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看着自己,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顾爻还是心软了。 斟酌了一下,他开口,“小九的人形,很可爱哦。” 毕竟,他原先最坏的设想是个年画娃娃。 蠢萌蠢萌的那种。 现在看起来,比最低期待高了不少。 至少现在还是个少年模样。 其实身高看起来还是有个一米七左右吧。 就是这张脸,实在是太幼了。 顾爻想象了一下0529现在的模样和66站在一起的样子。 嗯,至少不是拐卖。 甚至还有点般配。 不错不错。 人就是知足常乐。 看着青年一脸微笑,0529揪着自己的衣角,看着自己的脚尖。 “真的吗?” 顾爻起身,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正太的脑袋,浅金色的发丝,柔软又蓬松。 手感很好。 明明是个中世纪欧洲小王子的模样,偏偏整了身僵尸配色的衣服。 看着那光洁白皙的额头,顾爻屈起罪恶的手指,弹了一下。 “小九,你有其他衣服吗?换一身正常点的。” 0529捂着额头,有些扭捏,“这个不好看吗?我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 顾爻看了看,沉默了。 该说些什么呢? 不愧是你。 他就不应该指望系统的审美的,能买旅游景区丑到离谱的纪念品的系统,能整出什么正常的活。 他该感谢这些系统的上司的。 至少系统形象,不是自主选择。 想起来0529喊着想要成为一个猛男的样子。 顾爻脑补了一下那个离谱的场面。 一个肌肉壮汉,带着扭捏欢脱,甚至会害羞的表情,然后用那把带着些软调的嗓子。 “宿主大大,······” 太可怕了。 顾爻忍不住抖了一抖。 看着面前这个僵尸配色的欧洲贵族小王子。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顾爻将手放在0529的肩上,一脸正色。 “小九,答应我,去换衣服,将衣服给我看看,听取一下我这个金主爸爸的意见,好吗?” 青年的声音轻柔又温和,脸上的微笑也是让人如沐春风。 那张昳丽到极点的脸,更是带着别样的风情。 0529愣愣地点点头,看着顾爻的脸,渐渐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脸。 “宿主大大,那我先去挑选衣服。” 看着系统逃命一样的背影,顾爻无奈地笑了笑。 还真是,蠢系统。 一时半会 自家蠢系统是回不来的,他也该思考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步韶栾。 呵。 现在就去会会这小皇子吧。 顾爻起身,在铜镜面前整理了一下衣服。 模糊的镜面,却依旧遮不住这张脸的半分风采。 镜外的人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脸颊。 这张脸,从未给他带来任何便利。 反而都是痛苦。 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爻不再看铜镜,转身出门。 第171章 背德忘恩6 等在门口的小太监看见顾爻出来,赶紧迎上前。 “师父。” 顾爻看着面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点了点头。 “慎为,刚刚那个小孩,是十皇子吧。” 沈慎为摸不准顾爻的心思,只能恭敬道,“是的,师父是有什么打算吗?” 顾爻笑了笑,能有什么打算呢? 当然是趁他病,给他爱的关怀啊。 步韶栾。 韶,美好。 栾,正直。 沈徇棠将对于顾爻的所有期望,他求而不得的一切,全都倾注在这个少年身上。 顾爻本该长成一个正直的栋梁之才。 长在阳光下,光风霁月。 沈徇棠却只是阴沟里的老鼠。 蛰伏在暗处的毒蛇。 从阎王殿爬回来索命的厉鬼。 顾爻烦躁地捻了捻手指,“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有点好玩罢了。” 沈慎为不再说话。 在这个宫里,少言,多听,多做。 才是生存之道。 “那师父需要辇轿吗?” 顾爻摆摆手,“不必了,你陪我走一走吧。” 沈慎为看着前头那看起来有些懒散的背影,默默跟上。 顾爻依着记忆中来到那破落的小院子的时候,院里只有一个老嬷嬷在煎药。 一边煎药,一边还在抹眼泪。 倒真像是个忠仆呢。 顾爻见状,挑了挑眉。 这就是步韶栾生母留下的老嬷嬷吗? 顾爻眸光动了动。 说起来,步韶栾会杀了他,也是有这老嬷嬷的原因吧。 毕竟这老嬷嬷,是被沈徇棠亲手杀了的。 而且是当着步韶栾的面亲手杀的。 成大事者,不能有软肋。 当时只是将步韶栾当做一个宠物养着的沈徇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喜欢上这个他看不上的宠物。 一只随手养起的狼崽子,却咬断了主人的脖颈。 顾爻的心中,一个计划暗暗成型。 他看着面前这个饱经风霜的老嬷嬷,嘴角勾起一抹轻缓的笑。 这个女人,可不无辜啊。 正在煎药的人听到一阵脚步声,抬眼,有个人遮住了面前的阳光。 带起一片阴影。 逆光中,那张昳丽的面容带着一丝圣洁的光晕。 脸上带着轻缓的笑,却让老嬷嬷大惊失色,像是见到了恶鬼一般。 看着面前脸色瞬间煞白的老嬷嬷,顾爻轻轻笑了笑。 “青燕姑姑,别来无恙啊。” 青年的脸上带着笑意语调也是温和,可在青燕耳中听来,就是厉鬼索命的低语。 “掌印大人,奴婢错了。” 顾爻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有应话。 看着不停磕头,跪在地上连都不敢抬的人,顾爻嗤笑一声。 他转头看向屋内,“十皇子殿下呢?好歹我也救了他啊。” 青燕颤着声,但还是鼓起勇气,“掌印大人,放过殿下吧,他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 顾爻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直视自己的青燕,语气危险得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孩子,可是姑姑有没有想过,当时的我,也是个孩子呢?” 现在的步韶栾年纪与当时的他一样。 这就是天道轮回吗? 沈徇棠不知道。 青燕闻言,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不再说话,只是不断磕头。 看着那艳丽的血染红了黄土。 顾爻收回目光。 而步韶栾却在此时出来,踉跄着冲出来,抱住顾爻的衣角。 “沈掌印,求求你放过青燕姑姑吧。” 顾爻低头看着这个小孩,面黄肌瘦的。 只穿了一身单衣,应该是刚刚从床上起来。 那凹陷的双颊,衬得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有些可怜。 顾爻看着面前的少年,有些恍惚。 他的记忆中,也有这样一个小太监,被克扣月俸,连饭都吃不饱。 却还要干着最累的活。 从御花园的湖水里,他能清楚看到那张脸上,也是这样的凹陷。 没有半分神采。 反倒是旁边的青燕看顾爻一动不动地盯着步韶栾,心中慌乱,生怕顾爻对小皇子做些什么。 虽然害怕,但还是伸手把人拽到身后。 顾爻被这句话叫回神。 他抬眼看着面前依偎在一起,好像是相依为命般的二人。 觉得格外碍眼。 沈慎为很有眼色,瞥见自家师父不悦的神色,上前就将那小皇子拽到顾爻面前。 瘦骨嶙峋的少年站在顾爻面前,有些无措的窘迫。 少年偷偷抬眼瞄着面前的青年,那张艳得出奇的了脸上带着茫然,竟有些懵懂。 步韶栾悄悄红了脸。 他只觉得,面前的人,是真的好看。 顾爻低头看着这个像是鹌鹑似的小皇子,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柔的笑。 他俯身,解下自己的水貂大氅,披在面前这个手脚都冻得通红的小皇子身上。 将伶仃的少年裹了个全乎。 他牵起小皇子的手,眼里带着笑,“殿下,要跟着我吗?” 沈慎为闻言,呼吸一滞,却不敢言语,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步韶栾看着面前的青年,指尖触及的是一片温软,那双带着笑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光。 焦糖色的眸子,透得像是他曾经最喜欢的琉璃灯,可惜被他送人了。 他点了点头。 顾爻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 牵着人就往外走。 沈慎为看着呆愣愣的青燕,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 “青燕姑姑,十殿下能被师父看上是幸事,别的不敢说,至少在宫里,就没人敢惹到十殿下头上了。” 看着青燕灰败的面色,沈慎为不再多言。 多说无益。 聪明人自然能做出最优选择。 要是蠢人,死了那也是活该。 沈慎为整了整领子,转身跟上沈徇棠。 唇红齿白的 小太监抬头看着面前一高一矮的两人。 青年牵着少年的手,侧过头与他言语,那双通透的眸子中漾着笑意,像是对身旁的少年极尽温柔。 可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是流于表面。 青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副面具。 转瞬间,唇角就能扬起最让人舒服的弧度。 许是小太监的眼神过于放肆,顾爻懒散地抬起眸子,瞥了一眼 跟在身后的小太监。 眼里是带着寒意的冷淡,不见半分温和。 沈慎为心头一跳,赶忙低下头。 他怎么就忘了呢。 这个宫里,不该看的别看。 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72章 背德忘恩7 顾爻牵着小皇子,一步一步往若棠院走。 小孩的皮肤娇嫩,还没穿鞋,那双脚被皑皑的白雪冻得通红,却 紧紧跟着面前的人,生怕被人抛下。 顾爻看见了,却不言语。 让这狼崽子受点罪也是好的。 就当是提前收点利息吧。 等到快走到若棠院门口时,顾爻才装作”不经意“间瞥见少年冻得有些发紫的双足,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抱歉殿下,我刚刚没有看到,若不嫌弃,就让我抱您回去吧。” 小皇子看着面前蹲下的人,穿着的是顶好的丝绸衣裳,搀着金线和银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在雪光中是独一份的贵气。 他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泛黄的单衣,还带着洗不掉的污渍和血迹。 少年忍不住缩了缩手脚,竟感到有些无地自容。 顾爻看着面前窘迫的少年,微微笑了笑。 他伸手将少年抱起。 入手是硌手的骨头,隔着大氅都硌得人生疼。 营养不良。 抱在怀里也是轻飘飘的,没有太多重量。 顾爻蹙了蹙眉,没有多言。 抱着少年的手稳得出奇。 脚下的步子也是稳健又平缓。 少年贴着青年,能清楚感受到那胸腔中的震动。 他有些害羞,鼻尖浮动的是淡淡的檀香。 没有普通太监身上那股子凑近了就浓到冲鼻的香料气味儿,檀香的味道还是让人心静的。 少年勾住顾爻的脖子,只是那手上还是握着拳,像是有些紧张。 顾爻感受到小孩将脑袋埋在自己的颈侧,也没有说话。 只是纵容了他的行为。 沈慎为看着两人这已经称得上出格的举动,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多言。 师父的事情,轮不到他操心。 倒是这十殿下 ,这次被顾爻带回自己的院子,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 顾爻回到正屋,将小孩抱到窗边的软榻上。 少年交叠着双脚,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顾爻温着声,看向面前的少年,“殿下,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从今日起,殿下便与我同住了 。” 小皇子的整个人蜷在大氅中,微微点了点头。 顾爻得到人的肯定回答,微微一笑。 乖巧的孩子,才是最招人喜欢的。 “慎为。” 守在门口沈慎为赶紧进门,恭敬道,“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青年神色淡淡,抬手指了一下榻上的少年,“从今日起,十殿下便住在我院子里了,让人给他单独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再让人给他做几身衣裳。” 顾爻看了看拘谨的少年,那脚踏上的血迹艳得刺目。 青年眉心微蹙,收回目光。 “再叫个太医来。” 低着脑袋的少年眸光一动,却没有动作。 等到沈慎为退出去,顾爻才转头看向榻上的少年。 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那瘦小的身子微微颤抖。 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打湿了毛的流浪猫。 顾爻起身进入内室将柜子中闲置的被子抱出来,一把盖在步韶栾的头上。 少年从被子中探头,眸中带着浓浓的疑问。 顾爻伸手将被子裹在少年身上,“是我考虑不周了,殿下穿得这般单薄,是该冷的。 小皇子将被子裹得更紧了些,对着面前的青年,轻声道了声谢。 *** 这宫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顾爻把小皇子带回自己院子里也是不带半分避讳的。 底下的风言风语早就不知道传得如何难听。 不过就算暗地里传得再难听,也没有一个人敢把这些个污言秽语传到顾爻面前。 顾爻也没有心思去解释。 要是有些个太过分的,沈慎为也会出手管制的。 教了三年,也该有点用的。 不枉他教了这么多。 顾爻坐在窗前,看着院里的梅花,红得像是一片天边的晚霞。 这般热烈的颜色,是最让人感到温暖的。 只是,不及血色。 那般纯粹到恶的红,倒是比黄泉河畔的曼珠沙华还要艳丽几分。 刺目得很。 顾爻没来由得感觉到心头烦躁。 抬手合上窗子。 隔绝了雪天带来的寒气。 刚刚放下手,门外就传来 一阵敲门声,“掌印,是我。” 顾爻蹙了蹙眉,上午刚刚把这倒霉孩子送去学堂,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进。” 步韶栾开门,探头露出怯怯的目光。 “殿下有何事吗?” 少年闻言,面上有些窘迫,进门站到顾爻面前,像是面对教导主任似的。 “掌印,以后我能回来和你一起吃午饭吗?” 顾爻皱着眉看向面前有些怯懦的人,“殿下是在学堂中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应该没有什么不长眼的敢动到小崽子身上吧? 毕竟自己恶名在外,这小崽子身上打着自己的记号。 在外人眼里,他就是自己养在后院的宠物。 步韶栾有些为难地摆摆手,“没有的,没有人欺负我。” 说完,少年像是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顾爻闻言一挑眉,放下手里的奏折,看着面前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 端的那是一个可怜小白花的模样。 今早穿出去的白色锦袍上带着一个明显的鞋印。 合着在这里等着他呢。 少年的演技拙劣又刻意。 一眼就能看出破绽 。 顾爻笑了笑,起身,缓步走到少年面前。 他伸手,挑起少年的下巴,动作是十足的轻浮。 少年像是有些紧张,整个身子一僵。 看着少年青涩的反应,顾爻轻轻一笑 ,说出的话也像是在蛊惑人心。 “殿下,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嗯?” 步韶栾看着青年那双通透的琥珀眸子,有些失神。 他赶紧垂下眸,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是五哥,他说我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说到这里,少年像是有些脾气,抬头直视着面前的青年,那双黑色的眸子中浮着水雾,却倔强着不肯落下,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顾爻收回手,转而牵起少年的手,“殿下,有没有人要不重要,您只要知道,将来他们都要臣服在你的脚下。” 他拉着少年到桌前,将少年摁再椅子上。 守在一旁的婢女恭敬道,”掌印,传菜吗?“ 顾爻点点头。 早早候着的侍从鱼贯而入,将菜端上桌,又井然有序地退出去。 顾爻坐在桌前,抬手给少年夹了一筷子鱼肉。 “殿下安心便好,以后若是想回来吃,便回来吧。” 得到顾爻的纵容,少年嘴扬起一个无害温软的笑。 一时间,两人看起来倒是颇为和谐。 第173章 背德忘恩8 之后的几天,步韶栾没有再见到他亲爱的五哥。 连学堂里其他皇子都避着他。 他也乐得清闲。 倒是这夫子,倒是真选了个真材实料的。 去岁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百里微生。 好像还是被沈徇棠亲点才成为这状元郎的。 还带着初入朝堂独有的傲气,若不是沈徇棠护着,八成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这言语间满是矜傲。 一看就是被护得不错的。 沈徇棠喜欢的是这般模样的吗? 步韶栾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只觉得荒谬。 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抛在脑后。 别的不说,这状元郎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现在落下太多课程,现在补上,才是正经的。 临近午休时间。 步韶栾起身,走出学堂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呼喊声,“十殿下,留步。” 少年疑惑转头,就见那状元郎朝他快步走来。 步韶栾朝来人施礼,“先生。” 百里微生快步走得有些喘气,他从书匣中掏出两本书递给少年。 “烦请殿下将这两本书带给沈掌印。” 状元郎的脸上有些赧然神色。 步韶栾盯着眼前封皮上没有任何字的书,像是盯着什么仇人。 他伸手接过百里微生手上的书,装作不经意间询问。 “先生为何不亲自交给掌印?” 百里微生闻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从前年轻气盛,得罪过掌印大人,如今倒是不好意思再上门拜访了。” 少年闻言眸光微动,转而又笑开,“先生放心,我一定将东西送到掌印手中。” 百里微生点点头,转身离开。 步韶栾看着青年直傲的背影,看着手上的两本书,捻了捻手指。 蓝色封皮的书册,对步韶栾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他看着面前的书册,还是没有翻开,将两本书收进书匣,往若棠院的方向走去。 不知今日的午膳会不会有他喜欢的酒焐鲜蛤呢? 昨日和掌印暗戳戳地提过呢。 步韶栾想起沈徇棠那张昳丽的脸上带着无奈的纵容神色,唇角都忍不住勾起笑。 沈徇棠。 光是念着这三个字,步韶栾心中就生出些带着血味的甜。 不知道这位掌印大人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才对他这般好。 以至于他至今依旧没有试探到他的底线。 连他说因为害怕,想要青燕姑姑来陪他,沈徇棠都答应了。 明明青燕与他有龃龉,不是吗? 为什么对他这般纵容呢? 步韶栾想不明白。 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是,短时间内这位掌印大人,不会伤害他。 这就够了。 步韶栾捻了捻手指,想要从书匣中拿出今日他被先生夸奖的功课,等会拿回去给沈徇棠看看。 指尖最先碰到的却是那两本书,那略显粗糙的手感,其他书册真的是格格不入。 步韶栾瞬间就沉了脸。 *** 回到若棠院的时候,沈徇棠已经坐在桌前等着他。 长身玉立的人坐在桌前,脊背挺得笔直,不像个太监,倒像是个读书人。 步韶栾那张神色淡淡的侧颜,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顾爻抬眼就看见站在院门口也不懂得进来。 步韶栾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才发觉自己的失神。 他低下头,大步朝院中走来。 早就准备好的侍从也马上上菜,然后退出房间。 步韶栾坐到桌前,装作不经意间坐到顾爻身边的位置上。 顾爻眉峰一挑,也没有多言。 看这行云流水,面不改色的动作,一看就是想这样干很久了。 步韶栾观察着沈徇棠的神色,见那张神色淡淡的脸上没有露出些排斥,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往桌上瞧去,今日添了一道新菜,是他昨日提起的“酒焐鲜蛤”。 这种随口一说的话都被人记在心上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呢。 顾爻可没有心思去理会这小狼崽子内心暗自的喜悦。 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垂着眸随口问道:“今日怎地比往常慢了一些。” 步韶栾脸上的笑一滞,像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他放下筷子,侧身弯腰从书匣中将那两本书拿出来。 “这是百里先生让我交给掌印的。” 看着少年带着些不虞的面色,顾爻笑笑着接过少年手上的两册书。 翻开第一页,顾爻看了两眼就合上书。 面上也带着些无奈的神色。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啊。” 步韶栾侧眸看去,只见青年的脸上带着些温柔的笑意,那是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再看见的表情。 自从沈徇棠将他带回来,安排好基本的事情,就是一个放养状态。 对他虽多有纵容,却再也没有最初那样的温柔。 就好像他只是沈徇棠顺手捡回来的一只宠物,最初看他可怜,就给了多一些的关注。 现在被他养好了,虽然还是纵容,但是已经不再是半颗心都吊在他身上了。 听着沈徇棠这熟稔又亲昵的语气,步韶栾看着面前最喜欢的菜,顿时没了胃口。 顾爻敏锐地察觉到小狼崽子的不悦,他只当做没看到,让人将书收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步韶栾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分。 他如今的一切,还都是靠着沈徇棠才有的。 万一真的惹怒了他,反而得不偿失。 心中虽然清楚这些,可是心中那股酸意与不甘,还是萦绕在心头。 他又不禁想起了百里微生。 文弱却自带清傲的书生,看着就弱不禁风,有什么招人喜欢的? 步韶栾无意识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却没发现顾爻在偷偷打量他。 顾爻收回视线,继续吃饭。 原先满是防备的小狼崽子,现在也开始放下防备了啊。 不枉他纵着他这么久。 让他得寸进尺。 还是颇有成效的。 不甘吗? 不甘就对了。 心中有了不甘,才会努力想要爬上去啊。 这不是要鞭策一下。 让小狼崽子赶快长大啊。 顾爻笑着将一筷子什锦鲜蔬夹到步韶栾碗里,面上笑得温柔。 “学业繁重,殿下还是要多注意身子。” 步韶栾抬眼,撞进青年像是漾着一湖春水的眸子。 轻柔潋滟。 心好像也随着那水波的荡漾,变得心绪不宁。 第174章 背德忘恩9 京中的日子是过得很快的。 转眼间就到了秋日。 步韶栾住进顾爻的院子也将近一年了。 顾爻不喜欢那些个名贵品种的菊花和牡丹,便全叫人移了种桂花。 如今金秋时节,看起来倒是颇为好看。 在院中呆得时间久了,连顾爻身上都染上了桂花香。 临近午膳时间,对面与他对弈的百里微生明显有些焦躁起来。 顾爻看着这个愣头青似的青年,微微笑了笑。 抬手在棋盘上缓缓落下一子。 “百里少傅因何焦躁啊?” 百里微生往院门口瞥了一眼,转头在棋盘上匆匆落下一子。 顾爻看着棋盘上已经走到死路的白子,放下了手中的黑子。 “百里大人心思已经不在棋局之上,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就是可惜了这么一局好棋。” 百里微生闻言看向棋盘,白子生路已绝。 他起身拱手施礼,“掌印大人,实在抱歉。” 顾爻慢慢捡起棋盘上的棋子,将白子和黑子放回棋盒里。 等到将白子黑子都各自归位,他才抬眼看着面前保持着施礼姿势的状元郎。 面前的青年低着头,是低眉顺眼的顺从模样。 顾爻拿起茶盏呷了一口。 目光懒洋洋地落在百里微生身上,“百里大人今日因何不能心静?” 百里微生将腰又弯下两分,想起步韶栾那每次要杀人一样的视线,他就感觉浑身不舒服。 可是这话也不能和沈掌印说。 现在他倒是左右为难了。 百里微生叹了口气。 “是下官的不是,扰了掌印大人的雅兴。” 顾爻闻言笑了笑。 现在倒是乖得很。 他想起最初的时候,这状元郎可是傲气得很。 在朝堂上当着他的面就敢骂他阉狗。 被他救了一次就这般乖巧。 顾爻感受到百里微生的紧张,看着这样的小状元,倒是有些新奇。 正想再开口逗几句。 门外就传来小狼崽子的声音。 “掌印大人。”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喘气的不稳,走路的步调也是急得很。 步韶栾大步走进正屋,一眼就瞥见了那一身青衣的百里微生,这已经是这段时间他第三次看到这碍眼的人了。 顾爻将目光从面前的青年身上移到步韶栾身上。 半弯着腰行礼的百里微生,只感觉到了一股子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背上,带起一阵不适。 苍天啊,谁来救救他。 百里微生就感觉自己像是夹在两人之间的受气包。 进退维谷。 步韶栾对上沈徇棠的视线,笑着走上前。 “掌印大人,百里先生。” 他先朝坐在上座的沈徇棠行了个礼,像是才发现百里微生,转身又朝百里微生施礼。 顾爻低头轻呷一口茶,垂着眸装作没看到少年这幼稚的行为。 明明前面都拿眼神剜了别人那么久。 现在倒是在这里装纯情小白花。 倒是越发放肆了。 百里微生也有些面热,可是如今这姿势也是不好回礼。 看着百里微生有些窘迫的模样,顾爻轻轻笑了笑,“百里大人,今日棋局不算,你还欠我一局,明日休沐,我在此恭候。” 百里微生闻言身子一僵,顶着顾爻似笑非笑的眼神和步韶栾想要刀了他的眼神,他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明日定来赴约。” 顾爻满意点点头。 看着小狼崽子一脸不爽,还有百里微生一副想要赶紧跑路的着急表情,他突然生出些恶劣心思。 “百里大人可要留下一起用午膳。” 步韶栾闻言瞪大眼睛看向顾爻。 眼里透着些委屈。 就好像是他的专属优待,被人分走了一份。 就不再特别了。 想到这里,步韶栾黑沉沉的目光就落在脚步顿住的百里微生身上。 仿佛只要他答应了,下一秒就能上前撕碎他的脖颈。 百里微生脊背一凉,赶紧推脱。 “家中还有老母等下官,恐怕要辜负掌印美意了。” 其实顾爻也就是那么一提,要是百里微生真的留下来了,小狼崽子估计要疯。 不过还是可以逗一逗的。 他的面上露出些许遗憾,“既如此我也不好强留,本还想着和百里大人探讨一下明岁科举的事情,那便明日再说吧。” 百里微生闻言抬头,心中有些后悔,想要改口,却被步韶栾一个眼神吓退。 算了算了,保命要紧。 百里微生施礼退下。 步韶栾站在顾爻身前侧方,目光紧紧地盯着离去的人影,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顾爻倒是饶有兴趣地用余光打量着狼崽子。 眼神要是能杀人,百里微生大抵已经死了无数回了吧。 顾爻微微一笑,开口唤回小狼崽的神志。 “今日殿下学到了些什么?陈将军教得还尽心吗?” 步韶栾闻言收回视线,听到沈徇棠说起陈庆,想起那张带着些凶恶的脸,身上又忍不住开始隐隐作痛。 陈庆的嘲讽又在耳边响起,步韶栾咬了咬牙,脸上扬起笑。 “掌印,陈将军教得很好,只是我基础太差了,总是惹得他生气。” 少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委屈,像是想要博取青年的同情。 顾爻就装作没有看到。 小狼崽子就会用这套。 这演技也没有半点进步。 顾爻做睁眼瞎,起身拍了拍面前少年肩膀。 “殿下可要好好努力啊,过些日子,就要不太平了。” 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青年安慰的步韶栾,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 他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可是却什么都没抓住。 越和沈徇棠接触,他就越是不甘。 想要沈徇棠再纵着他,再纵着些。 想要得到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只容得下自己一个人。 可是沈徇棠的态度像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警示。 他,只是沈徇棠随时可以丢弃你的玩物罢了。 就和那些猫猫狗狗没有区别。 沈徇棠纵着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利用价值罢了。 顾爻却已经走到了桌前,朝着少年招了招手,“殿下,该用午膳了。” 那双焦糖色的眸子带着柔柔的光,目光中只容下了自己一个人的身影。 步韶栾看着那张昳丽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只觉得门外的满院秋色,不及眼前人半分风采。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心律不齐,赶紧垂眸避开了青年柔和的目光。 他走到桌前,与沈徇棠隔了两个位置。 顾爻看着没有像往日黏在自己身边的少年,也没有太过在意。 小孩嘛,也是需要晾一晾。 免得让他真的以为自己真的对他没有底线。 第175章 背德忘恩10 顾爻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满目的秋色,金色的花,红色的叶,点缀了满院,倒真像是将秋日的美景都拘在这方寸之地。 明明是那般热烈的颜色,却总是让人会无端生出些愁绪。 顾爻看着桌上的奏折,只感觉到头疼。 为什么他这个世界都是个奸臣太监了,还要管这些破事啊? 顾爻轻轻捏了捏眉头。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师父,百里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吧。” 顾爻猛地起身,把眼前的奏折啪的一声摁回桌边的那一摞里。 这奏折谁爱看谁看。 反正他不看了。 十封奏折里有八封都有在参他的,好不容易有一封正经的,还要在结尾提他一句。 真是服了。 偏偏这些老顽固里,有许多都是顾家的老相识,当时顾家遭难,有许多都上书直言过。 说不定他儿时还见过这些叔叔伯伯,说不定还窝在他们怀中撒过娇。 只是现在的他,终究不是顾爻了。 顾爻捻了捻手指,心中实在烦躁。 就算是为顾家平反了,也还是回不去了。 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他起身到院中。 百里微生跟着沈慎为进了院子,就看见沈掌印站在桂花树下。 明明四周是金花红叶,穿的也是明艳的橘色红衣裳,可他偏偏就从眼前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寂寥。 即使秋日暖阳照在他的身上,桂花香气染上他的衣襟,都无法驱散那满身孤寂。 这位沈掌印的身上好像藏着许多故事。 百里微生和沈慎为顿在沈徇棠身后几步。 百里微生就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看着他抬起手挡了挡有些刺眼的阳光,又伸手折下了一枝桂花。 秋日的微风卷起他的青丝,阳光轻吻着他的额角,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了小小的花枝,浅金色的花簇,绿色的硬叶,将青年的手衬得格外白皙。 那张昳丽的面容在树影揉碎的阳光中显得有些虚幻,好像随时都要羽化而去。 顾爻笑着转身,就看见百里微生有些呆愣的神情。 沈慎为看着愣头青直愣愣盯着顾爻,赶紧伸手拉了一下这位百里大人的袖子,唤回了他的神志。 他抬手扬了扬手中的花枝,语气带着一丝调笑,“百里大人,这是看到什么,看得这般入神?” 百里微生有些赧然,对上青年琥珀色的眸子,赶紧垂眸。 他拱手施礼,“掌印大人天人之姿,下官一时失态了,望掌印见谅。” 看着面前诚恳致歉的人,听到青年对自己样貌真诚的夸赞,顾爻朗声笑开 。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神色,“我倒是并不想要这天人之姿。” 百里微生抬头,像是不理解青年此言何解。 顾爻也没有解释的打算。 他脸上又挂着那副懒散的笑,就好像刚刚的人只是他不经意间泄露的秘密。 而如今,他要将这个秘密隐藏起来了。 看着百里微生澄澈的黑眸,不掺杂一点杂质,带着些微微的疑惑,干净得像是春日雪山之巅化下的一捧新雪。 清冷又澄透。 夸赞他的时候,也不带一丝脏念,与那些他不喜欢的人,没有半分相像。 这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这般干净的眼神,还是应该好好保护起来啊。 顾爻抓着花枝的手,力道又大了些。 百里微生看着面前的青年,微微歪了歪头,像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青年会露出这种悲伤又怀念的眼神。 是他和沈掌印的故人长得相像吗? 可是他没听说过沈掌印有什么和他长得相像的故人啊? 见百里微生眼中疑惑更深,顾爻收回视线。 他转头看着墙边的红红黄黄的枫叶和开得正盛的桂花,突然笑开。 “百里大人,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百里微生疑惑。 顾爻也没有解释,让沈慎为去拿个篮子。 百里微生看着面前这位掌印大人,像个小孩似的去摘树上的桂花,连旁边的小太监要搭把手都不乐意。 还真是有些……少年心性。 想一出是一出。 他上前搭把手。 顾爻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给他让了个位置。 而步韶栾回来的时候,看到就是两人在桂花树下深情对视的一幕。 他沉着脸上前,站在沈徇棠身后喊了一句,“掌印。” 顾爻转头,抬眼对上少年有些阴沉的目光。 他的脸上笑开,眼中却有些疑惑,“殿下,不是和你说了今日我要与百里大人议事吗?怎么回来了?” 言下之意,没有准备你的饭。 步韶栾闻言脸上也扬起一个笑,转头看向百里微生,“突然想起有些功课不会,特意回来请教百里先生。” 顾爻闻言无语。 这理由也是够烂的。 小狼崽子还挺会找理由。 百里微生对上这位十殿下阴沉沉的目光,只觉得吾命休矣。 他赶紧低头,拱手施礼,“十殿下。” 见到百里微生回避,步韶栾轻嗤一声,转头看向面前还在摘花的青年。 那浅金色的花朵被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捻,落到那玉色的掌心,像是最美的珍宝。 散发着一股独有的香气。 沈徇棠的衣襟上肯定沾着这香气。 大抵是有些醉人。 步韶栾觉得自己痴了。 是这阳光太烈了。 连带着这脑子都烤得不大清醒了。 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离沈徇棠远了一些。 好像呼吸是轻快了一些,可是看着沈徇棠忙碌的侧影,风中带着散不开的桂花香。 他只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晕乎。 而顾爻可没工夫理会小狼崽子的心情。 他看着篮子里的桂花,心情极好。 他拎起篮子,朝旁边装透明人的百里微生扬了扬,语气种带着一丝笑意,“百里大人,今日你可有口福了。” 百里微生:“……” 小狼崽子闻言瞪大双眼,像是震惊极了。 眼里透露着不可置信。 他看着面前含笑的青年,眼里透露着“你居然要给他亲手做吃的?” 面前的两个青年,一红一白,一个笑着,一个低着头,像是有些赧然。 看起来倒真是般配。 步韶栾掩在袖中的手,狠狠搓了搓手指,咬了咬牙根。 真是碍眼呢。 他站在这里,就像是个外人。 第176章 背德忘恩11 顾爻去了小厨房,徒留百里微生和步韶栾两个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 百里微生被这位十殿下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 他是真的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小皇子了。 现在整得他是一个坐立不安。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深吸一口气,“十殿下,不是有不会的功课吗?” 步韶栾端起桌上的茶,轻呷一口。 他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青年,微微笑了笑,“这个先不急,百里先生和掌印是什么关系呢?之前不是说先生年轻气盛惹到过掌印大人吗?” 所以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改善了关系呢? 难道是因为上次那两本书吗? 想起那两本书还是通过自己的手交出去的,步韶栾心里就一阵膈应。 百里微生闻言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不可多言,不可多言。” 步韶栾唇角轻勾,带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没有强求。 这种被二人排斥在外的感觉,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看着面前干净到通透,不带半分黑暗的状元郎,步韶栾捏紧了茶杯。 干净到让人讨厌。 进了这朝堂两年多,依旧是这副矜傲清高的模样,没有被这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磨去半分棱角。 他跟着沈徇棠上过朝堂,看到过百里微生和那些百年世家的老头子在朝堂上争得面红耳赤,寸步不让。 是谁给了他那么稳的底气呢? 是沈徇棠。 看百里微生在朝堂上侃侃而谈,提出他的设想时,沈徇棠总是带着一种诡异的赞赏看着他。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 悲伤又怀念。 像是深秋寂寥,那浓到化不开的月色。 透着难言的寒凉。 看一眼,就凉到了心里。 步韶栾看不透。 沈徇棠这个人身上有着太多秘密。 他见过他冷着脸,那张嘴将几个老顽固数落得下不来台。 他看过沈徇棠运筹帷幄,将人轻轻玩弄在掌心。 可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沈徇棠。 就好像是秋月的光落在他身上,披上了满身寒霜。 寂寥又清冷。 好像要和这世间隔绝开。 没有人可以靠近他。 他也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可是,唯独百里微生是个例外。 在百里微生被那些老顽固联手刁难时,沈徇棠会出言岔开话题,为他解围。 这是他从未享受过的偏爱。 平日沈徇棠虽然像是对他多有纵容,但是在他被学堂的先生训诫,在校场上被陈庆下了狠手鞭策,沈徇棠都不会有半分心软。 他以为沈徇棠对他已经是极好了。 可是当一个对照组出现,他就不再满足于现在了。 他想要全部。 想要沈徇棠全部的偏爱。 越想,心中就越不甘。 步韶栾想抓住沈徇棠的想法,在此刻达到顶峰。 他想要抓住这个人。 无论沈徇棠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好的。 既然把这份好给出来了。 他就不允许沈徇棠轻易收回。 沈顾爻端着点心进来的时候,就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感。 一个坐立不安,一个阴沉着面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爻就装作不看到,端着杏仁酥进屋。 “桂花糕还要等段时间,今日小厨房就只有杏仁酥了,也不知百里大人喜不喜欢?” 步韶栾听到熟悉的声音回神,猛地抬头,就看见他的掌印大人把那盘杏仁酥放在那个碍眼的人面前了。 他脸上刚刚扬起的笑。就落下去几分。 眼里透着些心伤。 看着小崽子这做作姿态,顾爻起了些逗弄的心思。 “殿下,抱歉,忘了您也在了。” 步韶栾闻言,捏了捏手指,低头,掩下不甘的神色。 “无妨,百里先生是客,自然是要让着客人些。” 看着小狼崽子明明不高兴还要强撑着的神色。顾爻抿唇笑了笑。 正想再开口逗弄几句,沈慎为就端着个托盘走来。 步韶栾闻声看去,沈慎为将托盘放在少年面前,“十殿下,这是师父早起就让小厨房备好的糖蒸酥酪,知道殿下喜欢。” 少年闻言有些怔愣地盯着面前淋着糖桂花的奶白色点心。 反倒是顾爻闻言轻啧一声,像是有些遗憾。 他还没再逗逗这小孩呢。 现在还能逗一逗,等到明岁科举过后,就不能这么轻易逗着玩了。 还真是有点遗憾呢。 沈慎为见没人说话,低着脑袋也不敢多言。 他是做错了什么吗? 步韶栾先反应过来,拿起托盘上勺子,轻轻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糖桂花的香气和奶香融合得极好。 他抬眼看着面前神色懒散的青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是掌印特意吩咐的吗?” 少年的目光紧紧锁在青年的身上,只想求一个答案。 顾爻懒懒地抬眸,却撞进少年带着期待的眸子。 那黑沉的眼底,像是被人点亮了万家灯火。 每一盏灯火里,都映着一个叫做沈徇棠的身影。 亮得让人目眩神迷。 顾爻看着,轻轻啧了一声,像是有些无奈。 见青年点了点头,步韶栾的脸上的紧张褪去,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意。 他盯着面前的青年,目光灼灼,舀起一勺糖蒸酥酪送进嘴里,一抿就化开了。 甜到人心里。 顾爻顶着小狼崽子如狼似虎的目光,生出些不自在。 他觉得,步韶栾那吃的不是糖蒸酥酪, 是自己啊。 旁边的百里微生看着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 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看着面前的杏仁酥,也不敢动手拿。 生怕这位十殿下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顾爻避开少年的目光,看着还杵着的沈慎为,摆摆手让他下去传菜。 沈慎为像是得了什么赦免令一样,赶紧弯身退下。 这间屋子里的战局,不是他能参与的。 看着小崽子还要吃第二碗点心,顾爻蹙着眉抬手按住步韶栾的手。 “殿下,马上就到午膳时间了,这糖蒸酥酪虽好,还是留着饭后再吃吧。” 青年指尖微凉的温度透过指腹落在手背,又传到心里。 看着青年蹙着眉不认同的模样,步韶栾笑了笑。 轻轻放下勺子。 “好,都听掌印的。” 声带的震动伴随着心脏的乱颤,兵荒马乱。 第177章 背德忘恩12 除夕的上京真的美到让人神迷。 搂着新得的小美人的皇帝看着面前许久未见的大臣们,双手只流连在那纤纤细腰上。 两人紧贴着身子,时不时还传来少女的娇笑声。 皇后直接被气到离席。 皇帝也就顺手将小美人捞到自己身边,丝毫没有顾忌他人的目光。 底下的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当做没有看到。 他们这皇帝陛下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伶人出身的新晋贵人也是个有手段的,勾得皇帝整颗心都落在她的身上。 皇帝被怀中的人勾得蠢蠢欲动,一把将人抱起,大步离开。 他看着坐在下边的沈徇棠,微微一抬头,“沈掌印,这除夕夜宴,就交由你主持了。” 好几个辈分大的皇室宗亲听到这话差点没气死。 嘉奖满朝的除夕夜宴,居然又要交给一个阉人来主持大局。 简直就是荒唐。 荒唐至极! 只不过是一愣神的工夫,皇帝就已经抱着含笑的小美人离开。 只留下一个背影。 顾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懒洋洋地抬眼看着底下各怀鬼胎的人。 尤其是看着那些一向是自视甚高的皇室宗亲们脸上露出那种屈辱的表情。 实在是让人愉悦啊! 听着这丝竹管弦之声,他只觉得吵闹得很。 看着那些精致的菜肴,也是无味极了。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权柄在握的掌印大人,猜测着,揣度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掌印,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顾爻看着那些或紧张,或愤恨,或咬牙切齿的面孔。 站在所有人的前方。 站在这最高的位置。 俯瞰着所有人,能看到所有人的动作。 入目是装点得极为喜庆的皇宫,可是这热闹的宴席,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更别提现在宴席上的人都被他吓得跟鹌鹑似的,只有旁边奏乐的乐师还在认真工作。 顾爻扫视一眼,只对上了几个熟人的的脸。 其他人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啧,实在是无趣。 顾爻脸上有些兴致缺缺,他懒洋洋的开口,“相信各位大人也是不乐意在这里看到我的,既然如此,那今日的宴会也不必在这里虚以委蛇了,便提前散了吧。” 本就愤恨的皇室宗亲这下彻底被点燃,辈分最高的,算起来是当今陛下叔叔的那位宗亲直接拍案而起,“沈徇棠,你放肆!” 除夕夜宴这般快就结束,是让别人看他皇室的笑话。 更丢人的就是,这个决定还是由一个阉人做出来的。 这不是明晃晃地打皇室的脸。 这宴会办了和没办有什么区别。 看着跳脚的几人,顾爻微微一笑。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里带着些危险的光,“恒亲王这么想留下,那就留在宫里好好休息几天?” 能不能完好着,全手全脚地出宫,那就全是自己说了算。 其实恒亲王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在后悔了。 这阉狗喜怒无常,万一真的惹怒他,那真是得不偿失。 何况如今他大权在握,手段也实在是让人胆寒。 两方人对峙,其余人都不敢说话。 感觉到顾爻不是在说笑,恒亲王身后几人赶忙拉住他。 几人中最圆滑的率先开口,面带歉意,“沈掌印,恒亲王也是喝多了酒,昏了头,还望沈掌印勿怪。” 和开口的这人对视一眼,顾爻转而笑开,他伸手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渐渐压下心头的烦躁暴戾。 他神色淡淡地说了句,“既知晓失言,那还望以后谨言,慎行。” 顾爻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打马虎眼。 更没有给眼前几人留半分面子。 就连一向处事圆滑的人都忍不住敛下笑,面色不虞。 那双原本含着笑与歉意的眸子里此刻带着些冷,盯着面前容色倾城的青年,目光就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看着青年不为所动,他转而又笑开,“沈掌印的教诲,我们,紧记在心。” 顾爻抬眼看去,面色是化不开的冷,“知晓就行。” 那人还打算说些什么,顾爻的视线却已经移开。 本来准备好的话就那样哽在喉头。 刚刚戴上的温和面具,在此刻又裂开些许。 那脸上的笑意都变得僵硬而渗人。 顾爻可没有半分在意。 再脏,再恶心的目光他都见过。 这种带着恨意的目光,不过是家常便饭。 他看向其他看戏的人,扬起一个笑,语气有些懒散,“今日的宴会,就到这里吧,各位大人没什么意见吧?” 众人异口同声,一致选择同意。 顾爻点点头表示满意。 他抬手理了理袖口,“那在下就先失陪了,各位大人自行离去吧。” 说着失陪,顾爻脚下的动作可没有半分客气,抬脚就往外走去。 步韶栾看着沈徇棠将皇室那几个老家伙怼得哑口无言。 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羁与傲气。 实在是让人着迷啊。 见沈徇棠起身离开,他也赶忙跟上去。 沈慎为跟在顾爻身边,轻轻靠近低声询问,“师父,可要我下手将他们除掉,保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顾爻捻了捻手指,那张昳丽的面容掩在两边的树影中,晦暗不明。 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留下那清朗的声音,“不必,留着他们再蹦跶一段时间吧。” 步韶栾跟上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语气中带着独一份的懒散与狠厉。 顾爻警觉地往后猛地一看,“谁!” 一声低喝把步韶栾吓了一跳。 赶紧从树影中走出,脸上带着那副无辜的笑容,“掌印,是我。” 看到是步韶栾,顾爻微微放松了些,将手上的薄刃塞回袖口。 他的面色微微缓和,看向步韶栾的眼神中却还是带着一丝戒备,“是殿下啊,是有什么事吗?” 高大的树影下,步韶栾看不清沈徇棠的神情。 透过这带着一丝试探的话,却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人的那点戒备。 他的心也提了起来,面上却带着一丝委屈,“掌印和小沈公公走得那么快,我都追不上。” 顾爻闻言一愣,看着月色中有些委屈的少年,忍不住笑出声。 “殿下怎么这般年纪了,还跟得人这般紧啊。” 少年闻言有些赧然地挠了挠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若蚊蝇。 “这不是,只跟着掌印吗?” 看着低着头像是有些害羞的少年,那低垂的脑袋让人看不清表情。 很自然避开了自己的审视。 很聪明的做法。 顾爻轻轻笑了一声,看着这四四方方的皇宫,他突然有了种逃离的冲动。 感觉人的三魂七魄都被拘束在这不见全貌的天空。 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好像以为是个调皮的少年,对步韶栾发出邀请。 “殿下,你想去去看看人间烟火吗?” 步韶栾闻言惊愕抬头,撞进青年含笑的琥珀色眸子。 他的心跳如雷。 只听到自己说了一句。 “好。” 面前的青年就绽开了那份独有的风华。 当青年带着微凉温度的手指牵起自己的手,步韶栾看着两人交叠的手。 只觉得这是此间最美的风景。 第178章 背德忘恩13 看着牵上十殿下手的沈徇棠,沈慎为叹了口气。 默默开始给两位祖宗打掩护。 顾爻倒是没有太过在意,看着身侧的少年,他有些遗憾。 “殿下,现在各位大人都在出宫的路上,只能委屈殿下和我同乘一辆马车了。” 步韶栾的眼神紧紧锁在那交叠的手上,神色晦暗不明。 他摇了摇头,“不委屈,和掌印在一起,我很开心哦。” 看着少年温和无害的侧脸,顾爻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牵着少年在宫门口坐上马车。 然后当着一群步行出宫的臣子面,从他们身侧驶过。 姿态那叫一个潇洒。 看着那四角吊着铜铃,通身都是金丝楠木打造的马车,叮叮当当地张扬离去。 一些看不惯沈徇棠的人都默默呸了一声。 在那些看不上沈徇棠的人眼中,不过是阉狗得势当道罢了。 可是就算他们再气,以后没办法动他半分。 步韶栾坐在马车上,听着四角的铜铃摇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坐在豪华的马车中,第一次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入目所及,无不显示着眼前人不俗的财力。 脚踏上的铺着的毛毯是上好的墨狐皮。 连这座椅的罩子都是绣着竹叶的蜀锦。 个顶个的值钱。 步韶栾低着头,有些不敢动。 顾爻拿起低案上的茶杯,轻呷一口茶,看着小孩不自在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伸手将面前的芙蓉糕推到少年面前。 “殿下不必紧张,这身礼服太显眼了,等会去我府上换件衣裳,我们去灯会逛一逛,殿下应该还未出过宫吧?” 青年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安抚。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长这么大还未出过宫,有些开心。” 步韶栾抬头看向顾爻,唇角露出一个温软无害的笑。 “还是和掌印一起过的除夕,就更开心了。” 顾爻看着小狼崽子目光灼灼,带着一丝期盼看着自己。 他压了压茶杯,轻呷了一口,没有回应。 那双焦糖色的眸子掩在温热的茶水升起的雾气中,有些模糊不清。 没等到青年的回应,步韶栾攥着衣角的手力道又大了几分,连骨节都有些泛白。 从宫门离开,驶入街道,是热闹喧嚣。 四周由安静变得嘈杂,顾爻像是听到了什么,放下茶杯。 他轻轻掀起车帘,是万家灯火照亮的上京城。 街上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青年侧着身,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珠帘和布帘。 彩色的琉璃珠子晶亮剔透,从青年伶仃的腕间蜿蜒而下。 精致的手骨,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步韶栾看着青年侧眸万向街上,那双焦琥珀色的眸子中映着万家灯火。 那精致无双的侧颜被明亮的烛火映衬着,显得格外柔和。 那平日中总是绷紧的,带着一丝冷冽的唇线,此刻都变得和缓。 青年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听着节日的欢声笑语,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 和平日里应付人的假笑不同,此刻青年的笑容是那样真实。 不含一丝杂质。 干净得像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 对这世间抱有绝对的热爱。 可那喜悦的眼神中,却掺杂着一丝艳羡。 在欢声笑语中,他是满身寂寥。 琉璃灯中映着万家笑语,却挤不下一个名为沈徇棠的身影。 他像是游走在黑暗中的毒蛇,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敢在这角落中窥得一丝天光。 想要拥抱人间温暖。 却无人救他。 步韶栾低下头,狠狠摇了几下脑袋,将这个并不算实际的想法甩出脑子。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少年在心中自嘲。 他已然大权在握,朝堂都几乎是他一手把持。 又有什么不满足呢? 难道是他入宫前的事情吗? 步韶栾不清楚。 沈徇棠身上的秘密太多。 却从不对人讲。 少年有种想要探究的想法,却无从问起。 用什么身份去问呢? 现在的他,全凭着沈徇棠庇佑。 是生是死,也不过沈徇棠说了算。 顾爻这一看,便入了神,一直到马车停在府门前,才被车夫的声音唤回神。 他有些遗憾地放下车帘。 转头看向低着头的少年,朝他伸出手。 “殿下,到了,随我进府中换身衣裳吧。” 步韶栾抬眼,撞进青年眼底未散开的温柔。 一湖春水,生了涟漪。 面前的那只手依旧是白皙如玉,一如去岁冬日雪光中朝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一般美丽。 步韶栾将手搭在沈徇棠手上。 他没有多言。 乖巧跟着青年下车,没有半分反抗。 顾爻看着乖到离谱的少年。微微笑了笑,带着人进正屋,从衣柜底层翻出来一套新的衣裳,让少年换上。 那是沈徇棠平日里喜欢的艳色。 步韶栾换了衣服的时候,耳朵都有些红,他似乎都能闻到这衣服上独有的檀香。 看着镜中的自己,他觉得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他想给沈徇棠看看,却被先他一步换好衣服的青年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 “殿下,这是我今岁新做的衣裳,你现在身量与我相差不大,应该能穿。” 步韶栾刚刚有些荡漾的心思,转瞬间归于平静。 他看着手上的衣服,觉得他刚刚在心中赞扬过的衣裳,好像也不是很好看了。 顾爻没看出少年百转千回的心思。 他看着这红色的衣裳上绣着金线的花纹,只觉得好看极了。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十八岁的少年已经长到与他差不多高。 “殿下,走吧。” 青年的透亮的眸子中映着晃荡的烛火,和只有一人的身影。 步韶栾轻轻笑了笑,抬手给人理了理领子,“沈公子,走吧。” 第179章 背德忘恩14 两人来到街上,正是有最热闹的时候。 灯火澄明的万家灯火下,顾爻牵着少年就像是两个平常的富家公子游玩。 两边小摊贩见两人穿得极好,又有侍从跟随,都卖力吆喝,想要留住这两个看起来就是大财主的两人。 顾爻看着这热闹的灯会集市,一向冷冽的神色缓和下来。 他就真的像是一个普通的富贵公子一样,走在这边看看,走到那边瞧瞧。 看到喜欢的东西也不管能不能用上,通通买了再说。 买完也不乐意拎着,转头就扔给身后跟着的少年。 看着少年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笑着将刚刚买到的糕点挂在少年的手指上。 “阿栾,今日就辛苦你了。” 青年带着些笑意的声音转瞬而逝,却真真实实落在心上,砸出一阵欢喜。 步韶栾看着沈徇棠翩然而去的背影,思索着刚刚是不是他的幻觉。 他怎么会从沈徇棠嘴里听到那般亲昵的称呼呢? 阿栾,阿栾。 光是念着这两个字,心中就已经生出许多欢喜。 看着像是要将这条街的摊贩都光顾一遍的青年,步韶栾无奈笑了笑。 顾爻见人没有跟上来,转身看向停在原处的少年,脸上露出一个惬意轻松的笑。 “阿栾,快跟上。”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少年微微低了低头,唇边却是怎么也压不下的笑意。 他们一路晃到了糖画摊子前,顾爻看着那精致的糖画,就像是个小孩一般。 给了做糖画的老爷爷点碎银子,自己动手就开始勾画。 这门手艺还是第一个世界游历的时候学的。 现在倒是可以给小孩露一手。 顾爻转头看向朝他缓缓而来的少年,微微一笑道:“阿栾,要吃糖吗?” 像是逗弄小孩一般的语气。 步韶栾却微微点了点头 。 他看着滚热的糖液勾出一个栾字。 顾爻将竹签递给少年,面上是一脸骄傲。 “怎么样,不错吧?” 面前的隽秀的字,透着青年独有的风骨。 明明是个宦官,字倒是透着难得的清高姿态。 步韶栾看着,脸上露出一个温软的笑。 “阿棠,我很喜欢。” 说着,少年就轻轻咬了一口糖画。 顾爻听到少年的称呼微微一愣,转而笑开,没有搭话。 二人并着肩,在锣鼓喧天,万家灯火中缓步前行。 就好像是两个普通的人,融入了这平凡的尘世。 沈慎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叹了口气,认命地跟上。 *** 除夕夜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幻梦。 梦醒了。 沈徇棠依旧是那个权倾朝野的沈掌印。 而不是那个会笑着唤他阿栾的阿棠。 他们只是沈掌印和十皇子。 春节过后,顾爻也忙起来了。 而那一年多来都是雷打不动的双人午膳,也只有步韶栾孤身一人了。 看着桌上的山珍海味,往日喜欢的菜式,现在也是食之无味。 这几日他见到顾爻都是匆匆一面,连话都说不上两句。 实在是难受。 陈庆看着心不在焉的步韶栾,冷笑一声,手上也没有留手,红缨枪尖直直抵上少年脆弱的咽喉。 将军嘴角咧开一个笑,语带嘲讽,“十殿下,这要是在战场上,你刚刚就已经死了,看你这死了亲娘似的表情,说吧,是沈徇棠又出什么事?” 陈庆揽上这位学生的肩头,语带调侃。 能让这位平日里脸上找不出半分表情的十殿下露出这样的神色,也只有沈徇棠了。 步韶栾沉着面色,一把将陈庆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拍下去。 “胡说什么。” 陈庆看着少年坐到一旁喝水,轻啧一声。 这嘴硬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改。 他教了步韶栾这么久,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能看不出来步韶栾对沈徇棠的占有欲吗? 可就是说句不好听的。 沈徇棠这个人,心思太深。 步韶栾把握不住的。 每次沈徇棠有点子风吹草动的,全是步韶栾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陈·受害者·庆表示强烈谴责。 每次步韶栾在沈徇棠那里有了什么不痛快,都喜欢来校场上找自己练练。 跟不要命似的。 这次又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不过听最近朝中风口,应当是沈徇棠忙于春闱,冷落了这小崽子吧。 据说这次春闱的主考官是上一届的状元郎。 啧,难怪最近这小崽子中午都没回去。 看来是被人扔在了若棠院里。 独守空闺。 陈庆轻啧一声,抱着胸看着面前面色阴沉的少年。 他忍不住想逗一逗,这是难得见到这猴精的小崽子吃亏。 还是有苦难言的亏。 “十殿下,你现在真的很像什么,你知道吗?” 步韶栾抬头,眼里透着疑惑。 “真的很像是独守空闺的怨妇,沈徇棠就像是那个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负心汉。” 陈庆说得正欢,却见面前原本面色冰冷的少年挑了挑眉。 “陈将军,没想到你对我这般不满啊?” 凉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步韶栾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目光越过陈庆落在沈徇棠身上。 陈庆还没扬起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转头就对上沈徇棠戏谑的,带着些冷意的目光。 “掌印大人,今日这么早啊。” “那比不上陈将军清闲,本官还是有些忙的。” 言下之意,你闲得没事干,还能在背后嚼人舌根。 步韶栾闻言,忍不住笑出声。 接收到陈庆目光的步韶栾,耸了耸肩,带着些挑衅看着陈庆。 陈庆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说,到沈徇棠面前倒是乖得很。 看着狗仗人势的步韶栾,陈庆却也只能咬咬牙。 沈徇棠今日心情好,看着少年挑衅陈庆,也就纵着他。 而沈徇棠的无声默认,就是对少年嚣张气焰的助长。 陈庆牙痒痒,可是碍于沈徇棠在场,都不能像是平日一样拉着步韶栾上场练练。 他要是拉着步韶栾去练练。 沈徇棠就得拉他练练。 想起他和沈徇棠的相识。 陈庆觉得,还是不要和这厮对上。 太难了。 而步韶栾甚至都没有将目光落在陈庆身上。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轻轻唤了一声,“掌印。” 沈徇棠看着少年,轻轻点了点头,“嗯。” 步韶栾听着熟悉的声音,目光贪婪地留恋在那张昳丽的脸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看过沈徇棠了。 少年起身,直接略过面前的陈庆,走到沈徇棠面前,扬起一个笑容。 “掌印,我饿了。” 少年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委屈神色。 顾爻笑了笑,面前的少年眼眸明亮,看着就像是讨乖的小狗,想求得主人的关注。 他想抬手摸一摸少年的鬓发,却神色一僵,终究还是将那只还未抬起的手按在身侧。 他们的关系,终究是不适合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总是不免有些躁意。 “院里早就备好了殿下喜欢的菜,快回去吧。” 步韶栾看着突然转身的沈徇棠,笑意凝在脸上。 垂下的脑袋,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第180章 背德忘恩15 春闱在上京城的蒙蒙细雨中开始。 沈徇棠力排众议,压下朝中众多反对声音,将百里微生任命为此次春闱的主考官。 压下了朝中一众德高望重的老顽固。 而东厂也奉命暗中护卫此次春闱。 沈徇棠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对面是他的师兄。 应敛。 “师弟,你真的想好了吗?” 应敛轻轻落下黑子。 顾爻神色未动半分,落下白子。 “师兄指的是什么?” 应敛抬眼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他放下棋子,面色有些无奈,“我输了,你明知我说的是什么,又何必在这里与我装糊涂。” 顾爻也放下手中的棋子,转头看向这春日的蒙蒙细雨。 “师兄,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与寒疏那般幸运,这世间万事万物,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我也不例外。” 应敛看着顾爻微微一时无言。 可他还想再劝一劝,“你就真的忍心把自己养了快两年的孩子推上那个位置?” “不是我想,我曾经问过他想不想,他说了想,那我就帮他实现,反正与我而言,谁坐上那个位置,都差不多。 何况,我将他带出冷宫,本就是存了这份心思的。” 看着心意已决的顾爻,应敛不再劝。 他这个师弟,在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知道这是个有主意的。 既然他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应敛起身拍了拍顾爻的肩膀,“到时候要是想走,别忘了还有师父和师兄们。” 说完,应敛踏着窗沿翻出,飞身离去。 看着有些火急火燎的应敛,顾爻轻轻笑了笑。 这是赶着回去陪寒疏吃饭吧。 顾爻有些羡慕。 看着天边泄出的一丝天光,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呷一口。 这阴沉了许久的天,也该放晴了。 放榜那日,天朗气清。 一位名声不显的学子成为榜首,引得京中热议。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说这考生是买通了监考官的。 还有说这考生是被当今掌权的沈掌印给看上了。 反正就是逃不开这考生与沈徇棠还有百里微生那些杜撰出来的风流韵事。 越传越离谱。 而沈徇棠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而那位备受争议的考生正坐在他的对面。 他们坐在茶楼的最高出,俯瞰着街上乱哄哄的人群。 顾爻看向面前豹头环眼的青年。 嗯,长相凶恶,不像个读书人。 他们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让京城的百姓见到这人来得有说服力。 这长相,八成也是没有人传他是小白脸的。 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宁弋有些紧张。 他不知道这位权倾朝野的掌印大人找他有何贵干。 难道是看到自己的文章了? 他知道自己是春闱榜首的时候,也很震惊。 他以为能入榜就不错了。 毕竟他言辞过于直白,一向是主考官不喜的那类。 顾爻看着面前有些五大三粗的青年,唇角露出一抹笑。 “怎么,答卷的时候敢骂阉党,现在倒是变成鹌鹑了?” 宁弋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爻笑了笑,他没有再拐弯抹角,“宁弋,南阳河下村人,是吧?” 宁弋身子一僵,不理解这位沈掌印为何要报他背景。 顾爻见面前鹌鹑似的青年终于抬起头,他微微一笑。 “我就直言了,你不仅会是此次科举的会元,还会是状元。” 宁弋瞪大双眼,他有些紧张,压下心头的震颤。 “为什么?” 为什么选中他? 明明他是看不上阉党的,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他算是这位沈掌印的敌人。 顾爻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外面繁华的上京城,声音有些飘渺。 “宁公子,这上京城,繁华吗?” 宁弋像是不理解顾爻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他还是老实回答,“这上京城自然是最繁华的。” 顾爻闻言却摇了摇头,他伸手指向京城的西面。 宁弋顺着拿方向望去,却也没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顾爻笑了笑,“没看到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对吗?” 宁弋点点头。 “可是宁公子去过那边吗?顺着这个方向走,你会走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宁弋有些疑惑,他家境虽然不算好,但也从未被短过吃喝。 “那是京中的贫民窝,是这繁华京城最不堪的地方。” 宁弋神色微怔,他好像知道顾爻想要说什么了。 “你见过因为一张落在地上的,沾满灰尘的饼子就打得你死我活的孩子吗? 你见过只要一个包子就能春风一度的女人吗? 你见过在这京城皑皑白雪中,被活活冻死的尸体吗?” 宁弋抿唇,没有答话。 顾爻也没有在意,转头看向宁弋。 “我想要贫民窝的人都能吃饱饭,不单单只有京城的,宁弋,所以你懂吗?” 宁弋抿着唇,面上有些不忿,“可是,如今这天下,不就是阉党当道吗?” 顾爻看着面露气愤的青年,笑了笑,“有些人生了异心,就要拔掉了。而如今的局面,也不单单只是阉党的错。 这朝堂,从根上,就已经坏了。所以我想要改变这局面,我想要你成为帝王手中的一把刀,亲自剪除那些横生的枝节。” 容貌精致的青年,眼里闪着光和跳动的焰火。 那把火顺着青年带着些狂热的目光,直直烧到了宁弋心里。 宁弋只听到自己说了句,“好。” 第181章 背德忘恩16 宁弋走出茶楼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连步子都走不稳。 有些认识宁弋的学子看到他有些神情恍惚,不免传出更多流言。 连宁弋都受不住沈掌印的宠幸。 将沈徇棠传成了那些个吸人精气的妖精鬼怪。 顾爻听闻也只是笑笑。 反倒是沈慎为极为气愤,说要带人去京中抓这些传流言的人。 顾爻看着这便宜徒弟一脸气愤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你去抓人,那不是坐实了我和宁弋有关系。” 沈慎为看着那张神色淡漠的脸,抿了抿唇,终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他就是觉得不行,那宁弋的容貌,哪里像是个能被师父看上的。 长得那般凶恶。 师父要考虑也是应该找个十殿下那样的。 而且十殿下和师父,那是长期相处的情谊。 哪里是宁弋能比的。 可是这话他也不敢说。 这流言传了一段时间,被宁弋成为状元的消息,直接打破。 这位连中两元的状元郎,可是个十足十的反阉党。 就连那一向是站队沈徇棠的上届状元郎,也和阉党决裂了。 顾爻坐在上次的茶楼,找了个雅间,是能听到大堂说书的。 他看着对面惴惴不安的宁弋,微微一笑,给人斟了杯茶,“宁公子,一起来听听最近京城最流行的故事吧。” 宁弋有些疑惑,距离殿试已过七日有余,这还是沈徇棠第一次找他。 顾爻也没说话,只是转头往堂中看去。 只听得那说书先生一拍案,就开始说起最近京城最流行的故事。 “这话说啊,前朝有个权倾朝野的阉人。 他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做过的坏事那是数不胜数。 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可碍于他权势滔天,百姓官员那是敢怒不敢言。 百姓生活在阉党剥削之下,那叫民不聊生。 天灾人祸,那是水深火热。 所有人都想有个神仙出来收了这作恶多端的恶人。 而事情的转机就发生在一个书生身上。 那书生生得俊美,被那阉人强抢了去,可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连中两元,策反了上一任状元。 两人联手,一同对抗阉党,最终迎来了天下太平。” “好。” 楼下传来一阵鼓掌声。 “就是应该这样,阉党当道,民不聊生,成何体统!” “……” 楼下群情激愤,阉党当道的不满尽数发泄出来。 宁弋听着,冷汗忍不住从额角落下,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倒是神色如常。 甚至还能面带微笑地点点头。 他有些好奇,这人都不会生气的吗? “沈掌印,你不生气吗?” 顾爻闻言愣了愣,“为什么要生气,他们说的本就是实话,不是吗? 况且,这故事还是我让手下写的,为何要气? 当今圣上昏聩无能,沉迷于求仙问道和男女美色,这大齐还能维持如今的模样,已经是前几任明君积德了。” 听着沈徇棠这毫不客气的话,宁弋冷汗涔涔。 这沈掌印的嘴,当真是毒! 虽说这话没错,可是谁又敢如此直言。 也唯有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沈掌印了吧。 宁弋实在是看不透面前这位在想什么。 哪有人自己磨刀,剪除自己的羽翼的。 沈徇棠看着面前不敢答话,只低着头喝茶的青年,也没有再说话。 *** 而皇帝的驾崩,是在临近九月的时候。 因着死法并不算光彩,被秘密地瞒了下来。 沈徇棠紧急召集了几位德高望重的阁老和皇室宗亲。 他坐在主位,懒洋洋地抬眸看着眼前的几位单拎出来都能当他爹的人。 “几位大人,想必你们有有所耳闻,这件事终究不光彩,本官认为,应当息事宁人,几位大人觉得呢?” 嘴上虽然是说着商量的话,可那话里,是半分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甚至连那几位在龙床上将他们这位皇帝玩死的后妃都没看到。 说是被沈徇棠当场杖毙。 这下他们想查,也没处查。 人证都没了,还查个屁! 几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年纪最大的冯阁老面色凝重,“沈掌印所言极是,只是这储君之位空悬,这继位人选,我们当好好商议,毕竟,这关乎大齐国怍。” 他的眼神逼视这面前这位年纪轻轻便一手把持朝政的司礼监掌印。 此番新帝登基,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拔出阉党的机会。 阉党持政,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先帝相信沈徇棠,纵着沈徇棠,可新帝未必。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在场几人都开始盘算,想推自己支持的皇子上位。 可是还没等吵起来。 沈徇棠便先笑起来。 他扫视这面前这群心思各异的人,唇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先帝圣明,早言己身不康健,已经立下遗诏立了储君,各位大人可要一观?” 几人兴奋的表情凝在脸上,对上青年那双淡若琉璃的琥珀色眸子,只觉得脊背发凉。 顾爻八风不动,任由几人打量。 冯阁老已经猜到些什么,他意味不明地看着胸有成竹,没有半分遮掩的青年。 “那就有劳沈掌印了。” 顾爻和冯阁老对视一眼,施施然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不急不缓从密格中取出用遗诏。 第182章 背德忘恩17 步韶栾得知自己成了储君,不日便要登基的时候,还在校场上和陈庆过招。 这段时间沈徇棠忙得很,都没时间理会他。 他已经有将近半月没见到沈徇棠了。 连若棠院中的桂花都开了,沈徇棠也不知在忙什么。 陈庆今日正好撞在他无处发泄的郁闷枪口上。 两人也没有拿兵器,就在偌大的校场上赤手空拳地搏斗,你来我往,没有半分留手。 原本还想着逗一逗小孩的陈庆在那凌厉的拳风中,也不得不拿出全部心神应付这个已经飞速成长的少年 。 还记得两年前沈徇棠把那个小豆丁似的小孩扔给他的时候,那瘦弱的身板,看起来都遭不住他一拳。 现在倒是能和他打个有来有回。 两人打累了,也不在乎身份,直接仰躺在擂台上。 望着头顶的烈日,步韶栾抬手遮住,想将那灼热的光拢进掌心,却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陈庆坐起身,喘着气看着人,“十殿下 你大好年华,何必吊死在沈徇棠那个不解风情的人身上啊,何况他还是个阉人。” 陈庆的语气满不在乎,平日里就算是和沈徇棠说话他也是没有多客气的。 他说着,就想要伸手拍一拍少年的肩膀,却被一道冰冷至极的目光钉在原处。 步韶栾起身,俯视着坐在地上的青年。 “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沈徇棠被这种带着些轻蔑的语气叫做“阉人”。 他不喜欢。 他不知道这股不喜从何而来。 但就是不想别人轻贱了沈徇棠。 少年的声音清朗疏越,语气却带着一丝冰冷。 陈庆带着些随意的表情凝在脸上,他抬头看向少年。 逆光中,少年的肩膀面目有些看不清楚,可就是让人感到一阵压迫感。 陈庆微微叹了口气。 沈徇棠在步韶栾心中的地位,比他想得还重要。 而就是在两人对峙的时候,传话的小太监急匆匆赶来。 在看到步韶栾的那一刻,他急忙跪下,“恭喜殿下荣登大宝!” 步韶栾闻言一愣,小太监却还在说着囫囵的讨喜话。 陈庆见少年已经傻了,代替他将赏钱给了小太监。 小太监喜滋滋地退下。 见少年还在愣神,他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神了,今日过后,我见到你就要行大礼了。” 陈庆说着,撇了撇嘴,像是有些不爽。 步韶栾被这一下拍回神。 他机械转头,看着陈庆,“那个小太监,刚刚说什么?” 陈庆看着愣愣的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啊。 怎么到这种时候反而不灵光了。 “我们那位皇帝死了,你成为继位的人。” 陈庆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尊重。 这位皇帝在他带兵在外打仗的时候,可没少给他使绊子。 要不是…… 陈庆像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向带着些玩味笑意的脸上此刻面色沉凝。 步韶栾像是有些茫然,“可是……” 可是什么呢? 可是沈徇棠从未告诉过他? 还是他没有当皇帝的经验? 这都已经无法改变他是大齐下一任帝王的事实。 十六岁的少年忽然间有些茫然。 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庆看着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既然无法改变,就尝试着去接受他。” 说完,陈庆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就要离去。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步韶栾,“十殿下,你现在发达了,记得要把我刚刚给你垫的打赏钱给我。” 步韶栾闻言有些怔愣。 看着少年有些茫然的脸,陈庆“痛心疾首”,做西子捧心状。 “十殿下,我可不比你们,就指着这点子俸禄娶媳妇,现在媳妇还没娶,你可不能赖账啊。” 步韶栾看着面前做作夸张的人,嘴角微微一抽。 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陈庆。 陈庆忙不迭接住,脸上喜笑颜开,将银子迅速塞进怀里。 “谢殿下赏,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少年的反应,哼着小调转身离开。 看起来倒是心情颇好。 徒留在原地的步韶栾怔愣。 少年看着陈庆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 经过陈庆的插科打诨,心头倒是没有那般沉重了。 他抬头看着这片天,晴空万里。 不知自己能不能将这片天撑起来。 步韶栾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徇棠选中他,就是想要一个傀儡吧。 又怎会放权给他。 他只不过是沈徇棠放在台前的一颗棋子罢了。 即使早有猜测,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少年抬手捂住心口,那股沉闷窒息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他本就不在意你,不是吗? 连要继位的事情,都是从另一个人那里听到的。 沈徇棠甚至没有和他有过半分商量。 明明是烈日当空,步韶栾却只感觉到了浑身冰冷。 第183章 背德忘恩18 步韶栾登基大典的这天,是个极好的晴天。 沉疴病重的大齐,终于迎来了一位新君。 他沈徇棠屏退了其他人。 正在给少年穿戴衮服的宫人见沈徇棠进来,也放下手中的东西,俯身退出。 偌大的殿中,只留下了沈徇棠和步韶栾两人。 那身绣着金龙的衮服已经穿戴整齐,只剩下那十二旒冠冕还未戴上。 二人隔着一段距离对望。 顾爻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步韶栾了。 两年前被他从冷宫带出来的瘦弱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身姿挺秀的少年。 顾爻有些感慨。 这还是他第一次养孩子。 如今看来,倒是养得不错。 只是还需要磨一磨啊。 看着少年强装起的深沉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间就变成茫然。 顾爻抿了抿唇,抬脚朝少年走去。 从前和小豆丁似的少年,如今也可与他平视了。 看着少年茫然失措的眼神,顾爻叹了口气。 “陛下,为君者,当喜怒不形于色,怎可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随着青年的靠近,带起一阵檀香混着桂花的香气。 勾人得很。 步韶栾眸光一动,迅速垂下脑袋,敛起脸上的神色。 那垂着脑袋的神态,倒真像是个被主人训斥了的可怜小狗。 顾爻看着,忍不住生出些许恻隐之心。 他拿起托盘上的十二旒冠冕,是沉甸甸的分量。 压手的冠冕,承载着大齐千千万万百姓的命运。 若是个明君,则千里同风。 若是个昏君,则民生凋敝。 而现在,顾爻双手托着冠冕郑重戴在少年的头上。 这是他为大齐选择的新君。 也是他为自己赎的罪。 他又靠近些,仔仔细细地给人调整位置。 清浅的香气幽微却绵长,在鼻尖撩得人心躁。 步韶栾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攥紧袖子,身子却僵硬得一动不敢动。 他怕给面前的青年看出异样。 给人戴好冠冕,看着依旧低着脑袋的少年,顾爻伸手抚平这位少年天子衮服上的褶皱。 那缕清浅的香气更近了。 “殿下,你不是个孩子了,你现在是大齐的帝王,出了这个殿门,你就不再是十殿下了,你知道吗?” 少年闻言抬头,看向面前苦口婆心劝着自己的青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掌印,你会陪着我吗?” 看着少年倔强的眼神,顾爻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捻了捻手指,避开了少年的目光。 “我当然会陪着陛下。” 陪着你,看着你。 看着你为这身染沉珂的大齐重新注入生机。 得到青年的肯定回答,步韶栾小心翼翼地牵上青年的手。 依旧是微凉的温度。 好像怎么也暖不起来。 顾爻被少年指尖灼热的温度烫得下意识想要收回手。 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捉住。 “掌印,你说会陪着我的。” 看着少年有些濡湿的眼神,顾爻叹了口气,还是任由人牵着自己的手。 少年小心捧着那只精致白皙的手,好像捧着这世间的珍宝。 顾爻也纵容了少年的行为。 左不过就是这一会儿,被摸两下也不会掉块肉。 等在外头的宫人已经敲门催促。 “陛下,掌印,登基大典快开始了。” 顾爻和步韶栾对视一眼。 心照不宣。 青年主动牵上少年的手,将人拉到殿门前。 每一步,缓慢而郑重。 在拉开门前,顾爻放开了少年的手。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那张俊秀无双的脸板着还挺能唬人。 “殿下,出了这道门,你就是大齐的新君了。” 说完,顾爻也没有再给步韶栾缓冲的时间,就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天光大亮,顾爻将步韶栾往外推了一把。 将他的小皇帝,亲手推入了明媚的天光。 步韶栾抿了抿唇,还是跟着宫人走了。 顾爻没有跟上。 他就站在殿内看着少年远去。 步韶栾回头看去,青年的身形掩在阴暗处,而门外就是天光明媚。 只隔着一道门槛。 沈徇棠却没有踏出一步。 看着少年回头,顾爻回以一个清浅的笑意。 不似平日或应付,或讥讽的笑。 这个笑,就像是如释重负一般。 步韶栾看不懂,却不喜欢。 这样的沈徇棠他抓不住。 这种感觉他很不好受。 可是眼下也不能问一问。 少年绷着面色转身。 他抬手将指尖放在鼻尖轻嗅,是清浅的檀香混着些桂花香。 成了沈徇棠独有的味道。 步韶栾躁动不安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檀香果然是最让人心静的。 第184章 背德忘恩19 新君继位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谁也不知道那天沈徇棠和几位重臣说了什么,才让本来没什么存在感的十皇子登上皇位。 沈徇棠竟也能说服他们。 这成了朝堂上一个未解之谜。 除了当日议事的那几位,再没有人知道。 而新君继位,因着少年亲近沈徇棠,阉党势头竟分毫未减。 朝中,民间都在大骂阉党当道,正统式微。 顾爻听着底下人的汇报,也只是一笑而过。 他轻轻敲着桌角,清脆富有节奏的声音让人心慌。 跪在下首汇报的下属额角冷汗涔涔。 他也不敢抬头。 青年这一下一下的敲击,实在是磨人。 顾爻看着手上的杂记有些失神。 他转头看向窗外的蒙蒙细雨,院中的桂花都被打落许多。 “现在什么时辰了?” 下属一愣,但还是回答道,“掌印,已经午时了。” 顾爻的声音有些飘渺,“已经午时了啊……” 他转头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下属,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下属摸不准顾爻的意思,只能弯身退下。 今日他也不会来了吧。 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连绵的秋雨带着丝丝寒意,让他忍不住拢了拢衣服。 一向是要黏着他一起吃午饭的少年已经有三日未来了。 自从三日前他在饭桌上将沈慎为给了他当首领太监。 少年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就炸了。 “掌印就这样急着往朕身边安插人吗?” 半大的少年终究是沉不住气啊。 顾爻想起少年甩袖离去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也放下了筷子。 他看着身旁没有发表意见的沈慎为,如今也有十八岁了。 “慎为,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沈慎为恭敬低头答道,“有五年了。” “那你怪我将你派给陛下吗?” “师父对我而言,如同再生父母,自然是怪的,只是……” 少年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斟酌。 顾爻笑了笑,那双淡若琉璃的眸子像是看透了一切,“只是,不知我是不是真的要你去监视陛下,对吗?” 沈慎为身子一僵,将脑袋压得更低。 顾爻看着面前乖觉的少年,微微一笑,“既然将你派给了陛下,那以后你就是陛下的人,陛下的命令才是第一位的,明白吗?” 少年抬头,好似有许多不解。 “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顾爻起身,拍了拍沈慎为的肩,“这是你最好的出路。” 跟在我身边,不会有好下场的。 少年身边也缺个贴身伺候的人。 现在他的手下已经有人生出异心。 人心浮动,世道不安。 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些真心待他的人都护好。 再多的,他也做不到了。 沈慎为低着脑袋没有再说话,默默接受了顾爻的决定。 而那位闹了脾气的少年天子在看到沈慎为的时候,冷笑一声,还是把人留下了。 只是听说了那乾清宫里的花瓶茶盏遭了殃。 顾爻摇头笑了笑。 门外的婢女轻轻敲门,“掌印,传膳吗?” “传吧。” 顾爻又拢了拢衣服,抬手合上窗子。 这绵绵秋雨,还真是磨人啊。 只是这菜还没上齐,就见那院门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大步走来。 身后跟着的人迈着细碎的步子给人打伞。 也是辛苦了。 顾爻微微愣神。 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已经到了跟前。 看着桌上的一副碗筷,步韶栾出言讥讽。 “掌印如今这是连朕的饭都不准备了?” 身旁的侍女赶紧再摆上一副碗筷。 步韶栾甩袖,在顾爻面前坐下。 看着少年这有些幼稚的行为。 顾爻微微笑了笑。 他抬手给往少年的碗里夹了一块鸡肉,算作是无声的示好。 步韶栾看着碗里的鸡肉,捏着筷子的手指节泛白。 垂下的眸中闪过一道光,转瞬即逝。 但还是将那块鸡肉夹起吃掉。 顾爻用余光观察着少年,见人吃了,抿着唇笑了笑。 前几日的争吵,这几日的冷战好像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下来。 一旁守着的沈慎为看着顾爻,欲言又止。 反倒是顾爻主动问起,“陛下,沈慎为伺候得还贴心吗?” 步韶栾夹菜的手一顿,声音如常,“沈掌印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妥帖的。” 语气种带着一丝讥讽。 顾爻像是没有感受到少年的敌意,继续说道,“他现在是陛下手下的人,若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陛下尽管惩罚。” 沈慎为闻言身子一僵。 少年闻言眼里倒是露出一丝兴味,目光在师徒两人间逡巡,“是吗?这可是掌印说的。” 沈慎为身子更僵。 顾爻放下手中的筷子,那起帕子擦了擦嘴,直视着面前试探的少年。 “这是自然。” 一句话,将他与沈慎为之间的关系,推了个干干净净。 步韶栾脸上带着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就多谢掌印了。” 顾爻没有理会少年,转头避开少年的视线。 “我今日下午将奏折送到乾清宫。” 步韶栾闻言一愣,微微垂眸,掩住眼底的神色,“那就有劳掌印了。” 那点子演技,在顾爻面前完全不够看。 顾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下午还要加班,哪里有空理会这狗崽子。 他起身,想要开口赶客,“既如此,陛下……”便先行离开吧。 话还未说完,喉咙便升起一阵痒意,带出些轻咳。 本是轻咳,这一带出来,倒是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顾爻偏过头,微微弯身。 不愿意少年看到他脆弱的模样。 步韶栾脸上略带讥讽的表情还没摆起来,就听到顾爻这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他微微皱眉,起身想给人顺个气。 青年却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陛下,千金之躯,咳,不可……”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连绵的咳嗽声。 青年步韶栾被止在半处,看着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的青年,那紧蹙的眉头越皱越深。 顾爻咳了一阵,好不容易才缓过气,压下喉头轻微的痒意。 他转头看着少年,“陛下,我没事。” 步韶栾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面前的青年。 准确地来说,是盯着那略带湿意的发红眼尾。 那张昳丽无双的脸上,带着两抹红,衬得眼角的泪痣更加勾人。 他想将那眼尾揉得更红一些。 这般想着,步韶栾攥紧了袖中的手。 他看着那带着些魅色的眼尾,眸色越来越沉。 听到青年的声音,他才将目光落在青年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沈徇棠怎么越来越瘦了? 今岁春日刚刚做的衣裳,现在就有些宽大了。 没有好好吃饭吗? 步韶栾的眸色又沉了两分。 他将目光移回青年的脸上。 那略显凉薄的唇,此刻倒是更显苍白。 就像是一片干枯失水的柔软花瓣。 顾爻无意识舔了舔唇,干枯失水的花瓣瞬间变得水润。 应该会很好亲吧? 脑子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步韶栾微微一愣。 脑中长久以来的迷雾被拨开。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不发一言。 最后转身离开。 “掌印身子不好,朕就不打扰了。” 看着少年略显匆忙慌乱的步伐,顾爻有些疑惑。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有心思理会少年敏感的心思,那能压死人的工作还等着他呢。 生活不易,该上的班还得上啊。 第185章 背德忘恩20 晚上批好奏折的步韶栾,看着桌上那明显不对数的奏折,眸色沉沉。 里面只有沈徇棠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沈徇棠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是绝对不会送到他的案上的。 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这个皇帝当得没有半分实权。 连臣子送上的奏折都是先送到若棠院,再送到乾清宫。 这就是沈徇棠的目的吗? 步韶栾不知道。 步韶栾抬手捏了捏眉心。 倒是也难为沈徇棠,要看完那么多奏折,再挑些能给自己看的。 门外传来沈慎为的声音,“陛下,今日晚膳要去若棠院用吗?” 步韶栾闻言愣了愣,又想起今日午间,身形单薄的青年,发红的眼尾…… 本该是寒凉的秋夜,窗外还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可是步韶栾就是莫名感觉有些躁意。 浑身像是火烧火燎般难受。 “传膳吧。” 门外的声音沉吟一瞬,低声应了声。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离开,步韶栾神经一松,仰靠在椅子上。 和沈慎为交流,都要时刻打起精神。 一位能在沈徇棠身边待那么多年,还被沈徇棠亲自教导重用的人。 绝对不是一般人。 沈徇棠虽然将沈慎为拨给他。 嘴上说着沈慎为已经是他手下的人。 但这宫中谁人不知,沈慎为十三岁就被沈徇棠带在身边。 已经五年有余。 比他在沈徇棠身边待着的时间久得多。 想到这件事,步韶栾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他不敢真正用沈慎为,甚至不想让他贴身伺候。 其中有沈徇棠的缘由,也有他的私心。 看着满桌精致的菜肴,步韶栾却提不起半分胃口。 只是从前在冷宫的习惯让他不会轻易浪费食物。 可是今日强迫自己喝了半碗汤,最后还是将筷子放下。 看着少年面前几乎未动的菜,沈慎为抿了抿唇,“陛下,您午膳就没怎么吃,晚膳好歹多吃点。” 步韶栾撇了一眼在一旁随侍的沈慎为。 沈慎为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发凉,赶紧低下头。 步韶栾却收回了目光,有些兴致缺缺。 “没什么胃口,就赏给今日值班的小太监吧。” 沈慎为低头称是,抬手让两边的宫女将桌上的菜撤下。 “也不用准备宵夜了,今日有些乏了。” “奴才绝对不会让人打扰陛下的。” 说着,带着人退出寝宫。 步韶栾不喜欢殿中留人。 这段时间值班的侍卫和小太监都是守在门口。 待殿中安静下来,四周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渐大的雨拍打在窗棂上,发出阵阵响动。 明明灭灭的烛火中,步韶栾转头看着窗户,脑中忍不住想起午间沈徇棠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那般剧烈的咳嗽,是秋日寒气入体,受凉了吗? 现在会不会更严重了? 这政事让他太过操劳了吗? 步韶栾脑中思绪纷杂,左不过都是“沈徇棠”三个字。 一颗心也随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乱成一团。 下雨的秋夜总是格外寒凉,步韶栾坐在床头,无端打了个寒战。 想到方才奔腾的思绪,只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沈徇棠在宫中的权力比他还大,他何必担心他。 他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 还在给权倾朝野的掌印大人担心。 想到两人之间的差距,步韶栾忍不住捏了捏手指。 他不由得想起青燕的提议。 他又想起了沈徇棠。 青燕的提议好像也不是不能考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未可知。 晃动的烛火中,少年抬手,拢住那团光。 而决心与野心,也在这一刻彻底萌发。 步韶栾躺在床上,殿中点的是檀香。 不是皇帝惯用的龙涎香。 明明应当是和沈徇棠身上相差无几的味道,步韶栾就是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檀香静心,竟也帮他渐渐理清了头绪。 想着事情,困意也逐渐袭来。 意识沉入黑暗前,步韶栾脑中闪过那张昳丽的面容。 当晚,步韶栾第一次看清了自己春梦中人的长相。 当萦绕在心头的迷雾被拨开。 那张昳丽精致的面容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少面前。 衣衫半褪,是白皙无暇的肌肤。 那张昳丽的面容带着笑,带着他堕入一场绮丽的幻梦。 发红的眼尾,被泪浸透的泪痣,婉转的轻吟……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当抱着那具赤果果的身躯攀上高峰的那一刻,步韶栾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 而当少年第二天看到可疑的潮湿,第一次有些窘迫。 昨日的梦实在是……有些荒唐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热的耳尖,撇开目光。 深吸一口气,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让人进来收拾。 能被沈徇棠安排进乾清宫伺候的宫女都是训练有素,老实本分的。 大都是他手下训练出来的。 在看到床上散做一团的衣服裤子,也没有多言。 迅速换上干净的被褥。 虽然没有一人看自己,第一次经历这种窘态的步韶栾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 之前住在若棠院的时候,也不是没做过梦。 只是总看不清人脸。 而且之后他都是自己偷偷收拾了。 沈徇棠大抵是知道的,只是从没说过。 想起沈徇棠,步韶栾忍不住捻了捻手指。 殿中还残留着檀香的气味。 却总不比沈徇棠身上的好闻。 下定了决心,看来要早日行动了。 步韶栾看向殿中的花瓶,上面插着从若棠院折来的桂花。 少年轻念着沈徇棠的名字,低沉又勾人。 眸光中带着些势在必得的执拗。 第186章 背德忘恩21 门外传来沈慎为的询问声,“陛下,该上早朝了。” 思绪有些纷飞的步韶栾被这一声唤回神。 “进来吧。” 训练有素的婢女低着头进入殿中,给少年收拾妥当。 步韶栾满脑子都是沈徇棠,他期待着在朝上见到沈徇棠。 可是昨日还能和自己呛声的人,今日告了病假。 步韶栾看着朝堂最前方,离龙椅最近的那个位置,往日总是站着身姿挺拔,容貌昳丽的青年,今日却空空荡荡的。 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少年轻捻着手指,掩在十二旒之后的俊秀面容带着一丝阴沉。 而底下失了沈徇棠压制的一群人已经吵成一团。 保皇党和沈党底下两个不大不小的官跟市井泼妇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 要不是还顾及着些许读书人的面子,八成已经上手打人了。 争吵的事情,左不过也就是谁去青楼被人发现了,谁家孩子当街斗殴这种在党派之争中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事情。 可任由下面的人吵得面红耳赤,坐在上首的少年天子都没有半分反应。 甚至还在走神。 而此刻站在最前方的冯阁老一眼就看出来少年在失神,应该还感到有些不满。 虽然看不清少年的神色,可那兴致缺缺的模样,他也知道不能再让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试探少年了。 “陛下,新君继位,各地藩王想要入京觐见,该安排一下了。” 冯阁老一出声,刚刚吵得正欢的两边人立刻噤声。 和藩王觐见的事情一比,他们这点事算个屁。 安静下来的朝堂让步韶栾回神,他从那个空缺的位置上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冯阁老。 “那依冯阁老看,该如何办呢?” 少年清越的声音中带着漫不经心,像是随口一问。 却让冯阁老心头一紧。 少年的语调漫不经心,却带着些许压迫。 他忽然有些看不透眼前的少年。 被沈徇棠选中的人,按理说应该是个好控制的傀儡啊。 宫中也一直传闻,十皇子就是个软包子。 被沈徇棠带出冷宫之前,就是个人人可欺的,宫中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被沈徇棠带出冷宫后,更是对沈徇棠言听计从。 虽然有被沈徇棠送入学堂进学,但成绩一直也不算突出。 连在武术上的成绩,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说好听点叫中庸,说难听点就是差劲。 尤其是其他皇子自小便接受正统教育,那个差距是一目了然。 白瞎了沈徇棠为他专门寻了陈庆做专属老师。 陈庆每次从宫中出来,都是面色铁青。 都说是被十殿下这块朽木气得不轻。 而登基这半个月来,步韶栾也一直表现得像是个傀儡皇帝,无论什么决定,总要先询问沈徇棠的意见。 得了沈徇棠的首肯,才敢下令。 看起来倒真是人畜无害。 可是今日看起来,倒是不太一样啊。 冯阁老心思微动。 或许能从这位新帝身上找些突破。 动不了沈徇棠那只狐狸,还拿捏不住小皇帝吗? 想到这里,冯阁老将身子弯得更低些,“若陛下信得过老臣,可将此事交由老臣操办。” 冯阁老身为老臣,早年间年轻的时候又是从礼部出来的,如今无中宫主持这些事宜,倒也是说得过去。 步韶栾闻言,看着底下那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笑出了声。 “冯阁老说笑了,这般大的事情,自然是要等掌印大人一同协商了。” 一句话就落了冯阁老的面子。 也一句话就给沈徇棠拉了仇恨。 既稳住自己傀儡皇帝的人设,又向此刻不在朝上掌印大人表了忠心。 你看,我多乖啊。 你不在,我都没让他们插手这些事情。 冯阁老低垂着的眸子闪过一丝不甘,转瞬即逝。 即使心中再不甘,他的声音都是如常。 “谨遵陛下旨意。” 步韶栾坐在高处,俯瞰着底下两派人不同的神色,他轻抚着腰间的玉佩,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 沈党面上是一片得意,保皇党是一片灰败之色。 还真是有趣得紧。 那位冯阁老也当真是能忍,已经装作若无其事地站回自己的位置。 今日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步韶栾有些不想和这些各怀鬼胎的人扯皮了。 还是赶紧下朝,去若棠院看看沈徇棠。 一想到昨日那张昳丽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苍白之色,步韶栾就感觉有些烦躁。 随侍在身边的沈慎为感受到少年的不耐烦。 他一扬拂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底下无人应声。 *** 坐在辇轿上,步韶栾无意识地敲着扶手,他想过各种各样的沈徇棠。 可是还从未见过病到起不来身的沈徇棠。 连朝都上不了,沈徇棠那个什么事都想亲力亲为的人,应该是病得严重了。 也不知道他传太医了没有? 步韶栾越想越烦躁。 他觉得这辇轿是真的有点慢。 这宫中的路怎么这么长。 心情不好的少年,看到什么都不顺眼。 就连有些宫门口摆的菊花多开了几朵,都能让他蹙眉。 沈慎为跟在少年身边,感受着他低沉的气压,默默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好不容易到了若棠院的门口,往日开着的院门,此刻是大门紧闭。 他心下有些疑虑,不过也没多想。 想要推门进去,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步韶栾抬头一看。 是东厂的人。 本就火气很大的人被这样一拦,开口就是讥讽,“怎么,如今这若棠院,朕还来不得了吗?” 两个侍卫低着头,恭敬道,“陛下,不是属下不让您进,只是掌印大人此刻不在啊。” 所以这若棠院自然是不能轻易放人进去的。 万一丢了什么,他们担待不起。 步韶栾闻言一愣,“不在?掌印不是病了吗?” 两人恭敬答道,“掌印是病了,昨日午间处理完奏折就躺下歇息,夜间就发了高热,今早宫外沈府的管家入宫,将掌印接走了。” 少年闻言,抬头看着面前若棠院的匾额,掩在衮服宽大袖子下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复而又放开。 是了,沈徇棠在宫外也有住处,不是非要待在这沉闷的宫里的。 他想走,一直都是可以走的。 自己也拦不住他。 想到青年可能会离开,步韶栾眸光一动,眼底是暮色沉沉 看来还是让沈徇棠跑不掉,才是最好的。 第187章 背德忘恩22 连日的操劳和这连绵不断的秋雨,终究还是让顾爻的身子撑不住了。 在昨日强撑着精神处理完奏折,给小皇帝挑出他能处理的,不太棘手的。 剩下棘手的,需要费些工夫的事情他都给批了。 步韶栾的字迹,他能模仿个七七八八。 毕竟将少年从冷宫中接出来,少年的字就是他一手教的。 同出一源,自然是相像的。 只是少年的字迹更加锋利,带着少年独有的冲劲。 这对于顾爻来说,问题不大。 好不容易把事情处理完,他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 就脱了个外衣,躺到床上想睡个午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那是烧成灰烬的国公府。 他看见顾家的冤魂在火中被燎烧,姿态扭曲,像是受尽了折磨。 可还是不愿离去。 顾爻感觉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身处火焰炼狱。 逃不开,躲不掉。 身上都是火烧火燎般的疼痛。 从身体,到灵魂。 每一寸肌肤,皮肉,骨血,都被燃烧殆尽。 而随侍的人见顾爻发起高热,赶紧叫了太医。 可是,直到宫门开,还是没有让顾爻退烧。 反而烧得更厉害了。 随侍的人本就是这段时间才暂顶上沈慎为的位置,就不是个顶事的,这一看也慌了神。 只能往宫外沈府递了信,沈府管家带着人进宫,就将顾爻带出宫。 而带进宫的人,就是应敛。 应敛也没想到春闱结束后他带着寒疏回了趟师门,再回到上京城,顾爻就给了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顾爻靠在应敛身上,梦梦铳铳地开始说胡话。 而梦中,顾爻像是个旁观者,将这些年的事情走马观花般再看了一遍。 在顾家被抄斩之后,国公府也离奇走水。 没有留下半分可以让人回忆的东西。 顾爻建府,建在了国公府原先的地址上。 近十年过去,早就被人忘记了。 即使顾爻刨出当年院中央那棵老桂花树下埋着的证据,给当年冤案翻了案。 可也不过是引来朝内外的一阵唏嘘惋惜罢了。 没有理会国公府上下死去的那么多条人命。 甚至无人在意那菜市口上悬挂着的人头。 最后还是沈徇棠亲自取下了那头骨,妥帖收进盒子,将其葬入顾家祖坟。 朝中听闻这件事时,也不过是一句,“阉狗大发慈悲了。” 下葬当日,来祭拜的也不过尔尔几人,大都是当年有为顾家不平的人。 顾爻看着他们,没有多言。 只是在之后,将顾家祖坟重新修整了一遍。 荒废了近十年的顾家祖坟,终于变得规整些。 有人问起沈徇棠,他也只能玩笑着回答道:“我好歹占了人家的地方建宅子,顾着点别人祖坟也是应当的,就当是做善事吧,以后说不定下去了,顾家的人还能顾着我些。” 许多人也就是将这话当做玩笑话听了。 而沈徇棠却好像真的想让顾家人在底下记着他些。 每年顾家忌日和清明时候,他都会去给人清扫祭拜。 几年下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而只有沈徇棠知道,这一座座立着的墓碑下,大都是衣冠冢,却实实在在都是他的亲人。 每当他站在这些黑色的墓碑中间,总会觉得心中发凉。 父亲生前广结善缘,却没有换来半分好结果。 顾爻不理解什么是报应。 他只知道,仇,要自己报! 坐在高堂之上的丑陋嘴脸,凭什么能接受万人朝拜? 而他顾家百口忠魂,却只能在这阴暗之地受尽折磨? 天道不公,他便自己讨一条公道。 也是从顾家沉冤昭雪后,沈徇棠开始迅速扩张自己的势力。 无论好的坏的,只要投入他的麾下,都会给予相应的好处。 一时间,阉党势大。 皇宫之内,朝堂之上,都成了沈徇棠的一言堂。 风头最盛之时,连三朝元老的冯阁老都是称病在家,不敢直撄其锋。 其他人就更别说。 没一个能打的。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是垃圾。 迅速扩张的势力终究是不稳,内部也是出现了许多问题。 借着势大,欺男霸女,侵吞公款的事情屡有发生。 从前是沈徇棠不想管。 在当时,报仇才是他心中第一位的。 而现在该清算的都清算了。 现在也是该是清算自己党派内部蛀虫的时候。 阉党当道,民不聊生。 也不全是因为对阉人当政的不满。 确实是有很多问题的。 即使是沈徇棠已经在尽力控制,可是麾下官员众多,暗中的腌臜事不知凡几。 他报完了顾家的仇,大齐也被阉党吸血了几年。 他要做的,就是给尽力治好沉疴病重的大齐。 即使那会搭上他的性命。 顾家人骨子里就是爱国的。 顾爻赌上大齐的国运来给顾家复了仇,就算为了死后有脸面对顾家列祖列宗,他也要拔出朝中的毒瘤。 即使那样会很疼。 顾爻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怪他。 顾家百年清正,他却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奸臣。 残害忠良,徇私舞弊。 这都是他做过的事情。 那双原本应该拿着笔杆子的手,早就拿着屠刀,被鲜血浸透了。 洗不干净。 也没办法洗。 他在黑暗中奔跑,窥不见一丝天光。 无数个满怀仇恨,被噩梦和鲜血惊醒的夜晚,他都是枯坐到天明。 菜市口悬挂着的人头也是在一日一日的日晒雨淋中看不清原貌。 在顾爻还是小太监的时候,他出宫采买,都要去到菜市口。 看着那白骨,逐渐在心中描绘出原貌。 每看一次,心中的仇恨就深一分。 可是当仇人的血洗净了沈府门前青石台阶上的冤血,顾爻却感到了一种茫然和空虚。 父亲总是教导着他要成为一个君子,那现在满身鲜血与罪恶的顾爻,他们还会接受吗? 哦不,甚至他都不能用顾爻这个名字,他只是沈徇棠。 司礼监掌印太监,沈徇棠。 要说沈徇棠多有悔过之心,好像也是没有的。 他只是想将自己洗得干净些。 不想百年之后见到父母,还要一身鲜血染得他们也脏。 他想以顾爻的身份去拥抱他们。 干干净净的顾家子。 干干净净的顾爻。 顾爻挣扎着在黑暗中奔跑,看到前方一个光明的点,他全力奔跑。 眼前一白,晃动的烛火中应敛转头。 “呦,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不要命了呢?” 第188章 背德忘恩23 顾爻闻言只是虚弱一笑,没有在意自家师兄并不算好的态度。 应敛见顾爻一副可怜模样,撇了撇嘴,还是把人扶起来。 拿起旁边的软枕给人垫好。 许久未进水的喉咙有些干涩,让青年原本清朗好听的声音变得沙哑。 “师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好像用尽了顾爻所有的气力。 嗓子像是被粗粝的砂石磨过。 声带震动带起一阵刺痛。 应敛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他冷笑着端过旁边的药,“既然醒了,就自己把药喝了,这两天给你灌药,不知道浪费了我多少好药。” 顾爻:“……”难怪嘴巴里一股子苦味。 看着面前那一大碗,黑乎乎,还散发着不明气味的药,顾爻表示拒绝。 他牵起一个讨好的笑容,“师兄,……”能不能不喝? 应敛一眼就看出来顾爻的想法,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顾爻的无理请求。 看着还散发着热气的药汁,顶着应敛的死亡目光,他艰难地做着心理建设。 应敛抱着胸,看着自家小师弟脸上那一脸痛苦的表情,“友好”提醒道:“师弟,这药要是凉了,可是会越热越苦的。” 顾爻闻言身子一僵,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青年,脸上打着哈哈,“我就是等这药好入口一些,马上喝,马上喝。” 顾爻低头,和手上的药碗来了个面对面亲密对视。 那叫一个含情脉脉。 一狠心,一捏鼻子,顾爻将一碗药尽数喝下。 某位迅先生说过,只要趁着药不注意一口气喝下,就感觉不到苦……个屁嘞! 一股草药独有的苦味从喉咙返上来,让顾爻那张昳丽的脸上维持不住淡然表情,整张脸皱成一团。 师兄的药,还是这么的难喝! 应敛见顾爻一口闷,那张昳丽的脸都变得扭曲,微微叹了口气。 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取了一块糖,迅速塞进顾爻嘴里。 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将纸包收好。 免得眼前的人惦记。 他可还记着上次顾爻从他这里顺走了一大包糖的事。 当桂花特有的香气混着糖的甜味在嘴里蔓延开,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被迅速压下,让顾爻眼神一亮。 他转头盯着自家师兄,目光灼灼。 “师兄,那个……”糖还有吗? 应敛赶紧护着袖子往后退了两步。 “我告诉你,这是寒疏给我做的。 上次你把寒疏做的桂花糖全部顺走了,我好不容易央着人才又给我做了一点,你放过它吧。” 看着应敛那防贼似的姿态,顾爻将糖用舌尖顶了顶,轻啧一声。 他知道没希望。 应敛能给他一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早知道上次就给他留点了。 把事情做绝了,果然没好处。 尝到嘴里的甜味,顾爻心情极佳。 连带着语气都和缓不少,“师兄,我睡了几天了。” 应敛走进,拉了张凳子坐在顾爻床边,缓缓伸出两根手指。 “已经两天了,那小皇帝找你都快找疯了,你再不醒,我就拦不住他了。” 顾爻闻言敛了敛眸。 “明天我就去上朝,到时候他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应敛一听这话,整个人直接炸了,他起身,指着顾爻的鼻子骂道,“顾若棠,你是真的不知道你自己身体的状况吗?” 听到应敛叫了自己的字,顾爻闻言眸光一动,转瞬即逝。 他强装镇定抬头直视着应敛,“师兄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那张昳丽的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下垂的眼角,衬得那颗泪痣格外楚楚可怜。 应敛见人还是嘴硬,指着顾爻的手都有些颤抖,显然是被气狠了。 “顾若棠,你是不是忘了,我是药王谷首席弟子,而且专精医术。” 顾爻低下头,苍白瘦削的手指揪着锦被,那青色的脉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应敛看着这可怜模样,微微叹了口气。 明明知道顾爻可能是想用这副模样博取同情来降低他的怒气,可他就是狠不下心。 这是他们药王谷的小师弟。 在世人眼中,沈徇棠可能是奸佞,但在药王谷的人眼中,这是他们的本该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师弟。 “师弟,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拜师的吗?” 顾爻抿了抿唇,苍白瘦削的手指轻抚上自己的脸,声音有些干涩和颤抖。 “当然记得,因着这张脸,我被那个老太监掳出宫,想行不轨之事,是师父和师兄救了我。” 昏暗的房间里,粗糙又粘腻的触碰,令人作呕的恶心目光,手腕间挣脱不开的束缚。 还有……满心的绝望。 这一切的一切,即使在多年之后想起来,还是会让顾爻感到脊背发凉。 当那像是阴冷的蛇信子般的手指划过胸膛落在裤腰带上。 顾爻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完了。 要是让老太监知道自己不是太监,他就被人拿捏住把柄,再无翻身之地。 而应敛和师父,也是在那时翻窗进入的。 当粘腻的血滴落在脸上,顾爻心中没有害怕,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 他半裸着身躯,看着压在自己身上,已经了无声息的老太监,泣不成声。 那是顾爻最后一次哭。 那年,顾爻十六岁。 从回忆中抽离,顾爻有些面色不虞。 再想起来这件事,还是那样让人恶心。 应敛点点头,看着青年身子微微颤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抚。 “既然你还记得,那你也应该你答应过我和师父什么,对吗?” 顾爻捏了捏被角,点了点头,“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应敛听着顾爻轻描淡写的语气,有些气急,“既然你记得,那你十八岁的时候擅作主张吃了那狗皇帝给的毒药,你可曾还记得对我和师父的承诺?” 顾爻紧抿着唇,抬头看向满脸怒容的应敛,“师兄,我没办法,我需要权力,压过所有人的权力,这样才能为我顾家平反。 师兄,你知道吗?每次午夜梦回,那门前血淋淋的青石台阶,菜市口落下的人头,都挥之不去,我顾家百条人命,需要一个交代,即使这要赌上我的性命!” 顾爻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却带着难言的执拗。 看着面前有些疯魔的顾爻,应敛一时竟说不出话。 第189章 背德忘恩24 应敛的气势突然就矮了一截,他看着面前略带病气的精致脸庞,叹了口气,坐回凳子上。 “那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提前对老皇帝动手? 不是说了要拿到解药,或者等到我和师父将解药研制出来吗,现在你的身上只能暂时压制,你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啊?” 虽然语气缓和下来,但是一想到顾爻这不要命的行为,应敛还是很生气。 说出的话还是带着些阴阳怪气。 刚刚还跟炸毛的刺猬似的顾爻,听到自家师兄缓和下来的语气,捻了捻手指,“师兄,我不想忍了,等了这么多年,那老皇帝自以为拿捏住了我,将一应权力都交到我手上。 殊不知,这条命,早就已经一起交代在顾家满门抄斩的那天了。 现在留在阳光下的,不过是一具以复仇为名,仇恨为血的空壳罢了。” 他又想起那日,老皇帝那张苍老丑陋的脸上溢满了无力的绝望。 他走进殿中的时候,老皇帝被赤身裸体地绑在床上,殿中点着催情的香,地上还散落着壮阳的药丸。 几个后妃轮流坐在老皇帝的身上。 榻上,是一片淫湿混乱。 入目皆是白花花的一片。 老皇帝看见他的时候,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欣喜,嗓子眼里蹦出断断续续的命令字眼。 那张令人作呕的,一向高高在上的脸上迷乱的欢愉和已近绝路的绝望互相交织。 几个女孩看到他的时候,神色没有波动,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 顾爻就那样微笑着站在纱帘之后,看着那张像是老树皮似的脸上露出欢愉,不甘,直到绝望。 看着老皇帝被强行塞进药丸,又是新一轮的混乱。 平时就玩得很花的人,根本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死法的。 不是吗? 顾爻看着这最后一个仇人的惨状,微微歪了歪头,眼里是一派天真的愉悦。 那老皇帝爬着,想要朝他求救。 不知道多久之后,殿中的香都燃尽了,几个后妃才神色恹恹地披着薄衣,朝顾爻行了大礼退下。 而此刻皇帝已经是奄奄一息。 他躺在那张混着奇奇怪怪气味的榻上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混浊的眼睛看向顾爻,是掩饰不住的杀意与愤怒。 看着仇人的惨状,顾爻笑出了声。 他像是猫哭耗子般掀起床边的纱帘,语带惋惜,“陛下,您怎么成了这般恶心的模样呢?”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躺在床上的人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好不容易把那口气顺下去,他看着顾爻,“为什么要背叛朕?” 他自认为对沈徇棠不薄。 虽然是动过将他收入后宫的想法,但是比起一个后妃,他更需要的是左膀右臂。 而沈徇棠的能力,让他舍不得动他。 美人容易得,贤才可不多。 所以他选择控制沈徇棠,给沈徇棠放权。 沈徇棠也没有让他失望,迅速掌控了整个朝堂。 每次办事,都是妥帖又到位。 除了用药控制沈徇棠生死外,他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沈徇棠的。 顾爻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抬手掩面,发出尖锐而癫狂的笑声。 “背叛?本就没有效忠,又何来背叛一说?” 顾爻转头看向榻上如同一只死狗的老皇帝,巧笑嫣然,“哦,差点忘了,我还从未告诉过陛下我的真名吧? 我叫顾爻。” 榻上的人露出一丝疑惑,像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顾爻只觉得可笑,这样的人,因着猜忌害了顾家满门,现在却连顾家都想不起来了。 实在是可笑至极! 顾爻突然感觉有些恼怒,凭什么他要日日夜夜受到折磨,而这些刽子手却能将他的噩梦忘得一干二净。 不公平,实在是不公平! 他像是讨命的恶鬼,那双焦糖色的眸子中满是嗜血的癫狂杀意,声音幽幽地补充道:“成国公顾家长子,顾爻,今日携顾家上下百余口人,特来向陛下讨命。” 不是讨债,就是讨命。 要用老皇帝这条肮脏的命,祭奠他顾家百条冤魂。 顾爻没有再给这个老皇帝反应的时间,他在老皇帝威胁的咒骂声和惊恐的眼神中,给他喂下了应敛特制的毒药。 准确来说,应该是蛊虫。 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任何不对劲,内里的五脏六腑,却都会被蛊虫啃噬殆尽,最后爬进脑子…… 如果幸运的话,应该是可以感受到虫子爬进脑子的感觉。 看着床上动弹不得,却极尽扭曲的人。 顾爻露出一个温软的笑,从怀中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刚刚给老皇帝喂药的手。 将白色的帕子扔在那张丑陋的脸上。 白色的帕子轻飘飘落下,盖住了老皇帝已经定格的恐惧神色。 顾爻将吃饱喝足的蛊虫引出,收回瓶子里。 看着还跪着的几个后妃,他摆摆手,“等会有人来接应你们,出了宫,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一笔丰厚的钱财和新的身份,山高路远,你们,保重吧。” 几个以为必死的少女抬眼看着顾爻,脸上像是不可置信。 有人呆呆地问了一句,“为何?” 顾爻看着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棂泄进一丝,落在如玉般的指尖。 上面好像已经沾了太多血了。 “就当是我突发善心吧。” 顾爻说完,开门离开。 *** 顾爻的眼神落在院中盛放的菊花上,有些落寞。 应敛低头沉默。 良久,他才起身,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顾爻,你好好休息,赶紧把这些烂摊子给甩了,跟我回药王谷,你还能多活两年。” 顾爻坚定地摇了摇头,“师兄,我不会走的。” 应敛是真的感觉快被顾爻这个叛逆的小师弟给气死了。 “你不走?顾若棠,你不走留在这上京城等死吗?” 青年的脸上带着病态的脆弱苍白,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透露着难言的执拗。“师兄,我要尽力把大齐救起来,我不想死了无言下去面对父母,无言面对顾家列祖列宗。 顾家,顾家,百年清正,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应敛看着那执拗的眼神,就知道这事没得商量。 他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一跺脚,不耐烦道,“那你顾着点你的命,在我找到解药之前,不要轻易动用内力,知道吗?” 看着面前无奈妥协的青年,顾爻也放松下来,他是真的害怕应敛直接给他迷晕了带回药王谷。 现在这个结果,是最好的了。 思及此,他嘴角牵出一个温软无害的笑,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190章 背德忘恩25 被应敛拘在府里,顾爻也难得可以休息一下。 躺在院中的摇椅上,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空气中浮动的是秋日的花香,顾爻感觉心情格外平静。 如果没有那个妻奴的大师兄在就更好了。 两个黏在一起的人,实在是亮瞎他的眼啊。 单身狗,没人权。 顾爻抬眼朝小厨房看去,他那昨天数落他的大师兄靠在那青衣美人身上,跟条二哈似的乱蹭。 寒疏有些无奈,但是手上还在处理食材,不能把自己颈边的这颗脑袋推开。 “应敛,你能不能别蹭了!很痒啊。” 然后,顾爻就看着自家师兄平日对自己不是冷着脸,就是带着阴阳怪气的脸上扬着不值钱的笑容。 甚至仗着寒疏现在没办法把他推开,那手还在人家腰上乱摸。 不忍直视。 伤风败俗。 练武的人目力极佳的烦恼啊。 顾爻默默转开了脸。 哈哈,今日院门口的花开得不错。 今日天气也不错。 “应敛,你的狗爪子,还想不想要了!” “阿寒,为了阿棠那个不省心的,我都两天没见到你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顾爻汗颜,默默将椅子往院门口移了一点。 他觉得,他现在在他师兄眼里,连呼吸都是错的。 太惨了。 顾爻无奈。 但是求生欲告诉他还是不要在这种时候去触他师兄的霉头。 不然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毛,肯定又能炸起来。 要是让寒疏知道自己干的事情,肯定是要两个一起数落他。 他都二十五了,还被两人教训。 太没面子了。 “应敛,不要扯开话题,别动别动,要掉了。” 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寒疏暴怒的声音。 顾爻又把自己缩了一缩。 他转头偷偷瞄一眼,就看到自家师兄站在寒疏面前低着头,像是一只做错事的狗狗。 乖乖听训。 这一幕,还真是有些熟悉啊。 顾爻很艰难地忍住不笑出声。 这叫什么? 风水轮流转啊。 顾爻捂住自己的嘴,在摇椅上笑得浑身发抖。 寒疏像是气急了,也顾不上其他东西。 拿着那双手上还粘着面粉的手,将应敛一把推出厨房。 顾爻就看着自家师兄那墨色的衣裳上两个白花花的手印,格外清晰。 应敛在厨房门口踌躇了一会,正打算再进去。 寒疏的声音就冷冷传来,“应敛,你要是晚上还想进房间,就给我滚出去。” 伸出的脚,默默收了回来。 怂得从心。 顾爻就看见他那失魂落魄的师兄,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昂首挺胸。 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服上的面粉。 然后,朝自己走来。 顾爻:“……”乐极生悲! 顾·弱小可怜无助·爻默默抱紧自己。 他的耳朵都快被应敛说得起茧子了,看着这架势,像是又要来数落他。 救命! 谁来救救他! 0529抱着瓜子看着自家宿主这副模样,脑子里闪过一个动态表情包。 “你不要过来啊。” 真可怜。 0529不理解,为什么人类能把一个人的黑历史记的这么清楚。 然后吵架的时候,能把十年的黑历史全部详细地抖一遍。 他都受不了这唠叨的架势。 前两天都去66家躲个清闲了。 想到这里,0529看着顾爻的目光就带上了浓浓的同情。 他赶紧躲回系统空间。 宿主大大,你自求多福吧。 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应敛看着顾爻这装得一副可怜模样,冷笑一声就要开始输出,“你还知道怕啊?我还以为我们的掌印大人,天不怕地不怕呢。” 顾爻:“……” 这是趁机泄愤吧? 是吧是吧? 顶着自家师兄的死亡目光,顾爻底气不足。 “师兄这是在寒疏那里受了气,发在我身上。” 生活不易,猫猫委屈。 看着面前的师弟嘀嘀咕咕的,应敛蹙了蹙眉,“顾若棠,你说什么呢?” 顾爻身子一僵,脸上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打起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应敛虽然怀疑,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寒疏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应敛脸上逐渐露出痴汉的表情。 顾爻看看自家这师兄,再看看在厨房里忙活都不折损半分风姿,依旧清雅出尘的寒疏。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所以,寒疏到底是怎么看上自家师兄的? 顾爻不理解。 这个问题,也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应敛,过来帮我端菜!” “来了。” 看着自家师兄那欢脱的背影。 顾爻觉得,现在应敛身后要是有尾巴,肯定能摇上天。 看看这不值钱的模样。 太丢人了。 还是药王谷首席弟子呢。 寒疏端着专门炖给顾爻补身子的鸡汤,缓缓走来。 那张清雅出尘的脸上扬着温柔的笑,他朝顾爻招招手,“阿棠,快来,特意给你炖的鸡汤,好好补一补。” 身后端着两盘菜的应敛嗤笑一声,“他补什么补,我看他好得很,那身子还能再造两年。” 顾爻闻言,拿起碗的手默默放下,低着头,乖乖听训。 应敛看着顾爻这模样,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看着那张昳丽而脆弱的脸上露出神伤的模样,作为一个颜狗的寒疏瞬间心疼。 放下鸡汤,他转身踹了一脚应敛,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不会说话可以不要说,小药王是不是忘了,这汤的药材,还是你主动配的。” 被自家娘子踹了一脚,还被揭了老底的应敛:“……” 他放下手里的盘子,轻轻扯住青衣美人的袖子,弱弱道:“阿寒,给我留点面子。” 前一秒刚刚训完顾爻,下一秒就被拆台,他很没面子啊。 寒疏看着面前垂头丧气的人,冷笑一声扯回袖子。 转头摸了摸顾爻的脑袋,给人盛了一碗汤,声音温柔,“阿棠,别理你师兄,这是我炖的汤,爱给谁喝就给谁喝,这些都是你的。” 连汤都讨不到一碗的应敛:“……” 这个家,终究是容不下他了。 顾爻“怯怯”抬头,偷瞄一眼应敛,身子微微一缩,像是有些害怕的模样。 寒疏见状,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的青年。 什么也没干的应敛:“……” 那他走? 看着顾爻在寒疏的温柔安慰下慢慢喝汤,应敛抿了抿唇,正好撞上顾爻得逞的笑容。 应敛:“……”这师弟不能要了,丢了吧。 算计人都算计到他身上了。 偏偏寒疏又是个偏心的。 害。 应敛想为自己辩驳一下,可是看着两人开心的笑容,他无奈叹了口气。 转身去给人拿餐具。 三人在秋日的午间,迎着阳光,伴着花香,吃了一顿温馨的午餐。 第191章 背德忘恩26 自上次一聚,顾爻又被应敛押在府里喝了两天的药才被放出来。 在府里憋了(被数落)了好几天的顾爻,突然觉得一向是让人讨厌的早朝都变得和蔼可亲。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寒暑假回家超过三天蜜月期的大学生,被家里的长辈怎么看都不顺眼。 太惨了。 顾爻现在看到应敛那张脸就发怵。 久未见到沈徇棠的冯阁老最近春风得意,在朝堂上,沈党失了沈徇棠,隐隐有被打压的势头。 就连小皇帝都有动摇的架势。 他倒是真的希望沈徇棠永远病着。 现在看着面前这张昳丽的带笑面容,没有一丝病气,面色红润。 还真是让人厌恶。 聚集在一起的沈党官员看见沈徇棠倒是有些激动,这几天被保皇党压制的几位,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沈徇棠笑着,没有理会自己一派的官员,他看着面前的老当益壮的冯阁老,带着些揶揄恭喜道:“听说冯阁老家中又添一丁,实在是恭喜。” 冯阁老已经五十多了,孙女都及笄了,还能再添一个儿子,实在是让人惊喜啊。 顾爻揶揄的表情落在他的身上,带着一丝玩味。 就是不知道这儿子是不是他的呢? 听说那位诞下孩子的小妾,原先可是养在青楼里的。 顾爻笑了笑。 而且,这位冯夫人,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家中以添丁为大喜,何况冯家第三辈至今依旧没有一个男丁。 此次有了一个孩子,能看得出来是真的高兴。 冯阁老虽然不理解顾爻为什么会突然恭喜他,但是那张略显苍老的脸上,还是容光焕发。 “同喜,同喜,等家中幼子满月,沈掌印可要来府上喝一杯啊。” 顾爻笑而不语。 那孩子,能活到那时候再说吧。 看着人流逐渐往里走,顾爻拱手施礼。 转身朝里走去。 *** 那个空缺了七日的位置被人补上,步韶栾感觉自己悬了好几天的心也落了回去。 可随之而起的是浓浓的失落。 沈徇棠出宫没有告诉过他,回来也没有通知他。 是觉得根本不重要吗? 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还是觉得根本没必要? 看着那张昳丽的面容面色红润,他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感觉。 酸酸涩涩的。 大概是开心的。 因着前几日沈徇棠一直告假,步韶栾又一直没有松口。 最近一派国泰民安,没有什么大事,两边的人都只盯着藩王觐见这件事不放。 每日一上朝,必定是要吵上一架的。 两派的主心骨,沈徇棠和冯阁老一派老神在在。 也不发表言论,也不阻止。 任由一个好好的朝堂,整得跟菜市场似的。 步韶栾坐在高处,看着底下人的丑态,内心掀不起一丝波澜。 少年的目光只贪婪地落在那张昳丽的脸上,像是个暗夜中变态的窥视者,贪婪而病态地盯着他的神明。 顾爻感受到小狼崽子灼热的视线,眸光微微一动,没有抬头,佯装不知。 沈徇棠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让步韶栾心中烦躁。 不够,还不够。 他想要看到沈徇棠。 沈府七日闭门谢客,他也已经七日没有见到沈徇棠了。 自从两年前被沈徇棠从冷宫中带出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之前无论多忙,他总归是能和沈徇棠说上两句话的。 鼻尖浮动的,永远是那令人安心的檀香味道。 可是这几天,明明寝宫里点的是一样的檀香,可是他就是觉得不一样。 花瓶中插着的桂花也落了一地,只让他感觉更加烦躁。 那股烦躁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该怎么消解。 他想要将沈徇棠驱逐出自己的脑子,可是无济于事。 看到御花园中盛开的桂花会想到他。 看到那些对数的奏折也会想到他。 甚至于看到陈庆都能想到他。 真的是……没救了。 步韶栾在心中唾弃自己的无用。 可是心脏的震颤骗不了人。 他在担心沈徇棠。 看着案上的奏折,他每次都要处理到深夜。 这时他才知道,沈徇棠在午后就将奏折送到乾清宫,究竟有多辛苦。 自他登基来,内外事务都靠沈徇棠操持。 难怪会累倒啊。 步韶栾的目光逡巡在那人身上的每一寸。 像是要把人看穿。 掩在宽大朝服下的身子,好像又瘦了些? 是没有休息好吗? 顾爻被这目光盯得浑身发毛,身子微微一颤。 步韶栾皱皱眉,这是冷了吗? 大病初愈,怎么也不多穿点? 秋日的清晨,确实是有些寒凉的。 一直没有出声的冯阁老见小皇帝在走神,眸光一动,“陛下,藩王进京觐见的主理人,该早日定下,这几日又有几位藩王上书觐见了。” 步韶栾看人正出神,被人打扰了,不悦地将目光放到冯阁老身上。 闻言,他动了动身子,看向那第一位的人,装乖讨好道:“沈掌印,此事就交由你办,如何?” 顾爻在心里叹了口气。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想摸个鱼都不行。 但是小狼崽子将这件事交到他的手上,他就没理由拒绝了。 他可不会将机会让给对手。 他弯身道:“谨遵陛下旨意。” 步韶栾看着面前低着头的青年,目光从那脊背上一寸寸划过,带着难言的暗色。 “那就有劳沈掌印了。” 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保皇党一片灰败,就连冯阁老都有些面色不虞,只是没有多言。 步韶栾装作沉思,复而抬头,“沈掌印大病初愈,不宜过于操劳,就劳烦冯阁老辅助沈掌印吧。” 少年带着些笑意的目光落在面色不虞的人身上。 冯阁老一愣,像是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老臣谨遵陛下旨意。” 刚才一片死寂的保皇党又活了过来。 顾爻闻言挑了挑眉,这小狼崽子端水和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能力还真是……可以的。 “沈掌印没意见吧?” 顾爻扬起一个标准的微笑,“那就有劳冯阁老了。” 客套话,谁不会啊。 藩王觐见的时间被定在十月。 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 第192章 背德忘恩27 十月,上京城热闹起来。 各地的藩王入京,连暗地里倒是有些蠢蠢欲动了。 尤其是沈府的门槛,这几日都快要被踏破了。 不论能不能看上沈徇棠这个阉人,但现在他一手遮天这是事实。 算得上是这上京城的地头蛇。 他们这些算是“过路人”的,自然是应该留下些过路费。 就算心里对阉人嗤之以鼻,但明面上还是要过得去。 顾爻一个都没见,全都交给管家去应付。 他还要进宫去盯着晚上的夜宴。 藩王觐见,自然是重中之重。 冯阁老和顾爻面对面坐着,品着顾爻府里独有的药茶,只感觉神清气爽。 前院的嘈杂即使隔得这般远,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 他笑着看向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沈掌印府上客人很多啊。” 顾爻轻抿一口药茶,带着微微的苦味,他微微皱了皱眉。 要不是为了养身子,他也不会屈服于师兄的淫威之下。 这茶好像还挺贵的。 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冯阁老,微微一笑,“都是些面子上的事情罢了,冯阁老府上客人也不少吧。”不然也不会来我府上躲清闲了。 后半句话,顾爻没有说出口。 他本就名声不太好,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拒客。 可是冯阁老不行。 又不想应付那么多人,那就只能选择拉沈掌印出来当借口了。 不过顾爻也不在意就是了。 毕竟,下午和这老头下棋下得挺开心的。 他不介意这一点小小的利用。 两个人倒是达到了难得的和谐,在沈府的后院中,偷得浮生半日闲。 作为阉党和保皇党两派地位最高的人,只要不站队的藩王,总要两边都拜会一下。 毕竟,谁也不知道最后谁会赢。 冯阁老笑了笑,没有说话,抬手轻呷一口茶。 顾爻撑着下巴,看向院中已经开到颓靡的桂花,姿态有些懒散。 见对面的小老头好像很喜欢这茶,顾爻计上心头。 “冯阁老喜欢这茶?” 冯阁老微微一愣,看着自己手上的杯子,微笑道:“这茶喝起来让人神清气爽,确实是上上之品。” 言下之意,他很喜欢。 顾爻抬手招来下人,“既然冯阁老喜欢,就带一些回去吧。” 青年脸上的笑秾丽而明亮,晃得冯阁老有些失神。 看着那双在阳光映衬下显得有些清透的焦糖色眸子,冯阁老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个眸色,还真是不多见。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 “那就多谢沈掌印了。” *** 等到正式夜宴这一天,顾爻坐在离步韶栾最近的地方。 对面就是亲王中地位最高的宁亲王,步谦言。 看着对面晃着酒杯明目张胆打量自己的步谦言,还有底下那些个明里暗里的打量,顾爻就装作看不到。 他看着对面那快要将自己盯穿的人,无奈叹了口气。 举起酒杯,朝步谦言扬了扬。 算作是打招呼。 步谦言一愣,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带着和这虚伪夜宴格格不入的豪爽姿态。 坐在上首,一直关注着沈徇棠的步韶栾看着二人的互动,眸色一暗。 再看到沈徇棠将也一饮而尽的时候,本就蹙着的眉头皱得更深。 病都没好,就喝酒吗? 不会难受吗? 接收到少年带着些不认同的关心目光,顾爻牵起一个安抚的笑。 他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点数的,今晚肯定有很多人要给他敬酒,所以,他的杯子里都是药茶。 提神醒脑。 绝对能撑过这一场夜宴。 作为主理人,总是有些劳累的。 上次一场病后,更是总感到有些精神不济。 师兄说这是后遗症。 大齐皇室独有的毒药。 至今无解。 或许造出这药的人,就没有研制解药。 毕竟,谁在乎工具的生死呢? 顾爻还特意让应敛加了些提神醒脑的药材,可是一场繁杂的宴会下来,还是有些撑不住了。 青年撑着下巴,看着一位位藩王献礼,对龙椅上的青年极尽赞美。 好像这刚刚登基不到三月的少年做出了多大的功绩。 虚伪得让人有些厌烦。 只是礼物都是前篇一律,贵重的礼品搭上封地的特色礼物,大同小异。 宁亲王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对面的青年,那眼神有些迷迷瞪瞪的模样,倒是透着些别样的风情。 一点不像是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沈掌印。 顾爻眯着眼养神,好不容易等到这献礼环节到末尾,只见那恒亲王带着一群美人走进来。 环肥燕瘦。 顾爻见状倒是来了些兴趣。 他就说嘛,这小狼崽子十六岁了,不应该没人惦记他啊。 这不就来了。 保留项目了。 顾爻饶有兴趣地坐直身子。 完全没看到面前一群美人的步韶栾,见到沈徇棠对那一群“庸脂俗粉”好像产生了兴趣。 少年帝王不善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群少女身上,带着难言的冷意。 恒亲王被这眼神吓得微微一僵,但还是硬着头皮。 “陛下,您如今也已经有十又六,连个通房都没有,是时候该考虑纳妃的事宜了。” 恒亲王自认为是步韶栾的长辈,以一副长辈的口吻,劝着这位少年天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步韶栾没有答话,只是用那副懒散的眼神盯着恒亲王。 顾爻看着少年这唬人的模样,挑了挑眉。 小狼崽子倒是挺会装。 恒亲王低着头,久未等到少年的回答,心里直打鼓。 就见少年微微一笑,笑意却凝在眼底,带出一丝冷冽,“皇叔操心太多了,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步韶栾今夜本就心情不好,还有人要来上赶着来找事。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他所有的耐心,大概都给了沈徇棠。 恒亲王有些恼怒,自视为步韶栾的长辈,何况如今的小皇帝只是一个傀儡皇帝。 抬眼,却对上少年那凉到心底的眼神,带着些杀气。 反倒是宁亲王见事态不妙,当个老好人出来劝和。 “这好歹是恒亲王的一番心意,陛下看着该怎么安排一下吧。” 虽然是和稀泥的言论,但还是隐隐逼着少年收下这一群美人。 顾爻和步谦言的眼神在空中碰撞在一起,带着些深意。 步韶栾揉着脑袋,目光不善地盯着步谦言。 步谦言没有理会少年像是要吃人的目光,回以一笑。 少年收回目光,看着事不关己的青年,微微抿起唇。 就这么不在意吗? 一股不甘从少年心中升起,带着些酸涩。 他转头看向置身事外的沈徇棠,“沈掌印,如今宫内事宜都由你那这些女子就交由你安排了。” 他倒要看看沈徇棠会怎么安排这些讨人厌的女子。 要是将她们安排进乾清宫…… 一想到这个可能,步韶栾从心底就升起一股难言的暴戾。 沈徇棠,你会怎么做呢? 第193章 背德忘恩28 正在神游天外的顾爻闻言一愣,没想到这把火还能烧到吃瓜的自己身上。 他没管,是因为知道小狼崽子肯定不会接受这些女孩,结果现在就给他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人在席上坐,锅从天上来。 顾爻听到这略带试探的话,感受着四方移来的视线,微微叹了口气。 他懒洋洋地起身,朝少年潦草地施了一礼,“谨遵陛下旨意。” 转而看向在下面的几个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像花一样明艳娇丽。 不应该在这深宫里磋磨的。 那精致姣好的脸蛋,一看就是被人养着,精心养护过的。 “你们会些什么吗?” 青年的声音沉稳疏朗,刻意缓和了语气,却让坐在高台上的少年黑了脸。 底下的少女怯怯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对上那温和的目光,微微松了口气。 “民女善舞。” “民女善笛。”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七八个少女挨个将自己擅长的东西报了一遍。 只不过都是些培养来取悦别人的技能。 顾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转头朝少年施礼,“陛下,这些女子善乐,善舞,既如此,那就将这些女子全部纳入教坊培养,作为宫中宴会舞姬,乐师吧。” 步韶栾闻言挑眉,看着面前低着脑袋的少年微微笑了笑,“那就依沈掌印所言吧。” 一旁看戏的步谦言眸光一动。 一场风波不大不小的,也就这么过去了。 只有恒亲王受伤的世界世界达成了。 *** 宴席结束之后,顾爻慢慢往若棠院的方向走,却在半道上被步谦言拦下。 明明暗暗的树影间,他抬头打量着面前这位无论是在民间,朝堂上,还是在皇室宗亲间都风评极佳的宁亲王。 步谦言,先帝的幼弟,也是步韶栾年纪最小的一个皇叔。 只可惜当时宫变的时候,他年纪尚幼,没有一争之力。 而率兵清君侧的顾家,选择了当时还是离王的狗皇帝。 “离”王,可见是有多不喜。 要不是顾家将他一手保上皇位,八成是与皇位无缘的。 可是也正是因为年幼,面前的人才能活下来。 毕竟当时那位叛变的秦王,可是斩杀了多位成年皇子啊。 面前这位将将而立之年的宁王殿下,顾爻微微一笑,“宁王殿下找臣何事?” 步谦言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扬起一个亲切的笑,“沈掌印这是不出宫了?” 看着面前要靠近的青年,顾爻眼神一凛,往后退了一步。 “陛下留臣在宫中。” 顾爻那张秾艳的面容掩在阴暗的树影下,让人看不清神色。 青年的声音带着些疏离与清冷。 或许现在那张漂亮的脸蛋还会冷着。 肯定很带劲。 步谦言舔了舔唇,眼底闪动着觊觎之色。 看向面前的青年,他戴好伪善的面具,“沈掌印何必这般冷淡,本王可是很早就想结交这般的天人之姿了。” 顾爻闻言,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同样是夸他“天人之姿”,面前这人怎么和百里微生差那么多,带着一种粘腻的恶心。 顾爻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看着面前青年,明明是带着和善,看起来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像是一条掩在暗处的毒蛇。 他不想在此处久留。 步谦言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又没做什么,他也不能无故发作。 还是赶快走。 顾爻朝这位宁王殿下点了点头,“宁王殿下,若没有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青年快步向前走去,在经过步谦言身边时,带起的发丝,卷起一阵特有的香气。 是檀香。 步谦言眼神一暗,有些兴奋。 伸手就抓住顾爻的手腕。 手指顺着手腕在手背上游走。 “沈掌印,别急着走,明日来我府中小聚,如何?” 当另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温度靠近,顾爻整具身子都起了应激反应。 但他狠狠压制住了。 压制住想把面前笑得开心的青年,手掰折的冲动。 不能动用内力,不能动用内力。 顾爻默念着应敛的叮嘱,想一把将手抽回来,却被步谦言抓得更紧。 妈的! 看着面前得寸进尺的人,顾爻感觉自己洪荒之力要控制不住了。 他想废了步谦言。 顾爻正打算拼着伤一把的风险动手,身后就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大步走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 待走近,看到两人交叠的手,眼底暗色沉沉。 步谦言倒是半分不带怕的,他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小皇帝,“臣这是邀请沈掌印明日去臣府中小聚一下,臣与沈掌印,一见如故呢。” 步谦言说到“一见如故”的时候,故意说得粘糊又亲密,还将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顾爻身上。 给人无限遐想。 好戏把故事两人之间有什么过往一般。 顾爻蹙着眉,“宁王殿下,我并未答应你。” 说着,顾爻一把将手抽了出来。 看着顾爻一脸“我们不熟”的模样,步谦言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 低着脑袋,展现出无尽的落寞。 步韶栾可不管他这副情态,他冷着脸一把将正在扭着手腕的顾爻拉到身后,看向步谦言的目光也是不善。 顾爻被拉得一个踉跄。 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少年,他才发觉,原来小狼崽子已经比他高了。 还挺壮实。 看着很有安全感。 “宁亲王,别把手伸得太长,小心断了手。” 步韶栾警告的话音未落,就拉着顾爻离开。 脚步带着一丝凌乱的怒气。 受到警告的步谦言看着两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抬手,指尖是让人心静的檀香。 步谦言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痴迷。 沈徇棠吗? 还真是个意外之喜啊。 第194章 背德忘恩29 看着两人交叠的手,那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已经指节泛白,自己的腕上也传来细微的疼痛。 顾爻有些无奈。 看着小狼崽子的背影,他都能感受到少年身上的怒气。 风雨欲来。 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只待一个契机。 少年那步子也是又急又快,顾爻都要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 身后跟着的沈府管家想要说些什么,顾爻只摇了摇头,让他噤声。 沈慎为看着二人这般模样,也很有眼色,在两人进了若棠院正屋后,顺手帮人把门关上。 屋内早早地就点起灯,深秋的夜总是带着难言的寒凉。 少年走到屋里,前方已无路,却又不敢转过身看着面前的青年。 心中一腔怒火郁结。 却又舍不得对着眼前的说半分重话。 他怕这个人一生气,就走了。 步韶栾不知道能用什么方法绑绑住他。 他不是什么好人,年幼时母妃受宠时,享受过众人的宠爱。 可是一朝落魄,他就再也没有体会过什么是好了。 是沈徇棠将他从冷宫带出来的。 他也只在乎沈徇棠。 为什么总有人要和别人抢他的宝物呢? 一想到步谦言对沈徇棠的纠缠,步韶栾就感觉心中一股怒火无处发泄。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杀了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对沈徇棠表现出觊觎。 即使沈徇棠凶名在外,还是有人敢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顾爻感受着手腕上逐渐加大的力道,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微微叹了口气。 “陛下,您是有什么事情要与我言说吗?” 青年疏朗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沉浸在自己妒火中步韶栾如梦初醒,垂着眸子,掩下心中的妒意与不甘。 他转身,低着脑袋做出一副示弱的姿态。 看着沈徇棠手腕上那显眼的红痕,眸色一暗,“掌印,疼吗?” 少年温热的指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火气,和青年像是一块冷玉终年寒凉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烫得人心上发慌。 顾爻看着少年如玉的指尖摩挲着那道红印,动作亲昵而粘人。 可是心中却没有一丝厌恶。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唯独少年能让他接受。 少年低垂的脑袋,带着一种难言的乖巧。 指尖碰触的力度也是温柔又珍重。 无端撩人。 步韶栾看着那道红印,心中的想法却不太干净。 红与白的碰撞,总是格外强烈。 昏黄的烛光下,清瘦有力的手修长如玉。 而那道红痕就像是信徒玷污了神明的证明。 顾爻正要回答些什么,一阵轻柔的微风却拂去手腕上的温度,带起一阵寒凉。 顾爻一阵瑟缩,下意识就想将手抽出来,却被少年控在掌心。 少年帝王低着脑袋,将青年的手微微抬起,像是哄小孩般,轻轻吹着那道红印。 “掌印,这是母妃教给我的法子,吹一吹就不疼了,今日是朕莽撞了。” 少年的呼吸近在咫尺,似有若无地落在手背上,就连那捧起他手的姿势也是十足的小心翼翼。 就好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明明拂过手腕的温度带着一丝凉意,可是顾爻却感到一股难言的灼热。 连带着心脏都震颤。 脑子也不太清醒。 明明知道这已经是逾矩了,可是这般珍视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沉醉。 不知该如何应付。 顾爻一时竟愣在原地。 少年抬头,对上青年略带错愕的眼神。 嘴上说着莽撞,少年的手上却没有半分想要放开青年的意思。 那温热的指尖,还在腕上流连。 顾爻:“……”小狼崽子! 感受着少年带着侵略性的目光,顾爻有些无奈地抽回手。 这次少年没有再阻止。 只是在收回自己的手时,光明正大地捻了捻手指,好像在回味些什么。 那张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个真情实意的笑,明亮而耀眼。 微微露出的虎牙,倒是平添几分稚气。 顾爻:“……”这是挑衅吧? 步韶栾站直身子,看着面前已经能平视的青年。 目光真挚而灼热。 “掌印,宁王不是好人,你离他远点。” 少年牵着眼前人的衣角,带着些小心翼翼,说出的话却是十足的幼稚。 看着少年有些微微鼓起的侧脸,顾爻坏心地伸手戳了戳。 猝不及防被袭击的少年,果不其然……漏气了。 少年抬头,一眼撞进青年蕴着笑意的眸子。 与平日应付人的笑不同,这笑容纯粹而肆意,带着难言的纯真。 像是荡尽了所有阴霾。 一阵清风过山岗,驱散了所有阴霾,带来了桂花香。 步韶栾看着,心头的烦躁好像也落下几分。 笑就笑吧,反正就他们两人。 不丢人。 少年原本有些恼怒的言语哽在喉头,又落回肚子里。 月上梢头,少年却悄悄红了耳根。 顾爻笑够了,今夜的郁气也一扫而空,看着面前的少年天子,带着一丝揶揄道,“宁王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据我所知,他的风评极佳。” 夸赞宁王那个伪君子的话从面前的人嘴里说出,还真是让人不爽。 步韶栾垂着眸子,舌尖顶了顶虎牙,以此疏解心中那股子有卷土重来之势的妒火。 他抬头看向顾爻,轻轻晃了晃抓着青年衣角的手,带着些幼稚的“争风吃醋”。 “宁王那个人就是个伪君子,外界风评极佳,那是他装得好,私底下,是乱得很。 我还在冷宫的时候,就看到他将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太监带走了,后 来我就没再见到那个小太监了。” 少年的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像是回忆起什么恶心的事情。 步韶栾没有说的是,那个小太监,是他设计到宁王跟前的。 他早就知道宁王是个喜欢貌美男子的,尤其是……有些残缺的。 克扣他的吃穿用度,对他拳打脚踢。 一想到这件事,少年的眼中闪过一道骇人的冷意。 他向来是睚眦必报的。 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的言语有些模糊,但是在深宫中呆久了的沈徇棠肯定能理会他的意思。 顾爻有些沉默。 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整张脸都冷下来。 久未等到青年回应的步韶栾抬眼,看着青年毫无波澜的侧颜,他的心中有些没底。 这是什么意思? 步韶栾抿着唇,心中的不安放大,牵着的那截衣角已经无法满足。 万一,万一,沈徇棠真的喜欢那个伪君子…… 别的不说,那个狗东西的相貌还是上乘的。 说不定沈徇棠就喜欢那样的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少年牵着青年袖角的手就力道就加大了几分。 只是抓着袖角,步韶栾已经不满足了。 他试探着用手指勾上青年清瘦的手指。 顾爻眸光一动,却默许了少年的动作。 “掌印是喜欢那个伪君子吗?” 第195章 背德忘恩30 顾爻看着面前的少年,虽然是一副示弱的模样,可是他就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些许威胁意味。 少年盯着自己的眼神中,虽然掩饰得很好,可是那眼底,还是蕴着难言的侵略性。 小狼崽子。 指尖的碰触,带着难言的心动。 少年灼热的体温好像通过指尖传入心底。 顾爻竟有些不敢直视少年炽热的目光,他微微移开眼睛。 “陛下何出此言?” 步韶栾得寸进尺,又将一根手指勾上青年的手指,微微歪头,“掌印没有答应朕离他远点,这不就是想靠近他吗?” 少年的眼中带着一丝偏执。 勾着青年的手指也开始有些不安分。 感受到小狼崽子不安分的动作,顾爻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留情地将手收了回来。 就是一步步的退让,才让小狼崽子得寸进尺,然后把自己逼上绝路。 “陛下是在担心臣与宁王勾结吗?” 顾爻知道面前的少年可能没有这种意思,但是帝王心难测。 原身不是也败在这上面吗? 太相信自己养大的崽子。 最终……万箭穿心。 那刻在这具身子灵魂深处的痛意,让顾爻有些窒息。 知道真相时,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在风中化为齑粉。 青年的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些冷。 一句话,就将刚刚还火热的一颗心浇了个透心凉。 少年的面色僵硬,看着面前的青年带着不可置信,喉头梗塞想要解释什么,却说不出话。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单纯不想让沈徇棠靠近那些觊觎他的人。 步韶栾低着头,指尖相触的温度好像还未散去。 一颗心却凉到谷底。 “掌印就是这般想朕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恼怒,像是被这句话伤透了。 “掌印的容貌,足以引得宁王觊觎,还是小心些吧。” 少年的语气有些冲,却还是忍不住提醒着面前的人。 看着那张掩在昏黄灯光中的无瑕侧颜,没有半分波动。 两人的气氛一时凝滞。 步韶栾捻了捻手指,低着脑袋,声音有些闷闷。 “掌印今日想必是累了,朕就不打扰了,掌印早日歇息吧。” 少年垂着脑袋,抬脚就想往外走。 顾爻也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就是有些控制不住。 那张俊逸的脸上不可置信的落寞神情,还是让人心尖一颤。 看见少年就要开门离开,顾爻深吸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小狼崽子还没什么行动。 在步韶栾开门的一瞬间,他叫住少年。 “陛下。” 少年转身,秋风卷起院中的落叶。 一片萧瑟。 青年低着头,掩下眸中的神色。 “今夜是我失言。” 自称又改了回去。 步韶栾眸光一动,嘴角牵出一抹笑,“掌印不必多想,早些歇息吧。” 说完,少年大步离去。 沈慎为跟着步韶栾离开,走到院门口时,他转头看了一眼。 青年的身形掩在昏黄的烛光中,形单影只。 瘦削的身子,好像风一吹便会倒下。 低垂着的脑袋,是无尽的落寞。 良久,顾爻才抬头,看着早已经没了人影的院门口,失神了许久。 沈府管家看向失神的青年,微微皱眉,“公子,秋夜寒凉,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可还记着应敛的嘱咐。 顾爻现在的身子……害。 顾爻垂着眸子,低低应了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是两人第一次产生有些激烈的矛盾。 一个太过激进,一个不敢相信。 *** 之后的几天,顾爻就干脆告病在府中。 他不敢在宫中久留。 他怕尴尬。 至少现在的步韶栾还是可以信任的,不是吗? 顾爻靠在摇椅上,抬眼看着墙根处光秃秃的树枝。 整个人放空。 应敛进院子,看到的就是顾爻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手上还拿着从药王谷快马加鞭送来的药材,看到顾爻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吗?今日怎么还能在府里看到你啊?” 这极具辨识度的阴阳怪气。 顾爻仰头望天,默默把自己的身子缩小。 平日里他还能和自家师兄怼上几句,今日是真的没什么精力和心情。 应敛走进,就看到顾爻一副心情不佳的模样,微微蹙眉。 “你这是又怎么了?昨日出门不是还挺开心,那小皇帝给你气受了?” 除了这个,应敛也想不到其他理由。 毕竟沈掌印凶名在外,那满宫里,也只有步韶栾那个小皇帝敢惹他吧。 顾爻撇过头,显然是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应敛:“……”这师弟,实在是不宜久留。 今天的汤药里,给他多放点黄连。 应敛微微一笑,在小本本上又记上顾爻一笔。 他这人心眼不大,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 见顾爻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起身去给人煎药。 刚好今日的药都是苦到舌根的,他再加点黄连,也不过分吧? 而另一边的皇宫,上了早朝的步韶栾没看到人,下了早朝赶到若棠院,又扑了个空。 看着面前紧闭的院门,步韶栾的眼底翻涌着寒意和无力。 又是这样。 沈徇棠又走了。 他本来想着今天中午来和他一起用午膳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走呢? 沈徇棠…… 晨间的秋露还未散去,卷起一阵寒意。 沈慎为站在少年身后,看着面前的少年,静静等在一旁。 直觉告诉他,少年的心情,不太好。 鎏金的若棠院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光,有些晃眼。 可是那扇没有打开的门,却是让人凉到了心底。 盯着若棠院的匾额良久,步韶栾才转身。 “走吧。” 少年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秋风吹过,沈慎为觉得身上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第196章 背德忘恩31 这边顾爻躲了几天,乾清宫的气压就低了几天。 应敛看着顾爻明明还没而立,就一副要告老的模样,看他真的是哪哪都不顺眼。 院子里晒不到太阳,现在这厮就要挪窝了。 应敛端着药出来,一眼就看到顾爻像是前几天一样要将椅子往外边有太阳的地方移。 那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糟心。 应敛抓着机会,大步上前,一脚踹在顾爻的小腿上。 把人踹得一个踉跄。 青年转身,神色有些委屈。 “师兄,你干嘛?” 应敛将药碗放在院中的桌子上,语气有些不善,“顾若棠,你要是不想管这些破事了,就趁早跟我回药王谷,不要现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要是放不下那小孩,你就明天滚去上朝,你明日要是不上朝,我武功不好,我就让阿寒把你绑回去。正好我也想看看我们两人,能不能绑得走我们的掌印大人。” 应敛一挑眉,抱胸看着面前容貌昳丽的青年。 顾爻抿了抿唇,还想和应敛商量一下,就被应敛抬手打断。 “你也不必多说,明天要是不滚去上朝,我就当你想跟我们回药王谷,等到了药王谷,你也就不用想还能出来的事情了。” “师兄,……” “别跟我撒娇,我不是寒疏,不吃你这一套。” 应敛可还记得上一次这师弟坑了自己的事情,那天他被自家娘子阴阳怪气了一晚上。 连平日的亲亲抱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一想起这件事,他就浑身刺挠。 顾爻放下椅子,垂着脑袋。 应敛看着这垂头丧气的模样,又好像看到了少年时的顾爻。 他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顾爻的脑袋,“阿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保护好自己就行。” 只要不是到事情不可控的地步,他们药王谷都有把握带着顾爻全身而退。 药王谷易守难攻,除了内部人员,几乎没有人知道其地理位置。 顾爻闻言眸光一动,“师兄,不必……”不必为了我,掺和到这些事情里来。 应敛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开口打断他,“说什么呢,你是我们药王谷的小师弟,药王谷的人其他不敢说,肯定是护短的,而且师父最遗憾的,也是没有救下你的母亲。” 想到这里,应敛的眼神有些落寞。 顾爻也想到母亲,微微叹了口气。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到那双和母亲相同眸色的眼睛。 “师父又何必自责呢,母亲当初选择和父亲成婚,本就是半只脚踏入京城这一滩浑水,为了不牵连药王谷,是她自己选择离开药王谷。” 顾爻像是想到了什么, 面色有些不佳。 刑场上的血浸透了整个刑台。 红得让人作呕。 “阿棠,只要别让自己后悔就好。” 说着,应敛就将凉好的药端给顾爻。 “现在先把药喝了。” 顾爻心里那股感动还没表达出来,就被怼到面前的那碗药汁压在喉头。 那冲人的药味。 熟悉的苦味。 一闻到这个味道,那股挥之不去的苦味的感觉从舌根泛起。 顾爻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药汁,一脸僵笑,“师兄,这药,我能不能不喝?” 他觉得他不需要喝药了。 应敛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然后拒绝了顾爻可怜兮兮的请求。 顾爻看着应敛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认命地接过药碗。 长痛不如短痛。 顾爻捏着鼻子,将面前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 看着自家师弟那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应敛有些嫌弃。 “出息!” 嘴上虽然嫌弃,但还是给顾爻递过去一块糖。 “阿寒做的糖没有了,这是钟记的糖。” 顾爻一把将糖塞进嘴里。 甜味逐渐压过苦味,顾爻的表情才逐渐恢复正常。 满血复活的顾爻一脸嫌弃,“师兄,这药你能不能改良一下,实在是太苦了。” 顾爻一脸嫌弃地将药碗放下。 应敛端起药碗,“你还想要改良,能给你配药煎药就不错了,你知道你师兄我给别人看一次病要收多少钱吗?给你看病,还要倒贴。” 顾爻讪讪地闭嘴。 应敛拿着碗转身离开,走到小厨房门前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顾爻“阴恻恻”一笑。 “阿棠,你只有一晚上考虑时间,明天要是不去上朝,我就马上拉着阿寒把你绑回药王谷。 你应该清楚,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看着顾爻作死,他是真的想把人绑回药王谷。 这上京城的破事,这步家的天下,与顾爻何关。 他的师弟,又何必将自己的命耗在这权力漩涡里。 阿棠受了那么多苦,就应该快快乐乐地,找个两情相悦的人,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而不是背着这阉党的骂名。 思及此,应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顾爻本该干干净净立于这世间。 作为顾家唯一的孩子,本该有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都怪那狗皇帝。 应敛掩下眸中的神色,没等顾爻回答,转身进了厨房。 顾爻垂着脑袋,将摇椅拖回原位,微微叹了口气。 师兄还是这么嘴硬心软啊。 顾爻抬手抹了一把脸。 总不能一直当鹌鹑。 明日就去上朝吧。 *** 次日,顾爻往脑袋上戴冠,门外应敛一把将门推开。 顾爻错愕。 看到顾爻站在镜子前整理衣冠,一挑眉,“哟,这是早早就起来了,我还想着,你今日要是还在床上,我就把你绑了带回去,我绳子都准备好了。” 顾爻看着应敛手上的一捆麻绳:“……” 轻咳两声,顾爻清了清嗓子。 “师兄有什么事吗?” 看着自家师弟生硬地转移话题,应敛轻啧一声。 手指摩挲着麻绳,带着一丝遗憾。 顾爻整了整衣冠,讪讪地笑了一声。 “师兄无事,我就先走了。” 顾爻可不想等会被应敛念叨,赶紧走。 应敛也没有拦着人,看着顾爻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将绳子收起来。 阿棠,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他是真的想将人强行绑回去,但他也看出来,顾爻放不下那个小皇帝。 到底是阿棠养大的崽子啊。 应敛打了个哈欠,拎着绳子回房接着抱着阿寒睡觉。 要不是为了顾爻这个不争气的,他才不会这么早出门。 还是自家娘子比较香啊。 应敛嘿嘿一笑,脚下步伐加快。 第197章 背德忘恩32 顾爻拖着半死不活的步伐,站在朝上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自在。 总有些小小的心虚。 他总感觉小狼崽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像是要将他吃了一样。 他将脑袋又往下低了两分。 步韶栾看着又是几日未见的人,眼底是暗色沉沉。 掩在十二旒后的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顾爻以为小狼崽子会点他,可是一整场早朝下来,除了那没有挪开的视线。 其他倒是没有被“特别关照。” 下了朝以后,顾爻站在石阶前,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决定回若棠院。 步谦言看着那道抓人的身形,笑着走上前。 “沈掌印,身子可还康健?这几日听闻沈掌印是告病在府中修养啊。” 顾爻转头看向这个不怀好意的人,微微往后退了两步。 “明日各地藩王皆要离京,宁王还是早些收拾好行囊吧。” 步谦言闻言面色一僵,转而又笑开,“正是明日要离京,今日才想要请沈掌印一叙啊,沈掌印不愿来本王府中,那就定在江南岸吧。” 江南岸,昂贵的价格,京中专供贵族消遣的酒楼。 而且好像和这位宁王殿下有些关系。 宁王的封地在江右,是难得的富庶之地。 顾爻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看着宁王的眼神中也带着些不善。 正想要拒绝,步韶栾穿着朝服就朝两人的方向大步走来。 顾爻面色一愣,“宁王殿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步谦言眉头一挑,没想到顾爻答应得这般爽快。 “请。” 看着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步韶栾的面色阴沉。 今日好不容易等到顾爻来上朝,本来是想拉着人一同回若棠院的,没成想被人捷足先登。 被人三番四次逗弄的感觉并不算好受。 步韶栾心中憋着一股气,面色铁青。 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甩袖,转身离开。 沈慎为跟着人后边离开,转头看了一眼步谦言和顾爻离开的方向,无奈叹了口气。 *** 熬过一段时间的尬聊,顾爻神情自若地抬手夹菜,别的不说,这江南岸的菜做的还是不错的。 小时候挨饿的经历让顾爻对于食物总是保持着应有的敬畏。 步谦言晃着酒杯,目光肆无忌惮落在顾爻脸上。 从那张带劲的脸上缓缓移到那掩在衣领下的修长脖颈,视线再下移,那应该是极为纤细的腰掩在了桌子下。 步谦言喝了一口酒,目光中透着些遗憾。 顾爻被这目光恶心得有些吃不下饭。 他放下筷子,看向对面的人。 “宁王殿下,您为何一直盯着臣?” 步谦言那张极具欺骗性的儒雅脸上牵起一个笑,抬手拍了拍。 门外像是早就等候的人端着一个托盘进入。 托盘上是一个精美的酒壶。 步谦言将酒壶拿起,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这竹叶青是这江南岸的特色,沈掌印一定要尝尝。” 步谦言笑着给人满上酒。 顾爻却并不领情。 他看着眼前澄澈的酒液,又抬头看着步谦言,脸上的笑意不明。 步谦言像是才想起什么。 “掌印小心些也是应当的,那本王就先干为敬。” 话音未落,步谦言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将酒杯倒转,杯中酒液已然消失。 他盯着步谦言的动作,笑而不语。 『“小九,这酒里有东西吗?”』 0529在这个世界都闲得抠脚了,好不容易被顾爻使唤一回,赶着就来了。 『“宿主大大,这酒里没有东西。”』 顾爻松了口气,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这宁王应该不会那般轻易放过他才对啊。 不过系统的检测还是有用的,至少现在不用和宁王撕破脸皮。 确认酒里没有其他东西,顾爻抬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步谦言盯着面前青年滚动的喉结,眼里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0529难得智商上线一次。 主要是对面这狗东西的眼神盯得他浑身发毛。 作为一个已经有人形的系统,他的鸡皮疙瘩都被盯起来了。 0529检测着残余的酒液,脸色大变,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宿主大大,快走,这杯子有问题,被人下了药。”』 顾爻面色一凛,却没有着急。 自救不能急。 他慢慢放下杯子。 『“小九,是什么药?”』 要是毒药,这个世界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这身子本来就中了毒。 再来一种毒。 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0529面色微红,有些扭捏。 『”是,是相思子,这狗东西想睡你。“』 系统有些生气,这狗东西胆子也是有点大的。 『”宿主大大,快走,等下药效就要发作了。“』 顾爻抿了抿唇,对上步谦言肆无忌惮,不加掩饰的觊觎目光。 步谦言脸上扬起笑,声音温柔。 “掌印大人是不胜酒力吗?” 说着,就要伸手来牵起顾爻的手。 顾爻低着脑袋,像是有些意识不清的模样。 随身带着的薄刃滑入指尖,这是从十六岁那年之后就养成的习惯。 当薄刃划过掌心,温热的血液争先恐后从掌心涌出,滴落在地上。 尖锐的疼痛后知后觉,让顾爻有些迷蒙的意识逐渐清醒。 可随着意识清醒的,还有一股难言的燥热。 步谦言早就清空了这两层的人,他觉得面前的美人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要是看着这样清冷又魅惑的一张脸染上绯色,成为一个放浪的东西,求着自己…… 一想到那个场面,步谦言就莫名兴奋。 他不急不缓地将指尖搭上那精致微凸的手骨。 指尖下的肌肤细腻而紧实,那手掌清瘦却有力。 简直就像是天神的造物。 无处不完美,无处不精致。 是他这么多年以来,见到的最合他心意的人。 和沈徇棠一比,他后院中那些东西,也只是东西罢了。 沈徇棠绝对会成为他众多藏品中最美的那一个。 明日各地藩王都要离京,错过这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进京,所以他今日才选择铤而走险。 所幸,到现在,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即将要得到沈徇棠的兴奋让步谦言的脑子有些兴奋的不清醒。 顾爻感觉自己搭在桌上的那只手上像是被什么软体动物爬过。 那感觉黏腻又阴冷。 让他想要暴走。 再忍忍,再忍忍。 他现在力气不够,要一击即中才好。 情况越危急,顾爻的脑子反而更清醒。 只是那股燥热的感觉有些难以忍受。 步谦言得寸进尺,将那张脸轻轻凑近顾爻。 当那呼吸逐渐迫近,顾爻垂着的眸子微微一动,掩在袖中的手指尖微动。 然后,在那呼吸近在咫尺时,猛地抬手。 那柄薄刃贴在那近在眼前的脆弱脖颈上。 掌心的血滴落在那白色的衣领上,开出点点红梅。 顾爻掐了掐掌心,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些。 他扬唇一笑,瞳孔因为上涌的躁意有些猩红,就像是讨命的恶鬼。 “宁王殿下,您是想要你这条命呢?还是放我离开呢?敢将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你很有胆量啊。 您说,我用这薄刃,将这让人作呕的脸,一片一片剐下来,好不好?” 第198章 背德忘恩33 步谦言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抬眼看着面前神色冷冽的人,微微动了动手指,想要发出些大的声响,提醒在不远处的下属。 顾爻却早已注意到他的动作,指尖的薄刃威胁性地顶了顶。 利刃划过娇嫩的肌肤,带出一串血珠。 鲜红的血在那娇生惯养的白皙底色上,显得格外漂亮。 “宁王殿下,您也不想我一个手抖,就剐了你这层皮吧,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不是什么好人。” 顾爻挑了挑眉,又将那薄刃压下几分。 顾爻感觉自己现在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身体感受到一种难以疏解的干渴。 可是精神却叫嚣着破坏。 “*虫上脑”的步谦言顶着脖颈上的疼痛也终于冷静下来。 看着面前明显有些疯态的漂亮青年,脑中闪过朝中人对他的评价。 “疯狗。” 十足的疯。 却又像是先皇的看门犬一般,帮他盯着这朝中有异心的人。 自从新帝登基以来,顾爻就收敛了许多。 是了,面前的人,可是能被特许带刀入朝的。 最凶戾的时候,可是能一言不合就将那些参他的大臣,在金銮殿上直接杀了的。 许是近两年养着如今的小皇帝,有些修身养性了,倒是许久未听过这位再亲自动手了。 步谦言有些后悔这般着急,就算要下手,也该谨慎些的。 也不会如今这样被人挟持在手里。 顾爻蹙了蹙眉,他可没太多时间给这位宁王殿下考虑。 那药效是有点猛的。 他现在已经有点意识不清了。 0529看得也着急,可是又帮不到顾爻什么。 整个系统急得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 宁王思索了一会,想要松口,却撞进顾爻有些迷离的眼神中。 含情的桃花眼带着些水汽,是难言的情色。 眼角的泪痣,更是平添几分魅惑。 步谦言心下了然,想要拖延时间。 他的药,自然知道有多厉害。 他还以为对眼前的美人没用,没想到只是在硬撑。 顾爻感觉有股热气上涌,眼前也有些模糊。 步谦言带着些蛊惑引诱道:“掌印不必着急,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让我来帮帮掌印,可好?” 那粘腻的目光紧紧黏在这漂亮得不像话的青年身上。 这般近的距离,那似有若无的檀香,撩得人心浮气躁。 顾爻有些暴躁,他感觉这具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那近乎暗示的话语更是让人生理不适。 他转头看着面前这让人作呕的脸。 那依旧恶心的目光,实在是让人生厌。 这个世界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顾爻看着面前这个狗东西。 他神色一凛,用薄刃划过指尖。 尖锐的疼痛,带来短暂的清醒。 他要在意识彻底混乱之前,剐了眼前的人。 这具身体深处那对血的渴望,让顾爻的灵魂战栗。 持刀的指尖却更加稳健。 漂亮的青年眯着一双眼睛,用一只手掐住步谦言的脖颈,略微用了些内力控制。 只这一些,便让顾爻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扯出些难言的疼。 倒是让意识又清醒两分。 步谦言看着面前的青年,直觉告诉他现在这个姿势是危及生命的,却又实在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夹着薄刃,在泛出骇人的银光。 吹毛断发的薄刃轻轻划过那张儒雅的脸庞,带起一串血珠。 顾爻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 厌恶之人的血,永远都会让人开心。 只可惜不能好好玩玩。 0529看到正在上楼的步韶栾,想要让顾爻再等等。 转头就看见顾爻玩着那柄刀,作势就要抬手。 顾爻感觉自己的脑子中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一团浆糊,迷乱又沉重。 他欣赏这眼前人略带惊恐的神色。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带着些迷离,眼底的杀意却让人胆寒。 顾爻抬手,目光紧盯着那脆弱的脖颈,在自己掌心下带着微微地跳动。 是鲜活的气息。 不过很快就是死人了。 顾爻感觉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他的目光中只有眼前这让他作呕的人。 杀了他! 他高高抬起手,想要将薄刃插进那跳动的血管中。 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被人向后一扯,跌入一个清冽的怀抱。 顾爻整个人处在爆发的边缘,他转头,用泛着猩红的眸子紧盯着这个“不速之客”。 谁要是阻止他,他就一同杀了。 他抬手,就想要将刀刃对准眼前的少年。 紧跟在后边沈慎为看到这一幕,差点魂飞天外。 “陛下!” 少年却像是无知无觉般,反而更加靠近。 步韶栾搂着青年,轻声安抚。 “掌印,朕在。” 清越的声音驱赶了所有的魑魅魍魉,那些个妖魔鬼怪全部从脑海中退散。 离少年脖颈只有毫厘的薄刃停在半空中。 顾爻晃了晃脑袋,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总是蒙着一层雾。 步韶栾抱着人,又轻唤了一遍。 “掌印,朕在。” 短短四个字,却足以让人安心。 即使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顾爻也知道是他。 他任由少年的手指滑入他的指缝,轻轻取走了他防身的利刃。 当那股疯魔的感觉退去,药效也已经接近顶峰。 顾爻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被放在火上翻来覆去地炙烤。 燥而热。 他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条的搁浅的鱼,被炙热的阳光晒着,呼吸都不顺畅。 努力想要跳回海里,却已经脱水到浑身无力。 步韶栾感受着掌心下的温度,看着顾爻已经失焦的瞳孔,微微抿了抿唇。 随后一把将人抱起。 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步谦言,步韶栾嘴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 “皇叔,当真是胆大包天啊,听闻江右富庶,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不然怎么能养出你这样的贪心货色。” 说着,步韶栾上下打量着这座酒楼。 “这江南岸,也不必开下去了,充公吧。” 一句话,就定了这酒楼生死。 缓过劲的步谦言肉疼,却也理亏,不敢多言。 步韶栾还想要再讥讽两句,怀里的人却像是有些难受,已经开始揪着自己胸前的衣物。 步韶栾看着那被血浸透的一小块布料。 抿了抿唇,朝外大步走去。 沈慎为跟在后面,冷冷地看了一眼那面色铁青的宁王殿下,心中有了自己的盘算。 第199章 背德忘恩34 回宫的路上,沈慎为兼职马夫,恨不得这马车能再多上两个轮子。 步韶栾怕有人看见顾爻,兜头将身上的斗篷拢在青年身上。 他第一次觉得沈慎为的啰嗦是有用的。 出门前天凉,一定要让他披上防风的斗篷,如今倒是真派上用场了。 步韶栾抱着人上了马车,怀中的人身子滚烫,面色潮红。 知道自己已经安全的顾爻松下了紧绷着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辨不清方向,只能循着清凉的地方靠。 看着不停往自己怀里拱的人,步韶栾只觉得心浮气躁。 他又想起了那夜的梦,如今看起来倒像是要成真了。 漂亮的青年像是忍到极致了,咬着的唇瓣中忍不住溢出轻吟。 整个人也开始不安分了。 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勾着衣领,将那领子扯得凌乱又情色。 白皙的脖颈泛着难耐的粉,从脖颈蔓延至那张昳丽无双的脸上。 漂亮的青年此刻就像是一株在急速绽放的西府海棠,粉白的色泽,幼嫩而美丽。 急速驰行的马车带着些颠簸,寻求一抹清凉的青年将眼前人的衣领也扯得凌乱。 步韶栾额角青筋直跳,他一把制住青年作乱的手。 怀里的人却像是个要不到糖的小孩,挣扎着要将手从步韶栾手中抽出。 却又怕伤到眼前的人而收着力道。 本就乏力的手指,在这收力之下,更是轻易就被人捉在手心。 顾爻蹙了蹙眉,咬着唇有些难受。 睁开迷蒙的眼睛,眼前的景象却糊成一片,指缝间熟悉的温度让他想要渴求更多。 黑白交织的色彩,像是一个深深的旋涡,吸引着星光坠落。 黑与白的极致碰撞,白色亮得晃人眼。 就像是暗色中泄进的一丝天光。 对于暗处的窥视者和踽踽独行的阴冷毒蛇。 是滚烫的灼热与极致的诱惑。 当那道混着清浅檀香的呼吸落在颈侧,落下一片温意,带着些软调,步韶栾禁锢着人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喜欢的人就在怀里作乱,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步韶栾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何况是这般好的机会。 他把怀里乱动的脑袋摁在肩头,顾爻失去禁锢的手顺势勾住步韶栾的脖颈。 为了制住顾爻,步韶栾让人跨\/坐在自己身上。 像是抱小孩一般,一只手摁住人的脑袋,一只手轻抚着青年的脊背。 步韶栾以为万事无忧,可是已经失去理智的人勾着自己的脖颈,青年的**难耐地轻磨着···。 他额角青筋直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自制力这般差劲,朝外面赶车的人不耐地低喝一声。 “沈慎为,快点!” 沈慎为也是习武的。 练武之人耳力极佳。 连清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是这般动静。 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懂的。 他也只能装聋子。 相思子,烈性的*药,非**不能解。 听着逐渐沉重的呼吸声,他手下缰绳扬得飞起。 当街纵马是有罪,不过此刻他也顾不上太多了。 扬声朝着街上的行人呼喊,“都让开!都让让!” 路上的百姓惊恐地避开,偶尔撞到了摊子。 沈慎为也只能记下摊主相貌,“赔偿改日定当奉上!” 就这样紧赶慢赶着疾驰到宫门口。 宫门口的侍卫看着神色凝重的沈慎为也不敢拦着。 这皇宫内外,由沈徇棠一手掌控。 谁人不知沈慎为是沈徇棠唯一的徒弟。 虽说如今被派到步韶栾身边,但是该有的恭敬还是要有的。 这段时间,步韶栾在乾清宫中积威甚重。 走动的仆从见到陛下脚步匆匆地抱着个人回来,赶忙低下头。 装作没有看到。 在这个宫里想要好好活着,该装瞎的时候,就要装瞎。 沈慎为贴心地给人关好门。 他转身看着面前低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神色凛冽。 “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面前的几人齐刷刷跪下,“奴婢\/奴才知晓。” “那就下去做自己的事吧。” 几人战战兢兢地退下去。 沈慎为守在门前,亦无人敢再接近寝殿。 步韶栾刚把人放到榻上,那艳若桃李的粉,在明黄的底色上,实在是惹眼得紧。 少年帝王艰难移开眼睛,想起身去给人叫太医,却被人一把勾住脖颈。 一抹温软混着清浅的檀香气息落在颈侧,带着香甜的黏腻。 颤栗的感觉,从颈边传到全身。 少年的呼吸瞬间一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肮脏心思,想要去给人叫太医。 顾爻有些不满。 他分不清虚幻与现实,也辨不明前世与今生。 他只知道,面前的人是他喜欢的人。 既然喜欢,那就要得到他。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管他什么大逆不道,他就要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攥在手里。】 原身的愿望闪过脑海。 看着面前额角沁着薄汗的步韶栾,那张让他为之心动的俊逸面容近在咫尺。 前生的不甘在这一刻和燥热的谷欠火燃尽了顾爻的理智。 漂亮的青年弯着唇,轻轻吻上了面前的人。 那迷离的桃花眼中蕴着三月的春雨。 朦胧又醉人。 似三月桃花般娇嫩的唇瓣轻启,像是恶魔的低语,让人无法拒绝。 “阿栾,我难受。” 理智在这一刻崩盘。 连绵不断的细雨,轻打在粉白色的西府海棠上。 许是有些急促,将那白都尽数染上的粉,之后叠上了鲜艳的青紫色。 当梦境与现实交融成一片。 步韶栾在这场眸中春雨里,被修长而柔韧的四肢,拉入了一场永远不想醒来的幻梦。 梦中的海棠花在洒满明黄色光辉的院落中开到极致而颓靡。 满院红绡,半楼绛雪,几丛艳冶成围。倚栏无力,嫩柳斗腰肢。 粉壁银墙淡雅,明妆坐、人是琼枝。东风动,花光映肉,桃晕入冰肌。 胭脂刚蘸雨,一番梳裹,别样芳菲。似六宫昼暖,睡重杨妃。 赢得三郎一笑,花前闹、急管繁丝。豪华甚,千堆蜀锦,那用杜陵诗。1 第200章 背德忘恩35 云雨初歇。 步韶栾看着怀中已经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青年,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在人的额头上重重亲了一口。 顾爻迷迷瞪瞪地瞥了他一眼,实在是乏得厉害,也就任由他动作。 步韶栾知道沈慎为在门外,看着榻上的一片狼藉,他皱了皱眉。 将人用棉被一裹,直接抱了起来。 不多时,沈慎为领着几个稳重大宫女抬着浴桶进来,“禀陛下,热水已备齐。” 沈慎为自然是极有眼力见的,进屋之前就嘱咐着不该看的别看。 步韶栾低低应了一声。 等少年将人抱出来,他才领着宫女去收拾那凌乱的床榻。 香炉中是已经燃尽的檀香,甜腻的桂花香气混杂着不知名的气味。 属实是乱得很。 而那几个宫女像是无知无觉般,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换过一遍。 不多时,就将凌乱的床榻收拾齐整。 沈慎为轻咳一声,带着人退出殿中。 而屏风后,少年抱着人踏进浴桶。 顾爻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少年坐在他的对面,还穿着衣衫。 再看看自己,算了,还是不提了。 步韶栾看着自己做下的恶果,也轻咳一声,微微撇开眼,耳朵有些微红。 顾爻慵懒地靠在浴桶边,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看向少年,看到少年那通红的耳根,轻笑一声,“陛下现在倒是知道羞躁了。” 青年的声音带着些性感的沙哑,懒洋洋的,步韶栾感觉到耳根有些热。 听到顾爻的打趣,见他靠在浴桶边一副就要滑下去的模样,赶紧将人一把捞进怀里。 顾爻乏得很,额头撞在结实的胸膛上,痛得他微微皱眉。 步韶栾伸手给人揉了揉额头,轻柔的风伴着指尖的温热拂在额头上。 也吹散了顾爻的恼怒。 算了吧。 他任由自己靠在步韶栾身上,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抖。 “阿棠,我帮你清理一下,好不好?” 意识已经逐渐模糊的顾爻闷闷地应了一声。 少年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鼓舞,把人全部揽进怀里,让他趴\/在自己身上,“别咬自己,很快就好,要是痛就咬我。” 顾爻看着小狼崽子肩头已经出血的牙印,终究还是不忍心。 只是咬着自己下唇,小声地抽气。 等到两人身上都干净了,步韶栾拿着干净的绒布将人一裹,快速塞回被子里。 榻边的暗格今夜第二次打开。 拿个药的工夫,漂亮的青年已经沉沉睡去,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步韶栾掀开被子,解开绒布,看着那满身的…… 他强迫自己移开眼,忍着给人上了药。 然后,抱着人沉沉睡去。 *** 去上早朝前,步韶栾见人睡得熟,只伸手探了探顾爻的额温。 万幸,没有发热。 早朝结束,步韶栾满心欢喜,却被沈慎为两句话浇得透心凉。 “陛下,晨间掌印大人发起了高热,沈府管家带着掌印大人的令牌入宫,将掌印大人强行带走了。” 步韶栾的笑意凝在脸上,他取下头顶的十二旒冠冕,“去沈府。” 连衮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往宫外去。 他知道这宫里是由沈徇棠一手掌控,可是从未有过这般大不敬的行为。 从乾清宫强行带走人,还是那般匆忙。 沈徇棠到底在瞒着他什么?! 步韶栾一颗泡在蜜罐里的心在不断的猜测中逐渐下沉,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他想看看他的阿棠。 却在沈府门前被沈府管家拦在门外。 沈府管家恭敬施了一礼,不卑不亢,“掌印患病,沈府闭门谢客,今日是草民自作主张,陛下若要问罪,便问罪草民一人即可。” 步韶栾蹙着眉,“朕只是想见掌印一面。” 管家面无表情,“掌印患病,沈府闭门谢客。” 看着面前油盐不进的管家,步韶栾面色铁青,可门前那增加的重重守卫,却更让步韶栾心慌。 这般戒备,沈徇棠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只是一般的事情,绝对不会引来这般戒备。 见正门无望,步韶栾轻笑一声,面色镇定,“那朕便改日再来拜访。” 沈慎为已经被逐渐排除在沈党之外,关于今日的事情,他也隐隐有些不安。 可对于沈府的布局他却是极为清楚。 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墙边,步韶栾也不在意,脚下轻轻一踏,飞身入了院墙。 四目荒凉,没有侍卫,却站着一个清雅出尘的男子。 与这荒凉的院落格格不入。 只见那男子轻笑一声,“大齐的陛下,怎地跟梁上君子一般,行这般事?” 步韶栾拍了拍身上的草秆,抬眸打量着面前的人。 寒疏扬着笑,微微抖了抖袖子。 “陛下,阿棠不愿你知晓太多,你请回吧。” 少年看着面前的人,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趁着人不备,抬手便动作迅疾地直攻人要害之处,眼见着就要扼住人的咽喉,寒疏足尖一转,直接避开了攻击,又曲起手指,往人肩上敲了一下。 力道不算大,却带着一声清脆的响。 步韶栾一个踉跄,勉强才稳住步伐。 他抬头看向面前像是谪仙一般的青年,目光有些震颤。 接收到少年略带惊讶的目光,寒疏微微一笑,十分“好心”地安慰道,“陛下,莫说你这个只学了两年武的,就算是自小练起的练家子,这大齐,也没几个人能打得过我。 今日,就请回吧。” 寒疏又一次下了逐客令。 步韶栾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盯着眼前拦路的人一言不发。 他竟不知沈徇棠的府里还藏着这样一个人。 阿棠,叫得倒是极为亲昵。 步韶栾的心里直泛酸水,却又打不过眼前的人,只能甩袖转身。 旁观了全程的沈慎为:“……” 反倒是寒疏先看到墙根下的人,微微一笑,“这就是阿棠那个小徒弟吧,别想着能找到可以入沈府的地方了,你能想到的地方,我们也能想到。” 沈慎为身子一僵,没有回头,跟上步韶栾的步子。 看着二人的衣角消失在墙头,寒疏敛下脸上的笑。 转身匆匆离开。 还是应敛想得周到,不然今日还真就是让这小皇帝闯进来了。 也不知阿棠现在怎么样了? 寒疏蹙着眉,想起顾爻惨白的面色 ,心渐渐沉了。 第201章 背德忘恩36 因着身体的高热不退,顾爻脱离了身体。 刚刚从小黑屋被放出来不久的0529坐在顾爻的身边,看着沈府的正屋中,来来去去的人他微微叹了口气。 看着身边正在剥糖纸的蠢系统,那盯着某奶糖满脸放光的模样,顾爻默默撇开脸。 实在是有些丢人。 不想承认这是他的系统。 一把拍在系统的背上,0529看着掉出去的最后一颗奶糖,心如死灰。 他转头看向顾爻,眼里满是控诉。 他被关了一晚上小黑屋,看了一晚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出来就想吃颗糖,还被顾爻打掉了。 0529越想越委屈,难过的情绪让这具身体眼眶酸涩。 看着那双淡金色浮起水雾,顾爻感觉无端有些罪恶感。 “小九乖,想吃糖,等会自己再去买,积分我出。” 而0529扁着嘴,完全没有听到顾爻的话,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看着自己手上的液体,有些惊奇地瞪大了双眼。 这还是他第一次碰触到“眼泪”这种东西。 看着指尖微微泛着光的水珠,0529完全忘了要哭的事情。 他将那滴眼泪举到顾爻面前,一脸兴奋,“宿主大大,你看眼泪,我也有眼泪了。” 0529到此刻才真切感受到,他不再只是难过时只能显示出一张哭哭emoji的系统了。 他有了人形。 看着面前糊着一脸眼泪还能这样兴奋的系统,顾爻暗叹。 没出息的蠢系统。 他给系统递上一张纸巾,继续看着忙前忙后的应敛。 再看着已经成了刺猬的身体,顾爻被吓得往后缩了缩。 他转头,一脸正色,“系统,有没有什么道具,能直接解开这具身体上的毒吗?” 0529摇了摇头,“这具身体中的毒在原剧情中都没有解开,系统无法干预改变。” 顾爻微微叹了口气,退而求其次,“那总有道具能把现在那半死不活的身体给捞回来吧。” 听人说起这件事,0529被关了一夜小黑屋的怨气又从心底升起,“宿主大大,你以后可不能随便乱来了,你明知道自己动用了内力会催发体内的毒,还能在那种情况下,和步韶栾……” 说到后面,系统的眼神飘到那具身体上,声音也越来越小。 反而是耳朵变得通红。 看着那耳朵变红,顾爻才发现系统的头发好像修短了些,露出了耳朵的全貌。 仔细一看,还是尖尖的精灵耳?! 这到底什么品种的人形啊?! 顾爻大受震撼。 他看66的人形就无比正常,怎么到了自家系统这里,这么奇怪啊? 倒是意外符合自家蠢系统的性格。 相当的……emm,纯天然。 他这个当事人还没怎么样,系统倒是先害羞上了,他轻笑一声,“那小九有没有这样的道具啊?” 清朗悦耳的声音就靠在耳边,系统往后挪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廓,不敢直视顾爻。 “当,当然有,马上给宿主大大兑换。” 刚刚还能数落人的气势瞬间没了一半。 顾爻笑了笑。 *** 再次回到自己的身体中醒来,是在一个夜晚。 应敛端着药进来,看到人醒了,赶紧上前放下托盘,把人扶起来。 顾爻感觉浑身无力,浑身的骨头都泛着一股潮湿的酸疼,感觉像被人拆下来,在冬日的冰湖中泡了许多年,又湿又冷。 以至于顾爻怀疑现在下地走两步,小腿骨会不会直接断掉。 应敛看着面色白得跟鬼一样的顾爻,想要说些什么,却几度欲言又止。 知道顾爻此刻无力,只端起一旁的药碗,一勺一勺给人吹凉了。 顾爻乖顺地张嘴。 他还以为会等到应敛劈头盖脸的一阵阴阳怪气,现在倒是格外平静。 可就是这种平静,才让顾爻更加不安。 依着应敛的脾气,应当不会是这样的状况才对啊。 等到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见了底,应敛起身就要出去。 顾爻抿了抿唇,叫住应敛。 “师兄!” 应敛脚步一顿,还是转头看了看顾爻。 “师兄今日是怎么了?” 被顾爻这样一问的应敛被气得发笑。 他给顾爻留下一个“你自行体会”的眼神后,怒气冲冲地朝门外走去。 寒疏在院中练剑,看见应敛端着托盘出来,顺势将剑入鞘,“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应敛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下人,从怀中掏出干净的手帕给人擦汗,“还不是阿棠,还问我说怎么了?他还有脸问?! 我前脚刚刚交代完他要护好自己的性命,后脚他就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再让他呆在京城,我迟早要减寿!这次说什么都要把他带回药王谷,你也别劝,这次谁劝都没用。” 寒疏听到这赌气的话,微微笑了笑,伸手抓住应敛给自己擦汗的手,反问道:“那你有把握能制住阿棠吗?阿棠那个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一心拴在那小皇帝身上,你拦得住吗?” 刚刚还一脸怒气的应敛:“……” 他拦不住。 应敛幽怨地看着自家娘子,抬起另一只手扯了扯寒疏的袖子,“阿寒,给我留点面子。” 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应敛,寒疏微微叹了口气。 应敛这性子,十多年怎么都没有变过,志学之年时就是这样直拧,现在还是这样。 他接过应敛手上的手帕,朝屋内走去。 应敛看去,寒疏只扬了扬手中的帕子,“这帕子,就当给我的报酬了。” 绣着补血草的白色帕子在风中飘扬。 应敛愣了愣,看着寒疏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还真是和当年一样,一点都没变。 寒疏拎着剑进来,顾爻正靠在床头,听见动静,抬头看向来人。 寒疏看到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想起前几日应敛寝食难安,他拖着张凳子就坐到顾爻床边。 金属的剑鞘与木制的床沿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寒疏开门见山,他直勾勾地盯着顾爻,“阿棠,你肯定也听到我和应敛的谈话了,你如今是怎么想的? 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应该清楚,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留在这上京城吗?” 第202章 背德忘恩37 顾爻闻言,搭在锦被上的手忍不住攥紧成拳。 他看着寒疏,唇角牵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寒疏应该知道答案的,不是吗?” 寒疏看着那双似琥珀般的澄澈眸子,微微叹了口气。 是了,他与阿棠都是一样的人。 执着而疯狂。 认定的事情,就算是要自毁,也绝对不会回头。 阿棠认了那个小皇帝,就不会轻易离开。 顾爻见寒疏的脸上神色阴晴不定,忍不住宽慰道:“寒疏与师兄当初不是也是这般才走到一起的吗,师兄与你都是直拧的人。” 寒疏像是想起什么,嘴角牵起一抹浅笑。 “既如此,我与你师兄将会倾尽药王谷和四方阁所有,必定为你研制出解药,应敛已经有了初步头绪。 护好自己,不要再将自己的暗卫全部派出去查事了,今日的事情再来一次,我会亲自把你绑回去。” 寒疏拿起自己的佩剑,起身拍了拍顾爻的肩,转身离开。 应敛在门口偷偷摸摸地探头探脑,看见寒疏出来,就把人拉到一边,“你怎么还纵着他,他再留在这上京城,下一次看到的,说不定就是他的尸体!” 寒疏看着一脸气愤的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那你能拦得住他吗?” 应敛沉默。 二次暴击! “你怎么还帮着那小兔崽子说话啊,你到底和谁一边的。” 寒疏有些好笑得看着恼羞成怒的人,“我当然和你是一边的,可是,真的能保证在三年半之内,研制出解药吗?” 应敛不语。 “阿敛,阿棠的性子你应该清楚的,就算今日我将他绑回药王府,他总会找到机会逃出来。” 说到这里,寒疏顿了顿,“况且,那小皇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寒疏想起今日和他过了一招的少年,眸色微暗。 小狼崽子绝对不简单。 应敛闻言,实在是烦躁,恼怒地抓了抓头发,“我们药王谷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一个都是倔驴!” 寒疏闻言挑了挑眉,看向身旁絮絮叨叨的人。 应·药王谷大师兄·敛。 应·倔驴·敛。 这个样子,还真是和初见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明明知道自己是个骗子,还能挡在自己面前。 还真是让人喜欢的模样。 寒疏一把捧过青年的脸,用大拇指的指腹抚平青年眉间的褶皱。 “阿敛别皱着眉了。” 应敛被寒疏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有些茫然,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颤着声音,“阿,阿寒……” 看着应敛这呆呆的样子,寒疏实在是忍不住了,青年的话还未说完,就落下轻柔的吻。 转瞬即逝。 应敛看着面前这张清冷的脸,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平日总是他主动些。 只有被他磨得厉害了,寒疏才会主动亲近他。 寒疏这个人啊,就像是他的名字一般,骨子里就是寒冷又疏离的。 今日这般的亲近,更是极少。 轻柔的触感好像还在唇上,让应敛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寒疏眼神一暗,却先行收回了手。 他凑到应敛耳边低语,“阿敛,今日我们把你之前没学完的剑法学完,好不好?” 清冷的青年,声音也是如敲冰戛玉般,耳膜的震动带着心脏一起震动。 应敛的脑子顿时放空,只愣愣地点了点头。 在被人带着练了一半之后,他才反应过来。 侧身看着贴身教自己练剑的寒疏,有些无奈,“这算不算是你的美男计?” 寒疏带着人练下一式,轻声笑道:“就算是美男计,也只对你一个人用啊。” 平日从不说情话的人说起情话总是格外让人心动。 应敛闻言撇过头,不再说话。 他今日中计了,他认栽。 寒疏看着那阳光下泛着红的耳廓,轻笑不语,继续带着人练剑。 *** 顾爻接过寒疏手上的热汤,轻抿一口。 温热的汤安抚了躁动的五脏庙,他忍不住眯起眼。 “寒疏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听着顾爻的夸赞,寒疏笑道:“阿棠要是喜欢,跟我们回药王谷,我天天给你做饭。” 顾爻僵笑,连忙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怕师兄会暗杀我。” 寒疏看着瞬间怂了的青年,嗤笑一声。 “出息!” 顾爻低头喝汤,只觉得这句话格外耳熟,连语气都是那般熟悉。 看来待久了的人,真的会被对方影响。 一碗汤见底,顾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寒疏,我已经在府里呆了十二天了,算上昏迷的五天,已经在府里呆了十七天了,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那卑微的语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寒疏看了看顾爻的面色,已经红润了很多。 放下手里的碗,顾爻赶紧递上干净的帕子。 寒疏瞥了顾爻一眼,才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我们也不拦着你了,你想出去,明日就可以出去,只一点,一定要让暗卫跟着。” 顾爻手下的暗卫已经被紧急召了回来,只剩下几个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也可回到上京城。 听到寒疏说起暗卫,顾爻的眼神有些飘散,捏着勺子的力道也有些大,竟生生地将陶瓷的勺柄直接捏断。 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寒疏转头看去,“阿棠,你怎么了?” 顾爻看着手上断成两截的勺子,笑了笑,“没事。” 见顾爻似有心事,寒疏也不再多言。 他这辈子将暗卫全部派出去,就是想让他们都能活下来,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待在自己身边。 顾爻有些头疼,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前世仅剩的几个暗卫惨死的模样。 脑瓜子嗡嗡疼。 算了,不想了。 是该给他们找个后路了。 另一边已经将近二十日没有见到沈徇棠的步韶栾神色越发阴沉。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青燕,曲起的指尖轻轻敲着桌角,发出极富规律的清脆响声。 “你说舅舅他们想要见朕?” 青燕低着头不敢抬头,只低头应了一声。 这个和她一同在冷宫中度过了七八年的少年,如今倒是让她越发看不透 。 清脆的敲击声就像是重锤,一下一下敲在青燕的心上。 正当她以为少年不会答应时,却见步韶栾笑了笑,“好啊,那就定在下次进京述职的时候吧。” 青燕得到想要的答案退下,抬眼看向少年。 少年的半张脸掩在黑暗中,明明是温和清浅的笑,却让她生出了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第203章 背德忘恩38 看着下方站在首位的人,步韶栾抿了抿唇。 又是这样。 一言不发地离开。 又突然地回来。 沈徇棠,你到底在心里,把我放在哪里呢? 下了早朝,步韶栾第一次没有等着沈徇棠,而是坐着辇轿往乾清宫方向回去。 乾清宫与若棠院在相反的方向,他不想再面对一次紧闭的院门。 管沈徇棠要去哪里。 顾爻下了早朝想要去找小狼崽子,就只看到坐着辇轿的背影。 他知道这次是他的错,小狼崽子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倒是想追一下人,可应敛安排的人大概已经在若棠院里等着他了。 到点喝药,规律生活。 这是他和师兄一人退一步的结果。 顾爻蹙了蹙眉,还是坐着辇轿往自己院子走。 等到午膳的时候,顾爻早早就让下人备好了小狼崽子喜欢的菜和点心。 可是,直到那一桌菜逐渐冷掉,还是没有见到往日熟悉的身影。 顾爻叹了口气。 “掌印,这桌上的菜,要热热吗?” “不必了,赏给值班的人吧。” 顾爻看着面前唯一冒着热气的药碗,将一碗药一饮而尽,起身往寝屋走去。 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降至冰点。 沈慎为如今逐渐得了少年的信任,已经开始管着乾清宫中的事情。 看着这位少年帝王看着那一桌菜发呆,叹了口气。 “陛下,这菜凉了,需要再热一热吗?” 步韶栾这时好像才回神,放下手中的勺子。 “不必了。” 看着起身就去处理政务的人,沈慎为让人将桌上的菜收走。 步韶栾看着桌上那满满当当的奏折,没有半分开心。 沈徇棠今日又没在宫里吗? 那他会和那个男人一起吗? 会唤他阿棠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所以,沈徇棠会喜欢他吗? 一想起十几日前见过的那张出尘面容,步韶栾就忍不住捏紧拳头。 他从来都不知道沈徇棠身边有这样一个人。 沈徇棠对他了解得很,可是却不了解沈徇棠。 这种信息差,让步韶栾感到格外难受。 他越想抓紧这个人,他却离他越远。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沈徇棠留下。 从小就没什么东西是他的,在被沈徇棠带出冷宫前,他也从未想争过什么。 唯有沈徇棠…… 他只想要沈徇棠。 他想要这个人永远待在他的身边,最好所有事情都能由自己一手掌控。 越靠近,越渴望。 步韶栾轻抚着腰间的香囊,那是那日他亲自从沈徇棠腰间解下来的。 装着合欢花,金盏菊,百合花等十数种药材的香囊安神清心。 此刻却不能让步韶栾心静。 他想再去看看。 两种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将他拉扯成两半。 一半让他再试试,万一今日沈徇棠留在宫里呢。 一半嘲讽着让他放弃,前些日子的闭门羹该吃够了。 步韶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决定还是先处理政务。 等到午后,他再去看看。 沈慎为却心细地派了人去若棠院看看。 当跑腿的小太监回来,沈慎为面色一变,看着正在处理政务的步韶栾,脚步顿了顿,还是往里走。 “陛下,掌印大人午休时发起了热。” 本就心不在焉的步韶栾闻言,“啪”的一声将奏折合上。 “宣太医了吗?” 看着明明焦躁得在敲桌子却强装镇定的步韶栾,沈慎为恭敬回答道:“并未,掌印贴身侍从直说是老毛病了。” 少年闻言,眉心紧皱。 “朕去看看。” 话音未落,就已经疾步向外走去。 沈慎为跟在少年身后,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倔什么。 明明都很关心对方。 可沈慎为又有些羡慕,他不知道两人这般关系能维持多久。 但是能在这深宫之中找到一份真情,已实属不易了。 步韶栾脚下的步子飞快,沈慎为一个练家子都只能一路小跑着跟上少年。 等到了院门前,看着鎏金的“若棠院”三个字,他竟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少年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迈进院子里。 被应敛派来照顾顾爻的侍从端着药从小厨房出来。 见到一身明黄色衣裳的,也知道这是皇帝,恭敬行了一礼。 步韶栾见这人面生,就知道这是从宫外带进来的人。 “掌印现下如何了?” “这是老毛病了,府中的医师已经开过药了。” 听到这般流利的回到,步韶栾皱了皱眉。 但也知道从这侍从口中是问不出什么的。 沈徇棠身边的人,嘴巴都紧得很。 他伸手端过托盘,“朕给掌印送药,你下去吧。” 侍从没有多言,恭敬退下。 步韶栾嗤笑一声,沈徇棠身边的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倒是恭敬得很。 走进屋内,看着床上面色泛着红的人,步韶栾忍不住放轻脚步。 等到了床边,他才能好好看看这个人。 算起来,他们又有将近二十日未见了。 步韶栾伸手探了探顾爻的额温,有些微微发烫。 习惯保持着浅眠状态的顾爻早在步韶栾踏进屋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等到少年温热的掌心附在额头上,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想要坐起身,却被步韶栾皱着眉摁回去。 “你自己现在什么身子,自己不清楚吗?再着了风寒怎么办?” 少年的语气算不上好,顾爻闻言却笑了笑。 别扭的小孩,关心的话都是凶巴巴的。 他看着少年将自己扶起,然后掖好被角。 端过托盘中的药,吹凉了喂到自己嘴边。 臭着一张脸,动作倒是温柔得很。 看着少年垂眸吹药的精致侧颜,那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一颤一颤的,在少年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顾爻看着看着,就开始神游天外。 怎么会有人的睫毛这么好看呢? 步韶栾将勺子递到青年唇边,却见人神情呆滞。 “掌印,掌印。” 唤了两声,面前的人才回过神,朝少年笑了笑,“阿栾,怎么了?” 午后阳光落在青年昳丽的脸上,带着似微风般的浅笑,让人怦然心动。 而更让步韶栾心动的是青年下意识的称呼。 他低着头给人吹药,心中是思绪万千。 这是不是代表,沈徇棠心悦他呢。 步韶栾不知道。 许是午后的阳光微风太过温柔。 谁也不愿意破坏这难得的温馨。 所以两人都默契地选择将前尘翻篇。 第204章 背德忘恩39 顾爻一把推开颈侧的脑袋,步韶栾却像只黏人的小狗似的,得寸进尺。 感受到腰上越发紧的力道,顾爻放下手中的毛笔,轻拍了一下少年的手背。 “陛下,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步韶栾将脑袋搁在青年的肩头,语气有些委屈,“掌印,不行吗?”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起一阵酥麻。 顾爻撇过头,将步韶栾的脑袋往旁边一推,“太热了。” 上京城的十二月。 是挺热的。 房中都开始燃起银骨炭了。 步韶栾没有理会顾爻的不好意思,他伸手拂了一把狐裘大氅的毛边,压着笑意,“嗯,是挺热的,掌印,可是朕冷了,抱着掌印比较暖和。” 话音未落,步韶栾又将脑袋往顾爻脸上蹭了蹭。 看着得寸进尺的人,顾爻微微叹了口气。 也就由他去了。 步韶栾将青年整个圈在怀里,目光落在桌上的奏折,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靠在青年的颈窝,步韶栾的鼻尖萦绕的是清浅的檀香。 是让他安心的味道。 只有将人禁锢在怀里的时候,他才能感到安心。 就这样吧。 阿棠,要一直待在我的身边啊。 被少年蹭得脖子痒的顾爻侧眸,“陛下,你再蹭一下,就自己处理奏折!” 他不伺候了! 少年闻言赶紧讨饶,放在青年腰间的手又收了几分。 “不打扰掌印了。” 顾爻转头继续处理奏折。 两人就这样黏着,也能待一个下午。 只是今日有些意外。 沈慎为知道这个时候两人肯定是黏在一起的。 看着在门前着急上火的宁弋,沈慎为还是给人通传一声。 “陛下,大理寺卿求见。” 步韶栾正看着顾爻在给奏折朱批,闻声皱了皱眉。 宁弋? 少年想起春闱之时京城的传言,眸光有些暗沉。 少年无意识地收紧禁锢在青年腰上的双臂。 顾爻吃痛地轻抽一口气。 少年垂了垂眸,敛下阴沉沉的目光,放松了自己手上的力道。 “掌印,抱歉。”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顾爻叹了口气。 将人往旁边推了推。 “陛下,大理寺卿此时求见,肯定是有大事,还是见一见吧。” 步韶栾坐直身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轻笑一声。 “掌印说见,那就见一见吧。” 少年嘴上说得好听,可是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是没有半分动作。 顾爻现在是真的有些心累,这就是带孩子的感觉吗? 还是个熊孩子。 他知道不给少年一些甜头,今日宁弋是别想进来了。 他放下手中的毛笔,侧身一只手勾住步韶栾的脖颈。 轻轻落下一吻,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 却无端撩人心绪。 少年眼神一暗,勾着青年的手又忍不住收紧几分,将人往自己这边带。 顾爻轻笑一声,轻轻推开步韶栾,“别闹脾气了,宁弋肯定有事才会求见。” 得了甜头的步韶栾轻哼一声,嘴上虽然说着,“掌印叫得倒是亲密”,实际的动作却已经起身从青年身后起来,坐到了窗边软榻的另一边。 看着少年有些幼稚赌气的动作,顾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沈慎为弯身凑仔门边,久久没有等来回应。 余光瞥见已经急得想要强闯的宁弋身上,叹了口气,正打算再通传一声。 里面就传来青年清越的声音,“让宁大人进来吧。” 听到顾爻的应答,沈慎为放下了想再次敲门的手,脸上挂上营业微笑,“宁大人,请进吧。” 早就等急了的宁弋在沈慎为开门的那一刻,立马抬步走了进去。 当看到上首两人相对而坐时,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僵硬。 尤其是看到一堆奏折堆在顾爻面前时,面色更难看了。 就算奏折要过一道沈掌印的手,这是朝中的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爻合上奏折,看着面前面色铁青的人,有些好笑。 撑着下巴,看向宁弋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宁弋好似有些被这一眼气到了,但也没忘记自己今日来的正事。 而这一番“你来我往”在步韶栾眼里就是“眉来眼去”,他面色阴沉地打断两人之间的互动。 “宁大人是有何事禀报吗?” 宁弋对上少年帝王阴沉的目光,赶紧低下头,“陛下,臣要状告礼部侍郎冯岩,强抢民女,将人强行纳入府中,将其虐待致死!” 说到这件事,宁弋言辞愤慨,像是极为不齿。 顾爻闻言挑了挑眉,轻呷了一口茶,唇边是转瞬即逝的笑。 步韶栾闻言坐直身子,“宁弋,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冯岩,冯阁老的长子。 在冯阁老的小儿子出生之前,冯岩是冯家的独子。 因着冯夫人泼辣且家世极好,这么多年,冯府内只有一个小妾生下了一个庶女,也早早地就被嫁出去了。 冯家剩下的一儿两女,都是嫡出。 只是近些年冯夫人母家式微,不然冯阁老也不敢将自己那个小儿子接回府里。 宁弋自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然今日也不会来。 “陛下,臣自然知晓自己在说什么,今日臣是特来请旨调查此事。” 初入官场的青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执拗和难得的清正。 步韶栾却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看着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顾爻,步韶栾轻笑一声。 “掌印怎么看?” 顾爻挑眉看向小狼崽子,少年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恶劣。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有百姓报案,宁大人来请旨,本也就是合情合规的事情,陛下应自行定夺。” 顾爻的话说得滴水不漏。 公正分析了宁弋来请旨的合理性,又给了步韶栾自主选择的权利。 步韶栾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人。 “沈慎为!” 沈慎为闻声而入。 “朕要拟旨。” 宁弋闻言一喜,再接过圣旨的那一刻,抬头就看见沈徇棠那副懒散的模样,狠狠皱了皱眉。 “陛下,沈掌印与您平起平坐,这不合规矩。” 顾爻闻言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戏谑地看了步韶栾一眼。 看,我不能和你平起平坐啊。 步韶栾额角青筋直跳,看着宁弋那张脸就来气,听到这句话更是直接摆摆手让人退下。 宁弋好像还有些不甘心,想再说些什么。 顾爻倒是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好像是想在听听宁弋还能说些什么。 步韶栾却感到不妙,再让宁弋说下去,他今日八成都碰不到阿棠了。 “滚!” 宁弋想要劝诫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这言简意赅的一个字给堵了回来。 沈慎为见这位宁大人跟头倔驴似的还要喋喋不休,赶紧上前将人请了出去。 宁弋捏着圣旨,抿了抿唇,狠狠瞪了那和步韶栾平起平坐的人一眼,转身离去。 顾爻脸上的笑丝毫未变。 沈慎为退出门外,贴心将门关了回去。 步韶栾有些委屈,“阿棠,……” 顾爻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褶皱,将矮桌上的奏折往少年面前一推。 “臣不能与陛下平起平坐,不合规矩,今日这奏折,陛下自己批吧。” 说着,顾爻打着哈欠转身往内室走去。 步韶栾还想抢救一下,却瞥见青年脸上不似作伪的疲惫之色,由着人进了内室休息。 看着桌上还剩下大半的奏折,无声叹了口气。 比起批奏折,他更想揽着阿棠午睡。 第205章 背德忘恩40 而步韶栾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派出去的这道圣旨,成了宁弋最好的借口。 正乾二年三月,京城近几年的少女失踪案被一举挖出,一时间,朝野哗然。 民间议论纷纷。 正乾二年五月,宁弋坐着轮椅,带着相关的案卷,入了太和殿。 那是步韶栾登基以来上得最长的一个早朝。 五个月,京城中数年的少女失踪案件被宁弋串了起来,涉及的权贵世家有十几个。 宁弋拄着拐,身子却站得笔直。 每念一个人的名字,每念一条罪状,都是对这些世家的打击。 冯家就是那出头鸟。 大世家总有些腌臜事。 冯家势大,更何况冯岩自小还是家中独子,这些年冯阁老替他兜了不少事,自然经不起细查。 冯阁老在看到宁弋平安无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保不住了。 要是想保下冯岩,冯家必定会动摇根基。 不中用了,实在是不中用了。 若撇清关系,还能保下冯家根基。 至少冯家还有一个后。 想起自己可爱的小儿子,冯阁老闭了闭眼。 弃车保帅。 冯阁老端的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态度。 一场早朝,步韶栾的眉头都没松开过。 沈党中基本没有世家的人,宁弋这一搅和,保皇党元气大伤。 朝堂之上两列人泾渭分明,一列面色灰败,一列幸灾乐祸。 步韶栾听着宁弋的陈述,目光却落在那个全程没有发表意见的青年身上。 他又想起那日沈徇棠放宁弋进屋后的行为。 就好像是特意等着宁弋来似的。 宁弋走了,任务也就完成了。 步韶栾蹙着眉。 他实在不想揣测过多,可是沈徇棠瞒着他太多事情了。 是为了削弱保皇党的势力,扩大自己的势力吗? 步韶栾想不明白。 他总觉得有一层迷雾挡在自己面前。 而下边早已乱成一团。 宁弋的身形相较之前都瘦了一圈,原本健硕的身形此刻竟有些伶仃之意。 即使跛着一只脚,却依旧站得笔直。 “陛下,涉案人员皆记于此卷宗之上,请陛下定夺。” 宁弋低着头,脚步略微有些不稳,却依旧执着地站着,想要求一个答案。 步韶栾不是好人。 自小的经历,也没人教育他成为一个好人。 可是当他看到卷宗上那一条条性命,虽然无法共情,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 宁弋勉力站着,想要求一个公正,额角已经开始渗出细汗。 步韶栾收起卷宗,“既如此,宁爱卿作为此案主审,此案判罚,皆交由宁爱卿定夺,依照律法,不得包庇!” 宁弋面上一喜,那张憔悴的脸上虽然疲惫,更多的却是兴奋。 “陛下圣明!” 冯阁老身后十数个人面色铁青,却说不出辩驳的话。 宁弋刚正,在朝中是中立一派,又是难得的清流,想让他放水,几乎没有可能。 况且阉党还在虎视眈眈,他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这次是真的栽了。 冯阁老倒是还算镇定,率先跟上,“陛下圣明!” 一时间,朝野上下,都成了同一条舌头。 冯阁老沉着面色走出太和殿。 沈徇棠却带着笑走到他身边,“冯阁老,今日你这是大义灭亲了啊。” 冯阁老不想理会这对头的冷嘲热讽,快步离去,却被顾爻笑着拦下。 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条手臂,冯阁老面色也阴沉下来。 他不知道这阉狗今日抽了什么疯,非要拦住自己嘲讽一番。 平日里,至少都会维持着面上的体面。 想起今日在朝堂上的丢人,冯阁老也是火从心起,愤愤的盯着面前的青年。 而且宁弋能完好无损地站在朝堂上,要说跟眼前的人没有关系,他可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今日是他棋差一招,他认栽。 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冯阁老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沈掌印,你偏要这般逼老夫吗?” “冯阁老怎会这般想我?” 顾爻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变化,却装作一副被这句话伤到的模样。 可是那模样,却怎么看,都假得很。 冯阁老不欲多言,抬脚就想离去。 顾爻也没有再拦。 “我只是不忍心冯家无后罢了,既然冯阁老将我想得这般龌龊,那就算了吧。” 顾爻抬脚就要往宫内走去,可这次却是冯阁老拦住他。 他目眦欲裂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顾爻装出一副惊讶模样,眼里却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冯阁老不知道吗?你家那位小妾,可是和其他男人有染啊!” 青年附身凑在中年人耳边,带着些戏谑的声音对于冯阁老来说,却像是恶鬼的低语。 他恼羞成怒,抬手就想要揪住青年的衣领。 顾爻足尖一顿,轻飘飘往后一退,拉开的距离刚好避开冯阁老的手。 容貌昳丽的青年身着朱红色的朝服,漂亮得不像话。 那精致无双的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衣领,好像在拍掉什么脏东西。 冯阁老瞪大了眼睛,指着顾爻的手指都在颤抖,半天喘不上气,说不出一句话。 顾爻脸上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我这是好心给您老提个醒,别到时候替别人养了孩子,白白搭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命。” 顾爻挑了挑眉,抖了抖袖子,施施然转身离开。 也没有理会冯阁老那铁青的面色。 宁弋被人推着,混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唇角牵起一抹笑。 “棠二,你看掌印大人这模样,倒真有些玩弄权术的奸佞模样。” 棠二沉默不语。 宁弋倒是也没有太在意,他转头看着面色冷硬的人,打趣道:“你这般闷,掌印大人到底是怎么忍受你这性子的。” 宁弋动作有些大,扯到了腿上的伤口,面色一阵扭曲。 棠二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按着人的肩把人身子掰正。 “腿上的伤还没好,就别乱动了。” 宁弋无所谓地笑了笑。 “伤一条腿换来这些女孩安息,值当!” 棠二看着宁弋脸上真切的笑,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是推着人往宫外走。 朱红色和紫色的身影,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渐行渐远。 第206章 背德忘恩41 冯阁老身子本就不好,被顾爻这么一气,竟直接在金銮殿前晕了过去。 步韶栾在等着沈徇棠一同离开。 听到有人禀报这件事,挑了挑眉看着身侧的人。 顾爻一脸无辜,“是冯阁老自己身子不好,和我可没什么关系。” 步韶栾倒也不是很在意,“既如此,便特许冯家的马车入宫,将人接回府中休养,再派个太医去看看。” 顾爻闻言笑了笑。 这就证明,少年是站在他这边的。 这点让他很开心。 顾爻侧身打趣道:“陛下这是在袒护臣吗?” 步韶栾闻言撇过头,嘟囔道:“不袒护你,难道去袒护那个老头吗?” 顾爻听到这话,脸上笑得更开心。 “那就多谢陛下庇护了。” 少年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知晓就好。” 顾爻笑了笑,看着面前已经高出自己些许的少年,目光灼灼,“陛下,今日一同用午膳吗?” 少年闻言一把拉住青年朱红色的朝服袖子,“掌印不与朕一同用膳,是想和谁一起?” “那就走吧。” 顾爻任由少年得寸进尺地将手指挤入自己的指缝。 不知是紧张还是天热带出的濡湿掌心,在两个人的体温之间传递。 跟在两人背后的侍从都低下脑袋装瞎。 主子的事情,少看,少问。 沈慎为落在两人身后,看着青年在逗弄少年。 而少年被逗得狠了,也只会拽着人的手,把他拉得离自己近一些。 这几个月来,两人都是这般。 下了早朝,都是一同回去,就像是每一对平凡的夫妻一般。 岁月静好。 冯阁老因着那日被顾爻气到昏厥,请了三日的病假。 而在这三日,宁弋在明面上清算着这些不将人当人的世家畜生,顾爻则在暗地中推波助澜。 东厂早就对这些世家进行监视,有些想要将自家孩子送走的,全都被顾爻暗中拦了下来。 一个不落! 做了的事,害了的命,总归是要还的。 好几个都是独子的世家,暗中想要求着步韶栾网开一面。 那些折子,全都被送到顾爻的案头。 顾爻打开一封折子,看着上边卖惨,卖老的言论,轻嗤一声。 他朝着少年扬了扬手中的奏折,“陛下,张大人可是求着你放过他家的独子呢,你怎么看?” 在另一张桌上作画的少年闻言抬头,就看见青年一副戏谑模样。 那骄矜的模样,倒是真有些恃宠而骄的感觉。 步韶栾放下手中的毛笔,轻轻叹了口气,“掌印也不必一次一次试探朕,本就是他们理亏,掌印若是想处置了,那就处置了吧。” 顾爻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少年毫不掩饰的偏爱,才是最让人开心的啊。 “这可是陛下说的。”顾爻观察着少年的神态,抬手就要朱批。 步韶栾脸上好像只是无奈,低头继续作画。 顾爻盯着那垂着脑袋的人看了许久,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又将目光转回案上的奏折。 此时门外却传来沈慎为的声音,“陛下,冯阁老求见。” 顾爻挑了挑眉,合上奏折,准备看戏。 这大鱼,不就来了。 他可是等了三天了。 他还以为冯阁老真的能心狠地放下冯家唯一的后嗣呢。 如今看起来,应当是经过了不少的内心挣扎啊。 步韶栾放下手中的毛笔。 顾爻没有瞒着他这些事,他自然知道冯阁老是来干什么的。 步韶栾抬眼看了一眼那个还赖在书房主位上的青年,挑了挑眉。 顾爻也没有要挪窝的意思,甚至还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靠枕又往上拔了拔,半个身子就靠在上面。 鸠占鹊巢还心安理得的模样。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顾爻抬眼看去,脸上带着些疲惫。 顾爻打着哈欠,“不经意”地揉了揉腰,埋怨地看了少年一眼。 看到青年眼下的乌青,还有那揉腰的动作,步韶栾撇开脑袋。 他也知道自己昨晚是胡闹得有些过。 可是顾爻的纵容,实在是让他有点忍不住。 看着青年背后好像还是有些硌得慌,沉默地拿着窗边软榻上的靠枕塞到顾爻身后。 放完靠枕,又走回侧案前。 青年要赖在那,他也由着他去了。 顾爻有些意外,看着少年的侧颜,无声笑了笑,将少年塞过来的那个靠枕也一起靠着。 嗯,两个靠枕靠在一起,确实是比较舒服的。 沈慎为在门外又敲了两声,步韶栾才想起来门外有一个人还在等着。 “请冯阁老进来吧!” 不过三日光景,原本还极为精神的冯阁老鬓角的白发都生出许多。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踏入门内,抬眼看去,却见坐在上首正位的是顾爻。 顾爻懒洋洋地靠着靠枕,像是没有骨头般打了个哈欠。 见冯阁老看过来,他还笑着挥了挥手。 那笑容灿烂,却怎么看都欠得慌。 容貌昳丽的青年眼底带着淡淡的乌青,眼角含泪,腰后还垫着软枕,怎么看都不对劲。 虽然知道两人的关系一直有些乱。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可是眼下他却无心再管这些事情了。 想起家中美艳的小妾和那个杂种,冯阁老就感觉到一阵心绞痛。 “陛下,臣自知那个孽子愧对皇恩,可臣如今历经三朝,腆着这张老脸,求陛下网开一面。” 少年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看着面前跪着的人,余光却落在青年身上。 顾爻抬手,像是有些困倦,将眼尾揉得通红。 感觉到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声音带着些低沉沙哑,“冯大人这么多年为大齐效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冯岩又是冯家独子,陛下也该考虑一下老臣的感受。” 冯阁老闻言抬头,看着容貌昳丽的青年,像是有些奇怪他为何要这样说。 难道这阉狗转性了? 顾爻刻意顿了顿,唇角扬起一个恶劣的笑。 步韶栾看到这个笑,就知道青年是要对冯阁老下手了。 “只是,这毕竟是死罪,冯阁老想要网开一面,总要付出些代价,不是吗?” 漂亮的青年说到这里,懒散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看着还跪着的人,隐隐带着些压迫。 对上青年的目光,冯阁老知道,冯家完了。 隐在暗处的毒蛇一旦暴露在阳光下,那必定是咬住了敌人的脖颈,已经注入了置人于死地的毒液。 第207章 背德忘恩42 狱中一次来了这么多的犯人,百里微生作为刑部尚书也很头疼。 这些犯人还都是权贵世家的子弟,那些个世家一直在对他们施压。 百里微生就更头疼了。 宁弋因着腿伤在府中休养。 大半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身上,压力很大啊。 百里微生也不是愣头青,只吃一堑长一智,在彻底尘埃落定前,这些人还不能动。 没有严刑,以至于有些世家中的独子还大言不惭地嚷嚷着要威胁百里微生。 百里微生作为一个书生,查案可以,可是审讯是真的不太行。 才刚刚上任刑部尚书不久,面对这群世家子弟,好多个还是之前的同僚。 越发头疼。 他就只能先将人押着,先去整理案件的卷宗。 宁弋查得清楚,但是做得糙,不合规矩。 而这一搁置,就出了事。 有个世家子弟在诏狱中,死了。 被人下毒谋害。 顾爻听到这件事的时候,眉头一挑,脑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 百里微生,还是太嫩了,需要练一练啊。 步韶栾看着下方熟悉的人,原本落在百里微生身上的目光转回顾爻身上。 百里微生跪在下首请罪,“陛下,此事是微臣之责,微臣愿一力承担。” 顾爻脸上倒是不动声色。 他可不能着急,毕竟百里微生明面上可是敌对阉党的。 步韶栾没有等来顾爻的半分反应,有些遗憾,他还想借着这件事发作一下,晚上讨点好处呢。 他轻啧一声,还是做出了惩罚。 “百里大人这段时日就先在家休息吧。” 不算重,也不算轻。 百里微生闭了闭眼,他知道,这已经是陛下开恩的结果。 他取下头上乌纱帽,叩首,接受了停职的惩处。 而那个死了孩子的严家家主,正言辞激烈地控诉诏狱刑罚过重。 有了出头鸟,其余的世家也都有了理由要求放了自家子弟。 顾爻听着这吵闹的声音,只觉得烦人。 看着那些慷慨激昂的人,就像是在看着跳梁小丑。 这些平日里人模狗样的世家子弟,都是家中嫡子,自家那些个腌臜事,知道得是一清二楚。 既然有了这么好的机会,顾爻自然不会放过。 深宫中的生存之道,对待敌人,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他听了一溜世家对于诏狱的不满,抬手抖了抖袖子,朗声打断了那些道貌岸然的世家家主们激昂的言辞。 “陛下,既然刑部审不出来,不如就交由东厂来审。”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刚刚还在据理力争想要把自家孩子捞出来的那些老头,全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再说不出半个字。 冯阁老不在,他们本就群龙无首。 如今顾爻此言一出,他们顿了一会,齐声反对。 笑话,谁人不知道东厂那些阉狗心狠手辣。 要是由东厂来审,他们家的孩子,不死也要脱层皮。 有些着急上火的,甚至已经将矛头对准了顾爻。 “阉狗。” “奸臣。” “乱臣贼子。” 他们急于想给顾爻打上各种标签。 顾爻听着这些或指责,或谩骂的话,唇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半分。 朝堂上的都是些文人,骂人,翻来覆去也就那些词。 再难听的话顾爻都听过不少,现在这些对于他来说,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他不放在心上,可不代表他不记仇。 他扫视着这群世家家主,扬起一个嘲讽的笑,转头看向那第一位的人。 “李大人,我记得,你的二儿子,前几日是不是去青楼了,前些日子的春风楼好像是死了一个清倌,说是自杀,我倒是对此事有些存疑啊。” 被顾爻点到的面面色铁青,瞬间噤声。 “还有张大人,陈大人,赵大人,前几日江南的地方官入京述职,好像特意去了你们三位的府上拜访吧。” 顾爻瞥着这一群色厉内荏的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屑。 顾爻看着安静如鸡的众人,表示十分满意。 步韶栾本来看着那些老头言语攻击顾爻,是十分气愤的,可转眼间,顾爻就将他们给怼得哑口无言。 看着舌战群儒,直接拿捏住那些世家七寸的顾爻,步韶栾松开了袖中攥紧的拳头。 “陛下,既然满朝文武皆无异议,臣自请此案交由东厂侦办,望陛下准许。” 嘴上说着“望陛下准许”,这不带询问的语气也没给他半分拒绝的权利啊。 步韶栾微微叹了口气,但是面子工程还是要装一装的。 “既如此,此事便交由沈掌印处理了。” 顾爻脸上笑意不变,应了下来。 而他身后那群人,面色灰败。 步韶栾本还想借着这件事讨点好处,可下了早朝,连沈徇棠的影子都没见着。 等到他想起来赶去若棠院,却也扑了个空。 沈徇棠穿着那一身的官服,直接就带着人去了诏狱。 没抓到人的步韶栾,心情很不好。 看到步韶栾阴沉的面色,转身就要往诏狱去的架势。 沈慎为想起诏狱中那浓重的血腥气和遍地的哀嚎声,他觉得自家师父应该是不想让陛下看见那些腌臜东西的。 从自家师父将这位从冷宫中接出来开始,就很少亲手碰这些东西了。 就算是偶尔亲自审了人,也要在宫外府中洗了澡,熏了香,确定身上没有血腥气了才会回宫。 看着大步离开的少年,他斟酌着开口劝道,“陛下,掌印应该也是不想让您看到那些个脏东西的,您就在院里等着他回来吧。” 步韶栾闻言顿住脚步,转身看着沈慎为,带着一丝不确信,“真的吗?” 沈慎为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会,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少年说了。 原本面色阴沉的少年听着沈慎为的话,脸上是控制不住的笑容。 他抬脚往若棠院方向走。 明明脸上都笑意怎样都控制不住,嘴上还要嘴硬嘟囔着,“朕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他这般费心保护吗。” 嘴上虽然嫌弃着,却还是选择乖乖地在若棠院里等着顾爻回来。 第208章 背德忘恩43 百里微生被顾爻带着来到诏狱的时候,东厂的下属已经将东西都给准备好了。 看着烛火微光中那墙上洗不掉的血迹,百里微生心中有些发怵。 顾爻从院中走得急,现在嘴里还是那股子苦涩的药味。 苦得他舌根都在发麻。 以至于顾爻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差了。 看着面前被随机挑选出来的幸运观众,顾爻扬起一个和善亲切的微笑,慢悠悠地坐上椅子。 “李公子,你是自己先说了呢,还是让我动手呢?” 那被顾爻称作李公子的人撇过头,不做言语。 顾爻毫不意外,这些人大多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八成现在还指望着自家老爹能将他们捞出去呢。 毕竟,之前数次,都是如此。 想起案卷上那一个个人名,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顾爻就感觉胸口一阵沉闷。 他摆摆手,让下属用刑。 重刑之下可能会屈打成招,但那是针对存疑的案子。 顾爻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这些人渣,自是不必手下留情。 百里微生被顾爻派人摁在身侧的板凳上。 这是顾爻第一次撕开和善的面具,将一切的恶心脏污展现在这位已经入朝四年多的状元郎面前。 顾爻平日里讲究得是一个慢工出细活,他喜欢拿那些个刑具,从轻到重,一点一点撬开他们的嘴。 再硬的嘴,都会忍不住发出呻吟。 慢慢磨,熬不住了,自然也就听话了。 而今天,不仅是要审人,更重要的是要“杀鸡儆猴”。 杀面前的这只“鸡”,给那些还在监牢中的“猴”看看。 顺带还能给百里微生上一课。 他从前最喜欢百里微生这初入官场的澄澈,觉得他护一护,初生的牛犊成长的路能更平顺些。 可是今天这事在顾爻看起来,就是他有些护过头了。 百里微生从前经历的事情都太过温和了。 既然在六部之中选择了刑部,这些腌臜东西就是他必须要面对的。 和宁弋比起来,这性子还是有些软和了。 顾爻出神,面前下属就已经给人上了重刑。 既然要给百里微生上一课,那自然就要从最惨烈的开始。 至于这位李公子的死活,不好意思,不在顾爻的考虑范围内。 晃荡的阴森烛火中,惨叫声,呻吟声,求饶声回荡在整个诏狱。 血流了满地,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诏狱中,让本就陈腐的气息中,添上了一丝让人作呕的味道。 没被抽中的那群幸运儿,刚刚还能大言不惭威胁顾爻,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分声音, 百里微生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般惨无人道的审讯。 血腥气夹杂着尿骚味,与诏狱多年沉积的陈腐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作呕。 百里微生坐立不安,想要起身避一避,却被东厂的人轻飘飘按住。 顾爻侧头看着他,见人脸色发白,嗤笑一声。 青年眼神一厉,嘲讽道:“百里微生,你若是胜任不了刑部尚书,那就去请陛下调任。” 面色发白的青年僵硬转头,看着面带嘲讽的青年,心中涌上一股气,安静坐了回去,摇了摇头,“掌印,下官无事。” 看着紧抿着唇面色惨白的人,顾爻不置可否,转头继续看着面前的审讯。 相较于顾爻之前的审讯来说,今日的审讯已经算是极为迅速的。 审完这位李公子,顾爻还顺带审了一个东厂的叛徒。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场心理上漫长的酷刑。 薄薄的口供就是一张纸,呈到顾爻面前时还带血,手印是磋磨得不成样的指头按下去的,还带糜烂破碎的皮肉。 百里微生扫了眼那份口供,头皮有些发麻,脑子里还是顾爻在诏狱中的模样。 诏狱里阴森森的,晃荡的烛光落在青年昳丽的面容上。 顾爻穿着一身朱红衣裳坐在椅子上,艳得像是催人命的彼岸花,一只手搭在扶手,指尖轻点着,干净的靴尖也是一点一点轻晃着,神态懒散又轻慢,甚至带着些慵懒。 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无聊的神态。 底下是犯人,嘴硬的那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皮肉腐烂还带焦臭味儿,肚子都烂了,拿烧红的烙铁烫了皮肉,再拿铁网细细刮过,像是磨肉馅一般,慢悠悠的,精细得不像话。 可那底下的人早已经是肥脂浓血,红红白白的流了满地,腥味骚味混着陈腐的气息成了让人作呕的气息。 青年却仍然能气定神闲带着笑,神色分毫未变。 顾爻拿着两份口供,施施然起身,脸上的笑都没有变动半分,甚至还能从袖中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看起来心情颇好。 连来协助调查的锦衣卫指挥使吴漾都对这般手段感到胆寒,眼见着他终于要走了,狠狠松了口气。 谁知顾爻又偏过头,“咔嚓”一声,将嘴里的糖给咬碎了,笑盈盈地来上一句:“吴大人,今日辛苦了。” 指挥使听到着清脆的一声,整个人身子一僵,看着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眸子,觉得那咬的不是糖。 是他的脑袋。 面对青年的客套,他也只能讪笑着应和道:“掌印客气了,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走出阴森森的诏狱,顾爻侧眸看了一眼在门口吐得天昏地暗的百里微生,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口供,神色依旧轻慢。 等到人吐完了,他才将口供交给百里微生。 看着身形佝偻,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的青年,吃了颗糖压下舌根苦味的顾爻心情还算不错,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百里微生疑惑抬头。 顾爻指着诏狱黑洞洞的入口,郑重道:“百里微生,既然选择了刑部,说出要平天下案这种大话,那就要为之努力,刑部,不是这般好待的。” 说完,顾爻也不等人反应,抬脚往外走去。 百里微生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侧眸看去。 阳光下,那朱红色的身影,没有了诏狱中阴森可怖的模样,欢快的步子,像是最恣意张扬的少年郎。 可孤身一人的瘦削人影,竟有些伶仃寂寥之意。 看着手上带着些皱的口供,轻飘飘的两张纸,竟让百里微生感觉到千斤重。 这轰轰烈烈的案子,在历时半年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冯阁老自请告老辞官,因其劳苦功高,冯岩又是家中独子,免其死刑。 只是从诏狱中出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顾爻可就不保证了。 只能保证是个活的。 至于其他人,可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 秋后的上京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迎来了新气象。 朝堂原本分庭抗礼的局面,彻底变成了阉党一家独大。 幸存的没被波及的世家,全都夹着尾巴做人。 第209章 背德忘恩44 顾爻回到若棠院时,已经换了身衣服。 看着烛光中坐在桌前等着自己用晚膳的少年,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心。 就像是漂泊无依的航船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步韶栾看着桌上的菜出神,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空气中一点点没了热气。 少年那原本还有些喜悦的心情,渐渐沉了下来。 沈慎为守在门口,看见顾爻回来了,正想喊人,顾爻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等到顾爻站在步韶栾的身后,桌前的人却还在失神。 顾爻笑了笑,突然有了些想要恶作剧的想法,冰凉的指尖直接掐住了少年的脖颈。 步韶栾回神,感受到脖颈上的力道渐渐收紧,却没有半分害怕。 这近在咫尺的清浅檀香,他就知道来人是谁。 “掌印这是出去了大半日,一回来就想当乱臣贼子吗?” 顾爻感到有些无趣,本来还想着要吓吓步韶栾的。 他放下手,顺势坐到少年身侧,偏头问道:“陛下怎知道是我?” 青年的宽袖拂过颈侧,是独有的檀香。 步韶栾眼神暗了一瞬,笑了笑,凑到人的脸颊边亲了下去,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迅速退开。 “自然是因为我与阿棠心有灵犀啊。” 顾爻猝不及防被偷袭一记,也只能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侧眸白了步韶栾一眼。 这一记白眼对于步韶栾来说属实是没什么威慑力,反倒是看出了些许嗔怪的意味。 要是那眼尾再带点红…… 步韶栾撇开眼,耳根有些泛红。 少年轻咳一声转移注意力,“掌印也该饿了吧,这些菜都凉了,朕让他们端下去热热。” 顾爻侧目看去,少年微红的耳根在晃荡的烛光下暴露无遗。 他饶有兴致地支起下巴,打趣道:“陛下这是怎么了,脸怎地这般红?” 本就有些窘迫的步韶栾撇过脑袋,想扭开自己的脸,却让那红透的耳根展现得更加清楚。 顾爻的指尖轻点着桌面,总觉得步韶栾这模样有些眼熟。 脑中灵光一闪,嘴比脑子还快地秃噜出去:“陛下,自己做的事,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害羞?” 步韶栾闻言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像是不理解“小姑娘”这个词是怎么和自己有关系的。 青年散漫而轻佻,本来是没想说出来,可是看到步韶栾这呆呆的模样,心底上那点子恶趣味蠢蠢欲动。 趁着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一把将拉过来。 青年的唇角蕴着笑,原本昳丽精致的面容更显魅惑。 让步韶栾一阵失神。 “陛下,好看吗?” 许是晃荡的烛光晃了眼,少年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没有比他的阿棠更好看的人了。 顾爻看着少年像是被自己蛊惑到的模样,十分满意。 他最喜欢的就是步韶栾为了自己失神的样子。 尤其是在…… 轻轻在少年的唇上落下一吻。 步韶栾的呼吸一滞。 青年却像是逗弄宠物一般,给了点甜头,转而就退开。 葱白的指腹轻轻揉捏着少年耳垂,看着少年的薄唇上染着水色。 顾爻眸光微沉,忍不住舔了舔唇,扬起一个恶劣的笑。 “好乖。” 顾爻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步韶栾被盯得有些紧张,身子有些僵硬,手指也不自觉地揪着袖角。 正当两人僵持着的时候,门外传来沈慎为的敲门声。 顾爻笑了笑,立即放开了勾住少年的手。 “陛下,用膳吧。” 步韶栾松了一口气,可当鼻尖清浅的檀香离去,心中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晚膳后,顾爻换了身轻薄的衣服,靠在窗边的软榻上,即将步入七月的上京城属实是有些热了。 就算是房中摆了冰,还是热得不行。 顾爻也不喜欢有人随侍,连个扇风的人都没有。 以至于这冰对于七月的上京城来说,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也就是聊胜于无了。 每当这种时候,顾爻就会格外想念现代的空调。 真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顾爻抬手擦了擦汗,看着最近派出去的暗桩传回来的密信。 各地的藩王还是比较安分的。 躺在床上久等不到顾爻的步韶栾,烦躁地翻了个身,坐起来看着外室还亮着的烛光。 明晃晃的,真是让人讨厌。 天气冷的时候,阿棠都是早早地上床,还让自己给他暖床,一起睡的时候还总是往他怀里钻。 现在天气热了,他恨不得把自己塞在冰块里。 每次都让自己先睡,然后一个人不知道熬到几点,明明在一张榻上,中间隔的距离都能再塞下一个人。 每次都是被自己磨得没办法了,才不情不愿地靠近一些。 今天又是这样。 步韶栾有些郁闷。 他穿着亵衣就往外室走,打算把人逮回来。 顾爻看着手上的密信,烛光就忽然暗了下来。 抬头,就看见步韶栾臭着一张脸站在自己面前。 步韶栾本来是憋着一口气出来的,想着最好是将人强行扛回去。 可对上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那股气就像是被针尖戳了一下,直接软了下来,开口的语气也软和下来了。 “掌印,该休息了。” 顾爻还以为步韶栾有什么事,听到这句话,就只是笑了笑,低头继续看着密信。 “陛下若是累了,就自己先歇息吧。” 看着青年精致漂亮的侧颜,步韶栾深吸一口气,脸上摆出一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 “阿棠,……” 步韶栾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唤了一声顾爻的名字。 听到少年这种调子的声音,顾爻下意识眉心一跳,微微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少年。 少年垂着眸子,羽毛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一颤一颤的,微微垂着的脑袋,是示弱的姿态,活像是一只没人要的落水小狗。 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第210章 背德忘恩45 自小就在冷宫中讨生活的少年,自然知道怎么最大利用自己的优势。 而装可怜,对于面前的青年来说,是他试过的所有手段中最有效的。 明明知道少年是惯会示弱的,可是看到步韶栾偏着脑袋,穿着单薄的亵衣,光着脚站在自己面前,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顾爻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他在心底狠狠唾弃了自己一番。 一边嫌弃这天气热,一边还要担心光脚的小孩会不会着凉。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面前的少年像是有些害怕顾爻会嫌弃他烦,不再说话,只是揪着衣角,用那种怯生生的目光“不经意”地观察着青年,被发现了还会马上收回视线。 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兽。 顾爻看着人演,心上却还是有些闷,手里的信件也再看不下去半分。 自暴自弃地收起手中的密信,顾爻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朝少年伸出手,“陛下,该就寝了。” 少年“惊喜”地牵上那白皙清瘦的手,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得逞笑意。 “掌印,我们把上次没试过的*宫图试一下,好不好?” 少年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温热的呼吸落在颈侧。 青年偏过头,看着少年黑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少年拽着青年的手力道又大了几分,十指紧扣间,往内室慢慢走去。 帷帐轻晃间,少年与顾爻交颈,将手垫在青年叠着些青紫的腰间, 看着失焦的琥珀色眸子,青年难耐地轻咬着桃色的唇瓣,步韶栾唇间溢出一声轻笑,侧头在青年的唇上落下轻吻。 “阿棠别咬自己,要是难受,就往这咬。” 步韶栾抬手将顾爻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声音温柔。 “混账……” 脖颈间肌肤绷紧,葱白清瘦的指尖虚虚地搭在坚实的肩头,带着些轻晃。 看着青年向后仰去的脖颈,步韶栾舔了舔自己尖利的虎牙,像是捕食的猛虎般叼住了猎物。 感受着掌下的身子一瞬间紧绷,步韶栾一手圈着人,贪婪地索取着清浅的檀香。 “嗯,我是混账,阿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顾爻勉强将失焦的眸子聚焦,想要说些什么,唇齿间的声音却被 。 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步韶栾唇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容,轻轻吻上青年泛红的眼尾,连带着那点晶莹的水迹一同吻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青年的眼角好像更红了。 少年忍不住溢出一阵轻笑,“阿棠可要省着些力气啊,离天光熹微还早着呢。” 白雪一点落湖心,涟漪轻起渺桃梦。 *** 转眼间,上京城炎热的夏季已经过去,迎来了凉爽的秋日。 被冷落了几个月的步韶栾,又开始重操旧业。 暖床。 不过比起冬天时候的黏人,现在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还是不够的。 步韶栾轻啧一声,看着靠在床头看杂记的青年,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深宫怨妇。 等着帝王宠幸。 而青年像是看得入迷了,没有把眼神分给步韶栾半分。 这书比我好看吗? 步韶栾有些不高兴,轻轻拽住顾爻的袖子。 “阿棠,这书比我好看吗?” 顾爻驾轻就熟地撸了两把少年柔顺蓬松的头发,敷衍道:“自然是阿栾更好看的。”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可青年的眼神都没有挪动半分。 步韶栾眼神一暗。一把抓住那伶仃纤细的手腕,将人拉倒。 杂记落到榻边的脚踏上。 顾爻疑惑地看着突然发难的人。 步韶栾看着那青年疑惑的目光,暗自磨牙。 俯身,齿间轻磨着白皙的耳垂,留下了牙印。 顾爻偏过头,不知道步韶栾突然发什么疯。 一股细细麻麻的感觉从耳垂传到全身,让人有些抬不起力气。 顾爻轻推着步韶栾的肩头,压抑住唇间的轻吟,“陛下,明日要秋狝,不要胡闹。” 看着那清透的眸子,步韶栾轻啧一声,遗憾地放开手。 顾爻松了口气,要去够床下的书,却被步韶栾拦住。 “阿棠最好还是休息,要不然朕可不保证不做什么。” 步韶栾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唇边带着个可爱的梨涡。 倒是一个纯真少年的模样。 可话中的威胁显而易见。 顾爻识趣地收回手。 步韶栾脸上笑得更开心,将人整个抱住,轻拂开顾爻额前的发丝,落下一吻。 “阿棠,睡吧。” 闭上眼睛,步韶栾唇角扬着幸福而满足的笑。 少年人身体底子好,火气足,这么近的距离,让顾爻感觉有些热。 想让人放开自己,偏头看去,昏黄的烛光中,少年脸上的笑容甜蜜。 顾爻挪开视线。 好像也不是很热了。 一夜无梦。 顾爻“友好地”拒绝了少年要和他同坐马车的提议。 笑话,好不容易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当然是要骑马驰骋啊。 两个大男人,一起坐马车,还是算了吧。 步韶栾遗憾地轻叹一声,慢悠悠地跨上马背。 御场在北岩山,是皇家围场,皇室子弟专爱来此狩猎骑射,一较高下。 步韶栾虽是皇帝却也是个少年,从前都是拘在宫中,第一次来这围场,倒是看什么都新鲜。 顾爻看着马背上的少年,眉梢眼角含笑,自成一段风流,随意地捏着马鞭,穿着黑色的骑装,身形挺拔,倒是真就像是一个骄矜洒脱的贵公子。 倒是让顾爻一阵失神。 才意识到如今的步韶栾也不过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罢了。 许是那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太久,步韶栾若有所觉,偏头看向顾爻笑道:“掌印这般看着朕是要比比骑射吗?彩头就是一个条件,可好?” 步韶栾的笑容明亮又洒脱,带着独有的少年朝气,像是一只挣脱了束缚的鸟儿,天高任他飞。 顾爻拽着马鞭,心底竟也生出些想要一争高下的心思。 他脸上扬起一个恣意的笑,一挥马鞭,清越而张扬的声音传到少年耳畔。 “那就来试试吧。” 少年的眼神一暗,白色的骏马上,清隽的青年穿着的是同料的黑色骑装,勾勒出清瘦而挺拔的身形,那张扬肆意的模样,倒是他平日从未见过的。 没想到,离开了宫墙的阿棠竟是这般鲜活。 眼见着两人打赌,沈慎为还没来得及阻止,少年也一扬马鞭,追上那渐远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却也识趣地不去打扰两人的独处。 只能交待着禁军护好两人的安危。 围猎出行的禁军都是精锐,应该不会有事。 沈慎为在心中劝着自己放心,可看不到两人,那颗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 第211章 背德忘恩46 说是比骑射,可两个谁也没有着急去找猎物,反而像是散步一般,刻意放缓速度,两匹马慢慢悠悠地齐头走着。 顾爻偏头看着步韶栾,眼带笑意,“陛下不是要和臣比骑射吗?怎地慢下来了?“ 少年笑道:“自然是……阿棠比那些猎物更有吸引力啊。” 清朗的嗓音带着些黏糊的调子,亲昵又勾人。 顾爻将头一扭,笑骂道:“油嘴滑舌。” 步韶栾偏头盯着顾爻,歪头,一脸纯真无辜,“阿棠可不能说我油嘴滑舌,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顾爻还想说些什么。 突然,草丛中一阵轻响,让一向警惕的顾爻目光立时就凛冽起来。 步韶栾的反应更快,眼神一厉,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 搭弓,拉满,正中目标! 是一只兔子。 少年翻身下马,提溜着兔子耳朵,朝顾爻挑了挑眉。 那求夸奖的模样,就像是向主人讨赏的狗狗。 顾爻抿唇笑了笑,心头的警惕也微微放下了些。 可心中的疑虑尚存,草丛又传来一阵响动。 步韶栾倒是满脸兴奋,又抽出一支箭,搭弓,准备猎个大的。 只是,那弯着腰蹑手蹑脚的模样,是真的有些……不忍直视。 顾爻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倏的!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顾爻的耳畔,直冲少年而去。 顾爻眼神一凛,脚下轻踏,扑向步韶栾。 “小心!” 少年被顾爻挡了个严严实实倒是没什么大事,利箭却划破了顾爻的手臂。 血腥味瞬间漫开。 可眼下却没有什么时间让顾爻理会这微不足道的伤口,他拉起有些愣神的少年,躲到树后。 四周守卫的禁军上前与刺客缠斗。 形势却不容乐观。 此地离营地有些远,他们又是临时跑出来的,跟在身边的禁军就这么几个,根本就不顶用。 而眼下这种情况,等人过来救援不太现实。 箭簇如雨,纷扬落下。 顾爻紧紧拽着步韶栾的手,掌心濡湿,面色沉凝,当机立断,“陛下,刺客人多势众,我们不敌,走!” 秋狝的时间是早早就定下来的,刺客显然是潜伏已久,各个都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为数不多的禁军拼死抵抗,顾爻带着个武功不算太好的步韶栾,此刻也没办法用内力,情况实在是算不得好。 二人逃得极其狼狈,头顶的发冠都不知在何时掉落,慌不择路间,只能逃进茂密的树林中。 所幸两人的体力还算不错,顾爻拽着人,玩命地逃。 只求那些禁军能拖得久一些。 两人穿梭在草丛和灌木间,身边仅剩了两个禁军。 步韶栾跟着顾爻,目光紧紧盯着那处正在流血的手臂,眸光冰冷,抿了抿唇。 刺客还紧跟在身后,轻功飞掠在树梢,时不时就有利箭袭射而来。 身后追兵渐近,前方前路未卜,不知救援何时会到,他们只能没命地往前跑。 这是顾爻这个世界第一次后悔。 太过于放松警惕了。 前三个世界的大事件都能与剧情对上,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为止也没什么波折。 可是既然入了这个真实的世界,做的每一件事情就会发生蝴蝶效应。 这种失误,实在是不应该。 突然身后又是一声惨叫。 顾爻知道,刺客已经逼近。 他蹙着眉,闻声转头。 就见越发密集的弩箭钉入四周的树木。 有些都已经贯穿了整个树体,可见这些弩箭的威力有多大。 要是钉在人的身上,那滋味绝对酸爽。 “欻!”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眼见着就要射中少年的脖颈,顾爻眼神一凝,下意识将人往身前一带。 步韶栾还没反应过来,清浅的檀香就已经将他紧紧裹住。 一声闷哼,那支弩箭就已经插进顾爻的肩头。 淦! 真?疼! 顾爻感觉自己那块的骨头肯定断掉了。 弩箭的力道大得两人脚下一个踉跄。 步韶栾看着那肩头的弩箭,眼神冷了下来。 对上顾爻的目光,一把将人拉起,死命地往前跑。 生死一线间。 他们没有选择。 少年的眼神冷冽的一瞬间,顾爻甚至有些怀疑他会将自己推出去拖延时间。 毕竟他若是被抓了,总归是能给他争取点时间的。 可是步韶栾却只是攥着他的手腕,把他拉起来。 手腕上手骨的疼痛显示着少年的力道有多大,好像要将他的手腕给捏碎。 这般大的力道,让顾爻一阵恍惚。 好像也有这样一个人拉住过自己。 是谁呢? 顾爻摇了摇头,想不清楚。 只能跟着人不停往前跑。 两只黏腻濡湿的手紧紧靠着,顾爻眼前有些昏沉,费力抬头看着自己腕上指节发白的手。 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火热。 掌心滚烫,从手腕间直直烫到心里。 身后的刺客紧追不舍,而顾爻的眼前已经开始有些昏沉,感觉步子也沉重了些。 这样下去不行。 他们两个都要死。 0529飘在半空,也有点着急,伸手想给顾爻擦汗,手指却直接穿过了顾爻的身子。 系统愤愤地瞪了一眼前方的步韶栾,也不管人能不能看到。 要不是有其他人在,系统是可以碰触到宿主的。 『“宿主大大,我马上给你屏蔽痛觉。”』 系统颤抖着手按下痛觉屏蔽的按钮。 顾爻感觉肩上一阵轻快,可是失血和体力流失造成的头脑昏沉冰没有任何改善,失去了疼痛,反而没有了刺激,失血的昏沉感实在是让人有些难受。 0529赶紧关了一半的痛觉屏蔽,看着顾爻的模样,却只能干着急。 感受着身后的刺客越发迫近,顾爻咬着牙,正打算舍身取义一把。 他不算个好人,对待与他无关的人,可以冷眼旁观。 可就现在来说,顾爻还是挺喜欢步韶栾这个小孩的。 『“小九,……”』 顾爻还没来得及和系统说完话,两人却因为没有注意脚下悬空丛生的灌木,一齐从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 摔下去的一瞬间,步韶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顾爻拉过来,用手护住了青年的脑袋。 山坡满是灌木杂草,碎石木枝,又陡峭狭长。 不知滚了多久,二人直接摔到山坡底下,跌入了山崖。 步韶栾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他晃了晃脑袋,挣扎着爬起来,顾爻正在他的身侧。 青年脸色煞白,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步韶栾将人抱进怀里,想伸手探一探青年的鼻息,却见指尖糜烂而脏污。 将手指在袖角擦了擦,步韶栾才颤着手指探了顾爻的鼻息,感受到一抹温热,凝滞的呼吸才狠狠松了口气。 “阿棠,阿棠,醒醒。” 顾爻和系统并排飘着,抱胸蹙着眉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看到步韶栾颤着指尖试自己鼻息的模样,他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就是堵得慌。 按着他往日的性子,定是要等到人找到他们才回到身体,早回去早受罪。 可眼下看着小孩垂着一双眼,抱着自己,一副好像要哭出来的模样。 顾爻捂着心口,感觉不太好受。 他觉得也不是不能受点罪。 第212章 背德忘恩47 他偏头看着自家蠢系统,『“小九,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快点回去吗?”』 0529正打算将南瓜裤里仅剩的一把瓜子掏出来看戏,顾爻突然出声,差点把他手里的瓜子都吓掉了。 一张稚气未脱的正太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宿主大大,现在你的身体损耗过度,出于对宿主的保护,是不能回去的。”』 系统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而且,宿主大大要是想回去,就得花积分买道具,花了积分回去受罪,何必呢?等到身体机能恢复一些再回去不好吗?』 顾爻抿了抿唇。 系统说的这些他也很清楚,可是看着这渐渐黑沉的天,顾爻抿了抿唇。 看着小孩脏兮兮的可怜模样,他叹了口气,『“小九,兑换道具,让我回去吧。”』 正嗑着瓜子的系统瞬间感觉手里的瓜子都不香了,看着顾爻认真的表情。 然后,狠狠瞪了一眼步韶栾。 0529拍了拍手,一脸正色。 『“宿主大大,使用道具强行恢复身体机能严重受损的身体,是不能使用痛觉屏蔽功能的。』 顾爻倒是不怎么在意,伸手弹了一下系统的额头,0529瞬间破功,捂着额头躲到一边。 那双浅金色的眸子里满是控诉,顾爻一脸遗憾地收回手,轻啧一声。 他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弹一下会翻一圈的蠢系统。 『“别啰嗦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0529扁扁嘴,还是给人兑换了道具。 顾爻笑了笑,道了声谢。 步韶栾想要将人搂紧些,看到青年脸上苍白的面色,又生怕自己弄疼了顾爻,只能低声唤青年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顾爻的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意识归位,首先感受到的就是疼痛,钻心的疼。 眼见着人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先嘟囔着疼,步韶栾颤着指尖将人扶起来 ,摸了摸青年苍白的脸颊。 几绺头发粘在汗湿的脸颊边上,显得那本就瘦削的脸又小了一圈。 步韶栾轻轻碰了碰顾爻的肩膀,一片都是濡湿的,让他的心上一沉。 借着微微的光亮,他看清了手上的血迹。 那本来有一半裸露在外的弩箭也被撞断了,剩下的半截尽数插进肉里,只剩个尾巴。 那一点点尾巴尖和黑色的骑装融为一体,甚至有些看不清。 步韶栾抿着唇,心疼得发颤。 像是被人用最红艳的烙铁烫到糜烂,轻轻一碰,就能渗出血。 他第一次厌恶自己的多管闲事,非要让人和自己穿一样的衣裳,黑色的衣服,连面前这人流了多少血都看不清楚。 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再碰到顾爻的伤口。 疼是很疼的,毕竟那么长的山坡全是灌木碎石,滚下来不知道撞到了些什么,浑身都疼。 可是,看着小孩眼眶中眼泪要掉不掉的可怜模样,顾爻还是勉强坐直了身。 倒是想给人擦眼泪,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勉强牵起嘴角,“陛下不必担忧,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步韶栾闻言没有被安慰到半分,红着眼眶抓住顾爻冰凉的指尖,企图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把人暖起来。 顾爻笑了笑,任由少年做着这并没有什么用的动作。 天边的光亮渐渐消失,可四周依旧安静得可怕,只余下嘈杂的虫鸣声。 步韶栾看着神色越发倦怠的顾爻,伸手碰了碰青年的额头,汗涔涔的。 都是疼出来的冷汗。 秋日的夜间已经有些冷,他们两人又是穿着轻便单薄的骑装出来的,身上已经有些凉意。 他受得了夜间的寒冷,现在都顾爻可受不了。 看着半闭着眼睛的顾爻,步韶栾抿了抿唇,伸手用袖子给人擦干净汗,当机立断,“阿棠,我带你出去。” 顾爻勉强睁开眼,左肩受伤,左手是完全使不上力气的,他只能用右手搭住少年的手臂吃力地站起来。 许是滚落山坡的途中伤到了腿,刚一站起来,就是一阵钻心的疼,清脆一声响,像是腿骨裂开,让顾爻身子一软,差点跌坐回去。 被步韶栾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少年沉着面色,抿了抿唇,在顾爻面前蹲下,“我背阿棠吧。” 顾爻也没心思再和步韶栾掰扯,顺从地趴在他的背上。 少年的步伐稳健而缓慢,像是怕颠着背上的人。 清浅的檀香混着血腥气萦绕在步韶栾的鼻尖,而青年的呼吸也越发微弱。 步韶栾感受到两人肩膀相接的一片濡湿,他心脏疼得发慌,眼前也一片模糊。 少年的双手抄着青年的膝弯,把人又往上抬了抬。 “阿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顾爻听到步韶栾的询问,闷闷应了一声。 得到了回应的少年唇角破开一抹笑,继续开始絮叨。 “那我告诉阿棠一个秘密吧,第一次见面,我手里其实是攥着碎裂的瓷片,想着要是你对我动手,就拼个鱼死网破。” 脑子昏昏沉沉的,顾爻有些转不过弯,突然,脑中闪过一个瘦弱的少年模样,还有那一直没有放开的一只拳头。 和另一个身着华服的团子朝自己伸出的一只手重合 。 又转瞬即逝。 他轻轻喘着气,牵起一抹笑,嘲讽道:“你那点小伎俩瞒得过谁啊,而且……” 而且什么呢? 顾爻脑中昏沉,努力想要拨开那一层迷雾,却向着更黑暗的深渊坠下。 “嗯,是我不自量力了,那阿棠还记得我第一天去陈将军的武课那天吗?” 顾爻没有回应,清浅而微弱的呼吸拂在少年的颈侧,像是一根引线,牵着少年的心起起伏伏。 步韶栾像是想到什么,唇角牵起一抹笑,“其实我是故意的,那天根本就不疼,就是想让你心疼我一下。” “还有你与百里微生商议春闱事宜的那几天,我总是见不到你,真的很想你。” “我其实没有你想象得乖,我只是在你面前装的好而已。” “……” “……” 少年絮絮叨叨地把这几年的事情都拉出讲,十句可能都得不到顾爻一句回应。 可他还是不停地念,只要顾爻稍微有些回应,他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天南讲到海北。 就算是顾爻是被他念烦了也好,至少有回应。 可是离青年上一次发出声音好像已经过了许久了…… 耳畔的呼吸好像越发微弱,需要少年仔细感受才能察觉。 步韶栾颤着声音,求着顾爻不要睡。 “阿棠,你别睡,好不好?我一个人害怕。” 带着哭腔的声音炸响在顾爻耳畔,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暗黑泥沼中拉了出来。 他想要睁眼看看少年,可是眼皮上像是有着千斤重。 贴着少年的背,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因为哭泣而产生的轻颤。 心脏也随之一抽。 “别哭……” 顾爻想要抬手,意识却彻底堕入黑暗。 第213章 背德忘恩48 步韶栾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颈侧的似有若无的呼吸,吊着少年所有的神志。 只要那微弱的呼吸一滞,步韶栾的呼吸也随之一滞,脚步也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感受那阵清风。 等到轻柔的呼吸再次拂过耳畔,那颗悬在刀尖上的心脏才会放下来些许。 少年松了口气,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如此反复,少年不知道停下来多少次。 不知道方向,只是一个劲往前走。 他需要一点希望。 直到远处传来火光和呼喊声。 “陛下!” “掌印!” 少年想要开口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就哑得说不出话。 锦衣卫指挥使看到走在最前方,看到少年面色一喜,跑到少年面前跪下。 “锦衣卫指挥使吴漾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步韶栾喘着粗气,借着火光偏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顾爻 ,昏黄的光下,青年的脸色依旧是白得吓人。 少年心中一跳,心中有些慌乱。 “太医,太医何在!” 吴漾也看到步韶栾背上面如金纸的人。 只是半张脸,那独一份的昳丽容貌也是极为好认的。 少年的脸色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头发凌乱,衣衫破乱,汗涔涔的头发贴在脸上,嘴唇都失水到有些皲裂。 即使是这般狼狈,依旧将背上的人背得极稳。 吴漾蹙着眉,脑中闪过了京中的传言。 他在少年身前蹲下,“陛下,让微臣来背掌印大人吧。” 少年眼中满是戒备,看着吴漾,轻轻摇了摇头,已经僵硬的手臂又将背上的青年往上抬了抬,抬脚就要往前走。 像是要将青年亲自送到太医面前。 执拗得可怕。 是疯魔了一般。 步韶栾所有的精神都聚集在颈侧的呼吸。 他要亲眼看着阿棠醒过来。 他要看着他的阿棠平平安安的。 远处的人也汇聚过来。 步韶栾想让太医给少年看看,却被另外一只精致如玉的手拦住。 少年目光昏沉,抬头看去,是那天在沈府见过的男人。 寒疏看着面色苍白的顾爻,蹙了蹙眉,伸手就想将顾爻抱走。 步韶栾面色一沉,神色一凛,目光戒备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想做什么?” 寒疏看着满脸戒备的少年,眉头皱得更深,平日和善温和的表象也不想维持了。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如今看到顾爻这副模样,更是心情不好。 少年狼狈地躲避着寒疏,那点子挣扎对于寒疏来说接近于无。 他有些烦躁,想直接将人打昏。 可看了一眼顾爻,他轻叹了口气,却只用了些内力,一把按住了步韶栾的肩膀。 步韶栾两只手抄着青年的膝弯,双腿又像是灌了铅似的使不上力气。 肩上的力道捏得他的肩膀生疼,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而他却只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似的,防备地看着眼前的清雅出尘的青年。 实力的悬殊,让步韶栾内心极度不平衡。 他清楚地知道,他打不过眼前的人。 他从未感觉到自己这般弱小。 若是他能强一些,也不会害得阿棠为了救他受伤。 若是他再厉害一些,也不会如今被人制在原地无法动弹。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不甘。 寒疏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给身后的管家使了个眼色。 步韶栾感受着背上的重量在一点点减轻,僵硬的手指被人一点点掰开,可他却又无能为力。 就像是自己的灵魂被剥离出去一部分,疼得让人发颤。 僵硬的手指依旧保持着曲着的姿势,上面承载着的人却已经被人强行夺走。 沈府管家背着自家公子,站在寒疏身侧,恭敬又谦顺。 那态度,倒是一点没有当日沈府门前拦驾的强硬。 仿佛,这也是他的主子,也是沈家的主人。 寒疏点点头,带着人就要走。 他轻轻放开控制少年的那只手,步韶栾看着两人的背影。 一黑一白,倒是般配得很。 可他又算什么呢? 少年抬起自己颤抖而僵硬的双手,指尖好像还带着青年的体温,可是现在却有人要将他的阿棠带走。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青年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好像还萦绕在颈侧,步韶栾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但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从山涧中走出来的路上,他感受过太多次青年停滞的呼吸。 一路的絮叨,却只有嘈杂的虫鸣回应。 那清浅而微弱的呼吸就是支撑他步履不停的动力,是他所有的精神支柱。 可现在,却轻飘飘地就要将人带走。 怎么可以呢? 现在把顾爻从他身边夺走的,在他看来都是敌人。 步韶栾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眼见着那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就要离开人圈,少年眼眶赤红着朝寒疏就扑过去,声音凄切, “把阿棠还给我!” 寒疏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看着眼眶赤红到有些癫狂的步韶栾,皱了皱眉。 阿棠养的这小皇帝不会有病吧? 四周的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都装作没看到两人的对峙。 也没听到少年亲昵却逾矩的称呼。 “把阿棠还给我!” “阿棠。” “阿棠。” “……” 少年的声音凄厉又可怜,不住地呼唤着同一个名字。 僵硬的指尖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 像是小孩一般哭闹着抗议。 寒疏无语。 小皇帝这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呢。 看着步韶栾明显不太对劲的精神状况,寒疏蹙了蹙眉,心一狠,直接往人后颈上一敲。 脑子逐渐昏沉,可沉重的眼皮却不愿落下。 少年颤抖的指尖停滞在半空,却抓不到心爱之人的半截衣角。 直到,堕入黑暗。 寒疏看着瘫倒在自己身上的少年,蹙了蹙眉,将人直接塞给早就在一旁等候的沈慎为。 “阿棠的小徒弟,这小皇帝就交给你了。” 说着,就直接把人往沈慎为那边一推,沈慎为诚惶诚恐地接住。 寒疏摆了摆手,直接转身离开。 再次醒来是天光熹微时,朦朦胧胧的光芒,落在青年毫无血色的脸上。 身边守夜的人见顾爻醒了,脸上一喜。 “掌印,您醒了,我去叫大夫。” 侍从步履匆匆地退出门外。 顾爻躺着,偏头看向房间中的陈设。 不是皇宫,是沈府。 他想起身,可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肌肉听他的使唤。 顾爻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在床上躺尸。 第214章 背德忘恩49 寒疏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爻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可看着人醒过来,却是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已经近十日了。 应敛说,要是十日还不醒,就很难醒过来了。 所幸,阿棠终于是挺过来了。 只是这时间更紧迫了啊。 寒疏叹了口气,坐到顾爻的床前。 看着青年只有脖子能动的“木乃伊”状态,轻嗤一声。 “该!” 顾爻偏头,就见寒疏那张向来精致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乌青,头发也有些凌乱。 能这么快过来,大概就是今夜到现在都没睡了。 顾爻的心中有些愧疚,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模样。 寒疏赶紧摆摆手,“多的你也不用说了,至少这次你是记得把暗卫带上的,可是你怎么就不能多带两个呢?” 顾爻脸色讪讪。 谁能知道会遭到刺杀呢。 带去的那两个暗卫,大概也死在刺客的围攻之下了吧。 也不知有没有人给他们收尸。 会不会被混在刺客的尸体里送去乱葬岗了? 看到顾爻冷下来的面色,寒疏叹道:“不用担心,那两个暗卫的尸身已经妥帖下葬了。” 寒疏顿了顿又补充道:“那小皇帝也没事,就是现在天天堵在府门口而已,他的伤,可比你的轻多了。” 听到寒疏有些夹枪带棒的语气,顾爻笑了笑。 “当时没想太多。” 寒疏打了个哈欠起身,“是是是,你没想太多,你舍命救人,谁来了不得说一句感天动地啊。” 顾爻乖乖闭嘴。 这阴阳怪气的腔调,还真是跟师兄如出一辙。 经验告诉他不要还嘴。 安静如鸡。 寒疏看着缩在被子里像只鹌鹑似的顾爻,嗤笑一声,给了个嘲讽眼神,转身离开。 “我要回去休息了,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要来还债。” 这段时间他和应敛就没怎么睡,今晚应敛被他骗着喝了碗安神药,才能好好休息。 如今顾爻醒过来了,也可以稍稍安心些。 顾爻看着外边渐渐放亮的天,却只能躺在床上当尸体。 0529轻轻飘在顾爻的肩头,陪顾爻聊天。 顾爻脑海中却满是自己昏迷期间想起的一段回忆。 他和步韶栾的初见。 不是在冷宫,而是在储秀宫外的宫道上。 确实是很冷的一个冬天。 0529见顾爻在出神,安静闭嘴,拿出一个蛋挞。 静静陪着顾爻。 嗯,真香。 *** 日上三竿,睡饱了的寒疏才慢悠悠地去给准时蹲在府门口的主仆二人开门。 顾爻醒了,就没必要拦着人了。 让小皇帝看看阿棠现在的惨样,还能让人愧疚些。 阿棠喜欢干好事不留名,寒疏可不是这样的人。 你做了什么,总是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的。 步韶栾疑惑抬头,寒疏却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阿棠醒了,你进来吧。” 精致出尘的青年眼角含泪,一看就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 这般熟稔得仿佛主人家的态度让步韶栾眼神一暗。 对顾爻的担心却还是占据了上风,带着沈慎为走了进去。 这是步韶栾第二次进入顾爻的寝屋。 青年靠在床头,午间的阳光打在青年精致的侧颜,带着病色的面容在阳光下白到透明。 像是一只堕入凡间的精灵。 梦幻又唯美。 脆弱得像是阳光下的泡沫,一碰即碎。 步韶栾忍不住放缓步伐,生怕惊扰到青年。 跟在少年身后一步的寒疏看到这一幕一挑眉。 刚刚还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的人,现在就能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看书了。 啧。 小皇帝比药好用。 正在“看书”的青年抬头,就对上少年专注的目光,微微一笑,却足够动人心魄。 “阿栾来了。” 0529叼着糖,看着这一幕,莫名的熟悉。 这一眼万年的感觉,不就是偶像剧的男女主重逢??! 刚刚还能怒气冲冲地瞪着寒疏的少年,此刻就像是被人拔去利爪的小猫,乖顺又可爱。 像是小姑娘似的,有些害羞地坐到榻边。 0529仗着人看不到自己,飞到步韶栾面前盯着人看。 这脸红的模样,更像偶像剧女主了。 “阿棠可好些了?” 少年不安地揪着衣角。 顾爻放下手中的书,轻轻牵上少年带着些濡湿的掌心。 “我没事,没什么大碍的。” 旁边本来懒洋洋的寒疏听到这话,嗤笑一声。 敢情他和应敛这几天的担惊受怕喂狗了??? 自己命都快丢了,还要哄着小皇帝。 “对,是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昏迷了快十天,差点丢了性命而已。” 青年的声音懒散却带着十足的嘲讽,让步韶栾身子一僵。 “掌印,他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的眸子黑沉,眼神却是炽热,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根本拒绝不了。 顾爻感觉莫名有些心虚,偏过头,没有回答。 步韶栾沉默了一下,知道了答案。 青年的指尖此刻都是虚浮而无力的,他早该想到的。 少年的垂着头,眸光沉沉。 他还是太弱了。 抬眼间,却又换成了一副纯良模样。 扯开这个话题,和青年聊起最近有趣的事。 顾爻被逗得直笑,也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 两人心照不宣,岁月静好。 寒疏见状,撇了撇嘴,出去给人煎药。 他可不想在这里碍眼。 *** 正乾三年四月,赣南守军元帅入京述职。 顾爻看到那道折子的时候,挑了挑眉。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赣南守军的元帅好像是姓林的。 林旭,其妹是先皇的珍妃,也是受宠过几年的,据说是后来因为暗害皇子,被关到了冷宫。 不过两年,一个花一般的人就迅速枯萎,凋谢。 而珍妃,是步韶栾的生母。 顾爻看着这封奏折,扬着唇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剧情中的“叛军”好像是就是起于赣南吧。 想到剧情中原主的结局,顾爻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 那股尖锐而冰冷的疼痛好像又从心尖泛起,让顾爻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肩上那已经愈合的伤口仿佛也被扯开,鲜血直流 他合上这封奏折,将它塞进一摞折子中间。 调整好自己的神色,顾爻故作懒惫地打了个哈欠,将面前的折子一推。 张口就开始使唤着在一旁休息的少年。 “陛下,今日的折子,你来批吧。” 阿栾,不要让我失望啊。 顾爻起身,给了少年选择的机会。 第215章 背德忘恩50 之后的日子,倒是格外平静。 除了每天一日三顿的药,还有越发黏人的步韶栾,顾爻觉得都挺好的。 正乾三年五月,赣南守军元帅到京述职。 步韶栾搂着青年,脑袋在他的脸颊边蹭了蹭,撒娇道: “阿棠,我想给舅舅接风洗尘,好不好?” 顾爻拿奏折的手指一顿,垂了垂眸。 “林将军是陛下的舅舅,难得入京一趟,接风洗尘也是应当的。” 少年像是高兴极了,又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阿棠最好了。” 步韶栾脸上笑得开心,眼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场试探,两个人倒是都心思不纯。 步韶栾为林旭接风洗尘。 顾爻坐在席间,看着一群人上赶着巴结林旭,眼神冷了冷。 他又抬眼看了看面带笑容的少年,看起来倒是开心得很 便宜舅甥之间,看起来倒是亲昵得很。 在折子递上来之前,他就知道林旭入京述职的时间,他可是特意提前许久就和小孩说了今夜他要出宫。 这几月来,步韶栾应该也早就已经摸清了他离宫的频率。 而整个皇宫早就在顾爻的监视掌控之下。 今夜,就是决定他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顾爻的眼神有些涣散。 林旭看起来倒是高兴得很,和其他人喝了一圈,走到顾爻面前,朗声笑道:“本将军敬沈掌印一杯,听闻上次秋狝掌印救驾有功,让本将好生敬佩。” 林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前姿态慵懒的人。 眉目如画,沈腰潘鬓,当真是漂亮到了极点。 他脑中是这两日入京听到的传闻,眸色微微沉了沉。 顾爻回神,轻轻抬头,看着面前特意来自己面前敬酒的人。 硬朗的面部轮廓,剑眉星目,壮硕的身形倒是和上京城中崇尚的纤弱之风不同。 啧,长得倒是还行,但还是步韶栾长得比较好看。 来自颜狗的嫌弃。 顾爻轻啧一声,只用那副调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 也不举杯,徒留林旭一个人尴尬。 整个席间,嘈杂的声音慢慢停下,整场的目光全都落在两人身上。 林旭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眼神也冷了下来。 “掌印这是看不上本将军吗?” 顾爻看着面前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耐心,正想怼回去,就被步韶栾打断。 “林将军说笑了,掌印伤重,如今尚未痊愈,不宜饮酒。” 正打算一顿输出的顾爻:“……”你才伤重,你全家都伤重。 可这是小孩举办的宴会,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万一小孩和他哭怎么办? 他可招架不住。 至少在目前还未定论的时候,他是乐意纵着步韶栾的。 顾爻心思一转,朝身边的侍从的招了招手,“林将军守边辛苦,我以茶代酒敬林将军一杯。” 漂亮昳丽的青年脸上扬着笑,朝面前身材壮硕的青年抬手,轻飘飘地就将之前的事情揭过。。 也不管面前的人有没有回应,直接将杯中的药茶一饮而尽。 喝完就又恢复那副目中无人的懒散模样,将自己的不喜都表现在脸上。 毕竟,谁能对一个疑似会杀了自己的人有什么好脸色呢? 顾爻这横到没边的模样,让林旭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今夜是陛下为他举办的接风宴,来参加的重臣都是给足了面子,他以为面前的人应当不会太过放肆的,如今看起来倒是他错了。 这位权倾朝野的宦官,还真就是目中无人,张狂到了极点。 林旭沉着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拂袖转身。 顾爻看着林旭阴沉的面色,唇角反而露出一个笑。 轻嗤一声,是无声的嘲讽。 本就安静的席间更是落针可闻。 顾爻看着林旭回到自己的位子,只觉得这席间的空气都沉闷得很,让人无端烦躁。 起身,顾爻轻轻抖了抖袖子,朝坐在上首的少年随意作揖,“陛下,臣身子有些不适,先行离席了。” 步韶栾闻言转头,脸上有些担忧,“需要传太医吗?” 顾爻面色如常,“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 见人面色如常,步韶栾也知道顾爻这是不给林旭面子。 他点点头,沉吟片刻,“既然掌印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息吧,沈慎为,送一送掌印。” 顾爻站直身子,在一片目瞪口呆的沉默中潇洒离去。 沈慎为也随之跟上。 将人送到门口,顾爻转身,“沈公公,你就先回去吧,陛下身边还要有人伺候。” 话音未落,顾爻抬脚就要走开。 沈慎为听到这个称呼,心中有些堵得慌,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口唤了声, “师父,……”当初究竟为什么将他派到陛下身边? 顾爻脚步一顿,打断沈慎为接下来的话。 “沈公公,错了,你应当唤我掌印或是沈大人。” 身姿如玉的青年半个身体掩入黑暗,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今日我就当没有听到,宫中人多口杂,更该时刻留心,事事谨慎才是。“ 沈慎为沉默。 顾爻也没有想着要得到什么回答,抬脚就向前走去。 沈慎为望着顾爻孤身一人离开的方向良久,才俯身朝着那个方向作揖。 “谨记掌印教诲!” *** 夜宴结束,顾爻坐在角楼前的城墙上。 宫道上都是今日来赴宴的大臣,如今都要出宫,声音略微有些嘈杂。 顾爻俯瞰着月影下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倒是极美。 棠一来到顾爻身边的时候,看到就是自家主子孤身一人坐在城墙边上,身后是阴沉无光的角楼。 这片地方的守卫,应当是早就被支走了。 顾爻闻声转头,“来了,让你去办的事情如何了?” 棠一抿了抿唇,“夜宴结束之后,林将军确实并未出宫,和陛下在御书房中单独谈话许久。” “这样啊……” 清越的声音缥缈,让人有些听不清楚。 三个字后,却没有了下文。 良久都没有等来顾爻的回应,棠一抬头,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脸上的神色不明。 顾爻像是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啊,你先下去吧。” 棠一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低头退下。 转身之前,棠一抬眼看去,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张昳丽的脸上好像有晶莹水迹划过。 又转瞬即逝。 城墙上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棠一摇了摇头,大概是他看错了。 一向杀伐果断的主子,怎么会为了那小皇帝哭呢? 第216章 背德忘恩51 0529坐在顾爻身侧,陪着顾爻。 青年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呆呆地看着底下的护城河。 要不是月光下落在那昳丽的脸上,将那晶莹的水迹照得一清二楚,系统可能也会被骗过去。 他能感受到,宿主很难过,比之前的世界都要难过。 他绑定着顾爻的灵魂。 即使灵魂链接的传递已经削弱了感觉,那种冰冷而尖锐的感觉好像是要将他的代码撕碎一般。 绝望的难过。 他从未从顾爻身上感知过这般强烈的情绪。 从他绑定了顾爻以来,自家宿主在自己眼里一直是一个强大的形象,总是能将所有事情都完成得极好。 这是他第一次清晰而明确地接收到自家宿主的难过。 不过也就一瞬,顾爻就主动关闭了灵魂链接。 系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爻。 那种麻木而冰冷的刺痛感,好像已经刻在他的代码里了。 0529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和那种沉闷窒息的感觉比起来,任何安慰的话语好像都格外苍白。 可0529还是想做些什么,他轻轻地牵住顾爻的手,静静坐在顾爻身边。 系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人形有点好处。 恒温的身体,至少能给宿主大大暖手。 青年眸光一动,却没有阻止系统的动作。 深夜的上京城,连花街柳巷的灯光都渐渐熄了。 初夏的晚风都带着些凉意。 顾爻看着那竹烟波月的美景,声音有些缥缈。 “小九,你说,步韶栾会不会不是他啊? 如果是他,怎么会舍得让我失望呢? 我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可是如今,我倒是不敢认了。” 系统不知该如何作答,偏头看去,那漂亮的脸上好像被这月光夺去了血色,苍白的面色倒是比这清冷的月光还要凉上两分。 顾爻抬手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 冰冷尖锐的箭头好像又从这颗滚烫而鲜活的心脏中穿过,将他钉在这四方城楼之下。 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满目的尸体,遍地的鲜血,那一抹干净的明黄,却格格不入。 让人作呕。 他怎么敢的呢? 怎么敢把他仅剩的那一点子真心挫骨扬灰的…… 顾爻感觉心脏疼得有些喘不上气。 系统盯着自家宿主,感觉到顾爻现在的极度不对劲。 青年的身子在城墙上摇摇欲坠,脸上更是汗如雨下。 0529眼神一凛,赶紧将人一把捞起来。 强行解开顾爻关闭的灵魂链接,凶戾的情绪化作利箭,铺天盖地地朝代码袭来。 是极致的疼。 强烈的恨夹杂着痛到窒息的难过。 靠在城墙边上的青年像是一条搁浅的鱼,努力地呼吸,却又在初夏的晚夜里,一点一点丧失生机。 系统看着顾爻明显不对劲的状态,心一狠,一把将人敲晕。 他蹙着眉,轻轻拂开自家宿主额前已经汗湿的碎发。 惨淡的月光下,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有些渗人,那干枯失水的唇瓣泛着细碎的裂纹,也染着干涸的血。 就连那掌心也是汗涔涔的,凉得可怕。 要不是眼前的人还有呼吸,系统真的会以为人已经死了。 0529是呆,但不是蠢,要是还发现不了这明显不对劲,那就是真的脑子不好使了。 他记得第一个世界和第三个世界,宿主也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没有现在这样严重。 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想向主系统反映这件事,填好了反馈申请,却在点下那个发送键时犹豫了。 看了许久,0529还是删掉了反馈。 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这样做。 还是等66任务结束回来,问一下66吧。 比起主系统,他更相信66。 0529从系统空间扒拉出来66的大衣,给人先隔空道了个歉。 然后,毫不犹豫地披在顾爻的身上。 这晚风实在是凉得很。 待到河倾月落,顾爻才慢慢睁开眼睛。 担惊受怕一晚上的0529看到人醒了,狠狠松了口气,把人慢慢扶起来。 “宿主大大,你现在没事了吧?” 顾爻的脑子还有些混沌,对上那双盛满了担忧的浅金色眸子,摇了摇头。 “我没事了,小九别担心。” 顾爻拿起身上盖着的大衣。 嗯,一看就不是自家蠢系统的衣服。 就自家蠢系统不到一米七的身高,这衣服在他身上得变成拖把。 啧,恋爱的酸臭味。 顾爻撇撇嘴,将手上的衣服交给面前的少年。 0529偷偷观察着顾爻的脸色,格外正常。 正常到有些不正常了。 仿佛昨晚那个有些癫狂的人不是他。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顾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九,走吧。” 也不等0529反应,顾爻就已经有些向前走去,只留给0529一个背影。 漂亮的金发少年挠了挠头,有些疑惑。 *** 等到回到若棠院,步韶栾已经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见人进来,放下手中的奏折,过去一把抱住了顾爻。 “阿棠今天怎么入宫这么早?” 被人一把抱住,顾爻下意识就想推开少年。 却还没等他有动作,步韶栾就已经放开他,转而牵起他的手放在掌心焐热,“手怎么这么凉?” 说着,就将一旁的斗篷披在青年身上。 “如今才五月,晨起是会有些凉的,阿棠要多穿点啊。” 少年的目光这才落在顾爻的身上,有些疑惑。 阿棠怎么还穿着昨夜的礼服? 本就思绪繁乱的人被步韶栾这一套动作直接搞懵,本就乱七八糟的心更是变成了一团浆糊。 少年看着有些呆愣的青年感觉有些好笑,牵着人坐到软榻上,给人倒了杯热茶。 步韶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有些呆愣地捏着茶杯的人。 实在是有些可爱了。 难得见到这样的阿棠。 有些迷迷糊糊的。 顾爻低头盯着手上的杯子,是热茶。 还是师兄配的药茶。 许是年幼时习惯了冷食,即使后来被他带出冷宫改了许多,这喜欢喝冷茶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 这茶一直温在炉子上。 而少年下意识的关心和细节处的爱护,总归是骗不了人的。 原剧情中,“他”也已经开始放权,少年看着也不像是那般贪恋权势的。 顾爻抿了抿唇。 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第217章 背德忘恩52 正乾三年七月,杞县县丞一封带血的折子打破了上京城的平静表象。 百里微生捧着那封带血的折子跪在御书房门前的时候,顾爻也在殿中。 听闻这件事,眉头一挑。 沈慎为通传的时候,整个人面色都是阴沉沉的。 京中谁人不知,沈徇棠亲点的两任状元,都和他闹掰了,天天雷打不动的一本折子参他。 朝中的人都说,要是沈掌印今日多吃了两碗饭,这两位都能参他一本浪费粮食。 如今这般情态,大概是要出大事了。 百里微生身后跟着宁弋,由百里微生捧着那封染血的奏折,神情肃穆的走进御书房。 还未等步韶栾说些什么,两人就先一步跪下,脑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清脆的一声响,听得人一阵牙疼。 “陛下,南方水灾,急需赈灾拨款,兴修水利,千万百姓的性命,当早作决断!” 步韶栾放下手中的折子,抬眼看向底下跪着的两人,面色微沉,“朕并未收到江右巡抚送来的折子,你们二人又是从何得知?” 百里微生抬头,眼中满是凄切,将手上染血的奏折又往上抬了抬。 “杞县县丞之子,携此奏折倒在微臣府门前。江右巡抚为自身政绩,隐瞒灾情,派遣官兵拦截难民,将百姓困于城中自生自灭。 有染了瘟疫的百姓,便将他们带至城外,尽数坑杀!” 说到最后一句,百里微生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臣请陛下下令赈灾,救万千百姓于水火!” 步韶栾蹙着眉,刚要说些什么,顾爻就先开口,“百里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江右水灾,可昨日江右巡抚才发来折子,说境内皆安,水患之说,完全是人云亦云的无稽之谈,你说,到底该相信谁呢?” 说到最后,漂亮的青年眼神一厉,逼视着跪在下方的二人。 宁弋是个直性子,看到顾爻这副模样,嗤笑一声,“谁人不知那江右巡抚是掌印一手举荐上位,掌印自然偏袒。” 闻言,顾爻脸上的笑都一僵,“宁大人,还真是,伶牙俐齿。” 宁弋也不带怕的,抬手作揖,“不及掌印万一。” 步韶栾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赶紧抬手打断,“既然此事尚未有定论,那就先派人去江右查看吧。” 顾爻眸光一动,知道少年应当是相信了这件事。 他与百里微生对视一眼,又极快错开。 正乾三年七月中,沈徇棠,百里微生,宁弋请旨前往江右调查。 离京前一夜,步韶栾抱着人坐在床上撒娇,“阿棠,你能不能不去啊,这一去,要有好久见不到你了。” 少年的声音有些委屈,即使到了现在,还是想挣扎一下。 顾爻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有些好笑,伸手拍了拍少年搭在自己腰上的手,“陛下说笑了,这是前几日就定下来的事情,怎能轻易改变。” 闻言,步韶栾揽着人的手又收紧两分,他抿了抿唇,“阿棠,真的没得商量吗?” 顾爻不知道少年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偏头,在步韶栾脸上亲了一下。 “陛下不必担忧,此次守卫完备,不会有事的。” 这一下并没有安慰到不安的步韶栾,他抬手捧住顾爻的脸,指腹在那张昳丽的脸上细细描摹,眼中的神色晦暗不明。 俯身,轻柔的吻落在唇角。 带着些轻颤,是极度的不安。 顾爻愣了愣,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既然睡不着,那就做些其他事情吧。” 昏黄的帷帐内,容貌昳丽的青年将呆愣楞的少年轻轻一推,俯身而上。 *** 站在城楼上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少年的面色阴沉又晦暗。 指尖好像还残存着清浅的檀香,却又淡得微不可闻。 似有若无,让人无端心痒。 少年虚虚握了握手掌,收回视线,转身下了城楼。 沈慎为跟在他的身后,却只感觉到一阵压力。 自从上次秋狝过后,他是越来越看不清少年。 喜怒不形于色,心绪不为人知。 越来越像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他那日本来都做好陛下醒来会去沈府门前闹的准备,可是陛下醒来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所有人赶出了营帐。 第二日提前结束了秋狝,赶回宫中,还安安心心养了两天伤。 之后除了更加努力习武,在掌印醒来之前,还将原锦衣卫指挥使外派之外,好像确实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若说有不对劲的,也就是更黏着掌印一些。 如今看起来,倒是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正乾三年九月,三人回京,杞县县丞奏折所言皆是实况,江右巡抚被步韶栾下令革职查办。 在朝堂之上,百里微生,宁弋与沈徇棠彻底撕破脸皮,吵得不可开交。 除了江右巡抚之外,步韶栾还处置了好些个涉事的官员,无一例外,都是阉党的人。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帝,一出手便断了阉党一臂。 而作为阉党之首的顾爻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放任了小皇帝的行为。 一时间,阉党上下人人自危,百里微生与宁弋这两任状元,成了保皇党新的代表。 是夜,沈府。 看着底下吵成一团的几人,顾爻坐在上首,撑着下巴,静静听着。 礼部侍郎见顾爻没有反应,有些着急,“掌印大人,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今日他敢对江右巡抚动手,明日就敢将手伸到您的头上啊,还要早作打算啊。” 其余人也纷纷应和。 顾爻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出声的那人身上,微微一笑,眯了眯眼睛,眼神带着些压迫。 “张大人,江右巡抚瞒报灾情,延误赈灾,坑杀百姓,这是已经定论的,随便一个拉出来,都够他喝一壶,你是有几个胆子,敢为了他徇私枉法啊?” 几人沉默。 顾爻也没什么耐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褶皱,“如今陛下已经继位将近两载,不是随意就能拿捏住的了。” 身姿如玉的青年缓缓往外走,清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 “这天,要变了。” 第218章 背德忘恩53 顾爻回到宫里的时候,步韶栾也刚好批完折子,走到院门口,两人倒是撞了个正着。 步韶栾脸上有些尴尬,毕竟今日刚处置了顾爻手底下的人,顾爻倒是面色如常。 “陛下来了。” “嗯。” 青年抬脚往院里走,偏头,就看到步韶栾一脸纠结得站在院门口。 “晚间风凉,陛下站在这风口,别着了风寒,快进来吧。” 少年闻言一愣,随即脸上绽开欣喜的笑,立马跟了上来。 那亦步亦趋的黏人模样,倒真像是他养的小狗。 跟在自己身后,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事了一般。 顾爻坐到软榻边,拍了拍对面的位置,示意少年坐下。 “陛下,你今日此举,无错,为君者守正持衡是百姓之福。” 步韶栾揪着衣角,紧抿着唇,抬头看向顾爻,那双像是黑曜石般的眸子,带着细碎的光芒。 “阿棠不怪我吗?” 顾爻闻言笑了笑,摇了摇头。 “就算是我身处陛下的位置,我也会这样做。” 少年还像是有些不安伸手勾住青年的手指,见人没有抗拒,又得寸进尺地起身抱住顾爻。 顾爻心安理得地拿着话本靠进少年怀里。 步韶栾搂着人,将下巴搁在顾爻的肩上,看着话本上那些个故事,总感觉有些眼熟。 顾爻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的。 他和步韶栾的那些个宫闱秘事,话本上写得那叫一曲折离奇,故事情节那叫一个百转千回。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但是这故事一看就知道是在编排他们两个。 他还饶有兴致地将书本举到步韶栾面前。 “阿栾,你看,这上面说你是狐狸精变的,你有没有兴趣,给我看看你的耳朵和尾巴啊?” 顾爻笑着,还往下翻了一页,“唉,还有配图,还挺好看。” 步韶栾看着那九尾狐的配图,无语凝噎。 哪里好看了? “就算我是狐狸精,也一定会比这好看许多。” 少年的声音闷闷,将人又抱紧了些。 顾爻笑了笑,“阿栾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啊。” 步韶栾没有说话。 顾爻接着往下看,看到两个主角的江南之行,写得倒是极美。 此次去南方,只见到饿殍遍野。 他放下书,心中无端有些惆怅。 少年见他放下话本有些疑惑,刚刚还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怎么就不高兴了。 “阿栾,如果你不是这大齐皇帝,你会想做什么呢?” 步韶栾思索了一会,摇了摇头,“我想不到,自小在冷宫中长大,更多想着是怎么活下去,后来,也更多想的是怎么不让阿棠失望。 那阿棠呢,你会想干什么?” 顾爻沉吟了一会,坚定地答道:“我会想要浪迹天涯。” 步韶栾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眼神一暗,手上的力道也收紧几分,声音却是如常。 “哦,为什么?” 顾爻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小时候被爹压着读书,而我娘总是带着我习武,然后给我讲她游历大齐的时候那些有趣的事,那些有趣的人。 我小时候就格外向往,一直想着长大以后,一定要跑出去浪迹天涯,当个侠客。 枕月眠峰踏千山,酒酣剑歌击长浪。 快哉!快哉!” 说到这里,顾爻像是想象到那个画面,偏头看向步韶栾笑道:“若是将来陛下执掌了朝政,我就自请告老,在宫外搭个小院,养两只猫狗,应当会很快意。” 步韶栾闻言,双手紧紧扣住顾爻的腰,声音闷闷,“阿棠别想着丢下我一个人,要是阿棠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我会把你绑起来的。” 顾爻闻言一顿,转而又笑开,偏头,抬手摸了摸少年乌黑的鬓发。 “陛下怎地这般孩子气?” 少年像是有些不服气,低头在顾爻的脖颈上咬了一口,尖利的犬齿带起一阵细微的疼痛。 顾爻抬手捂住新鲜出炉的鲜红牙印,瞪了步韶栾一眼,像是在质问他到底发什么疯。 步韶栾反而没有半分愧疚,舔了舔虎牙,露出一个恶劣的笑,“阿棠以为我在说笑吗?若阿棠真的要走,我是真的会疯的。” 这是顾爻第一次直白地感受到少年的疯。 从秋狝过后,步韶栾就在慢慢地侵占他的私人空间,一步步试探,一步步靠近。 但总是拿捏着分寸。 如今看来,倒是他错了。 着不是什么小狗,是一头已经养成的狼崽子啊。 步韶栾圈着他,近距离下,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看到那脸上闪过的一丝戒备时,悄悄地靠近那张让人目眩神迷的昳丽脸庞,轻声道:“阿棠是想走吗?” 顾爻感到一阵危险,躲避危险的本能想让他离开步韶栾,却被少年一把拽住,那乌黑的瞳孔中带着些猩红。 软榻上的矮桌硌着腰,有些不太舒服,少年埋首在白皙的肩颈,轻轻咬了咬那精致的锁骨,见人好似不太舒服,抬手就将那矮桌扫落。 瓷器碎裂混着桌子落地的声音,嘈杂而剧烈。 守在门外的侍卫敲了敲门,“陛下,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爻顿时有些紧张,抓着步韶栾衣角的力道都大了几分。 步韶栾眼里露出得逞的恶劣光芒,他伸出一根手指压在那已经被水色浸透的唇瓣上,“阿棠可不要发出声音,门外可有人呢。” 说着,就将人的亵衣撩上去,递到那已经咬出血痕的唇边。 白色的亵衣被水迹浸透,染着些红。 清越的声音带着些颤。 “混,混账……” 步韶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吻去青年眼角的泪花。 “阿棠不能走啊。” 走了,我可是真的会疯的。 顾爻睁开迷离的双眼,模糊间,少年眼底的癫狂和占有欲不加掩饰。 每一分动作都比往日更加恶劣,也更加粗暴。 意识模糊间,顾爻只能听到少年不停念着自己的名字,好像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阿棠。” “阿棠……别走。” “别走。” 那一瞬间,顾爻明白了步韶栾究竟为什么急于起兵拔除阉党势力。 也知道小狼崽子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弄巧成拙了。 第219章 背德忘恩54 正乾十一月,江右巡抚被处以枭首之刑,其余涉事官员都也都依律法处置。 行刑那天,囚车行经菜市口,被围路的百姓堵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统统都往囚车上的人砸。 顾爻坐在茶楼上,将街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宁弋坐在他的对面,看到群情激愤,微微一笑。 “掌印大人还真是下得去手,对自己人都这么狠。” 顾爻笑了笑,目光落在囚车中那蓬头垢面,形容憔悴的人身上。 “这是他罪有应得的,不是吗?况且,”顾爻话语一顿,转头对上宁弋带着些打量的目光,“这不是仰仗宁大人相助,如今你与百里微生,已成了保皇党的新代表,剔除了蛀虫的保皇党内,你与百里微生,应当是压得住的。” 漂亮的青年轻抿一口茶水,“若是你们这两届的状元郎都压不住,便也不必在这朝堂混了。 明岁春闱,我再挑两个学子,正巧如今处置了一批人,总归是要有些新鲜血液的。” 顾爻说到这里,面色微沉,眼神一厉,带着些威胁落在宁弋身上。 宁弋讪笑两声,“掌印说笑了,掌印既铺了这条道给我,我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顾爻闻言,压迫的气势一收,脸上挂上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抬手给人斟了一杯新茶。 “我果然没有看错宁大人,百里微生过于秉直,还需要你多多看顾啊。” 宁弋像是想到什么,神色也放松下来,笑了笑,“这个自然,百里确实性子有些直傲了。” 顾爻没有再说话,只是将目光转回街上。 宁弋观察着青年的面色,天光映衬下的青年皮肤白皙无瑕,那双明亮的眼眸带着沉沉郁色,让宁弋看不明白。 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 说他是忠臣,却是把持权柄,宠幸奸佞,任由民生凋敝。 说他是奸臣,又是拨乱反正,选贤举能,救百姓于水火。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呢? 顾爻似有所感,偏头对上宁弋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挑了挑眉,“宁大人何故这般看着我?” 宁弋眨了眨眼,垂眸,有些被抓包的窘迫。 “没什么,只是觉得掌印身上,似乎有许多秘密。” 顾爻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京城贫民区的方向,“谁没有秘密呢……” 宁弋沉默,没有再多言。 时间来到了午时,顾爻看着那人头落地,血流了满地,收回了视线。 “今日这该看的也都看了,那就告辞了。” 顾爻起身,笑着走出雅间。 开门就看到棠二那张冷峻的脸。 棠二敲门的手一顿,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顾爻,“掌印安好。” 看着面前弯腰施礼的人,顾爻点点头,跨步离去,与棠二错身而过。 “棠二,你别催了,我马上回家吃饭。” 宁弋的声音有些无奈。 “自从上次暗杀,你身子就不好,为何还不好好吃饭。 说好今日我炖了滋补的药膳,要按时回府用午膳,我才放你出来的。” 棠二像是有些气急了,一个闷葫芦被逼出这么多话。 “我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掌印在这吗?” 顾爻闻言,站在楼梯口一挑眉。 这是拿他当挡箭牌了??! “罢了,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急也没用。” “唉唉唉,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之后一定按时用膳。” 顾爻摇了摇头,笑了笑,顿下的脚步继续向下。 看来棠二,如今也算是有个归宿了。 *** 一出茶楼,顾爻就感觉到街边茶摊传来打量目光。 顾爻抬眼看去,那平头百姓打扮的人立时收回目光。 轻啧一声,顾爻收回目光。 小狼崽子的手,伸得越发长了。 而这暗中观察的视线,一路跟着他到了宫门口。 回到院中的时候,步韶栾迫不及待地就黏了上来。 “阿棠今日怎么出去那么久?” 少年的声音有些委屈。 顾爻一把将步韶栾的脑袋推开,抬脚走到桌边想要看看今日的奏折,没有看少年一眼。 “陛下不是知道吗?从宫门口到茶楼那条街上,布满了陛下的眼线,当真是毫不收敛啊。” 步韶栾感受到顾爻的抗拒,舔了舔唇,脸上再没了那副委屈而的天真模样,反而带着些狠戾。 “阿棠好聪明。” 少年的声音低低,带着些藕断丝连的吞音。 顾爻神色淡淡,低头,拿起桌上的毛笔,轻轻抚摸着那毛笔上的缠枝莲纹。 指尖又从那笔管摸到那兰蕊形的紫毫笔头上,轻捻着那紫毫,略微有些刺手。 “陛下,你看这紫毫毛笔,取的是山兔背部的黑尖毫制成,较羊毫更为刚硬,你说,他能不能杀人?” 话音未落,容貌昳丽的青年抬眼,眼神一凛,带着些狠戾,将那上好的毛笔从指尖掷了出去。 “欻!” 破空的风声划过耳畔,带出一道细微的血痕。 “嘭!” 屏风倒地,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 漂亮的青年还保留着抬手的姿势,眼底一片死寂,看着少年的眼神好像淬着冰。 步韶栾动了动唇,和青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对上,像是有些不可置信。 少年抬手,葱白的指尖沾上了鲜红的血,带出一阵轻微的痛感。 步韶栾看着指尖那滴鲜红的血,有些失神。 顾爻脸上都表情没有半分改变,缓缓放下手,低头掏出手绢擦了擦细长白皙的手指。 “陛下,我若要走,没人拦得住我,把你的那些手段,都给我收回去!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漂亮的青年抬脚就往外走,只留给少年一个冷峻的背影。 步韶栾轻抚着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带着点粗糙的手感,用指尖碾了碾。 有点疼。 却不及心上疼。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阿棠伤到啊…… 可是怎么能放开呢? 放不开的。 步韶栾捻了捻指尖干涸的血,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阿棠,你跑不掉的。” 少年低着头,竟发出痴痴的笑声。 诡异而瘆人。 听到全程的沈慎为听到这笑声,脊背一阵发凉。 “沈慎为,换个新的屏风来。” 沈慎为带着人,低头进去,就听见少年的嘟囔。 “阿棠的东西,自然是要用最好的,这坏了的屏风,自然是配不上他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种诡异的粘腻和甜蜜。 沈慎为自觉装聋。 看着那上好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已经劈开,笔顶的象牙上都带着黄花梨木屑,心中一阵颤。 师父啊,你胆子这是忒大了。 让人将那穿了个孔的屏风抬下去,沈慎为往步韶栾的方向瞟了一眼。 少年的脸颊带着道血痕,在白皙的底色上格外明显。 那黑沉沉的眼睛,蕴着他看不清的神色,像是要掀起万丈波澜。 他不敢再多看,低头退下。 第220章 背德忘恩55 正乾四年,宁弋,百里微生为主考官,同时,全权主管春闱相关事宜。 护卫之责,也由禁军主领,锦衣卫辅之。 而东厂日渐式微。 此诏一下,朝廷内外皆有震荡。 若说往日还只是暗里风云,此事便是明面波涛。 到了此刻,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觉到, 这上京城的天,要变了。 而最先受到利益侵害,被掣肘的几位官员,此刻在沈府正院齐聚一堂。 “掌印,我们不能不早做打算啊,陛下如今这般做派,就是要对您下手啊。” 礼部侍郎有些气愤,张嘴就是一顿输出。 “是啊,张侍郎所言有理,如今朝中众多官位空悬,新的学子入朝,势必会影响朝中格局。 此次春闱,又是百里微生与宁弋全权负责,他们选出来的人,必定是要入他们一党的。” 工部尚书随后跟上,分析了一波朝中的格局。 话音一顿,顺带拱了个火。 “陛下如今动作越来越多,这难道不是在挑战您吗?” 顾爻支着下巴,神态有些懒散,看着面前这一群大多数能当他爹年纪的人,一副急眼的模样。 年纪这么大了,火气还这么大,也不怕脑梗。 是因为自己最近放权放得太多,让他们着急了? 顾爻看着他们,就像是看着跳梁小丑。 一群尸位素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轻呷一口茶,顾爻敛下眸中的不屑神色。 静静听着这群人还能说些什么。 礼部侍郎见顾爻无动于衷,也有些着急。 “掌印,这不像是上次江右的事情,等此批学子入朝,影响的可是中心的事啊,况且,” 说着,他又是一顿,目光直直地落在顾爻身上,话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况且,他们这是剑指掌印啊,就连护卫之责都不让东厂插手半分,许多事情也由东厂转交锦衣卫,这都是在削弱掌印您的权力啊。” 话未完,礼部侍郎率先施礼,“只要掌印令下,明日早朝我等必为掌印肝脑涂地,此次春闱,也该扩充我们的势力了。” “我等必为掌印肝脑涂地。” 顾爻看着底下的人,唇角带着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答话。 葱白的指尖轻敲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在场的人心上。 工部尚书眼睛一转,抬头轻瞟一眼坐在上首的人,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眼底的讥诮毫不掩饰。 顾爻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轻抚着腰间的玉佩,嗤笑道,“各位大人请回吧,今日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比什么都好。” 刚刚还说着要为顾爻肝脑涂地的人,此刻全都面色铁青。 礼部侍郎面上着急,想要再劝一劝顾爻,却被青年一个眼神逼退。 顾爻将目光落在那面色不虞的人身上,“张大人是还有什么事吗?” 烛光晃动中,青年的面容漂亮得让人心旌摇曳,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的是不屑和轻蔑。 让这些年被捧得有些心高气傲的人有些受不了,礼部侍郎说出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 “掌印真的不与我们站在一处吗?” 顾爻顾爻闻言笑了笑,抬手,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目光也随着手指落到面前这些人身上。 “你,你,还有你,哪个不是墙头草。 倘若今日我倒了,你们之中,有谁会为了我冒死上谏,啊? 我记得,你们原来都是跟着冯阁老的啊。” 被揭了老底的几人面色铁青,顾爻倒是笑得开心,继续输出,“还有姚大人,楚大人,王大人,当初你们是犯了事被东厂的探子抓到,托了许多关系,才到了我跟前,如今倒是腰板硬了啊。” 礼部侍郎被气得面色铁青,一甩袖,转身朝外走去。 工部尚书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青年身上。 “掌印既然看不上我们,那我们便告辞了。” 听着这略带威胁的话,顾爻脸上面色未变,压下喉咙的痒意,唇角的笑意反而扩大两分。 “姚大人自便。” 工部尚书阴沉的目光打量了顾爻两眼,也转身离开。 剩下不成气候的,也都紧跟着离开离开。 刚刚一通输出,将脊背挺得笔直的人,见人走远,脊背马上塌陷下来,捂着心口,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应敛从堂后走出,轻轻拍着顾爻的脊背,有些心疼道:“你又何必如此疾言厉色,你这是要破釜沉舟吗? 其实你不必这般为他周全,你不想干了,我与寒疏带你回药王谷便是。 何必在这里还要苦熬。” 顾爻拍了拍心口,缓了缓气,给了应敛一个安抚的笑容。 “师兄,你也不必诓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算研制出解药,寿数也不多了。” 应敛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不过落在顾爻背上的手还是给人顺着气,面色如常,“阿棠,你别乱说。” 顾爻抓住应敛的手,脸上露出一个笑。 他指着外头漆黑如墨的天,缓缓开口,“师兄,你知道皇宫中的天是什么样的吗? 应敛摇了摇头。 “皇宫里的天啊,是四四方方的,一眼就能看到头。 让人感觉整具躯体,乃至三魂七魄,都被人拘在那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地方。 就像是我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生活一样,一眼就能看到头。 无非是为了两字,复仇! 报我顾家满门冤债仇。” 第221章 背德忘恩56 白皙修长的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 拢住的掌心,是那高悬的皎洁明月。 “我想的就是往上爬,爬得再高一些,万一在爬的过程中摔死了,那也是我自己的命数,能去和家人团聚,也算得一桩美事。 可是那天,我在储秀宫外的宫道上碰到了他,就不想死了。” 顾爻像是想起了什么,竟然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应敛,问道:“师兄,你见过琉璃花灯吗?” 应敛像是有些不解 ,“自然见过,你府中,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 顾爻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执拗,“不一样的,那盏琉璃灯,是我见过最美的,只可惜,我好像把它弄丢了。” 青年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遗憾,垂着眸,将手收了回来。 应敛蹙眉,他将手搭在顾爻肩上安慰道,“阿棠,若你不开心,我们就撂了这挑子,回药王谷去。” 顾爻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我让师兄备下的药,好了吗?” 应敛面色一僵,面色也沉了下来,“阿棠,你想好了吗?” 顾爻偏头,看着院中皎洁的月色,神色淡淡,“自然是想好了,既然这身子已经不中用了,那我就给小孩上最后一课吧。 教教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应敛垂着眸,有些哽咽,“阿棠,抱歉。” 顾爻笑了笑,“师兄不必自责,本就是我自己当年激进,只想着往上爬。 却没想到,这浅短人生的尾巴,还能碰上心悦之人。 命数使然,怨不得旁人。” 说到这里,顾爻的声音轻得不像话,眼皮也忍不住耷拉着,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师兄若是愧疚,便将那药多放些糖,最好还是桂……花,糖。” 话还未说完,顾爻就已经头一歪,靠在椅背上睡过去了。 应敛抱起人,压下喉咙的梗塞,轻轻应了声, “好。” 我一定会给阿棠研究出最甜的药。 寒疏等在房门口,就看到应敛又抱着人回来,皱了皱眉,迎上前去,“阿棠又睡过去了?” 眼前一片模糊,应敛眨了眨眼睛,努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心那股子难过从心底泛起。 “阿寒……” 寒疏见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笑的眸子浮着水汽,声音也是这般委屈,叹了口气,从应敛手上接过顾爻。 没有半点压手,越发轻了。 将人放到床上,给人掖好被角,他才转头看着面前一脸难过的人。 “应敛。” 应敛抬头,看着那模糊的一道人影,一把抱住寒疏,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 “我也知道生死有命,可我学了这一身医术,不就是为了留住我想留住的人吗? 他们都称我为小药王,可是现在,我连自己的小师弟都留,留不住。” 冰凉的泪水滑入脖颈,却烫到寒疏心里。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应敛哭得这般伤心。 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寒疏轻拍着应敛的脊背,任由青年发泄。 *** 正乾四年春闱,选了大批学子入朝,为大齐的死气沉沉的迂腐官场,注入了新的活力。 正乾四年六月,礼部侍郎,工部尚书,吏部尚书等十数位官员,被一封匿名的折子检举了罪行,尽数革职。 而这十数人,皆是阉党一派,一举发落,让本就式微的阉党更加摇摇欲坠。 大势所趋,而大厦将倾也。 朝堂之上,步韶栾也走到人前,占据了最高的核心地位。 所有人都在等着顾爻的下一步动作。 毕竟这一次被人算计,阉党也算是损失惨重了。 一向张扬跋扈的沈徇棠如此能忍,一看就是在憋着坏。 这几日还告病在府,更加验证了这个猜想。 而被认为要搞事情的顾爻,正躺在摇椅上,听着棠一给他念密信。 “江右宁王异动,似与赣南有所关联,还需进一步查探。” 顾爻挑了挑眉。 步谦言? 原来是这样啊。 江右富庶,起兵总归是要资金支持的,难怪林旭会与他勾连。 到如今才露出马脚,看来动作应该挺大的。 那步谦言为什么要与林旭勾连呢? 难道是因为他前两年看上一位农家子,去抓人的路上被土匪给阉了?? 顾爻有些头疼,抬抬手,打断棠一,“这件事不必再查了,我心中有数。” 棠一一愣,点了点头。 应敛端着药进来的时候,一眼看到的就是,棠一手上的密信,他面色一沉,朝顾爻大步走来。 往日总会像是老鼠躲猫似的顾爻这次倒是格外坦然,他端过托盘上已经是温热的药,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这药没之前那么苦了,但嘴上还是要嫌弃两句的。 “师兄,你能不能把这药改得甜一点,真的很难喝。” 漂亮又脆弱的青年,蹙着眉,实力演绎者自己的嫌弃。 应敛本来想回一句“能给你配药就不错了。” 可是看到顾爻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微微蹙着眉,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拿着顾爻手上的碗,低着头闷闷道:“我回去研究一下。” 说着,就转身往外走。 顾爻疑惑,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让棠一继续念。 *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顾爻心情也好,所以回了宫。 刚一到若棠院门前,就碰到了匆匆而来的步韶栾。 少年看到人,像是有些无措,停在顾爻两步之外,也不像是之前那么黏人。 顾爻对上少年怯怯的,小心翼翼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陛下,来喝杯茶吗?” 少年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赶忙跟上顾爻的步子。 步韶栾想要伸出手去牵顾爻的手,葱白细长的手指却又僵在半空,垂着头,收了回去。 只是落在青年背后一步,一同进了正屋。 熟悉清浅的檀香随着青年的步调萦绕在鼻尖,勾起的是步韶栾心底浇不下的渴望。 对这缕檀香的渴望。 对这朵海棠的贪慕。 想要将人紧紧攥在手心,让人再也跑不开。 步韶栾知道这样可能不对,但他控制不住。 他太害怕了。 背上的重量轻了,灵魂被一点点剥离开的感觉,真的太难过了。 难过到让人窒息。 像是刻在灵魂里的渴慕与贪婪,只有将人紧紧攥在手心,才能保护他不受伤害。 大片的血迹浸透了他的掌心,粘稠而窒息。 鼻尖散不开的血腥气,都像是一把枷锁,紧紧扣住他的喉咙。 直至死亡。 只有这一缕檀香是他能抓住的。 所以,放不开的。 步韶栾垂着头,掩在袖中的手捻了捻,紧握成拳。 第222章 背德忘恩57 顾爻看着面前垂着脑袋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像是罚站似的人,笑着一把将人拉过来,“陛下这是要当木头桩子吗?” 清浅的檀香越近,那颗忐忑而死寂的心,也随着浮动的幽微香气活泛起来。 步韶栾一把抱住顾爻,将脑袋放在顾爻的颈窝蹭了蹭,声音委屈,“我怕阿棠生我的气,从那次我们吵架,你就很少在宫中住了。” 顾爻身子一僵,像是想起了什么。 当时自己是冲动了些,回去就直接昏迷不醒了。 还好当时吵架了,不去早朝也没让人怀疑。 这半年,他也知道自己的身子出了问题,藏不住了,才基本不回宫。 听着少年难过的声音,顾爻的心也是一抽,抬手也抱住步韶栾。 “是陛下做得太过分了些,若我不生气,你是不是还要将手伸到我院里,再伸到我府里,嗯?” 见青年的态度有所软化,步韶栾也顺着杆子往上爬。 “我错了,阿棠别生气。” “那陛下可要记着答应我的话,在为陛下扫清障碍之前,我不会离开的,好吗?” 步韶栾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少年的眸子明亮,垂着眼角,直勾勾地盯着一个人看时,总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就好像你是他的全世界。 顾爻抬手,轻抚着少年眼下的乌青和眉间的褶皱。 “这段时日,没有休息好吗?” 步韶栾讨乖似的在那温凉的掌心蹭了蹭,像是一只做错了事要向主人认错的小狗。 “阿棠不在,我睡不着。” 顾爻听着这撒娇的话,有些好笑,却任由少年抓着自己的手腕。 “陛下怎么长大了,反而更喜欢撒娇了。” 步韶栾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抬眼,慢慢牵住顾爻的手,再轻轻抱住人。 一连串小心翼翼的动作,就好像是对待易碎精美瓷器。 “也只对阿棠撒娇。” 说着,步韶栾又将人抱紧了些,轻嗅着幽微的檀香,那颗连日来漂泊不定的心也安定下来。 “嗯,那我今日就留在宫里吧。” 被青年回抱住的那一刻,步韶栾是真的想要将人揉碎在怀里,指尖一顿,还是选择轻抚着青年的脊背。 他知道沈徇棠吃软不吃硬。 上次青年决绝离开的背影还在眼前。 不能操之过急。 一定不能操之过急。 等到谋划完成,一切就会尘埃落定了。 这棵海棠树,他准备好了沃土,要将人圈进院子里。 他会将这株海棠养得极好,让他难离这片热土,再也离不开。 步韶栾在心里给自己洗脑,才维持住自己这副纯良无害的伪装。 “这是阿棠说的,不许反悔。” 少年像是抓住了心爱玩具的小孩,一把将人圈在怀里。 身量本就高顾爻半个头的少年,这半年的身板越发结实,倒是将人圈了个严严实实。 顾爻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时光,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靠在少年肩上,轻轻应了一声。 “好。” 午后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连空气中轻轻浮动的灰尘,都带着难言的温柔。 这是这半年来,两人之间难得的温情。 * 正乾四年八月,赣南突然集结了一批土匪,苦阉党久矣。 号召天下能人志士一同打上京城,掀了这朝廷,拨乱反正。 起初没人觉得这帮人会成气候。 毕竟赣南有林旭守着,从没出过大乱子。 可是没想到此次,那帮本不被人看好的乌合之众,势力越发壮大。 正乾四年八月下,林旭率兵剿匪,牺牲。 一时间赣南守兵群龙无首。 几位副将内斗严重。 让本就混杂的局势更加捉摸不定。 一封封急报入宫,让本就动荡不安的朝堂更加混乱。 每天上朝,顾爻都感觉都跟逛菜市场似的,闹腾得很。 索性也就不去了。 这些时日,步韶栾也是忙得很,每天都找臣子密谈到深夜。 顾爻也懒得管他。 赣南内乱于九月初停歇,有一半副将带领着麾下士兵转投叛军。 其势力已成气候。 叛军一路北上,直指上京城。 一路上的守备军像是纸壳捏的,没一个能拦得住。 棠一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顾爻正在和自己对弈。 指尖轻轻一顿,然后落下一子,摇头笑了笑。 “小崽子还是太过急躁了。” 赣南叛军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以这种速度北上。 除非有人为他们开了绿灯。 想起这些时日每天着急上火,吵成骂街泼妇的朝臣们,顾爻就是一阵心疼。 啧,惨哦。 实在是惨啊。 待白子获胜,顾爻轻啧一声,放下手中的黑子,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棠一。 “暗卫还剩几人?” “棠字暗卫共三十人,棠十,棠十一于暗探任务中死于江右。 棠三十,棠二六死于护卫密信回京中。 …… 棠十二,棠十五于秋闱中护卫主子,光荣而死。 …… 如今棠字暗卫除去棠二,剩余十人。” 顾爻听着棠一的汇报,忍不住捻了捻指尖,“都有好好安葬吧。” “都有好好安葬的。” 顾爻点了点头,“那剩下的这些人,都按着原计划吧。” 棠一一愣,像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虽然早知道有这样一天,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主子……” 顾爻抬手打断他,“不必多说了,暗卫第一准则是什么?” 棠一低头,“以主子的意志为意志,以主子的命令为最先。” “那你就不该多言。” 棠一起身,将身子又弯下去几分,“是。” 顾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棠一退下,抬头看了一眼,阳光落在那张昳丽的脸上,显得那般梦幻而不真实。 像是一碰就破的精致纸灯笼。 抬头看了看,今日的天,还真是好啊。 第223章 背德忘恩58 赣南起的叛军,得了江右财政的支持,是如有神助,一路势如破竹,已到了上京城外。 上京城守军不过两万之数,如何能与外面十几万大军对抗。 顾爻站在往日上朝时总是热闹的金銮殿中,如今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了。 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少年帝王,还未及弱冠,却也初具帝王的沉稳气势了。 顾爻笑了笑,依着往日的动作,朝着上首的少年弯腰施礼。 步韶栾坐在上首,和顾爻隔着台阶对望,撑着下巴笑了笑。 “掌印缘何不离京?” 说到这里,少年似有所感,朝着殿外的天看去。 “如今,京中许多大臣,都从北门离京了吧……” “是,京中守军护住了北门,许多人都已经带着家眷离去。” 步韶栾闻言眸光一动,转头看向仍旧将脊背挺得笔直的青年,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那掌印为何不离开?” 顾爻抬头,直直地盯着上首毫不掩饰试探之心的少年,轻启红唇,“因为臣的家眷,如今尚在这上京城。” 青年目光灼灼,眼底蕴着的是不加掩饰的直白情意。 像是一汪深潭,要将步韶栾溺毙。 步韶栾极力控制住自己脸上的神情,可那双眼中透出的灼热,却像是要将面前的人灼烧殆尽。 “掌印的家眷,是,是谁?” 少年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目光却紧紧锁着眼前的人,不曾挪动半分,生怕错过这人脸上一丝表情。 顾爻看着小狼崽子透着些红的眸子,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轻笑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勾人,却还要逗弄一下少年。 “陛下不是知晓吗?” 步韶栾心中已有定断,可他还是想将那一丝不确信彻底抹去。 他看着面前的人,面色紧绷,眉峰微蹙,像是一只焦躁不安的小狗,看着气势骇人,实际上却还是只会委屈巴巴地呜咽几声。 “掌印,我不知晓,我想让掌印亲口告诉我。” 少年人总是固执得可怕,执拗地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顾爻像是有些无奈,轻声叹了口气,抬头直视着少年,一字一句认真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往日总是内敛的温柔,今日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说出的话直白。 往日掩着的目光,也是热烈。 烫得步韶栾心上发颤。 沈徇棠无父无母,没有族亲,要是有亲人,就只能是妻子。 妻子,一想到这个名头,步韶栾就忍不住指尖发颤。 他还以为阿棠会回避的,却没想到这般轻易就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连日的压抑心绪,像是秋日旷野上连天的枯草,只待一点火星,即可燎原。 燎原之火,只会烧毁所有的伪装。 将心头那点子滋生的妄念暴露在所有人眼下。 而燎原的野火,也只会将亲近之人灼烧殆尽。 谋划将成的少年,终究是有些大意,沉不下心绪。 听到心上人的剖白,步韶栾有些激动,他从龙椅上起身,顺着台阶快步而下。 顾爻就站在阳光洒落的地方,笑着,静静等着他。 等着他的少年将他紧紧抱进怀中。 少年震荡的心,让思绪翻涌不宁。 步韶栾埋首在顾爻颈间,明明心中有千般情深,万般真心,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万般情话,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 “那阿棠以后不走了,好不好?” 少年的缎发垂在顾爻颈间,带起一阵痒意,也让那颗心微微动摇了一瞬。 听到少年撒娇讨乖的话,顾爻脸上沉着面色,将指尖的银针扎入少年的肩部。 那本就瘦弱的肩上蓦地一沉,顾爻抬手抱住步韶栾,将头埋在少年颈窝,像是贪恋这来之不易的温柔。 “陛下,臣不会离开这上京城,永远不会。” 青年的重复,像是在强调着保证什么。 “只要陛下还在这上京城一日,臣就会在,所以今日臣要给陛下上最后一课。” 他取下少年肩头的银针,在步韶栾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将他一步一步扶上那代表权力的高位。 他像是最妥帖的内侍,低着头替步韶栾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衮服,又理了理那鬓角的乱发。 动作温柔而细致。 就像是做过无数遍了。 他抬眼,就对上少年发红的眼眶,那眼里的泪水将落未落地缀在少年那双多情的桃花眼上。 配上那一副委屈的神情,总是容易叫人软了心肠。 顾爻忽略了步韶栾猩红的眼眸,按着自己的步调,替人扶正了有些歪斜的十二旒冠冕。 少年的泪也是在这时落在他的手背上。 轻飘飘的,却重如千斤。 顾爻垂着眼睫,轻轻擦去手背上的泪滴。 他从怀中掏出细软的手绢,将少年脸上都泪水擦干,轻颤的睫毛划过指背,带起一阵酥痒。 顾爻的眼神暗了暗,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子。 他弯身轻抚着这张让他眷恋的俊逸面容,轻声开口,“陛下,看到这宫墙了吗?” 步韶栾顺着青年葱白的指尖看向那高大的朱红色宫墙。 “臣不喜欢这四四方方的天,我想要的就是去浪迹天涯,可为了心悦之人,臣留在了这上京城,可他却想折断我的羽翼,你说,我能不能忍呢?” 顾爻笑盈盈地看着少年铁青的面色。 他笑得狡黠,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顾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缓缓起身。 “臣不能忍,所以,臣要给陛下上最后一课,为君者,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说着,喉间泛起熟悉的痒意,青年尚未挺直的脊背就像是起到一半的高楼,塌陷得厉害。 弯曲的脊背让本就纤瘦的青年显得更加弱不禁风,那撕心裂肺的咳嗽更是让步韶栾面色一僵。 随即而来的却是惊恐。 这段时日,他只是偶尔听到阿棠有几声咳嗽,却从未有这般严重。 沈徇棠,他到底在瞒着他什么! 顾爻不知自己咳了多久,只感觉五脏六腑都牵着疼。 等到缓过一口气,他感到指尖的虚浮无力。 颤抖着手从袖中拿出药瓶,倒出两颗药丸,他也顾不得那乌黑的色泽,一口吞了下去。 预想中的苦味并没有到来。 反而是泛起一股子桂花糖的香气。 细长葱白的手指轻捻着掌心的药瓶,顾爻笑了笑。 师兄还是这么嘴硬心软啊。 吃了些甜的,顾爻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将药瓶收到袖中,他转身看向一脸惊恐,努力想要挣脱药物束缚的少年。 阳光下,那张昳丽而漂亮的脸上褪下了苍白的病气,显得格外鲜活。 本就昳丽无双的面容,此刻更是勾人心魄。 顾爻微微偏着头,一身朱红色的官服衬得他倒是比春日里的花还要娇艳几分。 可说出的话却让步韶栾如坠冰窖。 “臣说过会为你扫清所有障碍,自然会说到做到,今日便是臣兑现诺言之时。” 步韶栾心慌得想要说些什么,青年就已经转过头去。 “棠一!” 在门外守着的棠一立马推门而入,将手上的剑双手捧上。 他的手上,是通体银白的剑。 顾爻轻抚着剑身,有些怀念。 好久不见了,辞镜。 第224章 背德忘恩59 药效发作,本来虚浮无力的手指,轻轻握住剑鞘,将银白的剑拿起。 而随着利剑入手,顾爻的眼神也是一凛。 “棠一,护好陛下。” 棠一垂首作揖,“是!” 顾爻点点头,大步朝外走去。 步韶栾想要抓住那一抹姝色,指尖却无法抬起半分,只能看着顾爻的身影入了那阳光,逐渐模糊远去。 他却无法阻止半分。 原本的谋划的打乱,让他方寸大乱。 即使他已经一再下令不许伤了沈徇棠,可难保不会有嫉恨之人趁乱袭击。 顾爻没有回头,他怕会心软。 而棠二早已等在城楼下,见顾爻前来,赶紧上前。 顾爻像是有些意外,“棠二,你怎么来了?” 你现在不是应该和百里微生和宁弋一起护在金銮殿门口吗? 棠二俯身施礼,“掌印早早为我们寻好了出路,我们这群无父无母的孤儿无以为报,自然是该助掌印一臂之力。” 冷峻的青年抬眼直视着面前容貌精致无双的青年,缓缓开口,“宁王已死,江右大乱,他们没有退路,请掌印放手去做。” 顾爻面色一僵,抓着剑身的手也忍不住攥紧几分,喉头也有些梗塞。 “还剩几人?” “掌印有雇佣杀手前往,弟兄们只是助他们一臂之力。” 顾爻松了口气,“那就好。” 棠二看着青年迈上城楼的背影,目光幽深。 俯身作揖,“恭送主子。” 他没有告诉顾爻的是,即使不是暗杀主力,他们剩下的这些人也折了一半在江右。 尸首也已经与之前的兄弟们葬在一处。 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说出来,何必给主子徒增烦恼。 顾爻想要做什么,他们自然是要拼尽全力。 棠二捻了捻指尖,上面好像沾着兄弟的血。 他有了牵挂,也是被人瞒着,事后才知。 “这种玩命的事情,就让我们这些无牵无挂的人去做。” 棠十三爽朗的声音还在耳畔。 宁弋见人回来,赶紧迎上前来,“你怎么了?” 棠二从思绪中抽离,看向面前一脸担忧的青年,原本坠入冰窖的心慢慢活泛起来, 他摇了摇头道:“没事。” * 顾爻站上城楼,禁卫军统领赶紧迎上前来。 “掌印。” 顾爻轻轻应了一声,伸头朝城楼下看去。 “找到林旭了吗?” 禁卫军统领面色凝重,摇了摇头。 “并未。” 顾爻面色也沉了沉,兵临城下,兵力悬殊,他们只能一搏。 他可不相信林旭会这么轻易死了。 那般老奸巨猾的人啊。 在当年妹妹被打入冷宫之时都能蛰伏起来,伏低做小,自请来戍守边境的人,他可不相信会这般轻易死了。 走之前还能联系旧人,给年纪尚小的步韶栾洗脑。 顾爻想到这里,面色一冷。 林旭是个祸害,今日必须死! 他答应了要为小狼崽子扫清障碍,自然会说到做到。 林旭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 狼子野心。 大抵是想要挟着步韶栾做那实际的掌权者吧。 兵临城下,到时候杀了自己再挟天子。 步韶栾也拦不住。 也不知道上辈子小狼崽子怎么样了? 感受到主人的焦躁不安,辞镜也微微颤了一下。 唤回了顾爻的神志。 顾爻深吸一口气,朝城楼之下看去。 打头的首领是原赣南守军的副将,陈炎。 见有人探出身子,立即开口叫嚣。 “这不是我们的掌印大人吗?上次将军的接风宴那般嚣张,如今怎地只敢龟缩在城中啊。 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下来与我一战!” 顾爻没有应声,只是暗中让系统观察着下方。 陈炎见人不应,以为顾爻怕了,气焰越发嚣张,继续挑衅道:“我们这位掌印大人也算不得什么男人,毕竟,就是个没根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啊?” 陈炎身后传来一阵震天的哄笑声。 “是啊,太监怎么能算男人呢……” “就是个没根的东西。” “男子汉大丈夫,前提得是个男的啊。” “哈哈哈。” “……” “……” 城楼下传来嘈杂而吵闹的哄笑声。 一旁的守兵都面色铁青。 禁卫军统领张口便想要骂回去,却被顾爻轻飘飘拦住。 “掌印,怎由得他们这般污言秽语!” 在禁卫军统领眼中,沈徇棠虽然是个宦官,但却是他平生为数不多钦佩之人。 还记得校场上,漂亮的青年不过三两招便将他打倒在地,却并没有治罪于他的失言。 反而是指点了他许多不足。 他爱武成痴,心中早已将面前的青年视为自己的老师。 顾爻看着小九飘回来,“宿主,林旭就藏在陈炎背后的小兵队伍中,是第五个。” 闻言,顾爻面上一喜,指尖也搭在辞镜都剑柄之上。 禁卫军统领见顾爻无动无衷,而那些话也越发难听,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 他正想应战,却见身侧飘出一道朱红色的身影,利刃出鞘的金铁之声也随之传入耳膜。 城楼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就翩然而下,却以极快的速度直指陈炎! 剑光一闪,刚刚还在嘲讽奚落顾爻的人,此刻却已经成了顾爻剑下亡魂。 陈炎捂住自己的脖颈,却为时已晚,身子摔落马下,激起一阵飞扬的黄土。 银白的剑身喋血,那张艳丽无双的脸上也染着血,连那眼尾的泪痣都泛着红,无端妖异。 顾爻足尖轻轻落在马背上,站在高处,冷冷地瞟了一眼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人。 一眼就捕捉到了混乱中林旭的身影,他歪了歪头,轻轻一笑。 沾了人血的辞镜也有些兴奋,带着微不可闻的轻颤,顾爻抬手,轻轻安抚着它。 一剑荡开! 带着刚烈的剑气,生生在人群中劈开了一条道。 林旭看着那直冲自己而来的利剑,脚下想要挪动,却被凌厉的剑气禁锢在原地,只能看着那张妖异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至,利刃穿透心脏。 银白的剑身浸透了血色,剑尖“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 艳丽的血染红了黄土。 林旭像是不相信自己会这般轻易死去。 他呆呆低下头看着自己被穿透的心口,顾爻却没有半分怜悯,抬手便抽出了利剑。 林旭瞪大双眼,脸上都表情凝在此刻。 死不瞑目。 顾爻偏过头,手上拎着还在滴血的剑,看向面前一脸惊恐的人,明明是孤身入敌营,却偏生让人敬畏。 四周都成了真空地带。 葱白的手指上沾了血,轻轻抵在唇边,将那粉嫩的唇染得妖艳非常。 漂亮的青年轻轻歪了歪头,“嘘,你们想谁先死呢?” 无人应话。 顾爻像是有些遗憾,扬起一个恶劣的笑,“那你们就全去死吧。” 禁卫军统领看着顾爻一人在敌营中屠杀的一幕,心中震撼。 原来,这才是掌印真正的实力吗? 顾爻杀红了眼。 他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了。 系统看着顾爻一剑两个,四周都是断肢残臂。 默默待在一边。 “宿主大大,陈庆带领大军快要到了。 小皇帝也在赶来城门的路上。” 顾爻闻言一愣,肩膀被划了一道。 而被顾爻这般落了面子,作为叛军中仅存的一位副将,张林心中早已是怒火滔天。 对于步韶栾的再三命令,早已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现在只想杀了顾爻。 见人被逼到城门口,他知道机会来了。 为了守住上京城,城内的人是绝对不会开门的。 他骑着马在弓箭手身后冷冷一笑。 “放箭!” 踉跄着跑到城楼上的步韶栾看到的就是青年被逼到绝路,万箭齐发,避无可避的这一幕。 “不要!” 为时已晚。 锋利的箭矢穿透了青年瘦削的身子,将那朱红色的衣裳都染得颜色深了一些。 张林脸上快意的笑容还未维持几秒,远处就传来阵阵马蹄声。 顾爻看着小九的转播,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如今才算得是万无一失。 陈庆,到了! 第225章 背德忘恩(完) 禁卫军统领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远处飘扬的“陈”字军旗,他恍然间想起了朝臣对于掌印的评价, 算无遗策沈徇棠! 算无遗策,当真是算无遗策! 如今,他也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了。 将自己也算了个干干净净。 流血不流泪的铁血男儿此刻也是心中悲恸。 他仰头看向此刻被乌云遮蔽的太阳,默默流泪。 他在那一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身侧的步韶栾却已经踉跄着跑下了城楼。 少年天子状似疯癫,双目猩红,直直地朝城门口跑去。 明明是再一段坦途,他却摔了许多下,百里微生和宁弋想要伸手扶住他,却被步韶栾一把推开。 他像是一个癫狂的朝圣者,路上艰险,却执拗地朝神明跪拜而去。 那冠冕歪歪斜斜地戴在他的头上,带乱了晨起梳好的头发。 守卫城门的禁军看着少年踉跄着走来,神色一凛,但还是奉行着守卫职责。 “陛下,敌军聚集城外,不可开城门。” 步韶栾微微抬头,看着面前拦路的两路人,像是在看着死人。 “让开。” 守卫的士兵对视一眼,无人动作。 “让开!” 少年的声音带上些厉色,小队队长顶着帝王冰冷的目光,还是坚持道,“陛下,不可开城门!” 而步韶栾已经失了耐心,面前这紧闭的城门,就是他和阿棠之间的阻碍。 而眼前的这些人,就是那拦路虎。 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 少年眼神一凛,袖剑出鞘。 面前的守卫如临大敌。 身后跟着步韶栾的人想要拦住他,却被少年一个眼神喝退。 棠一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和步韶栾站在了一处。 宁弋看得着急,现在一个没解决,又来了个添乱的。 棠二垂着头,唇角牵起了一抹笑,抬手拦住了着急的宁弋,朝他摇了摇头。 “你们拦不住棠一的。” 我们这里也没人可以拦住他。 感觉到身侧站了一个人,步韶栾眸光一动,是一直跟在阿棠身边的暗卫。 棠一松了松手腕,爽朗一笑,“陛下,我来助你去寻主子。” 正当两方人对峙的时候,禁卫军统领站在两人的身后,沉声道:“开城门吧。” 步韶栾侧眸,统领回以一笑。 掌印既然让自己入局来做这一场,那他自然会帮他一把。 城门开。 外头的叛军已经被陈庆带着团团围住了。 满目都是断臂残肢,敌军的尸体在城门前堆了一地。 颓艳的血浸透了漫天黄土。 步韶栾四下搜寻着顾爻的身影,一片泛着寒光的黑中,靠在城楼墙根下那一抹红就格外亮眼。 少年顾不得脚下堆积的尸体,他的心中只有那一抹红色。 一路跌跌撞撞,才站在了顾爻面前。 容貌昳丽的青年,那张脸此刻染着干涸的血迹,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苍白的面色白得渗人,那瘦削的身子上插满了锋利的箭矢,少年颤着手指想要抱一抱眼前的人都无从下手。 整个人更是了无声息。 眼前的光亮被遮住,顾爻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艰难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少年狼狈的模样。 灰尘与泪水糊了一脸,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步韶栾看着人醒了,面上一喜,“阿棠,我去给你叫太医,你别睡,别睡,求求你。” 说着,步韶栾就要起身,袖角却被顾爻牵住。 他转身,有些疑惑,却见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坦然,像是早就知道今日有此一劫。 平静地接受了死亡。 步韶栾却无法接受。 他像是有些疯癫,抱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不会的,阿棠不会有事的,我们去找最好的医师,江湖上不是有个药王谷吗,他们一定能救阿棠的。” 少年脸上的泪将脸上的尘土又冲刷了一遍,将整张脸涂抹得滑稽又可笑。 顾爻感觉那脸上的尘土是无端碍眼,抬手想要替少年拭去脸上的脏污,那被箭矢洞穿了手臂却抬不起半分力气。 他只能忍着疼轻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 “阿栾。” 轻飘飘的,微不可闻,可是步韶栾就是在这一片嘈杂中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声呼唤。 他抬头,对上青年平静包容的目光。 那股躁郁与嗜血的癫狂从脑海中迅速褪去。 少年的神色有些怔愣。 顾爻抬手,想要抱一抱他。 却有心无力。 “阿栾,抱抱我吧。” 步韶栾像是得了什么圣旨一般,将青年扶起,让人靠在自己怀里。 不过是轻轻一动,顾爻就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 头顶的阳光亮得有些晃人眼。 鼻尖是顾爻最喜欢的桂花香。 自从上次和少年说过喜欢桂花,他就将熏香改成了是桂花气味的香料。 少年总是会讲他随口一句话放在心上。 在一片血腥气里,顾爻寻到了久违的平静。 让人眷恋。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靠在少年怀里。 步韶栾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0529待在顾爻身边,看着手上的倒计时,蹙了蹙眉。 『“宿主大大,要离开了。”』 用忍受痛苦换来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段时间,如今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眼皮也开始沉重,顾爻轻咬舌尖,吊起半分精神,“阿栾,我为你再取了一字,霁初,可好?” 顾爻看不清少年的神色,只听到那压低着有些哽咽的声音,“好,阿棠说得都是好的。” 听到少年的称呼,顾爻蹙了蹙眉,可黑暗已经逐渐吞噬了他的意识。 头顶天光明亮,顾爻却感觉无端晃眼。 “霁初,我的名字,叫顾爻,成国公,顾家的……顾,爻。” 话说着,顾爻就已经脱离了身体。 他看着少年声音哽咽着,叫着他的名字却无人应答。 抱着他的尸身泣不成声。 声音悲切。 顾爻的心也轻轻一抽。 0529观察着顾爻的神色,弱弱开口,“宿主大大,走吗?” 顾爻捻了捻指尖,收回视线,“走吧。” 第226章 背德忘恩(初见番外) 冬,上京城的初雪下得格外大。 夜间的上京城更是寒冷。 那股子寒气更是穿过单薄的衣物,侵入了骨缝,将这两只腿冻得都没有知觉了。 大腿上的伤口更是隐隐作痛。 而顾爻已经在这储秀宫的宫道外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身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路过的宫女太监朝他看一眼,或奚落,或同情,都会快步离去。 而顾爻作为入宫不久的小太监,在这宫中无亲无故。 无人为他求情。 也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饥寒交迫,让顾爻的眼皮一阵沉重。 他看着夜间已经无人的宫道,抬头看了一眼这皇宫的天。 四四方方,黑沉沉的,像是要锁住人的三魂七魄,将之镇压在这幽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今日怕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顾爻心想。 那会不会见到爹娘,管家伯伯,佩儿姐姐呢? 可是我还没有报仇。 顾爻对于死亡没有多少恐惧,更多的是不甘。 凭什么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能好好地活着? 他不甘心。 他顾家身上的污名还未洗清,父母头颅还羞耻地挂在菜市口,他身为人子,怎能看父母受辱。 他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少年冻得红肿的手在宫道上抠出一道血痕。 那股子寒气,却像是穿过了骨缝,入了脏腑。 让他浑身都发着颤,透着冷。 眼前也格外昏沉。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顾爻感觉意识在逐渐被黑暗吞噬。 在这种寒冷的夜间,昏迷在宫道上,明日小太监来扫洒积雪,大概就会把我抬去乱葬岗了吧。 这深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死个人,跟吃饭喝水没有什么两样。 可是,还是不甘心啊。 他顾家百年清誉,不能断在他这一代。 不能啊。 瘦削的少年身子窝在厚厚的积雪上,飞扬的雪花落在少年身上,逐渐掩盖了灰色的太监服饰。 就这样吧。 再不甘能有什么用呢? 再不甘,也无人来救他。 “殿下,殿下,你慢点跑。” 顾爻恍然间听到远处传来小孩子的笑声。 “姑姑,不必抱着我,这宫宴上父皇送给我的琉璃花灯,你看好看吗?” “好看,这琉璃是自然是顶顶好看的。” 顾爻的耳朵轻轻一动,心中升起微末的希望。 小孩子心软,或许能救自己。 他等着,等着人走到宫门前。 发出一阵轻微的呼救声。 “救,救命。” 被宫女牵着的幼童停下了声音,转头看去,一层积雪下偷着灰。 小孩有些着急,伸出手,“嬷嬷,那里有个人,好像要死了。” 跟着小皇子的宫女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提前带着小皇子离开宫宴,回来这小太监居然还在这里。 还被小皇子撞见了。 宫女蹙着眉,想要将小孩往宫里带 “殿下不是说困了吗?先回去歇息吧 这小太监,奴婢会请太医看看的,好吗?” 顾爻闭着眼睛,感觉这声音忽远忽近,有些模糊,却仍旧听了个大概。 小孩心软,这些宫女可不一定。 要是让人走了,他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不能让人走。 这他听着那宫女唤他殿下,不知是哪位殿下。 他轻启僵硬的唇齿,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轻声呼救,“殿下,救命。” 小孩皱了皱眉,咬着手指有些纠结,一边是宫女的催促,一边是小太监的呼救。 他转头看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嬷嬷,我们救救他吧,他好可怜,这么冷,他会死的。” 宫女像是有些无奈,轻轻蹲下身子。 “那就依殿下所言,你们两个,去把人扶起来。” 顾爻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雪地中刨了出来,身子有些失重。 “小太监,你是哪个地方的?” 小孩的声音有些软糯,带着些担忧。 顾爻抬眼看去,只看到了昏黄的光。 看不清眼前人的面貌。 “浣,浣衣局。” 小孩像是有些担心,朝着随侍的人大喊,“你们没听到他是浣衣局的吗?赶快把人送回去,去请太医啊。” 顾爻的意识昏昏沉沉,感觉身上颠簸得厉害。 等到一群人忙活完,明明四周已经燃起火光,应当也是温暖的,可他仍然觉得身上冷得厉害。 骨头缝里都在透风。 他忍不住打着冷颤,在床上发着抖。 “小太监,你别死啊,快快快,快给人把药喂下去。” 一股暖流抚平了寒冷的肺腑,那瘦削的身子也停止了颤抖。 小孩松了口气。 宫女见人忙前忙后着急上火的,蹙了蹙眉,“殿下,您出来很久了,等会宫宴结束,娘娘找不到您,会着急的。” 小孩像是有些纠结,看了看床上的人。 昏黄的烛光中,顾爻那张昳丽无双的脸上带着病弱之色,那被冻得青白的脸也逐渐恢复红润。 看起来倒是缓过来了。 这个小太监,真的很好看啊。 小孩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偷偷红了脸。 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尖。 小孩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那好吧,回去吧,等会母妃该着急了。” 他看着宫女手上漂亮的琉璃灯,只觉得原先格外喜欢的东西,现在也不是那么喜欢了。 这琉璃灯,没有小太监好看。 临走前,他一把拿过那精美的琉璃灯,将它放在顾爻的床前。 小小的身子蹲在顾爻的床边,近距离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更顺眼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少年的脸,带着些软,也带着些凉。 明明少年也没说话,可他就是感觉有些羞躁。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小孩默默收回了手,他看了眼琉璃灯,再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 有些想把人留在身边了。 他轻声靠在少年的耳边说道:“小太监,我把我最喜欢的琉璃灯留给你做聘礼,等我长大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没有应答。 小孩垂着眸,有些遗憾。 转而他又抬起头,像是有些赌气,“母妃说只要有喜欢的人就可以向他下聘,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小孩都话有些幼稚和无赖。 说完却自己先悄悄红了耳廓。 依依不舍地起身,朝自己的宫女走去。 “嬷嬷,走吧。” 他不知道的是,顾爻昏迷了数日,那精美漂亮的琉璃灯,也早被院中其他太监偷了卖到了宫外。 顾爻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却想不起来是谁将他送回。 在合宫夜宴的三日后,珍妃因为祸害皇子,被打入冷宫。 连带着年幼的十皇子,一同遭了罪。 顾爻听闻此消息,手一顿,心中本该快意。 毕竟,他是被储秀宫的人罚跪在宫外,险些死了。 可不知为何,却有些难受。 他低着头,依旧做着他的小太监。 今日还有好几个宫娘娘的衣服要送。 不加快点,午膳又吃不上了。 第227章 背德忘恩(步韶栾番外) 我与阿棠,哦不,现在应该唤他阿爻。 我与阿爻的初遇是在什么时候呢? 我以为是在冷宫。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是在储秀宫外的宫道上。 原来那般早之前,我们就已经相逢。 原来他就是那个小太监。 所以,这才是他选择我当这大齐皇帝的理由吗? 我不知道。 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呢? 大概是在沈府中看到了许多盏相似的琉璃灯时,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又被翻新上色吧。 城墙下,颓靡的血染红了整片黄土。 我取下了阿爻身上所有的箭矢,抱着他回了宫里。 好像是有人来阻止我的,我不记得了。 只有掌心黏腻的血冷得出奇。 他们想要一个合格的大齐君王,而我只想要我的阿爻。 我做的一切谋划,都是为了留下他。 锁住他的羽翼,让他再也无法离开。 可是桀骜的海东青,又怎会轻易被驯服? 被强行折断羽翼,只会拼尽全力与你同归于尽罢了。 阿爻还是太心软了。 算无遗策沈徇棠,为何不把我一起算进去呢? 这大齐的生死,与我又有何干呢? 我自五岁起,未享受过皇子该有的待遇。 甚至连我原本的名字,也被我那个父皇收回。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早已忘却了原本的名字。 我只记得我叫步韶栾。 这是他取的名字。 我遍寻天下名医想要留住他,却被应敛一句话打入地狱。 难怪他不让我去找药王谷的人,他竟然是药王的关门弟子。 应敛说的没错,他碰上我们大齐皇室的人,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阿棠他是欠了你们步家的人什么啊,老子给他下毒,害了顾家满门,儿子让他万箭穿心而亡。” “阿棠他得多疼啊,他最怕疼了。” 是啊,阿爻最怕疼了。 怕疼为什么要一次次救我呢? 明明想要报复我,为什么又要替我扫平所有障碍? 毁了自己一手拉拢的势力。 提拔了百里微生和宁弋为我稳固朝堂。 杀了宁王,除了林旭,将赣南守军军权收归天子。 让陈庆护卫边疆。 将布好的天下谍网交给了吴漾,天下耳目尽归中央。 甚至,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将阉党重新起势的可能彻底摁死。 顾爻啊顾爻,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呢? 步韶栾不知道。 * 棠一向我辞行的那一天正好是阿爻下葬的时候。 我以为他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却还是低估了他的谋计深远。 看着棠一手上的暗卫令牌,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陛下,这是主子亲训的栾字暗卫,忠心不二,必会护得陛下周全。” “他,他何时打算的?” 棠一沉默了一会。 “主子将陛下接出冷宫的那一年。” 棠一看向上首的帝王,只觉得那脊背好像塌陷了许多。 就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干了三魂七魄。 他只见步韶栾颤着指尖接过了令牌,一滴清泪落在黑金色的令牌上。 棠一低下头,不再看。 少年帝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问了棠一一句,“你今后有何打算吗?” 棠一摩挲了一下腰间顾爻赐予的名牌,轻声笑道:“替主子看看我大齐大好河山,他一直想去看看江南,此行离去,就先下江南。” 步韶栾一愣,轻轻摩挲着掌心的令牌,“也好。” 困囿于深宫的海棠,也该随着自由的风,去这大江南北好好看看。 步韶栾看着棠一离去的背影,竟无端有些羡慕。 这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是了,阿爻过得那般苦,怎会想留在这深宫呢? 他本可以在报了仇之后就离开这上京城自在潇洒,就算寿数不多,几年时光,也应当会过得极为快意。 可如今却永远困在了这上京城。 永远也离不开。 顾若棠啊顾若棠,你还真是言而有信。 君子重诺。 你说了不会离开这上京城,倒是真就将自己留在这上京城。 我倒是希望你食言。 也好过如今这般。 是他想要亲手折了海东青的羽翼,终究却还是没有留下他。 可是顾若棠啊,我终究是放不开手的。 * 步韶栾最近干了一件大事,将顾爻的身份公之于天下。 立成国公世子顾爻为皇后。 宁弋和百里微生在朝堂上对视一眼,看着上首笑盈盈的君王,带头表示赞同。 有些个迂腐顽固要死谏,步韶栾也只是笑了笑。 抬抬手让人让开。 “王御史,不是要撞柱死谏吗?殿外太医和禁卫已经候着了,无论你是生是死,都能有个定断。” 年纪能当少年爷爷的老头,颤着手指,眼睛一翻,直接在朝堂上晕过去了。 步韶栾还是那套混不吝的模样,看着下首一群面色铁青的老匹夫,嗤笑一声,“你们当日也没几个在上京城死护着朕,是掌印调度有方,救了这大齐于水火,你们若是谁敢说他一句不是,朕就让你们全家给他陪葬。 你们骂朕,或许还能搏一个死谏君王的好声名,若是你们敢嚼他一句舌根,诏狱中的刑具,相信你们这些个身娇肉贵的,不会想体验的。 朕不是什么好人,也随你们怎么说,但你们若是犯到他头上,朕不介意当个暴君,各位都记住了吗?” 少年俊秀的面容笑吟吟的,可说出的话却不太客气。 “臣等遵旨。” 步韶栾很满意。 他点点头,“那此事众卿无异议,就这么定下来了,顺便找个人将王御史抬回府中吧,退朝!” 步韶栾起身走下台阶,殿中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少年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偏过脑袋,轻轻歪了歪头,露出了可爱的虎牙,“对了,你们也别想着将自家的孩子送进宫里,此生,朕只会有皇后一人。 这不是商量,只是通知。” 殿中一片哗然。 步韶栾却没有理会那一片混乱,抬步就往外走。 应敛和寒疏离开之前,特意来顾爻墓前道别,正巧听到了这个消息,烧纸钱的手一顿,才继续往火堆里放纸钱。 “阿棠,这小皇帝,终究是疯了。” 都疯了。 没有一个走得出来。 顾爻和步韶栾,都被困在了上京城。 三魂七魄困囿于深宫,只会在宫墙之下彻底糜烂。 * 正乾二十三年,步韶栾退位,无人知其所踪。 明明还未到不惑之年,那鬓角却已然白了。 他带着最烈的毒药来到顾家祖坟,指尖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名字,轻轻笑了笑,“阿爻,我知道你肯定不想待在深宫里,但阎王殿的命薄上,我们俩总归是要在一处的。 所以,我入赘顾家,好不好?” 黄昏下,只有竹影摇动带起的“沙沙”声,无人应答。 步韶栾垂着眸,轻笑一声,透着些无赖的劲,“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步韶栾靠在墓碑之上,声音低低,心中平静,像是闲话家常,“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这般无赖了,你也该习惯了。” 步韶栾按下机关,原本封死的石板开了个口。 他捏着药瓶,打开了棺椁,那已然是一具白骨。 步韶栾却像是朝圣的信徒,找到了久寻的神明。 他轻轻翻下棺椁,手指轻轻搭在那手骨之上,含着笑按下棺内的机关,将之彻底封死。 他亲昵地蹭了蹭,像是有些眷恋,“阿爻不要怪我,这大齐已经是国泰民安,我也找好了继承人,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我想你了。” 棺椁中是一片死寂与漆黑。 灼心的毒药发作,步韶栾眼前一片黑沉,却执拗地靠近那一具白骨,“如此,也算得死后同穴。” 大齐在步韶栾的治理下,由霁初而至于烈日骄阳时。 他完成了顾爻的期望,而如今,他也要去追求自己的梦中人了。 顾爻死于而立之前。 而步韶栾与其同葬一日。 第228章 背德忘恩(应寒番外上) 应敛与寒疏的初见说起来倒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一个是误入青楼的嫖客,一个是假扮小倌的四方阁阁主。 嫖客与青楼女子,总归是没有几个好结局的。 应敛彼时尚未及冠。 而寒疏刚刚杀了四方阁上一任阁主,继承阁主之位。 四方阁势力异动。 他才假死扮成小倌,入了这直属的青楼。 来南风馆的大多喜欢的纤细瘦弱的男子,他这般高大的身形,就不是个吃香的。 他也正好躲个懒。 正躺在后院乘凉,没想到还能有飞来横祸。 楼中一阵骚动,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喊声,“姑娘,你自重,我真的不知此地是青楼啊!” “抓住他!” “张公子说了,谁能与这位公子一度春宵,就能得十两黄金。” 寒疏抬起扇子,遮了遮有些刺眼的阳光。 “你们别追了,别追了,再追我就跳了!” 楼中传来嘈杂的调笑声,“呦,奴家混迹风月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你这般的人。” “公子跳啊,跳一个给奴家们看看。” 寒疏耳朵轻轻动了动,唇角勾起一个兴味的笑容。 他这群手下,还是这般恶趣味。 寒疏只看到一个背影,与那朱红色的栏杆一个颜色的衣裳,倒是个少年郎。 少年像是被逼到了绝境,颤着身子,眼一闭,踩上栏杆,从二楼飞身而下。 他从二楼而降,那半吊子的轻功只能保证他不摔死。 本来寒疏是想看戏的,却见一身红衣的人在空中挥舞着双手。 然后,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让开,快让开!” 寒疏也不知为何,就没有让开。 也许,是那少年的表情太滑稽了。 又或许,是他太过无聊了。 寒疏就这样顺势往后一仰,将人接了个满怀。 还装出一副十分柔弱的模样,蹙着眉,捂着心口。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应敛扶了扶头上的金冠,赶紧将面前的病弱公子给扶起来了。 “公子,不好意思啊,你没伤着吧?” 寒疏捂着心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面前一脸担忧的少年。 突然那股子戏瘾就上来了,他蹙着眉,捂着心口,一副痛苦之色。 “疼~” 应敛赶紧把人的袖子就往上一撩,将手指轻轻搭在那纤细的手腕之上。 “公子别担心,我是大夫,若是公子有何问题,我一定会治好你的,我会负责的。” 寒疏一挑眉,没想到面前的傻小子居然还是个大夫。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轻啧一声,用内力压住了脉搏的跳动。 应敛皱了皱眉,这脉搏虚浮,跳动无力,是心衰与重伤的的脉象。 他从随身的包中掏出保心丹,递到寒疏嘴边,“这是缓解心衰的丹药,公子服下,应该会舒服许多。” 寒疏偏过头,蹙着眉,像是闹起了脾气,“苦。” 应敛闻言一愣,像是没想到这如仙人般的公子居然怕苦。 他笑了笑,从包里掏出蜜糖,“公子莫怕,我这里有糖,不会苦的。” 看着面前四四方方的糖果,寒疏有些出神。 然后,乖乖张嘴吃掉了丹药和糖果。 甜苦参半。 滋味并不算好。 寒疏心中却有了些熨帖。 看着面前的傻小子,他来了些兴趣。 这是哪家的小公子,怎么这么憨? 没有半分处事经验,武功不好,轻功也不好。 没办法自保,也没办法逃跑。 到底哪家敢把他放出来? 寒疏疑惑。 他轻啧一声。 他本就随性而为,既然对面前的人生了些兴趣,那就要将人留下来。 他捂着心口,想要起身,脚下却踉跄了一下。 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弯身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应敛一把将人揽进怀里,轻柔的兰香拂过鼻尖,让人无端有些心猿意马。 他侧头看去,青年垂着眸,蹙着眉,紧抿着唇,一缕发丝垂下,带着些病弱,衬得那张出尘清冷的脸像是冰雪一般纯净而美丽。 应敛偏过头,脸上有些不自在。 “公子,你腿是伤了吗?” 寒疏一副逆来顺受的可怜模样,“无妨,就是我本就在小倌中不讨喜,如今伤了腿无法接客,怕是日子要更加难过了。” 美人柔柔弱弱,一副苦恼心伤的模样,让应敛心下愧疚。 “公子放心,在公子伤愈之前,我会留在此地照顾公子。” 寒疏抬眼,带着些生怯之色,“会不会麻烦公子?” 应敛心中豪气干云,自信地拍了拍胸脯,“无妨,我反正也是出来游历的,不打紧。” 寒疏怯怯地点点头,微微行了礼,“那就多谢公子照拂了。” 应敛扶着人坐下,给人看腿。 脑子里却想着给人补补。 这人实在是太瘦了。 寒疏垂着眸,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不枉他刚刚用内力扭了小腿的筋脉。 总算是将这傻小子留下来了。 第229章 背德忘恩(应寒番外中) 应敛就这么被坑蒙拐骗着留在了青楼。 楼中老鸨见应敛搂着人进来,面色一僵,上前想要扶住寒疏,却被寒疏递了一个眼神。 老鸨抬起的手一僵,往后一退,转瞬间就恢复了高傲神色。 “寒疏,你这怎么伤了腿啊?本就不讨各位客人喜欢,如今,更是没办法接客了。” 寒疏垂着眸,揪着应敛的袖角,抿着唇,是十足的可怜模样。 “妈妈,我知道的。” 老鸨看着自家阁主演,只能配合。 她趾高气扬地抬起那染了寇丹的指甲,“那你这没办法接客,我们楼内也不养闲人啊,这可该如何是好,难道留你白吃白喝吗?” 寒疏抿了抿唇,那嘴唇抖着,就像是一朵饱受摧残的小白花,可爱又可怜。 “妈妈,可否宽限我两天,待我养好伤,会一起补上的。” 老鸨轻轻打了个哈欠,继续给自家阁主搭戏,“你本就不讨喜,平日里维持自己生活已是不易,又如何能补上这两日的缺漏? 难不成,让这小公子给你补上,怎没看出来,你有这般魅力啊?” 说着,老鸨将调笑的目光落在应敛身上,上下仔细打量。 身后没个正形,衣着暴露的一群女子也应和着,“是啊,这小公子我们都没能一度春宵,倒是被寒疏截了胡啊。” “是啊,刚刚这小公子可是十足的贞烈呢,如今倒是主动回来了,没想到寒疏的魅力这般大啊。” “就是,就是。” “……” “……” 听着这些话,寒疏垂着眸,没有一句反驳,只是身子微微颤抖,抓着应敛袖角的手更紧了两分。 虽然是药王谷的大师兄,但应敛的武功是药王谷中最烂的。 自小出去闹事,都是师弟们护着他。 药王谷,药王谷,结果只有他一人继承了师父的衣钵。 一个个的,都是十分野蛮。 还从未有人依赖他。 说多了都是泪啊。 如今,来了一个柔弱美人需要他保护,应敛那股子豪情从心底升起。 他抬手将寒疏护在身后,“这位公子是因我而受伤,我自然是要负责的,在他伤愈之前,就当是,是我包了这位公子,如何?” 说到这里,应敛有些脸热。 他还从未来过青楼,第一次来还包了个人。 虽说就是个借口,但还是让人有些不自在。 老鸨脸上调笑的表情一滞,不知该如何往下演。 寒疏躲在应敛身后,给人递了个继续的表情。 老鸨轻咳两声,维持着自己黑心妈妈的身份,“既然这位公子都这么说了,那就先交上这三日的费用吧。” 应敛点了点头,在自己随身的包中翻找着什么。 嗯? 他的银票呢? 完蛋。 应敛将那些药瓶都放到桌上,将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着银票。 他面色一僵,脸上神色有些尴尬。 “您看,能不能宽限两天?” 老鸨倒是想松个口,却见寒疏在身后摇了摇头。 一咬牙,坚持道:“不行,这该给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应敛像是有些苦恼无奈。 寒疏像是见到他为难,轻轻扯了扯应敛的袖角,“公子,不必为我为难的,我没事。” 清冷似冰雪般的人,说出的话却是格外柔软,让应敛的心都塌了一块。 他咬了咬牙,取下头顶的金冠,递给老鸨,“这金镶玉的冠,可抵几日?” 老鸨瞥两眼,眼神都有些直了。 呦,这金冠上繁复的手艺,这上好的羊脂白玉,贵重啊。 寒疏也站直身子,看着这金冠挑了挑眉,伸出了三根手指。 老鸨心领神会。 她接过金冠,脸上是春风满面,“呦,还不错啊,就是不好变现,咱们楼里也都是姑娘,也用不上啊。 这冠虽好,也就只能抵三日,三日后,是否续上,到时再议。” 老鸨笑着,双手捧着那金冠,手一挥,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姐妹们,别打扰了这位公子的雅兴,我们走。” 一群女子围着那精美的金冠,夸赞着远去。 应敛见状狠狠松了口气,“公子,没事了,这些时日,我会尽力将你的伤治好的。” 寒疏抿了抿唇,思索了一会,才猛地抬头,眼里含泪,期期艾艾道:“公,公子,你何必为了我一个不讨人喜欢的人做到这个份上,我不过是一介烟花之地的人,不值得的。” 应敛见美人垂泪,有些手足无措,“唉,你,你别哭,没事的,你这么好的一个人,等我联系上我师弟,我马上给你赎身,你别哭啊。” 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弯着腰,举着一双手,想要安慰人,却又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 是十足的不知所措。 寒疏低着脑袋,却在偷偷打量眼前的人,见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擦了擦眼角生生逼出的泪花,一副全身心的倾慕模样,眼巴巴地看着应敛,“真,真的吗?” 应敛见人停下了抽泣,赶紧保证,“那是自然的。” 寒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适时地脚下一跌,往应敛身上跌去。 “那就多谢公子了。” 美人的声音柔柔的,像是根羽毛似的撩动着少年的心。 掌心下隔着的是夏日薄薄的一层衣物,透出的肌肤温度无端地烫人。 一袭红衣的少年郎偷偷红了耳廓,比外头的阳光还要炽热几分。 寒疏笑了笑,将半个身子压在应敛身上,往人身上又贴了两分。 * 应敛就这么在楼中住了下来,在他眼里,寒疏就是个娇娇弱弱的美人,身体不好,还被楼里的其他人排挤。 他自然是要多照顾着些。 看着寒疏靠在床头咳嗽,他只能将洗脚水端到寒疏面前。 将自己调配的药粉倒进热水中,“阿寒,你手脚总是凉得慌,可得好好养养,这是我自己调的药粉,能舒筋活络。” 明明还是个少年,却像是个老母亲似的叮嘱起寒疏的饮食起居,“还有这药膳,我试了许多遍,药味不会太重,你身子不好,总是咳嗽,是药三分毒,温补的法子是最好的。” 说着,应敛端过一旁热乎的汤递给寒疏。 面前的热气氤氲着模糊了少年的面容,让寒疏心中一酸。 他垂着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公子为何对我这般好?” 他这身上发凉的毛病,都是小时候被人丢到冰窟里导致的。 寒疏也懒得去管它。 对他来说,能活一日是一日。 从来也没有什么眷恋。 可现在,他竟然开始眷恋起这点温柔。 这傻小子。 实在是太蠢了。 应敛不假思索,“我说了要将你的伤养好的。” 少年目光灼灼,澄澈又明亮,蕴着温柔的笑意。 波光潋滟。 晃没了寒疏的三魂七魄。 这是他第一次想要留下些什么。 他想要将应敛攥在手心。 就算是如冰的手心被灼热的阳光烫出一个窟窿,他也在所不惜。 寒疏垂着眸,喝着温热的汤,眼里是一片深沉的黑雾。 第230章 背德忘恩(应寒番外下) 三日之期将至,应敛却还是没有联系到师弟。 不免有些着急上火。 他现在都不敢正眼瞧床上一脸期待的美人。 他怕伤了人的心。 明明说好要给他赎身的,现在却要食言了。 寒疏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垂着眸轻声问道:“公子,不必为了我的事烦忧的。” 应敛抿了抿唇,看着面前的人,咬了咬牙,取下了腰间的玉佩。 “阿寒等我回来,我今日定要为你赎身。” 应敛垂着头,轻轻摩挲着掌心碧色的玉佩,那温润的色泽,一看就是主人十分喜爱,时常放在掌心把玩的。 寒疏看出他的不舍,刚想拦住他,就见那抹红影跑了出去。 寒疏叹了口气。 还真就是个傻小子。 老鸨进门,垂首施礼,“阁主,需要派人跟着应公子吗?” 寒疏泡着脚,看了一眼窗外,“派个人跟着,将应敛当掉的东西,都赎回来。” “是。” 老鸨像是又想到了什么,“那应公子若要赎身,要应允吗?” “将价格往高开。” 老鸨意会。 那就是不要答应。 待老鸨离开,寒疏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沓银票,轻声笑了笑。 还真是个傻小子,连自己银票被自己拿了都不知道。 *** 应敛没想到就算是死当了自己的玉佩,得来的银钱还是没办法为寒疏赎身。 老鸨见着面前的应敛捏着银票垂着眸,一副可怜模样,心下也有不忍。 “虽然这些钱财没办法为寒疏赎身,但足以包下寒疏许久了。” 应敛勉强扯起一抹笑,将银票给了一半给老鸨。 剩下的一半,他要留着给寒疏给配药,还要给人好好补补。 也不知为何,他放出的信鸽都杳无音信。 按着往日,早该收到师弟们的回信了才是。 算了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今日给寒疏做什么药膳补身子吧。 应敛已经在青楼中待了一月有余。 而寒疏越是体会到应敛的好,就越放不开这个人。 将那信鸽截了一只又一只,就是想将这假象维持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可纸终究会有包不住火的一天。 寒疏也没想到自己信任的手下里也出了叛徒。 还带着那些四方阁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来了这里。 当火光四起的时候,寒疏就预感大事不妙。 外面充斥着金铁声,厮杀声,惨叫声。 火光中,应敛的脸都白了两分。 可抓着寒疏的手却攥得更紧。 像是永远不会放开。 “阿寒,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寒疏垂着脑袋,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的颤抖,却仍旧不肯放开自己。 “找到那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将他千刀万剐!” 应敛听着外边的动静,已经有人那踹门的声音,已经快到这扇门前了。 应敛掌心濡湿,将指尖的银针又夹紧了几分。 “阿寒,等会我一喊,你就往外跑,不要回头,知道了吗?” 少年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让寒疏心上一震。 无端慌乱。 应敛也没有太过在意。 人影已经到了门前,应敛将寒疏的手又攥紧两分。 随着门被踹开,银针裹挟着真气朝进来的几人爆射而去。 应敛用上全力,银针上也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这是应敛第一次用这般烈性的毒药。 他想要保护寒疏。 *** 寒疏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当应敛用命护着他逃跑的时候,他突然不想装了。 就算应敛之后要走。 他现在也想保护他。 所以他拿出了收在床板下的配剑。 “这叛徒在这里!” “四方阁不能落在这样的人手里。” “杀了他。” “……” 二楼楼道两边都被人堵住。 而这楼内,已经没有他的人了。 往日他能不顾性命拼杀,如今更要护住应敛。 而应敛看着提剑护在自己眼前的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寒疏此刻抓着应敛的手,也不敢转头去看少年脸上的表情。 他怕看到那张温柔的脸上露出对自己的厌恶之色。 他更怕今日连累了应敛和他一同死在这里。 而他手下那个叛徒却还在耀武扬威,“阁主大人,这份惊喜我可是精心筹谋了许久,如今,没有人能再救你了。” 寒疏神色一凛,他知道自己双拳难敌四手,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应敛送出去。 他手腕一翻,将真气尽数凝聚在剑上,环顾一圈,盯住了守卫最薄弱的地方。 一剑斩出! 是剑气翻飞。 生生地在人群中劈开一条路。 刚烈剑气所过之处,尸横遍地。 许多人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倒地。 寒疏拽着应敛,将一只手扣在应敛腰上,带着人从二楼飞身而下。 四周的围追堵截的人已经围了过来。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放在往日,若有人在自己面前这般叫嚣,寒疏定要用他们的项上人头来祭剑。 可现在,他实在是害怕。 害怕应敛会受伤。 害怕应敛会因为他丢了性命。 逃出生天后,应敛要杀要剐都可以。 但是应敛一定要平安无事。 叛徒筹谋多日,又怎会轻易放人离开。 四周的巷子中早已布满了埋伏。 寒疏和应敛被堵在了一个死胡同。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将应敛又往自己身边护了几分。 火光,剑影,惨叫声在这个小巷子中混成一团。 残肢遍地,是人间炼狱。 寒疏一身白衣已经被血浸透,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他也不知道路在何方。 他只知道一个劲往前拼杀。 要为应敛挣出一条生路。 就算身上鲜血淋漓,寒疏将应敛依旧是护了个严严实实。 没有让外边的人伤着他一分。 感受到轻微的颤抖,寒疏将人的脑袋往怀里一按。 “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别看,当心血溅到你身上。” 清幽的兰香混着浓烈的血腥气,昭示着眼前的人身受重伤。 应敛眸光一暗。 寒疏看着眼前像是杀不尽的人,眼眸猩红,深吸一口气。 看来只有那个法子了。 强行破开功法的第九层,是抽筋剥骨的疼。 筋脉尚未拓宽,便容纳了不属于这个层次的真气。 轻则重伤,重则身亡。 换得一时战力,寒疏知道并不长久。 只能速战速决。 围杀两人的人见寒疏抬头,心生不妙。 就见寒疏一手揽着应敛,一手提剑而来。 就算是拼着自己受伤,他也要让应敛毫发无伤地离开。 除却儿时冰窟为了活下去的一战,这是寒疏第一次杀到红眼。 只要在他眼前挡着的人,便都是敌人。 将围杀的人杀得心生惧意,节节败退。 成功带着应敛逃出生天。 在破开包围圈的那一刻,寒疏将所有真气运于足尖,带着人往城外飞掠而去。 等到了郊外,他确定了安全,脚下一个踉跄,才堪堪稳住脚步,将松开了搭在应敛腰上的手,朝地上栽去。 应敛站直身子,俯视着地上狼狈不堪的人。 寒疏半眯着眼睛,月光下,只能勉强看清一个人影。 看不清少年的神色。 他动了动手指,“应敛,是我骗了你,如今安全了,你,你快走吧。” 少年未动。 “你,究竟是谁?” 素日听惯了应敛温柔的声音,少年这般冰冷得不带半分温度的质问,还真是不太习惯啊。 寒疏心中一酸,竟有些想落泪。 还真是矫情啊。 寒疏在心中唾弃自己。 不过是一句质问,就让他心中酸涩。 他已经感觉到真气在自己筋脉中肆虐,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大概是要死了。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想再看一看应敛。 眼前却是一阵昏沉。 可他还没回答应敛的问题。 他可不想死了应敛都不知道他是谁。 “四方阁阁主,寒,寒疏。” 说完这句话,寒疏再无力抵抗眼皮上的沉重。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应敛叹了口气。 少年那张脸好像也凑近自己,在额间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他好像跌入了一个轻柔的怀抱。 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真好,死前还能做一场美梦。 *** 寒疏再次醒来是在药王谷,药王端着药进来,见人醒了,轻笑一声,“醒了?” 寒疏点了点头,“前辈,这里是?” 药王挑了挑眉,“药王谷。” 寒疏垂眸。 应敛竟是药王谷的人。 “我那傻徒弟说都要给你记好账,你养好了伤,可是要留在我这药王谷还债的。” 药王的眼中带着一丝揶揄。 寒疏闻言攥紧了被角,眼眶有些酸涩,“是晚辈的荣幸。” 药王点点头,将手上的药递给他。 寒疏一饮而尽,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应敛的身影。 以为他不愿意见他,忍不住有些失落。 药王轻啧一声,有些嫌弃,“别看了,那傻小子,现在在养伤,根本爬不起来。” 寒疏疑惑,“养伤?” 药王收起药碗,“是啊,养伤,你以为药王谷能轻易带外人进来吗?” 寒疏沉默,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去看看他。” “别去了,别再把伤口弄裂开,白瞎了我药王谷的药,明日那臭小子就能下床了。” ** 应敛啃着梨子,在树底下乘凉,惬意地看着在药田间劳作的寒疏。 “唉唉唉,那块地也该松松土了。” 寒疏点点头,像是没有脾气一般,听话地向着应敛指的方向走去。 应敛啃完最后一口梨子,轻啧一声,感到有些没意思。 他轻轻捻了捻手指,起身,走到寒疏面前,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耙子,嫌弃道:“去去去,一边去,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少爷,没干过什么活。” 寒疏闻言一愣,看着别扭的应敛,笑了笑。 他擦干额头上的汗,倾身附在那红润的耳廓边打趣道:“不是要我干活抵债吗?怎么应公子亲自干活了?” 热气拂过耳畔,让应敛猛地往后一退,险些跌倒。 又感觉自己属实是没气势了些,叉腰,凶巴巴道:“你,你管我!你用的那些药,你得留在我药王谷做一辈子苦工还债。” 寒疏闻言眸光一动,笑得灿烂,挑了挑眉,“好啊,那我可就要赖在药王谷一辈子了,好不好?” 许是夏日午间的微风太过温柔,又或许是面前人的笑容有些蛊惑。 应敛只听得自己应了句,“好。” ———小剧场——— 关于两人的第一次。 应敛误食了有催情效果的新药草,又不要别人,一直喊着寒疏的名字,可怜巴巴的。 寒疏看着面前憋得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通红的人,叹了口气,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在风月场里的人,自然是懂这些的。 此刻的应敛乖得不像话,任由他解开衣裳。 两人滚作一团,气息混乱。 可真到了最后一步,应敛却开始掉起了金豆豆。 “你是卖身来了药王谷,居然还要我的身子?! 我对你那么好,你还骗我。” 那带着些哭腔的声音满是控诉,像是要将自己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寒疏盯着他看了许久,叹了口气,将那只擦眼泪的手放到自己的腰带上。 “那阿敛要我吧,我来教阿敛,好不好?” 被翻红浪间,哭声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看着身侧睡着的寒疏,应敛十分满意。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寒疏,那就只能从其他方向曲线救国了。 吃一堑长一智。 经过这一遭,总要长点心眼的。 寒疏也很满意,对于他来说,应敛是个负责任的人。 他们,算是彻底绑在一起了。 第231章 家国难全1 顾爻脱离世界的时候,好像隐隐感受到了小世界的震动。 可还没反应过来,0529就啪的一声将通道关上了。 顾爻狐疑着打量0529,“小九,你怎么了?” 0529面色一僵,摇了摇头,尬笑道:“宿主大大,没事啊。” 顾爻狐疑地盯着人,系统心虚,根本不敢和自家宿主对视。 等到那灼热的目光收回,0529才松了口气。 他总不能告诉宿主,气运之子为他殉情,导致小世界直接崩了吧。 “宿主大大,现在进行结算,《背德忘恩》世界获得积分一万,功德值五万。 现在账户上共积分一万五,功德值二十万。” 顾爻疑惑,“原来不是一个世界五千吗?” “因为任务难度加大,加之通货膨胀,所以之后的任务都是一万积分。” 顾爻点点头。 0529看着面前“一脸深沉”的顾爻,斟酌着开口,“宿主大大,需要休息一下吗?” 正在出神的顾爻疑惑转头,反应了一会,摇了摇头,“不必了,下个世界吧。” 0529本来想劝一劝顾爻,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可空间通道外传来的震动,却让他面色一变。 他赶紧拉出光屏开始抽取世界,“世界抽取完成,下一个世界《家国难全》,请宿主做好准备。” 顾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丢进了新世界。 顾爻:“……”麻了。 平时怎么没见自家蠢系统动作这么快。 0529将自家宿主送走,狠狠松了口气,感受空间通道更加剧烈的震动,他面色一沉,抬手开了空间门。 那正在攻击空间通道的灵魂体见有人来到身后,转身。 那张脸赫然就是步韶栾的模样。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的少年,“你是谁?他在哪?” 0529沉着脸色,手中一柄利剑成型,抬手,锋利的剑尖直指面前的灵魂体,“何必执迷不悟,你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灵魂体看到少年手上的剑,盯着它看了许久,他像是想起了些什么,看向0529,“我好像见过你,你是跟在他身边的,当时你不是这个模样。 所以,他在哪里?” 0529闻言面色更加阴沉,“你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灵魂体像是没听到系统的话,依旧执拗地问道:“他在哪里?” 系统不想多言,抬剑就想将面前的不速之客打出去。 后台却先一步收到了维护系统修复成功的消息,他朝面前的灵魂体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 然后,一jio把他踹了出去,再迅速按下了防护罩。 看着在外边一脸阴沉的灵魂体,0529拍了拍手,心情极好,朝那狗东西做了个鬼脸。 “想要见宿主大大,做梦去吧。” 灵魂体抬头,隔着透明的光幕,目光幽幽地落在系统的背影身上,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光幕,带起一阵涟漪。 那灵魂体的手指,轻易就穿透了防护的光幕。 灵魂体愣了愣,直接走进防护罩。 还残留着阿爻灵魂的气息。 他看向顾爻灵魂气息离开的方向,唇角扬起一个癫狂又病态的笑容。 阿爻,你跑不掉的。 *** 自认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0529心情极佳,收拾收拾东西,赶赴下一个世界。 而被系统突然投放到新世界的顾爻,此刻正站在一个院子里。 而且啥都不知道。 顾爻四下打量了一下,是个富贵人家,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装束,也知道了现在所处的时代。 前边引路的丫环见顾爻不动了,有些疑惑,“顾先生,顾先生,少爷就在后院里等着您,请跟我来。” 顾爻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唇角扬起一个习惯使然的温柔笑容,“刚刚有些失神了,麻烦带路了。” 小丫环被这一笑晃了眼,赶紧低下头。 “不麻烦的,请随我来。” 顾爻笑了笑,跟着丫环往前走。 暗中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院中的格局。 是中式的宅子。 看这大小,还是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顾爻垂着眸,自家蠢系统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能自己先应付着了。 被丫环带到一间屋子前,顾爻站在门前。 丫环抬手敲了敲门,“少爷,顾先生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低喝声,“滚!” 丫环被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看着顾爻,“顾先生莫见怪,我家少爷极少见生人。” 顾爻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无可指摘的温柔笑面,“无妨。” 丫环深吸一口气,又抬手敲了敲房门,话还未出口,那门就一震,紧接着就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顾爻挑了挑眉,这应该是将茶杯砸到门上了吧。 那小丫环也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可看着依旧站在身后的顾爻,她抬手还想敲门,顾爻却阻止了她。 “姑娘带路既然已经带到,那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吧。” 小丫环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如玉般洁白,手指微微曲起,带出手骨的形状,每一分都透着精致,伶仃的腕间,是一串七宝佛珠。 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 小丫环盯着那精致的手,意识到自己失了神,微微有些脸热。 她赶忙低下头,看着一眼紧闭的房门,斟酌着开口,“少爷脾气不太好,先生小心些,莫与他起了冲突。” 顾爻点点头,“放心。” 小丫环低头退下。 顾爻笑了笑。 转身的瞬间就敛下了脸上的笑。 不打招呼,抬手便直接开了门。 坐在桌前的人像是没想到顾爻会这般大胆,不打招呼就进了屋内,那面色也沉了下来。 “我爹说顾先生是端方君子,学识渊博,现在这不经过主人便入房门的行径,怎么看都是一个浪荡子。” 顾爻闻言,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人。 若不是他先开口了,他真的会将眼前的人认成女孩子。 雌雄莫辨的少年长相姝丽,轮廓又柔和,还穿着身……粉色的裙装,留着长发,实在是有些让人误会。 顾爻的唇角抿着笑,少年的脸色却更黑了。 第232章 家国难全2 “顾先生为何发笑?” 顾爻轻咳一声,敛下脸上的笑,“只是觉得少爷有些可爱。” 少年别扭又拧巴,努力装起凶巴巴的模样,自认为是恶犬。 在顾爻看来,却更像是只充气的河豚,戳一戳就会漏气。 这句话一出口,面前的少年已经很黑的脸色又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 “顾先生对什么人说话,都是这般放浪吗?” 少年这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太合适。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是拈酸吃醋。 少年意识到这个问题,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人就像是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蔫了。 见少年一副吃瘪的的模样,顾爻轻轻笑了笑。 “少爷今日要上课吗?” 青年缓步而来,坐到少年身侧的凳子上。 那如玉般的手指轻轻搭在红木桌上,指尖轻轻地敲着,指骨与实木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下一下,敲在少年的心上。 幽微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是檀香。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他就总觉得眼前的人熟悉。 现下闻到这檀香,就更熟悉了。 顾爻看了看低着头的少年,像是有些怕生。 倒是没了刚刚那股子怼天怼地的气势。 他非常贴心的起身,“少爷今日怕是不乐意见到我,那我明日再来。” 少年还没来得及阻止,一身长衫的青年就已经转身离去。 那腕间的七宝佛珠从小臂滑落至腕间,衬得面前的人更是身姿如玉。 清幽的檀香气味也逐渐散去,让少年心中怅然若失。 *** 顾爻走出院门,狠狠松了口气。 他连这家主人姓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再聊下去,怕是要露馅。 还好今日算是蒙混过去了。 刚刚给顾爻引路的小丫环见人这么快就出来了有些奇怪,“顾先生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顾爻笑了笑,扶着额像是有些无奈,“少爷今日许是累了,我明日再来。” 那小少爷凶巴巴的,这锅他就接着吧。 小丫环心下了然。 顾先生怕是被少爷赶出来了。 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青年,小丫环有些心疼。 怎么会有人对这么好的发脾气呢? 不过她也没有戳穿青年“好心”的遮掩,她轻轻弯身,“那顾先生随我出府吧。” 出府的路上,顾爻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在心里思忖着这家主人的身份。 跨过了好几道拱门,顾爻才被丫环送出大门。 小丫环低着头,微微扬声道,“少爷既然累了,顾先生便明日再来吧。” 顾爻挑了挑眉,知道这是小丫环的好意,轻声道了句谢。 而在顾爻刚刚踏出大门的那一刻,0529欢脱又兴奋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宿主大大,我来了。” 对自家蠢系统迟到已经见怪不怪的顾爻:“……”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耽搁了?” 他倒是要看看自家蠢系统还能编出什么理由。 别以为他不知道,66最近不在。 0529有些兴奋,一顺嘴就直接秃噜出去了,“我教训了一个混蛋。” 顾爻:??! 教训? 难道是打了一架? 他想想自家系统人形那一米六多的身高,能揍谁啊?? 哦,66。 毕竟,66不会还手甚至还会给自家蠢系统递工具。 0529一顺嘴秃噜出去就意识到不对,瞪大一双圆溜溜的淡金色眼睛,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猛猛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宿主没什么事。” 顾爻:…… 这该死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看起来像是这么蠢吗? 果然还是不能高估自己蠢系统的智商。 0529也发现自己的掩饰有些拙劣,不过顾爻没多问,让他松了口气。 他飞身飘到顾爻身边,谄媚地给人捶捶肩,“宿主大大,你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肩。” 顾爻感受着肩上轻轻的力道,无奈笑了笑。 “别贫了,赶紧传输记忆和剧情吧。” 系统闻言赶紧正色起身,啪的按下传输按钮和减痛按钮。 顾爻感觉眼前一阵昏沉,赶紧扶住路边的墙,大量记忆涌入脑海。 《家国难全》围绕主角阎郁展开,阎郁是阎家唯一的男丁,却自小体弱多病。 算命先生说阎郁是被阴差给盯上了,阳气太重,需要阴气压一压。 所以从小阎郁就是扮成女孩子 ,留着长发,梳着女子的发髻。 也不能习武。 阎家家主自小便放弃了他,在阎郁母亲过世第二年,便娶了续弦,还是阎郁的小姨。 而顾爻,是阎家为阎郁请的教书先生。 为何阎家家主突然开始重视起自己的这个在他眼中是不成器的儿子呢,因为他之后娶了许多房姨太太,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生下孩子。 阎郁就成了阎家唯一的男丁。 阎郁长大如今成年,才想着给人请个先生。 顾爻温柔博学,待阎郁极好。 两人在日久相处中生情。 可顾爻本就是带着目的接近阎家的。 他待在阎家就是为了杀了阎家家主。 而阎郁,是他完成目标路上一个阻碍。 也是个意外。 完成目标的那个夜晚,顾爻坐在阎郁院子的院墙上,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看了一夜。 在天将破晓时离去。 未留下只言片语。 也未完成斩草除根的计划。 他们从未将喜欢说出口,就相忘成陌路 此后的几年,顾爻成了地下工作者。 游走在最危险的边缘,为黎明的到来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 他偶尔也会听到有关于阎郁的传闻。 他接手了阎家的势力,并将之扩张。 他成了所有人口中的阎帅。 …… 顾爻想象不出腼腆又容易害羞的少年是如何成长到如今这一步。 但他不敢去见他。 却又不舍得错过阎郁半点消息。 拿不起,又放不下。 他在夜宴上与程家小姐一见钟情,准备择日完婚。 这是顾爻知道的有关阎郁的最后一条消息。 而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顾爻接下了那个最危险的任务。 潜伏失败。 死在了阴暗的地牢之下。 他未曾拥抱过黎明。 也亲手推开了他的太阳。 黎明可期。 他已经将自己最后的光与热燃烧殆尽。 所以,请代我与他,说声对不起。 顾爻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但他对不起阎郁。 积年的压抑酿就了无尽的遗憾,他始终欠阎郁一句对不起。 第233章 家国难全3 顾爻捂着空落落的心口,感觉闷得有些喘不上气。 这次倒是没有太大的怨气。 经年的遗憾成了心头的一块创口。 无法愈合又舍不得放下。 那股子积重难返的悲哀浸透了顾爻整颗心脏。 真的甘心吗? 真的能放下吗? 嘴上说的只是想给他一句道歉,可为何又要对他的感情多次从中作梗? 每一次“顺手而为”都搅黄了阎郁的联姻。 说着只是不忍心杀了他,却又不敢再踏足晋北。 托人不远万里从当地带回报纸,剪下有关于他的每一分消息。 这个剪报册的爱好,也是从晋北离开之后养成的。 任务之余,就喜欢将那本报册拿出来,细细翻过。 每一字,每一句,都刻进脑子。 伏案挑灯间,是否有在后悔? 颤抖的指尖轻抚着黑白的照片,是不是在描摹着少年长大的模样? 既然这么想他,又为什么要选择放开他呢? 是温柔守礼的面具戴久了,自己都摘不下来了吗? 可人皮披久了,恶鬼也不会变成人。 本来就不是什么温柔守礼的人啊。 何必装得克己复礼的模样。 想要什么,就应该攥在手心。 想到这里,清俊的青年捻了捻指尖,又将拳头攥紧,像是拢住了什么。 顾爻甩了甩头,慢慢直起身子。 他抬眼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系统,有些疑惑。 但还是开口问出了他的问题,“小九,能看到之后的剧情吗?” 闻言,那张白嫩可爱的脸上扬起的眉梢瞬间落了回去。 透露着一丝低落。 但系统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了顾爻的问题,“自从任务难度提高之后,剧情就简略了许多,且多是原主视角,原主死后的剧情就看不到了。” 顾爻闻言低头沉思,晃了晃脑袋直起身子,“那走吧。” 难度加大了? 有人使绊子吗? 顾爻想到了第一个世界被克扣的功德值,应该是被克扣了不少吧。 那这些功德值有什么用呢? 现在就像是有一层迷雾笼罩在顾爻面前,让他看不清前方的方向。 小九本来都等着自家宿主接收完记忆,然后猛猛地夸自己一顿。 结果顾爻问了 个问题,就往前走了??! 他最近升级了特意选择了减痛功能,就是想给自家宿主一个惊喜的,以后传输记忆就不会那么疼了。 可是,宿主大大好像没有关注到这件事。 小九也觉得应当是没什么大事,可是满心期待着宿主大大能夸自己两句,这个惊喜他都瞒了好久了,现在却被忽略了。 一想起这件事,小九就感觉有些委屈。 就像是自己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被人随随便便就丢在了角落,等不来一句反馈。 他看着青年清俊的背影,连回头都没有。 那小嘴一扁,淡金色的眸子浮上水雾,顺着那张幼态又白嫩的脸上滑落,落到地上,成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身后传来一阵吵闹声,顾爻回头一看,就看见自家蠢系统被人围在中间,那张脸上全是金豆豆。 那金豆豆不停往下掉,鼻尖都哭得有些红,眼眶也红红的,看起来就想……咳咳。 顾爻的目光又落在自家系统的小皮鞋上,那双脚已经落在了实地。 惊呆了,家人们! 自家蠢系统有实体了??!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0529哭得伤心,像是要将自己的委屈全部哭出来,那金豆豆不停往下掉,柔顺的淡金色头发垂在额前,看起来乖巧又可怜,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金毛。 要是让人知道是谁遗弃了他,那那个人一定会遭受万千唾骂。 而那个杀千刀的主人,现在正是顾爻本人。 顾爻挥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叹了口气,认命走回去。 四周已经停下来了好多人,指着0529窃窃私语。 顾爻一走回来就听到一个大妈愤慨的声音,“哎哟,这是哪家的小孩啊,还是个外国人。” “就是,就是,哭得啷个可怜哦,脸都哭红了。” “他家大人呢?” “就把小孩一个人扔在街上,太没责任心了。” 顾·没责任心的家长·爻:“……” 他能说点什么呢? 还不是只能选择原谅。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拨开人群,“让一让,让一让。” “哟,这是这小孩的家长吧。” 看着面前哭得整张脸都红了的少年,顾爻从袖子里掏出手绢,给人轻轻地擦干眼泪。 轻柔的力道落在眼眸,让0529停下了哭声,他抬眼看去,就见自家宿主那张清俊出尘的脸怼在自己面前。 倾身微微弯着脊背,温柔地给自己擦眼泪。 “小九别哭了,好吗?” 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 就像是天使一样。 想到这里,0529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也感觉自己刚刚哭成那样有些丢人。 哄好了自家蠢系统,顾爻起身,转头朝四周围着的人鞠了一躬,“各位,实在是抱歉,弟弟给各位添麻烦了。” 那位耿直的大妈摆摆手,“没事,没事。” 可看了眼站在一边眼眶红红的少年,还是忍不住劝道:“做哥哥的,还是要讲究方法,就算是弟弟有什么调皮的地方,也要好好说,这样把小孩一个人丢在大街上,很危险的。” 顾爻:“……” “我知道了,这次是我着急了。” 大妈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揪着顾爻衣角的乖巧少年,那鼻尖的红都还未消退,看起来就可怜的哟。 大妈叹了口气,“赶快带弟弟回家去吧。” 说完,大妈又摆摆手,“都散了吧,散了吧。” 四周的人散去,顾爻道了声谢,牵着自家蠢系统的手,慢慢往原主住的小院走。 看到顾爻回来,守在门前的门房赶紧上前接过顾爻手上的书匣。 看着自家少爷牵着的这个小孩,眼里也忍不住带着打量,有些疑惑,“先生,这是谁啊?” 闻言,一直垂着脑袋的0529往顾爻身后瑟缩了一下,像是被面前的人吓到了。 就像是洪水猛兽一般。 纯粹只是好奇的门房:“……” 顾爻安抚地拍了拍小孩的手,“没事,这是我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从今日起,就与我同住了。” 清俊的青年牵着少年的手往院里走。 门房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0529有些好奇地往后看了一眼,却正巧对上门房打量的视线。 !!! 赶紧收回目光。 门房挠了挠头,又摸了摸自己清秀的脸。 自己长得这么可怕吗? 虽然长得没有先生好看,但也算长得还不错吧。 第234章 家国难全4 顾爻带着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椅子上,看着面前的垂着脑袋像是做错事的少年,也不说话。 还能十分淡定地拿起茶杯,轻呷一口茶。 自家宿主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身上,让0529感到格外有压力。 他无意识地将头往下又低了几分。 手指也搅在一起。 而这一切在顾爻看来就是紧张的表现。 顾爻放下茶杯,陶瓷与实木碰撞,一震,茶杯的杯盖与杯身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把0529吓得一缩,下意识就想要躲回系统空间,却又被自家宿主的眼神镇在原地。 顾爻观察着眼前的少年,也不说话,只一只手支着下巴,看着眼前的人。 与其说是审视,那目光却更多是戏谑。 0529扣着手指,心中天人交战。 今日确实是他有错。 但是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出现实体啊。 他也很懵逼。 虽然说他一直想要个实体。 可是也不是在这种时候啊。 一想到刚刚的社死状况,0529就感觉有些脸热。 实在是太丢人了。 谁第一次被人看到就是在大街上哭啊。 还被人围观。 一想到这件事,0529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这个星球没办法生活了,换个世界吧。 毁灭吧。 系统这边在出神,顾爻却有些疑惑,微微坐直身子。 自家蠢系统什么时候这么有耐性了。 按着往日来说,早该忍不住认错了才对。 顾爻思索着,指尖也忍不住轻轻点着桌子。 发出富有节奏的声音。 不会又哭了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爻又忍不住想起刚刚那张白嫩又可爱的脸上哭得通红,忍不住有些心疼。 轻啧一声。 一想到自家蠢系统被自己弄哭了,就总感觉有点负罪感。 就像是欺负小孩似的。 啧,麻烦。 顾爻正打算起身去哄一哄自家蠢系统,就先对上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带着些还未散去的红晕。 青年仔细观察着那张脸上的神情,确认过眼神,是没有再哭的的模样。 那就没事了。 本来都已经离开椅背的身子又重新靠了回去,他压低着神色,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看着自家宿主这么淡定,0529也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张脸上憋得通红,连带着眼眶都红了两分。 顾爻轻啧一声,还是先开口问道:“小九,你刚刚在街上,为什么哭了?” 虽然自家蠢系统突然有了实体这件事重要,但是自家蠢系统哭了,更重要! 能把自家蠢系统这个没心没肺的给惹哭,一定是干了很过分的事情。 一定是个混蛋。 顾爻脑子里都已经脑补出一场爱恨情仇。 自家蠢系统又没有什么其他特别要好的人,那能把他弄哭的人, 一定就是66! 再结合最近的事情。 一直喜欢拐骗自家系统的66,最近出奇的安静。 上个世界,自家蠢系统更是跟了自己一整个世界。 放在之前,总会和66去摸个鱼的。 一看就是两人的感情出问题了。 说什么去跟任务了,一看就是躲着自家蠢系统的借口。 mad! 现在这是怎样? 难道是出完任务回来,发现躲不过,然后干脆地提了分手??! 渣男! 嘿忒! 看看给自家这蠢孩子给哭得,脸都红了。 其实是想到自己哭的理由太尴尬而不知怎么开口把脸憋红的0529。 一个在思考理由缓解自己的尴尬。 一个在心里唾弃渣男。 两个人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看着面前几次欲言又止,把自己脸都憋红了的少年,顾爻叹了口气。 起身,拍了拍自家蠢系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小九,咱不能倒贴,天涯何处无芳草,等这个任务结束,我就给你放个假,给你举办一场相亲会,保证给你找到比66好千倍,万倍的系统。” 正在思考该怎样避免尴尬的0529抬头,眼里是一片茫然。 看着自家系统那空无一物的眼神,还真是该死的澄澈。 啧,看看,看看,小可怜哦。 脑子都不太灵光了。 这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该死的66! 那个浓眉大眼的,长得挺好的模样,怎么就当了负心汉了呢? 自家蠢系统不会吊死在这一棵树上吧?? 顾爻开始无端担心。 按着小九这性子,66肯定是他的初恋。 初恋就碰上个渣。 那确实挺伤的。 太惨了。 “小九啊,66那个渣男不值得你为了他哭,支棱起来,你是最棒的。” 0529迷惑脸,“宿主大大,关66什么事啊?” 自以为看透了一切的顾爻,听到自家蠢系统还要为人遮掩,是恨铁不成钢。 抬手就弹了一下那白皙的脑壳,“能不能有点出息?66都是个渣男了,你还为他遮掩。” 0529抬手捂住脑壳,有些委屈巴巴,“宿主大大,到底和66有什么关系啊?66去执行任务了,还没回来啊,我好久没见到他了。” 顾爻看着那澄澈的淡金色眸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好像真的是自己误会了。 清俊的青年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那小九为什么哭啊?” 0529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因为升了级,申请了记忆传输的减痛功能,想让宿主大大夸一夸我,可是宿主大大直接就走了。” 说起这件事,少年的脸一瞬间就憋得通红,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耳尖,像是尴尬极了的模样。 顾爻:“……” 混蛋竟是我自己??! 看着自家蠢系统通红的耳尖,顾爻轻轻笑了笑,“小九很棒哦,难怪这次一点都不疼。” 得到自家宿主夸奖的系统,耳尖更红了。 不自在地撇开眼,嘴角却无法抑制上扬的弧度。 哄好了自家蠢系统的顾爻像是想起来什么,“那小九为什么有实体?” 说起这件事,0529又想起刚刚在街上的社死经历。 “因为是之前升级,可以自选一个功能,还可以参与抽奖,我想要的礼品就是拥有实体。”这样就可以在任务世界帮到宿主大大了。 后半句话,0529没有说出口。 少年淡金色的眸子生着光,澄澈又明亮。 顾爻闻言一愣,轻轻笑了笑,朝面前的少年伸出手,“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小一号的手握上那只精致无双的手。 那张白皙可爱的脸上抿出一个笑,“我会努力的!” ———小剧场—— 让我看看小九宿主对我的评价。 66:“6” 所以,真的没有人为我发声吗??! 第235章 家国难全5 顾爻看着自家蠢系统上下打量了两眼,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给自家蠢系统找个身份。 黑户,很容易被抓啊。 他伸手敲了一下自家蠢系统的额头,看着小孩捂着额头退远,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顾爻觉得莫名有些负罪感。 不像是之前系统还是个球的时候,他能随便弹。 小小的球,短短的手,弹一下能滚得老远。 那委屈巴巴又怂得要死的模样,都让顾爻觉得枯燥而乏味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乐趣。 现在变成人形了,还是个小孩模样,实在是让人有些负罪感。 二十五岁男青年欺负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且营养不良没长高的小孩,实在是有些不太好看。 虽然说顾爻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离谱到那种程度。 顾爻收回手,放在手边轻咳两声缓解尴尬,开始转移话题,“小九,你有了实体,那系统那边管身份吗?” 0529像是有些茫然,“什么身份啊?” “你要在小世界生活,总归是要一个身份吧,当个黑户,可是会被警察叔叔抓起来的。” 系统被自家宿主阴恻恻的语气吓了一跳,眼泪都飙出来,颤着手马上去找。 “宿主大大,我马上去查一查。” 顾爻点点头,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自家系统回来。 正想催一催,脑子里就传来蠢系统的哭声,“宿主大大,发放的许愿奖励不允许售后,而且被小世界的人见过,就不能随随便便回系统空间了,呜呜呜,我要变成黑户了。” 顾爻揉了揉额头,伸手摸了摸系统的脑袋 嗯? 手感不错。 再撸两把。 “没事,咱们曲线救国啊。” 顾爻感受着掌心下柔软的发丝,幸福得眼睛都微微眯起。 人形还是有点好的。 至少比那光溜溜的脑壳摸起来舒服。 要是毛茸茸的小动物,呼噜起来肯定更舒服。 顾爻有些遗憾。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给自家蠢系统找个身份。 顾爻想起自己这次的身份。 明天早上就是接头的日子。 应该可以让人给小九安排一个身份吧。 0529抽噎着,顾爻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的发丝间穿梭,可他也不敢打扰自家宿主。 只能自己哄好自己,站在原地给顾爻摸头。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 阎郁今日起了个大早啊,特意坐在书房等着顾爻。 昨天顾爻一言不合就走了的做派,还真是让他意外啊。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阎郁的面色也渐渐沉了才去。 顾爻吗? 还是第一次有人放他鸽子。 阎郁沉着脸正打算起身,门外就传来小丫环的敲门声,“少爷,顾先生到了。” 阎郁挑了挑眉,看了看墙上的西洋钟,已经走到了近十点。 还真是早啊! 阎郁咬牙切齿,正打算讽刺两句。 门外却已经传来青年清越的嗓音,“阎少爷,今日需要授课吗?” 隔着一道门,阎郁都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冷淡。 好像只要他发一点脾气,这个人就能立马离开。 一个被雇佣的,倒是比雇主还要清闲。 一点都没有这是他工作的自觉。 阎郁轻啧一声。 本来想给顾爻一个下马威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要是真的给人一个下马威,八成这个人是要直接走的。 受不了一点委屈。 娇气。 当阎郁脑海中闪过这个词的时候,莫名联想到顾爻那张清冷又俊秀的脸。 披着温柔的假面,好像对谁都是一副很温柔的模样。 可在细枝末节出窥得的一点微妙,却能看出来这个人并不算好脾气。 就像是那天,能直接推门进来。 还能淡定自若地坐下。 要是今日让他走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想到这里,阎郁觉得给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好的理由。 立马起身去给人开门。 折腾了半天没有将自家蠢系统的身份给落实下来的顾爻心情并不算太好。 当个正派的感觉就这么难吗? 这流程也他喵的太难走了。 神他么需要请示。 “组织不允许来历不明的人轻易参与。” 想起早上接头的人说的话,顾爻面色又沉了两分。 去他喵的来路不明。 你全家都来路不明。 顾爻脸上笑嘻嘻,虽然知道组织做得没错,但心中真的是将人问候了千万遍。 问候全家的那种。 就扯皮扯了半天,然后给了一个需要请示。 气得早起等人的顾爻真的想把手上的茶杯砸到他脸上。 想着这件事,顾爻的脸色也自然算不得好看。 而阎郁开门,正想数落两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 毕竟,自己可是等了这人许久。 结果,开门发现,面前的青年,脸上的怨气比他还重。 拿着书匣,沉着脸,不像是来教书的,倒像是来讨债的。 吓得阎郁都不自觉放轻了语气,生怕面前的人一言不合就将那木质的书匣砸到自己脸上。 顾爻冷冷地瞥了阎郁,抬脚进了书房。 “阎少爷,今日要需要授课吗?” 阎郁微微笑了笑,乖巧地坐到顾爻面前,“请开始,先生。” 顾爻有些惊奇,抬眼看着面前乖巧的少……女? 这人今日怎么这么乖? 转性了? 不过看着乖巧的学生,顾爻自然是会开心点的。 毕竟,谁也不可能想要一个熊孩子。 见人打量着自己,阎郁抬头对上顾爻那双带着好奇的眸子,勾唇轻轻一笑。 “先生,怎么了?”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低,却格外温柔,拂过顾爻耳畔,让心脏都微微一颤。 顾爻偏过头,感觉耳廓有些热。 阎郁这张脸,杀伤力实在是有些大。 他也见过阎家老爷阎西,可那张脸确实十足的莽汉形象,硬朗锋利,与阎郁更是没有半分相像。 而阎郁却是长了副完美的美人面。 姿容姝丽,身姿如竹。 扮起女子模样,也丝毫没有违和感。 由此可见,阎郁的母亲是多美的一个人。 而顾爻,对美人的宽容度一向很高。 就连当初变成狐狸,明怀瑾把他抱在怀里乱摸,他一看到那张脸,就什么气都消了。 美人,总该是有点特权的。 要是撞顾爻枪口上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心头那股子烦躁慢慢消散,顾爻的面色也缓和下来。 “不知阎少爷是想学习中方文化还是西洋文化?” 阎郁抬头,明显感觉到顾爻神色的缓和,连那声音也恢复了温和。 像是春日的冰雪消融。 “我竟不知顾先生竟然如此博学?” 阎郁的眼神中带着戏谑。 顾爻闻言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都有些落寞。 “儿时学的儒学,之后留洋才学了其他东西,时不时有将儿时学的拿出来温习,倒是也没荒废。” “我爹请了顾先生一个留洋先生,自然是想要我学西洋的东西。不过我吗……更想顾先生遵从自己的心意。” 顾爻抬头,阎郁那双上挑的狐狸眼中带着细碎的笑意。 看着自己的眼神,倒像是看着珍宝一般。 说出的话也是让人误会。 顾爻的唇角牵了牵。 小崽子还挺会演。 那他自然是要奉陪到底的。 第236章 家国难全6 顾爻面上装出一副苦恼的模样,“那自然是要遵循雇主的意见的。” 阎郁像是没想到顾爻会这么说,根据表现来看,面前的人应当是放不下儿时学的东西,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有荒废。 可现在居然要教西洋文化。 心中疑虑,阎郁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变动,“可是,我想听先生讲一讲小时候的事情。” 说到这里,阎郁微微垂眸,“我自小体弱多病,作为男子却穿着女子的服饰,基本都没有出过府,先生也可以和我讲一讲外面的事情。” 少年略带病色的脸上染着落寞神情,像是蕴着无尽的愁绪。 仿佛下一秒那双带着魅惑的眼里就会落下晶莹的泪珠。 顾爻脸上的笑容也未变,只是微微挑了挑眉,语调上扬,“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说到这里,顾爻话头微微一顿,像是有些为难。 而被抓起兴趣的阎郁抬头,“只是什么?” 看着眼前的人好奇的目光,顾爻的脸上露出一丝遗憾,“只是,少爷不能耽误了课程,可好?” 顾爻脸上的笑容和善,可阎郁就是感觉有些不妙。 可又感觉不到什么不对。 只得点了点头。 看着鱼儿傻傻地上钩,顾爻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两分。 他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打开书匣,从里面掏出原主定制的计划表。 早在原主回国之前,阎西就已经联系上他,直接聘请原主做阎郁的老师。 而伪装,自然是要做到最好。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个负责的老师? 阎郁看着那时间表上密密麻麻的时间安排,嘴角的笑都为之一僵。 顾爻像是没发现似的,有些兴奋地开始讲解起自己的课程安排的“合理性。” 听着那些数学,物理,甚至还有心理学的知识,阎郁就感觉一阵头大。 说到兴起之处,顾爻还会给人指了指。 说完原本的安排,顾爻有些意犹未尽,指了指中间那些空缺的,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 “既然阎少爷有心学习,那我自然是要倾囊相授的,这些原本安排的休息时间,就给阎少爷讲一讲儒家的四书五经吧。” 阎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先生,这会不会,太多了?” 顾爻闻言一愣,像是不理解阎郁为何会这么说。 清俊的青年脸上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阎少爷怎么能这么想呢?活到老学到老,更何况你已经落下这么多的东西,自然是要多加努力的,你说是吧,阎少爷?” 顾爻带着些期待与审视的目光落在阎郁的脸上,阎郁脸上的笑意一僵,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自然是的。” 见昨天暴躁的小崽子吃瘪的模样,还真是让人舒心啊。 顾爻垂眸,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茶。 阎郁抬眼看去,茶水氤氲着的热气让青年那副金丝眼镜染着些迷蒙的雾气,掩在金丝眼镜背后的那双眼睛让人看不真切。 顾爻这是第一次戴眼镜,也没想打这般轻易就染上了水汽,以至于如今眼前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有些无奈,放下手中的茶杯,摘下眼睛,从书匣中拿出帕子,轻擦着镜片。 阎郁盯着人,看着人轻轻摘下金丝眼镜,那双原本掩在镜片后带着些精明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些迷离。 有些不太聚焦。 却带着些无言的勾人。 倒有些呆愣的可爱。 只要不瞎的,都不会对阎郁这灼热的眼神视若无睹。 顾爻偏头看去,眼神有些疑惑,“阎少爷为何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不妥吗?” 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些疑惑,像是不理解阎郁在看什么。 没戴眼镜,那双澄澈的眸子像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照出人心里的丑恶。 因着没戴眼镜,那眼神带着些空,看起来格外茫然。 阎郁不自在撇开眼,轻咳两声,端起茶杯牛饮。 “没什么。” 顾爻笑了笑,抬手戴上眼镜。 那双眼镜又恢复了清明。 阎郁观察着,略微有些遗憾。 还是刚刚那副模样。 带着眼镜的顾爻,总是带着些疏离的。 顾爻看了眼墙上的西洋钟,马上就要到午饭的点,他收起计划表,就要起身,“今天早上就先到这里吧,午后我再来。” 阎郁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钟。 “先生何不留下吃饭?早上来得这般晚,我早上,可是等了先生许久呢。” 少年的语调温软,带着些轻轻的埋怨与撒娇。 顾爻弯身叠着手帕,闻言眸光一动,将手帕轻轻放置在书匣的最上方。 鼻梁上的眼镜有些滑落,他抬手又扶了扶。 拿起书匣,顾爻起身,略微有些冷淡,“多谢阎少爷好意,今日我已经有约了,早上也是家中小孩吵闹,才来得晚了些。” 顾爻说到“家中的小孩”,眉梢的冷意都化开两分。 看起来生动又鲜活。 明明是平常的话,阎郁却无端听出一种无奈的宠溺意味。 连带着那脸上的笑容压下两分,“是吗?那倒是今日不巧了。” 顾爻观察着阎郁的神色,在心中无声笑了笑。 他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像是有些着急。 阎郁看着青年有些对自己疏离又冷淡的动作,眼底是一片黑雾,张牙舞爪。 像是养着只恶魔,蛰伏着,只待冲破枷锁。 外头守着的人见顾爻出来,上前引着人出门。 在顾爻即将踏出院门的那一刻,阎郁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顾爻吗? 他可不记得他这位先生家里有小孩啊。 第237章 家国难全7 顾爻走过阎家这条熟悉的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阎家的格局。 标准的三进三出的宅子。 就是不知道阎西的院子在哪里? 看来还得找个机会逛一逛阎家。 顾爻收回视线,垂下眸,开始思忖着下一步计划。 眼下还是需要先解决自家蠢系统的事情。 头疼啊。 系统没有先帮上自己的忙,自己先要给自家蠢系统搞个身份。 害。 指望组织那是不太可能的,现在这个时代消息流通的速度,实在是有些慢了。 等确切消息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就是有些不靠谱在身上的啊。 顾爻坐上黄包车,招呼了一下。 “平河饭店。” “好咧。” *** 被服务生引到包厢门口,顾爻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抬手扶了扶眼镜,脸上挂上温柔的笑容。 包厢内已经等着的人听到开门的声音,赶紧起身。 脸上也满是笑容。 “阿爻。” 看着面前迎上来,一身西装的俊美青年,顾爻的面色也柔和下来,“徐青。” 徐青接过青年手上的书匣,放到椅子上,又给人拉开椅子,将人摁在椅子上,打趣道:“想见我们的大才子一面可不容易啊,我这个老朋友请吃饭都要三催四请才能约上这一顿饭。” “能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今日为了赴你的约,我都放了人家小少爷的鸽子了。” 顾爻白了面前的人一眼,一脸嫌弃。 徐青闻言一愣,拍了拍顾爻的肩,“是是是,我们的大才子日理万机,能来见小人一面,已经是小人三生有幸了,怎么还敢奢求其他的。” 徐青将桌上的菜单拿过,递给顾爻,“那今日吃什么,就听我们的大才子的。” 顾爻笑了笑,“都说客随主便,怎么到你这里倒是反过来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顾爻手上的动作倒是没有半分客气。 徐青瞥了一眼,脸上的笑意扩大两分。 阿爻怎么还是这么闷骚啊。 徐青笑了笑,“也没见你留手啊,看看,点的都是些贵的,这是要吃穷我啊,我每个月的工资就那么点,你要是不悠着点,我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 顾爻抬头瞟了一眼徐青,“啪”的一声合上菜单,嘴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哟,我们的徐少爷还会喝西北风啊,不是号称能把整个学校买下来吗?” 徐青有些尴尬地撇开眼,“阿爻,这件事,能不能不提了,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顾爻放下菜单,郑重地点了点头,“是,十九岁的年少轻狂,我想想啊,这也就三四年前的事情吧。” “阿爻……” 顾爻装作疑惑,“怎么了?” 徐青一看顾爻的笑,就知道这狐狸又在打趣自己了,自己却又说不过。 好气哦。 顾爻没再说什么。 要是再说下去,该恼羞成怒了。 顾爻笑了笑,按下点餐铃,转移话题,“你喜欢的也给你点了,可别说我没良心啊。” 徐青偏过头,看着顾爻将菜单递给服务生,轻哼一声,“还算你有良心。” 顾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还是这么死傲娇。 跟上学的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等到菜都上齐了,徐青才发现顾爻并未点太多,其中许多还是他喜欢的。 哟,这是给他省钱啊。 徐青挑了挑眉朝顾爻看去。 顾爻已经拿夹了一筷子平遥牛肉,见徐青转头看来有些疑惑,“怎么不吃?” 清俊的青年嘴里含着东西,说出的话语有些模糊不清。 徐青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过油肉,“不是说要宰我一顿,怎地就点了这些东西?” 顾爻也没有理会,拿过刚刚上来的一碗面,拿起筷子就拌了拌,轻轻吹凉,“这不是下午要去给小少爷上课吗,不然肯定宰你一顿,况且……” 顾爻吸溜了一口面,浓郁的麻酱香味混着辣子的香在口腔中炸开,清俊的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徐青正打算听一听顾爻的理由,就卡的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看着人一脸的气定神闲,被哽得有些难受。 看着顾爻那狂放的吃面形象,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阿爻,虽说我们两个很熟了,但你能不能维护一下你的形象?” “好好的儒雅模样,怎么就见到吃的这么的……狂放?” 徐青斟酌了一下,选择了一个最体面的用词。 顾爻倒是没啥在意的,又夹起一筷子面,当做没有听到。 这麻酱拌面,要是不赶快吃,可是会坨掉,就不好吃了。 徐青无奈。 只能等着人把那碗面吃完。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爻倒是动作,虽说动作有些大吧,却是透着股自成一派的优雅。 举手投足,都像是刻在骨子里的端方。 不矫情,不粗鄙。 坦荡又自然。 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徐青支着下巴看人,那眼神是毫不掩饰。 顾爻吃完一碗面,安抚了自己的五脏庙,耐性自然也好了许多。 他不喜欢饿着肚子的感觉。 那会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他擦了擦嘴,又恢复了那副温柔守礼的模样。 清冷又端方。 徐青眼里透着些兴味,“我们的大才子吃好了?那就说说,是什么让你放弃了宰我一顿的机会?” 顾爻坐直身子,转头看向徐青,一脸正色道:“我想让你,帮我给一个人伪造身份。” 徐青闻言也收起自己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向顾爻认真道:“最近这形势,查得严,身份不明的人很容易被抓,你不要冒险。” 顾爻点点头,“我知道,可是他是我捡回来的,自然是要我对他负责的。” 徐青蹙着眉,想再劝一劝,却被顾爻眼脸上温柔又无奈的神色镇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顾爻为了一个人露出这样柔软又温柔的神色。 那个人,肯定对他很重要吧。 徐青脑子里已经脑补一出英雄救美的大戏。 端方守礼的温柔先生和落魄的千金小姐。 可歌可泣的爱情啊。 徐青咬了咬牙,“行,这件事我给你办了。” 为了好友的爱情两肋插刀。 也不是不行。 顾爻没想到徐青这般轻易就答应下来了。 看着徐青那张脸上露出的豪情,顾爻莫名有些酸涩。 他瞒了徐青太多事了。 顾爻叹了口气,直直地盯着徐青,轻声道了声谢。 “谢谢。” 现在管得严,徐青答应帮小九伪造身份,自然也是要承担风险的。 万一被发现了,很有可能会连累徐青。 徐青听到这声谢谢先是一愣,转而又笑开,摆了摆手,“没事,阿爻能找到喜欢的人,真的让人高兴。 就你对物理数学那热情,我还以为你要和物理数学过一辈子呢。 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你对象啊?” 徐青活跃气氛,朝顾爻打趣道。 顾爻听着这连珠炮似的话,都没来得及打断徐青,脸上的表情慢慢疑惑,“什么喜欢的人?” 徐青夹了个糖醋丸子塞进嘴里,有些含糊不清道:“你不是捡了个女孩回家吗?” 第238章 家国难全8 顾爻闻言一哽,他知道徐青很会脑补,但是没想到这么会脑补。 他是哪里提到是个女孩了吗? 还是有哪里提到了小九是他喜欢的人? 顾爻不理解。 他现在实在是想撬开徐青的脑袋看看,里面的构造是什么? “我是捡了个小孩,想养着,男的。” 徐青闻言,筷子一松,那丸子滴溜溜在瓷盘里滚了两圈,将洁白的瓷盘都染上褐色的酱汁。 “男的??!” 顾爻无语。 重点是男的吗? 重点不应该是个小孩吗? “那小孩应该是家里遭了难,之前条件应该还不错,反正我就是个孤家寡人,想养着他,也算有个伴。” 顾爻的脸上透着些落寞,让隐约知道些顾爻家庭情况的徐青心里一颤。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声叹了口气,“好,那现在先吃饭,等会去你现在住的地方,看看那个小孩。” 徐青敛下眸,现在这世道,还是要小心些。 谁知道那个小孩是不是个白眼狼,又或者是某些组织自小培养的间谍啥的。 阿爻是个单纯的人。 那就由他来把关吧。 从前阿爻在学校保护他,他现在有能力了,自然是要保护阿爻的。 要是那小孩是个不安分的,让一个小孩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在现在这混乱的时候,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顾爻笑了笑,“好,吃完饭带你去看看那个孩子,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顾·对自家蠢系统八百层滤镜·爻觉得小九就是最可爱的。 徐青看着顾爻没心没肺的笑,无奈叹了口气,给人夹了一筷子过油肉,“赶紧吃吧,吃完就去看看,早点帮你把这事办完。” 顾爻拿起筷子,点了点头。 *** 徐青开车载着人回到顾爻现在居住的院子,看着那有些萧条的院子,轻啧一声,目光有些嫌弃。 他下车给顾爻开车门,“阿爻,我在这里有一座闲置的院子,有专门的佣人在打扫,院子也大些,要不,你住那里吧。” 顾爻疑惑抬头,看着徐青那有些心疼的眼神,无奈扶额,抬手打断徐青,“徐青,我就一个人住,图个清静,这院子也干净,离阎家也近,不必麻烦了。” 徐青一哽,看了看那有些掉漆的院门,虽然心中不认同,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他知道,顾爻不会随随便便和他客气。 顾爻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委屈自己的人,要是真的住得不舒服,自然会搬家。 看来阿爻是真的对这里挺满意的。 他还是不多话了。 现在还是看看那个小孩比较重要。 见徐青面色不太好,顾爻抬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打趣道:“怎么,我这座小庙,容不下徐大少爷这尊大佛吗?” 徐青闻言,有些着急,“阿爻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爻拿着书匣,转身朝院门走去,“我可猜不到徐大少爷什么意思。” 看着青年如青松般的背影,徐青有些无奈。 这么些年了,阿爻还是喜欢拿自己之前在学校干的蠢事来打趣自己。 就不能想点好的吗? 他现在已经很成熟稳重了。 顾爻将书匣交给门房,转头看向还杵在原地的徐青,掀起一个带着些嘲讽的弧度,“怎么,徐少爷真就不想进这座小庙。” 徐青闻言回神,听到这话有些头疼。 阿爻这嘴啊,还是这么毒。 不是这几年的脾气已经好了很多吗?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还是和之前一样。 明明他求自己办事,怎么跟自己上赶着的一样。 徐青抬头应了一声,“来了。” 低沉的声音透着深深的无奈。 顾爻见人回神,轻哼一声,直接就朝院子里走。 徐青看着那高贵冷艳的背影,认命地抬脚跟上。 系统的感觉总是特别敏锐,顾爻刚刚跨过院门,顶着头淡金色头发的少年就从正屋跑出来。 “哥哥。” 顾爻一把接住了少年,脸上有些绷着的表情也在此刻松懈下来,将人的身子掰正,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不要跑得太急,小心摔了。” 0529站直身子,声音有些委屈,“我想哥哥了。” 顾爻伸出手指,轻轻理顺了少年的头发。 “那也要小心一点。” “知道了。” 顾爻还是很满意的,早上和自家蠢系统交代过的事情,他都记住了。 不然在徐青面前,肯定是要露馅的。 就是这个亲密的程度,稍微有一丁点的……用力过猛。 徐青刚刚跨过院门,就见一只黄色的花蝴蝶扑进了顾爻的怀里。 那声“哥哥”叫得哟,那叫一个甜。 阿爻的表现也是温柔,还给人整理头发。 他怎么就没有这种待遇。 只得到过顾爻阴阳怪气的徐青嫉妒成一只充气的河豚。 好气哦。 0529像是才发现了顾爻身后的人,下意识往顾爻身后一缩。 嫩生生的手也揪着长衫的一角,只怯怯地探着脑袋,观察着面前的人。 像是有些害怕。 表现得像是一个十足的怕生小孩。 顾爻的长衫被猛地一揪,被惊得低头,看着少年怯怯的模样,挑了挑眉。 自家蠢系统的演技,可以的。 有他五分功底。 ——小剧场—— 吓到小孩的徐青:“……”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自认为,长得还行吧。 “被吓到”的小九:“我是男孩子。” 徐青:“……”这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小九:“我是男的。” 徐青:“你是男的,也不妨碍你可能是阿爻的童养夫呢。” 66:拳头硬了。 第239章 家国难全9 从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徐青就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用审视的目光。 毕竟这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要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同住的小孩。 自然是要看清楚些。 0529被徐青的眼神盯得一缩,揪着顾爻长衫的手又攥紧两分,那怯生生的眼神也不敢再落在徐青身上。 意识到自己吓到小孩的徐青无奈扶额,放轻声音问道:“弟弟,你还记得父母是谁吗?” 0529闻言,又是一缩,那白嫩的手指也忍不住勾上顾爻的指尖。 顾爻感受到他的紧张,转头瞪着面前的大尾巴狼。 “徐青,别吓到我弟弟。” 为了顾爻安全考虑的徐青:“……” 这弟弟都叫上了??! 速度这么快吗? 顾爻板着脸呵斥完徐青,转头就换上一副温柔模样,轻轻揉了揉少年的发丝,轻声安慰道:“小九别怕啊,他不是坏人,就算是坏人,哥哥也会打跑他的。” 徐·坏人·青:我的母语就是无语。 看着极限变脸的顾爻,徐青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这护犊子似的架势,看来阿爻是铁了心要养着这小孩了。 其他事情上徐青可以让一让顾爻,但在这种安全问题上,他是绝对不会轻易答应的。 早在顾爻救他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发誓,如果有了能力,一定会保护好顾爻。 所以,他要将一切危险因素排除在外。 现在这世道这么乱,阿爻也没有和他在一处,不能时时派人照看着。 那就只能将所有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思及此,徐青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他沉下脸,抬脚朝屋里走去。 “阿爻,你跟我进来一下。” 顾爻看着徐青的背影,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0529疑惑抬头,“宿主大大……” 顾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小九应该叫我哥哥,知道吗?” 少年抿了抿唇,然后乖巧点了点头。 “知道了。” 顾爻笑了笑,“今日就可以把你的身份解决了,你现在先回自己房间吧。” 0529点了点头,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顾爻看着已经坐在椅子上的徐青,微微垂了垂眸,抬头,脸上挂上了平日温柔的笑意。 徐青坐在桌前,心中对顾爻的做法并不满意。 在他看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实在是风险太大。 他看着自家好友温柔哄人的模样就来气。 那小孩还一步三回头的。 也太粘人了吧。 这么大了,居然还要阿爻照顾? 除了那一张脸,真就是一无是处。 徐青现在真的是看那小孩哪哪都不顺眼。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想降降火,一股凉意从喉管滑进食道。 徐青一脸阴沉地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一个客人,居然连杯热茶都喝不上。 也就顾爻敢这样对他了。 顾爻缓步踱到桌前。 看着徐青不虞的面色,唇角掀起一个弧度,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怎么了?又谁惹你了。” 徐青正想开口抱怨一下这凉透了的茶水,就见对面的青年喝得那叫一个舒心,下意识就将抱怨的话咽了回去。 “没事。” 他怕他的抱怨一出来,面前的人就得给他来句矫情。 顾爻见人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人瞟了一眼桌上的茶杯,眼神极度幽怨。 顾爻笑了笑,放下手里的杯子,“要不要给你沏杯热茶?” 徐青摇了摇头。 看着面前气定神闲的人,一阵心梗。 颇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他在这里着急上火是为了谁啊。 顾爻见人一副有气发不出,快把自己憋死的模样笑了笑。 不自觉地开始摩挲着腕间的七宝佛珠。 “徐青,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你别忘了,从前在学校,可都是我护着你。” 青年的话一顿,直直地看向徐青,目光不躲不避,“从前我能在学校里护着你,如今也能护着我自己。 你可别忘了,我是从小便摸爬滚打过来的,要是没点心眼,早被人坑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听着顾爻平淡的语气,徐青一哽。 是了,顾爻本就不是小白兔。 能把学校里那群纨绔子弟治得服服帖帖的,能是什么一般人。 只是他不愿意轻易放开。 总想着他现在有能力了,能好好护着顾爻。 徐青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妥协道:“那阿爻可要长些心眼,不要被自己亲近的人害了。” 顾爻闻言眸光一动,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徐青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也知道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就要往院外走。 临上车前,他一只手按在车把手上,一边转头看向站在院门口的顾爻,“这事我帮你办了,还有,我的承诺依旧有效。” 说完,也没有给顾爻反应的时间,直接开门上车。 顾爻一愣,转而又笑开。 徐青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啊。 难道到现在,徐家的银行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金融顾问吗? 徐家的银行,应该有挺多人才乐意去就职吧。 他知道这是徐青给他的特权。 要不是先接到组织派的任务,他是很愿意去徐家的银行混吃等死的。 不认真工作也不会被解雇,还有高额的工资拿。 这放谁身上不心动啊。 牙口不好,饭就是要吃软的啊。 只是这口软饭,他终究是吃不上喽。 清俊的青年站在有些破落的院门前,轻转着佛珠,看着那辆车离开这条街道,直至不见。 他收回视线,垂眸收敛了心绪,伸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下午还要去给阎郁上课还是先养足精神吧。 叛逆小孩不好带哦。 ——小剧场—— 已经乖了很多的阎郁:“……”你才叛逆,你全家都叛逆! 未来包括在阎郁全家的顾爻:“……”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第240章 家国难全10 思考了一下午顾爻家那个小孩是谁的阎郁,连平日雷打不动的午睡都没有睡好。 “小莲,什么时间了?” 守在门外的侍女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低声道:“少爷,一点了。” 阎郁感觉自己在床上躺得头疼,晃了晃脑袋,起身等着顾爻。 顾爻掐着点到院门前的时候,就看见阎郁坐在院里晒太阳,手里捧着本书正看得出神。 听到声音,阎郁抬头,笑着放下手中的书迎了上来,“先生怎地下午也来得这般晚?” 顾·社畜·爻:不迟到就不错了。 心中虽然是这么想,面上却是不能这么说的,他微微一笑,脸上浮现一点赧然神色,“阎府内景致极好,看得出神了些,放慢脚步欣赏这春色。” 阎郁闻言眸光一动,看着满园盛放的花,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困囿于高墙之内的花,再美也是无魂。” “先生留过洋,应当是见过更多美景,倒是没想到还会被府里的景致吸引。” 顾爻脸上表情未动,只是掠过面前的少年落在他身后那盆矮子松上,“外国的景致,终究与中国是不一样的。” 清俊的青年收回视线,垂着眸,脸上的表情好似有些落寞。 阎郁转头看去,青年原本的视线,只是落在那一盆造景的矮子松上。 往日没什么特别的盆景,如今看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阎郁总觉得,面前的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 感觉到少年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爻抬头笑了笑,举了举自己手上的书匣,“阎少爷,我们开始上课吧。” 阎郁:“……” 死亡课表! 阎郁脸上的神情一僵,看着那书匣,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我们就从这本心理学开始吧,看人的言行举止,分析其内心的想法,对你自然是更有用的。” 毕竟,将来是要继承阎家的人啊。 现在看着这般无害的模样,日后也是能当一方统帅的人啊。 思及此,顾爻垂了垂眸。 离他动手还有五个月,他自然是要把小孩教好的。 阎郁闻言一愣,却撞进青年平和又温柔的目光中。 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是只容得下自己一人。 温柔而缱绻。 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熟悉的人。 不仅是熟悉,或许是……恋慕? 阎郁竟然觉得自己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 尴尬地撇开眼,阎郁轻咳一声,“先生,先上课吧。” 少年今日穿着红色的上袄,那立领裹住了修长而纤细的脖颈,脖颈间绷紧的线条,就像是将猎物将最脆弱喉管暴露在捕猎者的眼下。 那红色圈金的衣裳,更衬得人肤白胜雪。 顾爻的眼神暗了暗,不自觉舔了舔唇。 手指也搭在了腕间的七宝佛珠之上。 心已然乱了。 “那阎少爷可要好好学啊。” 阎郁轻哼一声,“这是自然。” 顾爻无声笑了笑。 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现在装得这一副纯良模样。 五个月啊……比之前都要短啊。 还真是让人讨厌。 阎郁见人又走了神,有些不满,伸手在顾爻眼前晃了晃,“顾先生?” 顾爻回神,“那就先教授今日的内容吧。” 阎郁见人还是心不在焉,有些微微的不满。 “先生就这么不想教我吗?” 顾爻疑惑,“怎么会?” “那先生何故每次都要一副不喜的模样,就像是,像是不喜欢我……这个学生。” 阎郁蹙着眉,努力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却又不知该怎么形容。 整个人就像是一只焦躁的小狗,想要扒拉主人的裤腿。 顾爻放下手中的书匣,看了看这院子,“阎少爷,今日这天气正好,就在这院中授课吧。” 说着,顾爻整个人就已经坐到凳子上,开始拿出上课所需的东西。 他抬眼望去,见少年还一脸不高兴地杵在原地,有些无奈,“我没有不喜欢你,只是教书是我的本职工作,工作,自然是喜欢不起来的。 往后不会了,今日是我急躁了些。” 青年平和声音无奈又温柔,像是能包容住少年所有的坏脾气。 阎郁听到青年的服软,才转过身坐到桌前,直勾勾地盯着顾爻,像是获得了什么胜利一般。 “那,先生可要对我好些啊。” 语调粘糊又暧昧。 顾爻不置可否,没有再搭话,只是将自己整理的重点内容拿出来,递给少年。 一本带着些毛边的牛皮本子。 像是承载了无尽的岁月沧桑。 那上面已经发暗的烫金,更像是被人抚摸过无数遍。 顾爻笑了笑,给阎郁指了指,“这是我留洋读书的时候自己做的一些笔记,应当会对你有帮助。” 阎郁看着桌上的本子,轻轻翻开,入眼就是青年遒劲有力的字迹,力透纸背又端方持重。 是一手好字。 带着自成一派的风骨。 阎郁不紧不慢地翻开着每一页整齐又简练的笔记,顾爻也任由他翻。 他自认为他的字和这本笔记是可以拿的出手的。 阎郁翻到一页时,突然停了下来,唇角也勾起似笑非笑的笑容。 少年葱白又细嫩的指尖捏起一支干枯的玫瑰,抬眼看向在喝茶的青年,“先生,这是哪位姑娘送的啊,这么多年了,先生居然还留着,是念念不忘吗?” 顾爻看着那支干枯的玫瑰愣了愣神,努力思考着这是哪里来的。 阎郁见人一脸疑惑,心中那种莫名的郁结少了许多。 看来是不太重要的人送的。 顾爻看着那轻晃着的红玫瑰,脑子里闪过徐青的脸。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徐青收了好多花,见到他桌上一朵都没有,眼里透露着可怜,从手上一堆花里精挑细选挑出来一支,然后放到了他的桌上,他没来得及还给他,他就抱着一堆花走开了。 “阿爻,你这么可怜,都没姑娘给你送花,我就给你送一朵吧。” 刚刚婉拒了一堆女孩的顾爻:…… 快要上课,追上徐青也来不及,就顺手夹到笔记本里了。 后来……就忘了。 顾爻有些头疼扶额。 没想到这东西还能背刺他一把。 他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少年,有些无奈。 “这是之前顺手夹进书里的。” 阎郁嗯哼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朵玫瑰直接揉碎。 “既然不重要,那先生就不用了吧。” 顾爻:……你也没和我商量过啊。 第241章 家国难全11 看着干枯的花瓣在少年的手中被揉碎,顾爻挑了挑眉。 少年葱白的指尖沾上了细碎的花瓣,那张美人面上却没有半分愧疚,满满的都是恶劣的笑容,没有半分逾矩处理的不安愧疚,像是在挑衅顾爻。 阎郁抬了抬修长的手指,将手心朝上,轻吹了一口气,将细碎的花瓣吹向顾爻的方向。 隔着一张小圆桌,只有两片细碎的花瓣吹到了顾爻腿上,紫红色的花瓣与青色的长衫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顾爻抬眼看去,却对上少年桀骜不驯的目光,少年直视着顾爻,带着些挑衅拍了拍手,将指尖剩余的花瓣在青年面前拍落。 “不好意思了先生,这支花,太脆了,我可以送给先生一朵更结实的。” 少年说着抱歉,却没有半分愧疚。 顾爻没有理会少年幼稚的行为,抬手扶了扶眼镜,“那我就等着阎少爷的赔偿了。” 反正阎家不差这点,他比较穷。 阎郁闻言挑了挑眉,像是没想到顾爻会这么说。 不过那张漂亮的脸上,表情倒是分毫未变。 “好啊,那先生就等着收吧。” 顾爻点了点头,也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结太久。 他指了指笔记,“既然阎少爷折了我的玫瑰,那是不是该更努力些,明日的内容就挪一些到今日吧。” 顾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给阎郁本就繁重的任务又加上了一层枷锁。 阎郁那张扬着恶劣笑容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想要辩驳反抗一下,却被顾爻轻飘飘地看了一眼。 安静如鸡。 他这位先生的表情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轻易惹他。 阎郁垂下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是因为他捏碎了那朵玫瑰,所以,他生气了吗? 这朵玫瑰,很重要吗? 能送玫瑰的关系,会是什么样的呢? 一想到眼前的人可能和其他人有过亲密关系,阎郁心中就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 混乱的思绪也具化在行为上,顾爻看着那被少年揪得有些皱巴的袖角,微微一笑。 他不知道阎郁对他这股子莫名的占有欲是哪里来的。 但他并不排斥。 这次时间本就很急,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五个月,他可不想和小孩针锋相对。 那对于顾爻来说,纯纯的就是浪费时间。 而且阎郁装得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本质还是只小狗罢了。 而且阎郁现在的性子,和原主记忆中不太一样。 他记得刚开始阎郁可是经常闭门不见。 往往是原主到了门前把人薅出来,他才会乖乖地在桌前坐下。 而且也坐不了多久,总是蠢蠢欲动。 刚开始还总是在闹矛盾。 哪里有现在这么乖。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现在的阎郁。 看着凶,其实就是一只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瞟一眼就乖了。 就像是家养的小宠物。 再凶,只要主人一个眼神,就会乖乖趴下。 然后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再扒拉着你的裤脚,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你。 想到这里,顾爻忍不住绽开一个笑容。 少年听到轻微的笑声,抬眼看去,春日阳光中,清俊的青年唇角蕴着温柔的笑,暖融融的,倒是比这阳光还要暖上几分。 配上冷清色调的长衫,就像是一棵挺立的青竹。 一向不喜欢文绉绉东西的阎郁,脑中却蹦出了母亲教给他的一句诗: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阎郁觉得,没有人再比顾爻更适合这句话了。 察觉到阎郁的目光,顾爻微微偏头,有些疑惑,“阎少爷何故这样看着我?” 阎郁有些呆愣的目光对上顾爻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赶紧偏开头,“没什么,我有些渴了。” 说着,慌慌张张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看着阎郁这欲盖弥彰的动作,顾爻也不戳穿。 无论几个世界,“他”还是这么纯情啊。 每次稍微一逗就会脸红。 还真是有意思。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开始上课吧。 “这些心理学的理论,其实并不算成熟,我主要会教一些基础的实际运用,教你如何从别人的行为动作分析这个人的心中所想,总而言之,就是教你怎么,看人。” 顾爻指着笔记最上方的两个大字,微微一笑。 将那本在现在的顾爻看起来并不算成熟的理论笔记抽了回来。 一抽,嗯? 抽不动? 顾爻低头看去,阎郁的手肘紧紧地压在那本牛皮本上。 见顾爻看来,少年的唇角勾起一个温软的笑,眼尾也微微下垂,看起来有些无辜的柔弱感。 “先生,这本笔记,就给我吧,我想多学点东西,不会耽误白日的进度。” 少年的语调带着些黏糊,又像是有些乞求意味,在配上那张无辜的脸,还真就是一个柔弱模样。 顾爻没有收手,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阎郁,眼底的意味不言而喻。 他,不同意。 少年接收到这个意思,默默垂了垂眸,压着本子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却又在顾爻要抽回本子的那一刻,抓住了牛皮本的一角。 淡粉色的指尖因为用力都微微泛白,像是极度不舍而做出的挽留。 阎郁抬头看着顾爻,微微咬着唇,眼里浮着淡淡的水雾,微微颤动,“先生,真的不可以吗?” 顾爻额角一抽。 这是什么小白花做派啊。 可是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眸子,顾爻认输了。 顾爻放开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牛皮本就被阎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回去,抱在了怀里。 “多谢先生。” 顾爻:…… 只要谢谢说得够快,反悔就追不上你。 少年将有些破旧的牛皮本抱在怀里,像是在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眼神温柔又缱绻。 “先生送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少年的语气坚定,脸上也露出灿烂的笑,衬得那张美人面鲜活又生动。 看着阎郁高兴的模样,爻本来想要说教两句的想法也咽回肚子里。 算了。 见顾爻无奈叹了口气,阎郁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将本子放在掌心,轻抚着那牛皮的封面,像是在窥视着什么。 他又转而抬头看着面前有些无奈的青年。 “先生,我们开始吧,我会好好学的。” 得了阎郁承诺的顾爻眸光一动。 一本笔记能有这么大面子? 让刺头都乖顺了? 可是顾爻总感觉不大对劲。 怎么说呢? 就好像是被打了一棒给了颗甜枣的感觉。 可是这枣,确实挺甜。 他觉得挺值的。 啧。 新型cpu大法啊。 可这套,他还就挺乐意上的。 第242章 家国难全12 自从上次一本笔记收买了阎郁之后,顾爻就觉得他乖得不像话。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还能超前完成任务。 就,十分舒心。 阎郁聪明得不像话,一点就透,举一反三。 天才大概就是如此了。 顾爻叹了口气。 只是耽误的时间有点久了,他也只有五个月的时间。 如今也已经过去了五分之一。 思及此,顾爻垂了垂眸,掩下眼中的失落。 阎郁见顾爻在出神,伸出葱白的手指在青年眼前晃了晃,“先生,怎么了?” 顾爻回神,避开少年带着担忧的目光,“没事。” 阎郁看了顾爻几眼,唇角扬起一个笑,“先生许是累了,不如休息一下吧。” 少年的目光澄澈,顾爻却不敢直视。 “先生之前不是说被府里的景致吸引了目光吗?反正今日的任务已经提前完成,那今日我就带先生逛一逛阎家吧。” 顾爻闻言,眸光一动。 “好啊。” *** 顾爻不急不缓地和少年肩并肩地走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阎家的格局。 表面上却还要装着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阎郁看着顾爻,唇角勾起一抹笑。 像个导游似的尽职尽责,“那一片是家中女眷居住的地方,先生怕是不太方便,也是这边景色比较好。” 阎郁轻轻拉回要往左边走的顾爻,将人引向右边。 他可不想先生看到那些讨人厌的女人。 天天的,除了争宠就是来他面前刷存在感。 都盯着他这块肥肉。 顾爻看着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挑了挑眉。 等到把人牵到另一条道上,阎郁却也没有要放开顾爻的意思,反而把人拽得更紧了些。 这自然而然,一气呵成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该是多亲密的关系呢。 阎郁将人拽到身边,指了指开得正好的海棠花,“先生,这边的景色,好吧?” 这是他娘的院子附近,平日除了扫洒的仆从,很少有人会往这边走。 顾爻抬眼看去,粉白的花瓣开了满树,确实很好看。 可花丛后边的异动,让顾爻觉得,另一场戏应该更好看。 他挑了挑眉。 阎郁此刻也听到了声音,面色一沉。 他也没想到好不容易休息一次,还能撞上这种事情。 而且,还是和先生一起。 地点还是在母亲的故居。 阎郁面色一沉。 可那假山后面的喘息声已经越发大了,那两人像是有些忘我。 一道颤抖的女声传来,还带着些理智,“别,别在这里,我们去院子里,反正这院子里没人。” “好,没想到你好这口,喜欢在别人的故居里,不怕主人盯着你啊。” 而后传来的一道男声带着些调侃。 两人就听着娇嗔的声音喊了句,“死样~”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传来。 不聋的都能听出来这里发生了什么。 自己那个父亲被戴了绿帽子他无所谓,但是这两个人居然想在自己母亲的故居行龌龊事。 他就站在过道上,静静听着那两人调情。 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衣衫不整地从假山后出来,那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人眼疼。 阎郁下意识地就摘了顾爻的眼镜,捂住了顾爻的眼睛。 正想看戏的顾爻:“……” 突然就眼前一黑。 少年身上的桃花香气轻轻靠近,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先生别看,脏。” 顾爻:“……” 作为信息大爆炸时代的人,什么东西没见过啊。 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黏黏糊糊,正想换个地方,就一眼撞进了阎郁黑沉沉的目光中。 那女人在看到阎郁的那一刻,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往后一退,“少,少爷。” 阎郁见人慌乱,掀起一个嘲讽的笑,“陈小娘好兴致啊,精力,颇为旺盛,就是不知道,我爹知不知晓这件事。” 被少年称作陈小娘的女人吓得跌坐在地,本就只是虚搭在身上的衣服,此刻更是滑落一大片。 露出一片白花花。 阎郁厌恶地撇开眼,只觉得恶心。 捂着顾爻眼睛的手又摁紧两分。 像是担心顾爻会看到什么脏东西。 陈氏往少年的方向膝行着,白嫩的肌肤被粗粝的石子和树枝划得有些破败。 带出一串串血珠。 “少,少爷,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老爷。” 眼见着那双柔荑就要抓上自己的衣角,阎郁带着顾爻往后一退。 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你最好还是不要碰到我,不然,我会忍不住砍了你那双爪子。” 少年的面色阴沉又狠戾。 说出口的话也是毫不留情。 陈氏面色灰败。 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阎郁没有再多分给他半个眼神,反而将目光移向那个赤着上半身的人。 是他那个便宜爹的副官。 还真就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阎郁看向那个男人,“林副官,不解释一下吗?” 林副官摇了摇头,知道这件事东窗事发,也无需再挣扎了。 阎郁笑了笑。 还算是个男人。 “那你们就好自为之吧,不要让我失望。” 眼见着阎郁就要将自己带走,没看上戏的顾爻想要将少年的手扒拉下来。 看一眼,就看一眼也好。 覆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手,纹丝不动。 顾爻:??! 不确定,再扒拉一下。 少年的呼吸却先一步落在耳畔,顾爻能明显感觉到阎郁的靠近。 “先生,乖一些,看了这些脏东西,会长针眼的。” 针眼,不就是麦粒肿,再专业一点就是睑腺炎。 明明是葡萄球菌感染导致的。 和看这些东西有什么关系? 没看到戏的顾爻非常失望。 等到走远了些,阎郁才放下手。 “先生,要慢慢睁眼。” 顾爻听着少年的叮嘱有些无语,他能不知道吗。 可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熨帖。 等到适应了强光,顾爻才看清面前的人。 刚刚睁开眼睛的青年眼中带着些迷茫,微微眯起的眼睛更是澄澈 。 透得一眼就能看清所有。 让阎郁无端有些窘迫。 竟有些无地自容。 这么干净的人,怎么就看到了自己家里这点腌臜事了呢? 第243章 家国难全13 阎郁有些后悔刚刚没控制住脾气。 光顾着要解决这件事,竟然忘了伪装一下。 那么暴戾的一面,就在先生面前展现了。 伪善的面具,撕开得猝不及防。 将这肮脏的一角在青年面前展现。 青年就像是一棵青竹,高洁得与这肮脏的阎家格格不入。 顾爻眼前有些模糊,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蹙着眉朝阎郁伸出手,意思不言而喻。 阎郁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纹浅淡,手指纤长,连那指尖都干净得不像话。 他有些疑惑,“先生,怎么了?” 顾爻无奈,直接伸手拿过少年勾在指尖的金丝眼镜。 当青年微凉的指尖碰触到手背,阎郁的心微微一颤。 转瞬即逝的碰触却带起燎原的灼热。 顾爻拿过眼镜,镜片上沾着少年的指纹,让原本明亮的镜片有些模糊不清。 清俊的青年从袖中掏出手帕,低头,认真擦拭着镜片。 却没有看到,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少年忍不住捻了捻手指,灼热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眼底是一片黑雾。 却又在青年抬头的瞬间恢复成温顺模样。 “先生,还要再看一看吗?” 顾爻一愣,摇了摇头。 虽然他很想摸清阎家的布防和格局,可撞见这种事,再说逛一逛,实在是有点让人怀疑。 小心驶得万年船。 啧,没有摸清阎家的情况,又没有看上戏。 实在是有些亏了。 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只能等到阎西抬妾了。 思及此,顾爻脸上露出淡淡的遗憾。 阎郁盯着青年那张清俊无害的脸,垂着的眸子眼睫轻颤,微微蹙着眉,像是有些可惜。 没想到自家先生这么喜欢这府里的景色? 是西洋的景色不好吗? 这样的先生,还真是有些可爱呢。 看了好一会儿,阎郁才牵起顾爻的手。 顾爻疑惑转头。 阎郁却轻轻地将手指挤进顾爻的指缝间,“先生不必将今日的事情放在心上,说了今日要带着先生逛一逛府里,自然是要兑现的。” “这些腌臜事,不值得先生神伤,莫让他们影响了先生的好心情。” 柳暗花明。 顾爻微微瞪大了眼睛。 好家伙。 这理由找得比他都好。 感谢阎郁同学送来的豪华游轮。 这副模样在阎郁看来,就像是喜出望外。 那掩在清冷镜片后的眸子,因为微微瞪大而显得有些呆愣。 就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咪。 墙头上的白色猫咪,被人惊到了,也是这副表情。 却用一只小鱼就可以安抚炸毛的情绪。 然后,躺平任摸。 还会露出肚皮,撒娇讨乖。 不知道先生能不能用一点好处就被引诱呢呢? 阎郁敛下眸中思绪。 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 指尖是细腻的触感。 带着些凉。 是先生的手背。 让人留恋的温度。 眼见着阎郁得寸进尺,顾爻微微一笑,“友善”提醒道,“阎少爷,能放开我的手吗?” 青年的眼光有些不善,阎郁却没有半分害怕,反而将掌心的手又攥紧了些。 “先生,这府里到处都有人看着,还是我牵着你安全些。” 顾爻:“……” 我信你个鬼! 不过有着阎郁这个挡箭牌,自然是在府里畅通无阻。 但凡能进去的地方,阎郁都带着人细细看过一遍。 即使掌心濡湿,也不愿意放开。 而顾爻也确实是看得仔细。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得看仔细一点。 哪些地方守备比较严密,肯定就是放着重要东西的。 府里的景致好看,这么多年他也早就看腻了,相比于顾爻的兴致勃勃,他对身侧人的表情显然更有兴趣。 看着那双清润发眸子微微瞪大,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即使极力压抑着着,也是控制不住的喜悦。 全身上下都透着欢快。 让人也忍不住心生欢喜。 顾爻自然是开心的。 小崽子拉着他这么慢慢逛,够他将该记的东西都记下来了。 顾爻心中已有了几个怀疑的地方。 就等着找机会探一探了。 阎郁领着人往一个方向走,顾爻明显感觉到守备的紧张。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 守备的士兵都配着枪,看着两人的表情也有些不善,却没有人上前拦着,只是格外注意些。 顾爻的面色有些微微发白,阎郁却像是习惯了,闲庭信步,还能停下来欣赏一下开得正好的杏花。 感受到掌心的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有些紧张,阎郁得逞一笑,轻轻拍了拍顾爻的手,侧身凑到青年耳边,起。轻笑道:“先生,别紧张,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顾爻撇过头,避开少年的的呼吸,“嘴硬”道:“没事。” “嗯,先生无事,是我紧张了,需要先生靠近些。” 说着,阎郁就将人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顾爻也没有再挣扎,顺从着朝阎郁的方向靠近两步。 阎郁唇角的笑容又扩大两分。 慢慢顺着小道往阎郁的院子走去,守备也渐渐松了。 顾爻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忍不住眸光一沉。 刚刚经过的那个小院,就是阎西的住所吧。 被那种眼神盯着,盯得他应激反应都犯了,下意识就想给人两枪。 而这点小动作自然是没有瞒过阎郁。 先生紧张的模样,还真是有些……让人意动啊。 一言不发靠近自己的模样,也很可爱呢。 这是阎郁十九年人生里,难得感兴趣的东西。 他的耐性还是挺高的。 偏头看向顾爻,青年还是有些愣愣的模样。 阎郁疑惑。 难道真的被吓到了吗? “先生。” “嗯?” 顾爻正在脑中梳理着重点查看的地点,听见阎郁的声音,偏头看了一眼。 阎郁见顾爻神色如常,摇了摇头。 “没什么。” “走吗?先生。” “好。” 第244章 家国难全14 顾爻刚刚回家没多久,阎家的人上了门。 顾爻看着眼前的人,微微挑了挑眉,“怎么了?” 下首的人恭敬道:“顾先生,是少爷差遣我来的,说是明日休息,不必上门了。” 青年眸光微微一转,“知晓了。” 等到阎家的小丫环离开门口,顾爻才垂了垂眸。 0529从屏风后出来,看着顾爻,有些疑惑地问道:“宿主大大,不是要探一探阎家吗?” 怎么就轻易答应了呢? 顾爻轻轻敲了敲杯盖,“昨日出了丢人的事情,今日自然是要关起门来收拾家务的,等着吧,这事还有得闹呢?” “而且,要探一探阎家,还有机会呢,不急。” 阎家,只有阎郁一个男丁。 自然是人人都想要争一争的。 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新丁降生。 是谁的问题,这不是一目了然。 既然出了陈氏。 那就肯定有李氏,张氏。 阎西回到府中知道这件事,还有得闹呢。 顾爻轻呷一口茶。 垂了垂眸。 而阎西一向是身强体壮的。 自前夫人故去,多年再没有子嗣。 看来,阎郁的亲生母亲,也不是个傻白甜啊。 还懂得给自己的孩子留下最大的保障。 是个聪明的。 也正是因为这么多年阎郁都是阎家唯一的孩子,他才能在那深宅内院,在一群女人的勾心斗角中活下来的。 想到这里,顾爻又想起阎郁。 那身子,看来是养得不错。 看来这些年,物质上过得还行。 思及此,放下手中的茶杯。 0529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 人类,确实是有些复杂的。 他还需要努力啊。 小九默默掏出本子记下。 *** 果不其然,第二日阎家又派了人来通知顾爻这几日都不用去了。 0529看着顾爻,有些惊奇。 顾爻抿了抿唇笑了笑。 “看他们闹吧,还要几日呢,正好明日徐青要来晋北,他应当是将你的身份处理好了。” 0529茫然地点点头。 看着自家蠢系统这呆呆愣愣的模样,顾爻叹了口气。 “小九,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我收养的弟弟,名唤顾久。等到四个月之后,你终究是要和我一起走的,不会留在这晋北。” 所以,要将这身份做得天衣无缝。 他相信徐青的能力。 既然将这件事应下了,自然会做到最好。 他只等着明日见着徐青。 *** 看着桌上那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顾爻狠狠地打了个哈欠。 他支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徐青,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徐青拍了拍身上的水珠,看着面前懒洋洋的人,还真就生出一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他这一个月给人办这事,还要担心着顾爻家这小孩会不会被人发现。 毕竟现在这情况,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孩子,实在是太敏感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却被顾爻轻轻压住手背。 “这茶冷了,我让小九去给你泡了杯热茶。” 徐青挑眉,顺着顾爻的动作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顾爻有些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我这不是看徐大少爷上一次喝不惯冷茶,这才给你泡杯新茶吗,这茶叶都是阎家当初送的,上好的碧螺春,便宜你了。” “哟,这不来了。” 徐青抬眼看去,无害而柔软的少年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进门,低着头也不说话。 等到那杯茶被放到徐青眼前,徐青才回神,看着那个又缩在顾爻身后的人。 “顾爻,你压榨童工啊?” 一百多岁的系统:…… 再次提醒了他不是个猛男的事实。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这不是让小九感谢一下我们徐大少爷嘛,毕竟没有你的帮助,小九可还是个黑户。” 徐青端起茶杯,傲娇地哼了一声,“算你有良心。” 顾爻看着人,摇头笑了笑。 也忒好哄了。 一杯热茶就能顺毛。 顾爻打开了牛皮袋子,上面已经有许徐青给伪造好的身份。 徐青放下杯子,指尖轻点着桌面,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你们运气不错,上海那边有一对外国夫妇刚好死在晋北,他们是回国接了孩子,却在这里遭遇枪击事件,没人知道他们的孩子长什么样,刚好可以运作一下。” “正巧那对夫妻都是孑然一身的,这孩子有人收养,自然是最好的,且他们工作的地点都在上海,徐家的势力也基本都在,所以这件事才能办得这么顺利。” 是天衣无缝。 完美身份掩护,不用担心凭空捏造而查出错漏。 顾爻没有去问那孩子如何了,既然徐青没提,八成也是无了。 他点了点头,连日来压在心头的负担也卸下许多。 “多谢你了,徐青。” 徐青闻言倒是没什么表情。 “阿爻,这世道乱,你要保护好自己。” 顾爻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徐青看着懒散散的顾爻,抿了抿唇,还是再次劝道:“阿爻,要不,你与我一同回上海吧? 这晋北乱得很,听说阎家那位最近又搭上了那边的人,这天,要变了。” 顾爻闻言,轻点桌面的手轻轻一顿。 “我知道的,但是阎家聘请我,我答应了,自然是要完成的。” 徐青有些着急,“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啊!” 顾爻不在意地笑了笑,“我轴,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该习惯的。” 青年的眼神不退不让,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徐青:…… 刚刚酝酿好的情绪,全没了。 看着面前没心没肺的人,徐青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碰到那么多的腌臜事情。 徐青本来也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 现在也算是彻底死心了。 他起身拍了拍顾爻的肩膀,“那就照顾好自己,最多半年,晋北就要乱了,一定要提前离开。” 顾爻偏头看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再抬头看着面前的眼含担忧的青年,敛眸,故作懒怠地打了个哈欠。 “知道了,你不是还有事情要赶回上海吗?快点走吧。” 看着靠在椅背上像是没骨头似的顾爻,在看看那嫌弃的手在空中摇晃,徐青伸手锤了一下顾爻的肩膀,笑骂道:“没良心的,用完就扔,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顾爻懒洋洋地起身,打着哈欠,“我送送你?” 看着眼睛都快睁不开的人,徐青实在是有些无奈。 “唉,不必了,你自己去睡个回笼觉吧,看你这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我都怕你过门槛的时候把自己摔死。” 顾爻也不客气,转身就要往自己房间走,徐青就看着那只纤长的手在空中有气无力地摇晃了两下,又缓缓垂下。 “那就,慢走不送啦。” 还真就是个没良心的。 徐青摇头失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第245章 家国难全15 之后的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按部就班。 平平淡淡。 顾爻却觉得这般的平淡才是最珍贵的。 暴风雨前的平静。 阎郁看着懒洋洋支着下巴的人,有些无奈放下书。 “先生,你昨夜没有睡好吗?” 顾爻正在出神,闻言揉了揉额角,像是有些无奈,“昨夜家中的小孩闹得慌,” 给顾爻端茶递水的小九:…… 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是不会发声的。 阎郁闻言,捏紧了手中的书册,垂下眸,敛下眸中神色,“是吗?”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顾爻提及家中的小孩了。 顾爻想到自家蠢系统,脸色都忍不住地温柔下来。 “嗯,家中小孩有些闹人。” “先生家中的小孩多大了?” 顾爻下意识就想脱口而出“一百多岁”,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如今十八了。” 阎郁手中的书册被揉得更皱。 “那先生怎么从来没有将他带出来?” 顾爻摇了摇头,“有些不合适的,他是我收养的孤儿,而且,是个外国小孩。” 阎郁了然。 现在这种状况。 外国孩子确实是会惹眼,可能会招祸。 阎郁见过的外国人都是格外高大的,十八岁的少年,大概也会比先生高出一截吧。 还是多年的相处情谊。 先生为他细心打算,最近局势动荡,竟将人护得那般仔细。 一想到这里,阎郁心中就忍不住冒起酸泡泡。 他偏头打量着顾爻,裹在长衫下的身子纤瘦又直傲,偏好于青绿两色的长衫。 在这乱世,是一棵挺立的松柏。 不偏不倚,不卑不亢。 他的指尖碰触过那伶仃的手腕,那先生整个人也应当是瘦削的吧。 毕竟,连这长衫都显得有些空荡荡。 那这样的先生,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另一个人抓着手腕,甚至于……抱在怀里吗? 阎郁不知道。 身形高大的少年将人整个圈在怀里,暖色的金色发丝会垂在那长衫立起的领子边,与清冷的青绿色交汇。 就像是阳光落在冰雪初融的松柏间。 檀香染在另一个人袖间。 相衬得很。 让阎郁嫉妒得有些发酸。 看着那书册都要被阎郁的指尖揉碎,顾爻用手上的钢笔,轻敲了一下他的手背,“怎么了?书都被你揉皱了。” 少年回神,松开紧握的指尖,用手指将皱巴的纸张推平。 “没,没事。” 动作莽撞又慌乱。 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顾爻蹙了蹙眉,不知道这小崽子又在发什么疯。 阎郁垂着头,也让人看不清神色。 “先生,后日父亲的婚仪,你要来参加吗?” 顾爻一愣,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就转变得这么快。 他点了点头,“阎帅已经邀请我了,自然是要参加的。” 这可是他等了好久的机会,自然是要把握住的。 这不,熬了好几天大夜准备这件事。 浓茶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了。 “是吗?那先生到时候也可以将家中的人带来哦。” 这明晃晃的暗示。 就差没把我想你把那个“小孩”带来写在脸上了。 顾爻有些疑惑,这崽子和小九怎么就杠上了。 不过,这倒是正好给了顾爻将小九带出来的理由。 有了小九的帮忙,行事也能更加顺利些。 见顾爻还在犹豫,阎郁轻笑道:“我爹似乎还挺重视这次这位小娘,请了许多好友,其中也有外国夫妇,先生不必担忧。” 顾爻眉头一挑。 人多吗? 人多才好啊。 乱起来做事更方便。 这么想着,顾爻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还真就是每次都帮他把理由找好了。 顾爻点了点头,“也好,省得小九在家里憋坏了。” 阎郁:“……”都十八了在家里待几天还会憋坏?! 真矫情! 已经将近两个半月没有出过门的小九:“……”我的母语就是最大的无语。 到了抬亲这一天,风和日丽。 顾爻不动声色观察着阎家的女眷们,那脸都拉得老长了。 而且,少了好几个人。 再看看站在最前头的阎西,春风满面。 看来还挺重视今日这个新娘子啊。 牵着自家蠢系统的手,四下环顾着,却没有看到阎郁。 抬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前,震天的锣鼓鞭炮声震得人耳膜有些疼。 刚刚还在和阎西寒暄的人讲他往前一推,“快去吧,别让美娇娘等急了。” 阎西穿着身喜服,笑吟吟地迎上去。 顾爻看着,只觉得悲凉。 往后一看,那阎家如今的主母更是面色铁青。 从正门而入,大办酒席。 这不就是按着迎娶正室来操办的吗? 简直就是将阎郁的这位后娘脸面放在所有人面前摩擦。 不过,这和顾爻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等会就要乱了,现下找到阎郁才是最要紧的。 要将阎郁的安全交到别人手上,他总归是不放心的。 顾爻四下搜寻着阎郁的方位,可是此刻鞭炮声,锣鼓声,恭贺喧闹声混成一团。 人群也是乱哄哄的一片。 他寻找着穿着裙装的高大身影。 而正堂中正在行三拜之礼,大家都往那边凑热闹,顾爻想往后退出人群,却被人一推,整个人踉跄着往后一退。 双肩被人轻轻扶住。 顾爻刚想扭头道谢,温热的呼吸就先凑在耳边,“先生这般柔弱,只不过被人撞了一下就要摔倒了 怎么还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呢?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少年的声音低沉又慵懒,呼吸落在顾爻耳畔,让他感觉耳根有些热。 阎郁轻轻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拽着人走出有些拥挤的人群,落在最后边。 顾爻抬眼看去,才发现今日阎郁穿了身绀色的长衫。 难怪刚刚找不到人。 感觉到顾爻的视线,阎郁无端有些紧张,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先生,怎么了?” “只是觉得阎少爷今日这身很好看。” 绀色衬得少年整个人皮肤白到好像会发光,整个人更是身长玉立。 阎郁捏紧的手微微松了松,脸上也露出轻松的表情。 “还是不及先生半分风姿的。” 顾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只是转头看着正堂那边正在进行的仪式。 阎郁打量着顾爻,只觉得哪哪都是最好看的。 这轮廓,这脖颈,还有这……手腕? 还真是碍眼啊。 阎郁的目光落在顾爻与金发少年交叠的手上。 那般亲密的姿态。 让阎郁心中酸得发疼。 眼神也不自觉落在小九脸上。 小九被这眼神盯得心中一紧,往顾爻身边一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爻却当他在人多的地方害怕。 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哄道:“小九别怕。” 声音温柔,动作自然又亲昵,像是做过无数遍一般。 阎郁心中酿了一缸醋,撇过头不再看。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杀了这个和先生亲昵的少年。 ——小剧场—— 只是来帮忙的系统:6 还得谢谢你不杀之恩呗??! 第246章 家国难全16 而正堂中的新娘子也已经被丫环扶进后院。 本就等着阎西得空的众人都一窝蜂围上前去,嘴里说着的都是些吉祥话。 可这些祝福道贺中究竟有几分真情,也实在是无人知晓。 顾爻观察着周围的人,乱糟糟的。 要找到今日要搞事情的人呢,实在是有些考验眼力。 阎郁一直暗中关注着顾爻,见人好像在找什么,微微侧腰弯身,凑在青年耳边,“先生,你在找什么?” 顾爻看着面前一窝蜂往前挤的人,微微抿了抿唇,遗憾收回视线。 “没事。” 还是随机应变吧。 眼下这乱糟糟的状况,实在是有些难搞。 那遗憾的表情落在阎郁眼中就是有其他人勾了先生的目光。 少年眸光一闪,轻轻捻了捻手指。 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 *** 酒过三巡,阎西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一桌一桌敬酒,等到来到顾爻这最后一桌,脸色都有些红了。 可是那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压抑不住。 一向脾气不是很好的人,今日却是格外的好说话。 “小郁,今日父亲大婚,要不要喝一杯?” 顾爻蹙了蹙眉,有些担心。 这狗东西没事吧?知道阎郁身子不好,还要让他喝酒。 还让自己的孩子祝贺自己的父亲娶了另一个女人?? 还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 顾爻偏头朝阎郁看去,却见少年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抬起,将面前的酒杯斟满,举杯,“既然爹都这么说了,那做儿子的自然是不能不给面子,这杯,就祝爹与言,小娘,百年好合。” 说着,就要将手上的白酒一饮而尽。 顾爻眉头蹙得更深。 阎郁身子本就不好,前两周还生了场风寒,还喝酒,不要命了嘛? 他一把按下阎郁的手腕。 阎郁疑惑。 还未反应过来,顾爻就将他手上的酒杯抢过,朝面前的阎西微微弯身,“阎少爷身子不好,今日这酒,我代他喝。” 在场的人还未反应过来,顾爻就已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虽是阎郁的先生,这件事也是有些不合规矩,自罚三杯。” 话音未落,清俊的青年就已经斟满一杯。 阎郁呆愣愣地盯着为自己挡酒的顾爻,指尖不自觉捻了捻。 只觉得心口发烫。 自从母亲离世,有多久没有人这般关心自己了? 就连他这父亲,都对他这身子不上心。 四杯酒下肚,青年白皙的脸上染着些醉红,像是白云中落着红霞。 眉目疏秀,气质清冷,平日冷白的脸庞充盈着蓬勃的生机,阎郁偏头看着青年精致的侧脸,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脑中闪过一双迷离的眼,眼角落着泪痣。 是了。 缺了颗泪痣。 若是有颗泪痣,应当会平添三分艳色。 阎郁垂了垂眸。 心上有些发胀。 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回到了自己身边。 阎西也抬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却仅仅落在眼前的青年身上,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顾先生,很好。” 顾爻面色不变,“承蒙阎帅赏口饭吃。” 阎西唇角笑意不变,只是多看了顾爻几眼,就将酒杯转向其他人。 在这最后一桌的人,本就是在场人钟身份最低的,眼见着阎西抬手敬酒,也都起身。 他们可没顾爻那个胆子。 连阎帅敬的酒都敢拦下来。 顾爻见阎西转头,脚下一个踉跄。 却被阎郁眼疾手快揽住。 他扶着顾爻坐下。 “先生,可要去客房休息一下?” 顾爻一愣,盯面前的少年看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不必了,如今后院中新添了一位女眷,我一个外人,不合适。” 阎郁抿了抿唇,想说让顾爻去他院子里休息。 顾爻却已经闭上眼睛,支着下巴小憩。 像是有些不胜酒力。 阎郁盯着顾爻有些落肩的长发,额前那疏秀的眉眼被细碎的额发挡住。 少年伸手拨了一下顾爻的额发,顾爻迷迷蒙蒙睁开眼,见是阎郁,又将半开的眸子合上。 任由少年动作。 顾爻的纵容反倒是让阎郁蜷了蜷指尖,有些退却。 看着面前清朗如明月的人。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思龌蹉。 他这样的人。 怎么配得上这样皎洁的月亮呢? 整个阎家都脏透了。 包括他。 阎郁颓然放下手。 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仗着顾爻的偏袒肆意妄为。 辜负了先生的信任。 就这样吧。 只要这样看着先生就好。 阎郁的目光尽数落在顾爻身上。 眼中揽入了明月。 就再也容不下其他景色了。 看着阎郁那痴汉的眼神,一旁的小九瑟瑟发抖。 将本就娇小的身子又缩小了几分。 以防气运之子看到自己。 那种要刀了他眼神。 他可不想再感受一遍。 *** 顾爻的脑子有些昏沉,但是注意力却更加集中。 他知道自己刚刚的动作莽撞。 但是,他就是看不得阎郁受委屈。 他喝了酒顶多就是会耽误些事,但是阎郁,可能会死。 (小九:其实气运之子,不会轻易死的。) 他没想到这具身体酒量这么差。 虽然说他之前几个世界的身体酒量也没多好。 但是至少比这个强一些。 不过小小的四杯。 就感觉胃里有些火烧火燎的热。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爻闭目养神,却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听力上。 突然,一声枪响。 四下皆惊。 十几桌的宾客转瞬乱成一团,哭声,惨叫声,叫喊声,枪声混成一团。 顾爻早在第一声枪响时,就一把将阎郁拉到桌子底下。 阎郁偏头看去,红色的桌布后,顾爻的眼神满是清明。 没有半分醉意。 第247章 家国难全17 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纤细。 伶仃的手腕露出一截,那微微凸起的腕骨都是精致无双。 阎郁不动声色打量着这只手,那食指上有着一层薄茧,他原来以为是拿笔磨出的老茧。 如今看来,倒不是这般简单。 还有这迅速的反应,根本就不是一个教书人应该有的。 所以,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阎郁垂着眸,却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顾爻警惕着观察着周围的状况。 那过道处已经躺了几具尸体。 眼下也是乱得很。 能在今日婚宴上动手的,一定是做了完善的准备。 这背后必定有个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 顾爻不知道是谁。 但是,眼下混乱的情况,正是他的机会。 他看着后院守备的人都朝这边赶来。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看着身侧的少年,顾爻抿了抿唇。 趁着人群混乱,他拽着人就往小门的方向跑去。 借着假山的掩护,将人带离最危险的地方。 等到拐过小门,顾爻才放开了阎郁的手。 阎郁垂下眸,感受着掌心的濡湿。 还带着青年的温度。 顾爻看着面前的人,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想着让人远离危险。 如今倒是有些进退两难。 阎郁抬头,就看见顾爻有些苦恼的表情。 他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先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会拦你。” 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阳光下,竟让顾爻有些不敢直视。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带着小九往后院赶去。 要拐过拱门前,系统忍不住转头看向阎郁。 阎郁站在原地,静静用眼神送别二人,那双本该带着些魅的狐狸眼此刻更多的却是心伤。 那眼里揉杂了太多东西,沉得系统看不明白。 不过一眼,阎郁就已经转身。 而顾爻与小九也拐过了拱门,在看不到阎郁的神情。 而那眼神,总让小九感觉有些熟悉。 偏执,神伤,还有些……喜悦? 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府中的格局,顾爻早已熟悉。 带着小九就直奔阎西的院子。 他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 *** 阎郁再次见到顾爻,已经是半小时后。 看着顾爻被府中的守兵带进屋子,阎郁心里一紧。 接收到阎郁担忧的目光,顾爻扬起一个安抚的笑,摇了摇头。 我无事。 少年松了口气。 身后的门关上,顾爻才抬步走向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脚步有些缓慢。 0529想要扶住顾爻,却被自家宿主拒绝。 等到站到阎郁面前,顾爻扬起一个笑。 “先生……” 阎郁话还未说完,面前看起来没什么事情的青年就直直地往他的方向倒下。 吓得阎郁赶紧起身,一把揽住顾爻。 清浅的呼吸落在颈侧,带着些酒气。 却并不让人讨厌。 阎郁被吓得一动不敢动,生怕惊了顾爻。 看着自家宿主转头就倒在阎郁身上的小九:“……” 实在是有些离谱了啊。 宿主大大刚刚还拒绝他的搀扶。 气成一只河豚。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0529感觉自己从未这般多余。 他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安静如鸡。 阎郁揽住人,让人靠在自己身上,能睡得舒服些。 看着挨在一起,姿势有些……腻歪的两人,小九表示没眼看。 可自家宿主还在阎郁手里,他也不能不看着。 好纠结啊…… 阎郁倒是先感受到少年偷偷摸摸的目光,“你若是不放心,那就看着吧。” 得了这句话的系统才敢时不时抬头看看。 阎郁却没什么心思去理会系统。 他算是看出来,眼前的少年其实就是先生的弟弟。 还是十八岁了都没长大的小屁孩。 又怂又矮。 除了长得好看些,没有任何优点。 长得虽然好看,但也跟没长大的小孩似的。 自然还是他好些的。 阎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两眼就收回目光。 将目光落在顾爻身上。 有些昏暗的的光下,那张清俊的面容在展露无遗,白皙的面色染上薄红,清冷中混合着稠艳,是最让阎郁心动的模样。 少年的目光落在顾爻顾爻身上,带着难言的灼热,清冷的檀香混着酒气,仿佛每一丝空气都带着撩人的醉意,杂糅成一种让人心折的气息。 像是羽毛轻轻蹭过鼻端,带起一阵痒意,又缓缓淌过心间。 看着这有些活色生香画面,阎郁垂在身侧的手陡然一紧,怔怔地看着顾爻。 便痴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被这酒气给熏醉了,脑中是一片空白,喉结轻轻滚了滚,好像要将什么压制下去。 盯了许久,阎郁才放开蜷紧了已经有些僵了的手指。 屏着呼吸,伸出手指轻轻描摹着青年的轮廓。 隔着咫尺之距,轻轻挑开额前的碎发,从额头,眉眼,鼻梁,再到……唇瓣。 阎郁喉头一滚,狼狈地收回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 渴望亲近,却又不敢触碰。 外面还能听到混乱的余音,偏屋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阎郁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极快,想要平复,却又被那清浅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打乱。 平日里冷静自制,如今却溃不成军。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睡得香甜。 甚至还能将自己的“靠枕”往下压了两分,寻找到一个最为舒适的地方休息。 细软的发丝带着皂角的香气,混着檀香与酒气,拂在颈侧。 当羽毛般的触感轻蹭着脖颈,阎郁身子一僵,艰难挪开脑袋。 本就红润的面色又深了几分,倒是比顾爻这个酒醉的人还要红润几分。 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感受到避开了,阎郁轻轻松了口气。 看完了全程的小九:…… 等到平复了些许,阎郁才偏头看去。 顾爻睡得香甜。 看着青年恬静的睡颜,阎郁轻叹了口气,将顾爻往下掉了两分的脑袋往上挪了挪。 避开了有些硌人的锁骨。 将青年的脑袋往自己颈窝处按了按,放在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 第248章 家国难全18 顾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 酒醉过后的后遗症在他身上完美体现。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了。 “哟,醒了?” “嗯?” 顾爻抬头看去,徐青悠悠地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下,脸拉得老长,像是索命的阴差。 吓得顾爻瞌睡虫都飞了。 唇角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徐青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起身给人倒了杯茶。 “我不来,你在阎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顾爻沉默。 他也没想到这具身体的酒量这么差。 顾爻接过茶杯,嘟囔了一声,“我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这不是没事嘛。” 徐青看着面前讨乖的人,轻轻叹了口气,“阿爻,走吧,离开晋北。” 去哪里都好。 别待在晋北了。 顾爻放下手中的茶杯,直视着徐青轻轻摇了摇头,“徐青,你应当知道我的性子的。” 徐青的眼睫颤了颤,垂下眸子,“是啊,我知道你的性子。” 就是因为知道你的性子,所以知道劝不动你。 他一到晋北,就听到阎家婚宴发生火并事件,紧赶慢赶着就赶到阎家。 生怕顾爻出点什么事情。 他也庆幸着自己来了晋北。 要不然,顾爻八成是要被留在那乱七八糟的地方的。 想起自己到阎家接走顾爻时阎郁的眼神,徐青的眼神暗了暗。 那种偏执,占有的可怕眼神,就像是他在英格兰见过的孤狼,圈住自己的领地,决不让他人踏足半分。 看着床上因为宿醉还迷迷瞪瞪揉着脑袋的顾爻,徐青撇过头。 既然阿爻自己都信了阎郁,他就不插手了。 这总归是阿爻自己的事情他不能越俎代庖。 徐青抬手看了看表,起身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阿爻,我走了,阎家那边,这两日你就不要去了,至多两月,一定要离开晋北。 不然就算是绑,我也会叫人把你绑走,我没有和你开玩笑,只是在通知你。” 顾爻揉着脑袋的手指一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拉长语调道:“知道了,你快走吧。” 徐青看着没一点精神的人,咬了咬牙,转身朝院外走去。 “顾久是吧,照顾好阿爻。” 顾爻闻声看去,就看到徐青一把薅住路过的小九,凶巴巴叮嘱道。 吓得小九手里的托盘都差点掉在地上,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徐青看着面前乖巧的少年,轻舒一口气。 这个小孩,还算识趣。 不枉费他废了那么多精力。 这小孩哪里来的,他也不想去深究。 总归阿爻是有分寸的。 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 被吓到的小九:“……”做人好难! 人类都这么可怕嘛?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啊。 少年的脸上有些郁闷,端着醒酒汤进来就被自家宿主一阵打趣。 “小九,就麻烦你照顾我了。” 小九:…… 冷静,这是自己的宿主,不能动手,冷静! 少年端着醒酒汤递给顾爻。 顾爻笑了笑,端起醒酒汤,动作顿了顿,转头问道:“小九,在阎家看到的东西,都记下来了嘛?” 少年点了点头。 “都记下来了。” “好,等会就将消息发出去吧。” 阎西,终究是叛了中华了。 顾爻垂着眸,捏紧碗沿,将手上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 晋北,七月中。 阎郁接过顾爻书匣中最后一本书。 十指有些微微颤抖。 “先生,你要走了嘛?” 顾爻一愣,神色却是如常,“阎少爷为何这般问?” 少年扬了扬手上的书,书册发出震动的“哗啦”声,“这是先生书匣中最后一本书了。” 顾爻轻呷一口茶,“是少爷学得快。” 没有等到青年的正面回答。 阎郁失望垂眸,“是啊,我学得太快了。” 学得太快了。 先生自然离开得也快。 就是怕耽误先生的脚步啊。 他想折断先生的羽翼,将人困囿于这方寸小院。 可每当这个想法一出现,心脏处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想用尽一切手段将眼前的人抓住,可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恐惧却在警告他。 警告着他最好不要这样做。 阎郁没有再说话,只是开始看起手上的书。 以求来转移注意力。 顾爻能明显感觉到小孩的情绪有些不好,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代沟吗??! 可看着面前的认真看书的人,顾爻还是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阎郁捏着书角的手指也松开两分。 炎热的七月,高大的树影下是最凉快的地方。 阎郁都不需要他特意,让顾爻忍不住有些犯困。 微风拂过,带着些微微的热意,熏得人更想睡了。 阎郁看着,忍不住笑了笑。 合上书册,轻轻拍了拍支着下巴点着脑袋的人,“先生,若是困了,便去摇椅上休息一下吧。” 那双清冷的眸子迷迷蒙蒙地睁开,带着些迷茫的无辜。 一下子就击中了阎郁的心。 让他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任命地起身搀着人到旁边的摇椅上。 不知为何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的顾爻还记得自己的职责,要起身,却被阎郁一把按住。 “先生休息吧,没事的。” 少年的声音听来有些缥缈,却格外温柔,将本就困倦的顾爻彻底推入黑暗。 看着青年清冷而恬静的睡颜,阎郁的眼神浮上一层黑雾。 起身进屋拿了床毯子,路过桌子时,顺手将桌上剩下的半杯茶给倒了。 给青年盖好毯子。 阎郁坐在顾爻的身侧,轻轻描摹着青年轮廓,光是看着,心中就忍不住心生欢喜。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先生,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想将你拢在手心,却又不知道怎么才能不伤到你。 想放你翱翔天际,却又担忧你的安危。 更怕孤雁一去不回。 知道顾爻已经睡熟的人也格外放肆,指尖细细描绘着青年每一分轮廓。 他贪恋着指尖的温度。 想留下他,却又知道眼前的人不会为了自己而停留脚步。 只敢做了些小手段之后,再放肆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知道一定会被眼前的人发现,可又那又如何呢? 先生,已经要走了,不是吗? 那就让他再贪恋一下吧。 就当是上次放任先生放肆的报酬吧。 少年的手搭在那串七宝佛珠上,俯身落下一吻。 蜻蜓点水。 第249章 家国难全19 晋北八月初。 阎家在准备着阎郁二十岁生日宴会。 顾爻看着桌上那一封邀请函与任务通知放在一起,只觉得讽刺。 他撇开眼,转着手上的七宝佛珠。 心中的焦躁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小九看着顾爻烦躁的模样,拿起那张小纸条。 “宿主大大,要不,我们就……”当做没看到吧。 顾爻抬手打断他。 “小九,你应该知道无法轻易改变的。” 阎西是有些封建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相信算命先生的话。 而阎郁的及冠,他是一定会大办的。 不仅会大办,而且阎家守备也会极为松懈。 这两月行踪不定的阎西,也一定会回来为阎郁庆生。 无论从哪个方面考虑,阎郁生辰那日, 都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他不能,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打乱整个计划。 这次任务关系到整个晋省百姓。 0529没有人类的这般大义。 遇到顾爻之前,他也是一直浑浑噩噩,是快穿局中常年业绩垫底被人嘲笑的系统。 明明不是出厂靠后的系统,却还保持着出厂设置。 与那些有着各种形态的系统不一样。 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 也不是没听到过背后的人骂他“老古董”,就是嘲笑他这么多年了还是原始形态。 可这一切在遇到顾爻之后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业绩垫底的系统。 也认识了66这个朋友。 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是比顾爻的想法更重要的。 他知道阎郁是跟了顾爻好几个世界的人。 也知道顾爻为了阎郁的生辰做了很多准备。 亲自去城外的寺庙求了住持开过光的佛珠。 还是由住持戴在身上三月的佛珠。 自家宿主并不是个轻易相信这些东西的人,可思来想去,却还是选择了这个礼物,有空闲时间,会亲自去给阎郁祈福。 那祈福的祝词,都细细收好在匣中。 这般用心。 为什么就要这般残忍呢? 他只是想补给阎郁一个及冠礼。 一个,欠步韶栾的,及冠礼。 小九没那么伟大,他只想顾爻开心。 “宿主大大,这任务,我们……不做了。” 掌心的纸条已经被小九揉皱。 顾爻抬眼,那张幼态白嫩的脸上已经挂满了金豆豆。 少年摇着头,唇瓣微微颤抖,身子也跟着一起颤,像是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愤怒难过。 “这任务,太欺负人了。” 顾爻有些无奈,“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少年抹着眼泪,哽咽道,“我就是忍不住,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天?” 顾爻指尖搭在那精美的邀请函上,轻抚这八月初四这个日期。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原剧情中也是这个时间。 如今,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顾爻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了。” 他还是,要破坏他的及冠礼了。 小九还想劝一劝,顾爻却先一步直视着他。 “小九,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我不能拉着这万千性命去给我一己私欲陪葬。” 顾爻抬眼看着外边院墙上无忧无虑的麻雀,忍不住伸出手,“小九,这乱世,已经够苦了。” 他就不要再去徒增苦难了。 逆光中的指尖轻轻盖住了小小的麻雀,却触及不到它们的自由。 罢了。 顾爻放下手,轻转着腕间的七宝佛珠。 小九站在顾爻的身侧,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 八月初四。 阎家上下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作为阎家唯一的孩子,阎郁的二十岁生辰自然是办得极为隆重。 门前迎来送往。 顾爻在一群衣着华丽的人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阎郁站在门前,却不是在迎客。 有人向他道生辰贺词,他也不过笑笑回了一礼,却没有多热络。 眼神也总是往外张望着,面色有些着急,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特意在等人。 顾爻就是在这时来的。 依旧是一身青色的长衫,拎着自己亲手包好的贺礼,是一派端方模样。 踏着骄阳而来,不急不缓。 反倒是阎郁一脸惊喜,朝面前的几位客人说了声抱歉,转身匆匆就朝着顾爻小跑而去。 他接过顾爻手上的东西,脸上有些埋怨,“先生,你来得好慢啊,客人可是基本都到了。” 手上的重量陡然一轻,顾爻看一愣,着面前有些孩子气的人有些无奈,“这不是没有迟到吗” 阎郁脸上挂着笑,伸手就想要牵过顾爻的手,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先生是我的先生,自然是要走在我前面的。” 门前还堵着的人都朝着二人看来。 少年将姿态放低,给足了顾爻颜面。 顾爻也不推辞,对于阎郁来说,给他这样的恭敬,他也当得。 至于其他人心中如何想,那和顾爻没有任何关系。 他点了点头,走在阎郁身前半步,阎郁紧紧地跟着人身后,就像是一只黏人的宠物。 刚刚还高冷不近人情的少年,此刻脸上满是不值钱的笑容。 眼见着顾爻就要往最后走去,阎郁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先生,这边。” 阎郁带着人坐在主桌。 不算顾爻与阎郁,现在桌上拢共就三个人,阎西,阎西妻子,还有前两月刚刚进府的言氏。 阎郁将人带过来,其他人倒是都装作没看见,只有刚刚进府的言氏朝顾爻笑着招手,“这就是顾先生吧,果然是一表人才,可婚配了?” 顾爻被阎郁带过来的时候是有点懵的。 但是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微微笑了笑。 缓缓落座。 阎郁亲自给他拉开的座。 阎西面色微沉撇过眼。 少年将手轻轻搭在椅背上,极具压迫感的眼神逼向言氏,唇角是轻蔑的笑,“言小娘,先生自然是不急的,毕竟先生如今才二十四岁,这一点上,自然是比不得言小娘的。” 二十二岁的言氏面色一僵,脸色讪讪。 阎西轻轻拍了拍了言氏的手以示安抚,抬眼看向面前的阎郁,“这是你长辈,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阎郁搭在椅背上的手忍不住蜷紧两分,嘴角的笑容越发讽刺,“我叫她一声小娘是看在您的面子上,说得难听些,她也只不过是个妾罢了,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小娘。 哦,最近是少了一些。” 少年脸上笑吟吟的,在阎西看来却格外乖张。 阎郁在挑战他的权威。 在明晃晃地暗示他头上戴上了绿帽子。 阎郁却像是没看到阎西那阴沉的面色,俯身,转瞬间就换上了一副温柔模样,轻声叮嘱了顾爻一声。 “先生不要委屈了自己。” 顾爻点了点头。 少年起身,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父亲既然无事,我就先去看看今日的宾客了。” 少年提溜着礼物,转身离开。 顾爻全程装瞎。 阎西被阎郁气得心口疼,只能将气撒在顾爻身上,语气有些阴沉沉的,“顾先生没有将小郁教好啊。” 顾爻丝毫不慌,拿起面前的茶杯轻呷一口茶。 “礼,是对同样有礼的人。” 所以,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阎西的眼神阴恻恻的,像是压抑着怒火。 身旁刚刚被阎郁怼了一通的言氏倒是“善解人意”,轻轻抓住阎西的手,柔声安慰,“阎帅别生气,我没事的。” “那他也不能对你那般无礼!” 顾爻看着面前卿卿我我的二人,没有任何兴趣,偏头看向正在席间与人聊天的阎郁。 八面玲珑。 顾爻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250章 家国难全20 这生辰办得大。 等到日头西沉,宾客才散去。 阎郁亲自将顾爻送到门口,有些不舍得。 看着面前乖巧的少年,顾爻轻声笑了笑,“少爷怎么还这般黏人?” 阎郁偏过头,“也只对先生这样。” 青年没有再搭话,将目光落在被少年拎着走完整个席面的礼物盒,“怎么还带着?怎么不让人收起来?” 阎郁一愣,转而将那细致包好的贺礼拎起来晃了晃,“先生送的礼物,自然是不愿意假手于人的。” “而且,是要让所有人都能看到的。” 闻言,顾爻垂了垂眸,“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不过是一份贺礼而已。 万一,万一这贺礼不合你心意呢?” 阎郁固执地摇了摇头,认真道,“不会的,先生送的礼物,我都会喜欢。” 少年的目光落在头顶,滚烫而炽烈。 让顾爻不敢直视。 他微微低头,“你喜欢就好。” 阎郁有些不舍,“先生要回家了吗?” 顾爻捏了捏袖中的利刃,点了点头。 “那先生就快回去吧,日头晚了,不安全。” 听着少年温声的叮嘱,顾爻只觉得喉头艰涩,挤出了个“好”字,便匆匆转身离开。 阎郁站在门前,看着那微微有些塌陷的脊背,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一片黑雾。 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绳结,少年垂下了头。 *** 0529在小院里迟迟等不到顾爻,着急得团团转。 眼见着天就要黑了,小九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 万一宿主出了什么事情…… 金发少年想到这里,猛地起身,疾步走到门前就要开门出去,就撞见刚刚回来的顾爻。 见到人,小九长舒一口气,上前两步,“宿主大大,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爻不着痕迹地避开系统的靠近,将带着些疼痛的指尖藏了藏,勉强扬起一个笑,“没事,今日宴席散得晚了些。” 0529敏锐地感觉到了顾爻有些心不在焉,上下打量着顾爻,目光最后落在青年的右手腕间。 那里,少了一串七宝佛珠。 那只手上的手指也是蜷起。 小九的面色沉了沉,一把拉过顾爻的手,只见那食指的指腹上是一道新鲜的划痕,划开了皮肉,正在往外冒着血,已经在袖口洇开。 顾爻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却被系统一把拉开,将那掩在袖间的薄刃抽出。 瞥见系统沉沉的面色,顾爻无端有些心虚,忍不住缩了缩头。 小九像是有些无奈,“宿主大大,你什么时候,才能对疼痛多点感受?” 迄今为止,每个世界,顾爻都在有意无意地选择一条满是刀刃的路。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0529总感觉混沌的脑子清明了许多。 不再像是之前那般浑浑噩噩。 从前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倒是也能看个大概。 自家宿主,对自己,实在太疯了。 他拉着人去上药,系统略显粗暴的包扎手法让顾爻微微皱眉。 倒不是疼的,是……丑的。 明明只是一道小伤口,怎么能讲自己的手指包得跟肿起来似的呢? 顾爻不理解。 见小九还要再往自己手上包一层纱布,他赶紧阻止了少年。 伸手拆掉了手上层层叠叠的纱布,他轻轻晃了晃手指,“小九,真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见血已经止住了,系统也没有再勉强。 看着皱着眉的少年,顾爻叹了口气,“小九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啊,所以,要多笑笑,更何况,我有分寸的。” 见过顾爻好几次亲手把自己算计死的0529:…… 嗯,确实有分寸。 毕竟每次都是把自己算进去了。 可不就是有分寸。 顾爻说完这话,显然发现有些不对劲,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微微的尴尬。 他轻咳一声,拿过桌上的蝴蝶刀,轻巧漂亮的刀刃在指尖翻飞。 0529看着玩着刀,正在失神发呆的青年,斟酌道:“宿主大大,晚上……” 顾爻手指的动作一顿。 “十二点之后动手。” 至少不要让血染了他的生日。 系统点了点头。 ** 夜间,阎家墙头。 顾爻看着那零星亮着的几盏灯,辨认着阎西院子的方向,换下了平日的长衫,穿着窄袖的深色衣裳。 阎郁生日,阎家嘈杂,来了许多外人。 守备都松懈不少。 一道人影,轻轻翻进了院墙。 清冷的月光下,寒光一闪,带着些冷意。 像是照出了黑暗中鬼魅。 又转瞬即逝。 沉落的月光披在院墙的青年身上,为那一身暗色镀上了一层银光。 手边是刚刚取了人性命的东西。 带着疼痛的手指蜷了蜷,想起刚刚抵住阎西脖颈的那一刻,他闭了闭眼睛。 坐在院墙上看着少年房间的方向,黑沉一片。 八月的夜间透着些寒意,顾爻却舍不得离开。 等到旭日东升,第一缕晨曦照在头顶。 顾爻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 悄悄离开。 第251章 家国难全21 陈连看着顾爻,面色沉凝,“阿爻,为什么没有对阎郁动手?” 中年人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落在顾爻耳朵里,他却已经知道眼前的人已经生气。 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低着头。 陈连看着面前倔强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性子,还真是跟他父母如出一辙。 说好听点是倔强,说难听点那就是死心眼。 认定的事情绝对不会回头。 陈连放下手中的书,踱步到书案前,“阿爻,你连我都不想告诉吗?” 顾爻蜷了蜷手指,攥紧成拳。 “陈叔叔,他不会的。” 不会与阎西一般。 也不会做出和阎西一样的事情。 顾爻了解“他”,正是因为了解,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陈连“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书册砸在桌子上,“顾爻,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你在赌,拿晋北去赌,赌阎郁的选择。 万一,我说万一,阎郁与阎西是同样的人,顾爻,你要拿什么交代!你这条命,担得起整个晋北吗?” 顾爻抬头,攥着手,眼里满是坚定,“他不会的!” 刚刚收到晋北消息的陈连闻言一噎。 他打量着面前的顾爻,清俊的青年脸上满是坚定与倔强,甚至带着一丝生气。 像是不喜欢别人说阎郁的坏话。 陈连叹了口气,头疼地摆了摆手,不想再看到顾爻。 “你下去吧,去看看信息部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顾爻抿了抿唇,看着面前头疼扶额的人,顿了顿,还是选择了转身出门。 临到门前,顾爻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陈连。 陈连有些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顾爻一脸正色,看着面前的人认真说道:“陈叔叔,阎郁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陈连:“……” “滚!” 顾爻麻利地滚了。 而系统已经等在门外许久。 见顾爻出来了,赶紧上前。 “宿主……” 顾爻瞥了一眼,小九就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爻哥,怎么样了?” 看着面前有些不太自在的金发少年,顾爻笑了笑。 这一声“爻哥”,听得他是真的舒坦。 前几个世界,都是当别人的弟弟,到这个世界,终于能当上别人的哥了。 “嗯,小九。” 小九有些无奈,看着面前的青年有些无奈。 “爻哥。” 顾爻点了点头,带着人往信息部走。 而房间内的陈连看着传回的消息,微微叹了口气。 也算是殊途同归,达到目的了。 只是,太鲁莽了。 陈连头疼地难受的揉了揉脑袋。 *** “阿爻,阿爻,你想要的晋北的报纸我给你带回来。” 顾爻正在帮着人破译拦截的信息,眼见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却在门前被人拦住。 顾爻起身往外走。 陈柏看着面前有些疾步来的青年,笑得开心。 从侧挎的包中掏出厚厚的一摞报纸递给顾爻。 清俊的青年接过报纸,指尖轻轻抚摸着带着些油墨气味的粗糙纸张。 陈柏看着唇角扬起笑的青年,有些疑惑,“阿爻,你怎么每次都要晋北的报纸啊?” 顾爻闻言指尖一顿,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转移话题道:“没什么,一点个人爱好而已。” “等我把那段密码破译了,我请你吃饭。” 陈柏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举手之劳罢了。” 而刚刚还在和顾爻讨论的破译人员已经在喊顾爻回去。 “来了!” 顾爻又转头看向陈柏,扬了扬手上的报纸,“陈柏哥,我先回去了,等我忙完,我们一起吃饭。” 陈柏还没回答,顾爻就已经匆匆跑开。 看着青年的背影,陈柏有些无奈,也有些羡慕。 阿爻还是比自己厉害啊。 已经是破译的核心了。 还有那个少年。 陈柏想到顾久,微微叹口气。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那个少年,是真正的天才。 任何密码在他面前就像是脆弱的纸墙,一戳就破。 轻轻一推,就倒了。 不过两年,现在都成了所有人掌心里的香饽饽了。 毕竟这样的天才,可遇不可求。 这不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就连曾经极力反对外人进入的信息部,现在顾久一进去,就会被人拉走。 连顾爻都拦不住。 陈柏叹了口气,默默拉起自己的包。 他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吧。 最近,明面上也要乱起来了。 陈柏摸着包袋侧边的笔,眼中渐渐坚定。 *** 夜间,顾爻坐在桌前,享受着自己难得的闲暇时光。 桌上摊开的,是今日陈柏带回的报纸。 顾爻仔仔细细的看着报纸的内容,轻轻抚摸着那张黑白的照片。 一个侧影,并不算太清楚,却仍然能看出来青年的俊美的轮廓。 美,却不妖。 衣香鬓影中一身修身西装的青年举着杯,唇角抿着笑。 光是看着,就勾人夺魄。 葱白的指尖想要抚上那张脸,却瞥见指尖沾了一点油墨。 蜷了蜷指尖,将那点脏污在袖口蹭了蹭,才轻轻碰上了那张脸。 长开了的少年啊。 真是好看啊。 二十二岁的阎郁。 你好。 小九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顾爻点着盏灯坐在桌前,桌上摊着黑白报纸。 系统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十一点多了。 今天本来就忙,明天还要早起。 这么熬夜可不行。 金发少年蹙了蹙眉,抬脚走向顾爻,“爻哥,该休息了。” 顾爻正要拿起剪刀裁剪,却听到自家蠢系统的声音。 他有些无奈地放下手。 “小九,一会儿,就一会儿,把这张裁完就好……” 系统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行!” 顾爻还想要再挣扎一下。 却见着眼前的金发少年微笑着,然后,收走了桌上的报纸。 “现在,休息!” 顾爻叹了口气,有些恋恋不舍。 小九指了指房间的方向。 眼神里是没得商量。 青年无奈点了点头。 “行行行,马上去休息。” “快去。” 顾爻拖着步子走到门前,却像是想起什么,可怜巴巴地转身,“小九……” 看着青年可怜兮兮的模样,0529心一软,却又转瞬而过。 “没得商量。” “好吧。” 青年的语气委屈又遗憾,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黑白报纸。 端的是一个可怜模样。 0529:“……” 我就静静地看着你演。 心软算我输。 金发少年微微撇过头,不再看着青年。 顾爻在系统转头的那一刻就知道没戏了。 叹了口气,只能转身进了房间。 听见关门的声音,系统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有看宿主。 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能不能顶住了。 好险好险。 0529看着手上的报纸,微微叹了口气。 系统化成的人形不用休息。 他就帮宿主挑拣一下吧。 他知道宿主想看到的是谁的信息。 第252章 家国难全22 次日,天刚蒙蒙亮,顾爻就早早地起来了。 他先起来把报纸整理一下。 晚上再回来裁剪。 走到有些简陋的桌前,顾爻却看到已经分好类的报纸。 顾爻一愣,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拿起桌上比较少的那一摞。 叠得整整齐齐,就连卷曲的边角都细细压过。 一看就是有人细心整理过的。 抬眼看向紧闭的房门,顾爻垂了垂眸,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轻缓的笑。 还真就是嘴硬心软的蠢系统啊。 顾爻坐在桌前,将那几张报纸摊开。 入目就是昨夜看到的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抚过。 顾爻拿起剪刀。 纸张被裁开的清脆声响在带着鸡鸣的晨间响起。 *** 顾爻与顾久作为坐镇在信息部的核心,是难得的天才,也是难得的人才。 自然是要好好保护起来的。 可是这次的事态紧急。 陈连也有些无奈。 他看着面前的顾爻,指尖轻轻在桌上点着。 “阿爻,这件事,你怎么看?若是不想……” 陈连还没说完,顾爻就打断他。 “陈叔叔,我去!” 陈连面色有些凝重。 “你真的要去吗?” “要!” 看着一脸坚定的青年,那张清俊的面容,和记忆中的那个人重合。 “陈连,虽然这边很好,但我还是喜欢海洋那边的祖国,毕竟,那才是我的家乡。” “陈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次去,我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但我是一定要去的,没人敢去,那我就顶上。” “麻烦你,将爻儿带走。” 而后,火光冲天。 人与那些机密一同在火中焚尽。 陈连有些失神,看着面前的青年,他摆了摆手。 “你要去就去吧,除了你也就是小久了,你肯定是舍不得他出去冒险的。” 顾爻笑了笑,“陈叔不必担忧,我留洋时的至交好友在那边,应当是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陈连点点头,他也知道徐青这个人。 他见过。 是个护短的。 尤其是对顾爻。 “去吧,陈柏会在那边接应你的。” 顾爻点了点头。 小九听到这个消息。 赶紧从信息部那一群人的魔爪中挣脱出来。 小跑着就赶了回来。 顾爻正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见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抬头,有些无奈。 本来想要偷偷走的,现在倒是有些难搞。 他是真的遭不住系统的眼泪啊。 顾爻有些头疼起身,声音温柔,“小九,你怎么回来了?” 预想中的眼泪并没有出现。 小九反倒是格外冷静。 他看着摊开在床上的皮箱,愣了愣神。 “宿主,你要去上海吗?” 顾爻有些莫名心虚,摸了摸鼻尖,不敢直视着面前的少年,只是撇过头愣愣地应了一声。 “是……” 语气有些虚。 少年却只是点了点头。 “那宿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看着面前淡定而懂事的少年,顾爻愣了愣。 就,有些疑惑。 就算自家蠢系统不哭,反应也应该不会是这么平淡吧。 他很没面子啊。 他都做好0529抱着他哭的准备了。 一肚子的安慰的话就这样梗在心头。 许是顾爻的疑惑表现得太过明显,少年微微笑了笑。 “我没事的。” “更何况,这本就是任务的一部分,不是吗?” 顾爻一哽。 看着面前比自己还自觉的少年。 总感觉现在自己低他一头是怎么回事? 好像从晋北离开这两年,自家蠢系统就变得聪明了许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板着脸训他。 也会在不经意间照顾他。 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成熟。 见顾爻还在愣神,小九掏出怀表看了看。 看着床上还没收拾好的行李,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宿主大大,十点了,该快些了,不是要去做火车吗?” 顾爻无奈。 孩子长大了,都不会黏人了。 来自一个老父亲的心酸。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家小可爱系统就已经长大了。 现在都会催他走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身收拾自己的行李。 系统看着顾爻将那本便携的牛皮本塞进皮箱,额角轻轻跳了跳。 实在是没眼看。 出去一趟都要带着吗? 系统脑中突然闪过一句话——别太爱啦。 他现在就想将这句话给顾爻。 爻哥,别太爱了。 爻哥,真的就这么爱吗? 然后,小九就看着顾爻将那张裁剪下来的照片放进钱夹的夹层。 珍而重之。 小九:“……”算了。 顾爻将最后一件大衣叠好塞进皮箱,朝一边还等着的少年笑了笑,“走吧。” 金发少年点了点头。 两人出门的时候碰到了陈连,顾爻一愣,“陈叔,你怎么来了?” 陈连有些不自在地捻了捻手指,“来送送你。” 毕竟还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 虽然知道这次危险应该不大,还有徐家的继承人为他保驾护航。 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忧。 他曾经送走了许多人。 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再没有回来。 陈连和小九目送着顾爻上火车,顾爻坐在窗边,朝他们招了招手。 火车开动,发出一阵嗡鸣声。 陈连看着远去的火车,“小久不难过吗?” 小九转头,摇了摇头。 陈连诧异,“不难过吗?” 小九又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不难过,是知道难过没用,所以,不想让爻哥担心,他出门本来就已经很危险了,何必再让他徒增烦恼。” 而且,系统可以监测到宿主的身体状况。 如果顾爻有危险,系统也会知道。 第253章 家国难全23 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顾爻心中无端生出些惆怅。 上次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来。 就连给徐青的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这一次说要去上海,他肯定会被吓到吧。 想到徐青,顾爻忍不住笑了笑。 下了火车,车站中是来来往往的人。 顾爻拎着皮箱下车,一眼就能看到一条横幅挂在徐青身后。 上书“欢迎好友顾爻”。 显眼到顾爻想逃离这个世界。 徐青穿得挺人模狗样,怎么尽不干人事呢? 顾爻将自己的脚收了收。 看着那穿着大衣,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的徐青。 他觉得,也不是非见不可。 这徐青,不见也罢。 清俊的青年向后退了一步,抬脚想要往人堆里扎,却被眼尖徐青发现,快步上前,抓着人的衣领,一把将人薅了回来。 顾爻被人抓住了命运的后衣领,心如死灰。 社会性死亡的结果仿佛就在前方。 “徐青,好久不见。” 青年轻轻摇手,朝身后的打招呼。 徐青放下手,看着面前的人,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 “我们的顾公子,是想要去哪里啊?” 而那两个举着横幅的仆从已经举着横幅朝这边走来。 显眼的横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顾爻顿时想要逃离这个星球。 苍天啊,放过他吧。 徐青见人一脸局促,本来想要为难打趣一下顾爻的心思也歇了下来。 抬手让仆从收了横幅。 顾爻见状,狠狠松了口气。 徐青有些好笑,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口问道:“这两年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爻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他不想骗徐青。 但他干的事情都是机密。 徐青也看出来顾爻的为难,没有再问。 “要是不方便说也没事,这次来到这里,我可要带你好好玩一玩,我已经在君悦酒店订了包厢,都是特色菜。” 说着,徐青就勾着脖子将人往外揽。 命运的锁喉。 让顾爻一阵哽。 他有些无奈,可是看到徐青高兴的笑脸,又微微叹了口气。 算了。 随他去吧。 *** 餐桌上,顾爻望着那一大桌菜。 和徐青面面相觑。 他们是只有两个人是吧?? 吃得完吗? 像是看出顾爻的疑惑,徐青也有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这是徐家投资的产业,他只是告诉负责人要招待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没想到会这么“隆重”。 他隐约知道顾爻小时候苦过,在西洋留学时,他就没见他浪费过粮食。 现在这一桌子,他们两个人,是肯定是吃不完的。 顾爻像是看出徐青的窘迫,正想着让人打包一半带回去。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徐先生,贺探长来了,要将人带过来吗?” 徐青闻言面色一僵,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却瞥见桌上的菜,沉了沉声,“让他过来吧。” 顾爻看出徐青的脸色不太好看,皱了皱眉问道:“这位贺探长,是谁啊?” “法租界探长,贺言深,他不是什么好人,阿爻不要接近他。” 见徐青一脸正色,顾爻有些疑惑。 这贺言深到底是何方神圣? 能让徐青给出不是什么好人的评价。 徐青却不愿意再多说。 顾爻也没有再问。 贺言深进来的时候,顾爻抬头,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没有穿着警服,反倒是穿着一件皮衣,身姿挺拔,剑眉星目,眉眼轮廓锋利,唇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步子不急不缓,明明是硬朗的长相,整个人却透着一股子轻佻。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中让人看不出情绪。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对上一瞬,又极快错开。 顾爻却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的这个人。 贺言深却像是自来熟一般,自顾自地就拉开最靠近门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徐青的脸色沉了沉。 贺言深从进来,目光就尽数落在徐青身上。 那眼神逡巡在徐青的身上,赤果果的,又格外灼热。 像是要将徐青那一身衣裳全部挑开。 顾爻吃瓜。 看来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啊。 徐青被这眼神整得有些不自在,想要撇过头,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怒视着贺言深。 他又没错,他心虚什么? 贺言深对上徐青那双浅色的眸子,带着些愠怒,可这在贺言深看来,却尽是风情。 他没有理会徐青的怒气,轻轻笑了笑,转头看向正在吃瓜的顾爻。 “这位想必就是顾先生吧,阿青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这不巧了吗,我也是他的,朋友。” 青年的声音低沉而轻缓,却在“最好的”和后一个“朋友”上面加重了读音。 顾爻挑了挑眉。 看着面前带着些敌意的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闻到了一股子酸味。 本就生气的徐青瞥了一眼顾爻,却有些慌乱,像是被点燃火药桶,一拍桌子,怒声喝道:“贺言深,你要发疯别在阿爻面前!” 顾爻被这一下吓得整个人一缩。 他有些疑惑。 徐青自从接手家里的事务之后,在商场上打磨得圆滑世故,八面玲珑,甚少与人交恶。 极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 就算生气,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一般都是暗地里整人。 顾爻和徐青留洋的时候,没少在背地里整那些目中无人的外国少爷。 每次他们都知道是他们干的。 却又抓不到证据。 而且,本就是他们技不如人。 要是还敢大肆宣扬被整了的事情,八成是要被其他人嘲笑的。 一些个男生之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顾爻思考了一下,上次他看到徐青生气,还是在留洋的时候,被一个不对付的人偷袭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徐青暴怒。 所以,此刻徐青生气,顾爻是有些惊奇的。 这位仁兄有点东西啊。 能把最近几年养气功夫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徐青惹得这么生气。 贺言深脸上的神色却分毫未动。 他看着徐青那张因为生气而染上些薄红的俊逸脸庞,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眸色沉了沉。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脸上的神色却有些无辜,耸了耸肩,“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你……” 徐青抬起手指指着贺言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顾及着顾爻,一口气梗在喉头,不上不下的,面色都变得铁青。 贺言深却像是个无赖,起身,走到徐青身后,两只手搭在徐青的肩膀上,将人轻轻按下。 徐青想要挣脱,却被贺言深强硬地按下。 徐青的面色更差了。 顾爻看着徐青难看的脸色,皱了皱眉,起身,就想要上前阻止贺言深。 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贺言深这模样,看起来实在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他怕徐青吃亏。 贺言深看着顾爻,唇角的笑意不变,却俯身凑在徐青耳边,“阿青,你应该也不想他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吧。” 徐青偏头瞪了贺言深一眼,却对上一双雾色沉沉的眸子。 深不见底。 像是要将人全部吸进去。 徐青脑中闪过一些片段,一把将贺言深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打下去。 “放开!” 顾爻刚刚起身,就看见徐青挣脱了贺言深的钳制,得到了徐青一个安抚的眼神,顾爻抿了抿唇,坐了回去。 贺言深却像是有些玩上瘾了,轻轻将手搭在椅背上,男人的靠近,让徐青感觉到本能的危险。 第254章 家国难全24 徐青没有转头,只是将脊背绷直了几分。 身子也有些僵直。 像是感觉到徐青的紧张,贺言深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顾爻,“这位顾先生就是阿青最好的朋友吧,来到上海,我们作为主,自然是要好好待客的,希望顾先生这几日能玩得开心,不知顾先生住在哪家旅店?” 顾爻:“……” 我们,主,客?? 他下意识看向徐青,对方却像是在走神。 贺言深眼神微眯,看着面前的青年,有些不善,“顾先生看阿青作甚?” 顾爻对上那双沉沉的眸子,带着些敌意与……占有欲。 那双搭在椅背上的手放在椅背的两侧,整个人微微前倾,手臂撑开,像是要将椅子上的人整个圈在怀里。 绝对的占有姿态。 顾爻没有理会贺言深的敌意,只是看向对面靠在一起的两人,下意识根据贺言深的行为分析他的心理。 贺言深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胆子这么大。 是他警告得不够明显吗?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又往前挪了两寸,脚下也朝徐青靠近,整个人的姿态 盯着顾爻的眼神也带着赤果果的警告,像是将自己伪善的面具彻底撕下。 这些小动作自然是躲不开顾爻,他挑了挑眉。 这是不装了? 他从刚刚贺言深进来就觉得有些违和。 他觉得贺言深不应当是会虚与委蛇的人。 虽然动作表现得有些轻佻,可是一举一动间的狼性,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带着股匪气。 就像是,混黑的。 在黑暗脏污里野蛮生长成的独狼。 凶猛,高傲,记仇。 逞凶斗狠,刀尖上舔血是家常便饭。 而不是披着张伪善的面孔与人虚与委蛇。 而此刻的贺言深,完美满足的顾爻对他的刻画。 那副圈着徐青的姿态,就像是恶龙圈住自己的珍宝,绝对不允许他人窥视。 但凡有敢窥视觊觎的人,就会将那人烧成灰烬。 尸骨无存。 看着毫不掩饰敌意的人,顾爻也挑衅一笑。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正好也探一探这位的底。 他来了,自然是要给徐青把把关的。 无论两人是什么关系。 “我与阿青是多年好友,之前留洋的时候,我们也都是住在一处的,此次来办事,自然是住在徐家。” 闻言,贺言深本就不善的目光更是覆上一层寒冰。 “这不合适吧,徐家后院中有许多女眷,顾先生……”还是另寻他处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是我定下来的,阿爻是我多年至交好友,自然是要住在徐家的,这几日我也会亲自招待他。” 贺言深话还没说完,就被徐青打断。 他转头看着挑事的人,声音带着些冷意,“你若是想,就留下来一起吃午饭,若是不想,那贺探长就请便吧。” 贺言深看着徐青压着怒气的俊秀脸庞,赶紧示弱,举起自己的手以表无辜。 “我自然是要来蹭一顿饭的。” 说着,也没等徐青同意,贺言深就坐在徐青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徐青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转头,压了压自己的怒气,对顾爻笑道:“阿爻好不容易来一趟,可要尝尝这蟹壳黄,我尝过许多家,这家的算是上品,你喜欢点心和甜点,我还特意让他们做的枣泥与豆沙馅的,这蟹壳黄,你肯定会喜欢。” 徐青将那放着蟹壳黄的盘子转到顾爻面前,脸上是一脸期待。 顾爻看向面前的盘子,上面的点心色泽入蟹壳背一般深红,饼形也神似蟹壳,点缀着一层芝麻,看着就很有食欲。 在徐青期待的目光中,他伸手拿了一个。 入口酥脆,带着烘制而成的香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饼还染着松香。 这么想着,顾爻也问了。 见顾爻喜欢,徐青也松了口气,他支着下巴,姿态闲适,唇角挂着笑,“阿爻好灵的舌头,这蟹壳黄是用油酥面加上酵面制成坯,做成扁圆形饼,在滚上一层芝麻,贴在炉壁上烘制而成,我特意嘱咐他们,烧炉的木柴要用松木,你喜欢就好。” 贺言深闻言,掩在桌下的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心上也是酸得很。 就这般在意吗? 就连这小小的点心都要亲自嘱咐。 那今日这一桌,还不知要费多少心思。 而且那蟹壳黄,明明阿青也喜欢的,不是吗? 却还是将东西转到顾爻面前。 这般想着,贺言深看着这桌山的一桌精致菜肴,实在是面目可憎。 顾爻余光打量着贺言深,看着他盯着桌子上的菜,那眼神恨不得将这些东西一把火烧了的模样, 实在是……有趣。 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也很好笑。 啧。 现在倒是不像是一直凶狠的独狼,倒像是一只想要得到主人关注而拆家的……狗? 顾爻敛眸。 徐青笑容洋溢,倾情给顾爻介绍的模样。 顾爻也轻声应着。 看起来两人倒是和谐得紧。 独留贺言深一个人酿着山西老陈醋。 第255章 家国难全25 回徐家的路上,顾爻坐在徐青的副驾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那打量的眼神,是毫不掩饰。 徐青心中一阵紧张,面上神色却不变,只是攥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有些泛白。 而这些小动作落在顾爻眼中,那就约等于没有遮掩。 徐青知道顾爻留洋时期修过心理学,只是还心存着侥幸,他压着有些微微颤抖的声线,强装镇定 “阿爻,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说着,徐青在顾爻打量的目光中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修身的衣裳,将徐青的每一分动作都展现在顾爻面前。 顾爻盯着徐青又看了一会儿,就将目光挪开了。 徐青正紧张着,落在自身上那打量的目光就挪开了。 他忍不住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一口气还哽在喉头,顾爻却又将头转了回来。 徐青刚刚有些放松的脊背,又忍不住绷直,他目不斜视地看着道路,试图用避开眼神的方式来避开顾爻的窥视。 顾爻看着整个人都有些紧绷的徐青,轻笑一声,“徐青,你忘了,你应该知道我擅长什么的。” 听到顾爻有些轻佻的语调,徐青忍不住攥紧了方向盘。 认命地叹了口气,将整个脊背都松懈下来,“我知道,只是想着,说不定能瞒过你。 既然这样,阿爻想问什么?” 徐青转头看向顾爻,那双略显浅淡的眸子里满是无奈。 顾爻盯着徐青看了一会儿,转而将眼神落在面前的街景上。 他摇了摇头,“你不想说,我就不会问,我只问一件事。” “你说。” “那个贺言深,对你有威胁吗?” 徐青闻言一愣,他没想到顾爻会问这个问题。 见徐青愣神,顾爻还以为他不愿意说。 既然不愿意说,那肯定就是有。 思及此,顾爻垂眸,眼里闪过凶戾的光。 也忍不住捻了捻指尖。 这双手上,也不介意多沾一个人的血。 徐青转头看向顾爻,却见顾爻在摩挲着食指指节上的老茧。 这个动作,让徐青感到有些熟悉和……危险。 却一时间想不起来他在哪里见过。 “没有,他对我没有威胁。” 顾爻闻言抬头,撞进徐青那双浅淡的眸子中,又轻轻撇开。 他松了口气,放下有些紧绷的手指。 “那就好。” 既然贺言深对于徐青没有威胁,那其他的,徐青不愿说,他就不多问了。 没必要追根究底的。 顾爻撇过头,没有再说话。 徐青看着顾爻的侧脸,垂了垂眸,无声道了声谢。 两人没有再说话。 心照不宣。 *** 徐青带着顾爻回到徐家的时候,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皮箱,笑了笑,“怎么能让我们得顾公子亲自拎包呢,今日我就做一回侍从,顾少爷,请吧。” 徐青装模作样地弯了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顾爻看着徐青这活宝的模样,摇头笑了笑。 “那走吧,我们徐大少爷给我拎包,我可要好好享受一把。。” 刚刚跨进门,顾爻就见到一个穿着粉色洋装的女孩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哥。” 那女孩小跑着扑进徐青怀里,看到徐青的脚步一个踉跄,顾爻默默往旁边退了一步。 徐青有些无奈,“小菀。” 徐菀站直身子,站在徐青面前,伸手朝他讨要东西,“哥,我让你带的糕点呢?” 徐青有些无奈,伸手把手上的油纸包递给她。 徐菀接过,看着上边的鲜红的陈字,脸上都笑容越发甜蜜,“还是哥了解我,知道我喜欢这家的点心。” 看着徐菀一副贪吃模样,顾爻忍不住轻笑出声。 徐菀才注意到徐青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转头,入目的就是顾爻那张带着笑的清俊脸庞。 青年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衬得那整个人清逸出尘,鼻梁上的眼镜柔和了青年略显锋利的轮廓,温柔的笑总是会忍不住让人放松警惕。 徐菀看着,面上不争气地红了红,意识到自己在哥哥的朋友面前丢了脸,更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丢人丢到外人面前了。 救命。 谁来救救她。 徐青见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女这副窘迫模样,也无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发丝,轻声介绍道,“这是哥哥的朋友顾爻,这几日来上海有事,暂住在我们家里,你可以管他叫爻哥。” 徐菀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面前的人,有些讷讷地喊了声,“爻哥。” “妹妹好。” 顾爻看出少女的羞窘,接过徐青手上的皮箱,“徐大少爷不是要带我看看你精心准备的房间吗?走吧。” 顾爻拎着箱子已经走出两步。 徐青一愣,看着面前都快将脑袋埋到土里的徐菀,抬脚跟上顾爻,一把勾住顾爻的脖子,嘴上还应着他的话 。 “那肯定会让我们的顾少爷满意的。” 等到两人的声音离开,徐菀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自己有些热的脸,轻轻松了口气。 等到拐了个弯,徐青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顾爻,轻笑道,“阿爻还是温柔啊。” 顾爻轻轻拍掉对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转头看向徐青,嘴角是一个“和善”的微笑。 “温柔?” 顾爻可不觉得这个词和自己能沾上什么边。 徐青看着这笑,默默抬手,往旁边退了一步。 多年直觉告诉他,最好和顾爻保持一下安全距离。 顾爻嗤笑一声。 像是看不上徐青这怂兮兮的模样。 徐青摸了摸鼻子。 他怎么就忘了呢,这位是能一打十的。 还是十个高壮的黑衣保镖。 看着顾爻的背影,徐青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阿爻还是很温柔啊。 想起自己和顾爻的第一次见面,徐青有些失神。 “喂,没死吧?需要我拉你起来吗?” “真麻烦,要不是看到你是中国人,我才不多管闲事。” 徐青只看到逆光中,少年将木棍一扔,俯身将自己半抗在肩上。 “早就知道你会被人打,叫你那么狂。” “醒过来了,记得把医药费给我结一下啊。” …… 徐青回神,摇了摇头。 一直都是嘴硬心软的主啊。 见人已经走出去老远,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跟上。 “阿爻,等等我。” 青年回头,依旧是徐青有些熟悉的嘲讽笑容,“哟,我们徐大少爷,才二十多岁,就老胳膊老腿走不动了?” 徐青无语。 看着眼前的人有些无奈。 “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一个岁数。” “那是比不得徐大少爷养尊处优的,我身子好得很,要不要比划比划?” 顾爻作势就要放下手中的皮箱,徐青身子一僵。 脑中全是一些不太好的回忆。 被魔鬼训练支配的恐惧。 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顾爻的手,扬起一个讨好的笑,猛猛摇了摇头,“不必了,不是要看房间吗?我马上带你去。” 顾爻轻笑一声,收回手。 “出息!” 徐青摸了摸鼻尖。 他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第256章 家国难全26 顾爻晨起,趁着蒙蒙亮的天色,踏出了徐家的大门。 晨起的张嫂开始准备早餐,见顾爻这么早起来,有些疑惑,“顾先生,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顾爻一愣,脸上随即扬起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来上海是有事要办,这不得早点出门,徐青和我夸过张嫂的手艺,今日没有口福了。” 青年的脸上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遗憾。 一张嘴顺利转移话题,将张嫂哄得心花怒放,脸上那个笑啊,怎么都压不住。 “那顾先生等等,其他的没有,早起蒸好的包子你带两个吃,别饿着。” 顾爻还没来得及拒绝,张嫂就已经往厨房走。 看着塞到自己手上那热乎乎的包子,青年垂了垂眸,轻声道了句谢。 张嫂一愣,“快去吧,别耽误你的事情了。” 顾爻按着原定的计划,在报刊亭前领走了他的那一份报纸。 还带着些雾气的晨间,路边的早餐铺子已经支起来了。 顾爻拎着陈嫂给的两个包子,坐在早餐摊子前,点了份豆花。 一边看着今日的报纸。 而夹在报纸中的东西,刚刚已经被他烧毁了。 最近的上海,还真就是无事发生。 顾爻轻啧一声,正打算将报纸翻个面,一道带着些敌意与轻佻的声音就从身侧传来。 “哟,这么巧,在这里碰到顾公子了。” 顾爻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报纸折起来放到一边。 “这么巧,在这里碰到贺探长了。” 贺言深没有半分客气,就直接坐在顾爻对面。 “老板娘,来两包子,再来碗豆花。” “好,稍等啊。” 顾爻观察着对面的人,居然有些看不透。 除了在徐青面前,这个贺言深,好像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轻佻,不正经,一点也不像是个能断案的探长。 但是能在法租界中当上探长的,可不是一般人啊。 顾爻眼里闪过一道光。 看来还是要和这边的负责人接上头,才能好好打听一下这些事情。 消息实在是太闭塞了。 贺言深的目光转回,落在顾爻身边那份叠着的报纸上。 “顾先生也喜欢看报纸啊?” 顾爻笑了笑,“是啊,来了这上海,总该是要知道一些最近的大事情的。” “顾先生这么早出来做什么啊?” “找一个老朋友办点事情。” 低着头啃包子的贺言深抬头,“哦,除了阿青,顾先生在上海还有其他朋友?是谁啊,说不定我还认识呢。” 顾爻看着面前状似无意的人,伸出中指将眼镜又往上推了推。 “无可奉告。” 听到这生硬的语气,贺言深笑了笑,摊了摊手,“顾先生不要这么紧张,我就是随口问问。” 顾爻也没有兴趣继续和他交谈。 “贺探长继续吃,我先走了。” 说着,顾爻伸手拿起桌上的报纸,起身离开。 贺言深看着顾爻的背影,直到那清俊的身影远去,才缓缓收回目光。 顾爻吗? 贺言深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 结账的时候老板娘点了点钱,“先生,这钱不对啊,刚刚那位先生还有一碗豆花的钱没付。” 被摆了一道的贺言深:“……” 顾爻抖了抖手上的报纸心情极好,将报纸再折了折,没有再看。 他只是有些遗憾,怎么没多点一些。 临时起意的坑人,总是有点不完美的地方啊。 不过能坑到贺言深,他还是很开心的。 他就是看贺言深不顺眼。 没来由的,不顺眼。 那副轻佻张狂的模样,还有将徐青看做所有物的那副疯样。 他不喜欢。 这次,就当是收点利息吧。 顾爻敛了敛眸。 走回徐家的时候,正好碰上徐菀出门。 徐菀看到顾爻,原本欢脱的步子都收了收,低着头喊了声,“爻哥。” 顾爻点点头,“妹妹要出门啊?” 徐菀点点头,“约了小晴一起去逛一逛,三日后就是姚家举办的宴会,我们约好要去张小姐那里取定做的礼服。” 顾爻看着面前紧张到将所有行程都秃噜出来的少女,有些无奈。 “那妹妹去吧,我不打扰了。” 清俊的青年从身侧走过,带起一阵檀香,徐菀松了口气, 转头看去,那身影挺拔又俊秀,像是不折的青竹松柏,带着不屈的傲骨。 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徐菀捂了捂有些凌乱的心口,深吸一口气,脸却依旧不争气地红了。 顾爻刚刚回到房间,徐青就已经等在桌前。 “回来了?” 顾爻一愣,然后点点头,坐到桌前。 徐青打量着眼前的人,见人没事,才放下心。 他也没有多问顾爻出门是去干什么。 正如他不想说的事情顾爻不会问。 而顾爻想藏着的事情,他也不会问。 只要顾爻无事,那他就不会追根问底。 “哦,对了,阿爻要和我一起参加三日后姚家举办的晚宴吗?” 顾爻挑了挑眉,指尖在桌上轻点着,“这姚家,是什么来头啊?” 徐青思考了一下,“这姚家,是做药品生意的,你也知道,这混乱的世道,除了军\/huo最赚钱,就是药品了。” 顾爻的手指顿了顿,复而又轻点着实木的桌子。 “是吗?” 徐青点点头,“听说他们家关系很硬,最近甚至想要在山西那片地方扩展生意,这次宴会好像也是为此而办的。” 听到“山西”,顾爻的心适时地漏了一拍,手上的动作也忍不住顿住。 那小崽子,应该是在晋北吧。 徐青见顾爻在失神,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阿爻?” 顾爻回神,抬手倒了一杯茶,并未马上答应,问了一句,“姚家这宴会在哪里办啊?” “君悦酒店。” 顾爻的动作顿了顿。 “好,那就去吧。” 顾爻垂眸喝茶,掩下眸中的精光。 「八月十,君悦。」 这不巧了吗? 第257章 家国难全27 八月初十,君悦酒店。 顾爻轻晃着酒杯,在角落中观察着如今宴会大厅形形色色的人。 披着昂贵的外衣,做着矜贵的姿态,却仍然掩饰不了那眸中算计。 而徐青作为徐家产业的继承人,自然是一进宴会厅便被许多人上前来搭话。 顾爻不喜欢这种场合,和徐青说了一声,就来这边躲了个懒。 这两年他一直都呆在基地里,和外界的交流大概就是那些密码。 这次要不是事急从权,陈连也不会同意他来。 可是,上海的情报网负责人,就连陈连也不知道是谁。 要不是这次着急,一般这种情报头子,都不会轻易暴露。 而陈连本来主管的就不是情报,就更不清楚了。 顾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的情况。 想从这些衣着华丽的人中找出“那个人”,却又看不出什么。 仔细听一听,都是些商场上虚与委蛇的场面话。 要不就是混进来的小家族想要寻求大家族合作。 皆是谄媚讨好。 他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是一团乱麻。 而那姚家的家主,此刻站上了宴会厅的最前方的台子。 “各位,今日我姚家 举办这场宴会,是为了向各位介绍一个人,晋北主帅,阎郁。” 顾爻闻言猛地抬头,直直地盯着那人从暗处中出来,慢慢走到灯光下。 直至,万众瞩目。 顾爻怔怔地看着。 他没想到阎郁这般胆大,一个人就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到这上海。 他不知道有很多人盯着他吗? 顾爻无端有些生气,又忍不住心生欢喜。 二十二岁的青年褪去了青涩,展现出格外成熟的魅力。 一身修身的西装,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淡然。 面对在场这么多人精的打量,也没有半分胆怯,姚家家主扬着笑,带着些讨好,“阎帅,咱们上海有头有脸的人,都在这里。” 阎郁点了点头。 那目光在全场逡巡一圈。 不知是不是顾爻的错觉,那目光像是有实质似的,在他这边停留了一下。 隔着人群和晃眼的水晶灯光,顾爻狼狈低下头,将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阎郁一边应付着眼前的人,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角落中的人。 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轻抿一口杯中的酒,竭力控制着自己躁动的心。 等等。 再等等。 先生那么胆小万一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顾爻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才发现不太对劲。 可是为时已晚。 他的脑袋开始昏沉。 顾爻从未如此讨厌自己的酒量。 太耽误事了。 徐青早在阎郁出来的时候,就在宴会厅中搜寻着顾爻的身影。 他刚过来,就看到顾爻一口闷。 顾爻的酒量他是知道的,徐青有些头疼,上前一把搀扶住顾爻的手臂。 “阿爻,没事吧?” 顾爻晃了晃脑袋,眼前有些不太清醒。 “没,没事。” 徐青蹙着眉,作势就要将人带回去。 应酬什么的,去?的吧。 “我带你回去休息。” 顾爻抬手阻止他,摇了摇头,“别担心。” 而那边也有人要过来搭话。 顾爻将人往外推了推,指了指旁边角落中的沙发,“我休息一下就行。” 徐青看向顾爻,“真的没事?” 顾爻无奈,“真的没事。” 徐青见顾爻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将人扶到沙发上。 清俊的青年一沾到柔软的沙发上,就下意识将整个人蜷在一起。 他朝徐青摆摆手,“你走吧,我没事的。” 徐青蹙着眉,可那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也只能叹了口气,“那阿爻休息一下,我尽量快点结束。” 顾爻点了点头。 清俊的青年就在无人的角落中静静窝着。 阎郁不动声色关注着两人,当徐青将手搭在顾爻手臂上的时候,那股子暴戾的心思让他就想上去将人抢过来。 徐青。 阎郁敛下眸中思绪,嘴角挂着得体的笑容,应付着眼前的人。 有些清瘦的人窝在沙发一角,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 安安静静的。 阎郁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那有些清瘦的脊背上。 怎么越发清瘦了? 阎郁蹙了蹙眉,有些不太高兴。 可看着顾爻的背影,也看不出什么。 他有些烦躁。 而沙发上的人像是有些不安稳,微微动了动身子,晃着步子往外走。 一看就是醉了的模样。 阎郁有些不放心,他举杯朝面前的几人一笑,“各位,我先失陪一下。” 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顾爻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 他没想到就一杯红酒,后劲也能这么大。 走到卫生间洗手台前,顾爻看着镜子里面色潮红的人,俯身掬了一捧水。 空旷的卫生间中只有面前的水流声。 顾爻的警惕也松懈了一瞬。 可就是这一瞬间,腰上就已经被冷硬的东西顶住。 “顾先生,这么巧?” 耳畔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听就是经过伪装。 顾爻没戴眼镜,眼前的还被水糊得有些模糊不清。 可顾爻负责的就是解密的工作,对于声音是极其敏感,虽然通过镜子看不清身后的人是谁,可是声音他是极其熟悉的。 枪顶在腰上,顾爻也没有半分慌乱,“贺探长,这是干什么?将我当做犯人吗?” 贺言深闻言不退反进,将那把木仓又往青年的腰上进了两分。 “顾先生好耳力。” 熟悉的轻佻声音从身侧传来。 “那顾先生又是什么人呢?来上海,到底想干什么?” 顾爻闻言眼神一凛。 要是贺言深真的看出来什么,那他……必须死! 这件事情容不得一点差错。 袖间随身带着的蝴蝶刀滑到掌心。 而贺言深看着顺从地被他逼到靠着洗手台的清瘦青年,嗤笑一声。 还真就是个文弱书生。 不过眼下,问清楚眼前这人的身份的才是最重要的。 “顾先生……” 贺言深话还未说完,小腿就猛地被人踹了一脚,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跪了下去。 眼前寒光一闪。 贺言深眼神一凛,往后猛地退了一步。 可还是晚了一步。 脆弱的脖颈被蝴蝶刀划出一道血痕。 而刚刚还被挟持着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文弱青年,此刻却满是杀意。 葱白纤细的手指握着蝴蝶刀,将比自己高了半个脑袋的男人抵在墙上。 看着贺言深惊愕的目光,顾爻扬唇一笑,将手上的刀又往上进了两分。 贺言深只能顺着刀刃的方向,向上一仰。 “贺探长,我可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青年的唇角扬着得意的笑,可眼里却淬着寒冰。 反客为主,即使看微微眯着眼睛才能看清眼前的人,顾爻的气势却半分不减。 “贺探长想问我什么呢?看在徐青的面子上,我能给你一个回答的机会,你最好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 贺言深看着眼前的人,才知道他错得彻底。 这哪是什么文弱书生,明明是个特种战士吧。 第258章 家国难全28 贺言深看着青年眼底毫不掩饰的杀意,知道顾爻没有在和他开玩笑。 见人在失神,顾爻将手上的蝴蝶刀又往上怼了两分。 他现在脑袋晕得很,没有心思和贺言深扯皮。 “贺探长,不想说吗?” 青年的语调带着些飘忽,像是有些醉了,可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弱半分。 那双浮着水雾的眸子也是一片清明。 贺言深张了张口,咬了咬牙,决定赌一把。 “八月十,君悦。” 顾爻的眼神一变,手上的刀刃在贺言深脖颈间又划出一道痕迹。 “你是谁?” 看到顾爻的反应,贺言深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顾爻同志,共党上海情报负责人贺言深请求你的帮助。” 顾爻抿了抿唇,却没有立刻相信贺言深的话。 贺言深还想说些什么,目光却瞥见一脸怒气,步履匆匆从拐角出来的阎郁。 他一把将顾爻推开,“明日六点,报亭碰面。” 贺言深伸手摸了摸自己脖颈间的血痕,将内搭的衣服往上拉了拉,而后低着头,快步与阎郁错身离开。 顾爻也已经将刀刃收到袖间。 他转头看着匆匆而来的阎郁。 阎郁的步子也顿在洗手间门前。 两人隔着两步,却没有敢先踏出一步。 在看到阎郁的那一刻,顾爻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阎郁的目光紧紧地黏在眼前人的身上,像是要眼前的人给剥皮拆骨。 先生。 他的先生。 阎郁盯着顾爻有些迷离的眸子,带着些湿润的乌发,那张午夜梦回,让他魂牵梦萦,日日夜夜求而不得的脸。 此刻那张脸上还泛着红。 对阎郁来说更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先生的每一分,都是他想要死死拽住的。 每一寸皮肉到发丝,都是他爱极了的模样 阎郁深吸一口气。 抠着指尖,带出一阵痛感,才压下将这人揉进骨子里的冲动。 不能着急。 别吓着他。 阎郁率先上前。 而那灼灼的目光却让顾爻有些承受不住,他撇开眼,往后退了一步,阎郁却步步紧逼。 直到把人逼到洗手台旁。 阎郁看着低着脑袋不敢看自己顾爻,只觉得如今的先生越发瘦削了。 他能全部圈在怀里。 他微微弯身,附在顾爻耳边,“先生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 耳畔的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蛊惑,像是一根羽毛似的,轻轻拂过顾爻的心尖。 让他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 鼻尖全是阎郁身上的檀香气息。 让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那檀香好像和身体里的酒精反应,变成了晕晕乎乎的泡泡,在脑海中炸开。 炸得顾爻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明明一样都是檀香。 可他就是觉得阎郁身上的比较好闻。 他想凑近一些。 凑得再近一些。 可潜意识里却又在告诉他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呢? 这人身上真的很好闻。 他很喜欢。 想要靠近…… 阎郁等来半天,却见顾爻还是呆愣愣的。 他有些疑惑。 还以为是自己吓到顾爻了。 他有些着急,想要直起身子 “先生,抱歉,你……”别生气。 话还未说完,阎郁原本有些直起的的身子却被眼前的人猝不及防拉了回去。 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阎郁盯着眼前的人,一动不敢动。 青年的肌肤细腻,在亮得有些晃眼的灯光下闪着光,这般近的距离,让阎郁能看清那脸上白色的绒毛。 青年的眼睫轻颤,却不敢闭眼。 顾爻却没有察觉到阎郁的紧张,他勾着阎郁的脖颈的手臂往下滑了两分,指尖轻轻捏着阎郁命运的后脖颈。 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姿势。 但凡顾爻有一点杀心。 此刻阎郁就是个死人了。 阎郁却没有半分想要反抗的想法。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 他想要看看,他的先生,还会做些什么? 带着薄茧的指节滑过脖颈,顾爻看着面前的任他施为的人,轻轻笑了笑。 笑得极其好看。 晃没了阎郁的魂。 喉结轻滚。 阎郁感到一种无端的燥热,明明醉的人不是他,他却总感觉自己醉了。 不然,脑子怎么会这么不清醒。 葱白的食指尖向上一挑,将和自己平视的这张俊逸脸庞向上微微挑起。 两人的距离微微拉开,此刻阎郁才能看清顾爻脸上的神情。 那白皙的脸上带着酒醉的薄红,摘掉了眼镜,那双漂亮的眼睛展露无遗,带着些迷离和水雾的,像是秋日晨间弥漫的薄雾。 蒙着层轻纱。 而那作乱的人,却像是毫无察觉,伸手轻轻碰了碰阎郁的喉结。 凸出的喉结上下一滚。 阎郁突然感觉有口干舌燥。 再这样下去,他可不保证他能忍住。 先生。 他的先生。 顾爻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对他来说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何况是现在这般主动的模样。 可顾爻的眼神又是那般澄澈而无辜。 这般纯情的模样,让阎郁觉得自己心中所思所想,都是格外的龌蹉。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想要抓住顾爻的手,却被顾爻轻轻拍开。 顾爻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又伸手摸了摸那凸起的喉结。 细腻的肌肤碰触到脖颈,阎郁一阵头皮发麻,他身子一僵。 有了不该有的心思,起了不该起的…… 半醉状态的顾爻格外强势,不允许阎郁动手,同时对阎郁身上每一寸都抱着极强的好奇心。 阎郁被逼到墙角,手抓着洗手台的边缘,微微踮起脚,想要避开顾爻的手。 顾爻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动物,在阎郁颈边轻嗅着,攫取着本该让人心静的檀香。 在无人的角落,两人第一次呼吸乱成一团。 第259章 家国难全29 顾爻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 只觉得眼前的人真是哪哪都合他的心意。 完美契合了他在筹划着报仇之余对未来伴侣的刻画。 既然喜欢,就不能让他轻易跑掉。 顾爻一向的原则就是,想要的东西绝对不要放手。 就算不择手段。 他也要攥在手心。 就像是现在,眼前的这个小美人。 他就很喜欢。 脑子倒回第一世的顾爻有些不清醒,加上酒精的作用,想了半天,想不到什么追人的办法。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他只知道,他想亲近眼前的人。 他伸手拽住阎郁的领带,将人往下一带,欣赏着青年错愕又羞愤的神情。 他在阎郁颈边轻嗅着,酒气混着檀香,融合成最好的助情剂。 犬齿抵上脖颈的软肉,像是凶猛的野兽叼住自己的猎物 ,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顾爻隐约感觉到阎郁的紧张,他挪开自己的犬齿,轻笑一声,伸手戳了戳眼前人通红的脸。 “小美人,你害羞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本该放浪的话配上顾爻这略显幼稚的动作,融合成一种奇异的……纯欲。 阎郁被逼得半坐在洗手台上,可是却不想反抗。 他只想任由先生施为。 顾爻只感觉浑身都有些燥热,脑子也不甚清醒,像是跌入了一场醒不来的梦。 他只想沉溺其中。 面前这个人,总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让他忍不住心生亲近。 指尖从脸颊滑到脖颈边的牙印,顾爻无端有些口干,不自觉舔了舔唇,舌尖顶上犬齿轻轻磨了磨。 他的目光逡巡在阎郁身上,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中世纪欧洲领主,从脸到脖颈,再到有些凌乱的西装包裹下鼓鼓囊囊的胸脯。 崩开的衬衫扣子,凌乱的领带,在顾爻眼中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美人眉目含春,此番美景谁能拒绝。 反正顾爻是拒绝不了。 他咽了咽口水,伸手一把扯过阎郁的领带。 美人错愕,顾爻轻笑一声,鼻尖微微凑近,“明明都是檀香,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呢?想要……” 青年的呼吸带着些红酒的香气打在颈侧,话还未说完,顾爻的目光落在那泛着些薄粉的唇瓣。 阎郁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唇上一软。 明明顾爻才是主动亲人的那个,此刻却像是小姑娘献吻一般,害羞地闭着眼。 毫无章法地乱蹭。 蹭得阎郁呼吸凌乱。 心也凌乱。 原本打得板正的领带早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而不得章法的人蹙着眉,不知该如何动作。 阎郁盯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半眯着眼睛,像是只刚出生的小兽似的探头探脑。 纯。 太纯了。 就像是一张白纸扎成的纸老虎。 虚张声势,却生不出一点威胁。 只想让人在这张白纸上肆意泼墨作画。 而阎郁现在就是这种想法。 顾爻解不开已经打成结的领带,他有些气闷,咬着唇有些气闷。 看着面前和领带较劲的人,阎郁压着自己有些沉闷的声音,轻轻扣住了顾爻伶仃的手腕。 “别闹。” 可已经上头的人怎么会听阎郁的呢,作势就要挣开手腕间的钳制。 纹丝不动。 顾爻有些气闷。 小美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这般可爱的先生,让他怎么忍得住呢? 褪去了平日的精明,现在的顾爻看起来格外好骗。 这么想着,阎郁便做了。 他伸手撩开青年额前的碎发,指缝间染上水汽,那张清俊脸庞在阎郁面前展露无遗。 顾爻有些迷糊,微微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本就因为被钳制住有些气闷的人看着眼前这个人还敢动手,觉得自己收到了挑衅,伸手就想要拍开阎郁的手。 那原本在顾爻头发上捣乱的手却一把截住,伶仃的手腕被虎口一圈,尽数拢在阎郁的掌心。 带着些凉,更多的却是细腻,触手生,像是一块温润的美玉,让人舍不得放开。 指尖轻轻摩挲着,带着十足的暧昧。 低沉的声音带着沙哑,“先生的手腕,好细啊,是该好好养一养的。” 这声音有些无奈,像是在埋怨着顾爻没有照顾好自己。 而那腕间的轻触,让顾爻浑身一僵,轻轻一颤,只觉得一股熟悉的麻痒感传遍全身。 他抬眼看去,漂亮精致的青年脸上带着轻笑,轻垂着的眸子中一片黑沉阴霾。 像是压抑着什么。 顾爻无端感觉到有些危险,撇开眼,敏感本能让他想要避开,往后退了一步,作势就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而原本身处劣势的人,此刻像是个步步为营的猎人,将猎物引诱到自己的陷阱之中 撕开纯良的伪装,拽着青年的手腕步步紧逼。 顾爻感觉有些气短,步步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 身後是带着潮气的墙壁 面前是突然强势的“小美人”,顾爻只觉得进退两难。 此刻转不过弯脑子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好像翻车了…… 被这人骗了。 他还以为是只小白兔呢。 现在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爻有些懊恼,抿着唇,撇过头,赌气不愿意再看阎郁。 下垂的眼尾泛着红,有些委屈巴巴的意味。 而阎郁自然看出来顾爻的郁闷,只觉得这样的先生……实在是, 可爱。 阎郁只能想到这个形容词。 轻笑一声,阎郁突然福至心灵,他好像知道该怎么拿捏眼前的人了。 。 第260章 家国难全30 高傲的青年低下脑袋,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引着将那精致伶仃的手腕。 “先生,难受,怎麽办?” 低沉的声音沙哑又沉闷,炸响在顾爻的耳畔。 指尖都发烫,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让顾爻的脑袋直接沸腾宕机,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他想要收回手,却被腕上的力道死死地按住。 顾爻恼怒,抬眼看去,那本该魅惑的狐狸眼微微垂着,闪着细碎的微光,在浮动的水面上轻轻摇晃。 垂着的狐狸眼尾红了个彻底,带着委屈和无措,还有些着急,像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面对着未知的恐惧,只能求助着眼前的人。 那湿漉漉的眼神,就像是焦躁的小狗,不得章法的凌乱。 呼吸乱了。 心也乱了。 顾爻的脑子此刻转不过弯,被眼前的美色迷了眼,只觉得眼前的人可怜得紧。 委屈巴巴的。 像一只落水的可怜小狗。 阎郁见顾爻呆呆地看着自己,垂着的眸子中闪过一道精光。 可面上依旧委屈。 他伸手轻轻抱住青年,膝盖相触,而后穿插。 顾爻被一烫,感觉有些不对劲,伸手想要推开阎郁,埋在脖颈边的脑袋却先轻轻蹭了蹭。 “先生,我这是生病了吗?我好怕,呜唔。” 低沉的声音带着些呜咽,无措又彷徨,带着些面对未知的恐惧。 只能在这清凉所在之处寻得一丝心安。 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小狗。 颈侧微微的湿润,是狐狸落下的泪,直接吞噬了顾爻最后的理智。 他放手,任青年施为。 窗外雨幕中,惜花之人的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摘下一朵花,指尖染上了花蜜。 是潮湿凌乱的檀香。 清晨的阳光蒸发了潮湿的雨水,穿过窗帘的缝隙。 顾爻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动了动宿醉的脑袋,带着些疼。 被一杯红酒撂倒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想要起身,却被腰上的一只手扣住。 ??! 顾爻偏头看去。 阎郁那张俊逸的脸落在他的肩颈,发丝凌乱,那张脸上带着些闷出的红,在晨光下微微闪着光。 顾爻的脑子瞬间宕机。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阎郁怎么会在这里? 他怎么会和阎郁在一起? 顾爻一脸懵逼。 而身侧闭着眼的人,此刻微微睁开眼睛。 那双上挑魅惑的狐狸眼像是蕴着风情,而这人像是没有睡醒,伸手将顾爻揽了回去。 柔软的发丝凌乱,轻轻拂在颈侧。 久别重逢的青年,却像是没有半分隔阂,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先生,好累,再休息一下吧。” 熟悉的声音沙哑,唤醒了顾爻凌乱不堪的记忆。 [“小美人,你怎么害羞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呢?”] [……] 卫生间角落中凌乱的呼吸,还有, 顾爻看向自己的手,葱白修长,骨节分明,像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可昨天, 有更白的东西沾染过。 我靠。 顾爻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被自己的手烫到,赶紧放下手。 之后的事情,顾爻晃了晃脑袋,有些头疼。 想不起来了。 不过看这状况,八成也是完了。 毁灭吧。 他想要死一死。 逃离这个星球吧。 阎郁早已清醒,感觉到顾爻的小动作,他支起脑袋,轻笑一声。 “先生是在回味吗?可还满意我这个,小、美、人?” 顾爻脸色瞬间爆红。 太丢人了。 社死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有人提醒你的社死。 他伸手想要把自己裹进被子。 扯了扯。 纹丝不动。 却撞进阎郁带着揶揄与戏谑的目光。 “先生,敢做不敢当吗?” 青年的指尖搭上顾爻的手背,有些委屈。 顾爻却像是碰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将两只手猛地往上一抬。 反应大得让两个人都楞一愣。 狐狸受伤。 顾爻有些心虚,撇开头赶紧摆摆手,“我,我没有。” 阎郁进了一步,眼里揉杂着细碎的笑意,“没有什么?是没有敢做不敢当,还是没有做过这些逾矩的事情?” 顾爻退了一步 阎郁却像是执着地要得到一个答案,伸手拽住顾爻的手腕,将人制住,封住了青年仓皇之下所有的退路。 “先生,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好不好?” 阎郁将伶仃瘦削的手骨摁在自己的胸口,隔着皮肉,是强有力的心跳声。 凌乱。 炽热。 诉说着的是经年的思念与妄想。 直至疯魔。 阎郁已经疯了。 可他还是舍不得伤害顾爻。 那就只能让人心甘情愿掉进自己的陷阱。 想圈起来。 青年的声音委屈,带着些卑微。 顾爻叹了口气。 冷硬的心,永远为“他”留了一片安稳天地。 真的是栽了。 顾爻拍了拍阎郁的肩膀,将人一把掀下去。 阎郁错愕,以为顾爻要跑,却被顾爻一手肘怼了回去。 手肘压着脆弱的脖颈,是极其危险的。 轻易就可以要了阎郁的命。 顾爻却像是没有自觉。 伸手撩了一下额前凌乱的碎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阎郁,你认真的吗?” 阎郁看着眼前这张脸,唇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先生,你早该知道的。” 顾爻垂了垂眸。 “好。” 阎郁疑惑,不懂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容不得一点差错。 容不得半分糊弄。 他想要的,是一个明确清晰的答案。 毫无保留的袒露。 不想雾里看花。 可下一步,顾爻就已经凑近,呼吸交叠着。 逐渐升温,凌乱。 无需任何其他的回答。 “阎郁,别后悔。” 阎郁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眼睛沉得可怕,揽着人的后颈狠狠往下压了压。 唇瓣被人狠狠堵住,汹涌的吻像是波涛拍岸,让人有些窒息。 迷糊间,顾爻的唇齿微微微微张开,好像有什麽东西钻了进去。 晨起间本就混乱,此刻更是如烈火烹油。 秋日的荒原枯草从生,只需一点火星即可燎原。 ***** 而另一边,徐青坐在正堂上,左等右等,顾爻就是没有回来。 想起来昨天阎郁那张狂的样子,徐青就在一阵气闷 他就知道。 阎郁那狗东西,不安好心。 横抱着顾爻那副得意洋洋,耀武扬威的样子。 看得人就想把他打死。 还真是张狂。 可偏偏阿爻黏着他。 徐青轻敲着桌面,有些心焦。 没有等回来顾爻,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徐青翘着二郎腿,看着眼前的人,眉目间尽是烦躁。 “贺言深,你来干嘛?我今天没工夫去给你打白工。” 贺言深也有些暴躁。 好不容易和派来帮忙的人接上头,结果,今天他就被放鸽子了?! 被放鸽子倒是次要的。 他更担心的是顾爻的安危。 信息部的核心。 可不能折在上海。 难得的人才。 他抓了抓头发,带着秋日晨间的薄雾,微微的湿润。 可面对徐青,他总是不乐意发脾气的。 压了压怒火,他沉声问道,“阿青,顾爻在哪你知道吗?” 手指一顿,正堂中落针可闻。 徐青抬眼看向眼前这个和顾爻并不对付人,眼眸轻眯,带着些凛冽。 “贺言深,你是在怀疑阿爻什么?” 第261章 家国难全31 贺言深闻言一愣,看向徐青的眼神有些受伤,垂在身侧的手也忍不住攥紧成拳。 他嘴唇颤抖着,“阿青,你就是这般看我吗?” 徐青不言。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抓人的,是吗?” 徐青抿了抿唇,撇开眼,不敢再看贺言深的眼神,明明心中不是那般想,可嘴上就想要逞一时之快。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之前不是你将我大姐抓了进去,逼着我去帮你破案!” 要不是那次交集,他也不会与贺言深有什么纠缠。 也不会到了如今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他理不清,也不想理。 没有一个实质的名分。 就是借着酒精的混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得过且过。 他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还是放不开手。 他一直都是喜欢男子的,他一直都清楚。 也正是因为他喜欢男孩,在留洋的时候才会被那般恶劣的戏耍。 要不是顾爻,他可能早就已经死在异乡。 可是,他不敢说。 不敢告诉家人,从小,他便被寄予了太多期望。 作为徐家的独子,他身上的担子太重。 他也早就知道家中为他定好的的道路。 还是生出了妄念。 满心的痴妄与情欲,浇灌出一朵名叫贺言深的花。 根植于心,深入肺腑。 拔不掉,烧不尽。 不该将贺言深拉下水,却还是放不开。 家中的催促,他逃不过了。 就这样吧。 放开也好。 天高任鸟飞,贺言深该有更广阔的天地。 徐青不敢抬头看眼前的人,他害w怕看到那双往日总是蕴着温柔笑意的眸子带着憎恶,只能忍着心上的疼开口,“贺探长,请离开吧。” 贺言深垂下脑袋,没有再开口,只是默默转身离开。 临到门前,贺言深回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人,“徐青,抓错你姐姐那件事情我很抱歉,但依照当时的证据,她确实有很大嫌疑,你要是生气,等改日她回到上海,我亲自去给她道歉。 但是,我不后悔当时抓了她,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今日你在气头上,我改日再来拜访。” 徐青抬头,却只看到那离去的背影。 冰冷又决绝,像是不会再回头。 心上泛起细细麻麻的疼,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块,然后,在空中碾做飞灰,再不见踪迹。 就这样吧。 贺言深应该找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 没有顾虑,也不像是他这般满口谎话。 徐青往后一仰,疲惫地靠在椅子上。 贺言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他站在门前,遥望着徐青。 他的阿青,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余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行走人间。 心上泛起针扎般的疼痛。 贺言深没有进门,手上原本给人准备的生日礼物也没有送出去。 他收了收手。 他的阿青那么骄傲,不会想有人看到他的狼狈模样。 转身想要离开,门前却有一辆车停下。 顾爻被阎郁扶着从车上下来。 那脚步都有些不利索,活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还有人能把这变态打一顿??! 贺言深脖颈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可在看到顾爻的那一刻,也松了一口气。 至少人没事。 他上前拦住两人。 至少他们现在不能进去。 徐青的骄傲是连他都要藏好,不让尘埃沾染半分的珍宝。 怎么能让别人指指点点。 顾爻本就不舒服,要不是他坚持,阎郁是绝对不会让人受罪。 可现在居然有人拦着他? 虽然他很享受顾爻依靠着自己的感觉,可是看到那眉间的难受神色,阎郁甚至都有些埋怨自己。 他是不是下手,重了些? 可是,忍不住啊。 一些凌乱的画面跃入脑海,连带着呼吸都有些急促。 他偏头看向顾爻,那微微凌乱的领子下,隐约能看到些红色。 在白皙的底色上格外明显。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阎郁深吸一口气,将脑袋艰难转开。 先生受不住的。 忍一忍。 而顾爻此刻看到贺言深也有些尴尬。 “六点,报亭。” 他晨起的时候只顾着回忆那些社死片段,脑袋有些断片,忘了这件事。 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再之后,就记不太清楚了。 醒过来就已经是四小时后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顾爻耳朵忍不住泛红,偏过头轻咳两声,“贺探长,有什么事情吗?” 阎郁闻言也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打量,不动声色将顾爻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开贺言深的窥探。 贺言深有些无奈。 这防贼的架势是怎么回事? 顾爻伸手拍落阎郁挡在自己面前的手。 “别闹。” 转而看向贺言深,“贺探长,有何贵干?” 贺言深脑子一热拦下人,此刻倒是有些无措,指尖无意碰触到口袋里的硬物,他深吸一口气。 “麻烦你将这个交给阿青。” 顾爻看被人捧到自己眼前的,这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挑了挑眉。 这个牌子的手表,不便宜啊。 得花贺言深不少钱吧。 他却没有轻易答应,只是看向眼前的人,带着些恶劣的戏谑,“我为什么要帮你?” 贺言深抿了抿唇,没有答话,只是作势就要收回手。 手上的表却被顾爻一把抢过。 “今日发发善心,帮你一回吧。” 贺言深一愣,青年就已经跨步上了徐家门前的台阶,拿着盒子朝他扬了扬,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进了徐家。 阎郁跟在顾爻身后一起进去。 贺言深挠了挠头,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这位晋北主帅扶着顾爻的姿势,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那手好像黏在顾爻腰上了。 顾爻一跨过大门,徐青就匆匆出来。 在看到顾爻的那一刻,狠狠松了口气。 上前两步,将人从阎郁手里抢过,上上下下检查了许多遍。 等到确认人没事,才将顾爻往自己身边一拉,用警惕的目光盯着阎郁。 阎郁:“……” 顾爻被徐青猛地一拉,那力道,本就腿软的顾爻整个人差点栽出去。 而徐青却已经全面进入战斗状态,看着面前的阎郁火力全开。 “阎帅来我徐家干什么?我徐家可不欢迎一个拐带我家贵客的人。” 阎郁没有理会徐青,直接无视。 他的目光落在顾爻伸手,原本抬起扶着顾爻的手也收了回去。 看着顾爻面上的痛苦神色,阎郁蹙了蹙眉。 他没有回答徐青的问题,只是伸手想要将人带回来,却被徐青一把拦住。 盯着阎郁的眼神,就像是盯着什么登徒子。 阎郁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顾爻的朋友。 不能生气,好好解释。 别让先生为难。 “先生身体不舒服,你刚刚拉的动作太大,让他难受了。” 徐青一愣。 阎郁却已经上前一步,重新让顾爻靠在自己身上。 猛地跌入一个怀抱的顾爻:“……”其实,倒也没那么脆弱。 只是有些难受而已。 不过他也不会拒绝阎郁的好意就是了。 他享受着这种被喜欢的人护在掌心的感觉。 就好像,好像是……找到了久违的港湾。 可以让他这艘漂泊在外,孤单无依的游轮停泊。 可以在避风港中,好好休息,避开风雨,等待下一个晴天。 而现在的顾爻就是这种感觉。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徐青感觉自己格外多余。 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可看着两人的亲密,他又有些羡慕。 心上有些沉闷的窒息。 第262章 家国难全32 徐青没有再拦着阎郁,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二人之间的关系。 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初现端倪了。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看着阎郁对顾爻那全心爱护的样子,徐青觉得,这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托付。 他身边见到的感情,从无善终。 父母婚姻,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哄骗了母亲,成就了他如今地位。 他见过母亲以泪洗面,最后,郁郁而终。 他也见过姐姐姐夫貌合神离,只不过姐姐强势,能镇得住那一群妖魔鬼怪。 就算是徐家内部,也是乱得很。 他爸的情妇,拉出来都能组一个足球队了。 不把那些女人带回家里,已经是他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最仁至义尽的地方。 不让脏东西脏了孩子的眼。 呵。 虚伪,恶心,肮脏至极。 那些东西,他也早就看过了。 让人作呕。 恶心得要命。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护好他的妹妹。 娇憨天真的少女,合该永远被人捧在手心。 而他,早就和这徐家一样,糟透了。 徐青垂着眸,掩下眸中的失落,“阿爻,你没事了,我就先去银行。” 顾爻转身,就看到徐青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向外走去。 “徐青,等等。” “嗯?” 顾爻上前两步,一把拽住他的手,将手上的盒子,珍而重之地放到他的手上。 “这是贺言深给你的。” 他摇了摇手,打了个哈欠,像是累极了的模样。 “东西我已经带到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说着,顾爻就拉着阎郁往自己的房间走。 他知道,徐青需要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 既然知道贺言深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那他自然乐意帮忙。 而且现在这世道,又能期待什么未来呢? 他不想徐青后悔。 徐青看着手上的盒子,抿了抿唇,怔愣了许久,还是颤着手指将盒子打开。 漂亮崭新的手表在阳光底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清晰地照出徐青那双流泪的眸。 [“贺言深,我给你打了那么久白工,生日你都不送点值钱的礼物,也太抠了吧。”] [“那阿青想要什么?”] [“那就手上这牌子的表那个新款吧,我还没来得及买呢。”] …… 徐青也没想到他当时的一句玩笑话,如今这东西,竟然到了他的手上。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可对于贺言深来说,可能就是攒了很久的积蓄。 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还对自己这么慷慨干什么? 贺言深的钱大半都资助了那些贫困的学生,哪来的这么多钱还给他买生日礼物。 徐青不知道。 他只觉得手上这个盒子重有千斤重。 重到他承受不起。 他颤着手合上盖子,将那四四方方的东西按入怀中,上面好像还残存着贺言深的气息。 温热的掌心与跳动的心脏间,隔着的贺言深沉沉的情意。 没有宣之于口,却体现在方方面面的情意。 蠢货。 真是个蠢货。 *** 阎郁扶着顾爻往他的房间走,是越走越偏,他那紧锁着的眉头越皱越深。 往日总要讨些便宜的人,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临到门前,顾爻偏头看去,就见阎郁的眉头皱得死紧,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我们阎大少爷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不高兴。” 阎郁抿了抿唇,转头看向顾爻,将人往身侧带了带,“先生,徐青真的是你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让你住这么偏的地方。” 憋了一路的话还是不吐不快。 让先生住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有些委屈他了。 他在晋北新建了一座宅院,是按着先生的喜好建的,不知先生愿不愿意陪着他回去。 思及此,阎郁垂了垂眸,有些失落。 顾爻看着,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捧起丧气小狗的脸,踮起脚尖在交叠着的薄粉花瓣上落下一吻。 花瓣带着清浅的檀香。 微风拂过耳畔,蜻蜓轻点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而小狗有些呆愣。 顾爻笑着捻了捻那带着水光的唇瓣,“我是喜静,徐青才特意给我安排的这里,怎么跟个小孩似的赌气。” 清俊的青年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像是春日满院的桃花,在融融春光中,带来满目生机。 “我才没有。” 阎郁抿着唇,偏过头,耳朵却红了个彻底。 顾爻也不戳穿他,只是抬手用指尖捻了捻那红得彻底的耳垂。 “阿郁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能管得住手底下的人吗?” 面对青年的调笑,阎郁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玩心大起的顾爻逼到靠在门上,退无可退,窘迫异常。 葱白的指尖挑起眼前人的下巴,“哟,这是哪家的小美人啊,和爷回去,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听到这调戏的话语,阎郁的脑子宕机了一瞬,眼神中都带着不可置信。 明明还是那张清俊到不染尘埃的脸,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怎么跟个土匪头子似的? “小美人这是害羞了吗?要不要爷手把手教你一下,必叫你体会什么是人间……”极乐。 之后的话尽数淹没在呼吸交叠的唇齿交缠中。 第263章 家国难全33 迷迷糊糊间,顾爻感觉自己像是一条搁浅的鱼,被人从水里捞出来,反反复复地在火架上炙烤。 无法呼吸。 浑身都躁得厉害。 好不容易获得一点喘息的机会,铺天盖地的吻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顾爻整个人拢在其中。 逃不开,避不掉。 他感觉自己被一只金丝编就的笼子罩住,成了眼前人的掌心雀。 任他施为。 呼吸极度不畅,感觉肺中的氧气都要被抽干,手腕在木制的门框上磨得生疼,可阎郁却没有半分要放开他的意思。 良久,阎郁才缓过神来,勉力平复着呼吸,看着眼前神色迷乱的人,大口喘息的人,心疼地在那有些破败的唇角落下安抚的吻。 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落下。 他轻笑一声,伸手拂开顾爻额前垂顺的乌发,倾身凑在顾爻的耳边轻语,“先生,你手把手教的,可还满意?” 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哑,像是醇厚的白酒开瓶,光酒香就已经醉人。 不胜酒力的顾爻大口喘着气,像是被人丢回水中的鱼,重新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来以此求得那一线生机。 晕晕乎乎间,眼尾泛红的青年只能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那一副泛着潮红,被人蹂躏惨了却还是乖得没边的模样,让阎郁的眸光沉了沉,眼神中透露出的意味,确实是像要将顾爻拆筋剥骨。 顾爻的脑子刚刚有些缓过神,就是眼前一黑。 想开口说出的话被人尽数堵在喉咙。 一别两年的思念并没有在晨起间一场荒唐消磨,只是成了勉强压下了燎原的火,掩藏住灰烬下的炽热与痴妄,只待一点火星即可再次在荒草丛生的心野上燎原。 而现在的顾爻在阎郁眼中就是那点火星,轻易便勾起了燎原的焰,只待两个人都被烧干这三魂七魄,在爱与欲的狂潮中颠簸,沉溺,直至醉死深海。 这是顾爻第一次面对着阎郁这般直白又炽烈的模样,容不得一点拒绝,焦躁又急迫。 眼前的昏暗让顾爻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他能清晰感知到眼睛上掌心炽热的体温,还有耳畔清晰而强烈的*息声,而他自己像是成了那任人宰割的笼中雀,被动承受着青年每一分炙烈的情y。 伶仃的手腕被人压在头顶,一只手即可掌控,那膝盖上方也和…相触,轻柔的呼吸落在颈侧,带起一阵鸡皮疙瘩,那被禁锢着的人躲了躲。 可是自己的手臂却成了一方囚笼,将人困在这方寸之地。 躲不开,逃不掉。 只能承受着阎郁给予的一切。 阎郁只觉得现在的先生真的是美极了,白皙的脖颈间绷紧的线条,隐忍的神情,实在是让人愉悦。 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温驯乖顺得不像话。 怎么能这么乖呢? 他心底的恶念就像是一只不知满足的伥鬼,顾爻越是纵容,他就越想要得到更多。 直到将这整个人都吞进肚子里,永远都分不开。 阎郁盯着那脖颈,隐约露出的锁骨上还有胡闹过后的齿痕,本就沉着的眸光更是幽暗。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顾爻闷哼一声,又发觉有些丢人,将声音咽回肚子里。 意识模糊间,顾爻只脑子浮浮沉沉。 犬齿落在颈侧,带起细密又轻微的疼痛,湿滑的东西滑过齿痕,失去视觉,感觉被无限放大,偏生作乱的人还坏心得很。 缓慢又温柔,让顾爻额角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太折磨了。 比之之前直白的吻更折磨人。 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能清楚感知到每一分变化。 相触之处,让人有些心惊。 烫得人心尖发慌。 可谁都不愿意先示弱。 阎郁关注着顾爻的每一分神情,他轻笑着凑在顾爻耳边,“先生, 这就撑不住了吗?不是要带我体会什么是人间极乐吗?” 炙热的呼吸落在耳畔,连带着心上都发烫,漂亮的青年咬着唇偏过头不想答话。 阎郁却没有打算放过他。 犬齿抵在耳垂处细细研磨,让本就忍到极致的青年忍不住溢出轻吟。 “唔~” 可阎郁越发放肆的动作让顾爻有些害怕,那犬齿已经顺着耳垂,沿着耳廓向上,而后落在锁骨,两人本就靠得极近的身子此刻更是无间。 阎郁是极有耐心的猎人,他懂得如何驯服猎物,他有着极强的耐心。 所以他选择磨着顾爻,犬齿落在衬衫的扣子上,解得极慢。 每一秒都是折磨,明明可以将眼睛上的束缚放下来求个痛快,阎郁却不愿。 非要这般磨着。 不能做到实处, 他总要讨些利息的。 这场角逐,终究是顾爻先败下阵来,没办法了,只能颤着声求饶,“阿郁,别……。” 他是我真的怕了,身上还没好,他可不想真的不想起不来,那就太丢人了。 感受到掌心被泪水浸透,理智逐渐回笼,阎郁轻叹了口气,松开了咬合的犬齿,将第二颗扣子放下。 他本也没打算做什么的,谁让先生要撩拨他。 可听着这微颤的哭腔,阎郁却又舍不得放开。 他想听到更多,想要更多,想让先生只被他一人看到,想将先生日日锁着…… 可当泪落到掌心,他又舍不得了。 他痴迷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个不知满足的恶鬼,垂涎着天神的美色。 心口的缺角是欲壑难填。 先生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他没有再为难顾爻,放下那只覆在顾爻眼睛上的手。 忽然见光,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而寂静的房间里,只余下两人尚未平稳的呼吸。 却没有更多动作。 等到顾爻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却被那双狐狸眼中沉沉的欲色吓到,像是压抑着什么,只待一个契机便可挣脱樊笼。 顾爻在端详着阎郁,阎郁也在看着他的先生。 那双刚刚睁开的眼睛像是漂亮的琉璃,清透又懵懂,带着些刚刚清醒的茫然,浮着些水雾,波光潋滟。 是极美的艺术品,让人想要收藏起来。 他伸手,指尖碰触到长而卷翘的睫毛,拂在指腹,撩得人心痒。 等到那双漂亮的眸子恢复清明,他有些略微的遗憾。 呆愣懵懂的先生,也很可爱呢。 他随即轻笑一声,拽着那已经在门框上发红的手腕。 顾爻脸色瞬间爆红,偏过头,不愿意再看阎郁。 阎郁也很耐心,只是僵持着,仿佛受罪的不是他。 他在等着顾爻开口。 顾爻有些恼怒,转头瞪着眼前一脸闲适的青年,磨了磨牙,“阎郁,你到底想干什么?” 而后低沉的呼吸落在耳畔,带着些撒娇讨乖,那只手却又抓着顾爻的手腕往前探了探,“先生,帮帮我,好不好?” 顾爻咬了咬牙,想破口大骂,可见着那张秾艳精致的脸上露出可怜委屈的神情,他又舍不得,一口气憋着不上不下,只能用实际行动来回答阎郁。 阎郁一声闷哼,伸手将人抱进怀里,脑袋靠在肩颈处轻蹭着,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先生,好喜欢先生,最喜欢先生了。” 第264章 家国难全34 水流冲过掌心,身后的人环着整张脸都通红的青年,一大一小两双手交叠着,让水流冲过每道指缝。 刚刚这白皙的手 都沾染过更白的东西。 交颈着颤声,喘息,脑海中破碎的片段萦绕着,快要将人逼疯。 顾爻尴尬得脚趾都在蜷缩着,手指也已经酸得脱力,却被人圈着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二十根手指穿插交叠,将手洗个干干净净。 阎郁通过镜子打量这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的人,只觉得心都软成一团。 怎么能这么娇呢? 身子软,腰也软,整个人都娇得不行,轻轻一捻**,就颤个不停,乖巧得不像话。 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被逼急了也说不出什么粗话,只是颤着声骂混蛋。 “先生这是怎么了?是对刚刚不满意吗?还是在遗憾自己没有带着小人体会什么人间……”极乐。 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臊得不行的人抬手堵住了唇。 顾爻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人,“别,别说了。” 他现在听不得人间极乐这个词。 闻言,阎郁眸中满是笑意。 看着那脖颈间泛起的粉色又有卷土重来之势,他轻笑一声,抬手抓着顾爻的手腕将之移开,一脸无辜,“这不是先生所言吗?如今我也只是讨个利息,毕竟,我是先生,手、把、手教出来的。” 带着些调笑的声音抓着顾爻那一点错漏不放,顾爻偶尔一次的玩心倒是被阎郁利用了个明明白白。 连本带利,讨要了个清清楚楚。 顾爻是真的后悔。 就是非常后悔。 他怎么就这么欠的呢? 想起刚刚的情形,心尖都忍不住颤了颤。 这哪里是他教的,明明就是无师自通。 明明是想要强势一把,却被人完完全全拿捏住,这个认知让顾爻有些气闷,偏着脑袋不愿意再看阎郁。 安静的卫生间中只留下哗哗的水流声。 阎郁伸手撩起眼前人的鬓发,伸出指尖在那耳廓上捻了捻。 “先生,怎么了?是我刚刚服侍得不好吗?” 顾爻面上更红了,一把捂住那说着臊人之语的唇瓣,“阎郁!” 清越的声音有些高昂的语调,带着些恼羞成怒。 阎郁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无辜。 看着面前羞恼的人,他只觉得心情极好。 倏的,顾爻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阎郁却没有直接上前一步封死了青年所有的退路,那双幽暗深沉的眸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带着浓浓的兴味,舔了舔唇。 顾爻却不敢再看,低着头与自己那精致的如同艺术品的手大眼瞪小眼,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那黏腻的感觉,让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直接干烧了顾爻的cpu,让他整个人都有些呆愣。 “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顾爻偏头,有些生气。 明知故问。 见人臊得慌,阎郁也不再逗他。 逗狠了,可是要生气的。 而且他自己也遭罪,看得着又吃不到。 啧。 阎郁想起晨间的荒唐,第一次有点后悔。 应该注意些的,如今也不会这般难熬。 他俯身,伸手去关水,面前的人却先猛地一缩闭上了眼睛。 等到阎郁起身,看到顾爻这般可爱的反应,默默撇过眼。 那紧抿着的唇瓣有些浮肿,带着些红,像是浸透了玫瑰花汁的软糯糕点,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口。 不行,不能再想了。 阎郁深吸一口气,拽着人的手腕往前一拉,低头看着有些错愕的人,伸手抚平那眉间的褶皱与沉沉倦色,“不闹先生了,先生去休息吧。” 替人掖好被角,阎郁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看着那有些倦怠,却仍旧追随着自己的目光,阎郁轻声道:“先生歇着吧,我守着你。” 低沉的声音平缓又温柔。 脑子一轴,顾爻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不一起睡?”临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隐隐腰疼。 不知是不是刚刚撞在洗手台撞疼了。 阎郁盯着顾爻,见人张了张嘴,却又没有说话,有些疑惑,“先生想说什么?” 顾爻将被子往上一拉,半张脸都埋了进去,猛地摇了摇头,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自证清白。 “没什么。” 掷地有声。 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过激的反应,让阎郁有些无奈,却没有再多问,只是将一只手伸进暖和的被窝,勾着青年的小手指尖。 感受着先生的体温,就已经很让人满足。 阎郁将自己极力伪装成良善模样,压了压眸中的暗色,唇角勾起一抹温软而无害的笑,“先生折腾了这么久,累了吧,先休息吧。” 顾爻听到“折腾”二字红了红耳尖,点了点头,不敢再看阎郁,闭上眼睛。 亢奋的神经逐渐安静下来,指尖的温度让人安心,空气中浮动的檀香,第一次让人真正心静。 阎郁看着床上的人,听着清浅的呼吸声,眼中却是不加掩饰的欲色。 张牙舞爪的伥鬼,像是要逃脱樊笼将眼前人撕碎,却又被死死压住。 阎郁伸手拂开青年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光洁的额头。 以欲为墨,以目为笔,细细描绘着顾爻的模样。 心中痴妄之念如荒草连天,砍不断,烧不尽,只待一场春风即可漫野。 先生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房间中,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第265章 家国难全35 顾爻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已到黄昏。 窗外的昏黄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房间,残存着一缕落在阎郁身上,让那张本就秾艳昳丽的脸庞透着些暖意。 见人醒了,阎郁动了动有些僵直的身子,伸手扶起顾爻。 见人一脸紧张,顾爻有些无奈,本也没多大事情。 阎郁却将他护得跟瓷娃娃似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却还是顺着背上那支撑的力道起身。 睡了太久的身子确实是有些难受,还有点……饿。 当五脏庙发出抗议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中响起,顾爻的脸红了个彻底,偏过头,想找个地洞将自己埋进去。 谢邀,死得很安详。 阎郁闻声一愣,握拳偏头轻咳两声,“是我考虑不周了,先生都近一日水米未进了。” 顾爻:“……” 谢谢,没有被安慰到。 阎郁也发现自己说得好像,不太合适,赶紧又补上一句,“真的和先生没关系的,是我的错。” 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顾爻无语。 合着这嘴炮能力全点在**了是吧? 阎郁还想着再补救一下,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爻哥,你在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娇,语调有些上扬。 阎郁闻言一挑眉,“爻哥?” 那搭在腰上的手也收了收。 顾爻拍了拍那只带着些威胁的手,“别闹了,徐青妹妹这么着急,肯定有事。” 说着,顾爻翻身下床,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外套,走到门前去开门。 阎郁放下手,抿了抿唇,有些不太高兴,但没有表现出来。 跟着顾爻的步子一同走到门前。 门外徐菀着急得想要直接推门,紧闭着的门就先从里面打开。 看见人,少女一把拉住顾爻的手腕就拽着人往前走。 阎郁眸色一暗,伸手拽开徐菀的手,“干什么?” 徐菀这才看到顾爻身后还有一个人,抬眼,就对上那沉沉的阴郁目光,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伥鬼,披着人皮,装作良善,将顾爻圈在自己的绝对领域。 一双鹰眼巡视着领地,准备随时把那些觊觎珍宝的人撕成碎片。 徐菀现在觉得她就是那个觊觎珍宝的闯入者,随时会被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吓得她猛地往后一缩。 顾爻一愣,就知道眼前的少女被阎郁吓到了。 他偏头看着阎郁,伸手轻拍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别闹,吓到别人了。” 徐菀看着眼前的恶鬼转瞬间就披上了良善的人皮,垂着脑袋一副委屈模样,“先生,我没有。” ??! 不过眼下徐菀也没有心思理会阎郁,“爻哥,快去医院吧。” 顾爻闻言面色一变,跟着徐菀就往外走。 “怎么了?” 徐菀也有些后怕,想起刚刚在街上的情况,就感觉一阵心慌。 “今日哥哥刚刚从银行出来,贺探长就来找他,然后,有人想要杀了哥哥,贺探长为了救他,中了枪。” 顾爻点了点头,心中有了一个大致情况的了解。 徐菀没有太过惊慌,徐青应该是无碍。 那就是贺言深问题比较大,会来找他,那必定是贺言深指定的。 八成是进行手术之前就说要见他。 这是做好出不来的准备吗? 顾爻心上担忧,只能加快步子跟着徐菀走出去。 阎郁偏头看见顾爻凝重的面色,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顾爻赶到医院的时候,徐青坐在椅子上,满身的血。 黑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色的衬衣上满是血迹。 顾爻站在徐青面前,看着这失了魂,颤着双手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徐青。” 徐青呆愣抬头,看到顾爻那张熟悉的脸,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处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泪先从脸颊边滚落。 顾爻沉了沉面色,做到徐青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徐青颤着手想要去抓顾爻,却瞥见自己手上干涸的血,脑中闪过的是贺言深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了无生气。 满目的红,黏腻又让人作呕的血,全是从那具他熟悉至极的躯壳中流出。 徐青收回手,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转瞬就衰败下去,看得顾爻有些着急,也不嫌弃,一把抓住徐青的手。 那只手刚刚触及掌心,就让顾爻狠狠蹙了蹙眉。 太凉了。 明明只是秋日,这手冰得像是遭了一场剧烈风雪,从数九寒天的冰封中拿出。 “徐青,冷静!贺言深还没死。” 徐青回神,像是找到了方向,呆呆地将手从顾爻手中抽出,“是啊,他还没死,没死。” “他没死,还活着。” 顾爻蹙眉,看着徐青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轻叹了口气,只是静静地陪着徐青。 而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躯壳行走世间,嘴里也只是反复念叨着“他没死,还活着。” 像是要从这六个字中找到一丝寄托。 徐菀流着泪偏过头,不再看徐青。 她怕她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抱着徐青哭。 在她的记忆中,姐姐嫁人早,对于姐姐的记忆并不算太清楚,一直都是哥哥在照顾着她,看着他留洋回来一个人扛起徐家的担子,永远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倒他,而她只需要做一个躲在哥哥身后,永远长不大的小姑娘就好。 徐青也总是跟她说,她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不必顾虑太多,日后婚事,也定要找个良人,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这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哥哥哭。 失了三魂七魄,只余一口气吊着。 少女泪眼朦胧地看着手术室依旧亮着的灯,只能默默祈祷着贺探长没事。 她就算再傻也不会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她是真的没想到贺言深会那般奋不顾身。 少女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静静等着结果。 大概真的是天佑善行,贺言深终究是活下来了。 当医生的话传入脑袋,徐青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 眼前一黑,徐青脚下一软,顾爻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徐青,“小心点。” 徐青抬眼看着顾爻,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泪顺着脸颊滚落,“阿爻,他没死,贺言深没事了。” 那指尖颤得不像话,顾爻蹙着眉将人扶到椅子上。 “嗯,他没事了。” 徐青抬手擦着脸上的泪水,那干涸的血糊了一脸。 那笑容与下垂的眼尾一上一下,歪歪斜斜地贴在脸上,是一副极为狼狈的模样。 第266章 家国难全36 阎郁陪在顾爻身边,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默默偏过头。 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将徐青的手给剁了。 别问为什么不是顾爻,问就是舍不得,理直气壮.jpg。 顾爻此刻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这小崽子百转千回的心思,看着徐青这一副像是从难民营中逃出来的模样,叹了口气,一把将要跟去病房的徐青薅回来。 徐青疑惑转头,脸上满是干涸的血,活像是刚刚吃完人的恶鬼。 不爱干净的那种。 顾爻指了指他的身上,“你要顶着这副模样去守着他,他醒来看到,肯定要担心的。” 他一向是知道怎么拿捏住别人的痛处。 而如今徐青的痛处,就是贺言深。 徐青低头看一看,身上,手上,全都是干涸的血,散发着一股子熏人的臭味。 辣眼睛。 那抬起的手默默放下。 顾爻瞧着,默默笑了笑。 “哟,我们的徐大公子,如今终于知道嫌弃自己了,还给我身上都蹭得脏了,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干净吧。” 徐青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我先去看看他,一眼就好,徐家的酒店就在附近,到时候我让他们送两身衣服过来。” 说着,徐青的脚步就已经转了个方向,朝着病房的方向快步走去。 顾爻都没来得及拦住他,看着徐青的背影,顾爻无奈。 算了。 反正丢人的不是他。 顶着那副尊容走到人最多的地方,徐青可以的。 他刚刚还想着让徐青先去洗手间先洗个脸,至少把脸洗干净先。 如今看来倒是也没什么必要。 既然贺言深没事,他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徐青大概还是要和贺言深说些话的。 顾爻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大衣沾上了血迹,叹了口气。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啊。 老贵了。 阎郁看着顾爻那一副心疼模样轻笑出声,“先生要是心疼,明日我带着先生去买新衣裳,可好?” 顾爻放下手,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偏过脑袋嘴硬道:“没有。” 阎郁点点头,“嗯,没有,是我想给先生买衣裳,我上赶着的,先生这般好颜色,自然是应该多买些衣裳备着的,一天一套。” 听到阎郁这有些幼稚的话,顾爻抿唇笑了笑,伸手牵住青年的手,“哪里能天天换啊,每天不重样,也放不下啊。” 阎郁闻言眸光一沉,抬手,拂开顾爻的鬓发,“自然是可以的,我自认为财力还算不错。” 好歹他也算是个晋北主帅啊。 顾爻没将这话放在心上,随口应道,“好,那我就等着衣裳天天不重样的那天。” 看青年一副明显不信的模样,阎郁抿了抿唇,一把将向洗手间方向走的青年给拽了回来。 顾爻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到阎郁身上,步子还没站稳呢,阎郁就一脸紧张地上前,扶住了青年的双肩,“先生这般弱不禁风,可怎么办才好?” 看着眼前倒打一耙的人,顾爻狠狠瞪了一眼阎郁。 可在阎郁眼中看来,却没有半分威胁。 反而有些……咳咳。 阎郁撇过眼,声音闷闷,“我没有和先生开玩笑的,先生若是与我回晋北,我定将阎家所有家产双手奉上,阎家府内,没有女眷,先生若来,便是阎家主人。” 不是女主人,而是主人。 顾爻被阎郁一席话说得心尖发烫,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低下头。 他不敢抬头,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满是赤诚的情意与坚定,认真的意味表明这个人不是在开玩笑。 若顾爻去到晋北,他甚至可以将晋北军权交到他手上。 这份情太重,重到顾爻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却不知该如何接受。 还不清。 他也没办法给予阎郁相应的回应。 他身上背负得太多,他这条命,早就不属于他自己一个人了。 青年垂眸,没有答话。 被眼前人抓着的手腕尽是掌心灼热的温度,让人贪恋的温暖。 可他不能,也不敢。 阎郁见顾爻一副为难模样,垂了垂眸,有些失望,玩笑着将这些话说出来,本也不是求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知道,他想要的,顾爻给不了。 先生啊,一直都是这般坚持自我的。 他认定的事情,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就算是他也不行。 他伸手捻了捻青年莹润的耳垂,笑了笑,“先生,没事的,不必为了我停下你的步伐。” 我很想打造一只金丝编就的笼子,以情欲为网,将你困于掌心,做那笼中雀。 可我也知道,你并不会开心。 所以我选择将伥鬼囚于心笼。 天高任鸟飞。 他不能成为先生的负累。 已经错过一次了,就不能再重蹈覆辙。 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阎郁的眸光沉了沉,手上的动作却更加温柔。 顾爻抿了抿唇,伸手抓住阎郁的手,抬眼看着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猝不及防地撞进那酿着悲伤的眸。 心上一痛。 到了嘴边的话,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先生,只一点,护好自己,不要,不要再断了联系,好吗?” 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些颤,像是有些后怕。 两年的音讯全无,他是真的怕了。 怕再也找不到他的先生。 也怕在这乱世,他们都成了那孤魂野鬼。 不知来路,也不明归处。 抬手,阎郁将顾爻往怀中一拉,禁锢着人的力道大得出奇。 顾爻却没有阻止他,感受着阎郁轻轻的颤抖,抬手环上了那精瘦的腰,闷声答了句,“好。” 至少这两年,他们能安安稳稳的。 至于之后的事情,再说吧。 第267章 家国难全37 贺言深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浑身都疼得厉害,麻药过劲的感觉,属实是不太好受。 偏头看去,窗外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有些疼,往床边一看,徐青那张俊秀斯文的脸映入眼帘。 怎么趴在床边休息,手指还搭在自己的手背上? 外套也没穿好,会不会着凉? 贺言深有些无奈,想要起身给人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腰上的伤口一疼,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本就没有睡熟的徐青立马就醒了过来,睁眼就看到贺言深一脸扭曲的表情。 徐青:“……”什么二臂啊。 他起身扶起人,给人垫好枕头,“你是傻的吗?不知道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啊。” 那躺在床上的人,听着徐青的教训,被训得心甘情愿,嘴角挂着笑,“刚刚怕你冷,想给你拿外套来着。” 徐青抓着枕头的手一顿,垂眸,给人塞好枕头,“这么大太阳,能冷到哪里去。” “是我的错,阿青别生气了。”青年的声音带着些软调,又透着些无奈。 看着贺言深那一脸讨乖的模样,徐青抿了抿唇,偏过头,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等贺言深说话,徐青就先自说自话,猛地起身,“我去给你买份粥。” 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外走,活像是后面有人要吃了他似的。 “阿青。”贺言深抬手想要拉住徐青,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徐青没有理会贺言深的呼喊,脚下的步子速度不减,转瞬间就出了门。 贺言深拦都拦不住。 这是怎么了? 贺言深有些疑惑。 直到走出医院,徐青才逐渐放慢步子,抬手按了按那急速跳动的心口,脑子里全是刚刚贺言深唇角含笑,目光灼灼的模样。 那不加掩饰的目光,比窗外的阳光都还要炽热几分,烫得徐青身上发慌。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拿贺言深怎么办才好。 那样炽热又明媚的人啊,就该找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人。 而不是他这样一堆破事的人。 想起晨间接到的消息,徐青的脸色白了白,甩了甩头,又颓然放下。 算了。 还是先让他吃饱了再说吧。 别给他饿死了。 *** 贺言深躺在病床上,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扁着嘴,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 “阿青,手疼~” 徐青:“……”伤的是腹部又不是手。 可看着贺言深一脸委屈可怜的恶模样,明明知道他是装的,还是忍不住心软。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勺子给人把粥吹凉了喂到嘴边。 贺言深怔怔地盯着徐青,机械地张嘴,眼神却直直地落在徐青脸上,未曾挪动半分。 好像要将眼前的拆筋剥骨。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徐青这般温柔的模样,垂着眸的样子,怎么看都很让人喜欢。 还真就是病患限定。 害。 贺言深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惆怅。 还是想多享受一点阿青的温柔啊。 “要吃水果吗?”徐青扬了扬手上的苹果。 贺言深摇了摇头,“不用忙活了。” 徐青闻言,脸上有些失望,“行。” 他就是想找点事情做,他怕贺言深会问他一些他答不上来的问题,让两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再次僵硬。 可让他离开,他又舍不得。 明日大姐就要回来,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可该来的终究是逃不过。 看着徐青僵硬的动作,配上那一脸就义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好笑。 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伸手将徐青在腿上交叠着的手分开,抓在手心,“阿青。” 徐青被烫得缩了缩手,却被贺言深稳稳抓在手里。 手背上的温度暖得让人贪恋,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样软弱,贺言深还什么都没干,不过唤了一声名字,他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徐青撇过头,不想让贺言深看到这狼狈的模样。 “你怎么了?”贺言深将手上的力道哦又攥紧两分。 徐青低着脑袋摇了摇头,没等贺言深说些什么,就将手从他手上抽了回来。 “银行那边还有事,我先走了。” “阿青!” 身后的呼喊没有阻止徐青的脚步,他甚至连椅背的外套都没拿上就匆匆离开。 像是落荒而逃。 贺言深伸手,想要拽住徐青,却扯得伤口一疼,面色一白,冷汗瞬间滑落。 而徐青已经出门,再看不到踪迹。 顾爻来看贺言深的时候,刚好碰到匆匆离开的徐青, 就穿着衬衣与马甲,西装外套已经不知所踪。 ??? 顾爻偏头看去,有些疑惑。 徐青一向是极其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是回国接管徐家之后。 那外套去哪里了?? 看着徐青脚下匆匆,甚至低着脑袋都没看到自己,顾爻更疑惑了。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也没听说徐家出了什么事啊? 那脚步快到顾爻愣了一会就拦不住他了。 看着徐青匆匆离开的背影,顾爻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先去解决一下他来上海的目的。 他是听到徐家管家的消息,知道贺言深醒了。 还是先从贺言深手上拿到密码本比较重要。 他转头,继续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他就看到贺言深半撑着身子,捂着伤口,汗如雨下。 他赶紧上前一把将人捞起来,让人靠在床头,出去叫了医生。 掀开那病号服,渗出的血在洁白的纱布上显得格外碍眼。 “还好缝线没事,就是有些轻微渗血,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再折腾,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中年医生拿着病历单,数落着床上面苍白的人。 作为医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劝的病人。 贺言深不敢反驳,安静如鸡。 “你是他朋友吧,看着点他,人又不是铁打的,总要恢复时间的。” 顾爻憋着笑,一脸正色地点点头,“下次不会了。” 医生啪的将笔盖一合,“还想又下次,要是自己都不爱惜自己的命,下次要死也别死医院。”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顾爻拉开床边的椅子,直视着贺言深,”怎么样,缓过来了吗?“ 贺言深偏头看向顾爻,唇角露出一个笑,想要抬手和他握一握,顾爻脸上却露出嫌弃的目光。 “可别了吧,刚刚没听医生说吗,你现在不要乱动了。” 贺言深也没有再坚持,只是看向顾爻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执拗,燃着不灭的光。 “顾爻同志,感谢你的到来。” 这是真心的。 顾爻作为信息部的核心王牌,本来也不需要来这上海冒险的。 所以,他真心感谢。 感谢顾爻做出的牺牲。 顾爻一愣,唇角的笑意不变,“听你这话,还真是有些不习惯啊,也不必多说了,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罢了,密码本放在何处?” “太平巷33号,会有人交给你的。” 顾爻点点头,起身就要往外走。 贺言深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提醒道:“顾爻,阎郁不简单,不要轻易相信他。” 顾爻脚步一顿,侧过半张脸,眼中带着些寒意,唇角掀起一抹自信的笑,“这就不劳贺探长操心了,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值得我相信,那就是他了。” 这是四世的信任。 虽然知道贺言深是好意,但他还是听不得别人说阎郁一句不好。 贺言深没有再多言。 “不过还是多谢贺探长好意了。” 顾爻没有再多言,抬脚往外走去。 最近那边找不到丢失的密码本,已经开始有动作了,陈叔已经在催着他回去了。 思及此,顾爻轻叹了口气。 他还未想好怎么和阎郁说。 第268章 家国难全38 之后的几天,贺言深没有再见到徐青,也没有再见到顾爻。 反倒是徐菀每日都亲自来给他送餐。 见不到人贺言深心中总是有些慌的,可明里暗里向徐菀打听徐青的事情,那口风都紧得很。 永远都是同一句话。 “最近徐家比较忙,过几日会来看贺探长的。” 明显的谎言,却没有想要掩饰的意味。 多说多错的道理徐菀是知道的,既然哥哥交代她只用这句话搪塞贺言深,那她就不会多说一个字。 贺言深尝试了许多次和徐菀套近乎的话,可是往日无往不利的人,如今是真的感觉到挫败。 他是擅长打听情报的。 可是谁能告诉他怎么打听一个锯嘴葫芦的话啊。 贺言深无奈。 贺言深越挫越勇。 见人还要开口,徐菀先打断他,“贺探长,你不必多言了,哥哥,哥哥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我是不会说的。” 少女的眼中透露着坚毅,说到哥哥时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哽咽了一下。 原本娇软无忧的少女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 贺言深沉默。 通过徐菀的反应,他也能确定一件事,徐青肯定出事了。 才会让她这样情绪外露地难过。 他抿了抿唇,手上拿着的铅笔也在指尖断成两截。 “咔嚓。” 木头断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内让人听得格外清楚。 少女被吓得身子一颤。 贺言深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将手中断裂的铅笔放到桌上,拍了拍手中的木屑,安抚道,“刚刚手劲大了些,没吓到你吧?” 徐菀看着贺言深脸上的笑,瞥见那被木刺扎得渗血的掌心,她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怕。 “贺探长,我还有事,先走了。” 少女僵硬地摇了摇头,将餐盒收起,匆匆向外走去。 贺言深没有阻止,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的伤口,又将那木刺往里按了按。带起一阵疼痛。 这样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暴戾心思。 徐青不喜欢他过多干涉他的事情。 贺言深深吸一口气,将那折断的铅笔扫入垃圾桶。 徐家祠堂。 徐青已经在徐家祖先的牌位前跪了三日了。 顾爻从那通风的窗口偷偷翻进来的时候,徐青正艰难地将蒲团往柱子边上拉。 “哟,这是我们的徐大公子啊,怎么这么狼狈啊?” 徐青正弯着腰,就看见顾爻从窗台上翻了下来。 有些尴尬。 顾爻一走近,他就闻到了他身上带着一股子食物的香气。 饿了一天的五脏庙在此刻也发出了抗议之声。 顾爻笑了笑。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徐青,“其他没有,就只有从你妹妹那里拿来的糕点。” 徐青也不嫌弃,将蒲团往柱子边上一扔,直接坐了上去。 看他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顾爻有些心疼,拉了一个蒲团坐到徐青身边。 “徐青,你何必呢,这么死犟着。” 徐青咽下嘴里的糕点,放下手,瞥见手腕上的表,抬起指尖摸了摸表盘。 “我就是,想试一试。” 他都能舍命护我,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承认,他确实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 顾爻透过窗子,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那你是要和你姐犟到底了?” “嗯。” 徐青点了点头。 顾爻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偏头看向徐青,烛火晃动里,他好像看到了徐青身上的人气。 就是人气。 从前的徐青,好像从来没有为了自己活过,按着家里定下的线路,留洋,回国接手家业,相看合适的联姻对象。 最大的追求大概就是想让徐菀过得开心。 而如今的徐青,好像有了什么为之追求的东西。 徐青转头看向那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烛火晃动中,黑色的牌位看得并不苏算太清楚,但他仿佛能看到许多双眼睛盯着自己。 仿佛在逼问着他,真的要让他徐家绝后吗? 让人心慌。 撇过眼,徐青转头看向顾爻,青年清俊的侧颜掩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出尘,整个人看起来淡然又闲适,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失态。 从他认识阿爻,阿爻好像一直都是这般游刃有余的模样。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 徐青无端有些羡慕顾爻这般洒脱淡然的模样。 他知道顾爻有事情瞒着他,而且一定是大事。 他此行来上海,肯定与贺言深有关。 不然贺言深也不会在进手术室前还拽着他的手让他找顾爻。 可他们不想说,那他就不问。 总归他们是不会害了他的。 “阿爻,以前我总觉得按着家中定下的路线走,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可碰到贺言深,我好像有了点渴望,说不定这样炽热的人,也可以来暖一暖我。” “所以,我放不开了。”徐青伸出手,对着烛火虚虚地握了握,而后攥紧。 顾爻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徐青的肩膀,粲然一笑,“挺好的,这世道,谁知道有没有明天呢,得过且过吧。” “我先走了,呆久了要被人发现的。” 徐青抬眼看去,就看见青年轻轻一跃,手撑着窗台翻了出去。 窗外的月亮依旧明媚而皎洁。 徐青咬了一口手上的糕点,眸光坚定。 耗着吧,看谁能耗得过谁。 第269章 家国难全39 顾爻离开上海的那一天,贺言深和徐青都来送他,阎郁站在顾爻身边,面色沉凝地看着面前的两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徐青已经习惯了这位晋北主帅的眼刀子,甚至还能面带挑衅地一把抓住顾爻的手,开始和顾爻说些有的没的。 像是闲聊一般。 明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偏生阎郁还不能说什么,只能用那阴沉沉的目光盯着徐青。 临上车前,顾爻偏头看向一直未开口都贺言深,朝他拱手施了一礼,无声道了句谢。 贺言深一直说着感谢他的帮助,可相比于贺言深做的事情,他其实已经算是很安全的了。 隐匿在上海之中,在内部无名无姓。 轰轰烈烈而死还能博得一个烈士称号,可贺言深…… 有人在阳光下求一个公道,也必将有人在黑暗中前行。 左不过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一个在如今看来是异想天开的目标。 可,总要有梦想的,不是吗? 思及此,顾爻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目光沉静地看着贺言深。 贺言深一愣,自然知道顾爻谢的是什么,朝他挥了挥手,算作道别。 别辜负他们折了五条人命带出来的东西。 此一别,大概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信息部的核心,这般年轻,将来若真的天光破晓,他也是那注定要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吧。 想到这里,贺言深有些羡慕。 可既然选了现在这条路,就怨不得别人。 他一个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人,不过是烂命一条。 阎郁看着两人那好像藏着秘密,一眼便可知晓对方眼神的模样,暗自生气。 徐青就算了,这贺言深怎么也来横插一脚。 抿了抿唇,他一把将笑得灿烂的顾爻给捞走,“先生该抓紧些了,等会该赶不上车了。” 顾爻脚下一个踉跄,被人带进怀里,偏头看了一眼阎郁,青年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悦,看起来很不开心。 他抿唇笑了笑,伸手戳了一下那有些鼓起的脸颊,“怎么这么小气,别人和我说两句话都不行了吗?” 阎郁偏头,“不行,就这点时间,他们还要来占一点,那先生还有多少时间留给我?” 顾爻一愣,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阎郁的步子往前走。 自己的爱人,纵容一点也没关系的……吧。 阎郁脸上笑得开心,伸手牵住顾爻的手,“先生默许了,那先生剩下的时间就是我的了。” 顾爻无奈,“好。” 徐青看着青年侧身与顾爻温柔耳语的模样,轻叹了口气,有些羡慕。 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发痛,让徐青的脸色白了白。 贺言深一把按住徐青的肩膀,面上担忧,“阿青,你没事吧?看你的脸色,好像有些难看。” 徐青垂眸,摇了摇头,“没事,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罢了。” 明显的谎言。 贺言深蹙了蹙眉,看着心虚到都不敢直视他的徐青,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舍不得逼问徐青。 前几日发生了什么,徐青不说,徐菀也是三缄其口,顾爻就更不必说了,他不被那个变态套话就不错了。 此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希望在这乱世,我们都能活到天光破晓的那一天吧。 贺言深垂眸,一把抓住徐青的手。 徐青错愕,抬眼,对上贺言深温柔的目光,“阿青,我们回去吧。” “好。” *** 阎郁一人包了一整节的一等车厢,让亲卫严守着,也丝毫不避讳其他人的目光,牵着顾爻的恶手就往车厢内那边走。 顾爻看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车厢,轻叹了口气。 虽然他们都很有素质地目不斜视,可是总会看到他们两个的。 这,真的没关系吗? 顾爻有些担忧。 阎郁带着人坐到床边,看着那略微有些窄的床,皱了皱眉。 “委屈先生了。” 顾爻一愣,有些疑惑,不懂阎郁说的是什么。 “这设施是简陋了些,但已经是这车上最好的了,只是有些委屈先生了。” 顾爻四下环顾了一下,这还简陋??! 有床有桌,甚至还有洗漱间,就连那窗帘都是华丽的欧式风格。 那他坐了硬座来的,岂不是搁地狱里滚了一圈回来的。 还有他最近住了两年的地方,也不过是能遮风避雨。 哪里敢奢求什么。 现在不知有多少人,吃饱穿暖都是奢望。 可阎郁看着这算是顶好的条件,确实一副真的不太满意的模样。 他自己倒是不嫌弃粗糙,先生合该享受更好的。 看阎郁一脸纠结的模样,顾爻伸手抚开他揪成一团的眉毛。 “这已经很好了,我们阎大少爷就别嫌弃了。” 那语气就像是哄小孩似的。 阎郁一把抓住那纤细的手腕,直视着眼前的人,“我只是,怕委屈了先生。” 此处比起他在晋北起的宅院,确实是有些简陋的。 只可惜,先生不跟他回去。 思及此,阎郁攥着手腕的力道又大了些。 “嘶。”顾爻吃痛。 阎郁赶紧松开,那只手抓到手中反复查看。 那白皙的腕间已经红了一圈。 阎郁有些自责,指尖轻捻着那片红痕。 那细致温柔的动作,总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呢。 顾爻想要抽回手。 其实也没多疼。 现在被阎郁揉得倒是有点痒。 ??? 抽不回来? 顾爻偏头看去,阎郁的眸光幽暗,捻着那一节手腕的动作,怎么看,怎么,情色。 阎郁却像是无所知,一脸无辜,将手腕又往回拽了拽,指尖按着腕间那片红痕的力道又大了些,“先生是在怪我刚刚手上力道重了吗?所以才不愿意让我揉开这圈红痕。” 这什么偷换概念的说辞啊? 手腕上这点红,只要阎郁不动它,等会自己就消失了,又不是肿了,哪里需要这样揉。 这么揉,才会越来越红吧。可看着阎郁一脸执拗,顾爻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任由他将那节手腕抓住手心。 见顾爻默许了他的动作,阎郁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先生啊,怎地还是这般心软。 会让他生出许多妄念的。 就应该对他严词厉色些,才好叫他长长记性。 第270章 家国难全40 就像是如今这白皙的腕间,满是红痕,他光是看着,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欲念。 对眼前这人的渴求,已经到达了顶峰。 心底的欲望就像是一只填不满喂不饱的恶魔,让他时时刻刻想要将眼前的人锁住。 日日夜夜。 离不开才好。 可他又舍不得。 雄鹰本就该翱翔于天际。 错过一次的事情,就不能再来一次。 先生既然想要天光破晓,那他自然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先生啊。 他的,先生。 他的,阿棠。 他的,掌印。 思及此,阎郁垂了垂眸,压下眸底都阴鸷,在青年腕间落下一吻。 极尽温柔。 像是花瓣飘落,轻到顾爻差点没有察觉。 他忍不住缩了缩手,却没有撼动分毫。 阎郁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伸手摩挲着顾爻的手背,双手捧着那只如玉般的手,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 可那动作却是强势,将顾爻的手紧紧攥在手心,可那秾艳昳丽的脸上却牵起一个温软无害的笑容。 “先生,你该对我严词厉色些的,不然……” 不然,我怕自己又会把你弄丢。 不知道什么时候做错了,先生连个弥补的机会都不给我,自己就不见了。 他是真的怕了。 城墙下尸横遍野。 手心被粘腻的血给浸透,朱红色的衣裳,满目的箭矢…… 梦里光怪陆离。 可两年梦间断断续续经历了“步韶栾”的一生。 太真实了。 真实到他不敢轻易将那当做一场梦。 也是到来上海前的那个晚上,他在晋北做了最后一场梦。 “霁初,我的名字,叫顾爻,成国公,顾家的……顾,爻。” 容貌昳丽的青年脸上染着血,手顺着他的掌心滑落。 那种心脏窒息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那一瞬间,他确定了他就是“步韶栾。” 也正是这最后一场梦,才让阎郁确定了一件事。 他的先生,梦中的掌印,是同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他们的缘分。 前生缘分未尽,才得了这一世的重逢。 所以啊,他绝对不会让人伤害到他的先生。 顾爻疑惑,不知道阎郁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不过也就是感觉手上有些痒,想把手往回收一收,怎么小崽子就露出这样的表情。 怎么这么难过? 整得他好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这么喜欢他的手吗? 顾爻叹了口气,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人,一脸委屈巴巴的,像只黏人的可怜小狗似的,将手塞到阎郁两只手的掌心。 阎郁回神,看着塞到自己掌心的手愣了愣。 顾爻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有些纵着了,深吸一口气,偏过头,“你不是喜欢这只手吗?没有不想你抓着的意思,只是你刚刚……有些痒,所以,不要露出那么难过的表情。” 他也会难过。 阎郁听得一愣一愣的,听着顾爻解释了一大段才反应过来。 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啊。 小狗扒拉着主人的手,伸出舌尖舔了舔主人的掌心,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放在主人的掌心蹭了蹭,乞求着晚上能与主人共眠的特权。 他用行动保证着,绝对不会将自己身上的毛落在床上。 主人本想惩戒一下爱犬,可看着那撒娇讨乖的模样,默许了自家狗狗上床。 顾爻窝在自家超大只阿拉斯加的怀里,蹭了蹭狗狗脖颈处的毛。 作为回报,他也任由狗狗粘着他,舔他的脖颈,在他的身上捣乱。 狗狗嘛,黏人一些没关系。 *** 顾爻走出车站的时候,陈连和小九已经在外等着他。 见阎郁和顾爻并肩走着,还有说有笑的,陈连面色一沉。 顾爻可没说还有人和他一起回来。 阎郁看着那一头金毛的小孩,原本温柔的眸子冷了冷。 他可没忘记这个小孩。 先生的……弟弟吗? 呵。 小九见到顾爻很高兴,上前一把抱住自家宿主。 和自家宿主分开,实在是太难受了。 成天提心吊胆的。 要不是监测到顾爻身体状态正常,他真的会忍不住去上海。 哦,也不算正常。 有两天显示肾上腺素飙升还有心律不齐。 翻译一下就是,激动。 现在倒是找到答案了。 小九的速度太快,阎郁都没有来得及拦住他。 然后就看着这小屁孩扑到了自家先生怀里。 先生还摸他的头。 还那么温柔地笑。 好气啊。 虽然知道这是顾爻收养的弟弟。 但还是很气。 “爻哥,你可回来了,我想你了。” “这不是回来了吗。” 小九点点头。 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了。 陈连没有上前,只是隔着两步打量着这个青年。 阎郁自然是感受到眼前这个人的打量与审视。 看一下又不会掉肉。 他可不想将眼神分给什么不相干的人。 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的陈连:“……” 顾爻安慰好小九,抬眼看向陈连,微微一笑,“陈叔。” 陈连将目光从阎郁身上收回来,看向顾爻,点了点头,“这次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徐家在上海势大,无人敢轻易查到他们头上。” 见顾爻毫不避着阎郁,陈连也知道了他的意思。 叹了口气,侧眸看向阎郁。 “多谢阎帅送阿爻回来。” 见陈连出声,阎郁这才偏头看向对方,唇角是玩世不恭的轻佻笑容,“先生是我的先生,我自然是要护着些的。” 顾爻闻言一挑眉。 这句话有歧义啊。 什么叫“先生是我的先生”? 陈连面色一沉,看向阎郁的眼神也有些不善,“阎帅这是什么意思?” 阎郁也不退让,轻抬眼皮,唇角勾起一抹笑,“陈先生理解的是什么意思呢?” 见陈连的脸色更加难看,顾爻轻拧了一下阎郁的腰,想捏起些软肉,警告一下阎郁让他收敛些。 却没有扭动。 太硬了。 反倒是阎郁本来都做好和陈连硬刚的准备,却被自家先生挠了个……痒? 整段垮掉。 他疑惑偏头。 顾爻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地收回手。 “陈叔是将我带大的人,你收敛些。” 第271章 家国难全41 阎郁想要说些什么,却瞥见顾爻警告的眼神,只能低下头,“知道了,先生。” 见顾爻面色没有缓和,阎郁深吸一口气,偏头朝陈连弯了弯身,“抱歉。” 陈连:“……” 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还真是有些欠打。 顾爻松了口气,转头看向陈连,“陈叔,抱歉了,他脾气有些不好。” 陈连无言片刻。 他脾气不好,我还脾气不好呢。 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 他现在看面前两人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他轻叹了口气,还没说什么,那个勾着顾爻手指的人就往青年身后躲了躲,像是被吓到的模样。 低着脑袋再搭上那张昳丽秾艳的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先生……” 陈连看向顾爻,想看看他会说些什么,这般拙劣的演技,应当是不会看不出来吧。 顾爻却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些……安抚?? 当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落在手背,阎郁朝陈连露出一个笑。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陈连:“……” 他可以去削这家伙吗? 抬眼看看阎郁身后的亲卫,陈连轻叹了口气。 晋北主帅,惹不起啊。 这两年,这位晋北主帅也给他在晋北行了许多方便了。 能交好最好,不能交好也绝对不能交恶。 陈连没有再抓着阎郁不放,反而将目光转向顾爻,“阿爻,回去吧。” 一瞬间,阎郁便褪下了无害的面具,看向陈连的目光中淬着寒冰,带着彻骨的寒意。 顾爻感觉自己的手骨好像都要被阎郁捏碎,看小崽子这戒备的模样,他就知道这小子已经忘记了他们在火车上的约定。 “阿郁,刚刚在车上都说好了。” 阎郁闻言抿了抿唇,只是将青年的手又往掌心拽了拽,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 他摇着头,像是在反悔,孩子气地拽着顾爻的手,执拗地以为这样就不会和他的先生分开。 他讨着乖,装出一副委屈模样,“不想和先生分开,先生与我回晋北,好不好?” 顾爻由着他牵着手,眼神却格外沉静,轻叹了口气,“阎郁……” 阎郁闻言,原本撒娇耍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拽着顾爻的手将人往怀里一抱,倾身在青年颈窝蹭了蹭,“那先生也不要忘记我们二人的约定。” 不要受伤。 不要冒险。 保持联系。 顾爻莞尔,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背,轻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那我就信先生一回。” 阎郁没有再耍小性子,放开顾爻,转身朝自己的亲卫走去。 没有再回头。 顾爻目送着他离开,垂了垂眸。 保重。 陈连上前拍了拍顾爻的肩膀,“阿爻,回去吧。” 顾爻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点了点头。 十二月,陈柏从晋北回来。 直冲顾爻院子。 “阿爻,阿爻,你的东西,我给你带回来了。” 青年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是熟悉的大嗓门。 坐在一边任命给自家宿主挑拣报纸的小九抬头,就看到顾爻猛地起身,将椅子往后一推,径直朝外走去。 虽然没有小跑,可那脚下的步子却不自觉地加快频率。 没眼看。 金发少年偏过头,继续给自家宿主打白工。 一走出门,顾爻就感觉到 一阵冷意,陈柏跑进院子,看着站在门前的顾爻,扬了扬手上的一沓纸。 顾爻快步上前,还没等陈柏说些什么,就一把接过他手上的东西,着急地拆开信封。 陈柏:“……”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 看着面前低头看信的顾爻,陈柏无言片刻。 终究是他错付了。 他以为阿爻这么着急是想他了,原来只是想拿到他手上的信件。 可看着顾爻开心的模样,他轻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顾爻的鬓发,“你个没良心的,都不看看我这个功臣吗?” 顾爻将手上的信纸一折,塞回信封里。 “那陈柏哥想要些什么啊?是我之前从上海带回来的书还是之前留洋带回来的那只怀表吗?” 陈柏摸了摸鼻尖,“还是阿爻懂我。” 陈连自己的生活都节俭得很,平日能给他的,也只有学费,生活费都要他自己去做活的。 若说他们有谁是稍稍富裕一些,大概就是顾爻了。 顾爻对这些东西并不太在意,“那本书和怀表就给陈柏哥当做新年礼物吧,这外边冷得很,先进去吧。” 陈柏一愣,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阿爻,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啊。” 说着,陈柏一把勾住顾爻的肩膀。 看着陈柏脸上的傻笑,顾爻肩膀一抖,将手上的手抖落下去。 “开口了自然就是真的。” 陈柏也不在意顾爻的动作,笑着将顾爻往屋子里推,“,那就多谢阿爻了,外面冷,进去吧。” *** 一月,屋外飘起了雪。 屋内陈连,陈柏,顾爻,小九三人一统围在锅炉前。 他们三个男人,也弄不出什么好菜。 小锅炉烫着,还暖和。 顾爻端着刚刚片好的鱼肉出来,就见陈柏盯着那一锅汤底馋得都快流口水了。 陈连撇过眼,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一脸馋相,又将头转了回去。 糟心。 再看看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顾爻,人聪明,又有能力,就连领养的弟弟都是那样的人才。 这两年也是因为有他们两人,才避免了许多悲剧。 上次从上海带回来的密码本,扭转了前方战局,大挫敌方锐气。 这都是阿爻的功劳。 再看看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 顾爻将手上的盘子放到陈柏面前。 “陈柏哥饿了吧,应该可以开盖了。” 已经被这香味勾了许久的陈柏迫不及待地掀开小锅的盖子,热气氤氲,模糊了人影。 顾爻也拉过小板凳坐在锅炉前,“吃吧,今日除夕,我们这也算团团圆圆了。” 陈连闻言笑了笑,伸手用筷子抢过陈柏想要的那个鸡腿夹到顾爻碗里,“当然是团团圆圆,前几年你都在外国,这两年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这还是我们四个第一次一起吃个团圆饭。” 陈柏看着那离他而去的鸡腿,想要再抢救一下,却被陈连轻轻一瞥。 安静如鸡。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这不还有一个。 陈柏想要去夹另外一个鸡腿,又被自家亲爹截胡。 然后,进了金发少年的碗里。 小九错愕抬头,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这睁大眼睛,一脸错愕的模样,配上这温软无害的脸,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这个鸡腿给你。” 小九低头,眼眶突然有些酸涩,吸了吸鼻子,狠狠咬了一口鸡腿。 陈柏:“……” 好吧,终究是不配了。 这两位都是信息部的核心人物,他惹不起。 自家亲爹,他也惹不起。 吃不上鸡腿,那他吃鱼总行了吧。 陈柏夹起一片片得堪称晶莹剔透的鱼肉,毫不留情地将他怼进了滚沸的锅中,再沾点蘸水。 真香。 第272章 家国难全42 春节过完没几天,陈柏就收拾收拾行李要赶回晋北了。 临行前,陈连给陈柏封了个红包。 红色的信封,看起来就很喜庆。 上边黑色的毛笔字,遒劲有力,铁画银钩。 “平平安安。” 没有什么太多的期许,只是最平淡的祝福,却是这乱世最难的奢望。 陈柏接到手上的时候都愣了愣。 陈连也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红封落在掌心,让陈柏的眼眶都酸了酸,喉头梗塞得说不出话。 抬手抹了抹眼泪,感觉有些丢人,转身快步朝站台走去。 陈连目送着他的远去,直到看不见背影,才轻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担忧。 最近的局势动荡不安,希望在外的同志们都能平平安安吧。 陈连心中却总有些打鼓,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 他们,还能等到黎明的那一天吗? 陈连望天,是雾霭沉沉。 *** 不祥的预感终究应验。 在一个月联系不上上海的人之后,陈连终于接到了确切的消息。 贺言深,被抓了。 原因未知。 不知是否暴露。 而随着这条消息一起到顾爻跟前的是徐青要结婚的消息。 顾爻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道光。 看着桌上喜庆的邀请函和贺言深生死未卜的消息,顾爻只觉得荒谬。 像是同时收到了婚礼和葬礼的邀请。 一面喜结连理,一面珠沉玉碎。 明明他离开上海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是吗? 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还有徐青,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这结婚是他自愿的。 在祠堂跪了那么多天,受了他姐手底下的家法,如今就这样轻易妥协了? 还是在贺言深生死未卜的时候。 他是绝对不信的。 陈连将东西带来的时候就已经预见到顾爻会失态。 他伸手按住顾爻颤抖的肩膀,“阿爻,冷静!” “陈叔,我冷静不了。” 青年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格外平静,像是在平淡叙述一个事实。 顾爻深吸一口气,颤着指尖拿起一红一白,一大一小两张纸,直视着眼前的人,“陈叔,你没有拦着消息不让我知道,不就是想让我自己选吗?” 这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执拗。 陈连有一瞬间的失神,轻叹了口气。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虽然早知答案,但他还是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陈连不想顾爻和他一般后悔。 要是当年他能早几日去,顾爻的父母,或许就……不会死。 这是他的心病。 从顾爻父母死的那一天,就好不了了。 顾爻扬唇一笑,扬了扬手上的两张纸片,“陈叔将东西送到我面前,就应该知道我的答案的。” “那就去吧。” 别让自己后悔。 陈连第二次送别顾爻去往上海。 连带着小九一起。 他知道,这次离开,他们两人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华南形式更加严峻,比他们更需要顾爻和顾久。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要开始大乱了。 这乱世,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0529紧紧跟在顾爻身边,寸步不离。 他总感觉现在的宿主,状态不大对劲。 就像是……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到了徐家门前,顾爻就看到了正在挂红绸的下人,徐管家正在门前指挥着他们。 顾爻沉着脸,走上台阶,徐管家脸上带着笑,指着那红布,“都挂得齐整些,少爷成婚,可是大事,仔细些,做得好大小姐说了,月钱翻倍。” 偏头,徐管家就看到顾爻。 “顾公子来了,少爷今日不在,不过已经让我们将上次那间客房打扫出来了。” 顾爻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眼前这人脸上都笑脸怎么看都是碍眼。 “徐青在哪?” 徐管家一愣,听着这明显像是要找茬的话,脸上的笑也敛下两分。 “少爷自然是在陪着新娘子置办东西,等少爷回来,我告诉您一声。” 听着这打太极的话,顾爻感觉自己已经忍到极限了,看向徐管家的眼神中也透着寒意,“我想知道,徐青在哪?” 小九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抓住顾爻颤抖的手,“爻哥!” 听到小九的声音,顾爻稍稍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 他偏头看向面前大腹便便,一脸奸滑模样的人,想再开口问一遍,却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顾先生好大的威风,这是看我徐家喜事不悦,要来闹一闹吗?” 顾爻抬眼看去,一身妃色旗袍的女子款款而来。 徐桑。 徐青的姐姐。 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他拱手施礼,“不敢,只是和徐青许久未见,有些想念罢了。” 徐桑闻言一笑,审视着眼前的人,“这样是最好的,只是最近阿青忙着婚仪的事情,可能没时间,等婚仪结束,顾先生可在徐家多住两天,和阿青好好叙叙旧。” 言下之意,婚仪之前,你别想见到徐青。 顾爻脸上神色未动,言语之间退了一步,“那还真是不巧了。” 徐桑也没有再说什么,和聪明人说话,不必说得太透。 “管家,带顾先生去客房。” “请吧,顾先生。” 顾爻朝徐桑点了点头,“多谢徐小姐。” 而后跟着管家进了徐家,并未表现出抗拒。 只是在错身之后,那脸上的笑沉了沉。 这是怕他破坏什么嘛?还特意找人盯着他。 看来还是要先找到徐青。 第273章 家国难全43 顾爻目不斜视,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徐管家,徐青这未婚妻,是哪家小姐啊?” “是萧家的小姐,顾先生应该也认识的。” 顾爻思索了一下,不确定开口,“萧禾?” 徐管家脸上笑容越深,点了点头,“是萧禾小姐,留洋的时候与少爷就已经互生情愫,萧家与徐家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两人更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啊。” 听着徐管家这些溢美之词,顾爻只觉得刺耳极了,可同时也确定了一件事。 徐青不是自愿的。 如果是自愿的,绝对不会选择萧禾。 他们这位萧学妹,可是有心上人的,只是萧家看不上而已。 见不到徐青,那就去见见这位“准新娘”吧。 顾爻思索着下一步计划,徐管家却已经将他送到了客房门前,上前给他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最近府中人员混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顾先生若无事,还是不要轻易走动。” 顾爻走进门内,脸上笑意不变,“这是自然。” 徐管家满意点点头,“那就不打扰顾先生休息了。” 房门合上的瞬间,小九就见青年眼神一凛,将皮箱放到桌上,打开皮扣,拿出了最底下的夹层中的东西——枪。 顾爻将枪往枪套中一别,偏头看向系统,“小九,知道要做什么吗?” 金发少年点点头,伸手将顾爻的衣服收起来,将皮箱一合,“知道的,在宿主大大回来之前,我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顾爻没有多言,打开小窗就翻了出去。 偏僻的好处,小窗都是靠着院墙的。 到了萧家,顾爻朝大门前看去,倒是没有徐家那么热闹,只有几个人在挂着红绸,门里门外也都是冷清。 顾爻疑惑,却没有从正门而入,收回目光,围着院墙绕了一圈,在四下无人的小巷子中翻墙而上。 刚上墙头,就对上萧禾那略显错愕的目光。 气氛一时尬住。 顾爻搜肠刮肚正想要说些什么,萧禾却先笑开,“顾学长先下来吧,万一被人看到了,可不太好。” “多谢。” 翻身落地,顾爻打量着面前躺在摇椅上摇着羽扇,风情万种的美人。 顶着顾爻打量的目光,萧禾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顾学长在学校时还是个人人称道的君子,如今怎么也学的别人干这些翻人院墙的龌龊事?” 夹枪带棒的话没有让顾爻神色变动分毫,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开门见山道,“你和徐青达成了什么协定?” 闻言,萧禾的手一顿,转瞬间又恢复正常,依旧是那副笑容,“顾学长这是说什么呢,我和徐学长自然是两情相悦才会结婚。” 又是这套打太极的说辞,听得顾爻有些暴躁。 从接到消息赶来,几日的神经都是紧绷着,面对的却是他们这样的遮遮掩掩。 见不到徐青,贺言深生死未卜,徐家是这样,现在就连萧禾都是这样。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烦躁。 他揉了揉额角,目光中带上一抹不耐烦,“是因为贺言深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听到顾爻说起贺言深,萧禾猛地从摇椅上起身,眼神也变得凛冽,“你知道多少?” 连“顾学长”都没有了,看来他是真的猜对了。 “他俩那点子破事,我都知道,包括你的事情,萧禾,你和徐青成婚,对得起如今还在等你的人吗?”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萧禾啪的一声合上羽扇,看着顾爻的眼神有些不善。 顾爻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赌对了。 随后,他施施然坐到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左不过就是知道一些个苦命鸳鸯被家里强行拆散的往事罢了。” 顾爻捏着杯子,将话说一半留一半,他就是知道个大概,对其中细节并不清楚,只能期盼一下,萧禾能被他忽悠到了。 萧禾看着顾爻,也摸不准眼前人的想法。 和顾爻玩心理战,她没有信心。 思索了一会,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顾学长,我能相信你吗?” 顾爻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头看向面前的女孩,“当然,徐青是我最好的朋友。” 萧禾点了点头,顺势坐到桌前,“好,那我就信你一次。” 女孩坐到桌前,和顾爻开始讲起了她和徐青的互相利用。 顾爻沉默良久,才抬头看向萧禾,“贺言深现在怎么样了?” 萧禾闻言摇了摇头,“不清楚,贺言深卷进了一起命案,明明应该是很好解决的一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被扣了这么久,好像是徐桑的动作。” 提到徐桑,萧禾抖了抖,深吸一口气,像是有些瘆得慌。 “我第一次见到能将对自己弟弟那么狠的人。” 顾爻垂了垂眸,起身,扬了扬手,“多谢,我先走了。” 萧禾有些着急,“顾学长也要替我保守秘密。” 顾爻翻上墙头,闻言侧眸,扬起一个恶劣的笑,“我又不是神,这么短时间,查不出来的。” 说完,也不等萧禾反应,就直接跳下墙头。 萧禾面色一僵,暗骂一声。 被耍了。 可同时,她看着那离开墙头的背影又有些期待。 期待着顾爻能破开这僵局。 *** 太平巷33号。 顾爻深吸一口气,上前轻敲了一下门。 直觉告诉他,贺言深在这里。 门开了一条小缝,一道哑得不像话的嗓音传来,“最近不做生意,客人请回吧。”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顾爻蹙了蹙眉。可这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 “贺言深,是我。” 抵在门上的力道松了松,顾爻顺势进了门。 贺言深塌着脊背,满身的酒气冲得顾爻头疼。 见人还要往房内走,顾爻一把拽住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上次我离开之前,你们都还是好好的,不是吗?” 贺言深脚步一顿,偏头看向顾爻,那双眼红得可怕,密密麻麻的红血丝遍布在眼白上,就像是废弃的夏日水桶,在脏污的水底,遍布着深褐色的孑孓。 细细麻麻,看得人瘆得慌。 趁着顾爻失神的时候,贺言深一把甩开顾爻的手,抬手捂面,“是啊,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要看着他,看着阿青,娶,娶别人,可,可我还没办法,没办法……” 说到最后,贺言深的声音已然哽咽,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泪顺着眼眶滑落,哭得无声。 顾爻看着贺言深这般狼狈的模样,一时无言。 贺言深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闸口,整个人蹲在地上,哭得一颤一颤的。 铁骨铮铮的汉子,现在倒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他没有再说什么,想到萧禾说的事情,轻叹了口气。 第274章 家国难全44 六月中,徐家与萧家的婚礼在教堂举办。 顾爻坐在前排冷眼看着这布置得华美又庄严的婚礼现场。 他没有兴趣看这一场闹剧,偏头看向贺言深,就见他那目光紧紧地落在徐青身上,落在扶手上的手背上青筋虬结着,指甲已经陷入了实木的扶手中。 那哀伤的眼神,让人不敢再看第二眼,看得顾爻心头酸涩,他已经不敢想贺言深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可是,他们都没错。 三个人,都没错。 偏过头,顾爻继续看着这一场格外离谱的婚仪。 精简过后的仪式显得有些草率,两位主人公也都是心不在焉,唯一开心的大概只有徐桑,那脸上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好不容易熬完这略显漫长的仪式,顾爻狠狠松了口气。 实在是太压抑了,明明是一场婚礼,却更像是葬礼。 随着客人往外走,婚宴在徐家举办。 *** 听着四周的嘈杂的人声,顾爻看着那像是敬酒机器般的徐青,来者不拒,像是想要彻彻底底醉一场。 萧禾站在他的身边,蹙了蹙眉,见徐家不知道多少辈之外的远房亲戚还要上前敬酒,赶紧一把拦住他,耳语道:“你要醉得不省人事去见他吗?” 徐青脸上伪装的笑容一僵,放下了酒杯。 萧禾朝刚刚来敬酒的人抱歉笑了笑,“他酒量不太好,今日喝了已经很多了。” 听出新娘子婉拒的意思,那人也没有上赶着触霉头,了然一笑,“是该注意些的。” 揶揄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任谁都能看出其中意味。 同桌的客人也都发出一阵笑声,七嘴八舌道:“是啊是啊,可别辜负我们今天这么美的新娘子。” “徐少爷好福气啊,能娶到这么美的新娘子。” “希望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 邻桌的客人闻言也都拣了些吉祥话来恭贺二位新人,越听,徐青越难受。 这些恭贺之语,他不想听。 每一句都在提醒他,他亲手放开了他为之追求的东西。 二十多年唯一的一场欲念,被他亲手掐断,在他的指尖碾做飞灰,随风四散。 徐青只觉得窒息,这些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话,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这里。 捏着酒杯的手攥得死紧,“咔嚓”一声,在手中碎裂。 当细碎的瓷片扎入细嫩的掌心,带出的是深入骨髓的痛,流出的是殷红的血。 顾爻还没什么反应,贺言深猛地站起身,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响声,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更吸引注意。 徐青原本呆愣着,闻声看去,隔着几张桌子,隔着嘈杂的人声,对上了贺言深忧伤而担忧的目光。 他们隔着满堂宾客遥望着对方。 徐青贪婪地截取着贺言深的每一分模样,从俊秀舒朗的眉眼,高挺的鼻峰,再到那略显苍白的唇……对这个人的渴求,是刻在骨子里戒不掉的瘾,脚步忍不住向前,却被人一把拉回神。 “徐青!” 掌心洇出一片血迹,萧禾往他的掌心按了按。 疼痛唤回了徐青的理智,他赶紧低下脑袋,错开和贺言深对视的目光。 萧禾松了口气,环顾一圈,打着圆场,“许是太高兴了,这杯子都给捏碎了。” 其他人也跟着打着哈哈。 “看来徐大少爷这是很难才抱得美人归啊。” “是啊是啊。” “赶快包扎一下吧,大喜的日子。” 萧禾点了点头,将人带出人群,“我先带他离开一下。” 徐青离开,整场就剩下贺言深最显眼,见人魂都被勾走了,顾爻赶紧一把将人拉回椅子上。 贺言深却像是丢了魂一般,双手无意识地交叠穿插着,是心烦意乱的表现。 顾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让贺言深自己冷静一下。 良久,萧禾才带着徐青重新出来。 一桌一桌地敬过酒,终于来到这一桌前。 徐青不敢抬头,他接过萧禾递过的酒,脸上扯出一抹苦笑,略过本该最先敬酒的顾爻,朝着贺言深道:“这两年,多谢贺探长的,照顾,敬你一杯。” 贺言深颤着指尖,看着眼前的人,脸上歪歪斜斜地贴上一个丑陋至极的笑,尝试了好几次才拿上桌上的酒杯,朝徐青举杯,“如今我已经不是探长了,这两年,也感谢徐少爷的帮忙,这杯酒敬你。” 隔着一个身位,同样的苦涩表情,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弯身,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个插曲,而后举杯,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夫妻对拜。” 轻得让风一吹就散了的两个声音,却真真切切地落入顾爻的耳中,他惊愕抬头,就见两人的动作一致到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已经将那酒一饮而尽。 贺言深只觉得这酒苦得慌,从舌根苦到心尖。 夫妻拜,交杯酒。 如此,也算得圆满了。 就当做是他自己的一场妄念吧。 他扯开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僵得怎么都笑不出来,只能颓然放弃。 本来不想给他添晦气的。 贺言深垂了垂眸,徐青也别开眼。 一时无言。 萧禾只感觉心累,不知道这两个在干什么,只能认命地出来打圆场,脸上扬起一个笑,“一向能言善辩的贺探长今日是贪杯了吗?今日怎地醉得慌。” 贺言深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终于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是啊,今日醉了,”他偏头看向徐青,又看向萧禾,“那就祝二位,和和,美美,万事,顺遂。” 说到后面,贺言深哽了哽,赶紧将酒杯斟满,“我失态了,自罚一杯。” 没等萧禾说话,那杯酒就已经下肚。 徐家的酒是真的好啊,醇香醉人。 不然他怎么就停不下来呢? 倒在桌上前,贺言深还想伸手去够酒杯,却被一只手按下,“贺言深,累了,就睡一觉吧。” 意识沉入黑暗。 第275章 家国难全45 “阿青!”贺言深猛地从床上坐起。 “哟,醒了。” 顾爻端着醒酒汤进来,一眼就看到失神惊恐的贺言深颓然地放下手。 轻叹了口气,他将手上的醒酒汤给贺言深,“既然醒了,那就把将醒酒汤喝了吧。” 贺言深接过顾爻手中的碗,顾爻也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床头,他直视着贺言深,“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徐桑既然猜到了贺言深的身份,那贺言深便不能再留在上海了,上海这边的情报工作,只能换个人来主持。 他知道贺言深肯定也知道这件事,不然也不会辞掉了探长的工作。 贺言深捏紧碗沿,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顾爻,“我会离开上海去北平,今日就走,那你呢?” 他知道顾爻这次出来,也不会再回总部了,他想知道顾爻有什么打算。 顾爻垂了垂眸,“华南形势更严峻,我会带着小九去华南。” 贺言深无言片刻,点了点头,“这样,也不错。” 在这世道,还能奢求什么呢? 这条命,他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顾爻也看着贺言深,轻叹了口气,“明日他就要走了,你真的不再留一天,去见见他吗?” 贺言深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语气是竭力控制着的平静,却还是不可抑制地带着颤,“不去了,我怕,怕自己会……舍不得。” 顾爻没有再说什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随你吧。” * “贺言深,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临上车前,顾爻看着贺言深有些佝偻的背影问了一句。 闻言,那瘦削的身形一顿,没有回头,“至少,现在不会后悔。” 至于将来,他这样的人,也不一定会有将来的。 而现在,自认为做出了对徐青而言最好的选择。 正如徐桑所说,徐青还有选择,也不该跟着他这般算是亡命的人冒险。 他这条命没办法完全给徐青,就不应该拉上徐青一起冒险。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火车。 徒留顾爻一人看着火车轰隆隆离去的方向失神。 风中留下一声叹息。 顾爻转身打算离开,抬眼,就对上徐青的脸,已经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们两个说话之前,我就躲在那里。”徐青一眼就看出来顾爻想要说什么,指了指旁边的那根柱子。 顾爻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像怎么说都会提到贺言深,而现在最不能提的也是贺言深。 让人烦躁得想抓头发。 头秃。 徐青倒是面色如常,捻了捻手上的那只手,看向顾爻轻轻一笑,“阿爻,有时间吗?陪我走走吧。” 顾爻点了点头。 两人漫步在上海的街头,一时无言,顾爻偏头看向徐青,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那张沉静而死寂的脸却已经让他看不出情绪。 像是一夜之间燃尽了所有的欲望,在指尖化成了飞灰,成了没有妄念的神像。 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昨日的一场婚宴下,再不见天日。 “阿爻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就不会瞒你。” 许是顾爻的目光太过放肆,徐青停下了脚步,看着顾爻身后的一家咖啡馆,有些失神。 顾爻一愣,却摇了摇头,“该知道的,我都从萧禾那边套出来了。” 而不该知道的,独属于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他也不会去窥探。 徐青站立在街头,抬眼看向隔着一条街的咖啡馆,目光有些悠远,“阿爻,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我们认识,快三年了,可是他现在离开了,我连见他一面都,都不敢了。” 顾爻转头看向那咖啡馆——缘分。 徐青也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苦笑。 还真是有些讽刺。 缘分。 有缘无分。 顾爻回头,就见徐青掌心的纱布渗出血迹,赶紧一把拉开徐青的手。 回了回神,徐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摇了摇头,“没事。” 可你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顾爻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开口,他抬眼看向徐青,认真道:“徐青,你如果后悔了,我可以帮你,我帮你逃走,天高任鸟飞,保证谁也找不到你。” 藏人的功夫,他还是有信心的。 徐桑想要找到人,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徐青放下手,看向顾爻,而后坚定地摇了摇头,“阿爻,这是我做的最清醒的决定。” 是最清醒,最坚定的决定,而不是最不后悔的决定。 顾爻一哽,没有再说话。 他懂了。 *** 昨日送走了贺言深,今日他就要送走徐青。 这一别,大概是没有机会再见了。 他站在渡口,看着游轮远去,徐青和萧禾并肩站着,徐菀也跟着他们两人离开。 直到人影成了黑影,游轮也在天际远去,顾爻才收回目光。 徐桑站在他的身边,脸上带着些不舍,更多的却是是如释重负。 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一般。 顾爻有些看不透眼前的人,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徐桑做的事情,他能理解,却无法认同。 转身欲走,徐桑却叫住了他,“顾先生,有兴趣一起喝杯咖啡吗?” 顾爻脚步一顿,目光有些疑惑,徐桑脸上表情不变,任由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青年微微一笑,“徐小姐相邀,是我的荣幸。” 顾爻实在是摸不准眼前这人的心思,开口相邀,却又什么都不说,仿佛他们两个真的只是来喝咖啡的。 来的还是这家咖啡馆。 巧合吗? 徐桑拿起桌上的杯子,轻呷一口,皱了皱眉,又将手上的杯子放了回去,“这种苦到舌根东西,我们家还是只有留洋的阿青比较喜欢。” 她说起徐青,脸上是有些无奈的表情,开口的话也像是闲聊一般。 顾爻没有说话。 他不认为他和徐桑是可以闲聊的关系,往后一坐,顾爻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双手搭在扶手上,直视着眼前的人,轻轻笑了笑,“徐小姐,不必拐弯抹角的,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青年褪下了温和良善的伪装,眼神中带着些压迫直视着眼前的人。 徐桑却没有半分不适,对上青年沉沉的幽暗目光,唇角扬起一个微笑,“顾先生,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接受来自徐家的资金支持呢?” 顾爻眼神一变,重新审视着眼前的人。 徐桑任由他打量,姿态闲适。 “为什么?” 他以为徐桑应当是不支持他们的,不然也不会逼走贺言深,让徐青和徐菀离开。 徐桑笑了笑,撩了撩额前利落的短发,“只是独断了半辈子,想要相信一下弟弟妹妹的眼光罢了,赌一把。” 徐桑往后靠了靠,“别用这种怀疑的目光看着我,他们两个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让一点危险威胁到他们,而想要帮你们,只是因为,我还是个中国人。” 因为是徐青徐菀的姐姐,所以要做这些在你们看起来是十恶不赦的事情。 因为是中国人,所以选择帮助你们。 顾爻垂了垂眸,“这个我做不了主。” 徐桑也不在意,拎起桌上的手提包,“你慢慢考虑,徐家的大门为顾先生敞开,哦,账已经结过了,顾先生慢用。” 顾爻偏头看去,透过玻璃,只看到徐桑婀娜的背影。 第276章 家国难全46 顾爻走的那日,徐桑亲自来送。 看着面前清俊的青年,她满意地点点头,打趣道:“看着顾先生这般模样,我也觉得我的选择应该不会错。” 顾爻笑了笑,没有将这话当真。 “期望后会有期。” 只是期望。 徐桑脸上的笑敛了敛,轻叹了口气,“真的要这么伤感吗?” 顾爻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转身朝站台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们都知道结局。 进了这条道,就没想着全乎着出去。 大厦将倾,哪里有什么熙熙攘攘的阳关道,左不过都是拼命朝着那一线天光去争。 徐桑将徐青和徐菀送到了天光之外,那她自己就成了他们脚下的路。 而更多的人,也是选择在黑暗中前行,选择了一条道走到黑。 想要挣出一条道,那就得用骸骨铺路。 登天梯下,注定是累累白骨。 要想捅破这天,总要有人牺牲,最后能撕开这重重黑暗的人,才成了英雄。 而顾爻和徐桑自认为都没有这样的运气。 就像是贺言深抱着必死的信念离开,顾爻也早已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只是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会舍不得罢了。 顾爻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心中无端有些惆怅。 只剩一年了啊。 小九偏头看向顾爻,只看到一个侧颜,而那搭在腿上的手却在摩挲着怀表。 装着阎郁照片的怀表。 每次顾爻独自心烦的时候,都是这个动作,那怀表的表面已经被手指摩挲得格外光滑。 他轻叹了口气,就知道顾爻又在想阎郁了。 到了华南,离晋北更远了,消息也更加闭塞。 最近乱的很,他们已经移动了许多回,连重要的东西都是打包好,准备随时就走的。 顾爻也已经有三月没有收到阎郁的消息了。 他已经能预见到小崽子疯魔的模样了。 听说最近晋北好像也不大太平,也不知道小崽子怎么样了。 有没有受伤? 还有陈叔和陈柏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也都不太安全。 轻叹了口气,顾爻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秋雨发呆。 这南方的天气,比之北方,潮湿了许多,重要的文件都不敢叠在一起,生怕互相染了墨。 明明已经过了中秋,怎么还是这么闷人,让人感觉格外烦躁。 门外传来敲门声,“顾先生,这是今日的文件。” 顾爻回神,敛了敛眸光,“进来吧。” 一个小兵拿着文件小跑进来,将东西放在顾爻的桌上,转身出了门。 顾爻看着桌上的文件,叹了口气。 今日的任务也很重啊。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顾爻抿了抿唇,清空脑子里那些不安杂乱的思绪,低头开始今日的工作。 十二月,顾爻收到了来自陈连的红封和信件。 【近来安康,不必太过担忧,你和小久在华南,也要照顾好自己。】 简短的一句话,却给顾爻打进了一针强心剂。 他笑了笑,掏出信封中的红封,有两个。 小九顾爻身边看着,显然也没想到。 顾爻倒是很开心,朝小九扬了扬手上的红封,“小九,我这还是沾了你的光吧。” 0529看着塞到自己手中,写着自己名字的红封失神。 显然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 可并不排斥,反而心上还有些暖暖的,面对这种陌生的感觉,0529一时竟然有些无措。 顾爻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红包,依旧是手写的祝福和一张面额并不算大的纸币,他撇撇嘴,像是有些嫌弃,“陈叔啊,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嘴上虽然嫌弃着,动作却是小心,将东西塞了回去,再放回口袋里。 见系统呆愣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拆开看看,愣着干什么。” 金发少年回神,看着手上轻飘飘的红封,竟感到了无端的紧张,深吸一口气,颤着指尖拆开红封…… “啊,凭什么啊,你的红包比我大,陈叔也太偏心了吧。” 0529看着那面额也就大了一点点的纸币,听着顾爻这有些撒泼耍赖的话,一时无言。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那祝福语也像是批发的一般。 【平平安安。】 【平安喜乐。】 顾爻等着0529将东西收好,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快春节了,王处可说了有加菜,去晚了都被那群小崽子抢光了。” 0529被勾得一个踉跄,扶了扶头上有些大的帽子,有些无奈。 他们信息部的饭菜一向是单留的吧。 不然都得饿死。 可看着顾爻兴致勃勃的模样,小九还是将话给咽了回去。 明明自己也很感动的,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嫌弃模样。 “好。” 他要抢就抢吧。 抢不抢得到再说吧,总归是饿不死的。 还得感谢徐小姐的资金支持。 至少现在吃饭不是太大的问题了。 第277章 家国难全47 三月,华北战事起,顾爻彻底与陈连,陈柏还有阎郁失了联系。 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春雨,顾爻轻叹了口气。 躲不掉。 总归是要来的。 五月,顾爻受命北上。 陈连见到他时显得有些意外。 顾爻也很高兴,至少他们还没被波及到,他还能找到人。 乱世中因为战乱失联再也见不到的人太多了。 “陈叔。”顾爻笑着唤了一声。 陈连放下手中的盆,看到风尘仆仆许久未见的顾爻面上却没有太高兴。 “进来吧。” 顾爻笑了笑,像半个主人似的坐到那张有些跛脚的小桌前,屁股底下的凳子和桌子配成了一套,成了对跛脚夫妻。 他四下打量着陈连这间破败的屋子,动了动屁股底下的凳子,伸手戳了一下那晃荡的桌子,面上有些嫌弃,“陈叔,你这桌子凳子还没修一修啊。” 陈连给他倒了杯水,环顾了一下屋子,倒是没有太多在意,“能用就行。” 顾爻脸上带着笑,“那也不行啊,你这好歹是个小长官呢。” 陈连却没有理会顾爻这有些泼皮耍赖的话,他看向面前一脸轻松,仿佛真的只是回来探亲的青年,搓了搓手,屏起一口气,“阿爻,你这次的任务,很危险吗?” 顾爻脸上都笑意一僵,挠了挠头,“陈叔说什么呢?” 陈连看向面前的人,一字一句道:“你骗不了我,就算现在断了联系,南边让你出来,那就是极其危险却不得不让你去的任务。” 顾爻和顾久这样的人才,一下子搭上两个,哪一个折了,都是极大的损失。 顾爻偏头看向身旁一路都没再说过话的金发少年,叹了口气,“小九是担心我,才跟着出来的。” 陈连理解。 顾久虽然有些沉默寡言,但心思却极为通透,这一次的事情他心中肯定也是有数。 对他来说,阿爻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顾爻强撑起的轻松架势被陈连轻松戳破,心中却有些莫名的轻松。 “陈叔,还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你不是瞒不了我,是我太清楚现在北边的形势了。” 陈连蹙着眉,微微搓着手,他看向顾爻有些不赞同,“阿爻,你真的要去吗?” 你这样的身份,就算不去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不是吗? 顾爻摇了摇头,看向这个将自己带大的中年人,不过近一年未见,这鬓边就已经生出来了许多霜发。 “陈叔,我们这个国家多灾多难,我将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前半段是被父母护着,后半段是被您护着,可我已经不是那个十四岁会哭的顾爻,我现在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不能再呆在你们身后了。” “中国是我们的中国,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他们凭什么能站在华夏这片土地上耀武扬威。” “出国前您问过我想走什么路,我选择了这条路,既然选择了这条道,就要一直走到黑。” 说到这里顾爻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看向陈连。 “我愿意为了这片土地的未来而奋斗。” 陈连像是有些崩溃,他看向顾爻,对好友的愧疚像是浪花拍岸,要将他摁死在沙土上。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同意顾爻走上这条路是否正确。 他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甚至于对自己的孩子,他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他早就预料到北边会乱,所以让顾爻以一个正当的理由去了南边。 可现在,他却又回来搅这趟浑水,要他怎么办。 顾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顾爻的父母。 当年就是他的失误害死了他们,如今又要将这唯一的一根独苗搭上。 听到这么平静的语气,陈连只觉得心头暴躁,他拍桌而起,盯着眼前的人厉声质问,“你要怎么奋斗?” 要像你父母一样,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吗? 顾爻却没有被这阵势吓到,他抬眼看向陈连,目光灼灼,平静却温柔。 陈连到了喉咙处的另一句质问哽在喉头。 “我愿意为了国家奋斗。” “我愿意为了这个国家的强大,民众的幸福奋斗。” “我愿意为了这片孕育了我和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土地牺牲。” 就像是我的父母那样。 像是许多逝去的,未逝去的前辈那样。 我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无论是在人群中轰轰烈烈地死,还是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彻底离开。 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所以,不必为我难过。 无论结果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陈连满身的怒气,满心的愧疚,在顾爻的坚持面前显得格外苍白无力,他颓然放下手,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去了脊梁,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脊背都塌陷下来。 看着顾爻那认真而平静的脸,陈连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他轻笑一声。 “你还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倔。” 顾爻闻言一笑,“是吗?那我觉得父亲应该会很开心。” 陈连一愣,偏头看向墙上的那幅字,目光悠远,“是啊,他应当会很开心。” 开心他的儿子继承了他的志向,继续完成着他未完成的事业。 这是陈连第三次送别顾爻。 天边红霞满天,扯碎了落在长河中,波光粼粼,如满天星斗般耀眼。 顾爻朝火车方向走去,背身朝陈连挥手作别。 陈连也目送着他远去,像是送别之前再也没有回来的许多同志一般。 顾爻终究是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来到晋北时,相比于路上的状况,倒是显得格外正常,只是有些许冷清。 顾爻站在阎府门前,盯着上方的匾额看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声音。 “你是,顾先生吗?” 熟悉的一张脸进入视线,是阎家那个小丫环。 虽然是点头之交,但是如今在这情况,倒也算得上是他乡遇故知。 顾爻笑了笑,“是我。” 小丫环有些高兴,指了指大门,“顾先生进去吗?要是少爷知道您来了,肯定很高兴。” 跟着小丫环来到正厅,她让人给上了一杯茶,看了眼外面已经西移的日头笑了笑,“阎家大小事情都要由少爷做主,不过这时间,少爷也快从军营回来了,烦请顾先生稍等片刻。” 顾爻点了点头,“不必麻烦,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我自己在这里等着阎郁。” 天边的晚霞染红了整片天,橘调中带着些粉光晕浸染了整片人间,像是误入了仙境一般。 升起的袅袅炊烟却带着人间烟火气,等待着归家的游人。 第278章 家国难全48 和顾爻对上眼的时候,阎郁觉得自己是真的隔着山海看到了他的先生。 几个月的失联,在灼心烧肺的担忧之后,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而现在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他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张了张口,他甚至都不敢踏过这道门槛,隔着昏黄的光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一切都像是虚幻。 他生怕是镜花水月,一碰即碎。 顾爻看着呆呆站在门前的人有些疑惑,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阿郁,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是熟悉的声音带起耳膜的振动,阎郁控制不住地上前。 即使这只是一场梦,就算眼前的人是志怪故事中引人堕落的妖精,他都想再抱一抱他的先生。 他跨过门槛,不顾一切地朝他的先生狂奔而去。 顾爻起身,朝他张开双臂,当真切的温度落入怀中,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连月来的担忧,焦心,石沉大海的信件,每一次失望都让他窒息,他真的感觉快要撑不下去了,只是还有着那么一线希望吊着,总让他有点奢望。 奢望着,先生万一没事呢。 奢望着,他们能活到破晓那日。 奢望着,这一次能白头到老。 乱世本不该有太多奢望,可他就是忍不住。 对这个人的渴求啊,已经成了他戒不掉的瘾,深入骨髓,刻入灵魂。 现在光是嗅见这让人心静的檀香,阎郁就感觉眼眶酸涩,吸了吸鼻子,俯身将脑袋埋进青年的颈窝,声音带着些沙哑,像是压抑着哭腔。 “先生。” 顾爻被一个熊抱抱得一愣,听到这略带哭腔的声音,将抬起的手搭在阎郁的脊背上轻抚着,有些无奈,“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哭啊?” 嘴上虽然有些埋怨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是温柔。 “没事啦。” 青年温柔的声音伴着那轻抚,一下又一下,抚平了阎郁连月来焦躁的心。 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他起身,撇过头,声音闷闷,“先生怎么来了?” 他不愿意让顾爻看到自己软弱的模样。 顾爻却没有答话,眼神落在那泛红的眼尾上,只觉得好看极了。 上挑的狐狸眼平添一抹艳色,冷峻中糅合了几分稠艳,美得惊心动魄。 而他想对眼前的人干什么,他都不会反抗。 想起这次来的主要目的,顾爻笑了笑,抬手掰过青年那张秾艳的脸,在那带着些错愕的神情上落下一吻。 珍而重之。 顾爻清楚地看到那卷长的睫毛颤了颤,呼吸也有些不稳,是紧张的模样。 可那蠢蠢欲动的手却仍然只是停留在腕间,没有动作。 还真是能忍啊。 阎郁只听得顾爻轻叹了一口气,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顾爻就轻轻退开。 “我饿了,先去吃饭吗?” 话题跳脱得太快让阎郁有些反应不过来。 “啊?” 顾爻牵着人的手有些无奈,故意控诉道,“阿郁,我坐了这么久的火车来的,连顿热饭都吃不上吗?” 顾爻作势就要走,那眼里透着的意味,就差没把“你个负心汉”写在脸上了。 阎郁无奈,赶紧伸手拉住顾爻的手,低头认错,“先生,我错了,现在就让下人备菜,好不好?” 青年的尾音带着些颤,是十足的讨乖卖巧。 原本绷着的顾爻瞬间破功,伸手弹了一下阎郁的额头,阎郁一愣,却将脑袋又凑过来些许。 “先生还是太温柔了啊,如果真的不高兴,这种力道怎么能伤到我呢?” 顾爻一愣,对上青年灼灼的目光,那双眼中满是对自己的渴求,他被盯得有些面红,将凑自己跟前的那张脸推开,无奈道:“别撒娇。” 阎郁瞥见顾爻那微红的耳尖轻轻笑了笑,没有再逼着人,直起弯下的身子,将两只手的十指交叠,而后攥紧,偏头朝青年歪头笑道:“先生,先去吃饭吧,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吧。” “吃完晚餐,什么都不要想,先好好的睡一觉吧。” 顾爻一愣,却已经被青年推着向前,他没有拒绝阎郁的好意,任由他推着自己向前。 到了拐角,阎郁将人的身子掉了个方向,指向前方,“现在,朝着房间,前进!” 闻言,顾爻脸上扬起一个微笑,“那就麻烦你了,阎大少爷。” “好的,阎郁永远为了先生服务。” 是夜。 顾爻坐在椅子上,打着哈欠陪在还在整理文件的阎郁身边,手边搭着的那本的杂书完全没能勾起顾爻的精神,反而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这几天忙着赶路,他真的有些累了。 可是,还是想多看看他啊。 顾爻往后一靠,偏着头看向阎郁。 阎郁也正好收好东西,侧头看向顾爻,带着些橘调的灯光柔和了青年摘下眼镜后有些凌厉的眉眼,尽情舒展的姿态混合一种秾艳的模样,一举一动,在阎郁眼中都是风情。 满是勾人。 让阎郁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艰难撇过眼,深吸一口气。 先生实在是太勾人了。 可顾爻却有些迷糊,没有再听到纸页翻动的声音,侧了侧身,像是没骨头一般半靠在椅背上,抬手就勾上了桌上那只手。 “嗯?阿郁弄好了吗?” 青年的语调有些模糊不清,带着些困倦的沙哑,听得阎郁心上一颤,忍不住转头看向顾爻,却见那一点一点的脑袋差点栽下去,吓得阎郁心脏骤停,赶紧伸手,一把将人捞进怀里,狠狠松了口气。 “要小心些啊。” 周身熟悉的桂花香让顾爻有些迷糊,像是在皇宫的午后,他躺在摇椅上看得困倦,步韶栾回来时也是这般抱起他,无奈地喊他起来用晚膳。 他也习惯了这个让他心安的味道,在阎郁颈窝蹭了蹭,抬手勾住对方的脖子,有些无赖道:“阿栾,让我再睡一会。” 阎郁闻言,向下本要抄起顾爻膝弯的手顿了顿,而后笑开,倾身附在青年耳畔温声道:“无事,我让人给掌印温着,睡吧。” 顾爻脑子中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可那温柔的声音将他彻底推入了温柔乡。 再也醒不过来。 阎郁眸光沉了沉,一把将人抱起,朝床上走去。 ——晚上突然通知高数考试,来不及更新了,临时请个假,宝贝们抱歉(_ _) 预告一下,要成婚了!!! 第279章 家国难全49 今日的天气正好,顾爻轻晃着摇椅,感受着清风拂面,是久违的平静。 摇椅轻晃,晃得顾爻有些困倦,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明明昨天睡得也不算晚,怎么这么困呢? 放下手中的书,顾爻偏头靠在摇椅上沉沉睡去。 路过的小丫环来唤顾爻吃饭,正要上前,却被身旁的阎郁拦住,“下去吧,先生这边我来。” 小丫环点头退下。 树荫下,青年睡得正香,双手搭在腹部,姿态看起来倒是有些……安详? 阎郁轻轻走近,在顾爻面前蹲下,打量着眼前的人,大概是许久未曾剪过有些长了,垂下的乌发遮住漂亮的眉。 阎郁忍不住轻轻拂开那额前的碎发,微微一笑,隔着咫尺,从眉眼描摹到唇瓣。 盯着那薄粉的唇看了许久,阎郁眸色越沉,轻叹了口气,俯身…… 将人揽进怀里抱起时,看着那有些红肿的唇,轻轻笑了笑,将人往上颠了颠。 有些放肆的动作让刚刚一场胡闹本就半梦半醒的顾爻微微睁开眼,伸手,勾住,下拉,将阎郁往身边拽了拽,“阿栾,别闹了,再睡一会吧,就……一……会儿。” 脖颈上的力道一松,清浅而灼热的呼吸落在颈侧让阎郁笑了笑,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声音愉悦,“好,就再睡一会儿吧。” 顾爻没有再回应。 高大的青年稳稳地抱着怀里的人,一步一步,朝着屋内走去。 刚刚沾到床,离开了熟悉的温度,顾爻就醒了,伸手抓住想要起身的阎郁,睁开眼睛就撞进那忧伤的眸中,带着些错愕,更多的却是难过。 指尖忍不住轻抚上那卷翘的睫毛,让那卷翘的睫毛都颤了颤,阎郁摸不准顾爻的想法,只能伸手阻止他,一把抓住顾爻作乱的手,垂了垂眼睫,再抬头时就已经压下了眸中的忧伤。 “先生别闹,醒了,那就起身去用午餐吧。”阎郁的声音温柔又无奈。 顾爻却没有动,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会儿,将人的脑袋又往下按了按,阎郁猛地松手,将手肘撑在青年的脑袋两侧,眼睛微微瞪大,像是不理解顾爻想要做什么。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木质的檀香混合着桂花的花香,糅合成一种让人沉醉的味道。 顾爻端详着面前这张秾艳昳丽的脸,阎郁却有些心虚地微微垂眸,偏过脑袋,一时无言。 他确信他刚刚没有看错,阎郁刚刚就是很难过,这双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忧伤。 是猜到了什么吗? 顾爻抿了抿唇,抬手,鼻尖相接,呼吸彻底乱成一团。 阎郁微微瞪大眼睛,眼底燃起一簇火光,撑在床上的手掌紧握成拳。 “先生……”阎郁的声音带着些颤,有些无措。 顾爻看着人,轻轻笑了笑,伸手拨开了眼前人额前的碎发,眸光晶亮。 “阿郁,我们成婚吧。” 阎郁惊愕地瞪大双眼,转头,对上的是顾爻认真的目光。 青年那双清冷的眸中带着细碎的微光,薄粉的唇一张一合,说出了阎郁从不敢有的那个奢望。 “阿郁,我们成婚,好不好?” 阎郁喉头紧涩,“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爻歪了歪头,思索了一下,表情有些疑惑,像是不知道阎郁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我知道啊,我们成婚,就今日。” 阎郁深深地看了顾爻一眼,然后猛地起身。 顾爻疑惑撑起身子看着眼前的人,阎郁却不敢再抬头看他,手上的拳头攥得死紧,偏过头,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声音中也带着一丝哭腔。 “先生,你要罚我,打我骂我都行,不要,不要……用这样的方式,好不好?求,求你了。” 我真的受不了。 不要用他最大的奢望来惩罚他。 求求了…… 他不知道顾爻想起了多少,是不是像他一般想起了所有的事情。 是不是前世仍不解气,今生要继续朝他复仇。 这一切他都不知道。 他既期盼着顾爻想起,又希望他不再想起。 那些回忆,属实是算不上特别美好。 先生前生的死亡,皆是他一手造成。 他极力克制着心中的恶念,却仍然担心着什么时候泄露了内心的阴暗,就惹了先生生气。 他怕。 怕先生一去不回。 怕那日日夜夜的孤寂。 午夜梦回,偌大的寝宫空空荡荡,身侧那块地方也冷得心尖发颤。 痛不欲生。 他真的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眷顾,让他下一世再次遇见先生,他只能把握好今生。 所以,先生啊,不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好吗? 没有等来预料中的开心,顾爻有些疑惑,却见阎郁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状态不对。 阎郁的状态很不对劲。 顾爻赶紧从床上起身,伸手想要去抓住阎郁的手,却被青年微微偏过身子拒绝。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他第一次被阎郁拒绝。 顾爻垂眸,抿了抿唇,也有些不高兴,明明这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现在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将他说的这件事当做玩笑吗? 可他很认真的啊。 越想越气,起身,顾爻一把拽住眼前人领子,想要放些诸如你没得选之类的狠话,却对上那蕴着水汽的眸。 阎郁……哭了? 本该多情勾人的狐狸眼微微垂着,轻颤的眼睫上沾着些水珠,眼眶红红,鼻尖也红红,看起来可怜极了。 平日里总是带着些冷的眸子却化开了千年的寒冰,成了一汪忧伤的水泊。 心中的那股气忽然一下子就散了。 顾爻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强强民女的恶霸。 轻叹了口气,他松开手,有些垂头丧气,“你要是不想,就当我没有提过吧。”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也有些生硬,“你,别哭了,我不会强迫你的。” 是他想当然了。 他怎么就能有十足的信心觉得阎郁会答应呢? 阎郁也是一个独立的人,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前几世“他”没有拒绝过自己,不代表这一世也不会。 他不应该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的亏欠,也是他的执念,可谁知道这一世的“他”愿不愿意要呢? 心中清楚归清楚,可被阎郁拒绝,顾爻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失落。 真是被宠坏了,顾爻自嘲地想。 良久没有等到阎郁的回应,顾爻的心渐渐沉了,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也在渐渐破碎,让他觉得现在自己的情绪都不太稳定。 他清楚地知道,不适合和阎郁独处在一个空间了。 还是分开一会儿吧。 顾爻颓然放下手,抬脚就想往外走。 “你,我先去用餐。” 好烂的借口。 顾爻都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自己。 面前的人仍然垂着脑袋,顾爻也不敢再看,他怕会忍不住和阎郁吵起来。 他可不想最后的回忆还这么不愉快。 错身的瞬间,顾爻被一股大力狠狠拽了回去,还未反应过来,猛烈的吻落下。 迷迷糊糊间,顾爻只觉得阎郁像是一只饥渴的伥鬼,只差将他拆筋剥骨,啃得连渣都不剩。 浪潮拍岸,被裹挟的旅人几度窒息。 第280章 家国难全50 良久,阎郁放松了禁锢着顾爻的力道,将还在发愣着大口喘气的人摁进怀里,肌肤相接之处带起一阵炙热,撩得人心口发烫。 漂亮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插在乌黑的发丝中,发着颤,阎郁不敢有更多的奢望,只能伸手将顾爻按在怀里。 他不敢去看眼前人表情。 也不敢让他的先生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那肯定是充满了掠夺的狰狞。 他像是一个倾尽所有的赌徒,赌上了一切,将顾爻暂时禁锢在掌心,他小心翼翼地开口。 “先生,你真的,真的要和我……成婚吗?” 阎郁竭力想要稳住声线,可仍旧抖得不成样子。 听着这颤得有些离谱的声音,不知是不顾爻只感觉有些无奈,抬手抱住阎郁,将脑袋往那颈窝蹭了蹭。 “阿郁,你要我说几遍才会相信呢?” 他挣开阎郁的怀抱,想要看着眼前的人再说一遍。 这种事情,还是要面对面说才显得郑重啊。 一些个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他不是一个喜欢麻烦的人,也不是一个耐心的人,更不喜欢将一件简单的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放在往日,同一件事重复那么多次是肯定不可能的。 要是是他的下属,这么蠢一定会被他骂得狗血淋头。 可在阎郁身上,他总是拥有更多的耐心。 他愿意为了阎郁破例。 “他”是他一切既定程序中的意外。 顾爻有些意外,挣开禁锢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抬眼看去,眼前的人却颤抖得更厉害。 垂着脑袋,颤着身子,苍白的面色衬得那张本该勾人的脸庞有些可怜,像是在风雨中颤抖的一朵娇花,又像是要接受审判的犯人。 怎么在别人面前可以那么凶,在自己面前就跟没有脾气的小绵羊似的呢? 怎么能这么乖呢? 就这样任由自己欺负? 顾爻叹了口气,抬手捧住那有些苍白的脸,蕴着水汽的眸带着些呆愣,可那底调却混入了苦艾酒,无端有些忧伤。 乖得不像话的人也不会反抗,任由顾爻施为,只呆呆地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人,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他的全部。 可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微微垂眸,掩住所有的情绪。 抿着唇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得顾爻心都化了,可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 将那软嫩的脸颊肉往里一挤,那张漂亮秾艳的脸就成了漏气的河豚,那一脸惊愕的模样更添了几分无措的可爱,让顾爻的心中最后一丝郁气也随之散去。 瞬间僵硬,让顾爻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捏了一下那手感极佳的脸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垫脚,抬手猛地往下一拽,准确亲上了那泛着红的诱人唇瓣。 强\/吻啊,他也会。 总该是要礼尚往来的。 余光观察着阎郁的每一分动作。 在对方要向前之时,点到即止。 轻笑一声,在对方失控之前退开。 紧攥着的拳微微松开,心头却有些怅然若失。 即使心中欲壑难填,却也不敢逾矩,只能自己酿一杯失落的苦酒。 可这酒还未酿成,只是恶作剧的人就挑起了自己的……下巴? 那双本该清冷的眸中揉碎了午间细碎的阳光,明亮而耀眼,说出的话却是有些流氓。 “小美人,今日就和大爷会回去当压寨夫人吧,保你吃香的喝辣的,择日不如撞日,今夜良辰美景,正是个适合洞房……唔。” 未尽之言,尽数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呼吸间。 搭在腰上的手忍不住摩挲着那精瘦的腰,感受着紧绷的皮肉逐渐放松,直到软成一团水。 阎郁任由顾爻瘫在自己身上,扶着人的腰往上一捞,轻笑一声,故意问道:“先生,怎么站不稳了?” 顾爻靠在阎郁的肩上喘着气,平复着有些不稳的呼吸,闻言,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眼前的人。 阎郁没有在意,俯身将人整个抱在怀里。 “先生,我嫁给你好不好?” 顾爻敛了敛眸,将手轻轻搭在阎郁的背上,嘴硬道:“当然是你嫁我。” 阎郁笑着,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人又抱紧了些。 *** 午间,整个阎家都忙了起来。 顾爻嘴上说着一切从简,可阎郁还是不愿意委屈了先生。 总归阎家这么多人不是养着吃白饭的。 他们也都无父无母,亲友都不在身边,倒是可以从简。 顾爻有些无奈,看着阎郁换了身常服忙上忙下地指挥,有些无奈。 坐在院中的墙头上,顾爻准确追寻着阎郁的身影。 一惊一乍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可爱。 阎郁似有所感,转头就对上顾爻明亮的眸子。 青年穿着一身宽松的常服,坐在墙头上,笑着朝自己招手。 他觉得,自己就再也出不来了。 温暖的阳光撕开了漫天阴霾,照亮了本该黑暗沉郁的人间。 日头西移,属实是算不上吉时,可阎郁与顾爻都不在意。 还能奢望什么呢?只不过想要圆一场梦罢了。 两人穿着红色的喜服,在阎家众人的见证下,相视一笑,眼中是化不开的的情意。 第281章 家国难全51 小丫环充当了临时执礼人,站在两人前方,看着人身着喜服的两人,实在是有些憋不住唇角的笑。 少爷已经许久没有穿过女装了,没想到今日再次穿上了。 四周观礼的下人也抿着唇笑,却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肩膀抖得不成样子。 顾爻看着眼前扒拉着盘扣一副不自在模样的人,唇边是一个恶劣的笑。 不枉他定做了喜服,果然很好看。 阎郁也没什么一定要按程序的仪式感,顾爻想看他嫁衣,那他就穿了。 嫁人这种事情,习惯就好了。 漂亮的眸子垂了垂,想起了那冰冷的棺椁,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的人。 鲜活,温热,明亮的人。 顾爻接过托盘中的红盖头,示意阎郁低头,亲手为他盖上。 织入了金丝的红盖头在昏黄近暮的阳光下熠熠生光,四角的流苏垂坠着,风过林梢,带起盖头的一角,透过缝隙,顾爻与阎郁对视,而后一笑。 “一拜天地。” 正堂中的两人朝外一拜。 两人皆不信天地,可谁也不愿意破坏这该有的仪式。 “二拜高堂。” 两人皆无高堂,勉强可称得上高堂的只有陈连。 看着椅子上立着的婚书,顾爻第一次庆幸向陈连讨了份手写的婚书。 想起陈连那并不算好看的脸色,顾爻忍不住笑出声,和阎郁朝正堂方向一拜。 抱歉,陈叔。 终究是没有完成你的期望。 “夫妻对拜!” 阎郁看不到眼前的人,只能紧盯着顾爻脚下的动作,生怕出了半分差错。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可墨菲定律大概就是在这种时候应验的,越不想发生意外,越会有意外。 转身的瞬间,脚下一拐,阎郁整个人都踉跄,顾爻心脏骤停,一把扶住格外娇弱的人。 盖头也随之滑落,挂在顾爻伸出的手臂上,那张秾艳漂亮的脸展露无遗,呆愣又懵懂的模样,还真是像个娇弱的新嫁娘一般。 还是软乎乎,可可爱爱的那种。 想捂着心口。 娜拉。 卡瓦。 “娘子这是怎么了?该小心些啊。” 清越的声音带着些无奈,将人扶正,将红盖头一抖,又给人盖了回去。 听到这个称呼,阎郁有些不自在地微微偏过头,心上有些发烫。 娘子。 光是念着这两个字,心中就生出许多的甜。 只是被这么多人看着,总归是有些不自在的,红盖头很好地缓解了阎郁的尴尬。 两人站直身子,隔着几步,同时弯身。 结成夫妻。 小丫环笑了笑,语调有些上扬,“礼成,送入洞房!” 一向怵阎郁的下人们都来起哄,簇拥着一身嫁衣的人往新房走去。 顾爻看着,想跟上前去,却被小丫环拦下。 嗯? 疑惑转头,顾爻不理解为什么要拦着自己。 小丫环看着面前俊美斯文的人,面色憋得通红,说话都有些磕巴,“顾,顾先生,少爷让我嘱咐你,最好,最好还是先用过晚餐再,再……入新房。” 少女说得隐晦,可其中意味却都能听得清楚。 顾爻一愣,而后那红霞从脖颈一路蔓延到耳根。 小丫环也发现这话有些不太合适,何况还是她一个尚未成亲的人说出来的。 她也臊得慌。 见青年点了点头,就红着脸跑开了。 阎家的下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都从正堂离开。 今晚有喜宴,这月月钱还翻三倍。 难道开心的日子,可要不醉不归。 顾爻站在正堂中,看着那已近西山的太阳,轻叹了口气。 *** “吱呀。” 木门打开发出一阵轻响。 坐在床边的人闻声,有些紧张地揪起膝盖上的衣裳。 漂亮华丽的嫁衣在精致的手中带上一丝褶皱。 脚步声渐进,阎郁的心也不自觉有些飘飘然,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人就拿起一旁的喜秤,挑起了那遮蔽视线的红盖头。 人比花娇。 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总归是不太合适的。 可看着眼前的人,那不经意间的一抬眸,颤着眼睫,尽是风情。 顾爻就感觉自己的魂被勾了个彻彻底底。 心甘情愿。 甘之如饴。 他将盖头放到一边,伸手牵住那双紧握的手,声音温柔,“阿郁,与我成婚,你可就是我顾家的人了,生生世世,都不能再反悔了。” 青年轻揉着那双精致漂亮的手,眼底却是不容拒绝的意味,燃着偏执的火,只要眼前的人拒绝,便会将他烧成灰烬。 阎郁抬头,对上那双有些渗人的目光,眼眸轻轻颤了颤,而后点了点头。 生生世世。 听起来真是一个好词啊。 先生啊,我永远也不会先离开你。 顾爻伸出指尖,忍不住碰了碰那双漂亮的狐狸眼。 卷长的睫毛颤了颤,清浅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顾爻笑了笑,倾身,在那漂亮的眸子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温柔而缱绻,珍视到了极点。 那眼睫颤得更厉害了些,却又舍不得偏开,享受这温柔的温存。 顾爻没有再说话,抓着那葱白的指尖,将人往床上一推。 那平日凶悍的人,此刻却格外娇弱无力,任由青年放肆施为。 顾爻看着这乖得没边的人,轻啧一声,挑起那张漂亮的脸蛋,“阎大少爷今日怎么这么乖啊?上次不还凶得很。” 青年微微偏头,因紧张而抓着鸳鸯喜被的手微微攥紧,他轻吸一口气,像是在做什么心理建设。 顾爻饶有兴味地看着这漂亮的青年,那脸上飘着两朵红云,眼神怯怯,不像个执掌一方军权的铁血将帅,倒更像是只漂亮的雀,合该被他关在笼子里,咿咿呀呀唱着歌,向人求着喜欢。 他不算是什么好人,之前的人生中除了复仇也没什么想要抓住的东西。 可眼前这具躯壳里的灵魂,却跟了他这么久。 缘来合,缘去散。 他不是没想过放手的,是眼前这人一味地拽着他,既然他先纠缠自己的,那就别想再放开。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但他顾爻认定的东西,就一定会拿到手里。 他不喜欢被人束缚,所以他在上一世选择了走向既定的结局。 可他同时和步韶栾又是同一种人,发现自己珍视的东西脱离掌控,就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所以他选择报复,却并不怪“他”,毕竟他也是一样的人。 漂亮的青年等着顾爻的下一步动作, 顾爻盯着他笑了笑,却径直起身。 阎郁:? 半撑起身子,阎郁就看见顾爻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酒壶,朝阎郁轻轻晃了晃。 “交杯酒还是要喝的。” 阎郁一脸狐疑地看着面前兴致勃勃倒酒的青年, 这陈年的女儿红,先生真的可以吗? 张了张嘴,阎郁还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这是为了让先生高兴些,才不是想看先生喝醉酒的模样呢。 绝对不是。 阎郁在心中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 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顾爻手上的酒杯,两只手交缠着,相视一笑,饮下了杯中的酒。 两人坐在床边,对视着,昏黄的灯光中,阎郁就看见那薄粉一路从顾爻的脖颈蔓延到耳根。 那本来清俊的面容迸发出一股蓬勃而出的生机,平日里温润精明的眸子也变得有些迷蒙,却仍然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阎郁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怵,有些微微的心虚。 先生是不是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却还是僵持着,深吸一口气,阎郁正打算先开口,“先生……唔?” 阎郁惊愕地瞪大眼睛,茫然间,眼前的人却已经开始攻城略地。 第282章 家国难全52 唇齿微张间,阎郁就感觉有点……软? 顾爻看着眼前的小美人,确认了很久,才确定了他们确实是今日成婚了。 毕竟两人都穿着喜服。 那眼前的小美人,肯定就是他的娘子吧。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拐来的,但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这张脸,这身材,长得就很带劲。 而且,有点眼熟? 像谁呢? 同样是一身如火的红衣,炽热而秾艳,美丽又心狠。 同样漂亮的狐狸眼…… “大人啊,你总是这样的淡漠又心狠。” “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大人,是来审判我的吗?” 少年泣血的质问让顾爻脑中一阵刺痛,蹙了蹙眉,想要抬手揉一揉额头,却被眼前的人一把抓住手腕。 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像是浪花拍岸般细碎而温柔的吻随之落下。 让人沉溺,却也让人无法呼吸。 很好地转移了顾爻的注意力。 他专注于和眼前的人角力。 可不能落了下风。 第一次的地位很重要。 两人的呼吸纠缠着,修长的手指也纠缠着,两人谁也不让谁,展现出属于男性独有的征服欲。 谁也不愿意落了下风。 那本来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也不知移到了何处,互相角逐着,将原本齐整的衣服扯得有些凌乱。 顾爻喘了一口气,只觉得眼前的小美人属实是有些太火辣了。 他喜欢的原来是这种类型吗? 脑袋晕晕乎乎的,让思绪都有些迟钝。 可是这也太吃亏了吧,看着自己身上已经快要被解开的外袍,再看看那个“罪魁祸首”身上只解开了两个盘扣的嫁衣。 顾爻有些气闷。 眼前的模糊不清,顾爻感到有些烦躁,一把摘下了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扔到一边。 四下搜寻着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往上一摸,刚刚凌乱扯开的红色发带落入掌心。 阎郁平复着有些不稳的呼吸,看着眼前不知要干什么的人,那抿起的红肿唇瓣,怎么看都很诱人啊。 像是浸透了玫瑰花汁的糕点。 甜香软糯。 阎郁眼神沉了沉,思绪有些飘飞,却见顾爻索性将外袍一脱,朝他扑来。 喝醉了酒的人,这身上的力气属实是不算大。 可看着顾爻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他乐得纵着。 待顾爻绑好结,才狐疑地看向眼前的人。 刚刚还那么凶,现在怎么这么乖? 阎郁像是会读心一般,轻轻笑了笑,那双上挑的狐狸眼微微眯着,像是一只勾人夺魄的狐狸精,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那……糕点上,回味着那美妙的滋味,轻轻舔了舔唇。 “先生,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哦。” 我永远都不会拒绝先生。 我的,掌印,大人。 顾爻坐在紧实的腹肌上,感受着你一起一伏的呼吸,歪了歪头盯着眼前的人,花了许久时间来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良久,清俊的青年像是才考虑清楚,愣愣地问了一句,“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阎郁像是有些无奈,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顾爻动了动身子。 呼吸一滞。 艹。 阎郁微微偏过头,整张脸瞬间红透。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折磨。 那……的手感,他是最清楚不过。 如今在腹部轻轻摩挲着,他只觉得折磨。 而那罪魁祸首却还能一脸不自觉的神情看着他,无辜又茫然,“你怎么了,脸突然这么红?”说着,就要伸手探上那光洁的额头。 微凉的指尖与炽热的肌肤相接,像是水滴入油锅,顷刻间便卷起风浪,炸得阎郁的心猛地一颤。 他偏头看向像只小动物似的趴在自己身上轻嗅着的人,对什么都抱着极大的好奇心。 纯真而无辜。 阎郁只觉得这火像是要烧到脑子了,不然怎么连带着这脑子都不太清醒。 先生。 掌印。 阿爻。 顾爻觉得自己的脑子也不太清醒,还没弄明白眼前的人有没有生病,他却像是被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给蛊惑了。 美丽,想…… 这般想着,顾爻也这般做了,俯身吻上那看起来就很好亲的唇。 是他最喜欢的桂花香。 还有……桂花树枝上的人。 一身红衣,张扬得不像话。 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大人,还好这桂花能在这神土中种活,往后日日年年,我都会为大人在这荒原上种上一棵桂花,待桂花成林,大人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一身白衣的人看不清脸,声音却是温柔,“狐狸,这棵能活已是万幸,那近百棵树苗,也就活了这一棵,何必呢?” “因为想向大人求一样多年思而不得的东西。” 白衣青年像是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好。” 顾爻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眼前的人与那不知没头没尾记忆中的身影重合。 “狐狸~” 第283章 家国难全53 阎郁身子一顿,瞪大双眼看着眼前,却见那迷糊的人伸出指尖轻触了一下他的眼睛,然后在胸口处轻轻蹭了蹭。 “狐狸~” 跟个小孩似的。 阎郁松了口气,刚刚冰冻的心瞬间回暖,指尖一扯,轻易便挣脱了绑在床头的发带。 将人往怀里一捞,看着那迷蒙的双眼,不自觉地……。 默默偏过头,深吸一口气。 这样乖的先生,这样乖的掌印,实在是……不多见啊。 顾爻却像是有些不舒服,只觉得屁股底下硌得慌,微微动了动身子,却引来一阵闷哼。 有点热。 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 想睡觉。 抬眼看去,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配上这一身红衣,实在是勾人得紧。 顾爻低头看了看,才后知后觉,眼前的人挣脱了他的束缚,现在他被人揽在怀里了。 嗯………?! 不对劲。 小美人应该是他的老婆啊?! 为什么他被自家老婆抱着?! 顾爻想要反抗,可手刚搭上阎郁的肩膀,手腕就被人抓住。 看着眼前跟小孩撒泼似的青年,有些无奈轻哄着,将那葱白的指尖搭在那第三颗盘扣上,“先生,我解不开,你帮帮我,好不好?” 美人垂眸,无奈又委屈,像是真的被这几个盘扣给困扰住了。 好漂亮。 顾爻微微失神,那声音却还在继续蛊惑,“先生,帮帮我吧~” 语气有一些上翘,带着些娇。 而顾爻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等到顾爻反应过来时,那嫁衣的外袍已经落下,和那红色的鸳鸯喜被融为一体。 而盯了顾爻许久,也忍了许久的阎郁眼睫压了压,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而随之燃起的,是不灭的一簇火光。 顾爻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太晚了,就见眼前的人唇角扬起一个微笑,让那张向来冷淡的秾艳面容都生动起来。 勾魂夺魄。 这是此刻顾爻唯一能想到的词。 天旋地转间,位置就已经换了。 红色的发带缠上一双伶仃的腕,勾勒出微微的红痕,打了个漂亮的结,阎郁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如果忽略那张清俊的脸上惊愕的神情就更好了。 阎郁笑了笑,仗着顾爻脑子此刻不太清醒,在人炸毛之前,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嘴一扁,眼一垂,看着就格外可怜。 “先,先生,我,我……难受。” 说到后面两个字,阎郁像是有些赧然,羞涩地低下头,那说话的尾音都带着些颤,像是极其不好意思在顾爻面前失态。 火气瞬间散了大半。 怎么这么可怜呢? 好像什么也不懂。 他这么离谱的吗? 拐带都拐的是一个不谙世事的。 不会有罪恶感吗? 此刻脑子不清楚的顾爻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对劲,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谴责之中。 抬头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人。 负罪感更强了。 心虚偏头.jpg 看看现在这情况,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那他该怎么办啊? 那颗聪明都脑瓜子此刻却有些转不动,带着些茫然,他看向眼前的人,神色也有些着急,“那,那该怎么办啊?”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面上却还是委屈,“先生,教教我,好不好嘛?” 晕晕乎乎的脑子转不过弯,他一脸懵懂,动了动身子,手上的束缚感却更强。 领口凌乱,肩膀半露,在灯光下白得晃眼。 阎郁压下想要强行动手的冲动。 欲速则不达。 深吸一口气,他抿了抿唇,伸手将发带解开,将人一把捞在怀里,趁着顾爻还未反应过来,轻柔的吻就落在那磨得发红的腕间。 温柔缱绻。 珍重又温柔的动作,让顾爻只感觉被烫了一下,抽了抽想要缩回手,却被眼前的人死死抓住。 指腹摩挲着发红的腕,带起一阵颤栗感。 明明看不清阎郁的神色,顾爻却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刚想开口,却先被眼前的人一把抱住。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疼,还有……热。 同样都是男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顾爻本就红透的脸更像是煮熟的虾子,红得有些离谱,着急忙慌地要去推搡眼前的人。 手搭在肩膀上……纹丝不动。 反而是眼前的人讲他抱得更紧了些,像是只迷茫的小动物似的在顾爻颈窝轻蹭着。 炽热的呼吸,高温的肌肤,不可忽略的……热,烧得顾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连手脚都有些发软。 “先生,先生,难受。” 委屈的声音带着一丝呜咽,让顾爻忍不住松了松手。 虽然他不喜欢当弱势的那一方,但这是自己老婆,应该……问题不大,吧? 得了顾爻默许的阎郁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将那手脚无措的人往前一推,红色的发带再次缠上伶仃的腕。 动作一气呵成,未等顾爻发作,修长的手指搭上那漂亮修长的脖颈,滑落,而后灵巧地解开了那中衣的绳结。 阎郁欣赏着顾爻的每一分反应,感受那僵硬的皮肉,而后轻俯在青年红透的耳根,“先生,你也有些急色了呢?我来帮帮你吧。” 看着向下俯身的人,顾爻感觉腿上一凉…… 呼吸一滞,顾爻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此刻的动作。 漂亮的眼尾染着薄红,浸透了水雾,而此刻忙碌的人有些见人看过来,语调有些含糊不清,“夫君~” 太过香\/艳的画面让顾爻的cpu瞬间被干烧。 当场死机。 现在的场面太过离谱,以至于后来的事情都有些不清。 红帐落下,凌乱的呼吸交杂着,白皙的脚背紧绷着,脚趾都羞愤地蜷缩着,小腿绷成一个优美的线条弧度,在空气中轻晃着。 倏的,脚踝被人一把抓住,轻柔的吻落下,让顾爻逃避的动作一僵,看着那张柔情似水又秾艳美丽的脸,只感觉到有些害怕。 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只刺猬,将整个人都蜷成一团。 酒已经醒了大半的人,脑子里全是些荒唐的画面。 破碎又情色,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胆大。 可阎郁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看着出神的人,他有些微微的不满,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拽着人的脚踝猛地往回一拉。 落入掌心的腰瞬间软了,即使趴在肩上的人紧咬着唇,却还是泄露出一丝破碎的哭腔。 “混,混蛋~” 抬手,阎郁将手轻轻搭在青年瘦削的脊背上轻抚着,眼里是一片得逞的笑,“嗯,我是混蛋,可我也说过,先生可以咬我,要是将自己咬伤了,可是有惩罚的哦~” 低沉的声音像是期待许久,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兴奋。 直觉告诉顾爻,识时务者为俊杰,此刻不要和阎郁对着干。 他抬起有些酸软的手轻轻环住阎郁的脖颈,脑袋轻蹭,带着些讨乖撒娇道:“阿郁~” 阎郁已经极其熟悉顾爻的套路,他捧过那张泪痕未干,哭得有些狼狈的清俊脸庞,轻轻在眼睛上落下一吻。 吓得顾爻下意识就闭上眼睛,眼睫轻颤,阎郁轻笑一声,呼吸落在耳畔,“要言而有信哦,夫、君。” 听到这个称呼,顾爻只感觉有些慌乱,凌乱的记忆充斥着整个脑子,让他下意识就想躲开。 阎郁欣赏着青年慌乱的动作,刻意放松了点动作,在人退开一点时却又重重拽回。 而后,哭声与咒骂都被堵在交缠的呼吸中。 看着恼羞成怒的人,阎郁透过红帐看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天色,轻笑着继续着自己未完成的“惩罚。” 顾爻想逃。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左不过就是新一轮的戏耍。 阎郁对此,总是乐此不疲。 第284章 家国难全54 云雨初歇,阎郁将人抱在怀里,给人整理干净,抱回收拾好的床上,搂着已经沉沉睡去的人,露出一个满足的笑。 午间的阳光倾泻进红帐的缝隙,晃醒了仍然还睡在床上的人。 “唔~” 床上的人伸了一个懒腰,一双遍布着青红色的手臂探出红色的喜被。 后知后觉的酸从脊椎泛上全身,顾爻只觉得全身都麻了。 尤其是腰腹以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 哦,也不算没有知觉。 只是脑子没办法支配肌肉,该感受到酸疼一点没少。 意识回笼,尽是些不堪回首的记忆。 凌乱的记忆,青年泛红的眼尾,自己的里裤被脱下后阎郁的俯身,然后…… “先生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正当顾爻回忆到羞愤的片段的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吓得顾爻下意识一缩。 对上那双染着泪的狐狸眼,顾爻才反应过来自己反应有点大了。 讪笑一声,他挣扎着要挣脱搭在他腰上的手,却被人揽得更紧了些。 一些晨间的生理……咳咳,顾爻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不敢再动,安静如鸡。 阎郁对这乖觉的反应很满意,他也没想对眼前的人怎么样。 毕竟,已经连本带利讨了个彻底。 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那双漂亮勾人的狐狸眼都微微眯起,慢慢起身,勾过衣架上的衣裳,开始慢悠悠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 慢条斯理的动作,活像是那个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而那惨不忍睹的抓咬痕迹也让人不忍直视。 顾爻微微偏过头,此刻只想逃离这个世界。 他,这么狠的吗? 阎郁斜睨着床上呆呆愣愣的人,轻笑一声,“先生就不要乱动了,毕竟,身上,有伤啊。” 顾爻一愣,脸色瞬间红透,抓起床头的枕头就往床边的人身上一扔,再将被子往上一拉,动作一气呵成。 “滚!” 阎郁接住枕头,没有再逗人。 逗狠了,猫猫可是会炸毛的。 ** 顾爻轻搅着碗里的粥,有些心不在焉。 阎郁放下手中的油条,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看向面前的神色有些忧郁的青年,轻声问道,“先生,怎么了?” 顾爻摇了摇头,扬起一个安抚的笑,“无事。” “先生的表情,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顾爻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唉。” 葱白的指尖抚上眉间的褶皱,“先生,永远不要露出这副神伤的模样,尤其是为了我。” 我会心疼。 所以,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顾爻抬眸,那双漂亮的眸子染着些忧伤,却格外温柔,没有半分昨日掠夺的野兽模样。 平和到像是能包容一切。 如果忽略那颤抖的指尖,顾爻可能真的会被骗过去。 默了默,他叹了口气,抓过那颤着的指尖轻抚着,顺着指尖抓到那腕间的七宝佛珠,顾爻一愣,扬起一个笑,微微侧身。 他们在午后的阳光中吻上了自己的爱人。 阎郁抱着顾爻,身体止不住地颤,“先生,一定要平安回来,好吗?” 顾爻的指尖一顿,在那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会再见。 却不是今生。 抱歉。 *** 顾爻是在一个薄弥漫的晨间离开的。 他没有刻意避着阎郁,也知道床上侧着身背对着他的人已经醒了。 可阎郁也知道,顾爻的步伐不会为了停下,在他的世界中,顾爻是在第一位的。 而在顾爻的世界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顾爻穿戴整齐,偏头看向床上毫无动静的人,轻叹了口气,终究没留下只言片语。 走进天光前,清俊的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在心中道了声抱歉,转身入了薄雾。 只身孤影,再看不见踪迹。 顾爻走后的日子对于阎郁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依旧是按部就班地生活。 只是偶尔会看着那些红色的喜字失神。 府中的下人要将红绸换下都被他阻止,看着那一片喜庆的红,他才能确定,顾爻真的来过。 他们拜了天地。 合了八字。 写了合婚庚帖。 还有,先生亲自去求长辈写的婚书。 想到那封婚书,阎郁就感觉心口发烫。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他心中最深的妄念。 深吸一口气,指尖已经不自觉搭在腕间的七宝佛珠上,浸透了檀香的佛珠,带着那人身上独有的味道,让原本躁动的心慢慢放下。 门外传来敲门声,“少爷。” 是他的副将。 阎郁压下心中的烦躁,“进。” 白副将上前,将今日的消息送来。 “少爷,这是北平最新的消息,只是最近太乱了,消息延迟得有些厉害。” 阎郁压了压眉眼,“放下吧。” 白副将看着阎郁一副不悦的神情,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开了口,“少爷,还是该早做打算啊。” 选择哪一边,还是中立? 这都需要眼前的男人来做决定。 阎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我们阎家的军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会干那种遗臭万年的事。” 白副将点了点头。 他懂了。 第285章 家国难全55 七月,战事起,北平与晋北间的通讯被截断。 阎郁看着桌上前几日的消息,眉头皱得越深。 北平因为政府的懦弱行径,北平爆发大规模游行抗议,抓了许多人。 而其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陈柏。 先生与他说过这个人,是陈连的儿子。 他作为学堂的老师,同时也是游行抗议的带头人,是第一个被抓的。 一时间舆论哗然,各种消息满天飞,报纸上每天都是文人们的批判文章,乱得很。 之后战事再起,也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阎郁看着桌上的信件,沉了沉眸。 他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相信先生的能力,可是却不相信先生的狠心。 顾爻多智近妖,身边还跟着那个邪门的小屁孩,他更担心顾爻会为了救人选择只身涉险。 若说之前还会迫于民意放了这些被抓的人,如今就只能自救了。 阎郁闭了闭眼,只觉得头疼。 他只能祈祷着先生不要冲动。 总归还会有办法的。 *** 顾爻知道陈柏被抓的消息正躲在租住的小屋中,也是他们暂时的据点。 身侧几位信息部的人都知道陈柏与顾爻的关系,此刻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担心地看向顾爻。 这位可是他们信息部的王牌核心,可不能折在这里。 他们设想着顾爻所有的反应,甚至都想好等会要是这位行为过激,就给他绑起来。 反倒是被担忧着的当事人沉默着。 该来的总会来的。 顾爻叹了口气,抬眼对上眼前这些人担忧的目光。 “怎么了?” 小九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问道:“爻哥,你没事吧?” 原来是担心我啊。 顾爻摇了摇头,“没事,这些信息要收尾了,我们先把它处理完,趁着北平还能出,要赶紧将消息送出去。” 说完,青年默默低下头,继续整理着桌上的消息。 小九偏头看着顾爻,有些疑惑,不该是这么平淡的反应啊。 按照宿主大大的性子,不会现在去劫狱,也总该想点对策的。 顾爻似有所感,抬头对上自家蠢系统担忧的目光,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无声说了句,“晚上商量。” 这是有下一步动作了吗? 小九垂了垂眸,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堵得慌。 这个世界,宿主大大都没有过几天开心日子。 算一算时间,离原主死亡的时间也就剩几天了。 他们也是该早作打算了。 *** 夜间,顾爻拉了张椅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轻叹了口气。 望着同一轮明月也算得相聚。 小崽子此刻在做什么呢? 小九送走其他人,回来就看到那略显落寞的神情,默默走到他的身后,将手轻轻搭在椅背上,“宿主大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顾爻回神,转头看向这个相貌仍然像是精灵般出尘的少年,唇角轻轻一勾,“小九都知道了吗?” 0529看着那张清俊的面容,俯身,与顾爻平视,“宿主大大,我现在聪明很多了。” 这几日随着顾爻记忆的复苏,也想起来了很多事。 漂亮的少年的少年语气有些凶,像是有些不满青年的看轻。 顾爻一愣,而后笑开。 是啊,现在的系统还真就是越来越像一个优秀系统。 虽然有些遗憾看不到之前那样蠢兮兮的系统,但是这也是件好事。 至少他以后的任务是真的能和自家蠢系统配合上了。 还有那个看不清脸的少年…… 那双熟悉的狐狸眼…… “大人,不要抛下我,好吗?” 梦中少年凄厉的质问,让顾爻的心猛地一缩。 他想要抓住他,那双漂亮的眸子却在他眼前四散成光点。 顾爻很确定,那双眼睛的主人,就是“他”。 跟了他这么多个世界,到底是谁? 他们之前就相识吗? 顾爻晃了晃脑袋,将那些纷杂的思绪甩出脑海。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躁动,还是要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陈柏哥。 他想救他。 顾爻敛了敛眸,忍不住抬起指尖摩挲着脖颈上挂着的怀表。 一看到顾爻的动作,小九就知道顾爻又在想阎郁了。 一想到那个人,他忍不住蹙了蹙眉,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明明当初对大人动了手,又为什么要费尽心力地想要将大人复活? 想到那个秾丽又毒辣的人,只觉得头疼。 不过眼下,他是不会打扰大人重塑神魂。 既然他们的目标一致,那他不介意和那只死狐狸达成短暂的协定。 两人心思各异,顾爻将怀表一开,依旧是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黑白侧影,葱白的指尖忍不住轻抚上那张昳丽的容颜。 闭了闭眼,心一狠,将怀表一摘,顾爻笑了笑,有些不舍地将怀表交到少年手上,珍而重之。 “小九,明天你和他们一起离开,回到总部,不用再压制自己的能力,尽全力截取破译消息。” 少年将手上的东西攥紧,目光有些沉,“那你呢?” 是又想舍生取义吗? 还是牺牲自己去保护别人? 大人啊,可那些你想保护的人,却是到头来对你刀剑相向的人啊。 这苍生,真的配吗? 小九有些不懂。 他从前是最随心所欲的凶兽,也就是被顾爻收了才敛了些性子。 在他心里,没有人比顾爻更重要。 就算是66也不行。 想起那个趁他没有记忆占他便宜的狗东西,小九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如果是一样没有记忆还好,要是让他知道这狗东西有记忆,他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0529垂了垂眸,将怀表放到兜里。 他永远是大人座下最忠实的恶犬。 大人让他做什么,他绝不会多言一句。 “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顾爻偏了偏脑袋,往裤兜里一掏,将那钱夹也放到了少年的手中,摩挲了一下,好像有些不舍,却还是放下手。 “这个也带走吧。” 一样都别留。 他也不会让人抓到把柄。 阎郁。 虽然晋北主帅也没必要他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 但是,这也是杜绝了他们拿他威胁阎郁的可能。 他不会让阎郁成为他的软肋,同时,他也不会成为阎郁的威胁。 这大概,是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阿郁…… 我下次,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真的不甘心啊。 还想多看他几眼。 明明他们才刚刚成婚啊。 闭了闭眼,顾爻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没有再看身后的人,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中满是困倦,“小九,你走吧,别留了,我会尽量在这个世界多留些时间。” 这样能给他们创造的赢面也大些。 身后的少年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东西握紧,转身离去。 大人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 重塑神魂的过程是痛苦的,也注定了每一场的遗憾和悲剧。 虽然不知道那只死狐狸是怎么做到的,但逆天而行的代价,他也能猜到两分。 不喜欢沉眷,不妨碍他佩服他。 就让他看看,这只狐狸,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沉眷,别让我失望啊。 第286章 家国难全56 少年离开带起一阵清风,顾爻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最后的安宁,任由清冷的月光倾泻在自己身上。 夏夜晚间的蝉鸣伴着微风,糅合成一曲催眠的乐章,让忙了好几天的顾爻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仲夏夜的梦,美好而梦幻。 上天终究是垂怜,赠予命运多舛的旅人一片暂时的避风港。 河倾月落,天光破晓。 正在军营中巡查的阎郁只感觉心上一抽,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与心悸充斥着阎郁的整颗心脏,从身到心。 疼得他面色一白,脚下一个踉跄,被身侧的副将一把扶住。 “少爷,你怎么了?” 从晨间起,少爷就心不在焉,面色凝重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现在更是和得了重病似的。 这脸色突然白得比死了两天的尸体还白。 白副将蹙了蹙眉,只能伸手先将面色惨白的人扶到椅子上。 阎郁的手掌紧紧地攥在他的手上,那力道大得好像要将他的手骨捏碎。 良久,阎郁才缓过神,冷汗却已经将那鬓角浸透,那双无神又惊惧的眼神看向身侧的人,“他出事了。” 白副将自然知道阎郁口中这位“他”是谁,他们素未谋面的主帅夫人。 哦,或许不算是未曾谋面。 虽然阎家的下人已经换过许多,但根据他打听的来推断。 这位阎家的另一位主人,是几年前那位先生。 教了阎郁五个月的先生。 也是成婚不过两日,就离开晋北的新嫁娘。 顾爻。 白副将在心中轻念着这个名字。 看到阎郁这模样,他眉心皱得更深,生出了些许不悦。 阎郁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为什么偏偏选了个这样的呢? 匆匆成婚,又匆匆离去。 若负不起责任,便不要轻易来撩拨。 白副将忍不住想起几年前阎家家主突然身死的时候,阎郁好像也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 却没有找到。 只是时常把玩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蝴蝶刀。 后来,就换了个东西。 时常捻着一串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佛珠。 旧旧的。 也不知是哪个人送的。 他后来知道了,这都是那位顾先生送的。 如今他看着眼前深受打击的人,心中对那人的埋怨到达了顶峰,却还是只能耐着性子安慰,“少爷,冷静,夫人会没事的。” 阎郁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去,魔怔了一般不停摇着头,“他一定是出事了,我的感觉从未出过错,我要去北平。” “对,去北平。” 阎郁一把将白副将推开,踉跄着步子就往外走去。 白副将被推得脚步不稳,看着那往外走的人,上前一把将阎郁拽回来,厉声吼道:“少爷,冷静一点,现在北平与外界断了联系,只进不出,局势未明之前,去北平就是找死!” 尤其是你的身份还这般敏感。 阎郁被人一拽,转头看向这个拉着自己的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他,声音冷得不像话,“放手。” “少爷!” 阎郁没有再多言,只是盯着人,白副将轻叹一口气。 他是阎家的家生子,从小便是跟着阎郁一起长大,比阎郁更早进入阎家的军队,从内部为他打通脉络。 他们虽然是上下级关系,却更像是朋友,兄弟。 也正是有此关系,别人不敢说的事情他来说。 可也正是有此关系,他也更能理解阎郁的心思。 从那平静无波眼神中,白副将知道了,他劝不住阎郁。 叹了口气,白副将颓然放下手。 “那边有发来邀请,那我替你答应下来,也好好筹划一下,好吗?” 阎郁此刻也冷静下来,“多谢。” 白副将抓了抓头发,抬手打断了阎郁接下来的话,“你能多听听劝就好了。” “我先去准备一下,你别冲动。” 阎郁指尖轻点着腕上的七宝佛珠,强迫自己心静,在眼前人狐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他会冷静。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救先生。 他的先生。 他的掌印。 他的阿爻。 求求你,别再丢下我好吗? 偌大的寝宫冷得发抖,只有一个人的锦被怎么都暖不起来。 他不信上天,不信神佛。 但若是真的有满殿神佛,请保佑我的先生,能平安幸福。 漂亮的狐狸眼偏头望向北方,明媚的天光,他却只感到了满身寒冷。 先生啊,这次你怜惜我一次好吗? 就算是为了我,也留下来吧。 *** 这是顾爻第一次站在明亮的天光最前方,他看着身后举着横幅,举着旗子,义愤填膺,一脸愤慨的人们,心中是万丈豪情。 今日,是唯一的机会。 他本就是个要死的人,那就让他来代替陈柏的位置。 成为那个史书上只有两行文字的烈士吧。 能站在光中轰轰烈烈地死,也是顾爻求而不得的愿望啊。 做密码破译的工作,就是暗中前行的人。 有人在明媚的天光中飞蛾扑火,也有人在黑暗中成了通天路下的白骨。 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看着头顶有些阴沉的天,一丝天光破开了层层乌云,落在他的身上。 他踏着前辈用白骨铺就的来路走到今日,也终将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第287章 家国难全57 这应该是第二天了吧,顾爻牵了牵嘴角,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陈柏哥应该已经安全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 给陈柏,给小九争取时间。 “嗒嗒嗒。” 军靴踏在坚硬的地上,发出让人胆寒的声音。 被铁链锁住满身血污的人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是汪景。 瞥了他一眼,他没有再看,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般低下头。 看着顾爻这般高傲的模样,汪景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 “师哥,何必呢,你这样的人才如果选择一条正确的路,一定会有很高成就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条死狗一般苟延残喘。” 汪景翘着二郎腿,欣赏着眼前人难得的狼狈。 留洋时这个人便是天之骄子,系里的的老师教授全都将他当做宝贝,处处都压着他一头,没想到现在倒是犯在自己的手上。 想到顾爻那些可笑的言语,汪景只觉得愚蠢。 如今那边一手遮天,他是如何看出如今这孱弱的中国能赢的? 实在是可笑! 卖国贼又如何,如今不也是他赢了吗? 看着被吊着,满身血污的人,他笑了笑,“师哥,我们都很欣赏你的,只要你愿意将你手上的恶东西交出来,为我们效力,成就自然不会比我差的。” 虽然心中的嫉妒让他很想将眼前的人弄死,但他也不可否认,他,动不了顾爻。 信息部核心王牌,密码破译的天才啊。 无论哪一项,都足以让人心动。 即使是他,也不能动手。 对于他们来说,顾爻的价值显然更大。 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汪景深吸一口气,看向眼前沉默的人,那低垂着的脑袋让人辨不清神色。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汪景有些烦躁地轻点着椅子的扶手,一下又一下,在空旷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等到他的耐性快被磨尽,眼前那狼狈不堪的人才抬头看向面前居高临下的人,唇角微微扯出一个笑容,是极致的嘲讽,“卖国贼也好意思来劝我,哪来的脸?” 清俊的脸上满是血污,可那双眼睛却如寒星般明亮,迸发的是勃勃生机。 “你!” 汪景面色一怒,拍着扶手,指着眼前的人,那指尖都有些颤抖。 顾爻却没有半分析想要和他纠缠的心思,身上疼得很,系统隔得太远,连痛觉屏蔽都做不到。 不过,还能忍。 这一身伤换他们大把的机密情报,值了! 思及此,顾爻唇角牵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在汪景看来却满是挑衅。 “好,实在是好得很,希望师哥的嘴能一直这么硬。” 话音未落,就甩着手转身离去。 顾爻抬眼看了一眼那l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眸光沉沉,复而又低下头。 不过是一条狗罢了,跳梁小丑,不值得他关心。 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他也实在是不想和他们虚以委蛇。 比起身上的疼,他更不想恶心到自己。 叛国的叛徒,骨子里就带着肮脏污秽的血,臭的很! 等那狗东西再回来,自己这双手应该就保不住了吧。 顾爻有些遗憾。 全身上下,也就这双手还算得完好。 *** 阎郁坐在桌前,轻点着桌面,心中是焦灼难当。 白副将走进屋子,就看见这人敲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叹了口气,他将今日才发回的消息放到桌上。 两天,足以让阎郁疯了。 “少爷,明日可启程。” 指望着阎郁去和那些人周旋是不太可能的,这次他会陪着他去。 不把人带回来,阎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阎郁点了点头,看着面前一脸疲惫的青年,无声道了句谢,径直起身,轻捻了一下腕间的佛珠。 走出门,看着外头黑沉沉的天,竟有些风雨欲来的感觉。 看向北平的方向,阎郁目光微眯,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心。 先生,求你再等等我吧。 阎郁有些难受地捂住心口。 *** 汪景看着这绑在在刑凳上,蓬头垢面,满脸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的人,轻嗤一声。 抬起那双原本精致又漂亮的手,仔细端详着,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手软,将那用以刑罚的钳子轻轻嵌入指甲缝中。 铁质的物件嵌入指甲缝,带起一阵寒意,让顾爻的手不自觉蜷了蜷。 汪景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没有立刻动手,看着眼前这个已经受过一轮罪的人,轻笑一声,指尖轻抚着那瘦削的手背。 “师哥,你要是后悔了,还来得及,这十指连心,指甲整个被拔下来,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啊,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就应该提笔作画,挥毫泼墨啊。” 说到这里,汪景像是有些遗憾,怜惜地看着眼前这双完美无缺的手。 “再说了,我们这也是和平救国,与你所做之事,并无什么差别。” 闻言,那凌乱的发后探出一张略带鄙视的脸,“贼就是贼,不必往你们脸上涂脂抹粉,装扮得再漂亮,终究是从骨子里就烂透了,难道听了别人几句吹捧,真就以为自己是人了吗?” 说完,顾爻又垂下头去,像是不屑和眼前的人交流。 多看一眼都是脏了他的眼睛。 被那鄙视的眼神一激,汪景的眼神沉了沉,看着面前死到临头仍然保持着铮铮铁骨的人,嗤笑一声。 气节? 风骨? 这重要吗? 在这世道,能活下去,能做人上人,又何必关心这上边是谁做主。 实在是愚蠢! 汪景想起他们这一批人被一起送出国时一同许下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誓言。 如今,还不是只有顾爻在做着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眼前的人行径越是高洁,越是这般高高在上,越衬得他像是只阴沟里的老鼠。 永远是这样看不起自己的模样。 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眼眸微眯,指尖轻轻用力,钳子便夹住了指甲的前端。 看着眼前的人只能任由自己处置的可怜模样,汪景唇角露出一抹笑。 是了,谁当家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做那人上人。 眼前的人,不过也就是个碍眼的玩意儿罢了。 那双处刑的手往上一拔,倔强的人一声闷哼,愣是没有露出惨叫声。 血顺着木质的椅子往下不停地流,在汪景脚下汇成一小滩血泊。 求生的本能让顾爻忍不住想要将手往回缩一缩却被锁在那刑凳的扶手上动弹不得。 看着那冷汗瞬间浸透了顾爻的鬓发,那处刑的人唇角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像是抒发了经年的郁气,连带着语调都有些上扬,“师哥,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说着,将那沾血的钳子换到另一根完好的手指上,没有再看那血流如注,一片糜烂的手指一眼。 他笑着,又是将手一扬。 享受着往日的天之骄子在自己手底下匍匐的快感。 十指连心,这般剧烈的疼痛终究是承受不住的。 凄厉的惨叫回荡在空旷的牢房中,血腥气愈重,铁质的托盘中也被丢入了红红白白的东西。 第288章 家国难全(完) 阎郁在踏上北平的土地时,就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疼得他面色一白,他似有所感,看向那麻雀飞过的方向。 心中的恐慌怎么都填不满,像是个无底洞一般,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 白副将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这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只觉得头疼。 在别人的地界上还这么不给人面子,看着面前留着小胡子,却一脸和蔼相的“中国人”,白副将心中不喜,面上却扬起一个笑。 上前一把扶住阎郁,伸出手与那在半空中停了许久的手交握。“张先生见谅,少爷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言下之意,不是故意怠慢,你也不要为难一个病人。 闻言,眼前那人蹙了蹙眉,眉间似有不喜,随后一笑,“无妨,不过白先生说错了,我姓张田。” 白副将看着眼前的人,心中那股子不喜的感觉达到了顶峰。 姓张就姓张,还张田? 为了舔那些人,连自己祖宗传下来的姓氏都不要了,这是要让他们家断子绝孙吗? 心中嗤笑,白副将面上却保持着微笑。 演戏罢了,谁不会啊。 那人看了一眼面色白得吓人,不似作伪的阎郁,做了个请的姿势。 “是我们思虑不周了,阎帅是贵客,身子不适,应当是应该先休息一下,已经为各位备好了下榻的酒店,请跟我来吧。” 阎郁眸光一动,想要干些什么,却被身侧的人一把拉住。 “少爷!” 走在前方引路的人闻声转头,却见阎郁本就苍白的面色更白了几分,那鬓发也被汗水浸透,衬得那张本就秾丽的面容倒是染了些病色。 靠在别人身上的模样,倒真是有几分病弱西施的模样。 不像是个执掌军权一方统帅,倒更像是个戏院里供人观赏取乐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哄人开心。 也不知是怎么当上这晋北主帅的。 敛了敛眸,压下眸中的不屑,又换上那副温和的面孔,“阎帅这怎么越发严重了?需不需要请个医师,或是送到医院去。” 要死也不能这般光明正大地死在北平,要是阎家的军队闹起来,也是一个大麻烦。 白副将偏头看了一眼面白如鬼的阎郁,将人又往上提了提,“无妨,老毛病了,有自备药的。” 阎郁全程未置一词,只是那低垂的眸中是一片死寂。 秋日的旷野上被一把火燃尽了落叶,只剩下那些死寂的灰。 刚刚那种灵魂都像是要被抽离的疼已经让阎郁知道,他的先生,已经离开了。 彻底离开了…… 一想到这个事情,阎郁只感觉一阵窒息,那颗本该鲜活跳动着心脏叫嚣着毁灭,窒息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汇成了一个疼字。 白副将将人打发走,嘴上说着客套话,只觉得累得慌。 一回到房间,就见那个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人此刻正白着一张脸看向窗外。 准确地来说,是看着窗外枝头上的飞雀。 作为自小和阎郁一起长大的人,白副将见过这张秾丽又漂亮的脸上露出过许多神情。 张扬的,戏谑的,轻佻的,冷漠的,难过的……却唯独没有此刻这般,死寂……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期望。 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 满目荒寂的土地上被人垂怜,种下了美丽的玫瑰,如今这玫瑰花花枯萎了,守着那朵花的小王子会做些什么呢? 更准确来说,阎郁不是小王子,应该是一条恶犬,守卫着他最珍贵的花。 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 阎郁没有回头,他看着窗外略显阴沉的天,神情有些落寞,“阿白,昨日北平是晴天吗?” 白副将一愣,像是不知道为什么阎郁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这样的话,他看向窗外,声音有些悠远,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概……是个好天气吧。” “是吗?那就好。” 先生不喜欢阴沉沉的天气。 比起在黑暗中前行,先生也更喜欢做个轰轰烈烈的英雄。 阎郁垂了垂眸,攥紧了摊开的掌心, 七宝佛珠滑进掌心,葱白的指尖不停捻着那不同材质的珠子,这样才能压下心中滔天的杀意。 刚刚那个狗东西带着笑的声音犹在耳畔。 ——“昨日在这广场上处决了一个间谍,嘴硬得很,十几刀下去,人就没了。” 那广场上暗沉的褐色血迹让人胆寒。 一脸儒雅的人见人面色更白了两分,心中嗤笑。 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一方统帅的。 那嘴上却更是不饶人,借着昨日处决的事情敲山震虎,认为这场谈判已经是他们主导了。 胆子这么小的人,如何能与他们相比。 ——“是个情报天才,可惜是个硬骨头,受了一轮刑罚,什么也没说,好像那指甲都被拔了个干干净净,血都拖了一路呢。” …… 先生…… 可心中那股子滔天的杀意又如何能控制住,手上的劲一大,那串许多年的老物件竟直接断裂开。 各色珠子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将阎郁的心照了个清清楚楚,唤回了仅剩的理智,他看着脚下四散的珠子失神。 白副将脸色一白,赶紧将地上散落着的珠子捡起来,确认都收好了,赶紧找了个东西给装起来。 阎郁却没有马上接过那些珠子,他放下手,抬头看向眼前的人,“阿白,我要把他带回去。” 他是我阎家的人,理应入我阎家的坟。 白副将看着阎郁一脸认真的模样,知道这次这些人是真的犯到阎郁头上了,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到阎郁身边,一咬牙,“行,反正我跟着你,什么事情没干过,不过就是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一遭罢了。” 阎郁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憋出了两个字,“多谢。” 白副将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先传来一阵敲门声,“您好,我们是送餐的。”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也到饭点了。 白副将给人开了门。 能走到房门口的,肯定都是被搜过身的。 推着餐车的两人却没有立刻退出去,为首的那人将脸上的口罩一揭,朝阎郁一笑,“阎帅,初次见面,我是陈柏。” 阎郁眸光轻动,看向眼前的人。 “阿爻的……遗体,终究是要交由家人的。” 顾爻无父无母,那阎郁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良久,阎郁点了点头。 他是他的妻,也是该自己来带先生回家的。 阎郁看向窗外,握了握拳,眼中是一片冷冽。 趁着夜色,一队人带着那满身血污与泥土的人,偷偷离开了北平。 第289章 家国难全(阎郁番外上) 原来七月的天,也可以这么冷吗? 看着连夜偷偷运回晋北,也亏得阎家财大气粗,那冰是备足了。 不然这尸体能不能囫囵运回晋北都是个问题。 小丫环迎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那盖着白布的人,还有那面白如鬼的阎郁。 从白布中落下的一只手,那五个指甲盖都已经被掀飞,只剩下一片红艳艳的,糜烂了的皮肉。 触目惊心。 小丫环不忍心再看,撇过头去,掩着面,哭声却忍不住从嗓间溢出,在寂静的正堂中显得格外明显,突兀却应景。 成了一曲滑稽的哀歌。 不过几日,阎府门前的绸子就又换了种颜色。 喜上加丧,倒都是同一人。 阎郁将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让自家先生穿那不好看的寿衣,反而贴心地给他换上了那大红的喜服。 他觉得,这应该是先生最喜欢的衣裳了。 新婚之夜,他就是穿着这身衣裳,眼中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而他作为先生的妻,自然也是要让先生高高兴兴地走。 他们两个都穿着喜服,阴差看到了,也会在命簿上写下他们两人是夫妻吧。 思及此,阎郁的眼神越发温柔。 那张清俊的脸上结着冷霜,那冷到骨子里温度昭示着眼前的人已经不是一个活人。 细心地将那十根手指包上纱布,指头上又重新拥有了纯澈的白,就好像,那十根手指的指甲盖从未消失。 都说人的遗体不全,死后的灵魂也会残缺。 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阎郁做的只能是补救。 那十几刀深可见骨的伤口,那被尸检之后翻开却没有合上的皮肉,还有那大大小小的伤口,这每一道加诸在先生身上的痛苦,他都会替先生一一讨回来。 细心清洁过,再缝上,虽然丑了点,但他也希望先生不要嫌弃,能完完全全地过了奈何桥才是最要紧的。 不奢望着先生能等他。 只期盼先生,千万不要留恋这苦到头的一世,喝了了孟婆汤,忘却这前尘往事。 判官判下功过,先生下辈子定会幸福美满,平安喜乐。 小丫环看着这场面只觉得心上酸得很。 大概真的是好人不长久,祸害遗千年。 不然上天怎么能让这么好的人就去了呢? 正堂中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只余下灵幡飘动的声音。 全程阎郁未落下一泪,面无表情地将那棺椁合上,亲手钉上了木楔。 看着那光风霁月的人被埋入深坑,有些个感性的已经偏过头偷偷抹眼泪了,他们不敢在阎郁面前哭,生怕刺激到他的情绪。 阎郁听到身侧传来的抽泣声,转头朝人看了一眼,微微动了动眸子,又收回了目光,捧着顾爻的牌位,无悲无喜。 一片黑白之色中,唯有他这一抹亮色。 是极致的艳,也是苦到骨子的凄。 那苍白的脸色配上一身红衣,倒是比棺椁中的人更像是恶鬼。 熟人一一拜过,只剩下阎郁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抱着那黑白的牌位,活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妇。 哦,也确实是寡妇了。 白副将给人上完香,回头一看,见阎郁还待在原地,上前想拍拍他的肩膀说句“节哀顺变”,阎郁却先动了动眼珠,“阿白,你先回去吧,我想和先生单独说几句话。” 沙哑紧涩的声音一字一顿,却格外平静。 白副将放了放手,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做傻事,好吗?” 那张漂亮又苍白的脸上牵起一抹笑,没有看向眼前的人,反而越过白副将看向那石碑,目光悠远,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线。 “我,不会的,我会替先生成为刽子手,将那些畜生一刀一刀剐下来。 诸身罪孽,皆在我一人,那些人没有先死,我怎么能死呢?” 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狠戾,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闻言,那搭在红衣肩膀上的手顿了顿,白副将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言。 阎郁站在墓碑面前,盯着那墓碑许久,却未发一言。 他有千言万语想和先生言说,可心中那口郁气却又让他不知道该说些。 伸出指尖,他轻抚着顾爻二字,光是看着这两个字,心尖就已经开始泛疼。 “先生……” 微风拂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声,寂静的林间,只余下一声叹息。 白副将等着阎郁出来,却没想到这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陈柏还在吗?” 白副将话还未说完,阎郁就先一步问道。 看着阎郁那仍然苍白的脸,白副将却总感觉有了几分不同。 就好像,有了什么重新为之追求的东西。 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但总归是好事。 谁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只是依着陈柏离开时那灼灼的目光,判断出两人应该是达成了某种协定。 陈柏像是被打了鸡血一般,收拾东西急匆匆就要走,阎郁也并未拦他。 临走前,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阎帅,你恨我吗?” 捻着佛珠的手一顿,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偏头看向房中摆着顾爻灵位的神龛,声音悠远,“怎么能不恨呢?” 阎郁没有再多言。 若不是为了救陈柏,他的先生或许就不会死。 若不是为了那狗屁的舍己救人,他们本该和和美美。 而不是如今这般阴阳两隔。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中弥漫,陈柏也知道了阎郁的意思。 恨的。 陈柏自嘲一笑,捻了捻指尖,将指尖搭在那表上。 他也恨自己。 他何德何能能让阿爻来牺牲自己救他。 阿爻是情报天才,要是活下来,比他能发挥的作用大得多。 闭了闭眼,陈柏压下心底的沉痛,转头朝阎郁轻笑道:“那我这条命先押着,等到雨过天晴,天光破晓的那一天,这条命,任由你处置。” 而现在不行。 他背着两个人的信念与愿望,定要一路走下去的。 说完,陈柏不再看那坐在椅子上的人,转身离去。 阎郁的眼珠动了动,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低下头。 谁稀罕呢? 先生也回不来了。 第290章 家国难全(阎郁番外中) 阎郁与共方结盟的第三年,大败敌方,活捉了许多战俘,阎郁没有邀功,只是带走了一个人。 据传,当日阎家的地牢中,惨叫声持续了许久。 作为拥有步韶栾记忆的阎郁,他自然是知道什么酷刑最折磨人。 先将那些不影响躯体完整性,不影响性命的先来上一遍,等到那身上都是伤口了,人也就昏死过去了。 这个时候一盆盐辣水泼下去,那就可以让你半死不活的人重新焕发生机。 晾个两天,等到那股子疼过劲了,再让医师细心养护着。 只要人还想活,那就会接受医治。 阎郁坐在牢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边苟延残喘着都想要活下来的人,唇角掀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那身上的伤口,好了个七七八八吧,不枉他花了这么多钱细细养着。 修长的纤细的手指间蝴蝶刀翻飞着,眼底是一片冷冽。 军靴踏在地上,溅起一片腥臭的血,又在黑色的鞋面上滑落。 “嗒,嗒,嗒。” 胶质鞋底的声音的坚硬的石板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显得格外空旷又渗人。 那张漂亮而秾丽的面容,从黑暗中来,直到明明灭灭的烛光落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白皙的脸像是索命的恶鬼。 被拖着坐在刑凳上的人,抬头看向走到面前的人,唇角牵起一个笑。 “你来了。” 阎郁看着面前狼狈的人,饶有兴致。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站到这人面前,那柄经年已经褪色的金色刀柄一顿,对着那手臂就插了下去。 汪景痛得面色一白,冷汗顺着鬓角落下,唇间发出“嗬嗬嗬”的气声。 阎郁的眸子动了动,倒是有些意外。 居然没有惨叫? “骨头挺硬的。” 汪景偏头,想要说些什么,那漂亮的蝴蝶刀被一把拔出。 “啊!” 一声惨叫在空旷的牢房中格外清晰。 漂亮的狐狸眼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我没有兴趣听你说什么,这一刀,先给先生讨些利息。” 瞥见那双带着冷意的眸子,汪景自知今日过不去了。 想起前段时间那非人的折磨,他只感觉到一阵胆寒。 阎郁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人的想法,将那漂亮的蝴蝶刀换了个方向,向着那只完好的手落了下去。 又是一声惨叫。 汪景咬着唇,偏头看向面前的人,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知道我是怎么将师哥那双漂亮的手给废了吗?那手指甲拔下来的时候,他可是跟一条死狗似的瘫在那里呢,哈哈哈哈哈。” 阎郁眸光一冷,看着面前笑得癫狂的人,扬起一抹轻笑,将眼前这人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想让我生气之下就杀了你吗?我不会的,忍了这么久,我会把你的肉,用先生的蝴蝶刀,一片,一片,剐下来。” 青年的声音愉悦,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指了指旁边的刑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忘了,应该先用这个,我的错。” 看着那双和记忆中同样漂亮精致的手轻轻拿起那钳子,汪景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看着面前颤着身子的人,阎郁扬起一个愉悦的笑,像是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撒旦。 “别慌,离天亮还早呢。” 所以不要这么提前害怕,他会让眼前这个人体会到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要让他下了地狱,三魂七魄残缺不堪,不入轮回! 若有神明在上,请万般罪孽皆加于他身。 先生定要干干净净的。 下辈子也要和和美美的。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阴暗的地牢中,久久不息。 天光破晓,阎郁才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出来了,白副将等了一夜,递上了一条手帕。 阎郁垂着眸,仔细擦拭着手指上的血,黏腻又恶心。 让人厌恶透了。 怎么都擦不干净,让阎郁越发烦躁,气得他直接将手帕一扔。 “我回去洗个澡。” 这一身血,脏死了,可不能给先生见到。 看着阎郁匆匆离开的背影,白副将叹了口气。 今日是他的忌日,也就这么一天会在意形象了。 而那被抬出来的人,实在是让人有些生理不适,摆了摆手,赶紧让人抬走。 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简直就是一团烂肉和骨架。 想到刚刚看到的景象,白副将脸色白了白。 *** 之后的日子,阎郁始终和共方保持着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每次战役获胜,也不过是讨要一两个人负责拷问。 对于军功,没有半分兴趣。 更准确来说,除了拷问那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 独来独往,除了对陈连客气点,对任何人都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也不是没有人给他拉过媒,每次有人介绍,他就会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家中已有妻子,贤良貌美,你们介绍的人,配和他比吗?” 将人堵了个哑口无言。 有人问为何从未见过他的妻子,阎郁就会捻一捻腕上的佛珠,“是我福薄,没能于他白头。” 后来被人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阎郁克妻。 他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或许他心底里就认为,这是对的。 不然,怎么两世都让阿爻不得善终。 陈连也不是没有劝过。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是真心将阎郁看做了自家人。 “你这又是何必呢?” 阎郁转着蝴蝶刀的手一顿,敛了敛眸,“陈叔也不必劝的,我与先生合了八字,换了合婚庚帖,还写了婚书,他入了我阎家祖坟,那这辈子,注定是要与我绑在一起的。” 陈连嗫嚅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阎郁不欲多言,径直起身,“我亦然。” 好不容易将顾爻的名字与自己绑在一处,叫他如何能放手呢? 让他贪心一把。 就今生,只求今生。 陈连没有多言,只是起身从墙体暗格中取出一个盒子交予阎郁。 前几年他们撵得被迫动身离开此处,这个东西也没有来得及带走。 如今,也该交到最有资格拿着的人手上了。 “这是阿爻当年在这呆了几年写的东西,本该早早地交给你。” 阎郁一愣,看着眼前的铁盒,道了声谢,转身离去。 第291章 家国难全(阎郁番外下) “少爷,他们签了投降书了。” 听到这个消息,阎郁转着佛珠的手轻轻一顿,复而又继续转着手上的佛珠。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眼前这个同他一起长大,如今接近不惑之年的发小。 白副将看着眼前比他还小两岁却已经两鬓花白的兄弟,心中一阵酸楚。 时光好像格外优待阎郁,又好像对他格外残忍。 那张秾丽又漂亮的脸未损半分风姿,反倒是因为气质的沉淀,成了上好的佳酿。 醇香醉人。 可那眉目间化不开的死寂却昭示着眼前这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具,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阎郁像是卸下了重担,那经年沉着的面色舒展开来,看着腕上的佛珠,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阿白,你应当知道我要走了吧。” 白副将身子一僵,看着眼前的人,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他们很早之前便做好的约定, 阎郁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也太苦了。 这些年拼了命,也不过是要为了那位顾先生报仇。 灵魂早就死了的人,是如何也劝不回来的。 踏着林间的晨雾,阎郁穿着当日成婚一身嫁衣轻轻走上石阶。 嫁衣如火,十数年依旧如当日成婚时那般明艳鲜亮,只是有些不大合身了。 那原本贴合的腰身如今也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干净的墓碑前甚至一棵杂草都无,足见阎郁这些年的用心。 他轻轻坐在碑前的石板上也顾不上尘土会染脏他的衣裳。 静静靠着石碑,他感到了久违的平静。 微风拂过,他只感觉是先生轻抚了他的脸颊。 先生啊,你也想我了吗? *** 看着面前跃动的火光,阎郁微微叹了口气,“先生,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烧纸钱了,你也该知道,我……很想你。” 所以,我要去找你了。 那尾音带着一丝颤抖,连带着手都发颤,火星引燃了指尖夹着的纸钱,燎得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疼,让阎郁下意识就想松开手指。 他揉了揉手指,只觉得疼。 疼得他心尖发颤。 火舌舔过他的指尖,他却只觉得是先生轻柔的吻。 先生啊,你也放不下我吗? 明明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什么事情都见过了,可一想到那个名字,还是忍不住落泪。 还真是软弱啊…… 阎郁抬手抹了把眼泪,待火光湮灭,他拿出一封红帖,靠在墓碑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先生啊,你没给我念过婚书,那我来给你念一念,好不好?” 寂静的林间只有风声回应。 他也不在意,像是有些耍无赖般,“那先生不说话,我就当先生答应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言及此,阎郁的神情带上一丝落寞,却很快调整过来,轻轻打开那封红帖,薄唇轻启。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志同道合,” “早经牢系赤绳,意治情投,行看永偕……白首,” “花好,月圆,欣燕尔之,” “将咏,咏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先盟,谨订……此约。” 清越的声音念到一半便开始哽咽,断断续续地将剩下的念完,那张漂亮秾丽的脸上已经遍布泪痕,抬手狼狈捂面,任由冰凉的泪水滑入脖颈。 我恨你啊,先生。 婚书上明明与我立下“永偕白首“的誓言,又为何要骗我? 明明经年情意深重,却又从不言说,早早地立下遗书。 若无上海重逢,是不是及冠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就连这场他满心期许都婚仪,都像是他求来的一场痴心妄想。 梦碎了,便再也拼不起来了。 「此身已报国,无情再许君。」 倒是全了你的大业,却唯独对他狠心。 顾爻啊,你好狠的心。 将遗书与那本剪报册放在一起。 一手将我的心捻得酸软,一手毫不留情地往里面捅刀子。 照片或清晰,或模糊,却从未错过半点。 连街头小报对他捕风捉影,夸大其词的文字描写都被细心剪了下来,妥帖收好。 一整本剪报册,左不过都是两字——阎郁。 顾爻啊顾爻,你是真的能忍啊。 他恨啊,却更爱着顾爻。 他知道先生无错,却私心中总是想要他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明明分别那几年同样不好受,又从不踏足晋北。 是愧疚吗? 还是不想连累他? 如今也无从得知。 一朝情绪崩溃,倒是哭了个够本。 “阿爻!” 他已经忍了太久了。 真的,太累了…… 风中带起呜咽,是归家的亡魂在哭泣。 *** 哭够了,阎郁抹了把眼泪,伸手将这些年他去寺庙求的祝福尽数烧了出去。 每当他坐在蒲团上捻着佛珠,他总会想着,当初的先生,也是抱着这样虔诚的心,满心只念着一人吗? 阎郁不知道。 但他现在是这样。 他将先生给他祈求过的祝福,尽数归还。 一愿: 「先生来生岁岁长安。」 二愿: 「先生来生万事顺遂。」 三愿: 「先生来生觅得良人常相会。」 四愿: 「……」 …… 看着火舌将一张张纸烧成灰烬,阎郁的眼神沉了沉。 他终究是舍不得的。 明明那个人许了他一世,却终究只有几日欢愉。 将最后几张纸放进火盆,阎郁轻叹了口气。 “先生,来之前想着生死簿上要将你与和我绑在一起,如今却又舍不得了。” 牵连了你两世,又如何能再奢求下一世呢? 阎郁没有再做什么,只是将那些顾爻的东西都放在一边。 有人来给他收尸的时候,会尽数当做陪葬。 他像是有些累了,轻轻靠在碑上蹭了蹭,就像是蹭着青年温暖的颈窝。 蝴蝶刀悬在指尖,阎郁终究还是选了身侧的一瓶毒药。 先生的刀可以用来报仇,就不要沾上自己的血了,免得让判官给先生判了罪孽。 烈火灼心间,葱白的指尖搭上那个让人心心念念的名字。 “先生,下一世,我们还能……再见吗?” 最后三个字被风吹散,停滞在半空中的手指滑落,那张秾丽又漂亮的脸上挂着轻柔的微笑,像是陷入了什么美梦。 我也希望先生遗书上的愿望能实现。 那是我两世求而不得的祈愿。 「愿来世与君相逢于山花烂漫处。 无病,无灾,无恨,无痛。」 第292章 家国难全(番外) 徐青再次踏上故土已经是在离国五年之后。 这些年他有意无意地回避国内的消息。 更准确来说,是在回避那个人的消息。 萧禾出了国就没人可以管得住他,与他装了一年夫妻,借着各种小事与他吵架,终于名正言顺和他说再见。 偶有来信,她和她的新任丈夫也过得很开心,在欧洲各处游玩,美其名曰给自己的宝贝找灵感。 而对于萧禾在萧家将他塑造成渣男这件事,徐青也没有任何意见。 毕竟这是当初就说好的条件。 不知是不是愧疚,这些年他总能收到了来自萧禾的礼物——方淮的画。 借着那些漂亮又写实的油画,这些年忙着拓展徐家海外事业的徐青竟也看尽了这些美丽的风景。 他见过普罗旺斯漫野的薰衣草,见过生机勃勃的向日葵,也见过波光粼粼的阿诺河,熠熠生辉的百花大教堂……… 在方淮的笔下,好像一切都是美好的。 小到一片落叶,大到一座岛屿,在他的笔下永远都是充满生机的。 他就像是对这世间永远怀抱着热情的稚子,用热烈又细腻的笔触,勾勒出这世间盛景。 他知道这是萧禾的好意,也就收着。 看一看这些漂亮的景色他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他不是在看景色,是在看萧禾与方淮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要他让自己忙起来,就能不去想其他的事情,人也越发沉默。 而徐菀什么都知道,好几次看着忙到深夜的哥哥都是欲言又止。 在徐青这次回国前夕,徐菀送他到码头,看着明明在笑着,内里却已经腐烂的哥哥,终是忍不住落泪。 “哥,你要是想他,这次回去,就去找他吧。” 徐青踏上甲板哪的脚步一顿,他转头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徐菀轻叹了一口气,“小菀,你一定要找个喜欢的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而我……就算了吧。” 在满堂宾客中他们以夫妻之名互拜,此生就不该再有什么奢求了。 他要是还敢找贺言深,大姐不会放过他的,而他的身份待在贺言深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危险。 所以,这样就好了。 徐菀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上了甲板,逐渐远去。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徐青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大约是百感交集吧。 服侍着徐家两代人的老管家走上前,接过徐青手上的行李,“少爷,跟我来吧。” 徐青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言。 他不知道大姐为什么没有来。 还有这原本还有些富态的老管家如今怎地也就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若算起来,他大概是怨的。 可他又没有资格恨她,母亲去得早,是大姐将他一手带大,百般呵护。 他只是直觉,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然当初那般费尽心思将他送出国,如今又为何来将他叫回来。 可他却没有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 那般貌美的,意气风发的大姐,像是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大姐,如今成了这样。 形销骨立。 瘦骨嶙峋。 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具躯壳。 房中的药味冲得徐青想吐,必是积年才能变成这般模样。 徐桑坐在床上笑着朝着他招手,“阿青回来了,过来吧。” 徐青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抓住那已经瘦脱相的手,抓在手中,只有薄薄的一层皮肉贴着骨头,几次开口,却都说不话,只感觉喉咙堵得慌。 反而是病重的人看得更开,看到徐青哭得这般难过,伸手轻轻擦掉那张脸上的泪,有些无奈,“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哭啊?” 徐青一把抓住脸侧的手,轻轻蹭了蹭那个,嘴唇抖得不像话,“大姐,你怎么,怎么了?” 青年的声音哽咽又悲怆,听得人心里一紧。 徐桑叹了口气,没有瞒着徐青。 毕竟这徐家,还是要徐家撑起来的。 “其实这病,我能撑五年,已经是极限了,今后的路,就要你们自己走了。” 因为病了,才想着将最重要的亲人送离这是非之地。 她没有余力护着他们。 所幸,这么多年,徐家的许多产业也转移到了国外。 在国外站稳脚跟,就算没有她。 徐青和徐菀也能过得很好。 *** 徐青推着徐桑在院子里晒太阳。 一阵风过,就引得轮椅上的人一阵咳嗽,徐青赶紧将搭在椅背后的毯子一抖,轻轻搭在女人腿上。 “都说了外边有风,怎么还要出来呢?” 看着面前蹲着给自己拉好毯子的徐青,徐桑一阵恍惚。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亲近了呢? 好像自从她出嫁,就再也没有和阿青这样亲近过了吧…… 乖巧的弟弟记忆太过久远,久到徐桑已经记不清时间了。 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争吵和无声的对峙。 一晃神,喉咙的那股的痒意就怎么也压不住。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那眼角的泪花都被咳出来。 可那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看着一脸紧张给自己拍背的人,徐桑竟有些舍不得死了。 她这一生,好像都没有过什么欢喜,父母不和,嫁的夫君也是个风流胚子,还想要她的命,却被她反杀。 如今想来,竟是小时候和徐青相依为命的日子最开心。 可阿青的欢喜,终究是被她毁了。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掌心下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都让徐青皱紧了眉头,他将轮椅掉了个方向。 “这太阳明日再晒,今天先回去,我马上让王医生过来。” 听着这强势又别捏的话徐桑笑了笑,伸手轻拍了一下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抬头看着耀眼的天光。 “不必了,明日,说不定就见不到这样好的阳光了,我知道你和萧家小姐只是做戏给我看。” 我又何尝不是做戏给你们看呢? 萧家早年间就将产业往国外转移,徐家借萧家的势力,就能在国外站稳脚跟。 徐青的脚步一顿,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陪着徐桑看着院中盛开的海棠花。 这阳光暖融融的,晒得人身上也暖暖的。 竟也让徐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连带着她的精神都好了许多。 在身体一切生机复苏的那一刻,徐桑就知道, 她该走了。 偏头看向神色冷冽的弟弟,她竟想不起来徐青笑着是什么模样。 她记得从前,徐青是最爱笑的。 终究是她的错。 颤抖的手指在轮椅背后的口袋中掏了掏,徐桑轻轻拉了拉徐青的袖角。 “阿青,去看看吧。” 说完,徐桑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徐青的手中。 徐青低头,看着那两颊凹陷的脸上牵出一抹温软的笑,原本苍白的面色也变得红润。 他知晓,这是回光返照。 徐桑说完,转头继续看着院中盛开的海棠花。 徐青静静地将手搭在那瘦削的肩膀上。 在融融天光中,感受着眼前的人,慢慢断了呼吸。 再没有声息。 泪随着风一起落下。 从今日起,再也没有那个让他能依偎着撒娇的人了。 第293章 家国难全(深情番外上) 徐青与贺言深的相遇说起来还是有些抓马的。 那日晨间,天光正好,上海的街头,贺言深吊儿郎当地就将人给拦下了,朝面前矜贵到每一根头发丝的人,贺言深轻啧一声。 还真就是和他这样的泥腿子不一样 看着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他微微一笑。 “早啊,徐先生。” 徐青看着眼前拦住自己的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像是不理解这人为什么拦住自己。 “贺探长,有何贵干啊?” 看着面前一脸防备的人,贺言深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袖口,“徐家大小姐现下正在我巡捕房喝茶,徐先生要去看看吗?” 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一变,而后透出惊愕与怒火,恨不得把自己打一顿的模样,贺言深只觉得好笑。 这点子威胁的目光对他来说约等于无。 反而是那张一向在宴会中像只老狐狸似的脸,现在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他更有兴趣,实在是有些……可爱? 反差的可爱。 像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和平日中的模式化笑容不同,现在这笑容弧度不变,却带着些阴森森的意味。 抿唇笑了笑,贺言深就想要拿逗猫棒来抖一抖面前这只波斯猫。 可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他有些微微的遗憾。 第一次正式见面,就要诓人给自己打白工了。 啧。 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呢。 心中这么想着,面上神色不动,他抬起双手,做投降状,面色无辜,“徐先生不要这么激动,徐小姐涉及一起命案才将她带回巡捕房调查,只是这调查的时间,可能要有些久了。” 贺言深装作无意地叹了口气,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徐青一脸狐疑地看着他,心中思索着面前这人打着什么主意。 明知贺言深今日来找自己肯定是挖着坑等,为了大姐他却还是要往里跳的。 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纯良的人,那带着些讨好的笑容稍稍地抚平了徐青心中的怒气, 毕竟,伸手还不打笑脸人。 “那贺探长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吗?” 贺言深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搓着手一拍大腿,“徐先生实在是料事如神,要是有徐先生的的鼎力相助,相信很快就能还徐小姐清白……” 见贺言深还要再夸,徐青额角青筋直跳,抬手打断他的言语,“别给我头上戴高帽,有事说事。” 贺言深闻言一笑,让徐青有些脊背发凉。 总感觉是不怀好意的笑呢。 *** 将人带到巡捕房的停尸间,贺言深指了指那盖着白布的尸体,“这就是本次命案的受害人,上一任法医刚刚辞职,就出命案了,听说徐公子留洋时修了医学学位,就麻烦徐公子充当一下临时法医了。” 徐青看着面前笑得称得上有些谄媚的人,往上推了推眼镜,“贺探长要是想要找个临时法医,这上海滩的医院都能找到合适的人吧,为什么选择我一个算是,嗯,不太专业的人呢?” 贺言深站直身子,一脸正色,“徐先生过谦了,我隐约记得徐先生修的偏向就是法医,还是以专业第一毕业的。” 徐青神色不变,“看来贺探长将我调查得很清楚啊。” 贺言深笑了笑,“要请徐先生帮忙,自然是要多了解一些的。” 徐青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却未置一词。 说得好听,大概是将他查了个彻底了。 他也没有心思和贺言深扯皮,上前就将那张白布拉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是个极为年轻的姑娘。 徐青眸光一动,因为这人他认识。 杨家的三小姐。 他挑了挑眉,也知道贺言深想要利用他挡枪了。 这租界探长不好当,各方都盯着,死的还是一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小姐,要是闹起来,还能借着他的身份挡一挡。 正巧自家大姐卷进这件事,就相当于拿捏住他的七寸。 就算是为了让自家大姐早点回家,他也得帮这个忙。 而且,上了贺言深的贼船,就不是那么轻易能下去的了。 一举多得,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徐青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偏头看向一脸正色的人,唇角掀起嘲讽的笑,“贺探长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贺言深也有些尴尬。 可那杨家闹得凶这次牵连的人都是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小小的巡捕房实在是挡不住啊。 他才刚刚当上探长没多久,这个身份可不能被人抢了,还要在上海呆上许久,这个身份是最好的掩护。 他摸了摸鼻尖,脸上带着些讨好,“这不是这事扛不住,需要徐先生这样的大佛压一压吗?” 听着贺言深的恭维,徐青没有再理会,看着那面色惨白的年轻面孔,心下也有些不忍。 他记得,这还是小菀的同学吧。 摘下手上的腕表,徐青拿过一旁的白大褂,看着还杵在原地的人,疑惑道:“你还在这里干嘛?” 贺言深一愣,“我看你验尸啊。” 那无辜的表情像是不理解徐青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抬眼,徐青看着眨巴这一双大眼睛看起来格外无辜的人,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出去。” 贺言深还想要挣扎一下,就被徐青一个警告的眼神吓退。 刚刚扬起的脑袋瞬间缩了回去。 是他理亏。 他认怂。 看着瞬间蔫了的人,徐青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 怎么这么像……狗呢? 还是路边被人踹了一脚的,流浪狗。 微微叹口气,徐青也缓了缓语气,“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再去调查一下,争取早日还我大姐清白吧。” “哦。” 贺言深应了一声,拖着步子往外走去。 徐青轻啧一声。 只感觉更像狗了。 不过,有点可爱。 敛起脸上的笑,徐青戴上口罩,看着眼前的尸体。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徐青叹口气,拿起解剖刀,脸色也变得凝重。 “得罪了。” 第294章 家国难全(深情番外中) 将自家大姐送上回家的车,徐青看着站在巡捕房门前的贺言深,眸色沉了沉。 “大姐,你先回家吧,我还有几句话想和贺探长讲一讲。” 徐桑被拘在巡捕房几日也依旧保持着应有的体面,探头看了一眼还在等着的贺言深,点了点头,“去吧,是该感谢一下。” 她卷进这起案子,贺言深虽说拘着她,该有的礼数半分没少。 给了她应有的尊重,那她自然也懂得礼尚往来。 让阿青去感谢一下也很合适。 徐青点了点头,目送着车子离开,转头看向那个还在等着的人,唇角扬起一抹笑,“贺探长,一起喝杯咖啡吗?” 贺言深一向是个混不吝的,待在这略显高雅的咖啡馆里就是浑身不自在。 他也是真的不理解,这苦兮兮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徐青见贺言深一脸苦相,比面前的咖啡还要苦上几分。 他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不想浪费又不想喝咖啡的人,进退两难的神色倒是有点可爱了。 “贺探长若是不想喝,便不要为难自己了。” 看着自己面前已经见底的咖啡,徐青起身,朝贺言深晃了晃手,“贺探长,那就,再见了。” “唉,等等我。” 贺言深一咬牙,将面前那杯咖啡的一饮而尽,面色瞬间扭曲。 徐青透过玻璃窗看到贺言深这傻里傻气的模样,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还真是个傻子。 不过倒是挺可爱。 心中最后一丝郁气散去,徐青笑了笑。 过了一把侦探的瘾也算不错。 况且,也能还杨家小姐一个公道,也算做了件好事吧。 贺言深跟了出来,一把拉住人,喘着气问道,“多谢徐先生的这几日的帮助。” 看着面前带着一脸认真傻气的人,徐青真的怀疑贺言深这个探长是认真的吗? 这么傻里傻气的人,能当探长? 徐青笑了笑,“不必客气,那就,后会有期。” 笑容灿烂,晃得贺言深失了神,站在咖啡馆门前,看着徐青上了徐家的车,逐渐远去。 良久,才按住了跳动频率不太正常的心脏,唇角牵起一抹笑。 后会,有期。 *** 徐青也没想到他和贺言深的后会有期会来得这么快。 徐家银行发生了枪击案。 徐青将一位大客户亲自送出去的时候,一枪狙击,正中心脏。 徐青脸上的笑容还在脸上,眼前的人就缓缓倒下。 而他作为徐家如今的掌事人,自然是要被叫去问话的。 在见到贺言深的第一面,徐青就看着眼前的人,一脸认真,“贺探长,还缺临时法医吗?” 贺言深一愣,连讯问室的椅子都没坐下,将手上的笔一收,眉头一挑,“缺啊,徐先生要再给我打个白工吗?” 徐青点了点头。 贺言深看着面前一脸凝重的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人手上的手铐解开。 “走吧,徐先生。” *** “没想到王老板的情人居然会雇人来杀他,还真是让人意外呢,就是可惜了,那是个流窜的杀手,如今大概率是抓不到了。” 贺言深整理着这起案件的卷宗,看着面前神色未有放松的人,他有些疑惑,“徐先生,怎么了?” “嗯?” 徐青抬头,看向面前一脸担忧的人,“怎么了,你刚刚说什么?” 贺言深皱着眉看向眼前的人,“这起案子不是都破了吗?徐先生在担心什么呢?” 徐青摇了摇头,“我总感觉这件事不太简单。” 他记得那天,那颗子弹,好像,是冲着他来的。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况都太过混乱,也许是他多心了吧。 顶着贺言深担忧的目光,徐青总感觉不太得劲。 放下脑中混乱的思绪,徐青甩了甩脑袋,“也许是我多心了,这次麻烦贺探长了,我请贺探长吃顿饭吧。” 贺言深看着眼前那双漂亮通透的眸子,放下手中的卷宗,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从西餐厅中出来,贺言深和徐青踏着灯火往徐家的方向走,看着身侧的人沉静的脸庞,贺言深微微叹了口气。 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啊。 看着近在眼前的徐家大门,贺言深开口叫住了徐青,“徐先生,我们,算是朋友吗?” 徐青闻声转头,粲然一笑,那向来带着些冷色的眉间都化开了冰雪,万物生色。 “那当然,贺、言、深。” 贺言深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混上清越的声音入耳,连带着耳廓都发烫。 不自在地伸手揉了揉耳尖,他低下头,不敢与眼前的人对视。 “阿青。” 喊完,徐青还没说什么,贺言深自己就先臊得慌。 他是不是他着急了。 只是他觉得喊徐青太过生疏。 听到这亲昵的称呼徐青一愣,看着面前憋红了一张脸的人,他轻轻应了一声。 “嗯。” 声音低沉中带着些撩人,让被夜风吹得有些下去的躁意卷土重来,在贺言深脸上耀武扬威。 徐青看得好笑,心下有些遗憾。 以前怎么没发现贺言深这么有意思呢。 贺言深偷偷抬头,看着眼前笑得温柔的人,讷讷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青,那你先回去吧。” 徐青点了点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贺言深脸色一变,一把将他扑倒。 直到被扑倒,一声枪响才传入徐青的耳朵。 “贺言深!” 徐青胡乱抓着身前的人,却引来一阵痛哼,满手都是黏腻的血让他脸色白了白。 “贺言深,贺言深,你没事吧?” 贺言深痛得面色一白,却更担心那人会不会再来一次,下意识就将徐青护在身后,四下搜寻着那藏在暗处的杀机。 徐青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面色复杂,垂了垂眸,敛下眸中神色。 即使身形摇摇欲坠,脑袋昏昏沉沉,贺言深依旧执着地护着徐青。 直到四周巡逻的队伍赶来,才任由自己的意识堕入黑暗。 之后的发展呢,好像也是顺其自然。 经此一事,两人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 明明一个在试探底线,一个在纵容。 两个都心动了的人,却没有一个捅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徐家宴会。 第295章 家国难全(深情番外下) 被酒气熏熏的贺言深抵在花园角落的墙上的时候,徐青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没想到贺言深会突然这么干。 喝醉的贺言深像个小孩似的,将徐青整个人圈在怀里,就像是小孩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什么话也不说,只一声一声轻唤着徐青的名字。 “阿青。” “阿青。” “阿青……” “……” 带着些醉意出口的调子都带着些黏糊,像是被水浸透了的委屈,将徐青那颗原本有些恼怒的心都喊得有些酸软。 而没有得到回应的人像是委屈极了,将人往怀里锢了两分,脑袋也搁在颈窝处轻蹭着,“阿青。” 发丝拂过颈侧,带起一阵痒意,让徐青忍不住偏了偏脑袋。 面前那人却还要往上凑。 徐青抬起一只手将那张脸往外推,只感觉一阵生无可恋。 怎么更像一只狗了。 贺言深遭到人拒绝就更委屈了,酒精上头熏得他脑子有些不清醒,眼前的人又是他肖想了那么久的人,他只感觉心上酸涩。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往回缩了缩。 狗狗委屈地放开人,低下脑袋,“抱歉。” 徐青没有察觉到眼前人的情绪,虽然宴会已近尾声,但他作为徐家的主人,还是要出去主持一下大局,送一下客人的。 可把一个醉鬼放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看着面前乖巧的人,他叹了口气,伸手拽住贺言深的袖角,“跟着我,乖乖地不要乱说话。” 贺言深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只觉得脑袋都晕晕乎乎了,哪还能不答应,赶紧点头。 这是徐青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 好不容易将客人都送走,看着还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贺言深,他深吸一口气。 得了,这还有个醉鬼。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手将贺言深架在自己肩上往外走。 坐上徐青的副驾的时候,贺言深竭力控制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在徐青送客人那段时间,他的酒早已醒了大半,只是不想离开徐青,才装得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 现如今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 他只能顺着这条道一路走下去。 把贺言深送到家门前时,徐青偏头看了一眼已经快要睡死模样的人,叹了口气。 也不指望醉鬼能自己回家。 他侧身,伸手,在贺言深身上摸索着,找寻那大门钥匙。 在那双手触及之时,贺言深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此刻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醉了。 至少不用在这里受折磨。 所幸徐青的动作快,很快就从口袋中将钥匙捞了出来。 装作脚步不稳的模样,将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徐青身上,轻嗅着那发间的香气,贺言深只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 相比于徐家,贺言深的卧房是真的有些……简朴。 徐青摸索着将人往床上,却被脖颈上的那双手勾得往下一带。 折腾了半天的徐青瞬间怒从心起,“贺言深!” 贺言深心头一抖,咬了咬牙,却又将人往下压了两分。 轻柔带着红酒香气的呼吸落在颈侧,熏得人皮肤都发烫。 感受隔着几层衣服相贴,贺言深能清楚感受到徐青心脏处的每一分跳动。 徐青像是有些恼怒,伸手就想要推开贺言深,贺言深却不顾人的挣扎,将人又往下压了两分,说出了自己积压的妄念。 “徐青,我喜欢你。” 那推搡着的手一顿。 漆黑寂静的房中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贺言深只觉得心上疼得发颤,他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的告白就这么无疾而终。 可同时又有些庆幸。 庆幸着他现在是一个“醉鬼。” 就算是第二天再见,他也可以借口推脱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般想着,贺言深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徐青却没有立刻起身。 贺言深闭着眼睛装死。 良久,徐青才起身,可却没有离开。 他打开了床头灯,偏头看向那个闭着眼装死的人,声音沉沉,“贺言深,你认真的吗?” 听着这郑重的语气,贺言深心中一跳。 在装死和睁眼之间选择了睁眼。 昏黄都灯光下,那双眼睛清明而锐利,直视着徐青,认真道:“阿青,我喜欢你,心悦你,或者换个说法,爱你,虽然很俗,但这确实是我的想法。” 锐利的眸子中带着些紧张,徐青却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贺言深搭在床单上的手都忍不住蜷起,他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要是阿青不喜欢……” “贺言深,你这个自说自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原本到了绝路的事情突然柳暗花明,让贺言深的眸子都亮了亮。 也不知是谁先动了手。 等到贺言深再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亲作一团了。 没有红烛帐暖。 甚至条件都不是最好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时间,碰上这样一个人,如烈火烹油,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 再次站在太平巷33号的门前,徐青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百感交集,竟然有些不敢踏足。 深吸一口气,徐青将那把带着些锈迹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扭。 许久没有人住的屋子显得有些荒凉,却干净整洁。 一看就是有人打理的。 就连小院子中那几棵并不算名贵的花草都活得还算不错。 徐青实在是不知道自家大姐想让自己看的是什么? 他也猜不透她究竟想干什么? 但他了解贺言深。 重要的东西应当都是放在卧房里的。 而整个小院,他最熟悉的,也是卧房。 徐青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快步走到卧房门前,一把推开门,看着熟悉的布局,脚步顿在门槛前。 不敢上前。 面前的有些昏暗的房间,竟有些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回去。 可与此同时,又引诱着人朝它伸手。 深吸一口气,顿着的脚步朝前迈了一步。 徐青像是一个领主一般,怀念着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个房间中的每一件物品,他格外熟悉。 慢慢走到床边,徐青盯着那床角处许久,终究是伸手掀开了防尘的白布 ,那是一个暗格。 当那个并不算重的木盒入手,贺言深那张轻佻的笑脸又无法控制地跃入脑海,他拍了拍那个有些掉漆的木盒,眉头一挑。 “阿青,这里面可都是我的秘密,你想看吗?”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我对别人的秘密没有兴趣。” 当时看来好像无错的话,如今想来竟有些伤人的无措。 那张俊逸的脸上露出的落寞神情,如今想来竟那般清晰。 “哦,那好吧。” 可贺言深又是个不知惆怅是何物的人,只落寞了一瞬,又马上笑开,“没事,阿青什么时候想看了,都可以看啊。” 随着有些无赖的话被塞进手心的,是一把小小的钥匙。 徐青抬头看去,面前的人笑容灿烂,他伸手去抓,却化作星点飞散。 “贺言……深。” 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如今想起来,就连那张脸上都神情都格外清晰。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已经还给贺言深的钥匙会到自己大姐手上,但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即使这是潘多拉的魔盒,他也甘愿选择清醒着堕入深渊。 小小的木盒中连东西都没装满。 更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左不过就是一张照片。 一张写了字的便签。 一朵干枯了的玫瑰。 …… 独一份浪荡的字迹,徐青一眼就认出来是自己的。 有些连他都已经想不起来,却在无人之处,被人妥帖收好。 沉淀的爱意并未过期,却在经年之后被剖白在徐青面前。 沉默的爱意终成一把利刃,狠狠扎进心底,被无形的手转了一圈,连带着呼吸都疼。 可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贺言深想留给他都东西,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失去了层层解密的兴趣,将盒子往下一倒。 压在最底下的信封映入眼帘。 看到了那人埋藏最深的秘密,徐青竟有些软弱,颤着指尖捏起信封,却迟迟不敢打开。 潘多拉的盒子终究还是被打开了。 而那个打开了魔盒的人,也终将承受该有的苦难。 破碎的调子,在荒凉的庭院,带着些呜咽,泣不成声。 国内已无亲友。 徐青遣散了徐家的下人,带着那个木盒和老管家,登上了游轮。 漂泊无依的浮萍,终究是被风浪卷着,离开了故乡。 第296章 家国难全(陈柏番外) 初时安定其实是很忙的,一个人恨不得当成两个人来用,可陈柏却没有太多想留着的意思,向上级打了个假条,一请就是半个月。 “陈柏,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是很缺人的。” “我知道,可我想去趟晋北。” 坐在椅子上的人一愣,轻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了陈柏一眼,在假条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的行程总是有些枯燥无味的,看着火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陈柏心中竟生出些胆怯。 带着些软弱与无措。 从前他还能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要为了阿爻报仇,可如今真的等到自家人当家做主,他竟然不知道该和顾爻说些什么。 带了些祭品晃晃悠悠地上了山,陈柏只觉得这风凉得很,紧了紧衣服。 往林子深处走,孤零零的两座坟头并肩而立,就像是两人依偎在一起。 陈柏摆上祭品,点上蜡烛,纸钱在风中化作飞灰。 “阿爻,现在一切都好了。 “那些鸠占鹊巢的混蛋被我们赶了出去,你,在下面……还好吗?” 陈柏的声音一顿,带着些哽咽,仰头眨巴眨巴眼睛,泪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 兴许是嫌弃自己有些丢人,陈柏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这些年的近况。 “父亲这些年退了下来,中央对他很照顾,我也升了级,之前情报处那个大哥,他结婚了,生了个很漂亮的小孩,还有……” 青年的声音温柔又无奈,只报喜不报忧,说到最后,还是有些哽咽。 “阿爻,我们都挺好的,只是……”有点想你。 陈柏垂了垂眸,将手中最后几张纸钱丢进火堆,缓缓起身。 “算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带着薄茧的指尖抚上青石碑,“阿爻,就算你成了他阎家的人,但烈士陵园,你也要回来看看啊,别嫁出去就忘了娘家。” 说到最后,陈柏像是有些赌气,伸手戳了戳那个名字。 就像是多年前戳着顾爻的额头。 就像是顾爻还在他面前,还是那个小时候会向他讨糖吃的小孩。 他的弟弟,顾爻。 陈柏叹了口气,默默收回手,转身朝山下走去。 风卷起纸灰,远方的佛寺传来诵经声。 一人孤影,两座孤坟。 刚刚安定,是百废待兴,着手整理烈士名单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 总归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些。 陈柏看着那报上去的烈士名单,深深叹了口气。 这十几年,太苦了。 能留下名字的都是亲友没有死绝的了。 又有多少白骨埋在黄土之下,无名无姓。 越看越难受,陈柏所幸将那名单一合,出去透透气。 *** 指尖轻抚着新的石碑,陈柏竟不知该用什么心思来面对顾爻。 隔着一方青石碑,也算得重逢。 他感受着微风拂过耳畔,只觉得今日阳光正好。 脑中却还是那日刑场上的场景。 那是他一生的遗憾,终生摆脱不掉的噩梦。 那样光风霁月的阿爻啊,被压到刑场上,浑身都带着伤。 他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看着那正在宣判他“罪行”的畜生,再看看台下麻木不仁的“同胞”,他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泰然自若。 隔着骚动的人群,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好像与躲在暗处不敢出声的他对上眼,又很快移开。 看着那道貌岸然还要往他身上安罪名的汪景轻啐一口,用尽了毕生学到的所有“污言秽语”。 那是陈柏第一次见到顾爻那般直白地骂人,也是最后一次。 把眼前的人都骂得面色铁青,恨不得马上就将他杀了。 可偏偏今日主刑的人又是个亏心事做多了迷信的,非要学着古人那一套,午时行刑。 顾爻看着面色铁青却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汪景,脸上扬起一个笑,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昂着头,气势汹汹。 当几个人向他走来的时候,陈柏看到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带着坦然,扫视了一眼台下看戏的人群,扬声道:“我顾爻,今日为国捐躯,无怨!无悔!” 随后收回目光,也不管台下那群人的目光,坦然赴死。 陈柏却看得分明,那些人,不,应该称之为行尸走肉的脸上没有半分波动。 就好像现在遭受着迫害的人,不是自己的同胞。 十几刀下去,倔强的人愣是没有一声惨叫。 陈柏隔着人群,看到汪景脸上的遗憾神情,看到了群众的淡漠神情。 他们像是看戏的看客,白嫖了一场免费的好戏,临到末尾,甚至还能言语两句这戏的好坏。 那是陈柏第一次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怀疑。 他,真的可以救国吗? 这样一个麻木不仁的国家,沉珂病重的国家,他,真的能救吗? 可打碎这份怀疑的还是顾爻。 陈柏被同伴死拽着回到暂时居住的地方时,已经感知不到周围的情绪了。 他一直被教育着爱国,救国。 可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 当夜便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他又回到了那日送顾爻出国,他问了顾爻一个问题,和当时一样的问题。 “阿爻,我们真的能救国吗?” 这是他心中最深的怀疑。 那人没有回头,清凌凌的声音传入脑海,没有半分犹豫。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救国,也不知道自自己能不能看到天光破晓的那一日。 但我愿化作蜡炬,燃尽萤火之光,照亮这漫漫长夜。 即使,我的努力只是微末。” 那一瞬间,陈柏沉默了。 而此刻的陈柏也沉默了。 对着这一方青石碑他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收回,转瞬间就将身体站得笔直,行了个标准的军礼,“顾爻同志,阎郁同志,贺言深同志,感谢你们对共和国的付出!” 笔直的身影朝外走去。 外头,是阳光正好。 顾爻,革命烈士,不幸在北平被捕,宁死不屈,死于乱刀之下,时年三十岁。 第297章 家国难全(贺言深番外) 贺言深后来思考过无数次,若当初没有接下潜伏上海的任务,会不会就这么不甘心? 他们这样的人,最忌讳的就是牵挂。 干的本就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的事情,活过了今天,就不该再期望明天的。 可徐青,却是他最大的一场奢望。 第一次见到矜贵的小少爷其实是在上海的街头,那家做了很久的点心铺子是徐菀的心头好。 那天他路过巷口,一眼就看到穿着一身风衣,认真挑选糕点的徐青。 身姿如玉,端的是一派优雅。 和店主攀谈之时大概是提到了妹妹,面上有些无奈与宠溺之色,那双似临冬初雪的眸子化作一汪春水,温柔的得很。 擦身而过时,是冷静而又沉稳的松香。 就像是这个人一般,沉静又稳重。 即使走入人群中,都是极为出挑的一个人。 不自觉地就让贺言深多看了两眼。 赵家举办的宴会上,是贺言深第二次见到徐青。 当时他刚刚当上法租界的探长,但在这种遍地是名流的上层宴会,还是不够看的。 他也乐的偷闲。 人家请了,他来了,面子上做足了。 至于要不要搭理,这也不是贺言深能说的算的。 他呆在角落中,从侍者手上拿了一杯红酒,愣是没有喝出他们吹嘘的那种醇香,只有满口的苦涩。 只喝了一口,他就将手中的高脚杯放下。 百无聊赖的他,开始思念起那灼烈的烧刀子。 又或是“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的快乐。 反正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一个虚与委蛇的场合。 贺言深轻叹了口气,四下张望着,却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他穿了身得体的西装,连发丝都被精心打理过。 矜贵得像是一个小王子。 却混在一群老头中,显得格格不入。 可那装得跟老狐狸一般的姿态,还真是跟其他人如出一辙。 兴许是太无聊了,贺言深看着这和初次见到时不一样的模样,竟饶有兴致地看了全程。 宴会结束时,他甚至感受到一丝微微的……遗憾。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可惜,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可命运像是猜到了贺言深的想法,将他和徐青牢牢绑在一起。 在咖啡馆门前拦下徐青的时候,贺言深看着眼前的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要他就要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后来他们一起破了第一起案子,徐青请他喝了那里苦兮兮的咖啡。 他一把拽住那略显纤细的手腕时,竟生出些被烫到的错觉,看着面前那张灿烂的笑脸,心脏的跳动莫名混乱。 后来想来,那大概就是心动。 而他自己意识到这件事情,还是那天夜间枪袭。 在将徐青下意识护在身后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意识模糊间,他竟然有些庆幸,还好他刚刚才意识到这件事。 不然耽误了徐青可怎么好。 徐青坐在床头,面色白得像鬼,见贺言深醒来,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贺言深,你要长命百岁,好吗?” 贺言深看着面前这双遍布着红血丝的眸子,低下头讷讷地答了一句,“好。” 可知道这是骗人的。 他这样的人,哪里敢奢望什么长命百岁呢。 他本不想耽误徐青,想将这份感情藏在心底。 毕竟,他是没有未来的人。 徐青那样的小少爷啊,合该一直锦衣玉食。 真的看到徐青与门当户对的女孩说说笑笑,他还是忍不住嫉妒,那平日喝起来苦涩难当的红酒如今竟也成了消愁的良药。 酒气熏熏间,他看着靠在一起亲密非常的两人,只觉得心上疼得难受,快要让他窒息。 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原则,他去了花园透气。 可他没想到徐青会追出来。 看着面前一张一合的红唇,被红酒浸透了光泽,带着些水色。 波光潋滟。 美不胜收。 他听不到徐青说什么了,只有眼前这个人。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动了。 将人圈在角落中,抱了个满怀,他感到前所未有都满足。 就像是漂泊无依的浮萍找到了自己的根。 他真的很想不管不顾地亲下去,他想看到这人眼前所有不为人知的模样。 可他舍不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惜他做不到后半句。 他就是个俗人。 他以为会遭到眼前人的斥责,更严重的还会在那张脸上看到厌恶之色。 没有,全都没有。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只是有些无奈。 他牵住了自己的袖角。 那一瞬间,贺言深求而不得都妄念探出了魔爪。 或许,这个人可以属于他呢? 徐青坐在床头问他是认真的吗? 怎么不是认真的呢? 没来由的感情就像是烈火烹油,时刻烧灼着他惶恐不安的心。 连带着他脑子都晕晕乎乎。 那是贺言深做过最大的一场美梦。 朝思暮想的人婉转轻吟。 养得娇贵的皮肉染上薄红。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也透着水雾。 …… 后来,他们的关系就变得那样模糊不清。 徐青好像从未在床笫之外的地方说过喜欢他。 那眉目间也总是染着一股忧愁。 可他们不是两情相悦的吗? 再后来啊,也曾度过一段甜蜜的日子。 可一切都在他卷进一场命案之后变得奇怪。 徐桑坐到他的面前,与他说了许多,左不过就是劝他离开徐青。 他没有答话。 沉默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回答。 徐桑像是早有预料,看向面前甚至不想抬头看她的人轻叹了一口气,“贺言深,若我同意你与阿青的事情, 你这条命,能全给阿青吗? 你能只为了阿青而活吗? 你能保证你不会抛下阿青吗?” 徐桑一连三问,彻底撕开了贺言深心中最深的伤疤。 这个问题,他心中早有答案。 他是个没有问题的人。 “既然你不能,那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做,我会拿你的命威胁阿青,他会与萧家那个妮子成婚,去往现下更安全的国外,只希望你不要阻拦。 毕竟,我们都希望阿青好好的。” 贺言深沉默。徐桑却已经知道他做出了选择。 看着心爱的人成婚是什么感觉呢? 贺言深已经不想回忆当日的情形了。 心如刀绞,痛彻心扉。 在四年再次踏足这片故土之时,看着熟悉的景物,依旧是会让人窒息。 为什么要回到上海呢? 大概是冥冥之中贺言深知道这次自己回不来了。 所以想回来看看吧。 本以为应该会脏乱破败的小院却意外整洁,略微一思考,贺言深也知道这是徐桑的手笔。 再次见到徐桑,看着眼前不复美貌,形销骨立的女人,贺言深心中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反倒是徐桑镇定自若。 “贺言深,来喝杯茶吗?” 坐在熟悉的正堂。 贺言深轻叹了一口气。 徐桑坐在他的对面,随口问道:“这些年还好吗?” 贺言深一愣,没想到徐桑会出口关心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茶杯竟生出些局促,讷讷答道:“还行。” 这么多年都没死,已经算是万幸了。 想起逝去的故人,贺言深心头闷得慌。 徐桑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岔开这个话题,开始与贺言深拉起了家常。 被徐家的司机送回太平巷33号,贺言深看着黑沉沉的夜色,正如他此刻的心境。 这次他没有很多时间,明日他就要走了。 坐在书桌前,他提笔想要说很多,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无父无母,能称得上好友的人如今都已经死了,到头来想要留封遗书,竟然都不知道要给谁留。 思来想去,唯一的牵挂竟然还是徐青。 废了许多张纸,千言万语终究只成了一张纸。 抬手落笔,落下最后的只言片语。 「阿青亲启:抱歉。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但我还是自私得想要留下些什么,思来想去,这封信只能写给你。 我曾经答应过你会长命百岁,如今看来是要食言了,战场上尸横遍野,敌人太过强大,我军军械落后,人力落后,我们很想要胜利,可无奈炮火无情。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去能坚持多久,从当日对着青天宣誓,我就已经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可偏生有了些不该有的牵挂。 你的眼中清澈,满是美好纯净,我不想你矜贵的皮鞋面沾上半点血腥。 不知你是否已经忘了我? 如今提笔思绪良多,千言万语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思来想去,总归还是希望你平安喜乐的。 你与我不同,你还有无限可能。 而我七尺之身,已经许国,再难许卿。 所以我选择了放手。 惟愿阿青年年胜意,岁岁顺心。 愿你得遇良人,琴瑟和鸣。 贺言深 绝笔」 贺言深将钥匙交到了徐桑手上,看着眼前仿佛又瘦了一些的女人,他轻叹一口气,“若你不愿让阿青看到我留的东西,那就当做从未看到。” 总归是他欠了徐家更多。 徐桑沉默,看着远去的火车,将钥匙默默收到了自己的包里。 战场上炮火连天,漫天的烟雾让这战区仿佛没有一个晴天。 贺言深拖着身子躲在小山坡之后,腹部的伤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疼。 迟迟等不到增援,他和弟兄们,实在是撑不住了。 看着逐渐聚集的敌人,那脸上嚣张的神情实在是让人作呕。 贺言深咬了咬牙,看着只剩下的寥寥几人,一咬牙,将剩下的炸药全绑在了身上。 他直接冲进了敌人的包围圈,看着一圈黑洞洞的枪口,贺言深微微一笑。 当炸药炸飞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时,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希望徐桑不要将钥匙给阿青。 他终究是食言了。 第298章 绮丽童话(甜的) 十几刀砍在身上真不是人能承受的。 连带着现在变成灵魂体状态的顾爻都不知道是被疼死的还是砍死的。 只是有些难过,没有见到阎郁。 只希望那小崽子不要发疯。 正当顾爻愣神的时候,0529狂奔而来,将顾爻上上下下检查了个遍。 见到人没事,狠狠松了口气。 那般剧烈的灵魂震动,大人一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顾爻看着人这么紧张,伸手摸了摸了那头柔顺的小金毛,笑了笑,“小九别担心了,我没事。” 0529蹙着眉,看着面前装作没事人的顾爻,只觉得心疼,可这任务又不得不做。 “宿主大大,下个位面,我一定会跟在你身边的。” 至少,宿主大大不会疼了。 看着面前一脸自责的少年,顾爻叹了口气。 “小九不用自责的,这不是你的错,你这个世界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指尖揉搓着那柔顺的金发,青年却有些心不在焉。 那双漂亮的绿眸,看不清面貌的少年,实在是很难不让人在意啊。 到底是谁呢? 他沉思着,抬头看向一脸怒气冲冲正在联系66的小九,默了默。 他总感觉小九,现在不太一样啊。 他总感觉,这些问题,在做完任务之后,都会得到解答。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呢? 顾爻压了压心口,转头看向面前的系统。 “小九,下个世界吧。” 0529一愣,停下了言语炮轰66的手,头一歪,疑惑道:“宿主大大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那样压抑的世界,0529觉得大人应该需要调整一下的。 顾爻却摇了摇头,“不必了,下个世界吧。” 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了。 没有刻意掩盖心思的青年,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 妈的,沉眷这个狐狸精,把大人的魂都勾走了。 (沉眷:对对对,我确实是狐狸精。) “咔嚓”一声,金发少年手上的笔断成了两截。 顾爻闻声看去,却见那张温软无害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将手上那支铅笔直接数据化,连半点木屑都没有留下。 真“毁尸灭迹”。 0529疑惑,脸上那个笑容越大,“宿主大大,怎么了吗?” 顾爻摇摇头,沉默。 倘若怨念有实质,现在的金发少年应该在浑身冒黑气。 沉着一张脸,却依旧执行着顾爻的命令。 指尖轻点,下一个世界抽取完成。 “下一个世界,绮丽童话,请宿主做好准备。” 在系统点击进入的那一刻,顾爻抬起头,问了一句:“徐青和贺言深后来如何了?” 话音未落,眼前就已经没了青年的身影。 0529默了默,轻叹了口气,转身跟上顾爻。 贺言深死于前线,青山埋忠骨。 徐青后来成了最有名的华侨企业家,在最难的那几年,号召海外华侨捐钱捐物,为战争胜利做出了极大贡献。 建国后,捐赠大量钱财用于修缮烈士陵园,只求留一方青石碑。 他终身未娶。 也终身再未踏足故土。 其妹徐菀晚年与其丈夫和孩子归国,将其骨灰葬于北京烈士陵园。 贺言深,徐青这两个名字,百年之后,终究是待在一起了。 第299章 绮丽童话2 顾爻也没想到自己这回居然不是个人。 不是骂人,就是物理意义上的“不是人”。 他能明显感觉自己下半身不是双腿,而是一条鱼尾。 所以,这回他是一条人鱼吗? 而且,还是个境况不太好的人鱼。 轻晃了一下手上的铁链,带起一阵电流的麻痹,顾爻蹙了蹙眉,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琵琶骨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穿过了。 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抬头看向天空的方向,本该透着光的地方黑沉压抑,见不到一丝光亮。 实在是让人讨厌啊。 他这是和囚禁分不开关系了吗? 每个世界都要来一遍。 黑暗的环境真的让顾爻感到格外烦躁,心底那股躁动的郁气无论如何也散不开,只想着毁灭一切。 连带着这具身体里的魔力都忍不住躁动沸腾。 幽深黑暗的海沟中聚集起海底漩涡,逐渐扩大,成了一张血盆大口,卷过的地方生机尽灭。 0529赶来的时候直接被拦截在海沟之外,看着这情况面色一变,漩涡中带着顾爻的灵魂力量,连他都抵御不了。 看着面前幽暗的海沟,金发少年面色发白,暗骂一声。 为什么偏偏传送的时间点是这个时候? 黑暗的环境很容易让大人失控,现在大人的神魂已经拼凑起大半,要是真的失去理智,这一个世界都会被摧毁。 一个世界的千万生命,这份因果,即使是全盛时期的大人也很难承受,更何况现在大人还未恢复。 眼见着这漩涡又要扩大,0529也顾不上什么了,将压箱底的防御宝贝带上,咬了咬牙,飞进漩涡的中心。 要死一起死吧! 顾爻也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不太对劲,但是他明显感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有些力不从心。 澎湃的魔力从他的身体中重新被点燃,沸腾至全身,但是他却发挥不出它十分之一的威力。 这幽暗的海沟之中,那琵琶骨上传来的刺痛无不在告诉他,他现在是个阶下囚。 穿过骨头的尖锐带起一阵惹人厌烦的魔力波动,照亮了这片光秃秃的天地,没有活物,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他最讨厌的就是束缚和黑暗。 要想囚住他,除非他心甘情愿。 否则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将人拉下来给自己陪葬。 而现在,他只想带着这片鬼地方一起毁灭。 就算魔力被琵琶骨上的禁咒压制得十不存一,顾爻也能感受到这具身体中那毁天灭地的魔力。 看来,他这次是得了个强大的身体啊。 顾爻敛了敛眸,看着这片地方,看着头顶聚集的漩涡,唇角的笑意越深。 既然挣脱不开这锁链,那干脆,就把这里炸了吧。 反正他也不是很喜欢这片地方。 阴沉沉的,带着这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阴沟中的老鼠。 正当顾爻打算引爆那个漩涡时,系统匆匆赶到。 看着自家大人身上不停闪烁警告着的禁咒法纹,再看看身后那随时要引爆的魔力漩涡,那张魅惑人心的脸上还挂着明显的癫狂笑容。 看得0529一阵肝疼。 脑中闪过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记忆。 妈的,这就是夫夫相吗? 这疯批的笑容,还真是跟沉眷那只死狐狸一模一样。 当初他威胁自己离大人远一点,把自己拉到他的空间中打一顿的时候,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后来,将那些伪君子踩在脚下的时候,也是这副神情。 那疯言疯语好像还在耳畔,“就是你们污蔑了大人吗?那你们就全都去死,给大人赔罪吧!” 审判台,一向是个神圣的地方,从来没有人敢在这里放肆。 可沉眷一向就是个混不吝的,来去自由,也没人拦得住他。 当日的惨状,就算是小九如今想起来都会胆寒。 他自诩是一只上古凶兽,打过的架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就没见过沉眷那样的。 上古大神设大阵是为救苍生,而沉眷设大阵只为拉那些人陪葬。 疯子! 两个都是疯子! 小九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神色落寞一瞬,又很快调整好。 看着眼前要将这一片地方炸平的顾爻,赶紧掏出照明的灯具,上前拦住他。 “宿主大大,冷静,冷静。” 一抹突兀又温暖的光亮出现在眼前,让顾爻的心颤了颤,刚刚那股子想要同归于尽的想法也被压了下去。 头顶压抑的漩涡也缓缓散去。 顾爻的神色也缓和下来,魔力的波动慢慢沉寂,琵琶骨上的禁咒也暗淡下去,归于黑暗。 刚刚那样闹了一通,让顾爻这本就不太健康的身体变得有些萎靡,脸色更是白得吓人。 他下意识照顾着系统的情绪,牵起一个安抚的笑容,“小九,我没事。” 无论系统变得多成熟,在顾爻心中,好像他一直都是那个连忽悠人都不会的蠢系统。 瞧瞧给孩子吓的,脸都白了。 (小九:其实我是刚刚被灵魂力量伤到了。) 都是面白如鬼的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 见顾爻冷静下来了,系统也松了口气。 “宿主大大,你差点吓死我了。” 漂亮的金发少年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抱歉。”顾爻低声道。 他是真的有些抱歉,今日实在是有些失控了。 系统摆摆手,看向面前的人……鱼? 一时间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接收到系统复杂的神情,顾爻低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说吧。” 系统沉默。 他刚刚看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剧情,实在是有些……精彩? 又有些仁慈。 至少这次顾爻可以随自己的心意选择什么时间走了。 看着面前这束缚住顾爻的禁咒与铁链,系统狠狠皱了皱眉。 实在是够阴毒的。 琵琶骨,鱼尾,手,脖颈,全都被禁锢住了。 让人一分都动弹不得。 淡金色的眸子沉了沉,可又无可奈何。 要是他全盛时期,这玩意他一爪子下去就化作齑粉了。 可现在…… 害,算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 顾爻看着自家系统那脸上丰富的表情,实在是猜不透此刻金发少年心中那百转千回的心思。 他低声叹口气,也知道自己此刻境况不佳,“小九,先传送记忆吧。” 第300章 绮丽童话3 这是一个魔法世界,主角莱恩是帝国六皇子,却是个私生子。 在成年的时候才被国王接回皇宫,之后就开启了他的时代。 而顾爻这次的身份是人鱼的王,却是一个被囚禁的王。 萨尔西斯从出生起就是族里魔力最充沛的孩子,一路的成长中也没有半分阻碍,他就像是聚集了所有美好的代名词。 天赋,美貌,甚至就连让人迷惑的歌声,都是族中顶尖的。 顺其自然,在上一任人鱼王死后,接替了他的位置。 也许是太过顺风顺水了,萨尔西斯性子放荡不羁,将族中大小事务尽数交给了至交好友布维尔。 大权旁落,自然是会滋生出许多不该有的心思,这不就反了。 可萨尔西斯是正儿八经接受了传承的人鱼王,若是死了,海洋都会震动。 他是人鱼的王。 也是这片海洋的王。 所以他被囚禁于此。 用了最毒的禁咒,琵琶骨,腕骨,鱼尾都被穿透。 像条被风干似的咸鱼被挂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后来,他逃了,拖着追杀和重伤逃了出去,变成了最省力的模样,一条漂亮的小鱼。 说是小鱼,其实也又成年男性的腿那般长,只是比起原来的形态小了许多。 然后,被一个住在海边的渔夫捞了回去。 在萨尔西斯的记忆中,那个渔夫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类,那双碧色的眸子就像是上帝洒下的光辉,催生了万物,带着浓浓的生机。 比绮丽的海底还要美。 那个人类却像是个哑巴一般,从未说过话,也是独来独往的。 每日也是早出晚归出去捕鱼,以至于只有晚上萨尔西斯才能看到他。 他总会在一筐鱼中挑选出最好的先投喂给他。 这让萨尔西斯很气闷。 王感觉自己被人看轻了。 成了一个被人照顾的弱者。 可这人类喂的鱼好香啊,人类笑起来也真的很好看啊。 算了,等他好了,他一定会报答这个人类的,让人每天给他送最新鲜,最肥美的鱼。 这样他也不用每天都这么辛苦去捕鱼了。 他们就这样维持着养鱼人和鱼的关系。 直到,萨尔西斯养好了伤。 人鱼一向是好斗记仇的,是海洋中最凶狠的种族之一。 作为王的萨尔西斯只会更好斗,被杂碎摆了一道,囚禁追杀,这对于心高气傲的王来说都是耻辱。 所以,他要回去报仇。 这王就算是他不当,也轮不上其他人。 他的东西,就算是不要了,也轮不到别人来动。 漂亮的鱼趁着人类离开的白天慢慢化作人鱼形态。 他想要给人类留下些什么信息,却不会人类的文字。 他以为他能很快回来,可他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个月。 等到再回来这片海滩,那个人类已经离开了。 没有留下半分踪迹。 后来,萨尔西斯成了海洋中当之无愧的王者,统治着这一片海洋。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到这片海滩看看,却再没有见到那双漂亮的眸子。 他也不是没有去人类的城镇中找过,可是全都一无所获。 他不能离开海洋太久。 直到那座破败的木屋在日晒雨淋中坍塌,那个人类还是没有回来。 萨尔西斯看着那废墟,再也没有踏足过陆地。 几十年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人生中的一段旅程,但是对于人类来说就已经是一辈子。 更何况,那个人类只当他是普通的鱼吧。 估计早就忘记他了。 抱着这种莫名的恼怒,萨尔西斯拧巴地和自己生着闷气。 人鱼的寿命真的很漫长,漫长到萨尔西斯都觉得没意思了,选了个继承人,就一个人去海底的蚌壳中沉眠了。 偶尔醒来的日子,萨尔西斯也没有什么动力,只是在蚌壳中待着,翻了个身。 他偶尔会想到几百年前那个人类。 那样漂亮的眸子,这辈子大概都见不到第二次了。 后来的一次沉眠中,萨尔西斯没有再醒来。 他见到系统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 他是有遗憾的。 对于转世他也没有太大的兴趣,活得太久,该见过的风景,他都见过了。 唯一有点难过的,大概就是没有报答那个人类的救命之恩。 顾爻睁眼,看面前的系统。 “所以,这个世界是要报恩?” 0529面色一僵,反复确认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匹配到了一个童话世界。 他深吸一口气,用余光看向自己被钉穿的腕骨。 他喵的。 这不得先把仇报了。 这个世界的任务属实是简单了些。 那个小渔夫八成就是那个气运之子了。 这次关于世界线,还真是给得简略啊。 绿色的眸子,是巧合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门当户对(bushi) 毕竟一个成了帝国的王,一个是海洋的王,这要是联姻成功,不得是海陆强强结合。 顾爻的思绪开始跑偏。 那边的系统却已经开始苦大仇深地开始研究这些禁咒。 和东方禁锢法术完全不一样的运转方式。 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他最讨厌动脑子。 秉持的原则一向是能动手绝对不动口。 最讨厌也是那些道貌岸然说着大话的伪君子。 现在实力不够,他又不擅长研究这些,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顾爻看着自家小金毛跟发情似的焦躁地看着这些锁链,忍不住上手扒拉的焦躁模样,还真是有些……蠢。 蠢得可爱。 这种时候就应该作弊啊。 他们有挂,就应该拿出来用一用啊。 顾爻心中早有对策,他可不会走原来的路子去花那么长时间去积攒魔力,然后拼着重伤将这些锁链挣脱。 他现在,更想去确认一下那个小渔夫到底是不是他。 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顾爻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恨不得扒拉自己鱼尾的小金毛,低声叹了口气,开口点点了一句,“小九,辞镜应该在你的系统空间里吧?” “在啊,怎么了?” 系统抬头,下意识回了一句。 看着空无一物的清澈眸子,顾爻一时哽住。 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碧蓝色的眸子盯着眼前的人,折射出一抹寒光,顾爻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你觉得呢?” 系统顿悟了。 恍然大悟。 第301章 绮丽童话4 辞镜是大人的本命灵剑,对上小世界这些东西,自然是碾压。 就算是大人如今神魂不全,也绝对不是这些东西可以造次的。 而在系统空间中的灵剑感受到主人的召唤也早就已经蠢蠢欲动,颤动的剑身发出一阵阵嗡鸣。 还未等系统打开系统空间,通体银白的剑身就破空而出,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看着在自己脸颊上轻蹭着的灵剑,顾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 这么黏人? 辞镜像是感知到顾爻的想法,整个剑身的光芒都开始晃动,像是气急了的模样。 在那一瞬间,顾爻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 “你个负心汉,有事的时候把我拉出来溜溜,没事的时候都不找我!” 无端有些心虚。 他看向面前的灵剑,道了句抱歉。 刚刚还在激烈晃动的剑身顿了一瞬,像是没想到眼前的人会向他道歉。 确实也是应该慌张的啊。 谁见过大人向他的本命灵剑道歉啊。 辞镜将剑身转了个方向,用剑刃对着顾爻。 就像是侧着身偏头赌气似的。 碧蓝色的眸子中满是笑意,顾爻垂着脑袋向眼前的人,啊呸,剑道歉。 “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看着辞镜那剑身的光芒越盛,0529就知道这剑是飘了。 看看这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的模样。 欲擒故纵!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把剑这么心机呢? 小九恨呐。 要不是现在自己没恢复,哪里轮得到这把剑表现。 看看自家大人脸上温柔的笑,小九心里酸成柠檬。 辞镜矜持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满意了。 它也能感受到顾爻现在的状况不太好,转身飞到系统面前,指了指还被锁住的顾爻,意思很明白。 “帮大人破开锁链。” 系统郁闷。 好家伙,主意打到他的身上了,还敢支使他。 可他又不能反驳,辞镜需要有个有大人灵魂力量的人使用它,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和大人签订了灵魂契约的他,是最为合适的。 看看还在受苦的顾爻,0529咬了咬牙。 他忍! 等大人恢复了,他迟早是要这狗东西打一架的。 看着面前两个谁也看不惯谁的家伙,顾爻一阵头疼,却也只能当做没有看到。 两个幼稚园小朋友打架,难道他还要上去拦一把吗? 小九咬了咬牙,摊开手掌,辞镜慢悠悠地将剑柄放在那摊开的掌心。 看得顾爻嘴角一抽。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出了一股高贵冷艳,纡尊降贵的感觉。 妈的,他可以将这把破剑给折断吗? 小九暴躁。 心态已经飘上天的灵剑甚至还晃了晃剑身,无声催促着小九。 麻了。 系统沉着脸,握紧了剑柄,不像是要去救人的,倒像是要去杀人的。 顾爻…… 我什么都没看到。 带着顾爻灵魂气息的系统与辞镜产生了共鸣,看着面前这些布满了禁咒的黑色锁链,眼神一凛,一剑翻飞,剑气斩出,连带着海水都开始剧烈波动。 金铁之声嗡鸣,顾爻被震得一阵头晕,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前跌去。 艹! 这威力。 牛! 只是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啊喂,他这样真的会摔个狗啃泥的。 预料中的状况并没有发生,他被人稳稳接住了。 嗯? 顾爻抬头一看,瘦弱娇小的金发少年将他的稳稳地架住,正蹙着眉看断在琵琶骨和腕骨中的铁钩。 “小九,没事的。” 顾爻虽是这么说,可脸上那苍白的脸色可不像是没事人。 往日这么说,那张软萌无害的脸上应该都会有显露出无奈神色,可现在却依旧面沉如水。 完了,哄不好了。 顾爻在心中有轻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拿小九怎么办。 系统转变的速度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应变。 小九叹了口气,将顾爻轻轻放在地上。 “宿主大大,你等我一下。” 顾爻疑惑,转头看去,就见系统在用辞镜撬自己尾巴上那颗钉子。 emmm,怎么说呢? 或许你见过订书钉吗,此刻辞镜就被0529摁在地上,随便拿了块石头,银白的剑身沾上尘土却还要充当杠杆。 看着自家蠢系统脸上那鬼畜的笑容,顾爻默默转头。 他什么也没看到。 辞镜本来想要和这个狗东西打一架的,反正之前在大人身边,他们也没有少打架,可看着顾爻苍白的面色,瞬间就变得格外乖顺。 还是先将大人救出来。 就不跟这只丑东西计较了。 随着最后的禁锢被拔出来,顾爻感觉身体中停滞的魔力瞬间沸腾,携带着滚滚的怒气,像是要将这片禁锢他的地方夷为平地。 他竭力压制着身体中翻腾的魔力,肆虐的魔力牵着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疼。 淦! 真的服了啊。 还真就是多灾多难。 在鱼尾上的钉子被拔出去的那一刻,0529就听到一声闷哼,被放肆的魔力震得一退。 “啪叽”。 晕晕乎乎的感觉还没过去,一柄剑又拍在那张白嫩的脸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可忍。 他一把抓住面前明显撞得有些晃荡的灵剑,“破剑,你有本事,来和我打一架啊。” 辞镜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见面前的人气势汹汹,身上的剑光也越发明亮。 剑拔弩张之际,连带着流动的海水都放缓了速度,却听得一声痛哼。 “嘶。” 顾爻蹙着眉正在拔出腕骨上的铁钩,却被残存的魔力点得一疼。 那边的一剑一系统转头看向他,顾爻感到有些尴尬。 他耸了耸肩,扬起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你们继续。” “哼!” 系统深吸一口气,轻哼一声,放开了辞镜,转头走向顾爻。 细嫩白皙的手轻轻抓住那残破的腕骨,掌心聚起一团光晕,包裹着那残存的铁钩,将他往外一扯,顾爻疼得面色一白。 0529看得也着急,可他只能狠下心。 长痛不如短痛。 辞镜在旁边看着,恨不得亲自上手,可他只是一把灵剑,只能围着两人不停转圈。 看着0529又要动手,他一把拍在那白皙细嫩的手背,丝毫没有留情。 金发少年的手一抖,偏头看向这不知道又抽什么风,发什么癫的灵剑。 却见那把剑转身围着大人转来转去,看起来着急的很。 0529深吸一口气。 不能气,不能气,不能…… 他喵的,傻逼。 他抬眼看向辞镜,“你要是想大人一直疼,你就阻止我。” 辞镜乱窜的剑身顿了一瞬,缓缓落下,只是轻蹭着顾爻。 像是无声的安慰。 0529垂眸,继续拔除残存的那些玩意。 看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顾爻身体中涌出,心中那股杀意也越发强盛。 还真就是什么杂碎都敢对大人动手了吗? 等到所有残存的东西都被拔除,顾爻在整个人已经半昏迷了。 人鱼一族具有强大的恢复能力,而萨尔西斯又是其中的王者,将阻碍魔力运转的东西全部踢出去,那澎湃的魔力自然优先涌入伤口,不停修复着这具受损的身子。 0529看了看,这片地方黑漆漆的,又光秃秃的。 等大人醒来需要时间。 还是给大人先找张床吧。 金发少年起身,将顾爻扶起靠在石壁上,轻轻拂去那脸上的脏污,转头盯上黏在大人身边的辞镜。 一把将它抓在手里,威胁道:“你想让大人睡在地上吗?” 辞镜:……它不想。 见到原本震颤的剑身乖顺下来,小九笑了笑。 这不让这把破剑当苦力说不过去了吧。 他可不是公报私仇。 这般想着,漂亮的金发少年就一脚踩上辞镜,指着那一线天光,“走!” 辞镜:……为了大人,它忍! 转瞬间,就化作一道流光急速朝外窜去。 第302章 绮丽童话5 0529抱着一堆海带和海草往回游,打算给顾爻铺张床。 让大人睡在地上算是怎么回事啊。 辞镜跟在一旁,不停地甩着身上黏腻的汁液。 金发少年偏头观察着辞镜的动作,唇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微笑,心情无比舒畅。 这破剑,总算让他吃点苦头了。 而辞镜此刻被身上黏腻的感觉恶心得不轻,开始疯狂磨蹭着,想要甩开这些鬼东西。 可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0529也乐得安静,没有一把破剑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就,开心。 慢悠悠回去的时候,0529眼尖地发现一抹光亮,莹润温和的光芒。 宝贝! 淡金色的眸子一亮,转瞬间就化作流光朝着光亮之处窜去。 把宝贝抢回去给大人。 这般想着,系统脚下动作更快。 飞到海底下拨开这层层叠叠的海草,0529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是一颗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珍珠罢了。 虽然也很难得,但这是魔法世界,都变异了。 这珍珠,除了大了一点,圆了一点,亮了一点,实在是没有任何优点。 他实在是不知道看点在哪里。 眼前的珍珠让他是失望了,可这一开一合的蚌壳却让0529有了几分兴趣。 这蚌,很适合给大人当床啊。 魔法世界的珍珠,都不是长在蚌肉里的,0529爬上去,将那颗珍珠一推,激起一阵尘沙,将这一片海水都搅得有些浑浊了。 那超大颗的珍珠,大半都埋在尘沙中。 0529拍了拍手,表示十分满意。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鸠占鹊巢。 他知道这个蚌已经生出了灵智,应该是能听懂自己的话,随即转身,伸出一根手指顶住即将合起来的蚌壳。 “我家大人要借你这里睡一觉,你不要闹事哦。” 金发少年的面容漂亮又无害,脸上还带着和缓的微笑,可就是让人感觉脊背发凉。 就像是能笑眯眯碾死你的人。 0529看着面前毫无反应的蚌,有些微微的遗憾。 好不容易给大人找到一张床榻呢,可惜了。 温软的指尖微微用劲,让蚌感觉到一股无端的危险。 瞬间怂了。 将蚌壳往外一开,一副欢迎入住的模样。 淡金色的眸中略过一丝讶异。 不过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能达成共识就是最好的。 毕竟,他不是个喜欢暴力的人啊。 (ps:让我们来回顾一下小九前言:秉持的原则一向是能动手绝对不动口。) 他满意收回手,看着面前已经将自己摆在床榻地位的蚌,点了点头。 很上道,他很满意。 他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蚌肉,引得蚌肉一缩。 妈的,害怕。 不错,不错,这手感,棒棒哒。 他从蚌壳中间跳下去,拽着刚刚赶过来的辞镜,将人,啊呸,将剑一抓,转头回去接顾爻。 一系统一剑,小九架着顾爻的双臂,辞镜拖着顾爻的鱼尾,将人稳稳运走。 看着顾爻睡在柔软的蚌壳中,0529拍了拍手,静静坐在一边,等着顾爻醒来。 就像许多年前大人等着他那般。 而布维尔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几天后了。 布维尔看着传递上来的消息,面色沉了沉。 萨尔西斯不知所踪。 他像是暴怒却无能的野兽,在自己的宫殿中发着脾气,任由肆虐的魔力将这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他将面前的东西扫落。 站在一片破碎中,那张本就阴柔的面容更是阴沉到极点。 嘴上骂着,可他心中却更是慌乱。 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萨尔西斯的能力。 要不是趁着他不备,还提前给他下了压制魔力的药物,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抓住他。 可现在,他却跑了。 没有人更比布维尔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人鱼本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种族,能在这原始的,弱肉强食的海洋中成为一方霸主,绝对不是靠的运气。 而他对萨尔西斯做的事情,足够让记仇的人鱼将他千刀万剐。 布维尔深吸一口气,但也能大概判断出来,萨尔西斯现在还未完全康复,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 不然他之前欺骗族人的事情就会暴露。 布维尔深吸一口气,将手下那些当初跟着他一起造反的人全派出去找人。 一定要赶在萨尔西斯恢复之前将他除掉。 之前还有其他的顾忌,可眼下都火烧眉毛,自然不能再留手了。 在萨尔西斯恢复之前除掉他还有希望。 萨尔西斯一死,他的实力是族中最强。 就算是顾及族中的发展,他也会成为王的。 名正言顺的,王! 第303章 绮丽童话6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 顾爻看着靠在一旁依偎在一起守着自己的灵剑和少年,无声笑了笑。 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只不过,他们靠着的那个,是珍珠吗? 还没转过弯来的顾爻惊奇地瞪大双眼。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珍珠啊。 四下打量了一下现在这个地方,却只看到了晃动的水草。 顾爻:…… 这是把他埋在水草里了吗? 而身下的蚌感动都快哭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醒了。 他终于可以带着他的珍珠跑路了。 马上再找一个无人之地,把自己埋起来。 天知道他看到要睡在他身上的东西是条人鱼的时候,心中是什么想法。 太可怕了。 光是昏睡着,那外溢的魔力就让四周游荡的鱼不敢靠近。 他也很慌啊。 人鱼的凶残是深入心中的,他是真的怕这人鱼醒了之后就把他吃掉啊。 可他也跑不掉。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啊。 这人鱼怎么还不从他身上下去啊,蚌壳稍微开合了一下,企图吸引一下这人鱼的注意力。 顾爻偏头看去,就见那蚌壳跟抽风似的,一抽一抽的。 ???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这东西,没事吧? 他顺势起身,从蚌壳中游出去,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张“床”的原貌。 就,还挺梦幻的。 他感觉真就是童话里的美人鱼,睡在柔软的蚌壳中。 抬手扶了扶额。 而那乱抽的蚌壳在顾爻轻飘飘地瞟了一眼之后,安静如鸡。 这是要把他吃掉了吗? 心中慌乱,面上这蚌壳却乖巧懂事。 安安静静地变回一张“床”应该有的样子。 而那闭目小憩的金发少年,早在身边的海水有波动时就已经醒来。 抬眼,就看见那双漂亮的碧蓝色眸子。 澄澈又通透,倒是比海洋的颜色还要浓郁两分。 而那张脸,已经与小九记忆中的模样有五分相似。 一时间,他竟分不清眼前人是谁。 “大人……” 顾爻伸出的手一顿,心中疑惑,却又因着系统这个称呼一颤。 就好像……本该如此。 顾爻笑了笑。 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伸手将人拉起来。 那双漂亮的淡金色眸子带着微微的颤动,一动不动地盯着顾爻,就像是找到了一生的信仰。 那其中包含的意味太重。 重到顾爻觉得承受不起。 他撇开眼,轻咳一声,“小九,我睡了多久了。” 0529失望地收回目光,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闷闷的,“宿主大大,已经五天了。” 已经五天了吗? 顾爻捻了捻指尖,仰望着海面的方向。 面前却是层层叠叠的海草阻挡了他的视线,抬手轻轻一扬,那层层叠叠的海草分开了一条道。 顾爻往外猛地一游,身姿灵动而飘逸,漂亮的银色长发在水中飘荡,美得犹如下凡的神只。 看着顾爻的背影,0529垂了垂眸,一把抓起辞镜,朗声道:“宿主大大,等等我。”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顾爻没有回头。 他可没忘记自家蠢系统刚刚下意识的称呼是“大人”啊。 就是不知道他在瞒着自己什么呢? 是自己的身份? 还是关于“他”? 顾爻想不明白,只感觉烦躁,加快鱼尾摆动的速度,猛地往海面游去。 他现在可更关心那个小渔夫是不是“他”。 至于报仇。 有的是时间。 先让那个叛徒再慌张一阵吧。 找不到人,该着急的不是他,而是那个叛徒。 顾爻这般想着,就依着记忆中的方向游去。 这条游过无数遍的路线,是萨尔西斯后来几百年生活中最常来的地方,连带着接收了他记忆的顾爻都被牵得有些心绪翻动。 就要见到了。 就要见到他了。 人鱼不是会轻易被人牵动思绪的种族,甚至可以称得上感情淡漠。 就算是萨尔西斯被自己的好友背叛,更多的恼怒。 不是被背叛的恼怒,是被算计的恼怒。 从骨子里来说,人鱼一族就是冷漠的。 他更多的想法是要将布维尔撕成碎片,人鱼实力为尊,争凶斗狠,若轻易就能被弄死,那也只是自然的选择。 弱者,注定是要死去的。 这个原则才造就了如今的海洋霸主地位。 临近海岸,顾爻心中竟生出些许紧张,不知该用什么模样面对小渔夫。 低等级的人鱼自然是需要花费代价才能幻化出人类的双腿,而萨尔西斯的魔力早就足够支撑他变成人类模样。 他偷偷探出水面,一眼就看见那矗立在海边的小木屋。 破败得要在如今有些强盛的海风中摇摇欲坠。 顾爻叹了口气,猫在礁石后边观察着现在的情况。 直到河倾月落,小渔夫才携着一身月光回来。 银白色的月光镀在他的身上,即使他只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他的风姿。 少年的面容沉静,拎着他的竹篮,慢悠悠朝着自己的居所走去。 顾爻蹙着眉,鼻尖是被腥咸的海风带来的血腥味。 少年塌着肩膀,拖着步子,都是因为他受伤了。 着急得人鱼想要用魔力给少年疗伤,却又怕吓到他。 小渔夫的眸光一动,偏头准确地捕捉到这视线来源的方向。 朝那片礁石看去,却又只有海浪拍打的声音。 嗯? 少年心中有些疑惑,他对自己的感觉一向很有信心,难道他的感觉出错了吗? 还是……有人的感觉胜过他一筹呢? 少年垂下漂亮的碧眸,继续朝着那破败的木屋走去。 顾爻躲在礁石后,伸手拍了拍自己跳动的心脏。 差点就被发现了。 小渔夫的警惕性还是太重了啊。 抿了抿唇,顾爻还是决定卖惨。 “宿主大大!” 系统气急,想要阻止顾爻,却根本赶不上顾爻的速度。 只能看着,漂亮的人鱼身体中的魔力翻腾,将结痂的伤口一点点撕开,殷红的血染红了那一片海水。 被海风吹皱的海水波光粼粼,此刻却染着诡异的薄红。 顾爻的眼神却亮得出奇。 这样肯定就可以让小渔夫心疼了吧。 转瞬间,他将这一片海水都搅得翻腾,弄出了极大的动静。 然后,用出电视剧女主御用晕倒姿势,浑身带血地往海滩上一躺。 看完全程的系统:“……” 是宿主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啊。 “吱呀”一声,那破败的木门打开的声在寂静的晚间格外明显。 少年手上缠着纱布,身量纤细匀称,那双漂亮的碧眸中却满是警惕,手中还拿着宰鱼的刀。 0529抬眼看去,隔着虚空和那熟悉的眸子对上眼。 心中咯噔一下。 明明那人应该看不到自己,可他还是感觉和沉眷对上了眼。 就像是过去那漫长的一段时光一般。 太像了。 和沉眷那只死狐狸的一模一样。 果然,都是沉眷的错。 看着躺在海滩上“气息奄奄”的顾爻,再看看那个警惕着一步步朝这边移动的少年。 系统总感觉自己格外亮堂。 身边的灵剑蠢蠢欲动要去守护顾爻,0529深吸一口气,将飞出去的辞镜一抓,躲回系统空间。 麻了,眼不见为净。 第304章 绮丽童话7 少年逐渐靠近海滩上躺着的东西,将手上的刀又握紧两分。 他没有魔力,只能全靠蛮力,今日跟着船只出海捕鱼又受了伤,要是碰上什么图谋不轨的人,他只能用手上的刀搏一搏。 在西方神话中,人鱼一向是凶残的。 尤其是面前这般貌美的人鱼,某种意义上,人鱼的能力与长相有一定关系,越貌美的人鱼,越是凶残。 面前的人鱼一动不动,只有那胸前略微的起伏昭示着这个人还活着。 海蓝色的鱼尾被月光镀上一层银光,长及腹鳍的银色长发披散在背上,带着海水的腥咸潮气,那张漂亮到极点的脸苍白到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变成童话中的小美人鱼。 待天光乍泄,便会在阳光中化成泡沫。 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人鱼,少年紧绷着身体,将全身戒备到极点,手背上微微泛起青筋,将那把刀紧紧握在身前,仿佛那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等了许久,却仍然不见那人鱼有任何动作。 少年微微松了口气。 看着躺在人鱼身下洇出的一片血迹,抿了抿唇,还是伸手抓住人鱼的手臂。 在温热的身体碰到冰冷的躯壳,顾爻稍微用了些力气将自己撑起来。 他可没忘记,这小渔夫自己身上还受着伤呢。 饶是如此,本就营养不良还受了伤的少年还是格外吃力。 顾爻听着这疲累的喘息声,鼻尖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不喜欢。 不喜欢这人身上受了伤。 可眼下,他还是只能压下心中的不喜。 不过短短的一段距离,少年身上就出了一身汗。 “嘭!” 将那比自己身量还高的人鱼往地上一丢,他有些腿软地坐在晃晃悠悠的椅子上观察他带回来的东西。 那张昳丽到极点的脸才完整展现在他的面前。 碧色的眸子中掠过一抹惊艳,见这般眼前的人鱼都没动作,也心下也松懈下来,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张脸,轻啧一声。 大抵天神造物的时候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人鱼一族。 卓越的战斗力,强大的感知力,漂亮的容颜,媲美人类的智商。 而眼前的人鱼更是其中佼佼者吧。 少年轻叹一口气,看着自己肩上裂开的伤口,扯出一抹苦笑。 算了吧。 他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呢。 自己都管不好自己。 顾爻闭着眼,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鼻尖是越来越重的血腥气。 大概是在换药。 空气中满是那劣质魔药的气味,让五感敏锐的人鱼实在是有些接受无能。 少年痛哼一声,一脸心疼地将手上已经快见底的魔药倒到伤口上,魔药缓慢修复着伤口,却将皮肉撕扯得格外疼,引得少年忍不住溢出痛声。 可那张漂亮的脸上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面无表情地将纱布缠上肩上的伤口。 等到处理完自己的伤,少年才转头看向面前占了他这小屋大半地方的人鱼,看看自己手上剩下不多的纱布,咬了咬牙,想要俯身去给人包扎伤口。 走近了,才发现那刚刚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如今已经在被魔力自动修复着。 速度奇快。 看起来,倒是比他好几分。 白担心了。 少年耸了耸肩,将手上的东西收起来。 他穷,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财产。 顾爻听到少年的脚步声朝着另一边走去,只能在心中轻叹了口气。 看来晚上得睡在地上了。 可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柜子中,又回到这边。 纤细的手臂扣住人鱼匀称的臂膀,将人往另一边拖去。 那是他自己做的浴桶,而里面的水已经凉了。 他一提气,将这条鱼搬到浴桶中。 做完这一切,少年已经气喘吁吁。 看着鱼尾大半还耷拉在外面的人鱼,他也无奈了。 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万一等他明天起来,这鱼变成死鱼了,怎么办? 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鱼,少年转身走回破旧的床上。 已经很晚了,明日他还要出海捕鱼。 出海的渔船可不会等他一个人。 *** 等到那道呼吸声平稳,顾爻才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床上睡着的人。 微微一起身,漂亮的尾鳍在空中一甩,那条蓝色的鱼尾逐渐幻化成人类的双腿。 他一步步走向床上的少年,在床边站定,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 白金色的发色在窗棂透过的月光下闪着光,未长开的少年脸上带着几道细微的血痕,柔嫩的唇带着许是遭遇了海上风浪的摧残,略微有些干涩。 许是夜间的风有些冷,让少年瘦削的身躯忍不住微微蜷起。 可睡得仍旧不安稳。 劣质的魔药修复速度极慢,还在不停撕扯着伤口处的皮肉。 顾爻蹙着眉,伸手在少年眉间一点,魔力安抚着躁动的思绪。 而后清除了那些劣质的魔药,修复着少年那一片开裂溃烂的伤口。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这是莱恩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 没有死去的外婆。 也没有跟着出海一去不回的母亲。 光怪陆离的梦都被一股温和的力量驱散,只剩下抚慰人心的力量。 顾爻看着少年温软无害的面容,那逐渐紧皱的眉头也逐渐松开,连带着紧绷着的身体也逐渐放开,他也松了口气。 继续牵着自己的魔力安抚着少年,修复着少年的伤口。 看着洒落的静谧月光,他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带孩子的手法,怎么这么熟悉呢? 第305章 绮丽童话8 阳光洒进房间,晃得少年有些不安稳。 抬手遮了遮阳光,慢慢睁开眼睛,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竟让他有种想要睡个回笼觉的冲动。 可求生的本能却又在告诉他,他没有任性的资本。 今日他依旧要为了生计去出海。 求得那一点点生存物资。 少年蹙着眉将眼睛睁开,狭小的屋子一眼就能看到头。 那一道晶莹的水迹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再一抬头…… ??! 他鱼呢? 少年猛地坐起身,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 将狭小的屋子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鱼。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碧色的眸子紧盯着床边的水渍,眸中神色不明。 那条鱼……自己走了? 也是了,他这里也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 碧眸逡巡着这个屋子,心中生出深深地无力感。 那是人鱼中的佼佼者,又怎么会想要和他扯上关系呢? 他怎么能期盼着留下他呢? 少年捻了捻指尖,轻叹一口气,打算给肩膀上的伤口换个纱布 昨天剩下的那些魔药,绝对是治不好他的。 看着手上这剩下的一点纱布,少年微微叹了口气。 买纱布又是一笔开支啊。 不过十八的少年就要每日为了柴米油盐而发愁。 少年满脸忧愁地解开带血的纱布,在心中暗暗计算着自己买完纱布还能剩下几个金币。 之前为了安葬外婆,家中已经欠了外债了。 虽然村中的叔叔伯伯没有催促,但他总不好继续欠着他们的。 少年失神地想着这些事情,计划着要不要跟着去远海的渔船去打渔。 出远海更苦,更危险,但是报酬也更加丰厚。 最近好像是有渔队要出远海来着,自己要不要跟着呢? 想将新的纱布缠上肩头。 低头一看……??! 他伤口呢? 少年看着肩上光洁得仿佛没有受过一丝伤害的皮肤,沉默了一瞬,颓然地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这么快让伤口愈合,那就只能是用魔力蕴养。 这算是报恩吗? *** 碧色的眸子望向大海,少年搬着他那张破旧的小板凳坐在木屋前,望向海洋的方向,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可能被那条人鱼给包养了。 自从他救了那条人鱼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可每日,那新鲜肥美的鱼总会按时出现在木屋门前。 和鱼放在一起的,还有海底的各种珍宝。 比他拳头还大的珍珠。 漂亮又美丽的贝壳。 还有金子做的各种器具。 …… 他的木屋里都快堆不下了。 害。 少年又忧愁地叹了口气。 可他就没有再见到过他。 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光是那一颗珍珠,就让他将所有的外债尽数还清。 *** 而此刻被小渔夫念叨着的顾爻看着面前这纠集起来的一帮虾兵蟹将,按了按躁动的灵剑,唇角扬起一抹轻笑。 虽是一人,气势倒是比对面十几人强上许多。 纤细修长的手指按着躁动的灵剑,他看向眼前将他围住的一群人,嗤笑一声。 “你们是来找死的吗?” 布维尔看向对面似乎已经全部恢复的人鱼,心下也是一凉 。 但箭在弦上,却已经是不得不发。 今日不战,明日也是要被杀死的。 人鱼一族,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闭了闭眼,他看向眼前那让人心折的昳丽容颜,冰冷吐出一字,“杀!” 漂亮的眉目舒展,连带着绚丽的耳鳍都微微张开,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兴奋。 顾爻舔了舔唇,看向眼前朝自己急速围近的人鱼,身体里独属于这个种族的好斗因子被彻底激发。 他没有理会躁动的灵剑。 将灵剑一收,原本类人的手变成蹼爪,黑色的利爪闪着寒光,碧蓝的眸子中闪着凶戾的光。 布维尔眉眼一压,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也化手为爪。 气氛一时凝滞。 似乎连海水的波动都缓慢了两分。 人鱼凶狠,血是最能勾起他们凶戾一面的东西。 看着面前一尾巴将下属甩出去的人鱼,布维尔深吸一口气,尾鳍快速摆动,蹼爪亮出尖刺,朝着眼前的人狠狠刺去。 碧蓝色的眸子淡淡一瞥,眼里透露出浓重的嘲讽。 沉重又坚硬的鱼尾显然是最好的选择,淡蓝色的鱼尾在阳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漂亮又绚丽,此刻却成了索命的武器,尾鳍上的尖刺携带着魔力,狠狠扎进布维尔的手臂。 而后猛地一甩。 殷红的血瞬间染红了整片海面。 往日早该吸引着海洋中凶猛的白鲨和虎鲸前来参与混战,争夺食物。 如今这片区域却成了真空地带。 连路过的小鱼小虾都远远避开。 看向自己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附着着敌人的魔力,两股魔力交缠翻腾,让本就恐怖的伤口被撕扯得血肉模糊。 这是布维尔第一次感到如此挫败。 从前他总以为,他与萨尔西斯就算有差距,也不会差得很多。 可当那条漂亮的鱼尾向他甩过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没有还手之力。 即使在意识到不妙的一瞬间就急速后退,可依旧是差点断了手。 看着自己发颤的手臂,布维尔看向眼前的那张熟悉的脸。 碧蓝色的眸子平静又死寂,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像是惊讶于布维尔为什么没死? 不过这也没关系。 这碍眼的家伙也马上就要死了。 顾爻动了动手腕,尾鳍猛地一摆,蹼爪中探出黑色的尖刺,即使是在水中,那速度也快得不像话。 海水又红了几分。 王,终究是王。 眼前的人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的人没有让顾爻有任何怜悯。 在交战中的产生的那些鲜血反而更能催动他心中的暴戾心思。 他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眼前的人,碧蓝色的眸子却亮得出奇。 好久没有人能和他打这么久了。 人鱼的人生太过漫长,漫长到萨尔西斯觉得有些无聊。 那些传出凶狠名声的种族,他都一一打过,却都感觉是徒有虚名。 整片海洋中,竟找不到一个对手。 至于陆地上的人类,对他来说只是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小鱼。 他对捏死小鱼没有任何兴趣。 而眼前这个人,还真是让他意外啊。 不过,也就这样了。 碧蓝色的眼底闪过一丝遗憾,转瞬间那张昳丽的脸上扬起一个笑,猩红的舌舔了舔唇,给予了这位对手最后一击。 干脆而利落。 他本想将人留着慢慢折磨的。 可布维尔的能力实在是让他有些意外。 心情不错了,自然愿意给他一个痛快。 尖利的蹼爪破开海水朝脆弱的喉管袭来,布维尔想要躲开,却又有心无力。 只能看着那尖刺划破了脖颈。 像是切割一块豆腐一般简单。 其实人鱼全身上下的肌肤防御都很高。 不过,这只是相较于人类。 面对比自己强的同类之时,避不开攻击,那就只有死去。 这就是,人鱼的生存法则。 殷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从孔洞中涌出,顾爻嫌恶地将蹼爪抽出,漆黑的五个孔洞像是黑洞一般夺取着布维尔的生命。 一场人鱼大战落下了帷幕。 胜利者站在王座上俯视着失败者的怯懦。 看着那沉重的身体下沉,那双原本带着欲望与贪婪的眼睛变得死寂。 在那双眼睛合上的那一瞬间,碧蓝色的眸子微微一动,俯瞰着这具残破的身躯,轻轻开口。 “torn ne tua terra ancest。”(你将回归祖地。) 这是王的承诺。 那双本该沉寂的眸子亮了一瞬,转瞬间又寂灭下去。 彻底没了生息。 第306章 绮丽童话9 看着那具残破的身躯沉入海底,顾爻收回视线。 他的承诺,是对对手的尊重。 在人鱼祖祖辈辈相传的传说中,不能回归祖地的人鱼会变成深海中游荡的魔鬼。 人鱼信奉力量,布维尔是个合格的对手。 他抬手召出气急败坏的灵剑,指了指布维尔的尸体,意思明确。 辞镜也有小脾气了。 他都多少年没有和大人并肩作战了。 他以为今天要大干一场,结果,就这??! 真的很烦啊。 顾爻却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两指按着,就将躁动的灵剑镇压。 漂亮的人鱼知道怎么拿捏住自家的灵剑,张扬上挑微微下垂,就生出些弱感,出口的声音带着些低沉,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 “辞镜,帮帮忙吧?” 本打算发作的灵剑沉默了,乖乖脱手,去将布维尔的尸体运起来。 顾爻笑了笑,急速朝前窜去,赶紧将人带回祖地,他还要去给小渔夫送礼物呢。 人鱼的血被顾爻的魔力隔绝在外,辞镜却还是感觉膈应。 等到了地方,不等顾爻说话,就将人往里一抛,顾爻拦都拦不住。 只能挥起尔康手送别。 而辞镜还在生气,一向喜欢黏在顾爻身边的灵剑此刻却隔着一段距离。 顾爻佯装不知,朝辞镜伸手,温柔地唤了一声,“辞镜。” 透白的剑身微微一颤,僵持了一会,见那只手还在朝自己伸着,面前那张熟悉的面容带着笑。 一如当年。 剑身原地扭捏了一下,终究还是别别扭扭地将剑柄交到顾爻手上。 顾爻抓紧剑柄,碧蓝色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得逞的光芒。 打了一架的顾爻,闻闻自己身上的血腥气,还是决定去海草里滚一圈。 万一熏着小渔夫可就不好了。 哦,还有给小渔夫带的礼物,今日是鱼翅。 谁让总有不长眼的敢来拦他的路呢? 正好给小渔夫加餐了。 村子偏僻的海岸上,少年已经在门前等了许久。 太阳都快要跌进海中,可那条鱼还是没有出现。 卷长的睫毛微微压了压,掩下眸中的神色。 今日,不来了吗? 也是了。 他也没做什么,反而是人鱼给的这些东西,已经解决了他极大的问题。 只要他想,将那些珍珠和金器卖掉,在这小渔村,他后半辈子就会衣食无忧。 可他不想这么做。 毫无缘由。 就是想留下点什么。 就算余生见不到,他也想要留下点什么。 等到天光收敛,整片天地都被笼罩在黑暗中。 海边升起一轮明月,少年却在没了兴趣,收起自己的板凳,就要往屋里走。 看来今日是不会来了。 *** 顾爻抱着给小渔夫的礼物,计算着时间,现在外边应该已经是晚上了吧。 也不知道小渔夫有没有想我呢? 这个世界的任务简单得出奇,相比于之前,简直就像是来度假的一般。 他笑了笑。 顾爻想起少年那张漂亮的面容,唇角的笑容还未扬起,却感受到一阵突然的心悸,手掌一颤,怀中抱着的给少年的礼物晃晃悠悠地掉落深海。 尖锐的疼痛让顾爻无法忽视,躁动的情绪让顾爻有想要嗜血的冲动。 修长纤细的手指化成尖利的蹼爪,刺入心口。 血腥气与身上的疼痛并没有唤回顾爻的理智,只会让人鱼更加狂躁,他抬眼看向黑沉的海面,碧蓝色的眸子中染上猩红之色。 虽然没有再做出什么自残行为,可那双沉寂的眸子中却像是压抑着什么。 辞镜看得着急,却又只能干着急。 碧蓝色的眸子沉了一瞬,漂亮的人鱼一言不发,淡蓝色的鱼尾猛地一摆,平日里隐藏的背鳍,都在光滑的脊背上显露,全力往海面游去。 辞镜能怎么办,它只能跟上。 猛地从海面一跃而出,漂亮的淡蓝色鱼尾在空中一甩,幻化成人类的双腿。 今夜的海滩,寂静得有些不寻常。 鲛纱虚虚地搭在腰间,那一双骨肉匀称的白皙双腿在月光下闪着透亮的光。 往日这个时间,少年应该在洗澡,此刻木屋中却安静得出奇。 顾爻一步步朝着木屋走去,人鱼灵敏的感知让他探听到了不止一道的呼吸声。 无论是什么人,要是想对小渔夫不利,他不介意将人丢进海里喂鲨鱼。 就当养口粮了。 夜间的风带着些寒意。 吹得人心上发凉。 少年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几人,将那护身的杀鱼刀横在胸前,只等着和眼前的几个恶人殊死一搏。 月光落在他的脸上,将那张白皙的脸照得惨白,却生出些我见犹怜的风姿。 伽马看着面前少年警惕而惊惧的眸子,像是最美的绿宝石,这张漂亮的脸蛋,实在是让人垂涎。 就像是神话中生灵之神卡莱茵。 却又这般弱小。 要是能将人拐到床上,那岂不是有渎神的快感。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让人承欢了。 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染上水雾,肯定很好看。 第307章 绮丽童话10 他明明已经挖好了坑等着少年跳下来。 只等着他登上自家远洋的船。 却没想到他在一夜之间就还清了所有的外债,还在那日之后再也没有出过海。 计划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成功。 眼见着就要将人搞到手,如今却成了这般剑拔弩张的局面。 他也猜测过是不是有其他人同样盯上了少年,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若是真有其他他惹不起的人盯上了人,怎么可能现在还让美人住在这种地方。 虽然出了点意外,不过没关系,他有足够的耐心。 等到将人搞到手,不从也得从了。 伽马舔了舔唇,带着些淫邪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单薄的衣物下裹着皮肉匀称的身躯,这腿,这脚踝,都是极美的。 在他看来,眼前的美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少年看着几人一步步朝自己围过来,将全身的警惕拉到最高,只等着和眼前几人同归于尽。 碧色的眸子望向伽马,那淫邪的目光中浸透了欲望,是毫不掩饰的垂涎。 见人望过来,伽马还能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恶心至极! 碧色的眸子移开,想要先应付眼前的人,却见几个大汉中有一人手中亮起光,少年的脸上神色一变,来不及反应,手中的刀就被打落在地。 “哐当”一声,像是个信号,几人一拥而上,将人死死压住。 伽马眼神一亮,对上那双蕴着怒气的碧眸,脸上的笑容越深。 心中那股子火已经烧了太久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皮质的靴子踏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看着人朝自己走近,少年那张漂亮的脸上一片灰败。 难道自己真的躲不过这一劫吗? 他不甘心啊。 凭什么眼前的人可以仗势欺人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他多有忍让,为什么还要来欺负他? 看着少年不停地挣扎,想要挣开束缚,伽马笑得更开心了。 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将桀骜不驯的鹰熬成家养的雀,将高高在上的神拉下神坛。 这才有挑战性,不是吗? 少年是他看上的所有藏品中最美的那一个。 尤其是这双眸子,简直就和神话中的生灵之神卡莱茵一模一样。 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双净透的眸子,身后却传来一阵巨响。 疑惑地转头看去,还未看清来人,一道急啸的风声裹着飞溅的木屑掠过耳畔,黑色的尖刺毫不留情地捅进喉管。 伽马不甘地瞪大眼睛偏头看去,想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对他动手,身体却已经失去支撑。 顾爻将蹼爪往外一抽,手背上淡蓝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美得不似人间物。 五个漆黑的空洞往外不停冒血,在凄冷的月光下闪着渗人的光。 是极致的美与恶。 其余几人被眼前的一幕吓得一颤,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那颀长的身躯一半掩在黑暗中,未置一词,却带着极大的压迫感,他们将警惕拉到最满,黑暗中的人缓缓转头。 那张昳丽到极点的面容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让所有人呼吸都为之一滞,还来不及惊叹这世界的造物,碧蓝色的眸中带着的猩红杀气就已经让人胆寒。 像是索命的恶魔。 作恶的人想要退后,想要逃跑,那双脚却都被钉在原地,脑子无比清晰地看清了眼前人的动作,尖利的黑刺狠狠捅进喉管,夺去了所有生机,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对少年动手的几人尽数倒下。 死不瞑目。 凄艳的血流了满地。 在银白的月辉下闪着诡异的光。 顾爻低头看向呆呆坐在地上的少年,碧色的眸子没了焦距,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失控了。 他缓缓朝少年走去,白皙的脚掌隔着魔力淌过血泊,一步步走向少年。 像是天神降临人间,来拯救迷失的信徒。 可顾爻的动作却更像虔诚的信徒,缓缓在少年面前半跪下,低下高傲的头颅。 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少年细软的发丝,却看到了未收回的黑色尖刺和带血的蹼爪。 动作一顿,蹼爪渐渐化成人类的手掌。他将所有的血腥擦净,生怕染脏了少年干净的发。 “别……”怕。 安抚的话还未说完,那原本没什么反应的少年却猛地往后一退,抬眼看向眼前美丽强大的人鱼,碧色的眸子中满是惊恐神色。 顾爻的动作一顿,伸出的手凝在半空。 接收到少年惊恐的眼神,他垂了垂眸,蜷了蜷手指,装作若无其事地将手收了回去。 一时间寂静无言。 良久,顾爻起身,用魔力裹挟着几具尸体朝外走去。 破旧的小木屋中重归平静。 碎裂的木门与破败的窗户形成穿堂风,驱散了满室的血腥气,也唤回了少年仅存的理智。 脑中不可避免地想到那人失落的神情,连带着心上都一滞。 他等了这么久,还不容易把人等回来。 却又因为自己的愚蠢,将人弄丢了。 人鱼是极其高傲的生物,他朝自己低下了头,自己却躲开他。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看着空荡荡的木屋,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门口,却还是没见到熟悉的人影,心中的懊悔达到顶峰。 他知道,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那条人鱼了。 思及此,心脏处都忍不住颤了一颤,碧色的眸子也控制不住地浮上水雾。 顾爻将人丢去喂鱼,毁尸灭迹自然是要丢得远一些,回来正打算清理一下那满地的血,就看见少年还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气氛一时尬住。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瞬间停住,碧色的眸子盈着水光,呆呆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美丽的人鱼像是有些无奈,发出了一声叹息。 “怎么哭了呢?” 波光粼粼的鲛纱闪着细碎的光,落在地上,却没有沾上半分污迹。 高傲的人鱼王第二次在弱小的人类面前低下高傲的头颅。 这一次,少年没有避开他的触碰,反而将脸颊放在那掌心蹭了蹭。 是讨好。 也是道歉。 碧蓝色的眸子中染上细碎的笑意,将人一把抱起,轻轻放到床上。 带着些湿冷之气的掌心落在白金色的头发上,高傲的人鱼弯下腰与少年平视,“别怕。” 简单两个字,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勾起了少年的记忆。 那天晚上,果然是他! 他点了点头。 顾爻笑了笑,转身用魔力清洁着这一片狼藉。 他不会让少年有一丝一毫陷入危险的可能。 今夜,没有人来过这片偏僻的海岸。 第308章 绮丽童话11 看着眼前这道坚实的背影,那指尖闪烁着的,是这个世界所有人向往的力量——魔法。 淡蓝色的光晕得了主人的指示,不消片刻,就将这破旧的木屋恢复了原貌。 只是刚刚破门而入时被轰成碎屑的木门实在是没办法恢复原貌了。 顾爻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转身看向少年的眼神有些抱歉。 少年扑哧一声笑出声,刹那间,原本阴郁的眉眼被猛然注入一股生机,连带着那张漂亮的脸都变得格外鲜活。 顾爻站在小渔夫面前,偏头,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人。 少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鱼,除了过分昳丽的容貌和满头的银发,竟看不出与人类有什么区别。 打量的目光逡巡着落在那白皙修长的手上,眼中带着些疑惑。 如果他没有记错,刚刚这双手上是覆着鳞片的。 带着黑色的尖刺,是杀人的利器。 顾爻感受到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还以为小渔夫害怕了,不自在地将手往身后藏了藏。 “别看。” 不看就不会想起自己刚刚的凶残模样。 本来想和小渔夫来个童话般的重逢,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血腥场面。 要不是这样,刚刚他也不会被吓到躲着自己。 顾爻叹了口气。 少年碧色的眸子动了动,带着些惊奇,染上一丝兴味,忽然生出些恶劣心思。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一咬牙,白皙的双足赤着踩在还带着些血腥气的木质地板上,老旧的木板发出一声“吱呀”声,又转瞬间回弹。 灵巧的少年像是一只翩然的蝴蝶,转瞬间就来到漂亮的人鱼身边,往前一倾,碧色的眸子离碧蓝色的眸只有咫尺,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看透。 顾爻轻易就可以避开,可看着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一个晃神,他脚下的动作又顿住了。 少年像是个骄傲的小少爷,仗着眼前人的宠爱恃宠生骄,步步紧逼。 强大高傲的人鱼却只有纵容,跟着少年的步子往后退,直到撞上桌子,退无可退。 顾爻有些无奈,他不知道少年想要干什么,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人,那张漂亮而无害的脸上带着鲜活而生动的笑容,将身子又凑近了几分,轻柔的呼吸落在温凉的肌肤上。 让原本就就凝滞的身子更加僵硬。 验证了猜测的少年的眼中染着些笑意,没有再步步紧逼,反而站直了身子,朝眼前的人伸出手。 “你好,我是莱恩,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看着面前白皙的手掌,顾爻愣了愣,看向那双漂亮的碧眸,藏在身后的手捻了捻指尖,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年没有退却,脸上是依旧温和的笑。 顾爻深吸一口气,温凉的掌心与干燥温暖的掌心相接,昳丽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 “萨尔西斯。” *** 关于莫名收留了一条人鱼这件事情,莱恩接受良好,甚至这条人鱼还能自带口粮,顺带把他的吃饭问题一起解决了。 莱恩坐在那张瘸腿的板凳上,等着漂亮的人鱼将口粮带回来。 当海边掀起白色的浪花,淡蓝色的鱼尾在空中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那光亮的鳞片会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每当这个时候,莱恩就知道,萨尔西斯回来了。 他会带着最新鲜肥美的鱼,像是邀功一般举到自己面前。 可这破败狭小的小木屋他一个人住还是勉勉强强,现在多了一条高大的人鱼,就显得格外逼仄。 有时两人站在屋子里,都有些转不开身,撞掉柜子上堆起的杂物这种事情更是时有发生。 而这种尴尬持续到某一天,漂亮的人鱼又撞掉一个金碗之后,莱恩觉得,换个大房子,势在必行。 可这种事情说得简单,做起来却格外困难。 就比如现在,少年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 他盯着眼前这一堆价值连城的礼物,拿起一颗粉色的珍珠端详了一会,缓缓放下。 拿起一个镶着宝石的金酒杯,又缓缓放下。 将所有东西看了个遍,一个都舍不得卖到。 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那占据了珍宝的恶龙,有了一座金山,却只想躺在上面睡觉。 “嗐。”少年蹲在一堆珍宝前忧愁地叹了口气。 顾爻拎着上次没给少年加餐的鱼翅进门就看见少年蹲在那一堆闪瞎眼的东西前唉声叹气。 他走向少年,少年转头,就对上一双碧蓝色的眸子,“莱恩,你蹲在这里做什么,是要长蘑菇吗?” 莱恩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指了指地上的一堆东西,“我想要卖个东西,换个大一点的房子,现在这房子……”碧色的眸子环顾一下,轻叹一口气道:“太小了。” 而且,也太破了。 少年碧色的眸子看向眼前的人,鲛纱制成的衣物泛着流光,轻薄又飘逸,不染纤尘,那张脸漂亮得不像话,一看就是金尊玉贵的人。 就算不供起来,也该有个好的生活条件的 。 而不是在这漏风漏雨的房子里吃苦。 他不知道这人在海洋中的生活如何,不过看他这般能力,应当也是不会差劲的。 总不能待在陆地上就委屈了他吧。 莱恩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地上那一堆东西的目光格外不舍。 像是变卖了哪一个都是割了他的肉。 顾爻看着有些好笑。 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随手可得的小玩意。 人类航行这么多年,沉入海底的航船可不算少。 莱恩若是想要,他可以将那些珍宝都捞出来给他。 至于珍珠,那就更好拿了。 除非是长到上次那颗那么大。 看着少年又开始当蘑菇,艰难抉择着要将哪个东西卖掉,顾爻没有再打扰他,将鱼翅往地上一放,转身出了门。 他喜欢,自己再给他捞呗。 这种东西,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心疼呢。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还没少年一个笑容珍贵呢。 第309章 绮丽童话12 搬家前的一天,顾爻跟着小渔夫去和村子中的人告别。 少年的余光观察着人鱼,瞥见漂亮人鱼有些不耐烦的神色,他叹了口气,伸手勾住他的手指。 正在出神的顾爻被勾得回神看向小渔夫,眼神转瞬间就柔和下来,“怎么了?” 碧色眸子盯着眼前那张漂亮的脸看了许久,确定眼前人有没有不开心,这才松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事。” 顾爻疑惑,他直觉眼前的人刚刚是想和自己说什么的吧。 可是少年牵着他的手往前拉了拉,“我们走吧。” 顾爻点了点头。 跟着少年一一拜访了这座村子中帮助过他的人。 朴实的渔村中还是善良的人居多,有许多人都给予了少年力所能及的帮助。 那顾爻自然也不吝啬报答。 这个世界,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护住这个小渔夫,这也是原主的愿望,不是吗? 少年全程带着笑容,看起来格外有亲和力。 就算是面对有些不善的目光,脸上也依旧带着笑,像是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可在顾爻心里就没有这么轻易可以过去了。 什么杂碎都敢对小渔夫冷嘲热讽吗? 就比如眼前这个。 “莱恩,你是想通了吗?终于要用这张脸去勾搭人了?” 顾爻冰冷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拦路的少年身上,微微直起身子,想要动手教训一下眼前的人。 若是不会说话,他不介意替他父母教一下他。 莱恩却先一步握住顾爻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他转头看向眼前的人,“布兰,你是在嫉妒吗?” 布兰闻言脸上的神情一僵,转瞬间就染上恼怒的神色,伸出手指着眼前的人,“我嫉妒你什么?你一个灾星,害死了自己外婆和妈妈的人,我有什么好嫉妒的。” 顾爻看着那根伸出的手指,还是怎么都看不顺眼呢。 想要折断这根手指的想法也越来越强烈。 碧蓝色的眸子中不自觉地闪着凶戾的光。 啧,这个世界的身体,实在是麻烦啊。 随心所欲惯了,是个无法无天的。 不过,顾爻也不打算阻止。 毕竟,他心中应当也是这样想的。 “是吗?当然是嫉妒我长得好看啊,从小到大,你不都是这样吗?” 顾爻压下手指,挑了挑眉,偏头看向火力全开的小渔夫。 他还以为这小孩没有脾气呢,合着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不过这样也很可爱啊。 莱恩唇角勾着一抹笑,朝前一步步步紧逼,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这人身上,“小时候就因为你的外婆多给了我两颗糖,你就可以把我推进河里,要不是后来你去教堂,觉醒了魔法。进入圣堂学习,我应该也不会好过的吧。” 脾气一向软和的少年今日脾气倒是格外暴躁。 像是被人挑起了所有的尖刺。 布兰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顾爻,转瞬间就带上了可怜神色。 往日他在圣堂中,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就算是他的错,也会有许多的人站在他这边。 毕竟,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他们总是喜欢当救世主。 顾爻挑了挑眉,莱恩拽着人袖角的手一紧。 楚楚可怜的少年还以为有戏,眼神都亮了两分。 “先生……” 听到这个称呼,顾爻的心脏被轻轻牵了一下。 这个称呼,这个人还不配。 恶心得要命。 眼神一凛,看向眼前的人的目光冰冷而无情,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漂亮的人鱼舔了舔唇,神色有些不耐烦。 “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将你丢进海里喂鲨鱼。” 碧蓝色的眸子闪着凶戾的光,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无端让人胆寒。 布兰缩了缩身子,还想要说些什么,喉管处却像是被人掐住了。 顾爻感受着惊恐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那双充满了贪婪和欲望的眸子开始充血,就连那白皙的肌肤都染上些青紫。 布兰拍打着面前的空气,想要掰开自己脖颈上的钳制,却无济于事。 漂亮的人鱼脸上挂着轻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带着些恶劣。 是极致的随心所欲。 莱恩环顾四周。 已经有很多人朝他们的方向看来了。 如果今天他不阻止,萨尔西斯真的会将人杀死的。 在人鱼的眼中,杀死一个人类,应该和杀死一条鱼没什么区别吧。 轻叹了一口气,他轻轻拽了拽手中的袖角。 顾爻偏头,有些疑惑。 碧蓝色的眸子和碧色的眸子对上,少年轻轻摇了摇头。 顾爻有些遗憾轻啧一声。 小渔夫还是太心软了。 强大的人鱼感觉到有些没意思,指尖轻轻一点,就将人甩到一边。 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像是搁浅的鱼回到水中,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最好不要轻易来挑衅你惹不起的人,收起你那副可怜模样,我不吃这一套。” 说完,顾爻拉着自家小渔夫往前走。 今日的行程可是还有一家人呢。 况且,从今天以后,这人也不再会是一个魔法师了。 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人鱼一族,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 “杰森叔叔,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少年笑着将手中装着糖果和面包的纸袋交给对面的中年人。 杰森一愣,纸袋就已经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偏头看向少年身后的人,眼里掠过一抹惊艳。 眼前的人,眉眼轮廓精致又凌厉,那双碧蓝色的眸子却总是让人想到大海的颜色。 澄澈又通透。 漂亮得像是一块冰。 轻飘飘的一眼撇过来。 冷得也像是一块冰。 杰森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寒,身子微微一缩,偏头看向面前含笑的少年。 “莱恩,这位先生是?” 莱恩笑了笑,偏头看向倚在门框的青年,“他叫萨尔西斯。” 没有介绍人鱼的身份。 杰森也识趣得没有再问。 他将手上的糖果和面包放下,看着面前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 “莱恩,你是要跟着这位先生去镇上了吗?” 少年点了点头。 看着少年懵懂的神情,目光落在少年那张漂亮无害的脸上,杰森的目光不自觉地看向一旁的青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这青年,他惹不起。 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叮嘱了一句,“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莱恩顶着杰森的意味深长的目光,有些不解其意。 回小木屋的路上,他莱恩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十八岁的少年还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顾爻一眼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小渔夫是在想刚刚那个人想要和你说什么吗?” 少年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这般轻易就被人看出来,只能点了点头。 看着少年懵懂无知的模样,人鱼轻轻侧身,在少年的耳畔落下一个带着凉意的吻。 “这就是他想和你说的哦。” 我很危险。 是会伤及你性命的危险。 莱恩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孔,只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被吸了进去。 那双碧蓝色的眸子瞳孔微缩,带着不加掩饰的觊觎之色,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凶戾。 他知道,他应该害怕的。 人鱼一向是自私而强势的种族,一旦被他们盯上,那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他却一点也不想拒绝。 顾爻没有等来少年的回应,还以为把人吓到了。 那双呆滞的碧眸却先一步动了起来,带着潋滟的光芒。 温暖而干燥的唇触及潮湿的肌肤,一路传到顾爻心底。 碧色的眸子蕴着细碎的柔光,目光灼灼地看向眼前的人,“我应该也是一样的哦。” 一样的喜欢萨尔西斯。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就喜欢你了。 第310章 绮丽童话13 搬到镇上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顾爻待在陆地上,只是为了小渔夫。 可最近,王有了一个烦恼。 就是他的小渔夫好像找到了工作。 在镇上的面包店帮工,每天都忙到很晚才能回来。 这就导致顾爻没办法时时刻刻地跟着人。 王现在很不开心。 今天是个好日子,凭着少年的好容貌,面包店的人气渐渐变大,今日更是提前卖完了所有的面包。 少年能提前回家,顾爻很开心。 他决定和少年谈一谈。 可他没想到他送的礼物都能和他争宠。 就离谱。 顾爻看着眼前那一堆亮得晃眼的东西,再看看少年一脸珍重地将它们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然后放到盒子中收好,脸上满是满足的笑容。 高傲的王觉得自己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心理扭曲。 被这人气的。 他将少年的手一把抓住,将人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 粉色的珍珠散落了一地。 “小渔夫,这珍珠,是比我好看吗?” 漂亮的人鱼垂着眼睫,带着些脆弱神色,可声音中却带着些蛊惑。 “小渔夫,想看看更多漂亮的珍珠吗?” 说着,将少年白皙修长的指尖放在自己的脸上。 碧色的眸子看去,美丽又高傲的人鱼在自己面前低着头那双像是海洋一般的碧蓝色眸子晃着细碎的微光,让莱恩一阵晃神。 “小渔夫,你想看看最漂亮的珍珠吗?” 顾爻的眼中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人鱼特有的蛊惑嗓音像是一针迷幻剂,迷惑了少年的心神。 “想……” “那就自己来看看哦。” 碧蓝色的眸子中蕴着笑,牵着少年的手往自己身边带,缓缓往那张特意定做的大床上走去。 人鱼族的王强大而高傲,美丽又残忍。 可那漂亮的脸上却实在是蛊惑人心。 人鱼的嗓音也实在是迷惑人类。 被迷惑的少年把持不住。 忍不住在潮湿而温凉的皮肤落下自己的痕迹。 漂亮的人鱼就像个恶劣的恶魔,一步步引诱着少年堕落在欲望的深渊,自己却冷眼旁观着神的堕落。 他自以为掌握着主动权,却又怎么会知道,自以为柔软的少年,早已长成了一头恶狼。 只等着一个机会,就将人拆筋剥骨。 漂亮的青年仰着脖颈,指尖推拒着少年的肩头,想要夺回自己的主动权。 他可不是想要来被人,上的。 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养老婆的想法养小渔夫的。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呢? 顾爻不清楚。 他想要反抗一下,思索了许久,脑子里面却都是些杀人的法子。 莱恩笑了,他知道青年不舍得伤他,就连那指尖不受控制露出的一点尖刺都被人好好地收着。 少年笑得牙不见眼,轻轻凑在青年的耳边。 “萨尔西斯先生,还是要省点力气啊。” 毕竟,夜还长啊。 从他知晓自己心意的那一天,他就已经等着这一天了。 漂亮的人鱼挑剔,只喜欢鲛纱制成的衣物。 可鲛纱通透,天知道他已经忍了多久了。 他知道人鱼的自私与占有欲,等了几天,终于是等到了青年动手。 碧色的眸子轻瞥着昳丽的容颜,唇角露出了恶劣的笑。 犬齿抵上脖颈,人类的力量却过于渺小了,无法在脖颈上落下痕迹。 少年的眸中闪过一抹戾气,却坚持不懈地想要在青年冷白的肌肤上留下些痕迹,连带着动作也带着些焦躁,人鱼白皙的足在空中轻晃着,带出一阵轻吟。 白皙的指尖轻推着少年的肩,却没有多少力气。 “唔,轻点……” 冷白寒凉的脸上染着绯色,透出生机勃勃的红。 少年舔了舔自己不中用的犬齿。 可惜无法在这透白的皮肉上留下痕迹。 碧色的眸子闪过狠戾的光芒,动作越发急躁。 故意往最磨人的地方去。 恶劣得不像话。 少年的指尖轻轻抚上发红的眼尾,落出眼眶的泪因为动情而带着诱人的粉,在少年的掌心变成了莹润的粉色珍珠。 少年轻吻掌心的珍珠,将它往地上一扔。 转而继续磨着人。 “亲爱的人鱼先生,我还没有看到最漂亮的珍珠呢,怎么可以半途而废呢?” 少年的声音沙哑又撩人,带着浓重的yu,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才是那个蛊惑人心的人鱼。 十指相扣间,黑色的尖刺划破了少年的手背,流出殷红的血。 淡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让迷离的碧蓝色的瞳孔缩了一缩。 强大的人鱼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他知道,他收不住力,一定会伤到少年。 可那杀人的利器却被少年紧紧握住。 尖利的黑刺深入指腹,带出一阵疼痛。 少年看着殷红的血,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 他留不下痕迹,让自己身上留下人鱼的痕迹也算不错。 指腹被划开。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重。 略显出蹼爪模样的手掌被少年轻轻放在背上,碧色的眸子里闪着跳动的光。 少年轻轻在莹润的耳垂落下一吻,嗓音中带着蛊惑,“亲爱的人鱼先生,你做什么都可以哦。” 第311章 绮丽童话14 我喜欢你给予的一切。 包括疼痛与血腥。 顾爻勉强收着力,抬眼看去,少年漂亮的眸子中却闪着蠢蠢欲动的兴奋光芒,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人类太过脆弱。 尖刺已经划破肩头。 少年却越发欲,求不满,动作越发急促焦躁。 黑色的尖刺插入肩头,红白黑交织成诡异又美丽的画面。 少年偏头看向肩头上涌出的血,唇角微微勾着,带起些愉悦的神情。 顾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少年的动作却更加兴奋。 伤口被牵动,争先恐后涌出殷红的血。 涣散的瞳孔好不容易聚焦。 又再次 人鱼的利齿忍不住在少年莹润的肩头留下齿痕,原本蛊惑的声音带着些闷。 “小疯子。” 闻言,少年的眸光一暗,将那张漂亮的脸往自己的颈窝按了按,指尖轻抚银白色的缎发。 掌心轻抚着柔顺的发丝,手上动作温柔,眸光却狠戾。 又是. 漂亮而无害的脸轻轻凑到颈边落下一吻,还未等人反应过来,犬齿就狠狠地叼住细腻的皮肉轻轻.研磨。 少年声音低低,带着痴痴的笑。 “嗯,我是人鱼先生的小疯子。” 也是你的小渔夫。 春光溶于月色。 而我希望,粉色的珍珠可以溶于掌心。 *** 顾爻是被热醒的。 他本来就是人鱼,身上的温度凉得很。 昨夜闹了一通,现在还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少年紧紧抱着,他没有感觉暖和,只感到有些烫。 热得发烫。 他想要将人从自己身上撕下去,可少年还呼吸平缓,睡得正香。 还像是八爪鱼一样扒在自己身上,纹丝不动。 顾爻深吸一口气,继续躺尸。 一边躺着,一边怀疑人生,思考着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到底是哪一步养错了,将少年养成这副模样。 几个月前不还是一个被吓到会哭唧唧的小可爱吗? 现在怎么就变态了呢? 顾爻想不明白。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啊? 他改还不行吗? 不过,人鱼的身体还是有点好处的。 毕竟,耐力很好。 就算昨天被*到腿软,魔力紊乱到人形都快维持不住,今天依旧能生龙活虎。 俗称耐*。 顾爻偏头看着那散落了一地的粉色珍珠,生无可恋。 脑中全是凌乱而情色的画面。 这艹蛋的人生啊! 他还不能说什么。 毕竟,是他自己先动的手。 好气哦。 越想越气,顾爻偏头朝罪魁祸首看去。 少年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闪着光,睫毛垂着,那张漂亮的脸看起来无害又温柔。 那股子气忽然就散了。 顾爻叹了口气。 栽得太狠了。 还以为这个世界他有机会的。 可少年实在太会抓他的软肋了。 顾爻看着那裸露的肩头上的血洞,半撑起身子,葱白的指尖凝聚起蓝色的魔力,缓缓修复着少年骇人的伤口。 刚有动作,指尖就被另一双手抓住。 刚刚还闭着眼睛的人此刻睁开眼,眼里是一片清明。 一看就是醒了许久的模样。 鲛纱从少年身上滑落,带出一大片白,晃人眼睛。 顾爻艰难偏开脑袋,想要将手抽回来,却被少年紧紧攥着。 碧色的眸晃着水光,带着潋滟之色。 “亲爱的人鱼先生,这是爱的证明,请不要轻易动它哦。” 莱恩唇角牵出一个温软的笑。 看起来无害又温柔。 可顾爻却感到极度的危险。 下意识往后一缩,却被少年紧紧拽住。 顾爻抬眼,和少年对上眼那双澄澈的碧色眸子中是不死不休的偏执和占有欲。 沉到顾爻感觉承受不起。 两人隔着咫尺对视,一时间相对无言。 少年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垂了垂眸,再看向顾爻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清明澄澈,只有不加掩饰的爱慕。 但顾爻知道,这都是表象。 现在装得这样好,可那碧眸落在自己脖颈上那种想要杀人的神情,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就连昨日反复啃噬的那片皮肉,都依旧光洁如新。 恶狼标记地盘,却无法留下痕迹。 少年非常焦躁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些证明,可他不懂,他这是在焦躁什么呢? 这个世界,他自从上一次回来,好像就一直待在莱恩身边吧? 顾爻有些疑惑。 莱恩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只是用纱布简单缠了缠伤口,那个手法,迪拜刀法都比他强。 深吸一口气,顾爻伸手,那些碍眼的纱布在淡蓝色的魔力中华为齑粉。 少年眼神一变,想要抬手阻止顾爻,却被一把拍掉。 漂亮的人鱼握紧拳头在少年面前挥了两下,威胁道:“我现在很生气,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 碧蓝色的眸子中带上一丝威胁,带着些戾气。 莱恩乖巧。 淡蓝色的魔力覆在伤痕和齿印上,白皙的肌肤逐渐光洁如新。 莱恩的脸却沉了沉。 他没有一点开心。 他痛恨于自己的弱小,又埋怨着青年的“狠心”。 就是想要和他建立一点实质的联系。 他知道他抓不住眼前的人。 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就像是现在,他想要留下些什么,却什么也留不住。 少年的心中一阵挫败。 顾爻看着面前垂着脑袋乖顺的人,却有些不太得劲。 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就应该肆意又张扬。 就像是他记忆中的那样。 一袭红衣猎猎,如火般热烈。 伤春悲秋这个词不太适合他。 顾爻垂了垂眸。 他不喜欢这个样子的莱恩。 “莱恩,抬头,看着我。” 莱恩下意识抬头,碧色的眸带着些茫然。 顾爻深吸一口气,看到那熟悉的眸色,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是真的想要我在你身上留下印记吗?” 莱恩一愣,点了点头。 他怎么不想呢。 做梦都想。 从小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 只有眼前这个人,他想要紧紧抓住。 顾爻没有再说话。 沉默良久,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指尖闪着淡蓝色的魔力点上少年的肩头,顾爻口中念着莱恩听不懂的咒语,但他能感觉到某种联系在两人之间建立。 彻骨的寒意从头顶灌下,蔓延到四肢百骸,少年的整个身体都在发抖,白皙的肌肤上浮上一层冰霜。 顾爻也不好受,温凉的肌肤上却像是在经受着什么酷刑,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眼见着少年就要睡过去,顾爻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对少年更是没有半分怜惜,冲着他吼了一声,“莱恩,别睡。” 莱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结,就像是被人丢到了万丈深海,四周海水冰冷刺骨,挤压得喘不过气。 可他不能放弃。 他抬眼看向那张漂亮的脸,慢慢坐直了身子。 萨尔西斯可以忍,他为什么不能呢? 何况,这本来就是他该受着的。 繁复的印记缓缓勾勒在少年的肩头,隐约是一片鳞片的模样。 身体冷着,痛着,少年心中却格外满足。 即使连睫毛都染着白霜,少年脸上的笑却越来越深。 就算是撒娇耍泼,终究是有用的,不是吗? 这是莱恩晕过去之前唯一的想法。 顾爻伸手接住倒下的少年,却因为力竭倒在他的身上。 沉沉的困倦感袭来,暖融融的落在身上,耳边是少年温热的肌肤和有力的心跳。 顾爻缓缓闭上眼睛。 睡一觉吧。 第312章 绮丽童话15 得了特有印记的少年就像是被抚顺了毛的猫猫。 乖顺又黏人。 但是顾爻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少年辞去了面包店的工作之后就像是一个腿部挂件似的。 走哪跟哪。 从前是他黏着人,现在是少年黏着他。 无论他走到哪里,身后那双碧色的眸子永远落在他的身上。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主要是,他顶不住这种眼神啊。 每次只要他一转头,少年那双眸子都瞬间亮了一瞬,却从来不会轻易有什么动作。 克制又倾慕。 只要你转身,这个人就会守在你的身后。 就像是一只等着主人归家的狗狗。 那双眼睛一垂,顾爻就感觉自己拿他没辙了。 每次说两句话,少年就会伸手牵住他的手,然后…… 后面的事情,顾爻实在是不想回忆。 不堪回首。 太乱了。 每次顾爻被盯得有些不耐烦,转身看去,那张无害的脸上总会露出无辜的神情,就好像是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麻了。 顾爻是真的麻了。 人鱼化成人形也是需要上厕所的啊。 少年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却紧紧跟着人到了卫生间门前。 顾爻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莱恩,有些泄气,“莱恩,我不会跑的,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吧。” 少年一愣,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将脑袋移开了一瞬。 顾爻刚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人偷偷摸摸地转头看他。 顾爻:……这前后不超过三秒吧?! 你好歹坚持得久一点啊。 顾爻无奈。 和少年对上眼,碧眸中满是慌乱,赶紧避开眼。 算了,他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什么。 顾·二百多岁·萨尔西斯·爻。 莱·十八·恩。 虽然说人类的年龄计算对于人鱼来说并不算什么,但这句半大孩子,莱恩还是担得起的。 毕竟,这条鱼已经快成年一百年了。 看着青年脸上无奈又纵容的神情,莱恩舔了舔自己的犬齿。 熟悉的神情啊。 可他不喜欢这样的神情。 这代表着眼前的人还只是将他放在一个需要被人保护的位置。 可是,他也想保护萨尔西斯啊。 莱恩压下眸中的神色,从葱白的指尖轻轻捻了捻,抬手隔着衣物轻抚了一下肩头,唇角弯了弯。 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不是吗? 高傲又强大的人鱼王拿弱小的少年没有办法,只能和少年谈条件。 明明他才是应该拿捏人的那一个啊。 现在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 顾爻轻轻叹了口气。 认真看向眼前的人,那张瓷白的脸在阳光下闪着细腻的光,少年的唇微微弯了弯,是一派温柔模样。 两人对视着,还是顾爻先败下阵来。 “莱恩,你没有其他事情吗?” 顾爻率先试探。 “没有哦,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我亲爱的,人鱼先生。” 少年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是没出息极了。 论一句话如何把天聊死。 顾爻无话可说。 死了一会。 还是决定再挣扎一下.jpg “真的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比如开个店吗?你之前不是喜欢面包店吗?” 莱恩摇了摇头,晃了晃自己脚,语气带着些天真无邪,“没有啊,之前去面包店帮工是为了什么,萨尔西斯不是知道吗?” 碧色的眸子潋滟,带着细碎的光。 顾爻被盯得老脸一红,不自然撇开头,神色有些不自然。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 顾爻没话说了。 只能接受少年的目光洗礼。 莱恩笑了笑,敛了敛眸。 只是静静欣赏着青年有些羞囧的模样。 在多年一个人的生活中,少年早就学会着察言观色。 眼下气氛正好。 玲珑心的人自然是会得寸进尺的。 葱白的指尖柔软,轻轻勾上鲛纱制成的袖角。 顾爻偏头,温和无害的脸上眼睫轻轻垂着,带着些颤,像是有些紧张。 不经意间抬头,撞进碧蓝色的眸,有些微微的慌乱,攥着袖角的手指却得寸进尺,进而攥住了青年伶仃的腕。 少年的气质温柔又无害,唇角也牵出温软的笑,轻轻抓着那手腕晃了晃,“亲爱的人鱼先生,天已经黑了。” 潜台词,你要和我睡觉吗? 听到这个称呼,顾爻就感觉一阵腰疼。 没有其他原因。 就是单纯腰疼罢了。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高悬的日光。 他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正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娇弱的人类在这种事情上能这么强悍。 少年的眸光可怜,闪着水光,嫣红的唇瓣紧紧抿着,像是有些委屈。 “人鱼先生不愿意和我一起吗?” 顾爻一哽。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他反抗不了。 见青年神色松动,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牵着人往那张已经被少年精心布置过的床上走去。 脖颈轻仰间,碧蓝色的眸子微微聚,焦。 落在床头的玻璃罐上。 巴掌大的罐子已经装了一半了。 深深浅浅的粉色珍珠,代表着不同程度的动情程度。 都是他们厮混的证明。 第313章 绮丽童话16 顾爻突然有些羞愤,恼羞成怒地想要将那个玻璃罐打落,细白的手腕却在半空就被人截住。 碧色的眸中带着些狠,无害的面容凶相毕露,他将人一拽。 还未出口的话被堵在唇齿间。 顾爻惊愕地瞪大眼睛,手指无力地被人摁着。 顾爻感觉自己就是条鱼干了。 少年看着那冷白的肌肤泛上漂亮的红,将人往怀中一抱,声音闷闷。 “人鱼先生,那些都是很珍贵的回忆,你不要轻易去动它哦。 不然,可是会受到惩罚的。” 莱恩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指轻轻捏着顾爻后脖颈的皮肉,言语中带着威胁。 顾爻脑子晕晕沉沉,碧蓝色的眸蕴着水雾看向眼前的人,有些疑惑。 惩罚? 什么惩罚? 还有比现在更离谱的惩罚吗? 自己都快变成鱼干了。 像是知晓了顾爻的想法,莱恩轻轻凑到他的耳边,轻笑道:“好戏正式开场之前,人鱼先生落下一颗珍珠,就算作一次哦。” 顾爻惊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人。 那张无害的脸上带着软和的笑,可顾爻就是看出来一种威胁意味。 顾爻磨了磨牙,暗骂一句。 是真的狗啊。 少年像是会读心一般,没有半分收敛。 …… 云雨初歇时,少年抱着人露出满足的笑,指尖圈住那银白色的长发,在那泛红的眼尾上轻轻落下一吻。 莱恩很庆幸,当时选择新房子时,卧室选择了最、大的。 今天才给了他发挥的余地。 就是可惜了这上好的羊毛毯子。 已经日近西山,感受着怀中人平稳的呼吸,莱恩在人颈间深吸一口气。 晚安,亲爱的人鱼先生。 今日的惩罚,已经超额完成。 接下来,您可以好好休息了。 *** 顾爻感受着落在身上那暖融融的阳光,只感觉自己好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活下来,真不容易啊。 昨天他真的以为会被*死。 死在这种事情上,做鬼都没面子吧。 漂亮的青年躺在床上,思绪却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 作为海洋的霸主,他应该支棱起来啊。 为什么总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顾爻有些气愤。 想起之前的事情就更气了。 养老婆为什么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啊? 爻爻不懂。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少年明明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对这种事情却能这么热衷。 不行,离王都的人来到这个渔村还有半个月。 他一定要给莱恩找点事情做。 要是再这样下去,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两百多岁就噶了,在人鱼的寿数算起来,和夭折没什么区别。 也亏得人鱼身体素质强悍。 说行动就行动。 顾爻猛地坐起身,却被人一把揽了回去。 莱恩轻轻在银白的发间蹭了蹭,语气愉悦,“早安,亲爱的人鱼先生。” 顾爻一看到这张脸,脑子里都是一些个少儿不宜的东西。 好气哦。 他想打人。 可他怕一巴掌下去就把这小崽子给拍死了。 深吸一口气,他一把拍开少年的手。 莱恩一愣,转而又笑开。 看着顾爻沉默翻身下床。 差点一个踉跄。 稳住了。 逞强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呢。 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 让顾爻感觉如芒在背。 救命。 谁来救救他。 今天一定要给小崽子找点事情做。 他不想出门。 那就把东西搬到家里来。 顾爻愤愤地拿出一套新衣服。 套上,出门。 动作一气呵成。 他可以的。 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顾爻将门关得震天响。 “嘭!”的一声。 桌子上的玻璃罐都震了震。 一颗悬在桌边的珍珠掉了下去。 莱恩眼里露出一抹笑意。 缓缓起身。 要去拿今日的新鲜食材呢。 亲爱的人鱼先生挑得很,一定要最新鲜最肥美的鱼。 他只能亲自去挑选了。 总不能让人饿着吧。 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应该做的事情。 *** 顾爻走在街上,心中已有成算。 直奔镇上最大的花房。 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木门上,往里一开,上方悬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正在修剪花枝的中年女人转头,看到顾爻,眼中露出一抹惊艳。 放下手中的剪刀,她脸上扬起一个笑。 “您好,有什么需要吗?” 顾爻四下环顾了一下,朝面前的人轻轻笑了笑,“请问,有园栽的蔷薇吗?” 思索了漂亮的青年补充道,“最好马上到花期的哦。” 他还是希望能在少年去王都之前,能看到蔷薇的。 顾爻笑了笑。 店主一愣。 像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要求。 不过出于职业操守,店主思索了一下,还是答道:“有的。” “那就麻烦了。” 顾爻笑着在桌上放下一小袋金币。 店主一愣,赶紧摆了摆手,“用不上这么多的。 顾爻对这个世界倒是没什么金钱观念。 毕竟在人类看起来价值连城的东西,在他眼里就是随手一捞的东西。 对他来说,那些漂亮的珍宝还没他的鳞片好看呢。 这一小袋金币也只是拿了颗宝石去换的。 那玩意在他眼里和石子没啥区别。 现在看来,他是有些大手大脚了。 顾爻有些无奈摆了摆手。 “没关系,你跟着去看看那院子,看看还有什么可以添置的,多出来的,就当你的劳务费了,麻烦了。” 女人一愣,看着眼前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再看看那泛着流光的衣裳。 不禁咋舌。 这是鲛纱制成的衣服吧。 价值千金。 还难求。 她记得她小时候,母亲有一方鲛纱制成的披肩,可是宝贝得很。 每次都是有什么重要祭典才会拿出来。 中年女人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露出怀念神色。 她收起那袋金币,朝着眼前的青年笑了笑。 “今天肯定给您办好。” 第314章 绮丽童话17 自从上次,顾爻总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肉。 被人盯得死死的。 他还没办法反抗。 那直白的目光,让顾爻真的想将手里的水壶摔到他的脸上。 深吸一口气,被弱小人类吃得死死的王目不斜视,继续给花圃里的花浇着水。 这小崽子,实在是太气人了。 是该好好晾一晾的。 莱恩也知道自己上一次有些过分,倒是没什么意见。 虽然被赶出去了。 但是晚上翻窗摸鱼,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人鱼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不还是纵着他吗? 想到这里,莱恩忍不住有些自傲。 人鱼先生好像知道他所有的不安呢。 也在尽力抚平他的不安。 就算是嘴硬着将他赶出房间,却还是将阳台的门给他留着。 人鱼的感知是整个大陆所有生物中数一数二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碧色的眸子蕴着温柔的光,尽数落在那道俊秀的身影上。 顾爻看着漂亮的蔷薇花,感到心情极佳。 刚刚被盯得有些躁郁的心情也平复下来。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侍弄花草。 还真是个让人心静的爱好啊。 莱恩见人浇完水,赶紧起身,上前就要牵住顾爻的手,却被飞驰而来的一道淡蓝色魔力隔断。 看着悬浮在通身裹着淡蓝色魔力的海螺,莱恩能敏锐地感觉到这魔力和眼前的人应该是同出一源的。 顾爻放下手中的水壶,看向面前的小海螺,有些无奈。 人鱼一族特有的魔力传信,应当是有大事情发生了,顾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过海螺放在耳边。 人鱼族祭司的声音从海螺中传来。 【王,族中祖地即将降生新生的小人鱼,您该回来了。】 顾爻蹙了蹙眉,看向莱恩,脸上露出纠结神色。 他都快忘了这件事情了。 新生的人鱼降生,他这个王是需要亲自去将他们接出来,送到祭坛去祭祀赐福的。 虽然说人鱼族平时没什么事情,但这百年一次的重要事情,他还是需要到场的。 顾爻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的少年开口。 对上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他总是有些心虚的。 总感觉自己出个门就像是哄骗着妻子要在外面鬼混的渣男丈夫。 可这是人鱼一族的大事情。 他既然当了这个王,自然要对他们负责的。 顾爻轻叹了口气。 实在是愁啊。 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莱恩的,他想要见证少年每一个重要时刻。 大概还有几天,王都的人就会找到莱恩,将人带回王都。 他就是帝国的皇子了。 在王都的教堂测出最精纯强大的魔力,成了教堂圣子。 之后几年更是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特级魔法师。 可以说,只要少年回到王都。 他的成长速度足以让人惊叹。 他会成为帝国历史上挥之不去的辉煌。 而这都是顾爻不想错过的。 就算知道莱恩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就算会受伤,也绝对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他还是想护着少年。 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不会让外面的事情伤及他一分一毫。 顾爻垂了垂眸,有些头疼。 莱恩垂了垂眸,上前一步抓住顾爻的手,“人鱼先生,是要走了吗?” 少年的语气依旧温柔,可那颤抖的声线,却暴露那怎么都压不住的紧张。 顾爻不敢抬头,他怕看到那双碧眸中的心碎神情。 他想要莱恩永远开心。 他想要这个人永远不要受伤。 希望他永远不会感受到疼痛的滋味。 他知道莱恩一直很没有安全感,就算是他给下了人鱼一族的禁咒,少年依旧是在看不到他的时候下意识找寻他的身影。 而现在却要他缺席少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旅程。 这让顾爻如何能接受呢? 可人鱼一族新生儿降生的事情也是重中之重。 偏生这两件事情撞在了一起。 无法调和。 顾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少年希冀的眸子暗淡下去,他放开顾爻的手,努力扬起一抹笑。 “人鱼先生要是有事,就先离开吧。” “不用管我的。” 少年偏过头,压下眸中的泪意,那股酸涩的感觉却怎么也没办法缓解。 萨尔西斯,要离开他了。 这个认知让莱恩感觉到难言的窒息。 他还会回来吗? 万一他不回来了,我能找到他吗? 万一找不到呢? 一想到之后再也见不到眼前的人,莱恩就感觉到挥之不去的绝望笼罩在心头。 花坛边上落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是少年的泪。 顾爻垂着脑袋,看到那深深浅浅的泪痕,心间一痛。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少年压抑着哭声,身子却轻轻颤着。 就像是在暴风雨中被打落的可怜花朵。 忍不住让人生出惜花之心。 指尖轻轻抚上那遍布泪痕的脸颊,温柔地擦去眼泪,在那漂亮的碧眸上落下一吻。 额头抵着少年的额头,顾爻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人鱼族的王,族中百年一次的新生儿降生,我需要回去,将新生的小人鱼从祖地接出来送到祭坛,接受祭司的赐福。 这是人鱼族百年的大事,我,不得不走。” 说到最后,顾爻顿了顿,嗓音都有些艰涩。 莱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昳丽的脸蹙着眉,无端生出忧愁神色。 他忍不住伸手抚平那眉间的褶皱,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那萨尔西斯还会回来吗?” 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少年指尖的动作怜惜,说出的话却是十足的小心翼翼。 连那唇都是紧紧抿着。 脸颊微鼓,像是一只生气的河豚。 可爱。 顾爻的心都软了软,笑着伸手戳了戳那气鼓鼓的脸颊。 下手重了点。 漏气了。 莱恩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那双碧色的眸子盈着水雾,好像在控诉顾爻的不干人事。 顾爻有些心虚地收回手。 装作若无其事地偏过头。 这绝对不是他的锅。 他什么都没干。 被莱恩盯得越发心虚,轻咳一声。 “所以,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莱恩,能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吗?” 顾爻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心虚。 也是期望。 心虚着他没有告诉少年他接下来将要接受的事情。 同时也期望着少年能等他回来。 他不想错过少年一丝一毫的成长。 他想多留下些回忆。 莱恩有些不解,他不呆在这里等着萨尔西斯回来,还能去哪里呢? 不过既然人鱼先生这么问了,他自然也是要做出保证的。 乖孩子,才能得到大人的喜欢啊。 他讨乖道:“当然,我会在这里等着萨尔西斯回来的。” 无论多久。 漂亮的人鱼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第315章 绮丽童话18 顾爻要离开这件事让他自己格外心虚。 而莱恩对于察言观色这条道深有体会。 所以借着这件事情,重新回到了主卧温暖的怀抱。 顾爻在接到人鱼族的消息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场面。 他打开主卧的门,就看见一双碧色的眸子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眨巴着,盈着水雾,活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狗。 “人鱼先生……” 少年惯会知道怎么让顾爻心软的,咬着唇轻轻唤了一声。 带着些委屈的软。 看着抱着枕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少年,顾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妥协,“进来吧。” 大不了受点累,这一走,就要有将近一个月回不来了。 而且,凉了人这么几天,他也实在是……有点想念了。 人鱼喜欢温凉的海水,不喜欢太过炽热的东西,每次被莱恩抱着,说实话。顾爻都没有特别舒服。 毕竟他用魔力控着身上的温度,对于莱恩来说,他身上顶多就是有些凉。 可对于顾爻来说,莱恩的身上就是烫了。 就像是温水煮青蛙。 烫得他有点发慌。 他可以用魔力隔开他和少年的距离。 可是,他舍不得。 正如他舍不得伤了少年一样,他也同样舍不得放开少年。 看着眼前这双漂亮的碧色眸子都亮了一瞬,顾爻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好。 心情好了,自然就要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着一个箭步上前,乖乖巧巧坐在床边的少年,暖黄的灯光下,柔和了那张漂亮的脸,垂着的眼睫轻轻颤着,更是增添了几分无辜感,白金色的头发垂顺乖巧地搭在耳畔,带着些卷,有些可爱。 鼻头圆润而挺翘,粉色的唇,还有精致的锁骨,往下…… 顾爻感觉有些气血上涌。 不自然地撇开眼,顾爻的耳根红了红。 小崽子的睡衣,领口为什么这么大啊? 顾爻想要平心静气,可刚刚那惊鸿一瞥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虽然刚刚做好心理建设,今天要给小孩一个送别礼物,可是临到了了,顾爻却有些胆怯了。 他不是怯懦的人,现在却有些忍不住退缩了。 他直觉着眼前的人在故意示弱来引诱他,他想要逃离,可一只脚步入了陷阱的笨蛋人鱼,又怎么能逃出经验丰富的小渔夫的手掌心呢。 小渔夫猛地一拉,就将这只笨蛋人鱼网进自己的渔网之中。 莱恩指尖轻勾着银白色的长发,俯身在那碧蓝色的眸上落下一吻。 “亲爱的人鱼先生,今夜可以一起与我探寻生命的真谛吗?” 少年惯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脸上露出一抹赧然又直白的笑容。 碧眸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 带着不加掩饰的赤忱与火热。 只等着顾爻点头,他就会享用眼前这块美味的生鱼片。 粉色的珍珠摆盘,搭配上白色的酱汁,品味海洋中最鲜美的,最原始的味道。 那应该会是非常美味的。 莱恩知道亲爱的人鱼先生现在心虚又蠢蠢欲动。 刚刚那直白的眼神,不就是想要求。欢吗? 可是人鱼先生的脸皮实在是太薄了,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他脸皮厚一点了。 礼物啊。 还是自己亲手拆比较快乐。 少年轻笑着,指尖滑落,轻轻落在系带之上。 一身新衣服。 之前那套衣服已经脏得不能穿了。 价值千金难求的鲛纱啊。 可惜了。 他也不想这样的。 只是,没忍住。 莱恩笑了笑,将手轻轻放着。 顾爻一愣,偏过脑袋却没有阻止少年的动作。 既然决定了要给点福利,也没必要矫情。 更何况,哪里没看过。 漂亮的人鱼抿了抿唇。 可少年却像是要故意折磨人一般,解开系带的动作极慢。 慢得折磨人。 顾爻有些羞恼。 他知道这是小崽子故意的。 那指尖划过的地方,明显不太对劲啊。 这般显而易见的挑。逗。调戏,顾爻深吸一口气,怒目而视。 少年也适时停下,脸上露出一个温软的笑,带着些无辜。 “亲爱的人鱼先生,想要补偿就要有该有的态度啊。” 少年说着,脸上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碧色的眸中浮着雾气,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既然人鱼先生这么不喜欢,我就先走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捞自己带来的枕头。 看着眼前这“戏精”,明明知道他大概率是演的,可顾爻还是会忍不住心疼。 就是不想那双漂亮的眸子露出带上雾气。 无论是什么情况下。 那会让他感觉心口痛闷。 很多年之前,好像也有人这样看着他。 「“大人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我一眼呢?”」 碧色的眸中蕴着的是心碎,说出的话带着难言的颤抖,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带着那原本张扬的红衣都失色两分。 你到底是谁? 「“狐狸,你这又是何必呢?我生于天,注定无情,给不了你想要的。”」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那,多谢大人这百年的照拂,沉眷拜退。”」 红色的身影颤抖着叩拜着眼前的白色身影,没等人说话,就踉跄着朝外奔袭而去。 顾爻感到头疼欲裂,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那高堂之上的白衣青年,灵魂被人劈开变成了两半,一半想要抓住少年的手,一半却想要抓住那红色的衣角。 白衣青年想要开口挽留少年,却终究没有伸出手。 不要让他走! 不可以…… “狐狸……” 别走…… 你会死的。 顾爻含糊地喊了一声,梗塞的喉头,发出的气声被压抑到极致。 灵魂被劈开两半,一半却伤了他最重要的人。 莱恩听到身后的声音,转头看去,就见顾爻伸出手,那指尖都在颤抖,那手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已经绷到了极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 碧蓝色的眸中蕴着雾气,扯碎了满天星斗,可都失去了光亮,满是沉痛。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莱恩解释不清。 可他明确知晓那是一种穿透了这具敷衍的躯壳,直面灵魂的眼神。 太沉。 太重。 重到莱恩觉得承受不起,连带着眼眶都酸涩。 他鲜少懊悔自己做过的事情,也很少懊恼自己算计过的事情,可现在,他是真的有些后悔了。 转身一把将人紧紧抱住,漂亮的人鱼也紧紧回扣着莱恩,那力道像是要将脆弱的人类揉碎。 莱恩感受到尖刺刺破了肩头,可能还扎进了骨头? 很疼。 可看着萨尔西斯颤抖的模样,莱恩觉得心上更痛。 有些失控的人鱼,将哭声都压抑到极致,灵魂像是被人丢进了深沉的海底,不见天日,黑暗又冰冷,他只能从眼前这具温热的躯体上汲取一点温度。 抓住少年的力道像是抓住了所有救赎。 莱恩没有在意肩上的伤口,他轻轻啄吻着银白的发顶,温暖干燥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在脊背上安抚着。 另一只手将人狠狠扣在怀里,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守护姿态护着怀里的人。 恶龙圈着自己的珍宝。 雄狮圈着自己的地盘。 平日里温软无害的少年此刻却变得诡谲又阴狠,面上阴沉着,碧色的眸中满是警惕,只有当目光落在顾爻身上的时候才会缓和。 顾爻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紧紧抱着眼前的人,那力道半分未减。 少年面上沉着,却温声哄着怀里颤抖的人。 “别走。” “别怕,我在。” “别走。” “我在。” “……” “……” “……” 无论无意识的顾爻问了多少遍,莱恩都轻声答了。 字字句句,皆有回应。 第316章 绮丽童话19 看着已经睡过去的人,莱恩轻轻拂开那银白色的长发。 那张昳丽的脸上布满泪痕,眼眶哭到红透。 莱恩将帕子打湿,轻轻将青年脸上擦干净。 给人盖好被子,少年眸色沉沉地将被子一抖,白色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滚了一地。 少年的手僵在半空,盯着那满地的珍珠,将被子盖在了顾爻身上。 找出柜子中的玻璃罐子,他跪着,将白色的珍珠一颗颗收进玻璃罐子。 一颗。 两颗。 三颗。 …… 一百七十二颗。 少年沉默着将最后一颗珍珠收好。 看着眼前着装了半罐的圆润珍珠,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莹润的光,一看就是上好的珍珠。 可莱恩看着眼前这白色的珍珠,碧色的眸子却只有恨意。 人鱼泪。 动情为粉。 痛恨为黑。 只有伤心到极致,才会是白色。 萨尔西斯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才会哭成这般模样。 莱恩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这种能力。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漂亮的人鱼就是强大又高傲的。 虽然对着自己还算纵容,但看他对其他人,就知道这人从骨子中就是骄傲的。 人鱼的强大也注定了他在莱恩面前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他曾经以为是他救了人鱼,所以人鱼来报恩。 可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加上他了解到的消息,却并不是这样的。 那样的伤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会致命的,但是对于强大的人鱼来说,只不过就是擦破皮一般。 这样就能将一切解释通了。 他是故意的。 故意弄出动静吸引自己出去,装出一副虚弱模样。 却在夜半之时偷偷给自己治伤。 他虽然不知道萨尔西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并不讨厌。 相反的,他这样的刻意接近,有些让他受宠若惊。 他是什么人呢? 一个小渔村中父母双亡,无亲无故的人。 甚至还背着外债。 除了这一张脸,好像也没什么可以被人呢觊觎的了。 可人鱼一族就是以极致的美貌出名的啊。 单论萨尔西斯的容貌,就比他好看。 算起来,还是他赚了。 他从未问过这个问题。 是不想不自量力。 他们之间的差距,注定了他是弱势的一方。 他刚开始也曾经试图告诫自己,不要陷得太深。 人类世界的认知中,人鱼凶悍又残忍,高傲又美丽。 总归是看不上人类。 可这人让他怎么能放手啊。 放不下啊。 这人实在是对他太好了。 好到他心慌。 就好像是亏欠着什么,想要全部补偿在他的身上。 可他还是忍不住陷进去了。 或许,从见到萨尔西斯的第一眼,他就败了。 可今天的情况,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人心里有一个更重要的人。 莱恩将手中的玻璃罐放下。 坐在床边看着那张漂亮精致的脸,此刻带着些虚弱的苍白,有些病态的脆弱。 他究竟是有什么吸引到了眼前的人呢? 莱恩思索着眼下的状况。 灵光一闪。 想起蔷薇中,那个让人心旌摇曳的吻。 冰凉的手指轻抚上脸颊,指尖却摩挲着那漂亮的碧眸,落下一个吻,颤着唇瓣,带着怜惜,漂亮的脸上绽开一个笑,活色生香。 “莱恩的眼睛很漂亮哦。” “萨尔西斯的眼睛也很漂亮啊,像是大海一样的颜色。” 美丽的人鱼却摇了摇头,手指在那眼睫轻轻摩挲着,“不一样的,莱恩的眼睛是最美的。” 碧蓝色的眸子中蕴着笑意,眼神认真又执着。 …… 所以,是,在看着另一个人吗? 少年颤着指尖,轻抚上自己的眼睛,转头看向桌上的镜子。 碧色的眸子清透,像是一汪映着青山的湖水,带着勃然而出的生机,比之神话中的生灵之神卡莱茵也毫不逊色。 可现在那双眸子却染上了血丝。 莱恩和镜子中的人对望着,碧眸中渐渐染上怨毒。 通过这双眼睛,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被萨尔西斯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一个,让他嫉妒,让他怨恨的人。 恍然间,莱恩好像看到镜中的人扭曲了,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莱恩,你就是我的替代品。” “萨尔西斯不会喜欢你的。” “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呢?” “你只不过是个卑劣的,鸠占鹊巢的小丑罢了。” “……” 不是。 不是这样的。 少年恼羞成怒地将镜子打落,无害又漂亮的脸上却满是怨恨。 他偏头看向床上的人。 轻轻走到床边。 警惕的人鱼却对他毫不设防。 丰富只要他将手搭在那纤细的脖颈上就可以轻易要了他的命。 少年伸出手…… 伸手将那被角掖好。 翻身上床,他连人带被子,将人抱了个满怀。 鼻尖满是潮气。 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管那个人是谁。 现在,以后,也只能是他。 第317章 绮丽童话20 莱恩在海边送别了顾爻,他用指尖轻轻勾着银白的发,将它往人鱼漂亮的耳鳍后一勾,轻轻在那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指尖轻轻摩挲着眼前昳丽的容颜,眸光温柔,鼻尖相抵,莱恩亲了一下那红润的唇。 “要早点回来啊。” 顾爻被这一套整得有些酸。 见多了小崽子疯的模样,他还以为要被他磨一段时间呢。 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乖? 按照之前这小崽子的模样,这两天应该都下不来。床吧。 顾爻轻轻叹了口气。 更心虚了呢。 他也想多陪小渔夫几天啊,可祭司已经发了好几封急信。 不离开不行了。 漂亮的蹼爪收起尖刺,小心翼翼捧着那张漂亮无害的脸,落下一吻。 在唇上。 珍而重之。 带着些海水的咸腥。 少年的眼睫轻轻颤了颤,用尽所有气力才忍住没有回吻。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一旦开了个头,萨尔西斯就别想回去了。 顾爻看着眼前乖巧到不像话的人,心软得一塌糊涂,温声哄着,“莱恩等等我,过段时间我就回来了,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好吗?” 明明是他选择了先离开少年,却卑鄙地想要少年等着他。 莱恩盯着眼前这个和他额头相抵的人鱼,轻轻应了一声。 顾爻笑了,昳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让那本就无双的面容更加鲜活生动。 碧蓝色的眸子更是扯落了漫天星辰,闪着光,波光粼粼的,像是此刻阳光下的海面。 “那就说好了,莱恩可不要反悔。” 手背上漂亮的蓝色鳞片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一个翻身,转瞬间便没了人鱼的身影。 莱恩望着海面,伸出指尖摸了摸自己的唇,唇角忍不住上扬。 努力想要压下那扬起的弧度,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舔了舔唇,好像还能尝到潮湿的海水。 良久,少年才收回目光,慢慢往回走。 顾爻一钻入海中,平日中不用的背鳍都展开,全力朝着人鱼族聚居的地方游去。 虽然人鱼一族自由到了极点,但是这种重要的时候,散落在海洋各处的族人都会回来。 而顾爻到了的时候,族中的族人都已经回来了七七八八。 知道他今日要回来,都在议事的正厅等着他。 顾爻坐在王座上,垂眸看着面前一群俯身垂首的人鱼,有些头疼。 有一说一,原主的性子高傲,在人鱼中也是独一份的,高傲到甚至于有些目中无人。 这乌泱泱一片人鱼,各色的尾巴,他能认出来的真没几个。 他能认出来的,也就是小时候和他打过架的。 其余的…… 恕他直言,在座的都是垃圾。 祭司也没打算为难他,带着人来走了个过场,就让他们退下了,反正之前都是这样。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询问眼前的人鱼。 正厅中退得只剩下两人。 祭司欲言又止。 看着顾爻的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 顾爻也没那么大的架子,起身从王座上起来,游到祭司面前,直言道:“祭司想问什么?” 顾爻一过来,祭司就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更复杂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吓退了一般。 顾爻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看着祭司那张常年板着的死人脸上出现了一点变化,实在是不容易啊。 之前喊自己回来的时候也没有多客气啊。 现在怎么这么……怂? 顾爻进了一步。 祭司披着手上拿着法杖,直接横在两人之间,冷着脸问道:“王,你知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吗?” “啊?” 顾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冷白的肌肤转瞬间蔓延起成片的粉,连带着说话都有些结巴。 “我,我没有。” 赧然的情态,怎么看都没什么说服力。 祭司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人鱼,眼神更复杂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缓和两分,无情道出一个事实。 “您身上,从里到外,全都是人类的味道。 而且,还都是同一个人。” 翻译一下就是,您不仅与人类厮混,还是和同一个人类,并且,还是下面的那个。 顾爻哽住,没话说了,低着脑袋,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眼前的祭司目光平和又包容,看透了世事,看向顾爻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个玩闹的孩子。 就是,顶着一张娃娃脸,怎么看,都有些违和。 祭司是人鱼一族感知最强的,就算是顾爻也比不过。 他知道瞒不过眼前的人鱼,有些无奈道:“祭司大人是想告诫我什么嘛?” 祭司放下手中的法杖,看着眼前这个容貌昳丽的人鱼,就算是在人鱼史上都少有的天才王者。 他的目光好像又回到那日。 刚刚成年的人鱼,甩着漂亮的淡蓝色鱼尾,直直冲到祭坛之上。 少年模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是一脸的桀骜不驯,是最意气风发。 在降下神赐的那一刻,整个海洋都为之震动。 那是祭司永远也忘不掉的场景。 万物来贺,海洋中大大小小的鱼群都奔袭而来,在神光之外,向着少年的方向臣服跪拜。 神光加身的少年,不仅成了人鱼一族的王,也成了海洋的王。 那一瞬间,少年昂着脑袋,享受着那一切,眼神中满是桀骜,可他却没有看他的座下生灵一眼。 无情,无爱。 无忧,无惧。 将人鱼一族的随心所欲发挥到极点的少年。 祭司站在祭坛中,看着少年的方向,本该高兴,却格外忧心。 …… 看向面前明明是同一张脸,却鲜活了许多,也沉稳了许多的王,祭司轻轻摇了摇头。 “我并不会反对什么,这对于您来说,只不过是人生一段微不足道的经历罢了。” 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百年。 就算是高级,乃至特级魔法师,也只不过能稍稍延长寿命。 而人鱼,至少有千年的寿命。 就算是现在王对于那个人类有兴趣,但他注定也是王人生中一段经历罢了。 当做是一场磨砺。 人鱼一族,天生的冷情。 而越强大的人鱼越是如此。 在人鱼史上的记载中,也只有那么一位魔力低到无法自由幻化双腿的人鱼向海洋女巫求了禁药。 最终,化作了泡沫。 实在是愚蠢! 这件事情,都被当做了反面教材讲给族中新生的人鱼。 闻言,顾爻蹙了蹙眉,想要反驳些什么,可抬眼,就看见祭司那双平静无波银灰色眸子。 没有贬低。 没有鄙视。 对于高傲的人鱼来说,这只是一个事实。 在他们的眼中,人鱼随心所欲,就算是陪着人类玩了一场爱情游戏,也不过是给他们漫长人生增添一点乐趣罢了。 顾爻没有再说什么。 他觉得他可能就要成为人鱼史上第二位反面教材了。 祭司也看出来顾爻心情不佳,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 他往后退了一步,俯身行礼,“王,明日我来与您商讨祭祀相关事宜。” 顾爻点了点头。 看着空荡荡的正厅,高傲的王感觉到有些挫败。 第318章 绮丽童话21 新生人鱼的诞生,对于人鱼一族来说,是难得的大事。 也是难得能将随心所欲,散落在外的人鱼聚集在一起的机会。 顾爻一早就在祖地之外等候,祭司站在祭坛的中心,所有人都神情肃穆地等着祖地开启。 顾爻站在最前方,身后跟着的是人鱼一整族的人,他看着面前不断变化着的祖地,第一次感到些紧张。 站在这个位置,它第一次体会到,他的肩膀上担着的,是人鱼一族。 太重了。 他是真的不想担起来啊。 他的肩膀不宽,只想让小渔夫靠一靠。 祭司看着失神的王,轻咳一声。 [王,祖地要开启了。] 顾爻回神,隔着祭坛回望,点了点头。 人鱼祖地开,唯有现任的王可以进入。 强大的魔力屏退了海水,围绕在祖地周围的人鱼纷纷低头,迎接着人鱼族下一代的未来。 “sege!”(祝福!) 直面而来的强大魔力,让顾爻本能地做起防御姿态。 可那魔力近到眼前,却变得格外温和,如春风拂面般,让人感觉到神清气爽,却没有半分压迫。 顾爻感受到那股魔力的亲和,轻轻叹了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族人全都被这股魔力压得抬不起头,就连远远避开的鱼群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指尖的魔力成型。 顾爻却有些不敢承受。 祭司看着神情自若的王,古井无波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轻轻动了动,又将目光转回祖地。 看来,王是得到了祖地十分认可的啊。 顾爻没有再犹豫,敛了敛神色,尾鳍猛地一摆,朝祖地急速窜去。 人鱼的祖地瑰丽又奇幻,闪着绮丽的光芒,五光十色,就像是海底的极光。 不过顾爻可没心思去欣赏美景,他顺着指引朝着祖地深处游去。 他能感受到,新生的人鱼就在前方。 背鳍也显露出来,全速朝里游去。 祭司脸上的神情却并不算太好看,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顾爻带着两只小人鱼从祖地中出来的时候,他轻轻叹了口气。 还未等他反应,祖地就已经关上。 漂亮的蓝色鱼尾在海水中快速游动,缓缓停落在祭坛上方。 银白色的法杖上凝聚起魔力,将新生的人鱼轻轻托起,祭司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轻吟着繁复的咒语沟通着人鱼的祖地。 神明降下神光,为新生的人鱼赐福。 顾爻站在祭坛之上,旁观着这一切,轻轻俯身。 等待着这场祭祀的结束。 肃穆又平静。 良久,新生的人鱼缓缓舒展开蜷缩的身子,就连那黯淡无光的鳞片都被染上新的光彩。 白色的魔力包裹着新生的人鱼,落进了祭司的怀中。 新生的人鱼拥有暂时的避风港,会被安置在柔软的蚌壳之中,放在祭坛之上,接受来自于族人魔力的供养。 但同时,人鱼的生存法则也不允许有太过懦弱的同类。 一个月后,新生的人鱼就会被离开祭坛,在这弱肉强食的海洋之中自己生存。 而顾爻,作为人鱼的王,也要在海洋之中待上一个月。 *** 魔力被缓缓抽去的感觉并不算好受,所幸,这种折磨马上就要结束了。 祭坛正中的祭司缓缓起身,轻扬法杖,祭坛与祖地的联系就被断开。 而沉睡了一个月的两只小人鱼也在此时苏醒,达到了幼年期。 顾爻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情了。 基础的教导,该由祭司完成的。 跟着族人缓缓朝外走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祭司抱着两条小人鱼,轻轻拦住了顾爻。 “王,您要离开了吗?” 顾爻点了点头。 小渔夫还在等他呢。 一个月了,不知道小崽子要闹什么脾气啊。 想到这里,顾爻轻叹了口气。 人鱼一族从不强制聚居,向来都是散落在海洋各处生活。 唯有这种难得一遇的大事才能将所有族人聚集。 祭司看着怀中两条小人鱼,再看着眼前失神仰望海面的王,摆了摆手。 “王既然惦记着那个人类,就先走吧。” 这是王人生中避不开的一段经历。 他拦不住。 顾爻抿了抿唇。 他知道祭司在担心什么。 只是,他欠少年良多,这个世界真的不想再顾及太多了。 这百年光阴,他只想护着莱恩。 “祭司大人,我会找到办法的,不必担心。” 顾爻猛地一跃,朝海面快速游去。 望着海面,是归心似箭。 祭司一愣,愣愣地看着顾爻离去的方向。 王…… 怀中的小人鱼轻轻扯了扯手臂,祭司回神,连带着眼神都柔和下来。 百年时间而已。 还等得起。 *** 顾爻抿着唇,急速赶往王都的方向。 他没想到那些来接莱恩的侍卫居然敢对他动手。 竟然等了几天就不耐烦了。 想起院子中干涸的血迹,满园衰败的蔷薇,混乱的房间,顾爻心中那股杀意就压不住。 他以为小崽子好歹是个皇子,能拖一段时间。 只要等到自己回来,就没人能伤他。 顾爻咬了咬牙。 “听说了吗?王都来的护卫队好像抓走了一个人,听说是个流落在外的皇子。” “什么皇子啊,他们把那孩子压着上了马车的时候,我可是看到那小孩满身的血呢。” “对着那么漂亮的一张脸都能下得去手,不愧是皇家护卫队,心狠手辣。” “……” 顾爻已经不愿意去想听到这些话是是什么感觉,他只祈祷着小崽子不要出事。 说他纵容也好,失了智也罢。 他就是感觉……欠了他太多了。 第319章 绮丽童话22 顾爻一进王都,就见那主道上被清空了,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要是还在主干道上,实在是有些……过分显眼了。 躲进人群,顾爻将斗篷的帽檐往下拉了拉。 他这张脸实在是有些麻烦,在找到小渔夫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动手了。 规避掉不必要的麻烦,能省下许多时间。 只是要在这里耽误一段时间了,实在是有些麻烦。 抿了抿唇,顾爻心中也忍不住对今日这般大阵仗的主角生出些怨怼。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意,他不动声色地往众人身后退去。 灵敏的听觉却精确捕捉到人群中的交谈舌声,引得顾爻脚下一顿。 “听说了吗?教堂这位新圣子,是前几日找回来的皇子殿下。” “什么听说啊,我姨妈家的小侄子是在教堂做执事的,圣子就是那位找回来的小皇子。”说到这里,那人情绪有些高昂,声音都有些扬起,也亏得现在乱哄哄的,无人在意。 他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这位殿下,可是帝国有史以来测出的魔力最精纯的人,那纯洁无暇的魔力,据说照耀了整个圣堂呢。这才让教皇大人直接将他定为圣子。” “是吗?”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们这圣子的位子都空缺了多少年了。” 言及此,那人好似与有荣焉,语调都有些上扬。 顾爻准确捕捉到声音的来源,看到那人神色又落下几分,心也不自觉揪紧。 是小崽子出什么事情了吗? “嗐,只可惜殿下如今已然十八,起步实在是晚了些。” “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人群中传来一阵叹息声。 顾爻闻言松了口气,也放下心来。 他静静站在人群后方,等着圣子游行。 他倒是也想看看,现在的小崽子是什么模样。 *** 顾爻知道小崽子长得好看,只是在小镇上时,着装总是没有太多讲究。 但他没想到小崽子会这么好看。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句话说得还真是没错。 头戴圣冠的少年身着圣洁的白袍,白袍的袖口和衣角以金线钩织繁复的花纹,隐约能看出来是教堂最高级护卫队开道,也算是极有排面了,高坐在游行的车辇上的人神情淡漠,带着一丝神性,漂亮又无害的容颜看起来又很有亲和力,像一尊漂亮的瓷娃娃。 碧色的眸子蕴着勃勃生机,更是神似传说中的生灵之神卡莱茵。 就连哄闹的人群看到少年的美貌都霎时间安静下来,连带着那呼吸都放缓不少,好似怕惊了这般神仙人物。 那叫一个高贵端方,全然看不出在自己面前耍赖发疯的小孩模样。 顾爻轻笑一声,小崽子还挺能唬人。 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好像就长大了啊。 顾爻忧愁地叹了口气。 不过看莱恩面色红润,也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倒是让顾爻稍稍放下心。 他觉得现在就是操着老父亲的心,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心中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着少年的成长,同时又心酸着自己没有亲眼见证少年的长大。 而在车辇之上的人也像是感受到什么,准确朝着顾爻的方向看来,隔着人群遥望,两人对上了眼。 当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碧蓝色的眸子在那漂亮的脸上仔仔细细逡巡了一遍,才缓缓放下心来。 这般近的距离,凭着那禁咒,顾爻也能感觉到少年是真的没事。 那双平静无波的碧眸在看到顾爻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抹诧异,很快就被笑意取代,却怎么都压不住,连带着那张本来没什么表情的脸都染上笑,鲜活又生动,搭上那碧色的眸子,更是透着勃然而出的生机。 顾爻也很高兴,用手指轻轻抵着唇,摇了摇头,示意莱恩不要张扬。 “晚上去找你。” 众目睽睽之下,实在不是一个叙旧的好时候。 而且看小崽子这模样,一副要直接跟他跑了的架势,这些人好不容易等到圣子游行,游到一半人没了算怎么回事。 虽然在他眼里,这些人类魔法师都是垃圾,但他就是来找个人,没必要伤及无辜。 只能委屈一下小孩,再等自己半天了。 看到顾爻轻轻摇了摇头,少年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勉强端正了自己的身子。 只是那目光,怎么都没办法从心心念念的人身上挪走。 顾爻摇头失笑,却也知道照这小崽子的疯样,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等到那车辇远去,那凝滞的氛围才缓和下来,刚刚不自觉屏住呼吸的人都舒了一口气。 “这圣子殿下实在是……惊为天人啊。” “我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是啊,是啊。” “……” “…… ” 顾爻隐匿在人群中,听着这些赞美的话语,心中忍不住探出骄傲的小脚,张牙舞爪的,恨不得告诉所有人。 这圣子,我家的! 可惜无人共享喜悦,让顾爻有些遗憾。 可放下连日的担忧,连带着那脚步都轻快不少。 一路跟着那车辇行进,看着少年接受万民敬拜,顾爻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些本该如此的错觉。 是啊,他本来就是应该让所有人都不敢直撄其锋芒天之骄子啊。 梦中那般的卑微的模样,实在是不适合他。 “大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少年红衣染血,沾了一身罪孽,泣血的质问仍在耳畔时时回响。 狐狸眼,碧眸,红衣…… 他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顾爻深吸一口气,压下眸中的思绪,目光追随着车辇的方向,脚步跟了上去。 他追随着少年坐在高座上的背影。 就像那漫长时光中,少年追寻他那般。 狐狸。 顾爻念着这个称呼,只觉得心口闷得慌,指尖轻轻抚上心口。 有些疼。 但他却知道现在这颗心在为了谁而跳动。 顾爻抬头看去,车辇已经巡完整条主干道,正朝着教堂的方向回去。 他压了压斗篷,心中虽然焦急,但还是静静等着夜晚的到来。 夜黑风高,才好办事啊。 目前是什么情况尚不明朗。 他得到的也只是个大概的剧情,最后成了这帝国的皇帝,终究不会是那么容易的。 这次,那可就不一定了。 顾爻压了压眉眼,看向教堂方向的目光幽深。 第320章 绮丽童话23 夜黑风高夜,杀人放……咳咳,串戏了。 顾爻一身黑色斗篷,轻轻撕开了教堂的魔法屏障,给了这教堂防御应有的尊重。 攀上墙头,心中更是将规划这教堂格局的人骂了千万次。 谁家教堂建得这么大啊。 顾爻轻轻叹了口气,还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小崽子,没想到败在了这教堂之上。 在小崽子身上下的禁咒,也被魔法波动隔绝了。 实在是糟心。 顾爻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那占地广阔的一片地方,眉间的忧愁怎么也化不开。 这么大的地方,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啊。 莱恩掩在暗处,看着那张昳丽无双的脸上望着那一片地方露出苦恼的神情,是难得的孩子气,少年的眼角眉梢都忍不住染上笑意。 实在是,可爱。 莱恩想不到别的形容词,只觉得眼前的人实在是可爱。 顾爻所有的心神感知都放在那片广阔的地界,倒是对身边疏于防范了。 加之他对于少年的气息也是从不防备,倒是被人看了个笑话。 直到身边传来轻咳声,漂亮的人鱼眼神一凛,转瞬间往后一退,下意识召出辞镜。 相比于人鱼爱好肉搏的凶残,就顾爻本人而言,他还是更喜欢用剑。 对敌之下,自然也是下意识选择了最优解。 透白的剑闪着寒光,清冷的色像是要与这月光融为一体。 通体透白的剑被那双精致的手握在掌心,手骨连着皮肉,都绷出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 只是这剑的主人,属实是不太友善。 莱恩的眼中掠过一抹诧异。 他刚刚没感觉到空间魔法的波动啊,那把武器从哪里来的? 人鱼一族的特有技能吗? 可他这段时间翻遍了教堂乃至皇宫之中关于人鱼的所有记载典籍,没有一条提到这个。 不过人鱼一族对于人类来说本来就很神秘,记载缺漏的地方也很正常。 顾爻身上有多少秘密对于莱恩来说并不算重要。 重要的是,现在,将来,眼前的人,都只会是自己的。 莱恩笑了笑,从暗处走了出来,语调有些委屈,“不过才一个多月没见,萨尔西斯就不认识我了吗?还真是有些伤心啊。” 嘴上说着委屈,可那双碧色的眸子中却明晃晃在说着, 我生气了,你快来哄一哄我。 颇有些恃宠生骄的味道。 在召出辞镜,剑身没有震颤的那一刻,顾爻就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当少年那张漂亮无害的脸展现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时,碧色的眸轻轻一抬,顾爻就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被摂走了两魂三魄。 整个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换下了繁复的礼服,少年此刻只是身着带着些暗纹的白袍,可那漂亮的暗纹在月光下闪着流光,无端为这件看似平平无奇的衣裳增添了一些庄重感,及肩的发被轻轻别起,侧边的发饰上缀着红宝石,衬得少年本就白皙的皮肤更是透了几分。 白金色的发,和这身白色的衣裳,还真是相得益彰。 感觉到人鱼先生的失神,少年的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不枉费他在挑了一下午才收拾出这一身。 这不是让人鱼先生也为了他失了神吗。 本就好看的人再一笑,那威力直接翻倍。 顾爻下意识喉结一滚,艰难撇开眼。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人类都说人鱼一族的歌声是魅惑人心,也将人鱼一族称作海妖。 但他看来,眼前的少年才更像是魅惑人心的妖怪。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进了那盘丝洞,逃也逃不开。 不过一个月没见,这小崽子是去偷师魅魔了吗? 他感觉自己有点顶不住啊。 难顶啊。 莱恩看着脸色一变再变的顾爻,心中却早已看透了眼前的有些羞赧的人鱼,轻轻笑了笑,只觉得机会就在前方。 即使心中再想干什么,也得先装作一副示弱的模样。 因为他知道,对他心软的人鱼先生啊,总是会被这一招吃得死死的。 少年垂着眸,眼睫轻颤着,挪着小碎步却,伸出手指轻轻勾着那斗篷的衣角,眸子轻轻一抬,语调带着些软,“亲爱的人鱼先生,圣子殿里,已经备好给你的礼物了,要一起去看看吗?” 语气卑微,动作小心翼翼,就连那勾着斗篷一角的手指都会极尽克制地只抓着个边边。 顾爻有些无奈,看着面前一脸殷切的少年,那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在莱恩期待的目光中,青年轻轻点了点头。 少年的无害的脸上霎时间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眼角眉梢都飞扬着喜悦的神色。 得了首肯,少年的手也惯会得寸进尺,轻轻勾上青年漂亮的指尖,指节,指缝, 直到,十指相扣。 容貌秾丽的青年也只是轻轻斜睨一眼一脸憨笑的少年,默许了他的动作。 无端被拉出来甩了一脸狗粮的辞镜早就按捺不住了。 眼见着少年抬起那只精致无双的手,作势就要亲下去,辞镜赶紧挣脱了顾爻的掌控,一个闪身回了系统空间。 眼不见为净。 欺负灵剑不会说话吗? 还有那只死狐狸,趁着大人没有记忆,净会占人便宜。 而坐在系统空间和66远程对线的小九看了一眼逃回来的辞镜,稍稍关注了一下外面的状况,就看到那只死狐狸已经快要亲上顾爻。 然后…… 圣光一闪。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将整个系统空间团团包围。 沐浴在社会主义的光辉之下。 0529深吸一口气,更生气了。 妈的。 一想起66,再想到沉眷。 一丘之貉。 不愧是朋友,还真就是臭味相投吗? 小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原本打字已经满足不了他想要宣泄怒火的速度了。 他直接开了语音。 “你最好祈祷着大人归位以后不要碰到我,不然你趁着我失忆哄骗我的事情,我是一定会去找你算账的。” “好好好,小九别生气,等我这趟任务结束,我马上回去给你打一顿出气。” 小九:…… 妈的,更气了。 辞镜:…… 妈的,狗男男。 第321章 绮丽童话24 一个多月没见的小崽子能有多狠,顾爻是真的见识到了。 猛地一把将失控的少年给推开,葱白的手指轻轻按了按唇,带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嘶~” 顾爻忍不住抽了口凉气。 指腹下的触感,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肿了。 看着指尖沾上的一点血,漂亮的青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人鱼一族的防御,居然会被咬破??! 这狗崽子是把那口牙拿去重新锻造了吗? 顾爻无法理解。 抬头看向面前意犹未尽的少年,就见那张无害的脸上扬起一个笑。 莱恩伸出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捻下一滴血,朝青年耀武扬威地展示,漂亮的眸中带着一点疯,却格外清醒。 “人鱼先生啊,我终于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点印记。” 那声音愉悦,怎么都压不住。 顾爻:“……” 妈的,嘴又开始痛了。 他是在勾引我吗? 是吧,是吧? 顾爻撇过眼,抬手按住心口。 少年却惯是会得寸进尺的,上前一步,将顾爻的指尖按在自己的心口,眼中蕴着化不开的思念与偏执的情意。 “亲爱的人鱼先生,听到了吗?” 听到了吗?我的思念。 听到了吗?我的爱意。 听到了吗?我的偏执与占有。 心脏处的震颤,一下又一下。 毫不收敛。 从指尖传递到顾爻心里,人鱼那颗原本平静的心好像也跟着这有些紊乱的心跳变得凌乱。 脑子也理不清思绪。 顾爻没有抬头,少年直白又热烈的爱意顺着指尖的感受,都让他心口发烫。 他贪恋着。 他也胆怯着。 贪恋着这份温暖。 又怯懦得不敢靠近。 无论哪个世界,他的爱意总是直白又清晰。 而他,干了什么呢? 他干了什么呢? [“大人,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顾爻一阵晃神,少年的泣血的质问犹在耳畔,那同样漂亮的碧色的眸子好像和莱恩的重合在一起。 素日中碧眸中总是盈着勃勃生机,此刻却是荒芜一片。 少年心口染血,那明艳张扬的红衣都被那心口诡异的红压下两分,透白的灵剑泛着流光,稳稳立在那心尖。 顾爻像是一个旁观者,又像是一个亲历者。 他想要控制自己的动作,却又被禁锢那具无情无爱的躯壳之内,声音冷漠又无情。 “狐狸,妖王寿数比肩天道,你又何必将一腔情意耗在我的身上。” 白衣青年面无表情地抽出灵剑,殷红的血落在阶上,转身朝着那高座之上走去,没有再看那神色凄惶的少年一眼。 无情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犹如审判之音。 “狐狸,这一场妄念,你也该断了,这次,你逾矩了。” 青年的声音清越,说出的话却是无情又压迫。 更似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少年心上,将那一颗真心敲得支离破碎,连带着脚步都踉跄两分。 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失了两分血色。 少年压了压眼睫,却仍是礼数周全,将张扬的衣袖一摆,在那阶下重重一叩,声音艰涩。 “那,多谢大人百年照拂,沉眷,拜退!” 顾爻从高堂之上往下看去,那抹红色显得格外渺小,可他却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的颤抖。 一颗真心被人碾得支离破碎的少年,竭力撑着自己破败的自尊, 行礼。 跪拜。 起身。 离去。 动作一气呵成。 顾爻却清楚地看到那细微之处,踉跄的步子。 他想要上前扶住少年,却被禁锢在这具躯壳之内,灵魂在生气,在颤抖,在叫嚣着留下他,可那人却没有回头。 恍然间,他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那神座之上,精雕细刻的扶手在青年紧攥着的掌心化作齑粉。 一如沉眷的满腔情意。 高傲的青年塌下肩膀,是少有的失态,目光遥遥地望着那少年离去的方向。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回荡着一声叹息。 为什么? 为什么不留下他? 顾爻好像陷在这一场回忆中,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若是他又何必这么克制,想要什么,就要筹划着,不择手段夺过来。 没有人会将东西拱手相让。 所以,为什么要伤了他? 顾爻感觉自己像是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清醒又理智,一半癫狂又执拗。 癫狂的一半被死死地压抑在清醒之下,他质问着为什么? 那冷心冷肺的却只是朝着他看了一眼,没有言语。 他歇斯底里,他想要冲破身体的桎梏,想要告诉少年他愿。 无论多愤怒,无论多奔腾,终究被镇在那终年不化的雪山之下。 连带着少年的一腔情意被一同镇压。 狐狸。 沉眷。 深情厚谊的轻吟被深埋在雪山之巅终年的积雪之下。 …… 碧色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逃避着的人,感受到顾爻的颤抖,蹙了蹙眉。 这是……又想起那个人了吗? 将人一把抱进怀里,紧紧禁锢在肩窝,葱白的指尖轻轻将那蜷缩的指尖展平,将那整只手掌都按在自己的心口,将青年退却的那一步尽数补上。 指尖轻抚着银白色的缎发,声音温柔又坚定,眸光却带着一丝狠戾。 “亲爱的人鱼先生,无论从前如何,从今往后,只喜欢我,好吗? 只能喜欢我,好不好?” 少年一声声的低语,就像是最安抚人心的药,抚平了所有的癫狂,只余下那内里灼烧殆尽后剩下的温柔。 它将顾爻从回忆中狠狠拽出。 打破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 顾爻抬头看去,清透的眸子像是漂亮的水晶,映着一人的身影,晃晃荡荡。 却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顾爻愣了愣神,碧蓝色的眸子中带着些失神,少年带着安抚的吻就已经稳稳落在那光洁的额头。 “不怕,我在。” 就算是先为人替身,我也要先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以待来日,徐徐图之。 少年卷长的眼睫轻轻压了压,压下了眸中的一片暗色。 顾爻靠在少年坚实的肩头,还有些恍然。 鼻尖全是蔷薇花的香味,像是开到极致的颓靡,带着些糜烂的气息。 却让顾爻有些贪恋。 就软弱这一下吧。 就一下。 魔力紊乱,莹白的手背上覆着淡蓝色的鳞片,指尖轻轻搭上少年的脊背,而后箍紧,一如少年抱着他那般。 是失而复得。 眼前终于清明的0529拎着辞镜差点就从系统空间之中冲出,看到情绪稳定下来的顾爻,狠狠松了口气。 那么猛烈的震颤。 大人啊。 你到底是想起了什么? 一个多月前都没这么厉害的动静。 小九哀愁地叹口气,攥紧的手轻轻舒展开。 大人的记忆松动越来越频繁,是想要提前归位吗? 那自己要不要帮他一把? 还是,顺其自然? 金发少年蹙了蹙眉,目光落在神色沉郁的莱恩身上。 那和死狐狸一模一样的碧眸,还有,有苏狐族。 呵。 沉眷, 私心过重了吧。 小九闭了闭眼,忍住想要拎剑砍人的冲动,转身维护系统空间。 危机解除,是该解决一下这系统设置的问题了。 这社会主义光辉马赛克,出来得比谁都快,撤掉的时候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还真是跟某些流氓软件一样。 不小心点到就能急速下载。 卸载的时候却是千难万难,还会留下一堆垃圾广告。 麻了。 马赛克功能,差评! 0529正愁一腔怒火无处宣泄,那就浅浅的写一封举报信吧。 给爷爪巴啊! 以为能大干一场却又被无情抛弃的辞镜正想发火,看着一脸癫狂写投诉信的0529,默默躲到一边。 理智告诉它,现在最好不要和这人对上。 它可不想成为出气筒。 第322章 绮丽童话25 莱恩看着已经缓和过情绪的人,轻轻笑了笑,却没有过多追问,反而主动岔开话题。 少年在漂亮的人鱼面前做了一个绅士礼,浅浅弯下腰,将那精致的手牵过,轻轻在那淡蓝色的鳞片上落下一吻。 干燥温暖的唇贴上冰凉的鳞片,让顾爻忍不住缩了缩手,却被少年稳稳控在掌心,少年抬头,无害的脸上满是笑意,漂亮的眸子偏执地落在青年那张漂亮的脸上,像是要摄魂夺魄。 “亲爱的人鱼先生,要去看看我的圣子殿吗?” “好。” 月光落在相携而去的两人身上,镀上一层漂亮的银光。 顾爻打量着眼前奢华又庄重的圣子殿,深感到一种金钱的气息。 万恶的封建主义。 人鱼一族的宫殿倒是也好看,只是人鱼一族对于建筑一道本就不精通,而且到底是在海底,多了些阴暗之色,比不得这精心建造的圣子殿明亮精细。 看这一砖一瓦,都是费了心思的。 少年像是个得了满分想向长辈展示的小孩,牵着顾爻的手就在这偌大的殿中逛了起来。 “这是万花琉璃钟,当时圣子典后,许多家族都送来了礼物,这钟做的漂亮,这颜色和人鱼先生的眼睛有两分相似,却不比人鱼先生万分之一。 我觉得给人鱼先生放在床头,也算是勉勉强强,就留下了。” 少年好像默认着顾爻一定会留下,言语之中都是规划着顾爻在圣子殿的饮食起居。 顾爻看着少年手上的钟,那内里透蓝底色的做得极为炫目漂亮,外边镶嵌着各色宝石雕刻而成的花朵,看着就是一等一的贵重。 是个极好的宝贝了。 在少年眼中就是勉勉强强??? 顾爻神色复杂地看向面前一脸求夸奖的少年。 他真的想问一句,是万恶的封建主义腐蚀了你的内心吗? 以前那个卖一颗珍珠都心疼的小孩呢? 可看着少年那殷切的眼神,顾爻还是收下了。 虽然在深海之中见过许多大自然奇景,这小小的一个钟,实在是没办法引起他的兴趣。 但莱恩都把东西递到他面前了,这不收不礼貌了吧。 见顾爻伸手,少年笑着,忙不迭地就将钟塞进顾爻怀里,马不停蹄地就拿起下一个收藏。 吃穿住行,应有尽有。 顾爻静静地听着,越听脸色越古怪。 他神色复杂地看向一脸兴致勃勃给他介绍下一个东西的莱恩,是一柄重剑。 通身都是寒铁打造,是个很好的武器。 顾爻抽了抽嘴角。 如果他没记错,这好像是王都中某个家族的压箱底收藏吧。 为什么会知道呢? 当然是因为这就是顾爻送出去的啊。 寒铁生于深海,人类根本就无法到达。 他记得,当初还未成年,好像是在和隔壁最勇猛的虎鲸打架,差点让人,啊呸,让鱼给跑了。 有个人类魔法师帮忙拦了一下,他狠狠将那虎鲸揍了一顿,下海给他捞了一块寒铁作为报答。 能铸剑的寒铁,也只有自己捞上来的那一块吧。 当时年少好战,打完一个还要赶场去下一个,好像是听到那人说什么要用寒铁打造一柄剑,作为传家之宝。 兜兜转转,这玩意又回到自己手上了。 少年刚刚将那柄剑拿起来颠了颠,就嫌弃地扔了回去。 之前觉得这柄剑还行,现在怎么看,怎么……丑。 尤其是跟那柄透白泛着流光的剑一比,就,更丑了。 人鱼先生有更好的剑,这东西配不上他。 看着莱恩财大气粗的动作,顾爻忍不住扶了扶额角。 他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无奈道:“你这是薅了他们多少东西啊?” 莱恩一愣。 清透澄澈的眸子透着些许无辜,眼尾微微下垂,端的是一副纯良无辜之态。 眨巴眨巴眼睛,就像是在说,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年轻轻圈着伶仃的腕,抿着唇声音低低,有些委屈,“萨尔西斯是不喜欢这些东西吗?” 顾爻看着那堆着的宝贝,都是极美的。 不得不说,莱恩很会挑礼物。 平心而论,他不能说不喜欢。 毕竟,谁能拒绝美丽的东西呢? 何况,顾爻还是个颜狗。 对美人的容忍度都高了很多。 他摇了摇头,指尖轻轻搭上少年的手背,温声道:“没有不喜欢,只是……” 得了顾爻肯定回答的少年一扫沉郁,瞬间恢复活力,抓着青年的手腕就朝着房间走去。 “既然没有不喜欢,那就都留下吧。” 莱恩直接打断顾爻的话,拉着人就去看其他的东西。 看着少年兴致勃勃的模样,顾爻轻轻叹了口气。 随他吧。 第323章 绮丽童话26 顾爻跟着莱恩在圣子殿中逛着,他却能明显地感觉少年在逐渐兴奋。 还不是一般的兴奋。 是透露着一股子bt的兴奋。 看着少年一脸神神秘秘的模样,顾爻有些疑惑。 他任由莱恩拉着他到了一间房门前,少年放开了顾爻的手,看向那扇房门的眼神是控制不住的兴奋。 顾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看向眼前的人,轻声问道:“莱恩,你要干……”什么? 少年以手抵唇,打断了顾爻的话,“嘘,人鱼先生不要说话哦,这里面都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人鱼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碧色的眸子中闪着有些有些恶劣的光芒,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透着兴致勃勃的意味。 那无害的脸上也露出些许邪肆,不像是教堂圣子,更像是引人堕入地狱的恶魔。 顾爻没有再说话。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要和这小疯子对上。 莱恩很满意人鱼先生的乖觉,唇角牵出一个温软的笑,压了压眉眼,掩去眸中暗色。 少年伸手抓住伶仃的腕,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那双漂亮的眸子满是蠢蠢欲动,葱白的指尖搭门把手轻轻一推。 满室的光华,尽照罐中。 顾爻抬头一看,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嫣红的色泛上冷白的肤。 从脖颈,到耳尖。 他想要逃,却被少年紧紧扣住,退无可退。 直面着这一切,顾爻尴尬得脚趾都在蜷缩,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个星球。 放过他吧。 让他先去死一死。 怎么会有人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啊。 羞愤欲死的漂亮人鱼微微偏头,像是不想面对这一切。 这都是什么啊? 少年看着眼前的珍藏,无害又漂亮的脸上露出一抹痴迷神色,他偏头看向顾爻,唇角是控制不住的愉悦,忍不住地上翘,连带着说出口的尾音都有些勾人。 “亲爱的人鱼先生,这都是你的东西,怎么可以不看呢? 我,可是很喜欢哦。 每次看到这些珍珠,我都会想到你漂亮又脆弱的神情,想到你在床……”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说着让人生躁的话,顾爻忍无可忍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恼羞成怒,“闭嘴!” 碧色的眸子眨巴着,清透得仿佛像是一块毫无杂质的漂亮水晶,装不下一丝龌龊。 可这双眼睛的主人却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脑子里全是些黄色废料。 看着眼前那冷白的皮肉染上诱人的红,那因为愉悦而微微眯起的眼尾怎么都压不住。 干燥温暖的指尖轻轻捻上那红得彻底的耳尖,重重捻了捻,带起些颤。 连带着那碧蓝色的眸都动了动,泛起了涟漪。 莱恩像是一个恶劣的小孩,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眼中的兴味越深,手上的动作就越发放肆。 指尖落在耳廓,从耳根处轻轻捻着,那张冷白的脸上泛着红,透着勃然而出的生机。 搭在少年面上的那只手逐渐脱力。 莱恩眼中的光芒越盛。 耳朵啊,好可爱。 好敏.感啊。 人鱼先生啊,还真是乖得不像话。 怎么这么乖呢? 怎么不懂得反抗呢? 明明只要将那只手轻轻下移到脖颈,顷刻间就能要了我的命,怎么就由着我胡来呢? 这样纵容,我会控制不住的啊……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放下了作恶的手。 碧蓝色的眸抬起,轻轻看着他,泛着水光,那原本咬得泛白的唇此刻也松动两分。 刚刚的红肿已经快被人鱼强大的自愈能力抚平,就连那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迹都一并消去。 少年紧紧盯着,眼底聚集起危险的暗色。 好不容易留下的痕迹啊。 这般轻易就被消去了。 即使肩上的印记仍在发烫,却依旧压不住少年心中那股疯长的占有欲。 高傲又强大的人鱼啊,真想将你囚于金笼,日日欢愉。 葱白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轻抚上红润的唇,干燥与潮湿相接,让顾爻被吓得一退。 碧色的眸子那压都压不住的占有欲,更是让他心惊。 少年却没有打算放过他,像是有些失控,指尖沿着唇缝摩挲。 而后,压下。 人鱼的利齿能轻易咬断坚韧的骨骼,可顾爻舍不得。 在这场较量中,一旦退了,那就是败了。 莱恩的眼中露出一点遗憾。 指尖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呢。 亲爱的人鱼先生啊,你还是太心软了。 碧色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指尖压下一抹柔软。 断绝了眼前的人说话的途径。 碧蓝色的眸子不可抑制地浮上水雾,,模糊了眼前的人影。 顾爻忍不住往后退。 少年一手勾着柔韧的腰,另一只在那面上作乱。 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分分合合,将顾爻的思绪和其他东西一齐搅弄得一塌糊涂。 明明只要牙齿闭合就能解决的问题,可顾爻就是舍不得。 将自己逼到如今这种境界。 还要防着那脆弱的人类往利齿上撞。 太他妈憋屈了。 “啪嗒。” 水迹顺着下巴落到暖色的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痕迹。 一齐掉落的,还有莹润的粉色珍珠。 硬物落在地上,在空荡又安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明显。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又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 指尖顿了顿,碧色的眸子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 还真是…… 完蛋了啊。 碧色的眸失了神。 心中那股子破坏欲就控制不住。 本来不忍心做的事情,此刻却忍不住深入一寸。 碧蓝色的眸子忍不住放大,随后引来的就是一阵咳嗽声,像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脆弱又美丽。 眼尾泛着红。 在强大的人鱼眼中人类是脆弱而短命的。 可现在…… 莱恩却不这么想。 少年抽出手,清透的眸中浸透了狠厉与*望。 带着水色的葱白指尖没有丝毫怜惜地扯住了银白的发,顾爻还没来得及出声,那咳嗽声都凝滞了一瞬。 而随后,是少年灼热的唇瓣贴了过来! 唇瓣被人撬开,唇齿微微张开,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铺天盖地的吻让人感觉到窒息! 少年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刺激,动作急躁又狠戾,沉重又克制的呼吸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漂亮的人鱼只感觉腰上的手又紧了两分。 只觉得整个人被禁锢了,动弹不得,全身燥热的厉害。 鼻尖都是蔷薇花的味道,明明是已经悬崖勒马的吻,顾爻却感觉到难以言喻的窒息。 葱白的指尖推拒着,颤抖的声音响起,“别……” “……” 剩下的话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顾爻感觉自己被人投入了人鱼的祖地,在那阵阵的魔力波动中,与广阔无垠的大海融为了一体。 成了一滩水。 渺小的一滩水。 被风浪裹挟着,卷起又被拍下。 少年的眼神狠戾得厉害,眼眶也红得厉害,清透的碧眸此刻带着怨念又疯狂的贪恋,手指扣住银白的发,紧了又紧,恨不得将人揉进了骨头里! 为什么啊? 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的呢? 亲爱的人鱼先生啊,为什么你的满心爱恋先给了其他人呢? 凭什么啊! 要是是我先遇到的你。 你肯定先喜欢的就是我了吧。 第324章 绮丽童话27 顾爻被人按在颈窝,五感之中全是莱恩的气息。 他有些生气于少年突如其来的发疯。 突然发疯还想要抱着他。 做梦! 顾爻想要推开眼前的人,可那指尖刚刚搭上少年的心口,那揽着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冰凉的液体滑入颈窝。 带着些灼热。 “人鱼先生啊,为什么先碰到你的不是我啊?” 少年幼稚又离谱的质问,却藏着深切的恨意。 恨着眼前这个先将喜欢给了别人的人鱼。 也恨着自己为什么没有先碰到这个人。 连带着泪水。 烫得人心尖发颤。 葱白的指尖搭在那跳动的心口,只需顾爻一个念想,尖利的黑刺便可穿透这具脆弱的身躯,直取那颗鲜活的心脏。 可顾爻却只是蜷了蜷手指。 而后,颓然放下手。 任由眼前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的少年抱着自己。 手掌轻轻搭上脊背,安抚着不安躁动的心。 顾爻此刻也顾不上刚刚少年不经允许的放肆,轻声哄着眼前哭得无声的人, “莱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一不小心失控见过心里那点子小九九透了个底掉的少年面色微红,直接破罐子破摔,脸颊轻轻在银白的长发间轻蹭着,带着十足的依恋,像是在撒娇。 “明明就是,人鱼先生不是因为我这双眼睛长得像你曾经倾心的人类,才对我另眼相看的吗?” 少年的语气委屈又难过,像是一个争宠没成功的小孩,幼稚得可爱。 他咬着牙,像是有些恨意。 心中却清楚地知晓,那人八成是已经死去。 他就算想要竞争,却也无处竞争。 顾爻闻言一愣,眉眼垂了垂,手指轻轻搭上少年垂顺的发,声音有些闷闷的,“没有其他人,一直都是你。” 从完颜珏到如今,一直都是你。 莱恩却不信,他起身,狠狠抹了把眼泪,可那眼眶依旧通红,鼻尖也红,垂着眼尾,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可怜的落水狗狗。 忍不让人心生怜爱。 “我不信,那为什么你总是看着我这双眼睛失神? 为什么要故意装作受伤引我出门? 为什么要给我送礼物? 为什么要和我做……” 听着这明显开向午夜场的质问,顾爻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地一把捂住莱恩的嘴。 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微微瞪大,带着些未干的泪,泛着细碎的光。 眼角也泛着红。 无辜又可怜。 澄澈的眸子好像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 顾爻看着眼前的人,一脸郑重地解释,“莱恩,一直都是你,没有其他的人,以后,也不会有其他的人。 喜欢人实在是太累了,一个就够了。” 何况,也实在是装不下其他人了。 少年眨巴着眼睛,那原本有些死寂的眸转瞬间就亮了起来。 那显而易见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顾爻轻叹口气。 傻狗。 焦躁的小狗将那手指一把撤下,抓着那伶仃的腕,寻求着最后一个答案,“那萨尔西斯,上次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两人都心知肚明的那一次。 却没有人提起。 顾爻一愣,看着眼前低着脑袋,像是等待着一个审判的少年,不可抑制地笑了笑。 眉眼轻挑,饶有兴致地看着浑身紧绷着的少年。 所以就是在这里别扭呢? 他张口想要告诉莱恩。 刚刚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包围种出来的0529冷冷出声。 [“宿主大大,不能透露系统和任务相关事情。”] 碧蓝色的眸子微微一顿,闪过一抹遗憾。 他倒是想要告诉莱恩,但是不允许啊。 指尖轻轻搭上那双碧色的眸子。 有些凉。 连带着那卷长的睫毛都轻轻颤抖。 却并没有反抗。 乖得予取予求。 人鱼的声音清亮却低沉,带着即使不刻意去蛊惑,也带着些引诱,“莱恩,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没有人见过灵魂。 在这个世界的认知中,人死后是要去往天堂或地狱的,没有轮回一说。 每个人,每个灵魂就只有人间一世。 少年揪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放松,他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所以,萨尔西斯是认着灵魂来找我的吗?” 少年的指尖忍不住攀上瓷白的腕,即使竭力压着,那颤抖的声音却是怎么也压不住。 碧色的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等待着一个答案。 在少年紧张又期盼的目光中,顾爻点了点头。 开始一些个半真半假的胡编乱造。 “在遥远的东方传说中,灵魂是会轮回的,当前世的魂重新降临人间,会失去所有的记忆。” 莱恩像是被这个说法唬住,那双蕴着水汽的眸更添了几分忧愁,手指拂开银白的发,那张秾丽无双的脸庞展露无遗,少年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所以,人鱼先生是找了我很久吗?” 比和我那个前世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久吗? 后半句话,莱恩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在漂亮的人鱼眼中,他与前世分明就是一个人。 他也不会自讨没趣。 顾爻被这个问题砸得一愣,眼睫也不自觉垂了垂,连带着声音都有些悠远。 “是啊,很久了。” 却不是他找了这人很久,是眼前这个灵魂,找了自己很久。 完整的拼图,就快要拼完了。 沉眷。 莱恩得了肯定的回答,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控制不住。 将人往怀里一拉,在那柔软垂顺的发间蹭了蹭,讨乖道,“那以后我都陪着你。” 顾爻愣了愣,回抱住莱恩,轻声答了句,“好。” 至少这个世界,在你的人生中,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325章 绮丽童话28 少年闻言将人又抱紧了几分,眼里露出一抹得逞的光芒。 指尖轻抚着银白的发,脸颊在肩窝轻轻蹭了蹭。 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狗。 连带着顾爻的心都软了几分。 手指也不自觉地搭上白金色的发,轻抚着,像是在安抚一只焦躁的小狗。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一次,绝对不会先走的。 顾爻垂了垂眸,敛下眸中晦暗不明的神色。 少年在这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中放松了紧绷着的肌肤,闷在肩窝处发出的声音低低, “那,陪我看看这些收藏好吗?” 顾爻指尖一顿。 刚刚一番纠缠中已经被小孩压在墙边,从这个角度,一眼就能将这个房间的格局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玻璃罐在灯光里闪着刺目的光,莹润的粉色珍珠按着颜色深浅,被分门别类地放在大大小小的透明罐子中。 闪着温润的光。 每一颗,都是荒唐。 满室的荒唐,让顾爻不敢直视。 死前走在复仇路上,顾爻没有机会想这些事情,从前他总觉得自己能控制住的。 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 在少年热切的目光中,他终究也成了那被欲望支配的人。 忍不住沉沦,陷落。 成了他从前最看不上的,那种由本能支配的人。 他知道莱恩的意思。 现在他只要答应了他,少年必定会得寸进尺。 惯会审时度势的少年最在行的就是顺杆子往上爬。 可顾爻却不想拒绝。 看着这满是荒唐的“证据”,他应该生气的,却从心底生出了一种隐秘的满足。 一种所有的东西被人珍视的……满足。 有些变态。 可这却是顾爻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当一切他想要遮掩的欢愉被少年尽数剖白在自己面前。 或许会有身为人类意识到的羞耻,却没有半分恼怒。 第一反应是逃避。 可不仅仅是逃避。 他扪心自问,他也不算是什么正常人。 他知道自己心中真正的模样,住着一只恶魔,他并不算是什么好人。 他只是习惯于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很多时候的谋划,只是下意识做出的一种最优解,在不影响到自己利益的前提下,顺手一帮的行为。 说到底,他真正在乎的人,也只有那些他亲近的人。 就像是第一个世界,他对完颜珏抱有好感,却也知晓他留不下。 所以,他点到为止,从未越过朋友该有的那条界线。 顺手解决了西菱的后患。 那是作为将完颜珏拉进局中的报答。 只是现在,身份变了。 或许,从确定明怀瑾和完颜珏是同一个人灵魂的那一刻,就变了。 思及此,漂亮的人鱼敛了敛眸。 莱恩久久没有等到顾爻的回答,还以为自己惹顾爻生气了。 眼睫都忍不住压了压。 果然还是不行吗? 他知道,他如果强硬地索取,眼前的人也会因为舍不得伤了他而妥协。 他可以用自己胁迫萨尔西斯。 强大又高傲的人鱼,在乎的东西,目前看来也只有他一个。 可他不想。 正如高傲的人鱼对他低头那般,他也舍不得啊。 舍不得他被人逼迫。 即使逼迫他的人,是自己。 他总归是心软的。 对着自己喜欢的人。 轻叹了口气,他伸手勾住银白的发,在顾爻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岔开话题,“萨尔西斯累了吗?我们回去休息吧,明天再带你逛一逛王都。” 说着,少年就牵上顾爻的手指,要将人带出去。 只是那眼中的遗憾和失落,还是怎么都藏不住。 一拉,却没有拉动。 少年疑惑转头,却见那双如海水般的碧蓝色的眸子泛着波澜,紧紧盯着自己。 像是在看着一个耍猴的。 不,更像是凶兽遇到猎物,静静蛰伏着,只等着一击毙命! 是,要捕猎的眼神。 心里一咯噔。 他暗道不好。 身体感受到危险本能地想要逃离,可少年刚刚被唤醒的那点子微末魔力如何能比得上已经成年,且接受了祖地传承的王。 那点子力道,对他不过是挠痒痒罢了。 天旋地转间,利爪就已经抵上人类脆弱的喉管。 碧蓝色的眸中带着些桀骜与恼怒,顾爻往后撩了撩额前的发,紧紧盯着眼前一脸惊愕的少年,眼神有些危险。 他轻轻俯身,唇角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若即若离的唇瓣带着潮湿的呼吸落在耳廓,让少年的身躯忍不住一颤。 “小疯子,我是不是太纵容你啊,嗯?” 太纵容了,才把这小崽子惯得无法无天。 才让你养成了这种自说自话的本事,都不用过问我的意见。 被人摁在雪白柔软的地毯上,求生的本能让少年绷着脆弱的脖颈,低沉的声音带着蛊惑落在耳畔,让莱恩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能清楚感觉到那尖利的蹼爪在他的脖颈上轻轻滑动。 他看不到顾爻的脸,目光所及之处,头只有头顶那炫目的水晶灯,亮得晃眼。 眼前的人鱼像是在思考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冰凉又尖利的利器划过脖颈,带起一阵鸡皮疙瘩,让莱恩生出了被捕食的错觉。 脖颈上是随时能要了他性命的利器,耳畔是冰凉的吐息。 在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脆弱又短命的人类。 只要眼前的人有一点想要杀掉他的欲望,他就会成为那爪下亡魂。 利爪按着脖颈,让血管受到了压迫,莱恩能清楚地感觉到大动脉下鲜活跳动着的血液,只要漂亮的人鱼稍有寸进,他就会成为一具了无声息的尸体。 脆弱的人类在王的面前,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只能乖乖地成为王的捕食对象。 那种被完全掌控的感觉,那种生死被握在人鱼手中的感觉,本该让人厌恶,却没有让莱恩有丝毫抵触。 甚至生出些,这样也不错的错觉。 能被挑剔又高傲的王挑中,也是他的荣幸。 心中甚至生出些隐秘的欢喜。 总归是他是最特别的那一个的。 高傲的人鱼从来都是看不上人类的。 顾爻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躯壳显而易见的紧绷和紧张,起身,轻轻笑了笑,他侧着身坐在少年身上,微微侧身,一只手隔着一层皮肉,按在仍然鲜活跳动着的大动脉上。 炫目的水晶灯下,莱恩微微转动着眼珠,朝着顾爻看去。 银白的发丝被勾在耳后,露出那纤细又修长的脖颈,以美貌凶残着称的人鱼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完美,侧脸的线条凌厉又漂亮,美得让人目眩神迷。 想…… 弄哭他。 顾爻正看着那一展柜的东西出神,突然就感觉到臀下一抹灼热,他诧异地偏头看去。 某个小疯子已经恨不得把他拆筋剥骨了。 那直白的眼神,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顾爻都不得不赞他一句。 胆子是真够大的。 他歪了歪头,朝着少年俯身而下,海水的咸腥气落在唇上。 让本来干燥的唇变得润泽。 碧色的眸子中燃起一阵火光,想要挣脱王的束缚,却被顾爻直接镇压。 漂亮的淡蓝色魔力凝成一股绳,将那蠢蠢欲动的手直接扣住。 往日总是弱势的人鱼,此刻却展现了所有的攻击性。 他毫不留情地攻击着眼前弱小的人类,像是招猫逗狗般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弱小却放肆的人类似乎忘记了,人鱼一族还有一个天生的技能。 魅惑人心。 一般的人鱼需要通过歌唱迷惑过路的人类。 而顾爻不屑于做这种事情。 他想要,只需要一个念头。 第326章 绮丽童话29 碧色的眸子早在一场纠缠中失神,尖利的黑刺轻轻划过唇瓣,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 恶魔的低语落在耳畔,“乖孩子,告诉我,你发什么.情呢?你今天把我带过来,想干什么? 说出来。 说出来,我说不定会满足你啊。” 漂亮的人鱼恶劣又可恶。 在蛊惑着一个人时,没有一个人可以拒绝。 碧色的眸涣散到失去光彩,带着血色的唇瓣轻启,“想要更多的珍珠,将整个展柜都能装满的珍珠。 想要,想要看到人鱼先生的鱼尾。 想将萨尔西斯锁在c上,想*哭。 想让人鱼先生用漂亮的唇…… 想…… ……” 听着少年露.骨又痴迷的话语。 全是那不停朝着午夜场狂奔而去,让人脸红心躁的话。 顾爻的神色也变了变。 耳尖忍不住染上些红。 小bt。 果然是个疯子。 被心甘情愿蛊惑的少年,在顾爻面前吐露了最真实且露.骨的y.望。 他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崽子心里这么多黄色废料呢? 顾爻笑了笑。 s尖卷过,将血珠尽数吞进腹中。 响指一打,碧色的眸子重新聚起焦距。 莱恩还没有反应过来,尖利的黑刺就已经将那昂贵又精致的白袍轻轻划开。 年轻充满活力的精瘦躯体袒露无疑。 碧蓝色的眸中掠过一抹惊艳,轻轻勾起一抹笑。 “诚实的孩子,是可以得到奖励的哦。”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眼前淡蓝色的魔力一闪。 漂亮的鱼尾轻轻拍打着卷起跳动的浪花,想要将那份躁动压下。 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那淡蓝色的鳞片闪着炫目的光,折射出七彩的光,梦幻又唯美。 尾鳍透明轻轻卷起柔韧又白皙的小腿。 腹鳍也轻轻掀开,露出. 莱恩的呼吸一滞。 绿色的眸转瞬间就染上刺目的红。 可他却只能看着,手脚都被束缚着,就连脖颈上都被人死死压制。 顾爻目光下巡,轻轻笑了笑,暗中解了魔力束缚,以指抵唇,声音魅惑又危险。 “小疯子,想要什么就自己来拿。 作为诚实的奖励,你可以完成所有你想要的。” 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我就全部给你。 细白的腕被狠狠拽住。 那一瞬间,天地颠倒。 沉重又克制的呼吸声在耳边不断的响起。 莹白的指尖轻轻将银白的发勾到漂亮的耳鳍后。 即使在被刺.激到这种境地下,少年还是竭力保持着理智。 “亲爱的人鱼先生,你确定吗? 一旦开始了,我就不会停下来了。” 腹鳍轻轻煽动着,而后的风光若隐若现。 带着些流光,让人看不真切。 馥郁的蔷薇香像是强势的alpha信息素,紧紧笼罩着他。 想要标记自己心爱的omega,却又竭力维持着那丝理智。 顾爻有些微微失神。 易感期的小狗啊,也很可爱。 顾爻看着忍得额角青筋冒起的少年,轻啧一声。 还真是磨叽。 伸手一勾。 将人牢牢钳制在自己的臂弯中,薄唇轻启, “小疯子,这种时候,装什么绅士啊,要*就*。” 气息落在耳畔,黏腻又潮湿。 带着些危险的勾人。 碧色的眸漫上猩红,理智崩断,葱白的指尖轻轻揭开腹鳍. ************* 粉色的珍珠滚落了满地,诚实的乖孩子获得了来自长者全部的赠予。 扭曲又疯狂的爱意困囿于馥郁浓烈的蔷薇香。 花妖引得那旅人沉沦。 勾得春宵一刻,直到河倾月落,天光破晓。 一同探寻从未探寻过的绮丽的幽深秘境。 *** 纵y过度是什么感觉,顾爻算是真的体会到了。 维持着人鱼形态,其实是很需要水分的。 毕竟是半鱼形态啊。 他昨天差点被渴死。 他不就说了句渴吗? 之后…… 不说也罢。 本来都要收了。 一句话直接给自己作死了。 补水是那样补的吗? 呵。 顾爻躺尸。 顾爻怀疑人生。 持续怀疑人生ing。 而某个完成短期愿望的人,早起生龙活虎地去给他准备早餐了。 麻了。 魔力紊乱到现在还没会费,根本动不了。 笑死……个屁嘞。 根本笑不起来。 莱恩端着刚刚做好的鱼片粥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顾爻这副模样。 裸露出的那一点肌肤,白得发光。 无瑕。 但讨厌。 眼睫轻轻压了压,他将托盘先放在桌上,转身走向床边。 顾爻闭眼装死。 太丢人了。 被*晕过去。 这要是被之前被他揍过的那些家伙知道,他八成是要被嘲笑的吧。 他不要。 他宁愿再躲一会儿。 让他一个人静静。 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不给任何人面子,直接发出抗议。 “咕噜噜。” 是五脏庙发出的殷切呐喊。 妈的。 更丢人了。 顾爻决定鸵鸟到底。 莱恩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少年轻轻蹲下,凑在那还未收起的漂亮耳鳍边上吐气。 “亲爱的人鱼先生,你是想要贴心的叫醒服务吗?我也不介意哦。” 第327章 绮丽童话30 闪着流光的耳鳍轻轻动了动,冷白的肤泛上红。 顾爻打定主意闭眼睛装死。 装死到底。 看着“抵死不认”的人,莱恩眼里闪过一丝暗光。 这颤抖的睫毛,还真是……可爱啊。 轻轻笑了笑,俯身,在那轻颤的眼睫上落下一吻。 “萨尔西斯饿了,就应该起来吃东西啊,昨天不还是说渴吗? 叫着想要喝水,后面还……” 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顿了顿,目光逡巡在顾爻身上。 直白得不像话。 顾爻的脸色变了变,就见那张说不出什么好话的嘴又开始叭叭。 “人鱼先生的鱼尾在镜子里格外漂亮,只是怎么喝了水还控制不住魔力的紊乱呢?只是那腿也很好看就是了, 特别是它缠在……唔。” 顾爻忍无可忍,一把暴起,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 少年碧色的眸眨巴着,透露着些许无辜。 顾爻看得心头火起,他就是被这副纯良模样吃得死死的。 麻了。 昨天就是顶着这无辜的样子,哄骗他…… 浴缸…… 镜子…… …… 艹! “闭嘴!”顾爻咬牙切齿道。 可这并没有让莱恩感觉到丝毫的威胁,反而更加开心,那双碧色的眸子中闪着兴奋的光芒,怎么都控制不住。 胆大包天的人类肆无忌惮的目光逡巡在人鱼的王身上。 除去那双漂亮炫目的耳鳍,其余特征都已经和人类无差。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刚刚的话说得燥得慌,冷白的肤漫上勃然而出的红,透着难言的盎然生机。 就算是怒目而视,在如今的少年看来也没什么威胁。 反而和和调情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眼尾未褪去的红,美得心惊。 透着一股子……娇嗔? 或许这个词不太适合面前凶残的人鱼,可莱恩只能想到这个词。 想……更红一些。 就像是腹鳍之下…… 少年的眼睫压了压,敛下眸中肮脏扭曲的思绪。 只是那指尖还是忍不住捻了捻那银白的发。 散落的发,垂至床上,蔓延出一片银白,倒是比这床上滚边的金线还要炫目几分。 是馥郁浓烈的蔷薇花香。 冲淡了海水的咸腥气。 从里到外。 全都是蔷薇花的香气。 莱恩伸手揽过那皮肉匀称的腰,指腹下的肌肤像是上好的冷玉,又凉又润,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把玩。 “唔~” 顾爻身上本来就没什么力气,魔力的紊乱在慢慢平复,但也还没恢复,刚刚能伸手一把按住那喋喋不休的嘴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被人这样一拉,直接跌在少年身上。 顾爻如遭雷击。 像是不相信那么娇俏的声音是会丛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自欺欺人的人鱼一把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嘴。 蠢得有些可爱。 少年轻笑一声,不再逗他,只是给人轻轻揉着腰。 力道适中,倒是让本来不太舒服的顾爻都忍不住眯了眯眼。 干脆放弃挣扎,把全身的力气都往人身上靠。 享受得心安理得。 顾爻被这怀柔政策迷惑了双眼,自己身上这人哪里没看过,随便啦。 甚至有点想睡。 莱恩观察着王的每一分神色,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就是这样的,习惯生活中每一处都有我的存在吧。 他知道人鱼和人类的寿命相差极大。 他可能只是人鱼漫长人生中的一个过客,就算是一个过客,他也要在高傲的王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在他死后,会在萨尔西斯心中生根发芽,逐渐壮大的种子。 思绪有些飘远,莱恩给人按摩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他也知道自己昨天有些过分了。 他本也没想着再做什么的。 是这人自己误会了,还自愿往他怀里靠的。 可不是他的错啊。 昨天他特意看过,就算是以人鱼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来算,也有好几天不能再对人动手了。 啧。 还真是有些遗憾呢。 若想要,眼前的人也不会不给。 但他总归,是舍不得的。 而且,人鱼先生娇气得很呢。 稍.微动一动就会哭。 求饶的声音发着颤,就很让人愉悦啊。 魔力紊乱到维持不住人鱼形态的时候,更可爱了。 指尖轻轻一捏**,就颤得说不出话,只能依附在自己身上。 像依附他的而生的凌霄花,张牙舞爪着,却又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最美的时候还是,恼羞成怒时用尖利的蹼爪抵着自己的喉管,透露出的那种捕食的凶残一角。 他真的很喜欢。 像是管中窥豹,看见了在广阔的海洋中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强大人鱼。 没有人可以让高傲的王低头,他的实力也足以支撑起他的狂。 可那样高傲强大的王啊,却愿意为了他一个脆弱又短命的人类低头。 愿意包容他一切肮脏的念想。 这怎么能不兴奋呢? 人鱼,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生物啊。 他痴迷于王的一切,愿意成为他王座下的一具白骨,可他却将自己轻轻牵起。 包容了他所有的妄念。 那些肮脏又扭曲的想法探出一根触角,没有被人鱼斩去,反而被他捧在掌心。 允许那恶心的念头滋生,壮大。 直到把那个纵容这一切的人吞噬。 少年的眉眼压了压,偏头,亲了一下漂亮的耳鳍,“萨尔西斯应该饿了吧,我做了早餐,要吃一点吗?” 被揉得有些困乏的人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朝着莱恩伸出手。 意思明确,抱我去。 看起来娇纵又可爱。 少年失笑,扯过一旁的毯子,将人一裹。 等到那鱼片粥的香味勾得五脏庙开始抗议的时候,顾爻才努力睁开眼睛,那熬得入味 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粥已经递到了自己嘴边。 他看了看现在的姿势。 实在是……有些羞耻。 他像是没断奶的孩子,还要被大人抱着喂饭 这种养废物一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顾·废物·爻这样想到。 难言的羞耻感让顾爻全身都有些紧绷,他伸手想要接过那瓷勺,却被人轻轻按住手。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服侍王呢?” 顾爻偏头看去,少年的鼻尖与银白的发丝相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痴迷。 扭曲又肮脏。 毫不掩饰自己想要插手所有的想法。 疯得坦坦荡荡。 顾爻抿了抿唇,还是将手放下了。 甚至还放松着自己的身子,尽力将自己往少年身上靠,努力表现出依恋的姿态。 任由那馥郁的蔷薇香将自己拽入深渊。 也放纵着自己沉入蔷薇的牢笼。 他知道他不应该太过纵容。 莱恩现在在试探他的底线,少年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的。 可顾爻并不反感这种感觉。 他想要,那他就给。 他知道自己也有点问题。 可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是眼前的人真的想要全面侵入他的生活,他也不会拒绝。 因为,他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来的啊。 沉眷。 看到青年毫无反抗的纵容,莱恩愣了愣,打好了腹稿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连那手都顿了顿。 好不容易劝服自己的顾爻本来都打算当个废物了,那个说着要服侍他的人却傻在一边。 他伸手拧了一下少年的腰,磨了磨牙威胁道:“我现在很饿,你最好赶快给我喂吃的,不然,我说不定饥不择食,把你一口吃掉。” 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莱恩听来毫无威胁力,但他还是笑开了,轻轻吻了一下银白的发,声音低低。 “遵命,我的陛下。” 第328章 绮丽童话31 安抚了五脏庙的顾爻心情也没有那么暴躁了。 连带着整个人都松懈不少,就像是一只高贵的波斯猫,吃饱喝足,还要踩在主人的身上耀武扬威。 他现在整个人都懒得动了。 心安理得地窝在莱恩怀里蹭来蹭去,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安眠。 吃饱喝足,当然要补觉了。 顾爻抿了抿唇,唇角牵出一个笑。 坏心思的动了动。 双手攀上了少年的脖颈,感受到那呼吸都一滞,搭在他肩上的手掌也忍不住收紧。 顾爻像是像是逗猫一般,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 “圣子殿下,就劳烦你忍一忍了。” 指节无意划过喉结。 感受着少年的煎熬,顾爻心情很好。 他如果没有特意用魔力去修复,以人鱼强大的自愈能力,至少也要三天。 现在,他可以随便浪。 反正莱恩也做不了什么。 午间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他直接往人怀里一缩,将自己一裹,闭上眼睛午休。 精力消耗过度,总归是要补一补的。 碧色的眸注视着怀里的人,看着这颇有些“恃宠生骄”的行为,眼底是一片暗色。 再多的肮脏念头,终究是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安静给人充当肉垫。 甚至还能在那颗脑袋滑落的时候给人捞回来。 指尖轻轻勾住银白的发给人别到耳后,露出人鱼精致漂亮的侧脸,眸光温柔。 安尔送来今日的文件时,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刚刚还一脸温柔的人下意识就将人护在怀里,眼神落在进来的人身上。 把安尔吓得一抖,他只感觉自己是被最凶狠的野兽给盯上了,那种防备的凶狠目光,让他的呼吸都不太顺畅。 莱恩蹙了蹙眉,终究还是稍稍放缓了脸色,只是将人往怀里护得更紧了。 “将东西放在桌上吧,以后,就不要随便进圣子殿了。” 下属如蒙大赦,赶紧颤着手将东西放下,脚底一抹油往外快步走去。 可还是压抑不住好奇心,回头看了一眼。 就看见平日里那高冷圣洁的圣子殿下染上了浓重的y,像是蓄势待发的狩猎者,只等着将猎物一击毙命。 而他怀里的人,就是那个猎物。 即使只是一眼,只是一个背影,安尔也很确定那个长发如瀑的人,是个极美的人。 窥见一角,他赶紧收回目光,快步离开。 不该他看到的事情,就当做没看到。 少年抬了抬眉,目光落在离开的人身上,雾色沉沉。 转头,继续勾玩着那银白色的发。 轻嗅着那银发上染着的蔷薇香,眼里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神情。 蔷薇花瓣啊,还是需要多准备一些呢。 蔷薇花制成的精油和魔药,也可以多准备一些。 他喜欢这个味道。 没了海水的咸腥气的人,更像个真正的人类,全身上下都是自己的味道啊。 这个认知,还真是让人愉悦。 *** 睡了一觉满血复活的顾爻轻靠在桌边,偏头看着正在专心处理教堂相关事宜的少年。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 顾爻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他还是认可这句话的。 可他实在是无聊得紧。 这人给他当了一下午的人肉床垫,他现在不陪着他处理工作,会不会显得自己很没有良心啊。 一向随心所欲惯了的王轻轻叹了口气。 还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他搬了张桌子坐到桌边,捧着张脸直勾勾盯着莱恩,笑得还极为灿烂。 被这样热切的眼神盯着,谁还能静下心工作。 莱恩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 “亲爱的人鱼先生,你这是在求。欢吗?我还听说,人鱼好像有发情期啊?是需要我帮忙吗?可是人鱼先生真的可以吗?” 顾爻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正色的人,他不理解。 37度的嘴,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呢? 自从被他骗着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之后,小崽子好像就朝着一种很离谱的方向成长着。 他狠狠瞪了莱恩一眼,伸手指了指牛皮纸,一脸正色地问道:“对于你那个大哥,你打算怎么办,听说他已经要从边境回王都了啊。 你们人类的王,好像要死了吧。” 莱恩有点诧异,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还没想好。” 他才回到王都一个多月,唯一能用的,也只有教堂的势力。 但顶上还有一个教皇压着。 束手束脚。 他也知道时间紧迫,可他那个名义上的父王突然病重,他也没办法啊。 莱恩轻轻叹了口气。 有些忧愁。 他想要权力,最好能站到权力的巅峰,不为了别的,就算是为了能和眼前的人更加相称,他也想争一把。 只是现在,他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少年紧握拳头,在爱人的询问中,第一次感觉有些怯弱。 “那你想要当这个人类的王吗?” 顾爻坐直身子,认真地朝少年问道。 第329章 绮丽童话32 少年勾玩着银白色发丝的手微微一顿,看向眼前的人鱼,肯定地答道:“想。” “很想。” 见识过王都的繁华,知道自己并不卑微的身份,又被直接抬到圣子的位置上,莱恩实在没办法不生出些念头。 他想要和眼前的人在一个位置上。 而不是像是从前一般仰望着,遥不可及。 他想要伸手就能触碰到这个人的一切。 成为和他各方面都相称的人。 莱恩捻了捻指尖,心中有些泄气。 可他现在做不到。 连带着那眼神都沉寂几分。 “那他们都死了,王位不就是你的吗?那我去把他们都杀了。” 漂亮的人鱼脸上满是天真的残忍,笑得灿烂。 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恐怖。 顾爻指尖勾着银白的发,发丝在他的手上绕了两圈,衬得那根手指白皙又精致。 “只要把他们都杀了,就可以解决问题,不是吗?” 顾爻又重复了一遍,忍不住舔了舔唇,碧蓝色的眸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 他点了点头,甚至还觉得自己想了个很好的办法。 一劳永逸。 永绝后患。 而且,没人会发现这件事情和小崽子有关的。 他可以将尸体丢到深海里。 那些鱼群会很乐意替他招待这些人的。 莱恩有些无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那颗斗志昂扬的脑袋,“亲爱的,没这么简单的。” 除了他,剩余的三个皇子都已经成年许久,在帝国中都有着相当不俗的地位。 如果把他们都杀了,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而且,他也不想让萨尔西斯动手。 想和他并肩,总得先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啊。 顾爻冷哼一声,赌气般躲开少年的手,却没有再提起这件事情。 反正,总归有他护着,出不了大事情的。 要是有不识相的,他不介意,把他们丢到海里喂鲨鱼(划掉)储备粮。 漂亮的人鱼压了压眼睫,心中确实不屑。 人鱼一族弱肉强食,自然是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但他说到底也还是人类的灵魂。 只是不想那么复杂罢了。 他有那个能力保证将这些人全杀了以后帝国不乱。 那他何乐而不为呢? 当实力达到任何阴谋诡计都无用的时候,那也不用再动脑子里都是啊。 动脑子这种事情,可是很累的。 只是小崽子好像想要自己动手呢。 顾爻有些遗憾地叹口气。 他轻敲着桌子,转头朝着少年问道:“那你想要先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顾爻支着下巴,带着些兴味问道。 小崽子,你想先对哪边下手呢? 莱恩抿了抿唇,倒是也没有隐瞒,“教堂。” 教堂相比于王室,拥有对魔法师的绝对统治力。 而且少年的圣子身份,也是一大助力啊。 帝国百年来魔力最精纯的圣子殿下。 如果没有意外,将来就算是不接任王位,也是要接任教皇职务的。 所以就算不争,他也可以活得不错至少明面上,其他人是不敢对莱恩不敬的。 思及此,顾爻的眼神都有些变化,看着莱恩有些……一言难尽。 开始发散思维。 圣子,真的可以***吗? 想着想着,顾爻就开始走神。 思绪都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莱恩也有些疑惑,伸手在顾爻眼前晃了晃,“人鱼先生,你在想什么?” “嗯?”顾爻回神。 看着眼前一脸担忧的人,有些玩心大发,伸手捏了捏那张仍然带着些稚嫩的脸蛋。 嗯,手感很好。 顾爻笑了笑,直接出言挑衅,一字一顿道,“在想着,圣子殿下,能不能……” 说着,目光直接落在桌子底下。 意味分明。 “咔嚓”一下,少年手中的羽毛笔断成两节。 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笑得一脸狡黠,故意撩拨的青年,“先生,你是在故意的吗?” 碧色的眸映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顾爻听到这个称呼敲着桌子的指尖顿了顿,眸中翻动着某种思绪。 还真是,让人怀念啊。 他隐隐腰疼,可看着眼前这人,那股子逗弄的心思实在是蠢蠢欲动。 秉承着不作不死的原则,顾爻舔了舔唇,眼中透着些许微光,像是有些垂涎,“就是故意的哦。” 少年轻捻着指尖羽毛的手顿了顿,偏头看向顾爻。 神色平静且情绪稳定。 可那眼底压着的东西,却仍然忍不住探出让人心惊的一角。 顾爻却被那双漂亮的眸子盯得一顿,本来自信满满,却忽然有些气短,下意识就往后一退,却被人一把扯住袖角。 少年灼热的呼吸落入脖颈。 “先生跑什么?” 尖利的唇碰上紧绷的脖颈,激起一阵颤栗。 顾爻忍不住缩了缩脖颈。 .抵在后腰,让漂亮的人鱼感受到威胁,轻轻颤了颤。 顾爻讪笑着,伸手要挣开他的钳制,“开玩笑的,今晚我睡另外一个……唔~” 顾爻咬着唇,一把按住少年的手,咬牙切齿,“你别摸我腰.窝。” 少年笑得纯良,一脸无辜,亲昵地蹭了蹭那银白的发,“好不容易找到先生的弱点,怎么能不利用一下呢?” 指尖仍然流连在腰上。 腰又软了一下。 莱恩适时地一把捞住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看,先生都站不住了,还是不要逞强了。” 说着,少年像是有些无奈,轻轻在那发顶落下一吻。 像是安抚一个小孩一般怜惜。 顾爻闻言只想呵呵。 他这都是谁害的啊。 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支棱起来。 小疯子的性子他是清楚的,他可不想自己废在这里。 要和这小孩讲讲道理啊。 可还没等开口,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就黯淡下来,连带着那白金的发好像都失了光泽,“先生不想吗?” 顾爻哽住。 麻了,又是这样,能不能换一换招数。 还真就屡试不爽,是吧? 他还就不惯着了。 还没等手搭上,莱恩先一步自己松开手。 漂亮柔软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我去给萨尔西斯收拾房间。” 他转身就要往外走,顾爻看得额角直跳,一把拽住他。 “想!” 掷地有声。 “真的吗?”少年小心翼翼问。 顾爻点了点头。 “真的。” 少年小心翼翼地蹭过来一把抱住他的珍宝,舔了舔尖利的犬齿,笑得温软“那我们休息吧。” 暗夜中的碧眸在烛火中闪着幽光,是恶狼捕食的信号。 第330章 绮丽童话33 “萨尔西斯,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望着那浸透了水雾的涣散眸子,少年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顾爻仰着脖子,嗯了一声。 轻飘飘的,却真切的地传进莱恩耳中,少年几欲落泪,伸手扶住那紧绷的脖颈,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银白的发绕在指尖。 正如他们在缠绵。 看着少年惴惴不安的模样,顾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喘着气,“小疯子,忍得住吗?” 把他整得这么狼狈,自己倒是还衣冠楚楚,连衣服都没乱。 莱恩轻轻笑了笑,指指尖捻了捻, 看着刚刚还耀武扬威的人现在无力地攀在自己身上,少年的指尖轻轻抚着那紧绷的脊背,有些无奈,“先生还没好,还是不要挑战我的忍耐限度了,不然,受罪的还是先生啊。” 嘴上虽然是这么说着,可那唇角的愉悦怎么都压不住。 顾爻缓过劲了,在心里轻啐一口。 小疯子在这装什么绅士呢? 他看得出来这人忍得难受。 轻叹了口气。 顾爻轻轻将银白的发往后一撩,在少年面前弯身。 碧色的眸瞳孔微微紧缩。 纤细的指节将床单抓皱。 ………… 葱白的指尖轻轻擦过那磨得有些红的唇角,碧色的眸暗色沉沉,第一次有些后悔。 他不该有这种想法的。 高傲的人鱼,就应该一直高傲下去啊。 轻轻擦去污浊,指尖轻轻抚上那被呛出泪花的眼角。 “先生这又是何必呢?” 他心里这般肮脏的念想,这般被这人纵着,让他该怎么办呢? 他自己心里有多阴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都害怕有一天他会控制不住伤害眼前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眼前的人底线何在? 不是都说人鱼是最高傲的吗? 为什么这样轻易就答应了他所有的要求呢? 是因为他的那个“前世”吗? 虽然掩饰得很好,可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眼前这人在弥补他。 是亏欠吗? 本该给予给另外一个人的东西,被加倍补偿在他的身上。 他应该开心的,正是因为有“前世”那个人的存在,才造就了他与萨尔西斯的缘分。 可他不甘心啊。 即使他知晓他与“前世”那个人是同一个灵魂,可重活一世,所有的经历都已经不同。 又怎么能是一个人呢? 他嫉妒着那个先遇到萨尔西斯的自己。 同时,不甘于自己得到的一切偏爱都是因为另一个人。 还有极大的可能,他终身都无法摆脱这个人的阴影。 因为,那个人与他就是一个人。 他好像也没那个资格抱怨,毕竟,他得到了人鱼所有的偏宠。 顾爻抬眼就看到这小崽子皱着眉的模样。 那股子愁气,都能和林妹妹拼一拼了。 顾爻是真的不懂了。 不是这小孩说想要的吗? 他这啥的初体验都给这小崽子了, 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伸出指尖轻轻勾了勾莱恩的手指,“小疯子,你在难过什么?” 他被呛得难受都没难过呢? 莱恩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如有实质。 他伸手轻轻抱住顾爻。 没有像是平日那般亲昵地动手动脚,只是轻轻靠在他的身上。 “先生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那个前世?” 语调轻飘飘的,像是个无赖的小孩撒娇般随口问出的一句话。 却砸得顾爻一愣。 少年时不时的发疯行为在这一瞬间都有了解释。 扫开了迷雾的道路豁然开朗。 他知晓了少年心中最深的那份不安。 顾爻更是哭笑不得。 因为在他眼里,眼前的人还真就是一个人。 没有所谓的转世,只是将记忆尘封,以新的身份相见。 而他相信,当拼图被补全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将被唤起。 他拥有所有的记忆,对这种像是献祭一般的付出自然接受良好,理所当然地认为眼前的人也该是这样,用那一套算得上蹩脚的前世今生理论试图将这一切合理化。 可这对于莱恩来说,本就是不公平的。 是他忘记了,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狐狸,目前而言,就是一个不同的人。 即使他们身上有着许多相同的特质,在莱恩看来,他得到的爱都是来自于另一个人。 自己对他越好,越想要弥补之前欠下的,对于莱恩来说就越是负担。 就像是他平白无故沾了另一个并不相识的人的光。 别人却告诉他,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因为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可是,又怎么能轻易接受呢? 是他欠缺考虑了。 顾爻轻叹口气,伸手轻轻抚上少年垂顺的发,轻轻在他的颈窝蹭了蹭,表达自己的亲昵,“没有更喜欢哪个,因为在我眼里,你与他就是一个人。” 顾爻感觉抱着自己的力道更大了。 “可是,莱恩也不必为此担忧,莱恩值得我对你这么好啊。” “我喜欢莱恩。” “向人鱼一族的先祖起誓,萨尔西斯永远只喜欢莱恩一人。” 少年抱着人的力道又大了些,“那在我死了之后,萨尔西斯还会去寻找我的下一任转世吗?” 然后,再像是如今这样,对他也是这么好。 顾爻哭笑不得。 他自然知道自己不会。 毕竟狐狸的灵魂又不会在这个世界中轮回。 可他现在说不会,好像很假唉。 顾爻有些头疼。 感觉被自己坑死了。 莱恩却只以为这个问题为难,他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 求了这一辈子还不够,还要让占着他之后生生世世。 可是他忍不住啊。 一想到以后萨尔西斯会对别人也这样好。 他就控制不住想要把自己的灵魂揉碎的冲动。 他只想他和人鱼的缘分就停留在这一世。 没有下一世。 人鱼最喜欢的人。 就只有他。 是他多想了。 莱恩敛了敛眸,轻声道了个歉。 第331章 绮丽童话34 顾爻看出少年的失落,轻叹口气,伸手抱住他,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不会了,不会有下一世了。” 在莱恩死后,他也就没有待在这个世界的必要了。 解决一下人鱼一族的问题。 其他的事情,他也实在是不想管了。 顾爻敛了敛眸。 莱恩将人抱紧了些,声音闷闷,“为什么?” 他像是一个小孩般无理取闹,想要追根问底求得一个答案。 顾爻一本正经开始瞎掰,声音清脆带着些笑意,“因为灵魂只转一世啊。” 莱恩自然不信,可眼前的人愿意骗着他,哄着他,他自然也不会拆台。 甚至会顺着眼前这人的设想思考,问出一个问题。 “那,我死后,你要怎么办?” 这是莱恩第一次与顾爻讨论寿命差距的问题。 看着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顾爻眼中的笑意压下两分。 当然去找你啊。 心中虽然是毫不犹豫就给出答案,面上顾爻却装出一副思索模样。 “大概,会选择回到人鱼族培养下一任的王吧,赶快把小崽子操练起来,等到可以了,就把事情全丢给他。 然后,在深海里找个舒适的蚌壳,好好睡上一觉休息一下。” 或许就永远不会再醒来。 毕竟这个世间也没有他留恋的东西了。 就像是萨尔西斯原本的人生轨迹那般。 顾爻说得轻松,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却无端让莱恩心酸。 他想到了眼前的人,一个人,孤独地蜗居在深海沉眠,没有人陪伴,也不再对这个世界有任何兴趣。 只是有着漫长的生命。 却再找不到一点活着的乐趣。 一生太过顺遂的人鱼首领,却栽在了一个人类手上。 从此,满目疮痍。 人类与人鱼的寿命差距,注定了这就是一场悲剧。 莱恩忽然有些难过。 他竟然开始期待着灵魂真的能不停转世。 这样,至少眼前的人还会有点期待。 若灵魂真的只轮转一世。 那萨尔西斯要怎么办呢? 少年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就像是抱住那个无望却孤独的灵魂。 “萨尔西斯如果要去找下一个我,我也不会难过的。”莱恩声音闷闷。 比起让你无望,我的这点子嫉妒与不甘好像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顾爻失笑,伸手摸了摸那头柔顺的发,已经及肩的发衬得眼前的人呢更加圣洁高雅。 鼻尖相触,顾爻轻轻蹭了蹭,“不会的。” 莱恩看着那双认真的眸,突然说不出话了。 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极快,让人抓不住。 *** 顾爻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小崽子给养废的。 来了王都将近两个月,天天不是吃,就是睡。 偶尔出门逛一逛,还要穿鞋。 不穿鞋就不给出去。 久而久之,顾爻就不爱出门了。 习惯了用魔力隔绝污尘。 穿鞋,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 他进王都的时候为了不招人侧目,能忍那鞋子一天,已经很给面子了。 更何况现在那些鞋子的样式,全都是靴子,不得给他闷死。 人鱼一族随心所欲,他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委屈自己。 看着远处漆黑的天幕中飞来的猫头鹰,顾爻坐在圣子殿最高的阁楼窗户之上,在风中晃荡着自己脚丫子,偏头朝里喊了一声。 “莱恩,小黑到了!” 下意识的反应,熟练得让人心疼。 猫头鹰似有灵性,对这个称呼极为不满,伸出自己的利爪就要朝那张漂亮的脸上划去,顾爻轻轻抬手一挡。 那能够捕食的利爪在顾爻的眼里就不过是挠痒痒的利器。 他横着手臂,让猫头鹰停在上面,伸出指尖安抚着猫头鹰暴躁的情绪。 他一手搭在猫头鹰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 目光却落在那座更高的建筑之上。 教皇殿。 碧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随即被压下,眼中满是遗憾。 莱恩上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无论看到多少次,还是会心梗。 虽然知道以人鱼的能力,绝地不可能会摔死,可他还是忍不住。 就好像,他曾亲眼见过他从高楼坠落。 可他,却没有接住他。 放任他在自己面前成了一具尸体。 莱恩按了按心口,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抱下来。 动作熟练得同样让人心疼。 刚刚还停留在顾爻手上的猫头鹰熟练地向上一飞,停在阁楼的架子上。 一气呵成的动作。 等到将人抱了个满怀,确认他没事,莱恩才狠狠松了口气。 然后,本该充满活力的少年开启了老妈子模式,开始念叨,“亲爱的人鱼先生,说了多少遍,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你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哦,又来了。 顾爻赶紧转头亲了一下少年。 直接打断施法。 顺势接上顺毛大法。 他熟练地蹭了蹭莱恩的脸颊,讨好道:“别生气了,这点高度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的,不用担心的。” 莱恩紧紧盯着眼前的人,轻声叹了口气,一把抱住顾爻。 “那就不要让我担心啊。” 少年的声音蕴着浓浓的无奈。 顾爻嘿嘿一笑。 一旁的猫头鹰像是看不上两人腻歪的模样,不停扑腾着翅膀发出声响,试图吸引着眼前两人的注意力。 莱恩偏头,伸出手臂朝猫头鹰招了招手。 顾爻坐在椅子上,看着莱恩取下那牛皮纸条,然后,直接把人,啊呸,把鸟往外一丢。 然后关窗,上锁,一气呵成。 碧蓝色的眸子目睹全程。 啧,还真是拔x无情,用完就丢。 顾爻笑了笑。 可那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小黑这么不乖,是该磨一磨的。 偏头看向玻璃窗外那气急败坏的猫头鹰,轻啧一声。 “还真是可怜啊。” 莱恩回头,就看见顾爻怎么都压不住的笑容。 “……” 如果把幸灾乐祸的笑容收一收会更有可信度。 看着那不停扑腾着撞窗的猫头鹰,张牙舞爪的,不冲着莱恩,反而冲着自己。 他不就是笑得放肆了一点吗? 为什么这么凶啊? 看那一张一合的喙,这是在骂他吗? 既然如此,那他不得……气死它。 那张漂亮的脸,朝着气急败坏的鸟轻轻一笑,然后……做了个鬼脸。 小黑扑腾的身影都为之一顿。 而后更加激烈地撞击窗户。 旁观了一切的莱恩:“……” 轻叹口气,他反手将窗帘一拉,再一手将那个要继续和一只鸟对线的人鱼扛走。 天旋地转,顾爻扑腾着脚丫子,“小崽子,你放我下来。” 莱恩无奈,他一只手控不住扑腾的人鱼。 既然如此,那就…… “啪。”的一声。 扑腾着的人鱼顿住,满目的红从脖颈漫上耳根,红了个彻底。 就连嚣张的声音都气短两分,有些颤抖,带着些恼羞成怒,“小疯子,你干嘛?!” 少年笑得纯良,一脸无辜地歪了歪头,“亲爱的不动,我自然就不会动手的。” 还没等顾爻接话,少年捻了捻指尖,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不过,手感很好。” 顾爻脸更红了。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已经做过,可这种事情…… 还是很让人难为情啊。 他都多少年没被人打过屁股了。 他又不是小孩。 肩上的人安分了,莱恩自然也不再动手。 只是那遗憾的神色,怎么都藏不住。 ——小剧场—— 莱恩:害,先生的嘴应该再硬一些的。(捻了捻手指遗憾脸) 顾爻:今天亏惨了,没有小黑对线,还被人占了便宜。 小黑:“……”我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骂骂咧咧) 窗户:hello,is me,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吗,我已经被撞了很久了,要散架了啊。(吐血三升) 妈的,狗男男。 第332章 绮丽童话35 来了王都将近三个月。 可能连莱恩都看不下去顾爻这种米虫的状态,一把将人从床上薅起来。 “萨尔西斯,今日陪我去参加宴会吧,好不好嘛?” 顾爻一把推开凑到自己眼前的脸,“好好说话,别撒娇。”说着,顺带一把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 莱恩垂了垂眸,收回手,笑了笑,目光灼灼,“那先生要一起去吗?” 顾爻躺在藤椅上打了个哈欠,透过垂着的绿萝洒落的阳光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 少年蹲在他的面前,勾着他的手指,那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活像是一只没人要的小狗。 目光中透着的期待都快凝结成实体。 顾爻轻叹口气,伸手弹了一下少年的脑壳,“那就去吧,不过说好,我可不穿鞋啊。” 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那就不能怪我不陪你了。 说完,顾爻又闭着眼睛躺了回去。 不再看小崽子装可怜。 魔力轻轻晃着悬挂的藤椅,看起来倒是颇为怡然自得。 莱恩得了顾爻点头,收了收自己脸上的表情,嘿嘿一笑,“那先生就准备好陪我去参加宴会吧。” 他像是早就料到会这样,已经想好了对策。 顾爻摆了摆手,意思明确,快滚,别打扰他睡午觉。 莱恩轻轻笑了笑,站起身,看着心安理得摆烂的人,俯身,在顾爻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那我先去准备了。” 不等顾爻反应,赶紧快步离开阳台。 顾爻摇了摇头。 继续当着自己的米虫。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这阳台上的蔷薇花,好像都开了啊。 香得很。 *** 坐在马车上,顾爻抖了抖自己的宽袖。 倒是没有想到莱恩会仿着他平日穿的衣裳给自己定做了一身衣服。 中西结合,倒是也不突兀。 教堂重大场合的礼服,都是袍子。 曵地的长袍,刚刚好遮住顾爻的脚。 看不到脚,穿不穿鞋的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顾爻靠在车厢上,将这小崽子骂了千万遍。 肯定早就计划好了。 莱恩笑得纯良,一脸讨好地揉捏着顾爻的手,“先生别气了,最近我动作这么大,我那名义上的父亲又要死了,那些人肯定会针对我的,我需要先生的保护,我怕。” 嘴上虽然说着怕,可那眼神却满是兴奋。 倒像是上赶着去砸场子的。 毫无诚意的惧怕。 顾爻轻啧一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脸嫌弃。 “太弱了。” 被嫌弃的少年神色未变,反而顺着杆子往上爬,往顾爻身边靠了靠,点了点头,“嗯,我太弱了,人鱼先生更要保护好我啊。” 碧色的眸中蕴着细碎的光,晃了一下顾爻的眼,任由小崽子得寸进尺地抱上了自己的腰。 莱恩笑得狡黠,半张脸埋在顾爻银白的发间,深吸一口气,尽是蔷薇香。 全是,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 还真是让人愉悦啊。 顾爻被人蹭得难受,人鱼本来就是不喜欢炎热的,夏日的夜间被小崽子拉出门,还要穿得这般繁复的礼服,本来就让人心情不好了。 这小崽子还黏人得很。 人类的体温,实在是有些高了。 本就心烦意乱,还他喵的乱蹭。 顾爻冷着脸一把推开莱恩的脸,还没等马车停稳,直接就一跳下了马车。 “先生,等等我,我错了。” 莱恩一边喊着,一边追上脚步匆匆的顾爻。 凑在一起说话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偏头看去,就看见他们那个半路回来就成了圣子的弟弟正伸手抓着一个人的衣袖。 那人冷着脸,那个向来高傲的弟弟却低着脑袋温声哄着人,上赶着将自己的脸面给人放在地上踩。 大皇子眯了眯眼,仔细打量着那个穿着一身长袍的青年,眼中掠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就是那个被他们这个弟弟金屋藏娇的人吗? 难怪会被那个高傲的人看上,长得果然是极美。 站在他们这位先以相貌在王都出名的弟弟身边,也是毫不逊色。 顾爻被小崽子说了两句软话,眼神也放缓下来,由着莱恩牵住自己的手。 暗处中有许多打量的目光。 可像现在落在自己身上那个这般肆无忌惮的,顾爻还是真的没见到。 碧蓝色的眸压了压,偏头朝这视线的主人看去。 他为数不多的耐心是给小崽子的,其他人还没有那个能让他虚以委蛇的能耐。 大皇子心下一悸,被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了一跳。 莱恩本来软着脸向人撒娇,就见身旁的人神色一凛,他顺着顾爻的视线看去,就见他那个大哥像是见了鬼一般。 少年眉眼轻轻压了压,眼里显出明显的不悦。 隔着一段距离,四人光是用眼神就已经交战一轮。 谁也看不惯谁。 第333章 绮丽童话36 面对面前这位大哥不善的目光,莱恩下意识伸出手就将顾爻护在身后。 顾爻正和人对线呢,突然就被人挡了视线,顺着背影向上看去,少年的身形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能将他完全挡在身后。 “大哥这是想对我的客人动手吗?” 碧色的眸子压了压,蕴着冰冷的杀意。 刚刚还在有些吵闹的宴会厅中转瞬间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拨人身上。 听着这没给半分情面的话,大皇子的脸色也沉了沉,脸上神情也是阴恻恻的。 “莱恩真是说笑了,既然是你的客人,我又怎么会对他动手呢。” 嘴上虽然是示弱,那双眼睛却仍然越过少年,落在顾爻的身上。 顾爻看着自家小孩的侧影,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将无视发挥到了极点。 真·目中无人。 被忽略的大皇子脸色又沉了沉,那张脸黑得仿佛能滴出水。 能来参加今日宴会的人,都是王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见两位王位候选人当面就撕破脸,甚至连装都不乐意装一下表面和平,那些个迂腐的老头皱了皱眉,眉间满是不认同。 大皇子的目光落在顾爻身上看了许久,转而却笑开,一扫刚才的阴霾,看起来倒是让人如沐春风。 “这位先生没有见过,不知先生是谁?” 翻译一下就是,你是哪个家族的?这里都是有头有脸想人,你不会是混进来的吧? 莱恩的目光落在这位挑事的人身上,眸光凝了凝,一把牵住顾爻的手,把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顾爻看着少年这跟护眼珠子似的行为,无奈笑了笑。 实在是有些保护过度了啊。 顾爻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 “别担心。” 他上前一步,收了收脸上的笑,抬眼,看向面前作死蹦哒的人,轻轻一笑。 那张秾丽到极致的脸一笑,像是被人注入了无限生机,美得让人心惊。 美到让人心悸的脸一展露, 而被那双碧蓝色眸子盯着的大皇子却感觉像是被猛兽给盯上了,仿佛下一秒眼前这人就会咬断他的脖颈。 艾肯下意识往后一退,想要退入人群寻找安全感,下一秒就被狠狠掼到墙上。 “啊!” 四周传来一阵惊呼声。 没有人看到这人是怎么到了艾肯身边。 只余下那淡淡的空间魔法波动才昭示着眼前的人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 顾爻却没有理会,歪了歪头,手掌向内一收,艾肯就感觉自己的呼吸不畅了,指尖努力想要掰开眼前这只钳制住自己性命的手,扣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却纹丝不动。 顶着四周那或惊恐,或打量,或忌惮的目光洗礼,顾爻轻轻笑了笑,手指向内合拢的力道逐渐加大,“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啊,我讨厌别人肆无忌惮盯着我?” 手指慢慢合拢,那艾肯的面色已经变成可怕的紫红色,就连那眼珠都漫上血丝,有些暴突。 仿佛下一秒就会气绝身亡。 顾爻却没有半分留情,像是真的要在这王都的地界上弄死别人的大皇子。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告诉你,那我现在告诉你吧,一般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的人,现在,都!去!死!了!” 漂亮的青年脸上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的,语气不重,甚至有些轻飘飘的,却实实在在砸在在场所有人身上。 阴恻恻的语气听得人心中一凉,那张秾丽的脸上却挂着愉悦的笑,丝毫不觉得自己杀个人有什么问题。 也不觉得自己在这皇宫之中杀了算是半个主人的艾肯有什么问题。 极致的狂妄。 却也是极致的自信。 护卫队的人倒是想拦着,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却轻易将所有人定在原地。 眼见着事态就要失控,寂静到落针可闻的宴会厅中,莱恩轻叹口气,上前两步抓住顾爻的手腕。 顾爻眼中血光一闪,偏头看向这个拦着自己的人,面上有些不满。 莱恩轻轻牵住青年的另一只手轻轻晃了晃,带着些撒娇意味,“先生,说好让我自己解决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爻没有再收紧手指,让艾肯刚好处在一种苟延残喘的状态。 他碧蓝色的眸子看着莱恩许久,见他神情不像是在说笑,他轻叹口气,轻轻松开了自己的手。 平日总是摆着张脸,高傲的大皇子,此刻也顾不得形象,直接沿着墙滑落下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莱恩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瘫坐在地上宛若一条死狗的人,只是轻轻接过顾爻刚刚掐人的那只手,从口袋中拿出手帕,仔仔细细地擦过每一根手指。 顾爻对少年这种上道的行为也很受用,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猫咪,在铲屎官面前伸出自己的爪子,碧蓝色的眸子满是骄矜,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你能给本王擦爪子,是你的荣幸。” 莱恩心头酸软,牵着人慢慢走回刚才的位置。 被顺了毛的顾爻面上不显,心中却极为熨帖,刚刚还压着人喘不过气的强大魔力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 掩在华贵礼服下的身躯已经被冷汗浸透,所有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这也是莱恩第一次这般直观地感受到顾爻无人可敌的强大。 在魔力压迫退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下意识离顾爻和莱恩远了一些,在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莱恩也不在意,只是低着头给人擦手。 顾爻的目光倒是朝着四周逡巡一周,将那些还敢暗中打量的家伙给吓退回去。 二皇子面色也沉得很,不过还是上前将艾肯扶起来,“大哥,你没事吧?” 刚刚听到动静赶来处理事情的护卫队队长被顾爻的魔力直接压在门外,此刻才姗姗来迟,看向顾爻的目光也满是忌惮。 这个不知名姓的青年,太可怕了。 在暗中呆了许久的教皇轻叹口气,从暗处缓步而出,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顾爻有些疑惑看向来人,像是不理解这人为什么要走向自己。 他老早就发现这小老头了,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里,他是最强的。 虽然在他眼里,没啥差别。 教皇西临那双浑浊的眼睛在走进看清顾爻面容的那一刻迸发出光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颤着身子就要靠近顾爻,莱恩的眼神眯了眯,一把挡在顾爻身前。 教皇对他有恩。 可这也不是他能轻易靠近萨尔西斯的理由 教皇脚步一顿,看着一脸防备的少年,将伸出的脚缩了回来。 他看向旁边看不出神情的顾爻,将法杖交给一旁的侍从,将手掌放在胸前,弯身,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礼,是极为尊敬的姿态。 “大人,您还记得我吗?” 那双浑浊的眸子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透着一股子狂热。 莱恩蹙着眉,不自觉侧着身子将人遮了个大半。 顾爻视线被挡,看着少年紧绷的下颚线,有些无奈。 偏头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快要油尽灯枯的老人,脑中灵光一闪。 第334章 绮丽童话37 “哦,是你啊,当时你拦个虎鲸都费劲,现在都是教皇了。” 被顾爻记起这件事情显然是让教皇极为激动,上前两步就想要伸手抓住青年的手,恨不得来一场世纪叙旧。 莱恩闻言惊愕转头,那脸上的意思是明晃晃的质问。 你居然认识他??? 顾爻感觉下一秒小狗就要炸毛了,伸手拍了拍莱恩的手背,看向面前的教皇,,目光淡然,仿佛眼前不是旧识,只是一个陌生人,“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这明显偏颇的行为让莱恩极为受用,他退到顾爻身侧,像是炫耀般伸手抓住青年的袖子,顾爻也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出言阻止。 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经是偏心到了极致。 教皇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脸上也有些震惊诧异,少年那不经意间将人圈进自己领地的姿势,已经表明了两人的关系。 教皇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识趣地往后一退,眸中的火热退去,只是依旧恭敬,在青年面前低着头,“自然是比不上大人的。” 当时他刚刚成为高级魔法师,出海航行时就碰到了眼前的人。 当时他就是这般模样,现在更是一点都没变。 再看看自己。 教皇心中无端生出些惆怅。 顾爻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烦躁。 本来想着小崽子想从教堂先开始收拢势力,要是搞不定,他能把这教皇暗中杀了呢。 结果,现在居然是认识的人,真是麻烦。 顾爻轻啧一声,看向面前恭恭敬敬的人也有些不耐烦。 教皇倒是没有太在意,只是转头看向莱恩。 这位帝国百年来魔力最精纯的圣子殿下。 目光不经意地在两人之间逡巡着,心中本来犹豫不决的事情也有了盘算。 有这位大人在,王都之中,没有人能动莱恩了。 那他也能放心将位置交出去了。 见顾爻面色不虞,教皇有些疑惑,却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刚刚被教训了一顿的艾肯此刻更是宛如吞了一万只苍蝇般恶心。 可目光落在身姿如玉的青年身上却满是忌惮。 宴会开场,可是那宴会的主角却并没有出现。 一场本该剑拔弩张的宴会,却在最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 顾爻眯了眯眼,目光向上抬了抬,和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对了个正着。 瘦骨嶙峋,形销骨立。 倒是比教皇的状况还要凄惨两分。 坐在轮椅上,俯瞰着这宴会厅中所有的人,像是一个高傲的神在审视着他的信徒。 在顾爻看起来却是外强中干,更像是只年老的狮子,只能竭力勉强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他瞟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人活不过两个月了。 这王都,也要乱了。 顾爻直了直身子。 终于可以活动一下筋骨了。 *** 回教堂的路上,顾爻有些无奈地看着身后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人,“你们人类的教皇这么闲的吗?” 莱恩牵着顾爻的手陡然紧了几分。 他看向眼前的苍老的教皇,目光中带着些不善。 这人,知道萨尔西斯是人鱼? 他想干什么? 这不会是萨尔西斯的风流债吧? 莱恩看向教皇的目光开始不对劲了。 少年伸手将人拽到自己身边,让两人靠得更近了些。 教皇捋了捋胡子,轻轻笑了笑,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大人是为了莱恩来的王都吗?” 顾爻还没说话,莱恩就先炸毛了,“先生当然是为了我来的!” 少年的声音急切又高昂,像是要以此证明些什么。 顾爻能明显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力道很大,是恨不得将他拴在身上的力道。 莱恩伸手一把抱住身侧的人,盯着教皇的眼神就像是侵入领地的不速之客,下一秒就要和他打起来。 顾爻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小崽子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莱恩委屈巴巴放开人,却仍然黏黏糊糊地往顾爻身上靠。 见到两人的亲昵,教皇脸上的笑容却更大 ,他转头看向莱恩,“圣子,和我来一下吗?” 莱恩蹙了蹙眉,搞不懂面前这老头想要干嘛。 “我没有恶意。” 顾爻拍了拍小孩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去吧。” 略略思索一下,顾爻也大概想到了面前这人想要干嘛。 借势而起。 很聪明。 保全教堂啊,是个合格的教皇。 看着两人走向教皇殿的背影,顾爻转身往圣子殿走。 他觉得,过不了多久,他和小崽子就要搬家了。 晃着步子,顾爻慢慢往回走。 该说不说,教皇能当这么多年教皇是有道理的。 以一己之力镇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将莱恩这个回到王都不过几月的圣子推上教皇的位置。 都免得顾爻动手了呢。 顾爻看着那一群乖得跟鹌鹑似的中年老男人,撇了撇嘴,有些微微遗憾。 能把人揍一顿,才是最开心的吧。 没想到这教堂改朝换代这般和平。 刚刚仰卧起坐诈尸的米虫转瞬间就躺了回去。 小崽子成了教皇之后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更忙了些。 因为更忙了。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基本就是半月一月一次,每次都把顾爻折腾得不惨。 躺在花房里躲懒的顾爻遮了遮头顶的阳光。 那老皇帝,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寿命了吧。 看来马上就要解决了。 顾爻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等着那几个皇子一起搞事情啊。 可别让他失望。 第335章 绮丽童话38 顾爻等着活动筋骨,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不过一周,小崽子那三位名义上的哥哥就已经纠结了一帮人要来审判莱恩。 顾爻坐在平日里用于祷告的那栋正楼顶上,坐在有些倾斜的屋顶上,碧蓝色的眸子冷冷注视着底下已经将教堂围得水泄不通的边军。 哦,应该还有王都中一些想要分杯羹的家族。 隔着这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狗叫声,还真是…… 他妈的让人不爽啊。 顾爻闭着眼睛,使得听觉更加灵敏。 顾爻默默在心中记着数。 “那个小杂种呢?” 一,这是那个讨人厌的大皇子。 “一个来路不明的皇子,谁知道是不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种人也配当教皇来领导我们帝国这么多魔法师。” 二,这应该是觊觎教堂这股力量许久的,唯我独尊的人,是那个二皇子。 “老教皇还真就是老糊涂了。”伴随着一声遗憾的叹息。 三,这应该是一个擅长伪装,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表面老好人的三皇子。 随之而来是数不尽的附和声。 带头来了这里的三位皇子,还有那些投靠了他们的家族。 接下来又是一番慷慨陈词。 左不过就是道貌岸然地用那套歪曲的逻辑,去将今日的事情合理化罢了。 顾爻听着这些话,心中怒意翻涌。 多熟悉的话语啊。 当初那些人抢走父母的研究成果时,也是用的这样的话术。 将父母的研究成果贬的一文不值,给了一点蝇头小利却像是天大的恩赐一般。 他这个受害者还要感恩戴德。 忒不要脸。 他得到了什么呢? 这道貌岸然的模样,还真是他妈的如出一辙。 顾爻仰头望着这湛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晴空万里。 是个极好的天气。 花园中的蔷薇,应该也需要施肥了吧。 碧蓝色的眸压了压,目光落在那带头的几人身上。 教堂的大门仍然紧闭着,底下叫嚣着的人却已经不耐烦了打算强攻。 顾爻捻了捻指尖,算了算时间。 等他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小崽子应该也会刚好醒过来。 还没等动手,那个小老头就坐到了他的身侧朝他笑了笑。 “我知道大人一人足矣,但也得让人知道一下,我们教堂也不是好惹的。” 看着那皱巴掌心躺着的骨哨,顾爻没有拒绝,伸手接过。 早已躁动着的辞镜迫不及待地从系统空间冲出,落入顾爻的掌心。 指尖轻抚着这通体透白的剑,闪着寒光的剑锋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教皇混浊的双眼偏头看向容貌昳丽的青年,仍然感知不到面前之人是何境界,一如当年。 顾爻没有再多停留,要是没有及时回去,小崽子可是会闹的。 鲛纱制成的衣物在阳光下泛着流光,广袖的衣裳更显出几分仙气,衬得这人美得不似人间客。 自屋顶上一跃而下,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顾爻一剑斩出,霎时间就是血肉翻飞。 行将就木的人看着底下一个人就杀了个七进七出的人,轻叹了口气,摆摆手,掩在暗处的人一拥而上。 各色魔法光团的波动在人群中炸开。 四周早已布下的防护魔法阵被哄得乱颤,却格外坚挺。 外面的百姓,仍然安居乐业。 从他们今日到教堂范围之内,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人鱼一族,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爱好和平的种族。 与爱好和平的精灵一族相比,他们简直堪称凶残至极。 而鲜血,就是最能唤醒那埋藏在这个种族骨子里的战斗基因的引子。 如玉般的面容没有沾上半分鲜血,全程被魔力隔绝着的白皙脚掌甚至都没有半分脏污。 顾爻一脚踩在艾肯的胸口,发出“咔嚓”的一声,肋骨尽断。 看着脚下鲜血狂喷的人,顾爻拿剑尖拍了拍那张原本还算俊俏的脸,语气有些阴恻恻的。 吓得辞镜都一抖。 “你叫谁小杂种呢?” “看看现在,谁才是小杂种?” “我就问你,服不服?” 他都没舍得骂过的人(小情侣情趣除外),这群狗东西,是怎么敢的啊。 顾爻心中杀意翻腾,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还没等人回答,脚下力道一重,那胸骨直接凹陷下去。 “咔嚓”一声。 艾肯喷出一口血,头一歪,直接噶了。 看着死状凄惨的人,顾爻生不出半分同情,嫌恶地抽回脚,看着有些躁动的辞镜,伸手安抚了一下。 淡蓝色的魔力在掌心流转,一块漂亮的鲛纱成型。 他轻轻擦拭着透白的剑身,将剑上的血擦了个干干净净。 “好了,别气了,我们回去了。” 刚刚一人carry全场的王此刻却像个慈祥的老母亲,轻声哄着自己手上随时要脱手的剑。 至于刚刚没帮上忙的那群人,打扫战场善后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交给他们了。 而那紧闭着的教堂大门也在此刻打开,待命着的侍卫火速赶往身后的战场。 顾爻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屋顶的方向,小老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笑得灿烂又纯粹。 恍惚间,顾爻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在甲板上意气风发的青年。 如烟花般绚烂夺目,却转瞬即逝。 顾爻看清了他的口型。 “大人,多谢。” 本就油尽灯枯的人像是耗尽了最后的生气,成了一只僵硬的提线木偶,被人抬起一瞬,送了力道,又跌了回去。 垂着脑袋,变得了无声息。 在一旁早就等着的青年将教皇的身体带走,没了踪迹。 顾爻抿了抿唇。 有些难受。 他当年见到这人的时候,也是个一身莽劲,意气风发的青年。 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行将就木。 垂垂老矣。 他从未觉得这两个词这般残忍。 他以为他能坦然接受着少年的离去,可如今亲眼见到了故人的死亡,他才发现,原来他不行。 他无法接受莱恩的死去。 也无法接受他一日日变得苍老的面容。 那就像是在不停地提醒他,他要死了。 他的爱人就要离他而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爻就感觉一把刀悬在了自己头上。 惶惶不可终日。 他总觉得陪着他白头足矣。 现如今却想求得更多了。 顾爻回到教皇殿,一把接住了从楼梯上疾跑下来的少年,将人抱了个满怀。 当温热的躯体入怀,顾爻才感觉全身冻结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先生太过分了,怎么能一个人去解决这些事情。” 莱恩从顾爻身上跳下来,却仍旧舍不得放开人,脸颊在银白的发间蹭了蹭,声音有些埋怨的沉闷。 指尖轻抚着白金色的发,顾爻下意识顺毛,“你都已经计划得很好了,没有废什么工夫的。” 少年将人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见那颗脑袋又要凑到自己颈边,顾爻伸手一把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他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都有些嫌弃。 “身上都是血腥味,我先去洗一洗。” 那双亮晶晶的眸子转瞬间黯淡下来。 顾爻抿了抿唇,补充道:“洗完澡陪你再睡一会儿。” 莱恩猛地抬头,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重新镀上光彩,亮得出奇。 顾爻仿佛都能看到他身后的尾巴在一晃一晃的。 有点可爱。 “这是先生说的,那我回去等你。” 也没等顾爻反应,少年就蹭蹭蹭的上楼了。 完全没有给人反悔的机会。 顾爻摇头失笑。 他怎么感觉现在这崽子越来越会撒娇了。 顶不住啊。 谁能拒绝一只小狗呢? 没有人! 第336章 绮丽童话39 顾爻坐在窗台上上,仰头看着那凄冷的月光,伸出手挡了挡,目光有些悠远。 [“小九,有没有能让凡人延年益寿的道具啊?”] 0529陪着顾爻坐在窗台上,也知道顾爻是什么意思。 他轻叹口气,[“宿主大大,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算是长寿了。 达到了一个世界规则的上限,就算是再使用道具,也不会有太多的改变。”] 相比于人鱼上千年的寿命,人类终究是比不过的。 顾爻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他心中其实清楚的,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那样看着他……老去。 顾爻从未觉得“老去”这个词有什么残忍,毕竟之前他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能正常老去,已经是极大的奢望了。 莱恩如今不过十九。 他就已经在害怕,害怕着这人会变成教皇那般。 成了一具僵硬的木偶。 没有了生气。 0529看着顾爻落寞的侧影许久,好像又从眼前这人身上看到了那个雪山之巅的大人。 皑皑白雪落在他的身上,衬得那人孤独又清冷。 建在那山巅上的宫殿,冷得让人心尖发颤,寂寥又冷清。 金色的眸敛了敛,0529憋了许久也只不过干巴巴地蹦出一句,“你们下个世界,会再见到的。” 顾爻偏头看向这个比自己还要惆怅两分的少年,伸手揉了揉那柔嫩的脸蛋,笑了笑,“是啊,我们会再见的。” 无论是哪个世界。 顾爻盯着面前这张依旧稚嫩的脸看了许久,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小九,好像长大了些? 以前看起来嫩得像个正太,现在倒是像个……未成年? 嗯,有进步,但不多。 顾爻笑了笑,指尖轻轻掐着那柔嫩的脸蛋,指腹下的触感极佳。 是顾爻每碰到一次都要感叹一句,这积分花得真他么值得的程度。 那张漂亮无害的脸蛋在顾爻手中被揉搓到变形,就连那说出口的话都开始含糊不清。 “系举哒哒,女比哇了。”(宿主大大,你别玩了。) 顶着那控诉的眼神,顾爻脸上都笑怎么都压不住,“小九乖,让我揉一揉啊。” 那张秾丽的脸上露出怪蜀黍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违和,顾爻却玩得开心,这脸真的太好捏了。 他感谢着伟大的主系统,没有将系统变成一个猛男。 现在这小孩模样,多可爱啊。 小崽子之前脸上也有肉肉,现在长开了,倒是帅了很多,脸上的线条轮廓也更加清晰。 只是那可以任人揉搓的脸蛋,一去不复返喽。 顾爻忧愁地叹了口气,加大力道揉搓着眼前的人。 漂亮的碧蓝色眸子都幸福地眯起,可见主人的愉悦。 可大概,所有事物都是会乐极生悲的吧。 “嘭!”的一声,将坐在窗台上的两个人吓得抖了抖。 顾爻偏头看去,就见小崽子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那双碧色的眸子像是气急了,都漫上了红血丝。 那眼神,活像是抓到丈夫出轨的妻子。 看得顾爻心中一咯噔。 “你们,在干什么?” 顾爻轻嘶一声,真踏马经典的话。 真就有种被抓奸的感觉。 小九也很懵逼,一脸呆呆地看着冲过来的人。 这副样子在莱恩眼里看起来,就踏马的是小绿茶啊。 他伸手一把拽下顾爻捏着小九脸蛋的手,直接把人抱在怀里,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一脸防备。 “你是谁?” 被这一声吼得有些发懵的小九下意识看向被拢在少年怀里的顾爻。 二脸懵逼。 心中卧槽。 卧槽,这死狐狸能看见我!? 卧槽,小疯子能看到小九?! 两人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莱恩却只以为他们心虚。 心中委屈。 他以为他已经很了解萨尔西斯了,没想到…… 什么他喵的的叫惊喜? 这尼玛就是惊喜……个屁嘞。 碧色的眸带着些冷冽的光,落在少年的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精致,漂亮,柔软。 就像是一只漂亮的洋娃娃。 这是莱恩对于眼前这人的初印象。 小九被这眼神盯得发毛,他感觉自己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下意识就想要弓起身子朝眼前的人扑过去。 一模一样的碧色眸子。 艹了。 那一瞬间,小九想起了那些年被死狐狸支配的恐惧。 淦! 系统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从窗台上下来。 那要刀了他的眼神,让他觉得下一秒他就要暴起一把将自己推下去。 不用怀疑。 这只死狐狸是真的会这么干。 就算没有记忆。 那些刻在灵魂中的恶劣是改变不了的。 看着眼前这陌生人防备的模样,莱恩的目光从那掩在金发下的耳朵上掠过,然后展开笑颜,“不知精灵一族来我王都,是有什么事情吗?” 第337章 绮丽童话40 小九脸上都表情都一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在心里把那狗币骂了千万遍。 他的原形多帅气啊。 想当年,能一爪子将那些对大人不敬的狗东西给拍死。 只不过不喜人形,便一直保持着兽形。 不过按着他的设想,就算他变成人形,也该是个高大威猛的形象,怎么会是现在这样。 都踏马的被坑了。 成了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模样。 小九咬牙切齿。 在心中将沉眷和66骂了千万遍。 既然他不好过,那死狐狸也别想好过。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瞬间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看起来更加纯真无邪。 那双淡金色的眸子却紧紧盯着顾爻,一脸“深情厚意”,带着些难言的雀跃,“我是来找萨尔西斯的啊,不然我才不来这里,魔力太混浊了。” 说着,那张稚嫩无害的脸上露出一抹嫌弃,像是极其看不上这繁华的王都。 丝毫没有顾及莱恩已经铁青的面色。 莱恩听得额角青筋直跳,看向眼前的人目光也变得不善,说出的话也带着些火气。 “既然看不上,又为什么要来?” 精灵一族世代隐居在烛荧森林中,与自然一同生活,享受的自然也是最精纯的魔力。 王都对于他们来说,确实是有些污浊了。 看着莱恩一脸想要动手却不得不忍下的憋屈模样,小九的心情极好。 爽! 难得看这死狐狸吃瘪一回啊。 从前总是他吃亏多些。 这死狐狸惯会装可怜,顶着那张漂亮的脸,在大人面前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惯会迷惑人心。 真他么绿茶。 小绿茶。 不仅绿茶,还格外白莲花。 明明是他们两人斗法将大人的莲花给弄死了,这人就能去大人面前恶人先告状。 等他们一同去了大人面前对质,这人却装得一副大度模样,将所有事情都揽了下来。 活像是他欺负了他似的。 一想起之前被沉眷坑惨了的经历,小九的脸上就不太好看。 说多了,都是泪啊。 淡金色的眸滴溜溜的一转,看着莱恩有些气急败坏的模样,计上心头,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当然是因为萨尔西斯啊,人鱼一族与精灵族联姻,我来找我的未婚夫,和你有什么关系?” 一脸骄矜的少年抱着胸,带着些戏谑的审视目光落在莱恩身上。 未婚夫三个字将莱恩和顾爻都砸得外焦里嫩。 顾爻看着面前玩心大起的系统,刚想解释,却只感觉禁锢在自己腰上的力道像是要将他勒断。 偏头看去,少年碧色的眸中满是悲怆,漫上了水汽的眸子,眼泪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就像是个要被人抢走最心爱玩具的小孩,只能执拗地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委屈巴巴的。 整个人都抖得不像话。 “先生……” 莱恩还想要像是平日那般向着顾爻撒娇讨乖,可这两人未婚夫的关系,却砸得他心口生疼。 带着不安喊了顾爻一句,却又在顾爻看过来的时候梗塞着说不出一句话。 只能不安地抱住眼前的人,奢求着他不要走。 可他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这样说。 他们做过许多亲密事,却没有一个确切的关系。 比不上眼前的人。 他们早就相识。 是故交。 精灵一族与人鱼一族地位相当。 寿命……也相当。 从各方面来说,自己都没有半分胜算。 精灵一族,以金发为尊。 面前的人明显地位很高。 人鱼与精灵一族都是长寿且魔力强大的种族,莱恩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将人又往怀里紧了紧,暗中思忖着自己和他打起来有多少胜算。 莱恩抿了抿唇,紧绷着的神色有些冷冽。 顾爻看着对峙着随时要打起来的两人,有些懵逼。 这他们两男争一男的离谱玛丽苏戏份是怎么回事啊? 他赶紧一抬手。 “停!” 两人撇开视线,看向顾爻。 他有些无奈想要起身,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抱着,腰上的力道箍得他有些疼,可想而知小崽子使了多大力道。 就算现在看不到小崽子的面色,顾爻也知道肯定黑得出奇。 有些无奈地拍了拍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莱恩,放手。” 闻言少年抿了抿唇,看着对面挑衅的人,有些不甘地放开自己的手,只是那手指仍然执拗地牵着顾爻的袖角,语气委屈,“先生……” 这般可怜的模样牵得顾爻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少年垂顺的发。 “别担心。” 语气温柔。 小九看着这熟悉的让人牙疼的一幕,冷哼一声。 这只死狐狸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惯会耍弄这些手段。 可落在顾爻顺毛的那只手上,眼里是怎么也压不住的羡慕。 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从前这只死狐狸来之前,大人都是会给他顺毛的。 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大人坐在树下看书,一手捧着书册,一手轻抚着他背上的毛。 可自从那只死狐狸来了之后,就占了他的位置。 仗着自己原身更好看,天天在大人面前讨乖卖萌。 艹! 越想越气! 要不是他的原身是只凶兽,还能输给沉眷不成。 顾爻听到这一声冷哼,无奈转头,就见那双金色的眸紧紧盯着自己的手,带着莫名的……渴望? 他有些无语。 只感觉自己带了两个小孩。 惯会争宠的。 头疼啊。 顾爻起身,同样伸出手摸了摸的脑袋,顺毛道:“小九别生气了,好不好?” 小九轻哼一声,原本炸起的毛却渐渐收了回去,没有再用一副看不惯的姿态盯着莱恩。 “我才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顾爻失笑,“是是是,我们小九最大度了。” 莱恩盯着那只手却渐渐红了眼眶,被他强压回去,站在原地颤着身子,那垂着的眸透着失落,就像是一朵风雨中的小白花惹人怜爱。 小九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心中警铃大作。 被坑多了的ptsd。 他在心中轻啐一声,面上却放缓了神情。 不就是装吗? 谁不会啊? “我没有那么不懂事的,不会让……”小九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对于顾爻的称呼,接着道:“不会让哥哥为难的。” 说着,柔软无害的少年低着头,乖巧得不像话。 ——小剧场—— 莱恩:i watching you。 小九:这么多年终于扳回一城,就是一个字,爽! 顾爻:喵喵喵? 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第338章 绮丽童话41 小九心头大喜,他似乎已经预见到自己踩在沉眷那只死狐狸头上作威作福的模样了。 他要薅秃死狐狸的毛,给大人做地毯。 畅想着未来美好生活的小九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挑衅的眼神还没给出去,就撞进那双盈着泪的碧色眸子,心中一咯噔。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莱恩颤抖的声音,“先生……” 那手伸到一半,却又不敢去牵顾爻的衣角,往日里张扬肆意的人,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顾爻回头,正对上那双盈着一汪春水的眸子,牵得顾爻一颗心都微微泛着涟漪。 他伸出手给眼前的人擦了擦眼泪,有些无奈地叹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虽然他知道这大概率是小崽子拿捏他的手段,可谁让他就吃这一套呢。 少年微微撇过头,眼眶泛着红,可那已经到了眼眶边上的眼泪却倔强着不肯落下。 “没谁。”少年像是有些赌气,后撤一步避开了顾爻的手,“先生不是都有未婚夫了吗?干嘛还来关心我。” 顾爻有些哭笑不得收回手,才意识到小孩闹别扭的症结在这里。目瞪口呆的 小九目瞪口呆。 看着这个茶艺见长的人,只感觉余生无望。 等大人归位,他还有活路吗? 小九仰头望天,只觉得这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让人心上一凉。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天要亡我啊。 这死狐狸之前就很难对付了,现在不是要他的命吗? 眼见着两人就要撒狗粮,小九咬了咬牙,瞪了莱恩一眼,转身就从窗台跳下。 六翼翅膀泛着点点流光飞向远方。 (麻了,为了给这他们腾位置,还要自己花积分兑换道具。) 这边,顾爻还在哄着小孩,上前牵住少年的手,莱恩也就略微挣扎了一下就任由顾爻牵着了。 耍了一点小脾气,但不多。 很会掌握尺度。 顾爻心里跟明镜似的,嘴上却不说破。 看着一脸难过的少年,脑子突然蹦出一句话。 “为什么讨厌绿茶,因为绿茶不是为了你茶啊。” 顾爻算是体会到了。 他轻轻将手指塞进了少年的指缝,“小九就是我的朋友,别听他瞎说,我要是想要成婚,必定得是我自己喜欢的,绝对不可能是联姻,况且……” 顾爻故意顿了顿,吊足了少年的胃口,等到莱恩眼巴巴地看过来了,才接着往下说道,“况且,我这不是已经有王后了吗?” 青年狡黠一笑,偏头看向莱恩。 这话说得清晰又模糊,将少年那颗心直接拿捏住。 月光落在那冷白的肌肤,衬得这个人清冷又疏离,只不过短短一句话却将莱恩的心高高牵起。 少年喉头梗塞,怔怔地盯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从心脏处迸发出来,暖融融的,连带着脑子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心中叫嚣着那个可能,张了张口,却梗塞得说不出话。 顾爻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少年反应过来。 这般刺激之下,莱恩连自己可怜的伪装都顾不上了,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要将他刻进灵魂,良久才挤出一句,“是谁?” 只有两个字,却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再说不出其他话,就连那眼神都不敢再放在顾爻身上,垂着脑袋,像是等待着审判。 顾爻笑了笑,看着面前垂着脑袋的小孩,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莱恩感觉一阵蔷薇香袭来,清浅的呼吸落在颈侧,心跳都快了几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我的,小、王、后。” 最后三个字,顾爻一字一顿念得郑重又缱绻,刻意压低的声音落在少年耳中,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莱恩心上。 “咚。” “咚。” “咚。” 脑袋一片空白间,少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强劲有力,每一下,都是为了眼前的人而跳动,连带着他手脚都发软。 那颗本就滚烫的心,像是要融化在这过高的热度中,成了一片要将人灼烧的岩浆。 葱白的指尖捻上已经红透的耳根,略带调笑的声音炸响在少年耳畔。 “怎么了,高兴傻了?” 少年怔怔的没有反应,顾爻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他了。 还是太快了吗? 顾爻伸出手想要安抚一下少年,指尖却顿在半空中。 他对上了一头饿狼的眼神,在暗处闪着绿色的幽光,让人见之生寒。 顾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那步子刚刚后撤, 下一秒,却被莱恩一把抱住。 刚刚还如软包子任人揉捏的少年此刻却凶相毕露,将人紧紧扣在怀里。 莱恩竭力压下自己的心跳,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一把按下顾爻想要抬起的脑袋,他不想先生看到他现在的模样。 肯定很可怕。 莱恩抬眼,在镜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脸上是控制不住的欲望与渴求,那双被眼前这人夸过眼睛不再清透,布满了猩红之色,是怎么都压不下的欲望。 对这个人的渴求已经刻在灵魂里的每一寸。 就算是削骨剃肉,他也没办法忘记。 “先生,别动,让我缓一缓,好吗?” 即使竭力控制住,少年的声线依旧颤抖得不像话。 顾爻没有再动,只是静静地贴在少年紧实的胸膛,耳畔是那清晰有力的心跳声。 不规律,却带着紊乱的心动。 两人凑在一起,连蔷薇花的香气都浓郁了许多,透着让人心安的味道。 良久,莱恩才勉强压下那猩红之色,只是依旧没有放开顾爻。 斟酌了一下,他才开口,“萨尔西斯,你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不安。 顾爻没有回答莱恩的问题,只是从少年怀中起身伸手捧住少年的脸,在那红润的唇上亲了一下,目光灼灼, “wdzie za mnie?”(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剧场—— 小九: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吗? 兽生无望.jpg 只有系统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恭喜我们的小绿茶扳回一城。 第339章 绮丽童话42 莱恩愣了愣,有些听不懂顾爻在说什么? 顾爻也扶了扶额头,就顾着要正式一点了。 差点忘了这人不是人鱼,听不懂人鱼语。 葱白的指尖轻轻抚上少年有些怔愣的面容,顾爻一字一顿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搭在劲瘦腰肢间的手指猛然收紧,莱恩看着眼前的人许久才呆呆开口,“先生,是认真的吗?” 听着这熟悉的话,碧色的眸重叠到那双漂亮多情的狐狸眼上,莱恩的脸也与阎郁的脸重合, ——“先生,你真的,真的要和我……成婚吗?” ——“先生,是认真的吗?” 一样蠢兮兮的。 顾爻笑了笑,在蔷薇花上下一吻。 碧蓝色的眸中蕴着笑意,他带着些打趣道:“怎么,不想当我的小王后吗?” 闻言,无害的脸上转瞬间染上慌乱神色,着急得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像是小动物讨好般轻轻蹭了蹭,带着些焦躁,声音委屈,“没有的事情,我想的,先生就别打趣我了。” 感受着少年震动的心跳声,顾爻感觉到难言的心安。 漂泊的浮萍终究是找到了他的归宿。 莱恩看着眼前的人,抿了抿唇,伸手将他往地上一推。 顾爻一愣,身下是柔软的长绒地毯倒是摔得不疼。 少年像是开启了什么开关,整个人带着些邪肆。 指尖轻轻勾着银白色的发,轻嗅一下,鼻尖满是馥郁的蔷薇香,“先生,这阁楼的风景美吗?” 顾爻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被这一笑晃了一下,轻声回了句,“美。” 不知是景美,还是人美。 “那我们在这里试一试,好不好?” 指尖搭上伶仃的腕,少年步步紧逼。 冷白的肤漫上蔷薇的粉,顾爻偏头算作默认。 少年惯会察言观色,轻轻挑开轻薄的纱帐,得见美人芙蓉面。 之后的事情顺利得理所应当。 本就活不长久的老皇帝只剩下莱恩一个继承人,只能将王位传给少年。 莱恩也是帝国史上第一位兼任教皇和皇帝的人。 为了避免麻烦,在两方势力吵了一遍又一遍之后,莱恩直接拍板决定两边的加冕礼直接放在一起办了。 美其名曰,省事。 教堂这边的人倒是没什么意见,能说得上话的都是老教皇筛选过的,明面上对莱恩都没什么意见。 倒是那些大臣,大都是站在其他皇子那边,现在看莱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顾爻躺在穹顶上,听着底下议事大厅吵成一锅粥,懒懒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去揍人。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顾爻歪了歪有些僵硬的脖颈,“浅浅的”松了松筋骨。 然后,这个决定就非常和谐地达成了一致。 将时间定下来,那之后准备的事宜也就不用莱恩插手了。 忙了这么久的人,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抱着已经懒到完全不想挪窝的人在花园里晒太阳。 顾爻收获了一个全自动人形靠枕。 还自带按摩的那种。 腰上的力道正好,让人昏昏欲睡,也算是这小崽子赔罪吧。 毕竟是他自己造的孽啊。 顾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贴心的服务,时不时还能接受小崽子的投喂。 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在接受了来自莱恩的又一轮投喂之后,顾爻眯着眼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夕。 “莱恩,我可能要离开几天了。” 那语气稀松平常,就好像在谈论着今天吃什么。 搭在腰上的手陡然一紧。 “先生,是要离开吗?” 少年捏着葡萄的指尖顿在半空,语气冰冷又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本来眯着眼昏昏欲睡的顾爻被这力道掐得有些疼,忍不住轻嘶一声,忍伸手拍了一下莱恩的手背,没好气道,“我要去给你找个新婚礼物,当然得要回海里啊,王都附近哪里有海啊,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莱恩明显松了口气,看着青年有些不高兴的脸色,赶紧伸手一把抱住顾爻,在人颈窝边轻轻蹭了蹭。 “我错了。” 看着又黏上来的莱恩,顾爻被颈边垂顺的发丝撩得有些痒意,只感觉自己身上扑了一只二哈。 “别闹。” 顾爻将少年的脑袋往边上推了推,有些无奈地叹口气。 莱恩蹭了蹭,赶紧起身,只是一手圈着腰,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那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那双漂亮的碧眸中满是不舍,带着浓浓的依恋,顾爻忍不住伸出手,却被莱恩一把抓住,将那只手贴在脸颊边轻轻蹭了蹭,像是亲人的小动物一般。 还真就跟着小狗一样黏人。 是因为狐狸是犬科吗? 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顾爻试图用科学解释这本就不科学的事情。 摸着少年的脸颊,思绪有些飘飞。 那当初,沉眷会不会也这样讨乖撒娇呢? ***** 顾爻看着非要将自己送出城门外的莱恩,无奈轻叹口气,坐在马车里等着莱恩上来。 就这一段路,还要送来送去的,他觉得没必要。 真没必要。 在那毛茸茸的脑袋探进车厢的那一刻,顾爻伸手一把勾过少年的脖颈,呼噜了两把柔顺的发。 手感很好。 顾爻幸福地眯了眯眼。 少年也任由他施为,等到过足了手瘾,顾爻一把放开莱恩,转身从马车上一跃而下,背身挥了挥手。 “不用再送了,我先走了。” 风中留下残音,却已经不见人的身影。 只余下空间魔法的波动痕迹。 莱恩抿了抿唇,伸出的手连衣角都没抓住,只能颓然放下手。 等候在外的车夫看到这一幕也有些怔愣。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空间魔法。 居然是在这种地方。 “陛下,我们还去城门口吗?” “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莱恩看着自己的空落落的手掌,有些失落。 刚刚他那一下其实是用了魔法的,可是却没有半点用处。 他以为自己的魔法已经算是不错。 可在萨尔西斯面前,还是弱得不像话。 强大的人鱼王要是想走,根本没有人能留下他。 也不知该用什么来留下他。 少年颓然地靠在车厢壁,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看着大开的车厢门,望着顾爻离去的方向,而后,紧握成拳! 像是要将什么攥在掌心。 肩上的印记滚烫,像是在安抚少年躁动不安的情绪,他轻抚了一下肩上的印记,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至少,他们还有分不开的联系,不是吗? 第340章 绮丽童话43 加冕礼当日。 莱恩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抚上那张无害又漂亮的脸,屏退了侍女。 他圣洁的白袍绣上繁复的花纹,金线勾勒的魔法符文带着让人心折的魅力。 门外已经有人在等着他出去,可是,他却还是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深吸一口气,莱恩缓缓朝外走去。 这样重要的日子,也不允许他闹什么小脾气。 只是一步步走上那王座时,少年心中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说好过几天就回来,一定不会错过他的加冕礼的。 骗子。 少年听着教堂的兰斯大主教念着繁复的圣言,坐在王座上俯瞰着俯身跪拜的人群。 乌泱泱的一片,看不清面貌。 从这里往下看,他们就好像是渺小的蚂蚁,只要自己一脚踩下去,就能踩死一大片,轻易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山顶的风景很不错,难怪有这么多人会为了这个位置争得你死我活。 少年默默撇开眼,目光落在前方。 他在等着一个人。 他的,人鱼先生。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没有看到人,莱恩的心也忍不住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先生,是不来了吗? 碧色的眸垂了垂,搭在腿上的手掌也忍不住攥紧成拳,在那白袍上抓出褶皱。 莱恩心中不安,也庆幸着接下来的流程用不上他,他乖乖当个吉祥物就好。 之后宣读誓词,也早就已经背熟,应该是能应付过去的。 兰斯大主教宣读圣言结束,在少年面前俯身,恭敬道,“教皇大人,请宣读誓词。” 莱恩起身走到高台之上,俯瞰着他的子民,朝着远处望去,王城的子民也聚集在外围,共同观看这一场盛典。 少年心中无端生出些紧张。 他念着模式化的誓词。 许下那些美好的誓言。 保证和平和公正、保护教会、维护魔法师和帝国子民权利等等。 再带着参加加冕礼的人一同宣读圣典。 这些事情都是之前那些王都干过的事情。 可在他合上圣典朝着扫视着底下那些或殷切,或仰慕,或期待的面孔,竟有些不敢直视。 就好像,真的盼望着他会带领着他们走向繁荣与和平。 他想要登上这个王位,只是为了先生罢了。 莱恩撇开眼,避开那些让他感到不适的目光,脚步有些不稳,走回王座之上。 接下来就是授予真正的国王标志物。 内廷总管把枯红色长袍交给国王,长袍外面罩一件披风,当那长袍披在身上,莱恩却莫名感觉到肩上重了好多。 接着,兰斯大主教为国王戴上指环,并把权杖交到国王的右手,把权节交到国卫的左手。 指环是帝国权威的标志,还是神明与其子民亲密关系的标志。 权杖是神明授权的标志,而权节则取代以往的笞杖,首次交到国王手中。 接下来也是国王加冕礼的最重要部分,由兰斯大主教帮忙戴上王冠,旁边六位大臣和六位主教协助。 表示教堂和贵族对加冕的承认。 莱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用圣水净手,才从一旁拿起那顶象征着最高权力的王冠,神情虔诚。 各色的宝石被切割成美丽的形状,在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可是当那双手朝着自己靠近时,少年却忍不住想要后退。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兰斯大主教此刻却带着随和的笑容,灿金色的眸闪着笑意,指尖轻轻搭在了少年的肩上。 “别怕。” 一句话就轻易抚平了少年心中的不安。 “殿下,低头。” 兰斯声音温柔,少年轻轻在大主教面前低下头。 当那顶闪着璀璨光芒的王冠压在头顶,莱恩只感觉自己的身心都被束缚住了。 他很不舒服。 是一种心理上的不适。 他本就不喜欢束缚,这般繁复郑重的典礼会让他的让他感到莫名的窒息。 他本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当指尖被套上指环,那枯红色的长袍加身,沉甸甸的王冠压在头顶。 从身到心,好像都被这个身份,这些东西代表的含义束缚住了。 少年抿了抿唇,在兰斯大主教殷切的目光下,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兰斯好像看出了少年的不安,伸手扯过少年的手,在那指节落下一吻。 莱恩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今日的兰斯大主教不大对劲。 对他也太亲近了吧。 兰斯却像是没有感受到莱恩的打量,按着流程走完之后,将少年的手松开。 就好像,刚刚只是在进行加冕礼中的一步。 儒雅随和的青年在少年面前俯身,“陛下,请将权杖交予我,现在该换教皇法杖了。” 莱恩点点头。 两个典礼合在一起办,也只能融合一下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混搭。 穿着教堂的白袍,披着国王的长袍。 戴着国王的王冠,拿着教皇的法杖。 哎嘿,就是玩。 兰斯接过象征国王权威的权杖,交给一旁等候的内庭总管。 法杖由圣树的的枝干制成,通体为乳白色,镶嵌着各色魔法晶石,最显眼的还是那颗硕大的主石——一颗碧绿色的魔法晶石。 被切割成六角形的绿色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蕴着勃勃生机。 在少年怔愣之际,兰斯一撩衣袍,在少年面前直直跪下。 像是最虔诚的信徒一般,将教皇法杖举过头顶,“教皇大人,请。” 碧色的眸子垂了垂,少年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法杖。 当法杖入手的那一刻,莱恩就感觉一股清凉的感觉从指尖漫上心头。 抚平了因为心情不安而躁动的魔力。 王城四角齐放烟花,在烟花的轰鸣声中,繁琐又郑重的仪式宣告着结束。 原本肃穆着的王城仿佛一瞬间鲜活起来,王城中生活的子民脸上扬着笑,带着未来的期盼。 少年站在高台之上,荣光加身。 看着那些笑着的脸,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位置的意义。 他是他们的王。 应当要带着他们走向繁荣和幸福。 在少年身后,兰斯大主教灿金色的眸子一直追随着少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没认出我啊,笨蛋。 第341章 绮丽童话44 结束了一天的繁复流程,莱恩终于有机会好好歇一歇。 解下枯红色的长袍放到一边,内庭总管早已将王冠与权杖收走。 在教皇殿中住习惯了的少年也没打算搬走。 站在教皇殿最高的阁楼上,俯瞰着花园中满园的蔷薇,四周静得出奇。 人一旦闲下来,就忍不住多想。 强行压下的心思也忍不住探出头来。 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总归是让后他感到难受得紧。 对人鱼食言的愤怒,难过,还有怎么也压不住的失落,一时间百感交集。 见不到人,总归是会胡思乱想,即使肩上的印记仍然在发烫,知道人鱼应当是没出什么大事。 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先生现在在哪呢? 对新婚礼物的盼望,此刻也变成了对人鱼的惦念。 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吗? 莱恩总是忍不住多想。 朝窗外望去,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凄清的色,像极了人鱼因为常年不见阳光冷白的肤。 只是没有这般残忍凄冷的光,冷白的肤闪着光泽总归是温润的。 像是触手生温的玉石。 是最美的珍宝。 想先生了…… 正当少年出神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陛下,我来取教皇法杖。” 是兰斯大主教。 一道低沉温润的声音透过沉重的木门传进少年的耳朵。 带着些闷。 收起脸上失落的神情,少年站直身子转身,又变成了一个王该有的模样。 “请进。” 兰斯低着头抬头,在少年面前跪下,“参见陛下。” 莱恩点点头,垂着眸,却没有什么心思理会眼前的人,指了指一旁的金属盒子,“大主教不必多礼,法杖已经收好,请拿走吧。。” 兰斯顺着少年的指尖看去,目光却没有落在那盒子上,盯着眼前那白皙的指尖。 脑子里面全是一些不过审的东西。 还是没有认出我啊。 小疯子眼神不太行啊。 顾爻心中有些不高兴。 他信心满满地来,以为小崽子能认出自己的。 结果这人,居然都不带看他一眼的??! 莱恩疑惑地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青年,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犹疑地喊了一声,“大主教?” 听到这个称呼,顾爻抿了抿唇,心中那股子不悦达到顶峰。 少年蹙了蹙眉,看着仍然跪在眼前的人,伸出手想要推一推兰斯。 可还未等那指尖触及肩头,顾爻就猛地起身,伸手一把抓住少年的少年的手。 碧色的眸子因为惊愕瞳孔微微紧缩,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像是不理解为什么温和的人突然露出了尖利的爪牙。 顾爻步步紧逼,少年忍不住后退,直到,被逼至阳台栏杆。 青年欣赏着少年惊恐的神色,灿金色的眸子波动一瞬,带着些恶劣的意味。 顾爻将所有气息收敛,一心一意扮演着“兰斯大主教”的角色。 “兰斯”的手指顺着少年的指尖摩挲着扣进指缝。 像是在把玩。 灿金色的眸看向少年,带着戏谑之意。 少年的面色沉了下来,碧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声音冷得仿佛能掉冰碴,“兰斯大主教,你想做什么?”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手腕,只让莱恩感到恶心。 脏。 怎么可以让其他人这么亲密地碰到他呢? 这是对先生的背叛。 “兰斯”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在少年愤怒的目光中。 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 像是一片羽毛,却压得莱恩喘不过气。 再次抬眼,灿金色的眸中是不加掩饰的觊觎与……欲望。 “陛下,乖一点,好不好?” 面前的人像是最虔诚的信徒, 在神明的面前底下高傲的头颅,亲吻着少年细白的wan。 莱恩的脑子瞬间宕机。 随之而来的是冲上脑海的愤怒与屈辱,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躁动的魔力不停滋生壮大,张牙舞爪地想要杀死眼前的人,却被眼前的人在轻笑间就轻轻压下。 “陛下,不乖的孩子,是要被罚的。” “兰斯”的像是一个渎神的变态信徒。 从手背到wan间。 直到,将那指节和细白的腕都烙上痕迹。 少年被铺天盖地的强大魔力压得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瞪着眼前的人,绷着脖颈後仰,……,却更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 身后是阳台的栏杆,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可还是避不开眼前这人的钳制。 屈辱和羞耻的感觉充斥着整颗心脏,猩红漫上碧色的眸。 理智已经灼烧殆尽,躁动的魔力精纯,缓慢积蓄着力量。 碧色的眸中带着狠绝,只要眼前的人再进一步,他就跟他同归于尽。 就算不能弄死这胆大妄为的人,他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让这人动他一下。 “兰斯”像是一个耐心的猛兽,一步一步圈着自己的地盘,在少年身上烙印自己的痕迹。 看着莱恩那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表情,连那眼眶都因为生气透着愤恨的红,带着勃然而出的生机,像是从污浊之地生出的恶之花,美得惊人。 指尖忍不住轻抚那漂亮的眼睛,莱恩偏过头,脸上满是嫌恶的神色。 压抑着的魔力,蠢蠢欲动,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快了。 就快了。 顾爻在心中轻叹口气。 终究是舍不得啊。 往后退了一步,顾爻伸手就要将少年拉进来。 还没等手碰上少年的手腕,刺目的白光就在顾爻眼前炸开。 是独属于莱恩那最精纯的魔力。 顾爻抬手挡了一下,向后退了两步,莱恩却已经脱力,悬在阳台上的半个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仰面往后一倒。 白袍染着血,少年像是折翼的蝴蝶,从阳台飘下。 对上少年那死寂的眸子,心脏猛地一停滞,一切的动作都在眼前放慢,顾爻再也维持不住伪装,灿金色的眸变为碧蓝,铺天盖地的魔力朝着少年奔涌而去,织成一张柔软的网,护着莱恩缓缓下落。 顾爻也没闲着,踩着栏杆从阳台上一跃而下,空间魔法转瞬而成,在少年落地之前,将人拉到自己的怀里。 当触及温热的躯体,那颗瞬间猛烈跳动着的心脏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只是魔力耗尽脱力了。 淡蓝色的魔力在青年指尖闪耀着,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指传入少年透支的身体。 补充着枯竭的魔力。 许是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莱恩蹙着的眉逐渐松开,顾爻轻轻拂开少年眉梢的发,将少年放进柔软的被褥,翻身上床抱住少年 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晚安,我的王后。 阿爻:啊哦,玩脱了,差点把老婆玩没了,还好没事。(抱紧老婆猛猛松口气。) 第342章 绮丽童话45 “先生,新婚礼物我很喜欢,相信先生也很喜欢的,对吗?” 少年碧色的眸中闪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像是一只小狐狸,对着眼前的人亲近撒娇。 顾爻放下手中的书,他最近在恶补人类的知识,小疯子一个人身兼二职,每天都要忙到深夜。 等他回来休息,他都已经睡了。 这小崽子也从来舍不得吵他,只是伸手抱着他就睡。 等他每天起来,莱恩就已经离开。 太累了。 上次玩脱了,眼前这人也没有怪过他。 他也没有多问过一句,甚至没有向他索求过什么。 他想帮一帮他。 前所未有地想帮他减轻一点负担。 少年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啊。 都懂得什么是责任了。 看这些大臣贵族之间的关系是他选择捷径。 玩弄权术,操纵人心。 这个他熟啊。 谁的老婆谁心疼罢了。 可现在,顾爻看着眼前的人,却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目光落到房中摆着的那颗珍珠上。 嗯,很大。 是他和那只蚌进行一番友好亲切的交流之后,他主动送给自己的小王后作为新婚礼物的。 这么大的珍珠。 除了能摆着,还能干嘛。 总不能像小珍珠一样…… 顾爻老脸一红,轻咳两声,视线移回眼前这人身上。 少年撑着下巴,唇角带着笑,目光灼灼,带着十足的算计,却毫不掩饰。 顾爻思索了一下,确认了这珍珠除了摆着也不能干其他事情。 只能当个摆件罢了。 只要够大,就够废。 心下稍安,顾爻却还是谨慎。 他被这小崽子坑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不能再次阴沟里翻船。 他斟酌着开口,“你喜欢就好,见你喜欢珍珠 ,才特意给你找的。” 莱恩眼里划过一丝遗憾。 先生学精了呢。 他当然是喜欢的。 只是要看……先生喜不喜欢啊…… 不过他有足够的耐心,慢慢来。 少年微微垂下眼尾,带着些遗憾叹了口气 “先生是不喜欢这颗珍珠吗?” 顾爻看着这小崽子这副模样,额角一跳。 又来了。 这个茶茶的模样。 啧 他伸出指尖轻点着桌面,偏头看向想要伸手勾自己袖子的少年。 看着少年眉间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疲倦,欣赏蓦地一疼。 顾爻叹了口气,将袖子往他手里一塞,没好气道,“想要什么就说吧。” 小崽子难得和他要一次东西。 这段时间他也辛苦了。 那就犒劳一下他吧。 碧眸微微闪动一下,带着精光,炽热的目光落在顾爻身上,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少年做好了心理建设却欲言又止。 指尖轻点着桌面,节奏逐渐急促,带着些不耐烦。 看着少年扭捏的模样,顾爻轻啧一声。 麻烦。 这小崽子他什么模样没见过啊。 他伸手一把拽过少年的衣领,在他惊愕的目光落下一吻。 隔着一张小桌,他们在午后的阳光中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一吻毕,葱白的指尖轻轻抚过红润微肿的唇瓣,人鱼的低语犹如恶魔的刻意引诱,“小疯子,告诉我,你想干什么?诚实一点,诚实的孩子才会有奖励哦。” 白皙的耳尖红了个彻底。 直视着碧蓝色眸子中那毫不压抑的y望,莱恩微微偏头,像是被这眼神烫到。 “那,先生先放……放开我。” 少年整张脸上都是热气上涌,带着难言的生机。 蓬然而出。 美得让人心惊。 魔力越发深沉的少年被精纯的魔力带着好像荡涤了灵魂。 带着一丝神性。 这般微笑着看向人时,仿佛真正的生灵之神卡莱茵降临人间。 向这世间播撒生机。 使得万物复苏。 而他现在所做,正是在…… 渎神! 将圣洁的神明拉入凡尘,染上烟火气与神明不屑的七情六欲。 让他一起在这红尘中沉沦快.活。 一想到这里,指尖忍不住使了些劲,引得少年轻呼一声。 看向顾爻的眼神也带着些埋怨。 顾爻讪讪地收回手,面上笑着,指尖却忍不住捻了捻,回味着刚刚那温软的触感。 与他温冷的肌肤不同的感觉。 秾丽的脸上忍不住染上痴迷,以指尖抵唇. 莱恩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感觉无所适从,浑身都在躁动。 顾爻观察着小崽子的反应,低头看了一眼,甚是满意。 “小疯子,很有精神啊。” 漂亮的人鱼撑着下巴,看着少年浅笑。 指尖却跨过桌角过去。 少年呼吸一滞,搭在膝上的手指攥紧成拳。 深吸一口气,莱恩瞪了顾爻一眼,顾爻神色不变,依旧浅笑着,手上的动作不变。 白色的魔力毫无杂质,圣洁的颜色一如那圣洁的白袍,编织成一张网,将粉色的珍珠轻轻托起,从底座中搬出,轻轻落在纯白色的长绒地毯上。 顾爻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眼里却露出一丝兴味。 小崽子想要干什么呢? 有什么新花样呢? 顾爻舔了舔唇,眼中的兴奋怎么都控制不住,连带本该冷着的血都沸腾起来。 手上的力道也情不自禁重了些。 “唔……” 少年额角的汗滑落,像是忍到了极致,看向顾爻的眼中也带上浓重的贪婪之色。 一点也不像是圣洁的神灵。 倒像是沉沦于肉y的yin魔。 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行为。 一点也舍不得伤了眼前的人。 将爱是克制这句话贯彻到底。 碧蓝色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明明已经很难受了,不是吗? 那就让我帮个忙吧。 顾爻轻轻笑了笑,指尖勾住那白金色的发丝,在手指上打着圈。 然后,猛地一拉。 少年的头皮一痛,下意识顺着这力道倾身,与顾爻鼻尖相触。 就连那卷长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顾爻亲了一下少年。 “现在是兑现奖励的时间了,好孩子。” 人鱼引神堕落。 成了那红尘中的芸芸众生。 第342章 绮丽童话46 一句话犹如烈火烹油般让少年情难自禁。 碧色的眸紧盯着眼前的人。 勾着那伶仃的腕,将人一把拉过。 小桌被少年顺势掀翻在地,手掌也移到后颈,将人禁锢。 然后,将人一抱。 银白的发被人扯着,带出些疼,让顾爻忍不住蹙眉,有些不悦地想要斥责。 可话还未说出口,那早已忍到极致的少年已经亲了过来。 少年以手抵唇,轻笑一声“先生,这是你自找的啊……” “嗯?” 晕晕乎乎的顾爻哼唧一声,愣了愣神,像是不理解少年在说什么。 秾丽的脸上透着纯真的茫然。 却是格外的……色。 那红润的唇沾了水,碧蓝色的眸也浮上水雾,只不过转瞬就会落下泪来。 擦去水迹,少年的碧眸一暗。 迷迷糊糊的人鱼乖得不像话,像是被人下了咒一般。 意识才回笼些许,少年又弯了弯身。 疾风骤雨间,少年织成一张渔网,将漂亮的人鱼结结实实网在其中。 逃不开,躲不掉。 是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少年像是逗弄猎物一般的动作,让他只感觉心悸难当。 他不过求得片刻安宁,却又被莱恩蛊惑。 全凭心意一抓一放,倒像是逗弄自己掌心之下的小动物一般。 早已磨练过多次的少年深谙此道。 “唔~” 无力的指尖推拒着,对于莱恩而言,却更像是邀请。 冷白的肤沁入漂亮的红,透着一股勃然而出的生机,似海水般清透的眸子泛起涟漪,泪珠从眼眶中滑落。 耳畔是清浅不稳的呼吸,少年在这种时候总是少有的强势,此刻全都成了束缚住顾爻的利器。 鲛纱尽数堆叠,是一片圣洁的白。 带着些寒气,是深海的气息。 即使已经将先生身上的海腥味尽数用蔷薇花香掩盖,但依旧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前这人,与你本不是一路的。 这个认知总是让少年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心思,将刚刚退开寸许的人一拉,在一片冷白中有着动人心魄的漂亮。 少眸色一暗。 耳畔的呼吸声让莱恩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更是处在崩溃的边缘。 指尖轻捻着。 顾爻斥责的声音还未出口,不过一瞬,他就只能无力地靠着少年。 只是没了依靠的凌霄花,只能用藤蔓攀附着大树。 即使已经被人逼到现在这般绝境,顾爻却仍然不愿意落了下乘。 莱恩碧色的眸中落入一抹遗憾。 先生还真是胆大又胆小啊。 胆大得敢来撩拨他,直接伸手…… 却又胆小,一旦动了真格就要逃开。 他们认识也有一年多了,这人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又有什么害羞呢 简直不像是人鱼。 人鱼一族随心所欲,帝国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人类被人鱼蛊惑的事情。 给出的评价都是——放.浪! 怎么先生会这样呢? 只要尚存一分理智,连呼吸声都要放轻。 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坏事一般。 可就算是在人类的神话中,就连那些神都是遵从自己的,我们只不过一介凡俗,有何必去控制着呢? 那就我来帮你吧——来解开身上的枷锁。 莱恩压了压眸,有些窒息的难受,那扣着他脖颈力道大得像是要谋杀。 碧眸注视着这一切,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勇攀高峰的勇士,却在即将登顶时被同同伴从山顶推下,幸运地没死,却被树枝勾得卡在鸟不拉屎,不上不下的半山腰。 勇士奋起反抗,同伴只是在那山巅,看着他们挂在半山腰上被吊着的丑态,极尽嘲讽。 勇士被气了个倒仰,却只能压下心中的愤恨,与那唯一能救自己的人虚以委蛇。 同伴碧色的眸中闪过一抹恶劣的光,他一把拿起换洗的衣物,在勇士面前将那些在雪山上珍贵的物资整得一塌糊涂。 干燥的衣服变得笨重,不能再保暖。 勇士破口大骂。 恶毒的同伴却往下踹了哥石子,让原本还破口大骂的人,转瞬间就安静如鸡,只能紧紧抓着头顶的树枝。 这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看着勇士着丑态,同伴都碧眸中闪过一抹愉悦。 这样看着才顺眼些啊。 他冷眼看着,像是引诱任堕落的恶魔,等待着贪婪的人类自己踩进圈套。 直到那勇士失了力气,山底下时万丈深渊。 拿碧蓝色都眸子才有了一点害怕神色。 他祈求着那个冷眼旁观的人救一救他,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祈求神的庇佑。 同伴像是施舍一般,听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话,终于伸出了援助之手。 将人拉了上来,轻拍着脊背,安抚着惊惧不定的人,对于生气的踹打也照单全收。 惊惧哭泣的人在寒冷的山巅穿着单薄的衣物,只能下意识寻找温暖的栖息之地,而这正中同伴下怀。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成为这人的救世主,将神明拽落人间。 在滚滚红尘中沉沦。 而他做到了。 滚圆的珍珠落在腰间时,顾爻一懵逼。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小崽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少年目光灼灼,一撩已经过肩的发丝,轻轻笑了笑,“先生不用紧张,我只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之后的事情,顾爻就再也记不起来了。 只记得漂亮的鱼尾闪着彩色的光,炫目夺人心魄。 带着少女心的渐变粉被串成一串,在他眼前晃眼。 他听到了恶魔的低语,“这是先生的东西,先生应当收回的。” 顾爻从未觉得蔷薇花这么香,月光下花影摇动,镀着一层银白的光,让人忍不住心生愉悦。 他像是神堕入了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幻梦,来这人间走了一遭,成了滚滚红尘中的一粒尘埃。 碧眸注视着安眠的人,道了声好梦。 第344章 绮丽童话(完) 自从上次将那颗作为摆件的珍珠拿出来之后,漂亮的珍珠就踏上了两用的路。 白天充当摆件,晚上还得加班。 以至于顾爻现在看到它都感到有些ptsd,下意识感觉腰疼。 毕竟这珍珠垫在腰上的感觉,是真的硌人。 顾爻轻叹一口气,躺在定制的榻上略微有些不舒服翻了个身,轻叹一口气,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太过纵容少年了。 让他搞出这么多花样,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顾爻轻叹一口气,目光落在那个珍珠展柜上,耳尖红了红,不自在移开目光。 刚刚主持完今日节日庆典的莱恩推门而入,将脑袋搁在顾爻肩头,“先生,今天好忙,发圣水发得我都累了。” 少年将手放到顾爻面前讨着乖。 顾爻无奈笑了笑,伸手给少年揉着有些酸疼的肌肉。 “怎么这点苦都受不了。” 莱恩蹭到顾爻面前,嘿嘿一笑,“这不是先生纵着嘛。” 顾爻一哽,这话也没错,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鬓发,惯会讨乖的少年就在那带着些凉的掌心蹭了蹭。 “先生是嫌我烦了吗?” “没有。” “那先生为何都不陪着处理这些事情了,从前先生总是陪着的。” 少年的声音有些委屈,像是想这么说很久了。 顾爻伸出食指推了推那颗凑过来的脑袋,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你这话好没道理,这国家是要你管的,我连人鱼一族的事情都不想管着,之前能帮着你,那就偷着高兴吧。” 莱恩也知道这点,却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对亲近一下,伸手抱住青年,像是一只大型犬一般将主人一扑。 “那先生也要陪着我啊。” 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 顾爻却本能感觉到危险,少年却翻身而下,像个树懒似的挂在他的身上。 “累了,不闹先生了。” 安静的房间里只余下一盏壁灯泛着昏黄的光。 传来一阵叹息。 顾爻终究是舍不得,以强势之姿,帮着少年处理着这些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 制衡王都。 巩固边防。 开拓疆土。 做了两世人臣的顾爻将这一切都做得极好。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王身边有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魔法师。 等待帝国稳定,他们将事情甩给了内阁大臣,去巡视着这个这个在他们两人手中一同壮大起来的国家。 林间的温泉,西北的城堡,漫天的极光下……都有他们的身影。 而在莱恩让整个帝国都稳定繁荣,让所有子民过上安稳日子后,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像是卸下了重担一般,将这王位和教皇之位一甩,成了一介白身,安安心心和他的人鱼先生离开了。 帝国的许多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传说。 传他们神仙眷侣。 传他们姿容绝世。 传他们实力力压边境小国。 …… 岁月流逝,即使莱恩已经将魔力修到了特级魔法师的水平,延长的寿命也不过寥寥。 在自己那张让人鱼心折的面容上显露第一道沟壑时,莱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 在他努力维护下,他将所有的心力都投在了驻颜魔法上,所研究的魔药也是有关于维护容貌方面的。 他就像是王宫中想要竭力想要挽留君王的妃子,却仍抵不住色衰,只是他比较幸运。 他的王,只有他一人。 也从未表现出爱驰。 只是一遍遍告诉他,这是正常的,一次又一次抚平他内心的不安。 可他怎么能甘心呢? 过去的几十年好不容易将他的名字与这人绑在一起,又怎么能让其他人说出他们不配这样的话。 顾爻发现劝不了他,也没有强求。 只是陪着他一直找寻着保持容颜的办法。 直到,见到了住在萤森深处的女巫,已经有些魔怔了的莱恩偷偷与她做了交换。 灵魂永堕地狱,求得一世容颜永驻。 只是那魔法卷轴契约未成,一道银白色的光芒直接穿过女巫的防护魔法阵,在一道强大无匹的魔力下化为齑粉,顺带将那魔法卷轴绞成齑粉。 透白的剑身浮在莱恩面前,一片烟尘中,莱恩第一次见到盛怒的人鱼究竟有多可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怒气可以让天都色变。 剑气将女巫整个城堡都绞得粉碎,包括那个面目狰狞的女巫。 在莱恩面前,成了一团血雾。 却没有让莱恩沾染上半分血污。 淡蓝色的魔力是最好的防护罩,将少年死死护着。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降下雷霆,紫色的雷霆闪着渗人的光芒,劈开了附近的一株大树,刺目的光芒中,成了一片焦土。 像是在警告这个异类,想要将他驱逐出去。 顾爻赤着足,站在一地狼藉中,未沾半分烟尘,朝着那好似要将人压死的天斩出一剑。 与紫色的闪电对了个正着,却将那闪电劈开,透白的剑气裹着淡蓝色的光, 一剑,便开了那天! 顾爻稳稳立在树梢,碧蓝色的眸带着那双碧蓝色的眸子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怒气,银白的长发飞扬着,却被死死压着。 他冷然看着这像是要重新聚集雷霆的天,辞镜稳稳落在他的掌心,剑身发出一阵震颤,剑尖往上直指那天,战意凛然。 “你是要因为这个坏事做尽,以别人灵魂与恶魔做交换求得永生的东西与我作对吗?” 辞镜也适时展现出激动之色,颤着剑身,泛着流光,像是在附和顾爻的话。 它是真的激动啊,多少年了,多少年都没有和大人一同对敌了。 那重新聚集起的黑云一顿,像是在斟酌着这人听起来狂妄的话,顾爻分毫不退,随时准备应战。 僵持不下间,终是黑云先缓缓散开雷声轰隆了两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顾爻轻笑一声,借坡下路,习惯性地抱拳礼,“多谢了。” 解决了麻烦,自然是要好好管一管不乖的小孩。 胆子大了啊,都敢私自做这种事情。 是不要命了吗? 万一……万一真的灵魂被恶魔禁锢,没有轮回了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爻就感到一阵心悸后怕。 他从来都不喜欢不在掌控的东西,唯有眼前这个人是意外。 对于这个世界的法则,他也不想去挑战。 他爱惜着这来之不易能陪着他的一世,这人却将自己的命当做儿戏。 他又不是那般肤浅的人,喜欢的只是那一张皮囊。 莱恩忍不住往后退,看着面前强大又美丽的人鱼一步步走近,却不敢直视着眼前的人,只能缓缓低下头。 他不想……不想让人看到他如今的丑态。 顾爻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看着眼前这个还敢偏头,死不悔改的人,那股压着的怒火腾地就起来了。 伸手狠狠地掰过莱恩的脸,刚想阴阳怪气嘲讽两句,手背却落进一滴泪。烫得他手一缩。 碧色的眸子盈满了泪,不知多美,让人鱼心折,自卑的人类却只以为自己面容丑陋,想要避开这窥探。 碧色的眸轻颤着,泛起涟漪,将顾爻那酝酿起的火气瞬间击溃,强大的人鱼珍惜地落下一吻。 神明伸手抱住了他的信徒。 “别哭了,我们去冰原上吧,没有别人,只有我们。”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别人的目光了。 你只能看见我不变的爱。 莱恩眼神震颤,多年的不安尽数在这一刻爆发,他紧紧抱住眼前的人,像是抱住最后的救赎。 信徒趴在神明的肩头,泣不成声。 …… “先生,你会再找到我吗?” 形容枯槁的老人靠在床头,紧紧握着顾爻的手,混浊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眼前容貌秾丽的人身上。 就像过去的百年间一般。 顾爻看着眼前大限将至的人,心中酸涩难当,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留下他,喉头梗塞得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 得了肯定回答的老人唇角露出一个笑,一如当年。 他看到了人鱼眼底的泪光,抬手想为他擦去泪水,却只能不甘地闭上眼睛。 “别……哭。” 顾爻闻言震颤,白色的珍珠滚落。 是第一百七十三颗和第一百七十四颗。 第345章 绮丽童话(顾爻番外) 人鱼一族失联了百年的王突然回来,直接引起了一整族的震动。 要不是海洋中风平浪静,真的就会以为他们这位王死在外头了。 顾爻轻轻拂开莱恩的鬓发,在那额头上落下一吻。 肩上的印记已经断了联系,与这人生活了百年,他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研究出来解这印记的办法。 顾爻轻叹口气,朝着人鱼一族的祖地游去,而祭司早已在祖地前等着顾爻。 银灰色的眸子带着些死寂,静静地看着他们人鱼一族历史上最强大,也最不负责任的王。 顾爻朝他点点头,就要朝着祖地中游去,祭司将法杖横在顾爻面前,死寂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王,你真的要将一个人类葬入我们的祖地吗?” 这是从未有人开过的先例。 也是违背了人鱼祖训的行为。 顾爻停了下来,偏头看向这位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祭司。 他轻叹口气,“祭司大人,你早该知道的,在我上次回来之前,你就应该感受到了,人鱼禁咒的力量我能瞒得过所有人,却唯独瞒不了你。” 祭司垂了垂眸,与面前这个平和到不像是人鱼的王对峙许久,终究是败下阵来,他放下手中的法杖,带着刚刚成年的两条人鱼退到一边。 银灰色的眸看着眼前这个本该带领人鱼一族走向繁盛的王,是一片无奈,“王,您也该多想想的。” 多想想人鱼一族如今的境况。 顾爻抿了抿唇,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些许,“我知道。” 他知道他还是人鱼一族的王,是他们的首领,应该先以人鱼一族为重。 他本来都做好了一切打算,是怀里这人擅作主张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顾爻伸手拂开莱恩的额发,将他的领子也整了整,尾鳍一甩,朝着祖地深处游去。 那是葬下历代人鱼首领的地方。 两条一直被祭司带着,从未见过这位王的小人鱼好奇地看着顾爻的背影,抬头看向这个将他带大的祭司,一脸懵懂,“祭司大人,王,看起来为什么那么难过啊?” 祭司看向祖地的方向,声音有些悠远,“大概是因为,永失所爱吧。” 两条从未离开过祭司身边的人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将人轻轻放到台子上,顾爻端详着眼前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人老去的模样。 即使再竭力养护,再努力些想要让这人活得长久一些,终究是敌不过这个世界的法则。 人类百年轮回,生老病死,都是天理命数。 可是……还是会难过啊。 看着所爱离去,自己却还有不知多久的寿命,原原来是这么折磨的一件事。 他都已经不敢想这人之前几世是如何过来的了。 高傲强大的人鱼,在无人之处,第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脆弱。 他握住那已经青筋虬结的手,带着暗沉的斑点,并不算好看,甚至称得上有些可怖,带着腐朽的气息,柔软的唇却颤颤巍巍地贴上手背。 “狐狸……” “你疼不疼啊?” “我疼。” 王颤着声音,任由白色的珍珠坠落深海,不知凡几。 …… 出了祖地,顾爻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王,仿佛刚刚的脆弱只是他的假象。 祭司看着面前这个收拾好所有情绪的人鱼,还是问出了他心中藏了百年的问题,带着些质问,“王,你应该也知道人鱼一族如今的情况吧?那你为何当初还要与一个短命的人类定下契约。” 同生共死。 人鱼一族动辄千年寿命,更是有活到万年的先例,与人类短短百年相比,本就不该产生感情。 寿命长久的那一方,注定是要伤心的。 就像是如今的王。 在他与萨尔西斯失联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人鱼一族出了第二个与人类相爱的反面教材。 还是个更加恋爱脑的,将自己的命都交到了那个人类手上。 顾爻垂了垂脑袋,看着面前看似平静,实则在压抑着怒火的祭司,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这次,我只是想将他放在第一位。” 碧蓝色的眸子直视着眼前的祭司,透过皮囊直击灵魂。 他相信这个祭司能懂他的意思。 正如百年前他没有阻止他离开一般,他应当早就意识到了。 祭司一哽,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法杖,喉头梗塞,“那你也应该爱惜自己的命。” 人鱼一族史上最强大的王啊。 应当要带着人鱼一族走向繁盛的。 顾爻轻轻牵了牵唇角,看向面前的人,毫不避讳,“祖地能量不足,诞生的人鱼数量一次比一次少,您是在担心人鱼一族灭绝吗?” 旁边的两小只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可没想着要听到这种惊天的秘密啊。 祭司面色一沉,他也没想到,顾爻这么大咧咧地就将人鱼一族如今的困境随便讲出来了。 顾爻观察着这个正经的大祭司黑脸的模样,稍稍驱散了一点心中那沉重的感觉,毕竟,他还是不喜欢人提醒他小疯子只是一个“短命”的人类。 他心情正不好呢。 容貌秾丽的人鱼脸上露出一个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接着道,“那我就更应该死了啊,作为这万年来魔力最强大的人鱼王,将我的尸身放入祖地,应该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吧。” 青年语气平静,唇角挂着愉悦的笑,明明看着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却疯嘚彻底。 祭司看着顾爻,眼里满是陌生。 这就是,萨尔西斯的全部面貌吗? 祭司回忆起他给那个小人鱼赐福时的情况,虽然魔力强大无匹,灵魂却不太完整,可就是不完整的灵魂,却仍然力压所有人鱼,成了新的王。 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萨尔西斯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这个猜测在那次他再次见到萨尔西斯事达到了顶峰。 他的灵魂基本完整了,虽然仍然有缺口,大抵上是完整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就再也看不透这个他亲自看着长大的王了。 顾爻看着祭司铁青的神色,脸上都神色松懈下来,摆了摆手,“我现在不会这样的啦,我有更好的办法。” 尾鳍一甩,顾爻就到了两小只面前,趁着祭司还没反应过来,一手一只就将人抓着往外带。 “祭司大人,你太善良了,这两只一看就是没有经历过毒打的,又怎么能能抗得起人鱼一族呢?我就好心帮你管教一下吧。” 已经打算好要离开的顾爻直接放飞自我,反正有他在,这俩死不了。 死不了就往死里练。 顾爻微微一笑,如是想到。 祭司只能看着顾爻带着两只刚刚成年的人鱼离去。 后来当上了人鱼王的两只回想起这段经历,给予这个将他们抱出祖地的上一任王的评价,只有两个字,魔鬼!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魔鬼的人鱼。 惹得都是海洋中数一数二凶残的种族,还都是最强大的那个。 招惹完就跑。 还要给他们留下一句,“我成年的时候,一个人就已经打遍海洋无敌手了,你们要加油啊。” 然后,他们就被那只凶残的虎鲸王追了三天。 …… 顾爻看着两只生无可恋的人鱼,身上带着的伤口还在流血,碧蓝色的眸中露出些满意神色。 魔力流转在指尖,治好了两小只身上的伤口。 他伸手想要拍一拍两小只的脑袋,看着如今已经彻底长成的两只,竟真的生出些做长辈的感觉。 脑海中闪过一句话——你们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们呢。 顾爻都为自己的脑洞之大而感到惊叹,他放下手,尾鳍一甩。 “走吧,也该回去了。” 两小只也赶忙跟上。 跟不上眼前这个魔鬼的速度,可是要被特训的。 亲自对打。 他们可打不过。 顾爻决定前往祖地的那一夜,看着面前眼眶红红的两小只,饶有兴致地撑着下巴,“怎么了,感动哭了?” “你真的要去祖地吗?” 活着的人鱼去祖地是什么意思,他们都心知肚明。 顾爻笑了笑,歪了歪脑袋,伸手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你们有你们的使命,我也有我的约定。 我教给你们的就是,你们要记住命被人拿捏住的感觉,以这种对敌的姿态守护人鱼一族。 很抱歉,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王。” 两个刚刚接受完加冕礼的小孩,在顾爻面前泣不成声。 没有什么盛大的告别仪式,只有祭司和两位新王前来相送。 顾爻看着眼前如丧考妣的三人,无奈笑了笑,将手中人鱼一族的圣器交到祭司手中,摆了摆手,“我走了。” 那无畏的姿态,像是一个洒脱的侠客。 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告别,尾鳍一甩,就朝着祖地深处游去。 祭司默默攥紧了手中的圣器,感受着其中充盈的魔力,微微偏过头。 而随着顾爻进入,祖地的魔法阵也同时被触发,那枯竭的能量,只在一瞬间就达到了顶峰,顺带滋养了整片海洋。 外溢的霞光,那是深海的极光。 广阔的海域中,所有生物都朝着同一个地方朝拜。 万灵同悲,那是他们在送别他们的王。 第346章 家国难全(小九番外) 在第一次在车站送别大人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会是这般结局。 这个人啊,总是嘴上说得狠,实际上比谁心都软。——小九 看着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都压不住那眉间疲惫的大人,0529伸出手轻轻搭在椅背上。 他知道这人想做的事情。 他想阻止他,他想告诉他,这都不是你必须要做事情啊,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为什么一定要将这些事情扛在自己身上呢? 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0529站在顾爻身后,看着眼前这人瘦削的背影,落寞的神情,轻叹一口气,终究只是顺着他,“宿主大大,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小九都知道了吗?” 052没有再说话。 是啊,他都知道了。 知道得清清楚楚。 这人总是这样,舍生取义。 说的是真好听。 可这苍生,真的配吗? 0529不知道。 当金属的怀表入手,带着些冰凉,轻飘飘的,并不算重,系统却感觉重有千斤。 这里面是阎郁最清晰的一张照片,大人一向很宝贝的。 他听到大人说,“小九,明天你和他们一起离开,回到总部,不用再压制自己的能力,尽全力截取破译消息。” 0529攥紧了拳头,将怀表收了收。 同时带走的,还有那个钱夹。 大人想要他做的事情,他自然会去做。 毕竟,他是大人座下最忠诚的恶犬。 信息部的核心已经要折了一个在北平,另一个绝对不能出事。 系统被其余要离开北平的人一起带走了。 已经折了一个顾爻,不能再搭上一个顾久。 0529站在车站的站台之上,回头看着这座笼罩着阴霾的城市,踏入了车厢,离开了北平。 陈连亲自接回了这个少年,看着他沉默寡言的模样,没有在随行的人中看到顾爻的身影,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 “小久。” 干燥温暖的掌心压上柔软蓬松的发。 淡金色的眸抬起,紧紧盯着眼前好像老了许多的人,摇了摇头,面色沉凝“陈叔,我没事。” 既然宿主大大将这件事情交给他,那他就一定会做好的。 “陈叔,我要一间安静的房间,把没破开的密码本,都搬过来吧。” 陈连的指尖一顿,少年的眸子中满是认真,他叹了口气,终究是点了点头。 “好。” 温软无害的脸上满牵出一个笑,灿烂又单纯。 “谢谢陈叔。” 高强度的工作对于系统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况且还要一个个尝试天道的底线。 有些能留下,有些,却不能留下。 可系统却没有停下,通过灵魂链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大人现在所受的苦。 那种疼痛,他光是想想,就感觉心中酸涩。 所以,他也要努力啊。 努力成为大人的帮手,帮他减轻负担。 乱刀之下究竟能有多疼呢? 在链接被主动断开的那一刻,0529就知道了。 是大人都不愿意他忍受半分的疼。 他看着桌上分门别类的各种机密,瘫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闭了闭眼睛,等着离开这个小世界。 这明显已经超过人类所能做出的事情,带着诡异。 况且他还要玩个突然失踪。 在重重守卫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开,任谁都会被吓死吧。 对不起了,陈叔。 让他任性一次吧。 这般诡异的他,注定不会在历史上留下太多信息。 顺着狭小的窗户,他望向北方,散做光点。 烈士顾久,与其兄顾爻,卒于同一日。 第347章 欺师灭祖1 刚刚去将66揍了一顿的系统回到系统空间,就看见顾爻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神情落寞。 看着星河,满身寂寥。 是看着死狐狸离开的打击太大了吗? 小九抿了抿唇,忍不住上前去,想要安慰一下顾爻, 毕竟,这是宿主第一次看着沉眷在自己面前离开。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顾爻身后,将手搭在青年的肩上,斟酌着开口, “宿主大大,下个世界……”你们还会再见的。 顾爻没有转头,只是在系统空间边界看着那满天星河,眸中是小九看不清的神色,声音有些悠远,“小九,你说,他该多难过啊?” 每一次他都先他一步离开。 系统沉默。 满腔安抚的话哽在喉头。 “他每一次,是不是这么这么难过啊?” 小九默默坐到顾爻身边,偏头看向顾爻,清凌凌的眸子揉杂着不知多少种情绪,在那死水一般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只觉得现在这样的大人有些不同了。 从前大人住在雪山之巅,整个山头常年都被飞雪覆盖,冷得很。 就连他这个凶兽都受不了。 可大人却将那当做一场修行。 山冷,雪冷,人更冷。 生于天的神就像是山巅的一捧雪,抓不住,越是努力想要抓紧,却只会化作一汪水从指缝间流逝。 即使大人对他们这些陪着他的多有纵容,可总隔着段距离。 好像没有人能进入他的世界。 他也从未表现出对什么东西特别的喜爱。 他无悲无喜,无病无痛,生于天让他的亘古永存,与天同寿。 百年,千年,万年,对于大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芸芸众生想要求得长生,多要斩断情丝。 小九思索了一下。 大人却从未有过这般烦恼,有仙子对他倾慕,他从不与人为难,只是笑着拒绝一切人。 每一次转身离去,总是孤身一人。 没有人能与他并肩。 也没人有那个资格与他并肩。 可是,现在…… 小九看着那双揉杂了七情六欲,掺入了心疼与害怕的眸,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沉眷,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难过是可能会难过的吧。 系统讷讷的,张了张嘴,想要说出两句宽慰的话,脑中却全是之前几世的结局。 任他万般润色遮掩,也不能说出沉眷很好这句话。 每一世,是在折磨大人,又何尝不是在折磨沉眷呢? 顾爻看着小九这般神色,就知道了之前的情况。 他从前从未问过,又何尝不是一种逃避呢? “那,给我讲讲吧。” 顾爻的喉头梗塞,颤着唇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 小九看着顾爻苍白的面色却摇了摇头,淡金色的眸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既然宿主当时没问,那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少年的面色满是不赞同,从宿主走了之后,就没有哪一个世界是要正常的。 都疯了。 “给我看看吧。”顾爻一脸认真,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系统还想要说些什么,想再劝一劝,脑中却是一阵警告声。 【警告!警告!新世界宿体死亡,请尽快前往新世界!】 0529脸上神色一变,这踏马出故障了吗? 它都还没抽选下一个世界呢? 哪里来的新世界宿体死亡啊? 傻逼吧。 听着这吵闹的警报声,0529是真的想把这个灵魂链接断掉。 许是看到系统脸色不太对劲,顾爻也站起身,“小九,怎么了?” 看着面前一脸关切的人,系统忍了忍骂人的冲动,压了压火气,摇了摇头。 “没事。” 傻逼任务,谁爱去谁去。 还带强买强卖的。 大人好不容易有想要休息一下的想法,他可不能让这傻逼破坏了大人的休息时间。 许是察觉到了0529的一身反骨,那警报声由内直接转外,系统甚至能感觉到那声音从自己一边耳朵逐渐远去。 额角突突地跳。 直到,中央广播。 【警告!警告!新世界宿体死亡,请尽快前往新世界!】 【警告!警告!新世界宿体死亡,请尽快前往新世界!】 【警告!警告!新世界宿体死亡,请尽快前往新世界!】 …… 这下全听到了。 妈的,傻逼! 系统脸色一变,僵着脖子偏头看向宿主,顾爻却抬头看着整片头顶都变得通红,还一闪一闪的系统空间,一时无言。 巡视一周,偏头看向系统,无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面色铁青,却也只能摇了摇头 。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顾爻抿了抿唇,看着血红色的头顶,像是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小九,走吧。” 系统当即就炸了,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抖,“宿主大大,不能走啊,这个世界不是我抽选的,谁知道有没有坑? 万一,万一……” 万一是有人想要害你呢? 顾爻抬手打断他,“可是,他在,还有可能出事了,对吗?” 小九一哽。 妈的,这天没法聊了。 麻了,沉眷那个狐狸精。 系统闭嘴,它知道劝不住顾爻。 顾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小九陪我一起,好不好?” 没有像是以前哄小孩一般让他别生气,只是平静的询问要不要与他一起去。 大人尝试将他放在同等的地位。 系统抿了抿唇,伸手一把抓住顾爻的手,目光平静又深邃,叹了口气,应了声,“好。” 青年唇角牵出一个笑,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那走吧。” 小九点了点头,手掌一扬,点开了弹窗。 “下一个世界《欺师灭祖》,请宿主做好准备。” 顾爻闭了闭眼,眼前白光一闪,意识开始模糊,心中却是平静。 狐狸,等我。 “宗主掳回来这个炉鼎真好看啊,宗主房里那么多男人里,这应该是最好看的那个吧?” “是啊。” “唉,你们知道吗?这位还是天乾宗前任青竹峰峰主,那位修真界第一美男。” 一道声音压低,颇有些神神秘秘。 “胡说,那位不是与投靠了魔族,被如今那位魔主带走了吗?又怎么会被我们宗主掳回来。” 一道声音颇有些不赞同。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位是私逃出来的,在山脉中遇到了天乾宗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被羞辱了一番,我们宗主那是英雄救美,将天乾宗那些人,打得屁滚尿流。” 显然是了解内情的人颇为自满地说道,像是与有荣焉。 “那他的修为是被废了吗?” “谁知道呢?” “……” 吵闹的声音吵得顾爻头疼,懵然睁开眼,浑身上下那种酸软无力的感觉让顾爻蹙了蹙眉。 很好。 四肢还被绑住了。 眼睛也被蒙住了。 顾爻深吸一口气,“小九,传输记忆。” 这次总算卡上点的系统点了点头。 抬头看了看顾爻如今的状况,指尖顿了顿,微微红了耳尖,偏过头轻咳一声,说话都有些磕巴,“宿,宿主大大,真的,不需要先帮你解开吗?” 他还是个未成年系统啊。 为什么要看这些? 这绑得是真有技术啊。 还用的红绳。 城会玩。 顾爻此刻眼前一片漆黑,听到系统这不自然的语气,自然也知道不太对劲。 大概也能猜到几分。 “那先解开吧。” 0529转头看着躺在榻上的人,再一次被自家宿主的美貌暴击。 默念两句清心咒,深吸一口气。 他绝对没有想要占宿主大大便宜的意思。 罪恶之手伸向红绳的绳结,却像是带了法力,直接将系统弹开。 系统一脸惊愕地看着那红绳,眼睛瞪得老大。 与此同时,顾爻的脑海中出现另一道声音,“炮灰系统重启中,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可继续执行任务。” 顾爻此刻也不淡定了。 卧槽,这什么玩意??! 第348章 欺师灭祖2 顾爻还没炸,小九先炸了。 在他眼皮子底下,什么狗东西都敢来对大人动手。 “什么鬼东西,给我滚出来!” 手中光芒一闪,就朝着榻上的人影拍去。 “警告!警告!有人试图攻击宿体,系统即将陷入沉睡。” 顾爻只感觉眼前光芒一闪,那道光芒就在空气中消磨于无形。 顾爻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轻轻笑了笑。 “小九都学坏了,都会威胁人了。” 系统偏偏头,揉了揉耳尖有些不自在,撇了撇嘴。 “这不是没办法吗,谁知道那个是什么鬼东西,趁着它现在不在,我马上给宿主大大解开。” 0529上前去,扯了半天才将那繁复的绳结解开,扶着顾爻靠在床头。 顾爻是真的不想当个柔弱美人啊,可是现在,实在是使不上劲。 连抬手都费劲。 麻了。 小九抿了抿唇,看着一脸难受的宿主,伸手解开他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宿主大大,要现在接受记忆吗?” 顾爻靠在床头,努力抵抗着这具身体从骨子里泛起的疲累感。 “传吧。” 免得夜长梦多。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才真的是两眼一抓瞎。 系统点点头,抓过床头的枕头给人垫了垫,让人靠得舒服些。 顾爻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抬起又轻轻放下,掀了掀眼皮看着面前眉头都能夹死蚊子的小孩,还是轻声安慰了一句。 “没事。” 小九却没有答话。 他知道顾爻在安慰他。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无比庆幸,至少现在传送记忆不疼了。 顾爻闭着眼,强撑着精神,铺天盖地的记忆朝着他袭来。 将他本就模糊的意识直接压进黑暗。 看着昏过去的顾爻,小九也是束手无策。 轻叹口气,坐在床边,只能等着顾爻醒来。 顾爻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梦,在那场梦里,他成了那本该光风霁月一生的青竹峰峰主——顾爻。 天乾宗是修仙界第一宗门,顾爻就是天乾宗百年间天分最高的天才。 十八结丹,不到而立之年便已元婴。 不足百岁便已达炼虚后期,只差一线便可进入合体期。 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在修真界这个美人如云的地方,评上了第一美男,足见其容貌之俊秀。 作为最小的师弟,师兄师姐宠着,修行天分高,就连长相这种在弱肉强食都修真界最没用的东西都被拉到最满。 除去是个孤儿的这个身份,顾爻的人生顺利得不像话。 在这万年来都已经未有人飞升的修仙界,就是那力压同辈,比肩老怪物的天骄。 也是这一代中最有希望飞升的第一人。 无数人想要拜在他的门下,他却没有收过一个徒弟。 在其他山头都发展壮大时,青竹峰依旧冷清得没什么人。 除了扫洒的弟子,平日里顾爻也不留人伺候。 前几十年基本在闭关,每一次闭关都是对其他人的降维打击。 后几十年不知是不是被掌门师兄念得烦了,乐衷于出门云游。 常常好几年都不回宗门。 而平静生活的转折就是在天乾宗百年一次的升仙大会。 所有通过选拔的的少年少女都可以留在天乾宗,各峰峰主都会观看每一关所有人的表现,从中挑选自己心仪的弟子。 就只有顾爻的青竹峰一个亲传都没有。 在掌门师兄都三令五申下,顾爻踩着点回到了宗门。 他收了一个弟子。 沈折竹。 天赋平庸,各关卡都像是运气踩着点过的。 就连收徒,都好像是顾爻这位师尊,打着哈欠随手指了一个人。 所有人都羡慕着沈折竹的好运气。 本来平平无奇的人,成了青竹峰峰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这让谁看了不嫉妒。 可这对于沈折竹和顾爻来说都是一场地狱。 顾爻刚开始也是想要耐心教导这个弟子的。 直到炮灰系统找上了他,以师兄师姐的性命要挟他。 他也抗争过的。 可当三师姐去一个小秘境却伤重差点身死之后。 顾爻不敢赌了。 他只能甘愿成为系统的傀儡,走上了炮灰的道路。 折磨沈折竹,极尽恶毒。 一生未磋磨责打过别人的人,成了沈折竹眼里的恶魔。 甚至在师兄师姐前来劝解时,对他们也恶语相向,和他们离了心。 顾爻总觉得,疏远了也好。 或许离他远些,身体里的这个东西就不会伤到他在乎的人。 后来的事情,也像是顺其自然。 他完成主角入魔前最后一个助攻,在秘境抢夺秘宝之时,让沈折竹一人对敌那守护魔兽,带着秘宝直接离开。 丝毫没有管这位亲传弟子的死活。 之后就是沈折竹入魔,一人一剑回到天乾宗,装作无事发生,却在一个深夜将魔气强行灌进顾爻身体,以全宗威胁,逼迫顾爻成了他手中玩物。 高高在上的顾仙君,成了魔主榻上的炉鼎。 还被所有人认为是入魔了叛逃魔界。 第349章 欺师灭祖3 魔气与灵气撕扯着的感觉像是要将整个灵魂都搅碎。 让心性坚韧的顾爻都忍不住心有余悸。 这是第一次,顾爻感受不到疼痛,那种情感上的窒息就足以将他压垮。 小九感觉到强烈的灵魂波动,转身一看,榻上的人已经惊醒,揪着心口大口喘着粗气。 像是见到了什么惊悚的事情。 小九伸手拽住顾爻的指尖,“宿主大大?” 眼前的人惨白着面色,鬓发被额角的冷汗打湿,歪歪斜斜地贴在脸上,像是受尽了折磨,格外狼狈。 可传输记忆的痛苦应当已经被削弱到几乎没有才对啊。 0529抿了抿唇,总觉得这个世界很危险。 掌心里的这只手,怎么都暖不起来。 冷得像是山巅飞扬的雪。 良久,顾爻失神的眸子才有了些焦距,讷讷地偏头看向小九,惨白的唇张了张,却还是说不出半个字。 魔气与灵气撕扯着要将三魂七魄打散,炼器炉中本该灵力充沛的身体变成了一个中转站,生生被煅成了炉鼎体质。 从前的天之骄子,只能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变化,却无能为力。 看着自己苦修的灵力全都化为乌有。 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变得淫.荡,变成了一个魔气和灵气的中转站,只能供人采补。 成了那人人觊觎的炉鼎。 与自己的弟子在榻上纠缠欢愉。 与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师姐反目成仇。 还要在所有人面前投入魔族的怀抱,承受来自至亲之人的不解与失望。 听着那万千人的咒骂。 骂他不知廉耻。 骂他悖德人伦。 骂他自甘下贱。 骂他背信弃义。 …… 每一字,每一句,都让自小顺遂高傲的人脸色惨白两分。 却依旧只能坚定地走向沈折竹的怀抱。 走向那条不归路。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一般。 无人知他内心挣扎不安。 无人知他内心绝望恐惧。 他只能这样做。 与师兄师姐持剑相向那一刻。 他就不再是天乾宗最受宠的小师弟。 再也不能与师兄师姐插科打诨,靠在他们肩上撒娇了。 他走到沈折竹面前,看着那张脸上扬起笑,像是极为满意,招猫逗狗般给了个不算奖励的奖励——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真乖。” 像是情人间的低语,却让在场所有人听了个明明白白。 让在场所有人面色铁青,随即又是新一轮的咒骂。 而沈折竹却像是在拥着一个战利品一般,将他带回了地魔宫。 自此,修真界众人皆知,青竹峰峰主顾爻,勾结魔族,叛出天乾宗! 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说实话,许是哀莫大于心死。 顾爻对于在地魔宫中的日子并没有感觉很难过。 反而有些浑浑噩噩的。 他心中总存着一分念想。 什么时候有想要逃走的想法呢? 大概是听到天乾宗掌门之女降生的时候。 他想要回去看一看。 大师兄是他们五人之中唯一结了道侣的人,还是青梅竹马。 从前他们总打趣说,等到大师兄的孩子出生,一定要当他的干爹干娘,看谁还敢欺负他们的共同的宝贝。 一向温和的大师兄顾筹扶着额头,像是有些无奈,“你们这是商量好了来通知我一声是吧?” “唉,大师兄,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只是给我们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找一个最强大的后台。”三师姐顾梅笑着“歪曲事实”,接着道,“小幺,你可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厉害的,到时候要是有人欺负了我们的儿子或者女儿,你可得为他出头啊。” 说着,顾梅撑着下巴朝顾爻扬了扬。 “那是自然,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惹我们的小可爱。”尚且年少的顾爻扬了扬拳头。 四师兄顾策轻叹口气,“小幺说话就是有底气啊,不愧是我们天乾宗这千年来天分最高的弟子。” “谁说不是呢,再过几年,我们四个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了,老喽老喽。”二师姐顾槐眼中带着揶揄之色。 “哪里有,二师姐别乱讲。”年少的顾爻扑上去,想要制止顾槐的打趣,却是新一轮的附和与吵闹。 天乾宗这一辈五人,四人算是年纪相仿,只有顾爻比他们小了两纪。 他们的师父早逝,顾爻说是他们看着长大都不为过,四人总是喜欢这样逗顾爻。 …… 欢乐的记忆远去,半靠在榻边,顾爻默默攥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攒了许久的灵力,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逃出去,一路上极其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容貌。 却在天乾宗外千竹山暴露了,被几个外门弟子认出,极尽羞辱。 甚至还有人觊觎他的体质,想要动手强来一场鱼水之欢。 “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高高在上的青竹峰峰主吗?” “宗主如今正在为少宗主举行周岁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去他面前碍眼。” “不会是魔主玩腻了这个人,将他抛弃了吧?” “哈哈哈,说不定呢。” “啧,真脏。” “不过既然是已经被人玩过的下贱东西,那我们也可以试一试吧,毕竟是让沈折竹那个魔头都为之疯狂的炉鼎呢。” 顾爻看着狞笑着靠近自己的人,那一张张脸上满是垂涎之色,掌心是最后一点灵力凝成的利刃,不是用来杀敌。 以他那个身体状况,就算能弄死一个,也没办法弄死其他人。 是用以自戕。 而合欢宗宗主欢颜也是在此刻出现的。 “这么漂亮的美人,死了可不就可惜了,入我的后院做第一百三十七个藏品吧。” 顾爻感觉一阵轻柔的风掠过耳畔,那几个想要欺侮他的人就全部倒飞而出,口吐鲜血。 面前发丝轻扬着,那人轻轻放下手臂,一袭红衣张扬得不像话,香气袭人,顾爻却有些昏沉,眼前也是模糊,还未反应过来,腕上就被人搭上指尖。 “可别伤了自己啊,虽然残缺的别有一番美感,但我还是更喜欢完整的美人。” 一瞬间,掌心的利刃化为破碎消散。 本就强撑着的顾爻,在还没看到眼前之人,在一片香气中没了意识。 恍然间,他好像听见这人说了句,“啧,连我的香都挡不住,还真是……身娇体弱啊……” 而原主的死亡,是因为想要透支灵力赶路,一路上也没有休息,身体和灵魂本就在经年的磋磨中变得格外羸弱,想要逃出合欢宗又强行动了灵力,导致灵魂碎裂,身死道消。 顾爻攥紧衣角,抬头看向面前的系统,“小九,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0529看了一眼,脸色白了白,啪的一下就将系统任务面板合上了,摇了摇头。 “宿主大大,这个任务,我们不做了,好不好?” 顾爻垂了垂眸,沉吟了一会儿,“和沈折竹有关是吗?” “你们这次的任务,是要我续写属于顾爻的炮灰人生,是吗?” 小九哽住,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一时间竟感觉有些挫败。 大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啊。 根本就瞒不住。 顾爻却表现得格外平静,捻了捻指尖,“告诉我吧。” “宿主……” “总得让我看看吧。” 看着少年一脸不赞同的模样,顾爻轻轻笑了笑,是一脸淡然。 好像没有什么能打倒他。 就算失态,他也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一如当年,作为整个上清界的支柱那样。 没有资格和时间心伤。 因为所有人好像都要倚靠着他。 小九没有再说话,只是轻点了一下任务列表,“此刻任务,扮演大男主沈折竹飞升路上的绊脚石,助他完成升仙之路。” “原主心愿,保护天乾宗与至亲之人,还有……”小九顿了顿,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宿主,继续道,“毁灭炮灰系统,彻底摧毁这个隐患。” 顾爻点了点头,像是意料之中。 没有关于沈折竹的一星半点。 还真是善良啊。 可他却不善良。 绊脚石吗? 那他可就做这把磨刀石。 助他踏上这万年未有的成仙之路。 往后仙途漫漫,我要他每时每刻都记住我。 烈焰灼心。 求而不得。 顾爻轻轻牵了牵唇角,往后一靠,他可不是个好人啊。 第350章 欺师灭祖4 顾爻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到合欢宗宗主会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情景。 他站在树梢,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看着树下绝美的女子,青丝如瀑,肤若凝脂,一身滚金边的红衣,依旧是少女模样。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带着戏谑的光芒,说出口的话,也是带着些调笑,“顾仙君,还真是好雅兴啊。” 顾爻摸了摸鼻尖,听着这个称呼有些尴尬,一时间分不清这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看着这三米高的树,顾爻思索了一下自己这羸弱的小身板,跳下去还能不能活的问题。 果断屈服,朝着欢颜拱手,“在下如今进退两难,麻烦欢宗主了。” 欢颜一愣,盯着顾爻看了许久,才确认他没有在说笑,眼里突然透出一股光芒,“哈哈哈哈哈,顾爻,你如今的模样,可比之前有趣多了。” 顾爻坐在树枝上,看着笑得有些直不起腰的少女有些疑惑,搜寻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并未找到他们相识的记忆。 “欢宗主认识我?” 少女直起身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如墨般的眸子盯着树枝上的人,目光有些悠远。 顾爻隔着一段距离与她对视,却一时无言。 这种看故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他不记得原主有风流债啊。 就那张嘴,还能有女孩子喜欢他??! 欢颜看着顾爻,涂着寇丹的手指轻轻抵着唇,桃花眼中漾着光芒,“嘘,这是个秘密,看在你现在这么弱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欢颜足尖轻轻一点,一把抓着顾爻的后衣领,就将人带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顾爻感觉见到了他的太奶。 不过也可以确定一点,这应该不是桃花债。 等到落到实处,顾爻踉跄两步才堪堪站稳。 欢颜面上有些嫌弃,伸手拍了一下顾爻的背,把刚刚站稳的人差点拍出去。 “啧,你现在是真的弱,还是不要想着出去了,在这里,至少没人敢欺负你,养好了伤再走吧。” 少女抱着胸一脸傲娇。 顾爻感觉到这人并没有恶意,感激地笑了笑,拱手施礼,“那就多谢了。” 欢颜笑了笑,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人,忍不住舔了舔唇,葱白的指尖挑起眼前这人的下巴,倾身过去,“小美人,要不,你从了我吧。” 顾爻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可以压着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娇,像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谁都多情。 可又都无情。 顾爻唇角露出一个笑,眸光平静,不为所动,“欢宗主说笑了,你并不喜欢我。” 少女轻啧一声,莲步轻移,赤足踩在飘落的桃花上,轻盈又美丽。 “真没意思,你年纪不大,怎么跟那些老怪物一样无趣,逗起来一点都不好玩。” 欢颜还想要说什么,一只灵蝶飘然飞来,带着淡金色的光芒,洒下点点星光。 顾爻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 啧,传音蝶。 还挺浪漫,在修真界,一般会用这种东西传递消息的,都是道侣或是情人。 金色的灵蝶停在少女的指节,化作光点。 顾爻就看着那张妩媚动人的脸上神色一变再变,那股子吃瓜嘴贱的冲动又上来了,“哟,这是哪位美人的传音啊?” 灵力传音,可随便幻化形态。 一般修真者都是选择幻化形态简单的东西,简单高效。 像这般梦幻,栩栩如生的一次性用品,对于讲究高效的修真者来说。 简直……鸡肋。 除了好看,一无是处。闻言,欢颜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幸灾乐祸的人,咬牙切齿,挥了挥拳头,扬起一个“核善”的微笑,“顾爻,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真的不介意把你收为第一百三十七个男宠。” 顾爻讪笑两声,摆摆手,“那倒是不必了,欢宗主天人之姿,顾爻高攀不起。” 看着能屈能伸的人,欢颜轻哼一声,看了看自己手上染着的鲜红色寇丹,斜睨一眼,“算你识相。”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个院子里好好养伤吧,顾,仙君。” 足尖一点,少女翩然离去。 顾爻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和这位聊天,还真是让人感觉舒服啊。 这熟悉的感觉,究竟是谁呢? 合欢宗宗主,欢颜? 第351章 欺师灭祖5 欢颜除了不让顾爻出门,给了顾爻极大的自由。 合欢宗中最高级的医师和炼丹师都被欢颜带过来,切了一遍顾爻的脉。 看着一脸紧张凝重的少女,顾爻倒是没什么感觉,仿佛这个身染沉珂的人不是他,打着哈欠,撑着下巴,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像是个看戏的,一点也不像是那个被看诊的病人。 看着这人这副不在乎的模样,欢颜气得牙痒痒。 她在这紧张他的身体状况,这人倒是睡得香。 还真是没心没肺。 少女直接厉声一喝,“顾爻!” 本来昏昏欲睡的人被这一嗓子吼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掏了掏耳朵,顾爻勉强抬了抬眼皮叹了口气,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别生气了。” 说着,勉勉强强坐直了身子,可还是直打瞌睡。 看着那刚刚清醒一会儿,眼皮又控制不住一搭一搭的人,欢颜一哽。 深吸一口气,她决定还是不跟他计较了。 免得把自己气死。 少女偏头看向那几个面色凝重的老头子,转眼间就换了副面孔,拿出合欢宗宗主的气势,冷声问道:“他这伤,还能不能治?” 而终于被三堂会诊完的顾爻,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个昏天地暗。 几位老者互相对视一眼,却无一人敢言。 欢颜看着他们这为难模样心也沉了两分,衬得那张娇美的面容有些阴沉。 眼神交流几番,终究还是那最德高望重的炼丹师站了出来。 “宗主,顾公子这伤倒是好治,只是……”那炼丹师言语一顿,像是有些难言之隐。 “只是什么?有话就直说。”欢颜蹙着眉,她最讨厌磨磨唧唧的人了。 “只是,顾公子是被人以阴毒法子强行炼成炉鼎的,这等法子我们也是前所未闻,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强行,炼成?!” 欢颜瞳孔紧缩,声音都有些变调,失控的灵力直接将上好的红木椅子绞得粉碎。 炼丹师默默往后退了一步,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恭敬道:“是的,这顾公子原本已近炼虚期修为,如今被采补得只余元婴初期修为,且这灵力本人无法使用万一,让他约等于凡人。 这等阴毒之法,我也只是在古书上有所见闻,从未见过。” 炼丹师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面上有些惋惜之色。 毕竟,能忍受痛苦从那丹炉煅体中活着出来的,就没有几人。 这般惊才绝艳之人,却遭此磨难。 天生炉鼎只要能找到正确修炼方法,甚至能成为修炼奇才,毕竟他们的灵力精纯,本就是天生的修炼苗子。 可这后天炉鼎,那就纯粹是折磨人的。 等到修为归于凡尘,这炉鼎的命也就到头了。 这得多大的仇啊。 欢颜默了默。 漆黑如墨的眸偏头看向桌上睡得没心没肺的人,一时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 将天灵之体炼做炉鼎之体,感受着自己的灵力逐渐衰微,失控,直到完全不为自己所控,变作再也无法修炼的废人,成为只能供给他人亵玩的炉鼎。 那种对每个修士来说都是非人折磨的过程,眼前这人,到底是怎么忍受的? 如今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嘻嘻哈哈。 欢颜真的很想问他一句。 顾爻,你不会疼的吗? 把自己搞成如今这副鬼样子。 你本该是那天之骄子啊。 想起初见这人时的情形,欢颜深吸一口气,强忍眸中泪意,默默偏过头。 “那就劳烦诸位了,先将他体内的暗伤治好。” …… 顾爻也没想到,自己这好日子不过才过了三天,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坐在桌前,看着面前这个容貌俊秀的红衣男子,唇角轻轻一勾,心中已经知晓这人的身份。 目前这合欢宫中最得欢颜宠爱的“近侍”——念生。 据说是合欢宗宗主十年前从一个被灭门的小宗门中捡回来的小孩。 算是被一手养大的,自然也亲近些。 顾爻思索了一下欢颜的模样,再看看面前青年模样的人,轻啧一声。 暗叹一句老牛装小牛吃嫩草。 顾爻在打量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人又何尝不是在打量着他。 见人这般沉得住气,终究是还是忍不住先开口试探,脸上扬起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不知道顾公子可还住得舒心?” 顾爻眉头一挑,面上却淡然。 这是来摆正宫娘娘的气势吗? 软刀子啊。 这话说得,整得好像他在这里住得不舒心,这人就能将他换个地方似的。 顾爻面上勾起一抹笑,生出些逗弄心思,装出一副感激模样,语调都有些高昂,“自然过得是舒心的,欢宗主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唯有……” “不必言谢。”对面那人突然抬高声调打断顾爻。 顾爻浅若琉璃的眸中闪过一抹细碎的光。 年轻人啊,还是沉不住气。 顾爻“一脸疑惑”地偏头看去,“怎么了吗?欢宗主人美心善,但在下也不是那般忘恩的白眼狼,救命之恩,自然当涌泉相报。” 看着这人浅淡的眸中透着的无辜之色,略显苍白之色的俊秀面容带着病气,饶是他看到这张脸,都忍不住心生怜惜,更何况是宗主。 可随之而来的,这张脸就像是一柄刀,生生撕开他心中的不安,汩汩往外冒血,每一滴都浸透嫉妒与不甘。 这是第一个让他感到前所未有危机的人,这般淡然又懵懂的模样,不过轻飘飘的,便拥有了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也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不过一个照面便将他逼得丢盔卸甲。 万一,这人真的让宗主收了心呢? 心中发慌,让念生的眸子也止不住发红, “宗主向来是好心的人,顾公子住的舒心就好,我想起来我院中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念生猛地起身,脚步匆匆地朝外走去。 顾爻脸上那股茶气一收,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青年的背影。 带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唇角扬起一个笑,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这样为老不尊有什么问题。 还真是有意思啊。 [“宿主大大,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小九看着顾爻恶作剧,颇为无语。 顾爻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 [“能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我就是他们的红娘呢?”] 年轻人哦,那股子酸味,压都压不住。 系统看着顾爻唇角那个意味不明的笑,打了个寒颤,默默坐得远了一些,看着又要回去睡觉的顾爻他伸手牵住顾爻的袖子。 [“宿主大大,你真的没问题吗?”] 一天十二个时辰,你七个时辰都在睡觉。 顾爻一愣,伸手拍了拍面前这毛茸茸的脑袋,安抚道:“我没事,就是这具身体太弱了,需要休养罢了。” 小九抿了抿唇,面上却是狐疑。 [“宿主大大,别把我当小孩哄了。”] 之前被这人敷衍过太多次,实在是不敢再信了。 这人每次都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的。 顾爻笑了笑,呼噜了两把那柔顺的毛,“没有骗你,这只是一点代价而已。” 0529抬眼看去,青年的眸光悠远,沉静得掀不起一丝波澜,那瘦削的肩头,好像压着千斤重担。 干燥温暖的掌心落在头顶,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小九张了张嘴,却又被顾爻打断,“况且,本来就是要走炮灰的路子,不是吗?别纠结了。” 不过一瞬,青年又变成了懒散模样,打了个哈欠,“要多睡一点啊,再过一段时间,就没这个机会了。” 说着,抬脚就朝着榻上走去,往床上一扑,一滚,将自己就卷入被子。 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看着床上的老北京鸡肉卷,小九轻叹口气,自然知道顾爻说的是什么。 再过几天,那位魔主就要杀上合欢宗了吧。 藏在这具躯壳中的追踪术,被他压了这么多天,也要被唤醒了。 第352章 欺师灭祖6 “小九,今天是个好日子,对吧?”顾爻坐在桃花树上,靠着树干午休,抬手遮了遮倾斜下来的阳光。 小九抬头望向远方,一脸凝重,第一次反驳顾爻,“今日不是个好日子。” 顾爻闻言一愣,转头就哈哈一笑,坐起身摸了摸少年的鬓发,指了指这天,做西子捧心状,“小九,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太伤我的心了。” “晴空万里,万里无云,天朗气清,怎么能说不是个好天气呢?” 话音刚落,像是打顾爻脸一般,远处聚集起一片乌云,带着雷电,朝着合欢宗聚拢。 似是大军压境,黑压压的一片,直直地压在人的心头,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 顾爻唇角的笑敛了敛,浅淡的眸紧紧盯着头顶这片天,有些无奈地叹口气,“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呢,这不是打我脸吗?” 青年站起身,直视着头顶这片天,抿了抿唇,眉眼有些不耐烦。 实在是有些不爽啊。 他是真想和上个世界一样硬刚天道。 要是在这具躯体还完好的时候,他能直接掀翻了这片天。 可惜了……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而欢颜自然也感觉到了强敌的接近。 从贵妃榻上起身,少女凝眸看着窗外,面色凝重。 正在给人捏腿的念生指尖顿了顿,将心中的失落压了压,装作若无其事地起身,站在少女身侧。 欢颜没有看他一眼,火红色泛着流焰的本命灵剑现于掌心,而后攥紧。 她知道她将要面对的对手是一个强劲的敌人。 而且有很大概率,她,打不过。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但这就是事实。 从她将顾爻救回来的那一天,她就做了这个觉悟。 不过就是死。 反正,她这条命也是他救的。 还给他,也是应当的。 念生看到那柄剑,就知道这人是要拼命去了,掩在袖中的手指也紧握成拳。 就这么喜欢他吗? 念生伸手抓住欢颜的手腕,声音颤抖,“宗主,就不能不去吗?” 明明只要将那个人交出去就没事了,为什么还要去争一条可能会死的路。 少女蹙着眉看向这人牵住自己的手,抬眼看向青年那张俊秀无害的脸,此刻那眸中盈着泪,带着难言的苦。 平日里欢颜可能还有心思哄一哄,如今的情况却不容她犹豫。 “念生,放开!” 她只觉得平日乖巧的人此刻却格外不听话。 念生似被吓得一抖,却依旧不肯放开眼前的人 。 而那天边的乌云已经尽数将合欢宗笼罩,那风暴的中心,隐隐约约有着一个人影。 “来了。”欢颜面色沉重,凝眸望向天空,没有再理会念生的挽留,少女身形一闪就已经稳稳立于天空。 沈折竹牵出一个狞笑,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些讥讽,“合欢宗是有几条命够你挥霍的,就敢来抢我的东西。” 欢颜盯着眼前的人,却见那张漂亮的脸上苍白得不像话,她蹙了蹙眉,心中疑惑,却又无心多想。 入了这风暴中心,才能感受到这难言的压迫感,好似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挤成一团肉泥。 就连手中的灵剑,都颤得不像话,像是在害怕眼前的人。 她得用全部的精神来对付眼前的人,强撑起气势,“要战就战,何来这么多废话!”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怒意,刻意上扬的尖利调子,却仍然暴露出眼前这人内心的不安。 沈折竹看着眼前要负隅顽抗的女人,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眸中红光一闪,抬起手中的剑,“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未落,强大的灵力波动就将欢颜震得往外一退。 少女如墨般的眸微微一缩,看向眼前的人带着惊恐,却更加攥紧了手中的剑。 她还是太低估眼前的人了。 沈折竹看着面前的人,那张本该温和的面容带着些诡谲,轻轻一歪,勾起一抹轻轻的笑,欢颜还未看清,面前的人影就已经消失。 心头震颤,四下逡巡,搜寻着这人的身影。 没有! 都没有! “太慢了。”带着些阴冷的声音落在耳畔,欢颜瞪大眼睛,她赶紧抵御起灵力防御,即使用了最高精神戒备,却仍然犹如蚍蜉撼树。 还未转头,身子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拍飞而出。 “死吧。”沈折竹站在云端,神情淡漠,伸手朝着那倒飞而出的身影点出一指,轻轻往下一压。 霎时间天地色变。 看着这灵力凝成的巨大一指,欢颜面色死寂,咬了咬牙,抬起本命灵剑,手中掐诀,调动起全身灵力,就想要鱼死网破。 老娘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第353章 欺师灭祖7 欢颜手中的本命灵剑被灌入了强盛的灵力,那原本将要熄灭的流焰霎时间暴涨了百丈高,竟生出些惊天气势。 少女面容娇俏,面上却狠厉,朝着自己心口一拍,一口心头血溅在灵剑之上,像是烈火浇油,那剑上流焰又暴涨几倍。 沈折竹见这一幕,眸光轻轻一动,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歪门邪道,以本命灵血血祭灵剑,当真是找死!” 欢颜那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变得煞白,目光却灼灼,眸中跳动着火光,抬手一抹唇角,紧紧盯着云端的人,回以一个蔑视的眼神,“那也比你这欺师灭祖的,罔顾人伦的畜生好得多。” 沈折竹脸色微微一变,不过一瞬却又恢复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又拍下一掌,下落速度加快,直到叠上那一指,散发着危险至极的气息像是要将眼前这片天地都夷为平地。 欢颜看着这震天的气势,赤足立在屋脊之上,眸光紧紧盯着那缓缓而落的一掌,面色惨白,那股直入灵魂的压迫感,让她的喉间腥甜,却被她生生压下。 她可不要在这人眼前露了怯。 双手紧握一柄巨大火剑,少女未退一步。 不仅没有避开,反而主动迎上。 即使知道这一掌她接不住。 即使知道她可能会身死道消。 但士为知己者死。 从顾爻朝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打定主意要将这条命交还顾爻了。 既然人被人带回来了。 如今他有难。 那她就要护住他! 谁要折辱他,就先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少女眸光灼灼,玉足一点,就朝着那一掌迎上,漆黑如墨的眸中带着难言的狠厉,一剑斩出,携着百丈长的流焰,与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相撞,明明是灵力相接,却发出了震天的嗡鸣声。 似金铁相接。 却直击肺腑,搅得那五脏六腑都生疼。 合欢宗尚未撤出的弟子全都被这股威压压得面色惨白,口吐鲜血。 站在阁楼之上看着这一幕的念生目眦欲裂,生生呕出一口血,眸光赤红,心中的惊慌与恐惧像是要将他吞噬,红木窗框在青年掌心化为齑粉。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那战斗的中心,不敢移开半分。 这声音传出了合欢宗,甚至传出了合欢宗外的天星山脉。 让万兽匍匐,百鸟跌林! 即使是有着系统和这院子灵阵的双重防护,顾爻那不中用的身子还是被震得面色惨白,可那目光却没有离开那片战场。 不过相接的一瞬,灵力爆开的巨大余波就将那片山头与建筑夷为平地。 满目疮痍,尽是废墟。 那巨大的烟尘,让顾爻什么也看不清,轻叹一口气,他强行调动起灵力,朝着爆炸的中心而去。 总不能真让欢颜为他丢了性命。 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在合欢宫主殿废墟之上轻轻接住倒飞而下的少女。 手掌搭在她的肩头,轻易就抚平了少女体内暴动的灵力,只是那好不容易养得好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灵力枯竭,本以为会重伤的欢颜却落入一个浸着苦味的怀抱。 “欢颜,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清冷的声音落在耳畔,让欢颜身躯一震。 少女眸中的狠厉还未收回,偏头瞪了一眼这个还不抓紧机会逃跑的人,将人往外一推,厉声道:“你还不快走!” 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在这种时候犯蠢。 顾爻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从主殿的屋脊上滑下去。 少女转身,想要强行调动起灵力,那柄不堪重负的本命灵剑却已经支撑不起,在手中化作光点,再也无法凝聚。 欢颜眸光一狠,抬手就要往自己心口上拍去。 “宗主!”赶来的念生看到这一幕差点心梗。 这一声怒吼却没有阻止这人半分动作,甚至那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紧紧盯着云端的人影,带着难言的恨,像是要与他不死不休。 顾爻叹了一口气,身形一闪,轻轻截住欢颜的手腕,指尖轻轻一点,灵力化作绳索,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顺带将她的灵力彻底封了,做完这一切,顾爻的唇角落下一抹血,却被他毫不在意地擦去,直接将欢颜朝着来人一丢。 “带着她走,照顾好她,最好打晕她。” 念生身影一闪,将人稳稳当当接住。 被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的欢颜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在念生怀中挣扎着,看着那要独自对敌的孤寂身影,心中着急,朝着顾爻怒吼:“我不需要你救,就算今日死在这里,也不过是将这条命还给你罢了,顾爻,你赶快将这禁制给我解开,不然我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闻言,顾爻身躯一震,脑中浮现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形象,同样的眸,黑得没有一丝杂质。 澄澈又明亮。 原来是你啊。 顾爻唇角牵起一个笑。 得见故人,心中欢喜。 可他仍旧没有应声,也没有回头,目光紧紧锁着云端那人,防止他再出手。 欢颜心中着急,挣扎着要逃开念生的钳制,“念生,你帮我解开。” 青年没有应声,只是将人往怀里又揽了两分,声音滞涩,“宗主,抱歉,恕难从命。” 欢颜一愣,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素日里乖巧听话的人。 看着这一场闹剧,沈折竹眼里闪过一抹嘲讽,手掌轻轻抬起,像是就要朝着那两人碾去,顾爻却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身后的两人,直直对上少年的目光。 沈折竹抬起的手一顿,死寂的眸朝着顾爻的方向看去,对上那双向来浅淡的眸。 没有想象中的厌恶。 也没有想象中的恶心。 反而满是沉痛。 在痛什么呢? 是在心疼这位合欢宗宗主吗? 还是,在心疼我? 这个奢望让少年死寂的心都忍不住轻轻牵动了一下。 只这一下,念生就已经抱着欢颜朝外暴掠而去。 这一片废墟之上,只余下顾爻站在那成片的废墟之上,仰头与云端那人对望。 失了最佳的击杀时机,沈折竹也再没有追着小鱼小虾的想法。 毕竟他来这里,只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看着眼前这个主动站出来的人,少年唇角牵起一个笑,眸光却是冰冷,声音也冷,“师尊,在外面玩得还开心吗?” 顾爻负手而立,落在身后的手忍不住交握成拳,脸上也扬起一个笑,直视着那双带着冷意的眸,“开心啊,怎么能不开心呢?” 没了这个狗崽子,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怎么能不开心呢? 顾爻心中冷笑。 第354章 欺师灭祖8 沈折竹深吸一口气,这人总是有将他轻易就气到的功夫。 不过一句话,他就想要将这人带回去好好惩戒一番,抬手想要打出一道灵力将这人捆缚,目光却又落在那唇角的一抹淡淡的血迹。 还有这人怎么也压不住的苍白面色。 顾爻看着少年的指尖抬起又放下,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还是舍不得的吧。 嘴上却不饶人,带着些嘲讽道:“怎么?你还要对我动手吗?也是了,毕竟你就是一个,欺、师、灭、祖的孽徒!” 青年面色苍白,说出的话却依旧伤人,那张俊秀的脸上也满是厌恶之色。 仿佛真的对眼前之人深恶痛绝。 不过一句话,就将沈折竹的理智尽数粉碎,指尖一点,灵力化作绳索,将眼前的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顾爻没有反抗。 毕竟实力相差太多,又何必挣扎。 见人乖乖的,沈折竹唇角也牵出一抹笑,手腕一扬,灵力捆缚着顾爻就向上飞去,扯得人生疼。 像是要被这无形的丝线大卸八块。 明明可以控制住松紧,却任由它这般撕扯。 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吗? 顾爻垂着眸,掩下眸中的神色。 沈折竹眸光紧紧落在顾爻身上,逡巡过这具躯壳的每一寸,要看透这人的灵魂,又像是饮鸩止渴般渴望着眼前的人。 “师尊这是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吗?” 见人垂着脑袋,少年眼底闪过一丝暗光,心中生出些恼怒,一把掰过眼前之人的下巴,逼迫着这人直视着自己。 猝不及防对上少年的目光,顾爻怔愣了一瞬,却又马上偏过头,压下眸中尚未收起的情愫,怒骂道:“我就是不想看见你这个畜生!” 青年像是有些恼怒,偏过脑袋,那声调都有些上扬。 只消一瞬,却也让沈折竹看清了顾爻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神情。 那双向来浅淡到像是没有一丝情愫的眸,刚刚那是难过吗? 亦或是,爱? 这个奢望让沈折竹心头震颤,连带着手上钳制青年的动作都松了一瞬,即刻就被顾爻挣脱,他轻啐一口,转头恶狠狠瞪着眼前的人,脸上满是嫌恶,“你这个畜生,大逆不道,必遭天谴!” 自小教养极好的人,即使骂人也只能捡着那几个不痛不痒的词翻来覆去地骂,毫无新意。 而这些对于沈折竹来说早就免疫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这人的眸子,想从那双清透的眸中看出些其他东西,却只看到了对他的厌恶与……恨意。 还真是一点未变啊。 他的这个好师尊。 这眼神他可太过熟悉了,青竹峰上的日夜磋磨,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看到什么垃圾一般。 他总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好,才惹得师尊生气。 不然那样好师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所以他加倍努力修炼,知道自己入门考核时实力不够,本就是垫底,所有人都说他是运气好,没背景没实力却能被天乾宗最强的顾仙君收为亲传弟子。 甚至顾仙君还放言,此生只会有沈折竹一个弟子。 那时的他,是真的满心欢喜啊。 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朝着脏兮兮的他伸出手,将青竹峰亲传弟子的信物交到他的手中,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君唯一的弟子了。” 这般郑重的承诺犹在耳畔,可眼前人却已非昨日人了。 沈折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暴虐心思,看着眼前这人一身傲骨,仍旧倔强地不肯弯下半分,他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 顾爻感觉到本能的危险想要避开,沈折竹却像是看透了眼前这人的心思,指尖轻轻一点,顾爻就感觉脖颈上就是一阵难言的窒息,灵力化作的绳索不知何时绕上了脖颈,此刻那绳索的另一端却把握在一个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手中。 沈折竹却高兴得很,解开了捆缚这人的绳索,只余下手中这一条,笑着将手中的绳索又拉了拉,“师尊,这样你可会乖一些了?” 顾爻闻言一愣,随后脸上浮现出一种难言的屈辱神色。 这般拽着他,与拽着一只宠物,一只灵兽有何区别? 这是将他当成狗了吗? 眸光敛了敛,青年紧抿着唇。 因为窒息,浅若琉璃的眸中控制不住地浮上水雾,将落不落,看起来可怜至极。 却仍旧不愿意求饶。 倔强得好像只剩下这一点子骨头。 两方力量角逐间,那张俊秀苍白的脸上已经浮现起诡异的紫红之色。 修士可以龟息,甚至以天地灵气补充自身。 但是顾爻不行,如今的他,也就比凡人稍微强上一点,这段日子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灵力,刚刚全用来救人了。 现在的他,甚至还比不上体魄强健的凡人。 看着眼前之人挣扎着,勉力求生着,明明只要求个饶就能获得喘息的机会,却死撑着不愿开口。 沈折竹感到一阵挫败。 没意思极了。 指尖一松,那套在顾爻脖颈上的绳套化作光点飞散。 他却没想到,那失了支撑的人却完全无法像他一般立于云端,往后一倒,身躯急速下坠。 “师尊!” 沈折竹眸光一变,朝着顾爻急速暴掠而来。 顾爻看着那脸上带着些慌乱的少年,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他忍不住咳出一口血,唇角却扬起一个笑,手中掐诀。声音飘忽得好像随时就要散去,却清清楚楚传入沈折竹耳中。 “千斤坠。” 法术既成,带着那一身白衣的人急速下坠,转瞬就要落地。 顾爻与眼前这人拉开距离,脸上笑意越深,脸上满是解脱,闭上眼睛,等着身落废墟,成为一滩肉泥。 第355章 欺师灭祖9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顾爻勉强睁眼看了看,逆光中,眼前之人的神色不明,却能将那紧紧皱着的眉看得一清二楚。 应该是恼怒吧…… 顾爻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强行调动的灵力被肆虐在脆弱的筋脉中,像是要从内里将这具残破的身躯扯得七零八落。 从脸上,脖颈,再到锁骨,都漫出细小的血痕,触目惊心,将那一身白袍都浸透了血色。 原本就奄奄的气息,更是萎靡。 见他这惨状,少年咬牙切齿,将这具急速败落的身子又往自己怀中揽了两分,带着几分急切,往残破的身躯中疯狂灌入灵力。 “师尊是宁愿死,都不愿意与我回去吗?” 沈折竹的声音恼怒,冷得仿佛能冻结,却又带着难言的颤抖。 顾爻迷迷糊糊抬眼看去,却撞进少年赤红的眸中,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血玉般漂亮的眸中漾着水汽,却咬着唇不肯落下。 明明想要强撑起一副仇恨模样,却又透过这双清透的眸将一切暴露。 眼前的人好像又变回初时那个被他训斥两句便会扁着嘴撒娇的小孩。 沉重的脑袋怎么也支撑不起顾爻思绪的运转。 他只知道,他的小徒弟,在哭。 顾爻的心被轻轻扯了一下,泛着酸,带着疼,想要抬手为眼前这人擦去眼泪,不中用的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指尖动了动,却只是徒劳。 他艰难张了张嘴,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嗓子发出“嗬嗬”的气声,却仍旧挤出两个宽慰的字眼。 “别……哭。” 这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却真切地传进沈折竹的耳中,连带着那灌注灵力的指尖一顿。 少年的面色中没有想象中的喜悦,仿佛是不可置信,他看着眼前的人,那双迷离的清眸带着不加掩饰的心疼。 像是揭开了虚伪,露出内里的真诚。 那双清透的眸扯去了伪装的憎恶,留下的都是疼惜。 一如当年。 清风朗月。 已经意识不清的人,无力再强撑起高明的伪装,将内里那一颗滚烫的真心袒露无疑。 捧到少年面前,目光灼灼。 少年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眨巴了两下眼睛,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控制不住地砸到顾爻的手背上,带着那指尖颤了颤,烫得他心上发慌。 小徒弟…… 别哭。 顾爻看着这人满脸泪痕,想要宽慰两句,却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扼住他的喉咙。 [“滴滴滴,炮灰系统重启,检测到宿体有崩人设行为,强制矫正! 予以警告!予以警告!] 从心底升起的那股子疲惫感似潮水涨起,再也抑制不住,将整个灵魂裹挟,再生不起半分反抗心思。 他的目光却流连在少年的脸上,执拗地不愿意移开半分。 指尖颤动,想要抚摸眼前的人,却被一股力量死死地压住。 [检测到宿体反抗意识强烈,生命体征减弱,开启强制休眠! 滴!强制休眠启动!] 听到这个声音,残存在这具躯壳中的恐惧让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顾爻颤着指尖想要反抗,却被陡然加大的力道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反而在两相撕扯间,生生呕出一口血。 不要…… 他不要睡。 不要…… 睡过去他就不是他了。 他讨厌那样恶毒又刻薄的自己。 顾爻抬眼想看看眼前的人,那张素来沉稳冷峻的脸上却露出惊慌之色。 “师尊。” ”师尊……” “……” 他的小徒弟……是在担心他吗? 顾爻拼命反抗着,想要想听到更多声音,却仍旧被黑暗撕扯着拽向深渊,沉入无光肮脏的海底,不甘地闭上眼睛。 …… 灵魂被0529强制扯出身体,青年脸上都惊惧的神色怎么都压不住,抬手捂住心口,顾爻控制不住地大口喘息。 小九蹙着眉,上前轻轻拍着青年纤瘦的脊背,一脸阴沉,“宿主大大,要不要我去把那个狗玩意抓出来?” 顾爻缓了缓,摇了摇头,“那个系统鸡贼着呢,一见到不对劲就会躲起来,反正目前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就让他再多活一段时间吧,最后,我一定会让他亲手毁掉,连个渣都剩不下来。” 顾爻的语气低低,带着些寒意。 小九没有再说话。 既然这人心中有数,那他也不会多加干涉。 顾爻抿了抿唇,握紧拳头,目光看向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只是,我没想到原主对于这个系统的恐惧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他闭了闭眼,伸手按了按惊惧不定的心口,仿佛还在狂跳着。 天之骄子,半生顺遂,却生生被一个外来的东西断送了本该安稳幸福的日子。 光风霁月的君子,偏偏被按进肮脏的污泥中。 顾爻眼底寒光一闪,看着细心护着那具残破身子的沈折竹,唇角牵出一个笑。 狐狸啊…… 我可是,很记仇的。 葱白的指尖捻了捻,带着些狠厉。 丹炉之中,锻体之痛,每一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爻唇角勾起一个笑,目光缓缓落在灵舟之上,仗着自己不会被人看到,逡巡一圈,感觉到了自己无力的贫穷。 他现在全身上下最贵的,好像就是那身欢颜给的法衣了。 撇了撇嘴,顾爻感到没意思,又绕回床边。 入目就是一片白。 一时语塞。 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发现自己被人扒光了是什么体验? 看着那像是瓷器般遍布裂痕的身体,顾爻轻啧一声,有些嫌弃地避开眼。 太丑了。 顾爻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少年。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 少年的呼吸一滞,揭开白袍的指尖都在颤抖,那原本光洁无瑕的身躯此刻却像是被煅烧过度的瓷器,布满细碎的裂纹,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千万片。 深吸一口气,他屏住呼吸,从纳戒中拿出丹药,用灵力化开,如天降甘霖般,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顾爻却暗骂一句败家子。 天品的玉骨生肌丹,用来治疗这些细碎的伤痕还真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看着那细碎的伤痕被抚平,心中还是不免生出些喜悦之意。 毕竟,这是他的身体啊。 要用上一段时间呢。 顾爻捧着脸,目光紧紧盯着沈折竹,少年的炼丹术,是他领进门的。 如今,也赶上曾经的他了。 还真是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啊。 顾爻莫名生出些老父亲的心酸感。 奄奄的呼吸被沈折竹力挽狂澜吊起,待到呼吸平稳,少年才松了口气。 看着榻上那面色苍白的人,少年抿了抿唇,踌躇了一会,才上前坐到床边,伸手牵住顾爻的手。 掌心的手冷得像是一块冰,带着沈折竹身子都一颤。 刚刚经受过灵力肆虐的身体不能再灌注灵力只能用最笨的法子,将两只手交叠着,额头贴着手背,给人暖着手。 顾爻见此,眸光轻轻一闪,轻轻扬起一抹笑。 看来今日给的刺激,还是有用的啊。 第356章 欺师灭祖10 等到丹药的药力尽数发挥,修补好破碎的筋脉,能支持着灵力运转,顺着两人交握的指尖,灵力缓缓温养着病弱的身躯。 走过奇经八脉,一点一点驱散着身体中的寒意。 被少年火属性灵力蕴养着,那苍白的面色都泛起两分红润,看着倒是有了些好气色。 顾爻偏头看着自己,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伸手拍了一下系统毛茸茸的脑袋,顺手呼噜了两把,一把锁喉,指着床上已经靠在一起的两人,“小九,你看这小崽子,还是很上道的吗?要是可以,我现在自己都想和这张脸的主人来一场完美的**啊。” 小九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偏头看向顾爻,颤着声音问道,“宿,宿主大大,你说什么?” 顾爻看着少年稚嫩又无害的脸,那双浅金色的眸,除了惊恐,依旧是……空无一物。 抬手一把放开这人,顾爻轻叹一口气,怜爱地摸了摸小九的脑袋,对66抱有最崇高的敬意。 真男人! 真能忍啊! 现在整得他都不好意思荼毒祖国花朵的心灵了。 对着这张未成年模样的脸搞颜色,总有种他在非法传播**的感觉。 顾爻语重心长,伸手拍了拍小九的肩膀,“你还小,以后会知道的。” 说完,顾爻又转头欣赏着自己的盛世美颜。 一边看,一边还要评论。 “啧啧,这脸,这身材,这皮肤,不愧是修真界第一美男,要不是这个分性别,高低得艳压群芳吧,修真界第一美人,好像也不错。” 青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捧着脸露出些痴笑。 小九怔了怔,看着青年的侧脸,好像看到了初时那个自恋的青年。 总是让自己给他吹彩虹屁。 每次听到夸奖,总会将尾巴轻轻翘起。 不像是个二十五岁,已经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的人,倒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带着些骄纵,喜欢被众星捧月的少年。 未经世事,保持着一颗炽热的心。 0529的眼睫轻轻垂了垂,当时懵懵懂懂的,只觉得大人有些臭屁自恋,还老爱欺负他,如今想起来,应当是疼的吧。 第一个世界,那样孱弱的身体,怎么会没事呢? 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宽慰着自己,也宽慰着他这个“菜鸟”系统。 总是将他惹得跳脚,然后再笑着道歉。 如此,周而复始。 像是逗弄一般。 现在倒是明了两分。 看着顾爻看似一脸兴奋的模样,竭力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小九轻轻叹了口气。 可是大人,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菜鸟”系统了,我现在能帮助你的。 你就算疼,也是可以说的。 指尖轻轻搭上青年的灵魂体,一股金色的能量顺着指尖,探查着青年整个灵魂,将灵魂中那些作乱的恐惧与惊天的怨念,还有残存的系统数据侵蚀,都一一剔除。 顾爻的身子一顿,却没有转头,只是叹口气,“小九发现了吗?” 系统没有说话。 他现在有些生气,决定和大人绝交五分钟。 顾爻偏头看去,就看见少年略微鼓起的白嫩面颊,唇角控制不住地抿出一个笑。 太可爱了。 明明是生气了,却只会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还给自己将那些东西都剔除出去了。 实在是……太可爱了。 让人忍不住想,戳破它。 计算着时间的小九收回手,五分钟已到,他抬头看向顾爻。 “宿……” 指尖使劲戳上少年的脸颊,两人面面相觑。 顾爻有些尴尬,故作淡定地收回手,偏过头轻咳一声。 啊哦,漏气了。 小九淡金色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捂着脸退后一步,用眼神控诉着顾爻的恶行。 顾爻摸了摸鼻尖,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只能顶着小九的目光装死。 装作无事发生。 淡金色的眸中溢满委屈,小九轻哼一声,转身背对着顾爻,一个人生闷气。 他要和大人再绝交五分钟,啊不,十分钟! 整整十分钟! 哼! 顾爻看着少年散发着低气压的背影,自知理亏,将目光转向那个已经上升到动手动脚的人。 顾爻撇了撇嘴。 屑狐狸。 看着少年已经顺着腕间吻上小臂,顾爻默默偏过头。 以这种上帝视角看这样的场景,还真是……刺激! 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某种意义上的ntr(bushi 思路一旦跑偏,就在这条歪路上策马狂奔。 顾爻甚至已经想到以后见到沉眷本人之后,用这件事调侃他了。 肯定……很有趣吧。 顾爻摸着下巴,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少年被他逼到角落,用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看着自己,盈着水雾,可怜兮兮地揪着你的衣角,让你不要在说这件事了。 想想就很美啊。 青年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带着些变态。 估摸着时间,想和系统分享一下自己的“大计”,刚刚还在的系统此刻却不见人影了。 哦。 被关小黑屋了。 害。 还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啊。 顾爻轻叹一口气。 偏头继续看戏。 第357章 欺师灭祖11 问:以第三视角看着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体又亲又抱是什么感觉? 答:就是后悔,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 顾爻默默偏过头,看着这小崽子翻身上了榻,然后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落下一吻。 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顾爻感觉脚趾要抠出一座梦幻芭比城堡了啊。 深吸一口气,顾爻默默偏过脑袋,看着少年用火属性的灵力温养着那具冰冷的躯壳,那十指紧扣的姿态,让顾爻现在这个灵魂体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感觉莫名,有点热。 灵魂体也会热吗? 顾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真的触及到一丝温度。 温暖又燥人。 指尖好像也碰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可顾爻却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他的错觉。 抿了抿唇,本来开心的心情突然好像也不是那么开心了。 指尖忍不住蜷了蜷,轻叹口气。 这具身体现在还处在危险状态,还不能回去啊。 估计了一下,大概是要三天才能回到地魔宫,三天,也差不多能回去了。 顾爻思索了一下,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想着想着,目光却忍不住落在沈折竹身上,少年睡得并不算安稳,眉头皱得死紧。 顾爻蹙了蹙眉,到了沈折竹这般境界,照理说根本就不会梦魇,怎么还会被梦境困住。 难不成是心魔? 这可对修行不利啊。 透明的灵魂体忍不住靠近少年身侧,侧耳去听。 “师尊……”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会很乖的,求求师尊,不要丢下我!” “师尊……别,别走……”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师,师尊……” …… 少年蜷缩着身子,无意识地梦呓着,每一句,都像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乞求。 带着血腥味。 每一句,都是少年受过的苦难。 顾爻沉默地垂了垂头。 心头被愧疚填满,有些酸酸涩涩。 少年却像是完全被梦魇困住了,整个身子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死死咬着唇,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抖着唇,只能发出痛苦的闷哼声。 顾爻无奈,伸出指尖轻轻搭上少年的脊背轻抚着,想要安抚眼前的人。 却被一股力量猛地往里一拽,眼前一晃,入了少年的梦境。 看着面前趴在地上,满身血痕的少年,顾爻抿了抿唇,手中带着倒刺的骨鞭,白色的骨鞭已经被血色浸透,那流了满地的血,像是恶鬼,张牙舞爪的要将顾爻吞噬。 顾爻感到一阵眩晕,脚步忍不住踉跄了一下,直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他也没想到眼前这人,会梦到这段时间。 那趴在地上的少年闻声动了动指尖,抬起一张被血浸透的脸,盯着眼前的人,伸出手,颤着指尖轻轻拽住顾爻的衣角. “师尊……” 顾爻心情复杂,低头看向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的少年。 他自然知道这是沈折竹的心魔。 但同时这也是他的梦境。 换言之,只要沈折竹想,他随时都可以杀了这个虐待他,毒打他的人。 只要杀了心魔的源头,就可以轻易解决这个问题。 可他却像是真的在回忆一般,一遍遍经受着这些痛苦。 明明只要杀“顾爻”就可以解脱的问题,为什么不愿意呢? 顾爻神情复杂地俯视着地上的人。 少年已然昏迷,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沈折竹的眼前是一片血红,血糊了少年整张面颊,苍白又脆弱。顾爻抿了抿唇,抖着唇将骨鞭一扔,忍不住蹲下身子,颤着指尖一把抱起少年。 少年紧闭着双眸,额角的汗水混着血,干涸了,让鬓发歪歪斜斜地贴在脸上。 顾爻抿了抿唇,伸手一把抓住少年的指尖,顺势摸上少年瘦弱的腕。 灵力紊乱,内伤混上外伤,伤重得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顾爻有些生气。 心魔也是主人的精神所化,每天都遭受这样的毒打,那沈折竹每天都是在受着灵魂撕扯的痛苦精神能好才见了鬼了。 每天都要来被毒打一顿,这人是有受虐倾向吗? 从纳戒中掏出丹药给人喂下去。 将人抱到榻上。 未长开的少年身形瘦弱,还带着些稚气未脱。 顾爻轻叹一口气,认命地给人收拾妥当。 蜷了蜷指尖,感受着充沛的灵力,他知道,这个幻境中还不敌他全盛之时的万一灵力。 饶是如此,也让他感觉到了从身到心的舒适。 叹了口气,给人掖好被角,顾爻走出房间。 他知道,今天已经是冒险了。 到了沈折竹这个境界,对于自己梦境的变化是肯定能察觉到的。 他不能让他在清醒的时候看到他。 刚刚被放出来的小九,扶了扶头上的贝雷帽,站在顾爻面前,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想问些什么,青年却先一步偏头看来,“小九,把我带出去吧.” 没有询问行不行,是对系统的信任。 小九偏头看向顾爻身后的房门,却还是点了点头,伸手一抓,将顾爻带出梦境。 看着床上眉目舒展的少年,顾爻伸出指尖碰了碰少年的眉心,面上带着些心疼。 “小九,原主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小九一愣,压了压眼睫,有些语气有些低沉,“三个月后。” 话语一顿,闭了闭眼,像是有些破罐子破摔。 “原主就是他飞升路上第一个祭品,沈折竹无情道和杀戮道双道并行,才重新开了那登天路,而那些围剿过他的宗门,全都成了他剑下亡魂。” 用万千冤魂堆起了杀戮道。 用顾爻的命彻底斩断情根。 大道无情。 沈折竹也真正做到了。 成了这片天地万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人。 闻言,顾爻默了默,“所以,天乾宗会被灭门,是吗?” 系统默了默,还是点了点头。 “这是主角成仙路上的必经之路,这片天地的登天之路已经断绝了上万年。 除了双道并行,系统也实在不能找到什么其他方法让男主飞升。” 顾爻闻言却是眼神一亮,“所以,只要男主可以成功飞升,就可以保下天乾宗,对吗?” 小九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宿主大大现在权限很高,只要不要在影响最终结果之上,像是原剧情不是很重要的人物生死,都是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改变的。” 顾爻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上的神情也放松了几分,“那就好。” 这样他之后还有得玩。 不然那还玩什么,修真世界,现在他又是个废柴,可没那个能力布局让天乾宗那么多人假死。 看来,应该计划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了。 这个世界,有很多秘密呢。 看来会很有意思。 第358章 欺师灭祖12 顾爻再次感受到实体,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当了三天的阿飘,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已经习惯了那种飘着就能走的感觉。 这个沉重且废柴的身体,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像是绑着几十斤的东西拉练,动一下都费劲。 更让顾爻不爽的,还是脑子里这个聒噪的系统。 「“宿体生命体征平稳,炮灰系统重启,如今任务进度百分之八十,请宿主再接再厉!」 顾爻听着这声音却只想打人,想用被子蒙住脑袋,却想起这东西是在这具躯体的脑子里。 轻叹口气,只能继续在床上躺尸。 不康健的身体,真的好累…… 小九守在顾爻身边,似有所感地往门口看了一眼,“宿主大大,沈折竹来了。” 顾爻叹了口气,收起那一脸摆烂的表情,换上一副痛苦神色,用手臂撑起半个身子,两缕发丝落在脸颊两侧,为那张苍白的面色又添上两分孱弱之相。 稍稍一动,就牵扯到这具破布娃娃似的身体,将里外带得都有些疼。 沈折竹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上前两步,直接将门一推,就看见那人半靠在床头,面色苍白,弓着腰,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赶紧上前,伸手轻拍着青年的脊背,温暖的灵力顺着脊背传入这具破落的身体,梳理着那些堵塞着的,作乱的灵力。 顾爻感觉身体中那种撕扯的感觉逐渐平复,顺了顺气,感激地朝眼前这人道了声谢。 抬头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哟,小崽子玩挺花啊。 还易容了。 沈折竹没有说话,只是将人扶好,坐在床头看着顾爻。 顾爻平复了一下呼吸,偏头朝着坐在床头的人一笑,“多谢小兄弟刚刚的帮助,不知你是?” 沈折竹抿了抿唇,垂了垂眸,压下眼中神色,“是尊上让我来照顾仙师的。” 顾爻听到尊上二字一愣,指尖一缩,将锦被抓皱,看着眼前的人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问,却又被扼住喉咙。 「“警告!警告!请宿主不要崩人设!保持恶毒炮灰人设!」 顾爻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失落地垂了垂眸,叹了口气。 他迟早拆了这鬼系统。 最好别让他知道背后的人是谁,不然,他一定会弄死发明这个玩意的人。 浅淡的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又被顾爻压下。 既然不能直接打听,那就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 青年抬起头,神情有些紧张,指尖忍不住攥紧成拳,整个人都处于戒备状态, “他,在哪里?” 沈折竹倒丹药的手一顿。 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是谁。 将手中的丹药递给顾爻,他温柔笑了笑,让人如沐春风,“尊上正在大殿与长老议事,这几日应当都会很忙。” 榻上的人像是松了口气,强撑起的脊背一瞬间就塌陷下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有些紧张,不确定地问道,“那这几日是你要照顾我吗?” 沈折竹看着那轻松的笑容,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伪装。 见不到我就这么让你开心吗? 师尊。 沈折竹捻了捻指尖,看着顾爻将丹药吞了下去,脸色好了许多,心下稍安两分。 “这几日就由我来照顾顾仙师了。” 顾爻感受着身体中的微末灵力,看着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人,也真心实意给了几分好脸色,脸上露出一个笑。 “那这几日就麻烦了,不知如何称呼?” 沈折竹看着那顾爻那双浅淡的眸子,心思一转,面上感激,“我只是宫中一个小医师,幸得尊上庇护,赐姓,沈,仙师唤我沈医师就好。” 少年的幽深的眸落在青年的脸上,不放过那张脸上的一丝神情。 顾爻也不负所望,听到姓沈,将攥在手中的锦被又抓皱几分,深吸一口气,压了压怎么都拂不开的恐惧,扯出一个苦笑,颤着声,“沈,沈医师。” 看着说话都有些磕巴的人,沈折竹感觉没意思极了。 明明早就知道一切,却还是忍不住试探。 为什么对其他人都能那样温柔,偏偏对他就是那样坏? 好像将所有的恶意都施加给他了。 既然要将他推入深渊,为什么一开始要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 看着已经心不在焉的人,沈折竹感到无比烦躁,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演下去。 他可不想这么早就结束这场游戏。 “顾仙师,我先去给您叫晚膳。” 顾爻回了回神,偏头看向窗外,已经是日近西山了。 经过眼前这人的提醒,才后知后觉感觉到饿。 五脏庙也不给主人面子,也在此时发出抗议,“咕噜”一声,在安静到只有两人呼吸声的房间内显得格外明显。 顾爻的耳尖红了红,有些羞囧。 轻咳一声,偏过脑袋朝着沈折竹道谢,“那就麻烦了。” 少年目光落在那红润的耳垂上,只觉得眼前这人不用那张嘴刺人的时候,还是挺可爱的。 心中那股子郁气散了大半,脸上也露出个真心实意的浅淡笑容,“那仙师请稍等一会儿。” 顾爻点了点头,抬头看向少年,正好撞进少年含笑的眸中,金红色的光镀在少年的脸颊边上,镀上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就像是阳光洒落在向日葵的田野上。 显出些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牵得顾爻的心都一颤。 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熟悉。 像是又回到了那日的收徒大会之上,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看着他,目光灼灼。 自己走到他的面前,少年抖着声音问他: “仙君要收我吗?” 带着难言的兴奋。 后来,他成了他的徒弟。 此后两年,少年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无论他何时回头,少年的眸中都蕴着星光,满天星辰像是都落在少年眼中。 扯落了星斗,只为一人。 顾爻偏过头,轻轻按住自己跳动的心脏。 听着那声响,心跳如雷。 看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捻了捻指尖,轻叹口气。 无论过去多久,依旧为这个笑容而心动。 第359章 欺师灭祖13 天乾宗。 “大师兄,我们真的要和那些人结盟,对小师弟动手吗?四师兄顾策一拍椅子,直视着坐在上首的顾筹,语气有些冲。 坐在他旁边的三师姐顾梅轻轻扯了扯顾策的袖子,轻声劝着,“四师弟,你别着急,我们自然是想要救小师弟的。” 顾策偏头瞥了一眼顾梅,轻哼一声扯回自己的袖子,环视一周,“谁知道你们什么心思,当初小师弟被那个魔头带走,你们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他,反而合伙着将我打晕,如今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闻言二师姐顾槐面色一僵,这是在怪她呢,毕竟当初就是她打晕顾策的。 她抬眼直视着眼前一脸怒容的青年,眼中露出些许讥诮,“你现在说得这般好听,可之后你也没有去找过小幺,如今倒是有脸在这里指责我们,好大的脸面。” 顾策脸色沉了沉。 他环视一周,看着殿中这剩下的三个人,轻嗤一声,“好啊,当真是好得很啊,你们还记得师父羽化之前如何交代我们的吗?你们如今就是这般完成他的嘱托吗?” 三人沉默。 顾梅若有所思。 顾槐也像是吃了苍蝇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筹看着怒气冲冲的顾策,深吸一口气,攥紧扶手,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顾策见无人回应,咬了咬牙,一拂袖,瞪了冷漠的几人一眼,“既然你们不去救小幺,那我一个人去!我一定会将小幺救出来,我是小幺的四师兄,一定会保护好他,小幺以后,也只有我一个师兄,你们,都不配!” 召出天星剑,顾策化作一道长虹离去。 顾槐跌坐回椅子,双手合掌,将脸颊埋入掌心,神色凄然。 三人一时无言。 顾梅抿了抿唇,倒是没有失了分寸,她偏头看向坐在上首,面色沉着的大师兄顾筹,“大师兄,真的要任由四师弟离开吗?” 顾筹揉了揉眉心,脊背也有些微微塌陷,“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们五人之中,唯有四师弟不善卜卦,你们也都应当也多少算出师父留下的卦象是何意思。” 言及此,一向是温和强大的男人哽咽了一下,“小幺,我们救不了。” “不仅小幺救不了,就连这天乾宗,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身为天乾宗第三十八代掌门,愧对天乾宗的前辈们,我不能护好师弟师妹,不是个合格的师兄,无法为天乾宗算出一条生路,愧为天乾宗掌门。” 顾筹神色凄然,望向山下的方向,天乾宗中内门弟子百余人,外门弟子上千人,他愧对他们。 小师弟在魔宫受苦,他不能解救,他不配当他的大师兄。 顾梅蹙了蹙眉,看着顾筹紊乱的灵力肆虐,掌心生生将那扶手掰断。 她忍不住厉喝一声,“大师兄!” 顾筹缓缓睁开眼,压下眸中的猩红,唇角扯出一个笑,“三师妹,抱歉。” 顾梅看向顾筹,往日温和的眸中此刻满是痛苦,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大师兄,你不必将什么事情都扛着的,如今你已经生了心魔了。” “什么!大师兄,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看着顾槐着急的模样,顾筹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别听三师妹瞎说。” 见人还要逞强,顾梅抿了抿唇,视线直直地落在顾筹身上,“那大师兄是觉得心魔这种东西是能开玩笑的吗?稍不注意就能毁掉你修行路的东西,你觉得会是没事?” 顾槐神色震惊,也直勾勾地看向顾筹。 顾筹面色一僵,偏过头,有些不敢直视两位师妹的眼神。 是他理亏,不必多言。 见顾筹心虚无言,脾气火爆的顾槐上前就要拉着顾筹去治病,却被顾梅一把拉住。 她摇了摇头,“大师兄向来性子沉稳,想必心中有数的,是吧?” 顾梅说着,偏头看向顾筹,眼神微微眯了眯,带着些逼视。 顾筹:危! 他讪笑两声,强装镇定,“这是自然。” 顾梅唇角露出一个微笑,朝顾筹施了一礼,“如此甚好,恰逢这几日小瑶周岁生辰,千金谷的谷主云游在外,正巧来了,那就让他给大师兄看看吧,我们也好安心些。” 顾筹面色一僵,看着眼前笑得温柔的三师妹,只觉得从脚底板凉到了天灵盖。 轻叹一口气,他应了下来。 还真是只狐狸。 从小到大,就没一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住眼前这个三师妹的。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般处变不惊。 顾梅满意点点头,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刚刚坑完自家大师兄的模样。 “大师兄,二师姐,你们应该也算到了些什么,那就都说出来吧,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是如今都是这样的情况了,也是没办法了,你们之前有人卜完卦象的吗?” 她看向两人,顾筹与顾槐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先前卜卦,只能模糊感觉到吉凶,不过测算三次,未成一卦,便已经被被警示了。” 顾筹捻了捻指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无奈极了。 顾槐也叹了口气,看向面前的两人,面色不虞地点了点头,“我也是如此。” “看来是真的涉及此间天机了,那今日就是要卜这第一卦了。”顾梅脸上笑着,倒是有些看透了淡然。 顾槐眸光动了动,轻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天乾宗该有此一难,修道说到底是与天争运,但是我们说到底却还只是凡人之躯,只不过比芸芸众生多了那漫长的寿数罢了。” “大师兄,三师妹,这修炼一道我不如你们,但是这卜卦一道,我可是被师父夸过的天才,这第一卦,就由我来算吧,你们可都别和我抢啊。”顾槐唇角露出一个笑,一手一个,摁住了他们都想要抢这第一卦的手。 测算天机的第一个人,都是受到反噬最重的人。 “大师兄从小到大给我们背了那么多锅,三师妹自小聪慧,总能带着我们躲过师父的责罚,现在也该轮到我护着你们了。”顾槐看着两人,眼神温柔,厉喝一声。 “阵起!” 金光大盛,三枚铜钱浮在三人面前。 是顾槐的本命灵器,青蚨。 顾槐伸手握住三枚铜钱,将它们放入龟壳,摇掷。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顾梅和顾筹根本就拦不住。 顾槐摇掷完一次,看着地上的三枚铜钱,面色阴沉。 顾筹想要上前阻止顾槐,却被一道结界挡了回来,他抬头看向顾槐,满是不可置信。 顾槐一扬手之间就已经摇掷四次,只差一次便可成卦。 分毫未伤,可那张脸却已经苍白得不像话,唇角也溢出一抹鲜血,颤着指尖却还要去抓那龟甲。 见人还要摇掷最后一次,顾筹的面色沉了沉。 “顾槐,够了!停下来!”他伸手一把抓住那颤抖的指尖。 顾槐偏头看了他一眼,呕出一口血,脸色又白了两分,那双眼睛却亮得出奇,“师兄,让我卜完这一卦吧,我有预感,我们,我们会有希望的。” 顾筹面色又冷了两分,刚想要拒绝,顾梅却一把抓住他,摇了摇头,“师兄,让二师姐卜完这一卦吧,她是我们之中最有天分的,肯定是感应到了什么,才会这般坚持。” 顾筹皱着眉,看着两人,终究还是放开手。 顾槐面色苍白,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住,颤着指尖想要摸上自己的本命灵器。 平日里听话的青蚨却像是突然叛逆了一般,三枚铜钱抖得不像话,碰撞在一起发出金铁之声,震得顾槐头脑发昏,她咬着唇,眼中透着股狠劲。 她自诩当世卜算一道可称前三,自小便是天才。 修炼一途虽然比不上师兄弟几人,但卜算一道却是最精通的。 她就不信今日卜不完这一卦! 猛地往前一扑,顾槐将铜钱抓在手心丢入龟甲。 平日里轻松的摇掷,如今却也变得格外艰难,每一下都像是将她的身体撕扯开。 她知道,这是天道在排斥她的窥探。 可越是如此,她便越要看看。 看看这天道为何不公? 看看小师弟为何要遭此劫难? 看看天乾宗能不能度过此劫? 龟甲脱手,铜钱散落,顾槐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她的本命灵器便化作灵光四散。 身体如遭重击,让顾槐呕出一口心头血,可那唇角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住。 天不亡她天乾宗啊! 顾槐缓缓阖上眼睛。 第360章 欺师灭祖14 顾梅赶紧扶起顾槐为她输送灵力,给人塞了一颗丹药,才勉强稳定住人的伤势。 “大师兄,还是请言谷主来一趟吧。” 顾梅搭上顾槐的手腕,蹙了蹙眉。 顾筹点了点头,“那好,你看好二师妹,我去找言谷主。”捏碎手中符篆,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顾梅轻叹一口气,朝人缓缓输送灵力,化开丹药的药力,低头看着这人一身浅紫色衣裳染上血迹,整张脸也是被血糊得看不清本来的面貌。 可那一口大白牙被血糊着,都怎么遮掩不住,看起来倒是格外滑稽。 就算是昏迷了,也无法压住那脸上的笑容。 一看就是卜算出了一个好结果。 顾梅轻叹一口气,轻轻拂开顾槐额前的碎发,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沾满血迹的面颊,“二师姐怎么还是这般逞强呢?总是喜欢这般逞强。” 她的神情有些无奈,摘下腰间的酒壶,白色的锦帕浸透了灵液,顾梅却毫不心疼,用锦帕轻轻擦拭着顾槐的面颊。 有锻体筑基之效的灵液就这般当了洗脸水。 看着那张柔媚的脸上细碎的伤口愈合,又恢复了光洁。 言若正在天乾宗中和许久未见的老友叙旧,被闪现的顾筹直接吓了一跳。 拍了拍心口,他抬眼看向这着急忙慌的人,“顾师侄,你这是怎么………啊啊啊啊啊。” “你慢点,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折腾啊。” 言若话还未说完,便被顾筹带上穹华剑,化作一道虹光朝着天边而去。 举着棋子的老友,摇了摇头,将手中黑子落下,换掉了棋盘中的一颗白子。 将本来的必死之局又给盘活了。 他将换掉的白子往对面的棋篓中一扔,装作不经意地扒拉几下,将白色棋子都混在一起,彻底毁尸灭迹。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静静等着言若回来。 言若被人拽着往前走,用空着的那只手扶了扶自己的帽子,脚步有些跟不上眼前的人,“顾师侄,何事如此惊慌,倒是也该让我知道一下啊。” 可眼前的人仍旧一言不发,让言若有些无奈。 顾筹将人带到顾槐面前才转身朝着言若施了一礼,“言谷主,实在是抱歉,请恕小子无礼,实在是师妹伤重,一时情急。” 言若自然也是看到靠在顾梅怀里的“血人”,摆了摆手,上前一步,将指尖搭上顾槐的腕。 “灵力暴动紊乱,透支,还有……反噬?!” 言若越把脉,眉头皱得越深。 这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啊。 他们修行虽然是与天争,与这大道争,但是这不要命似的窥探天机,还真是嫌自己命大了。 “你们这般有本事,就不应该来找我,找死可以去陨神渊,直接从那里跳下去,里面的鬼东西会把你们撕得连渣都不剩。” 顾筹也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尖,自知理亏,“今日是小子莽撞了。” 言若轻哼一声,从纳戒中取出一瓶丹药,有些肉疼地倒出一丸,一把塞进顾槐的嘴里,嘟囔道,“我真是欠了你们师徒的,这救命的药我多少年才能得这一丸,上一次给了你们师父一丸,现在又要给他徒弟,真是亏大了。” 顾筹面色有些讪讪,拱手作揖,“我天乾宗宝库,言谷主可看看有何需要的?” 言若将玉瓶收起,摆了摆手,“我就对药材感兴趣,就你们天乾宗那点东西我还看不上,只要不要再来一个霍霍我的丹药就好了。 “算这女娃子命大,这天机被她窥探了,竟然没有当场毙命。” 言若的目光落在顾槐身上,目光有些幽深。 顾梅将顾槐安置好,转身朝着言若施了一礼,“还请言谷主也给大师兄看看吧,无论要何代价,顾梅都将尽力而为。” 第361章 欺师灭祖15 言若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带着些审视。 第一次正视着这个在天乾宗五峰主之中,最没存在感的一个人。 脑中闪过的是修真界中对天乾宗几位峰主的评价。 赞天乾宗掌门顾筹瑚琏之器。1 夸青竹峰峰主顾爻天纵奇才。 扬紫竹峰峰主顾槐窥测天机。 颂翠竹峰峰主顾策锄强扶弱。 可每次谈论这位金竹峰峰主顾梅,都是言她性子温和,若说有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点,却也没有。 最多就是一句恍然,“哦,就是天乾宗那个好脾气的峰主是吧?” 这么多年,顾梅给人留下的印象永远都是几人之中的和事佬,脾气很好,总是笑盈盈的。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顾筹为天乾宗掌门,游历之时,也是年少成名,性子沉稳。 顾爻更是天纵之资,元婴期就敢只身战老怪,破了修真界万年来的天才记录。 顾槐善于卜算,一卦可探天机,曾用一卦救了一个宗门,一卦成名。 顾策嫉恶如仇,年少之时更是时常下山游历,锄强扶弱,被人盛赞为碧血丹心。 无论这几人后来性子如何,年少时便声名显赫,只有顾梅,好似被掩盖在师兄弟的光芒之下。 默默无闻。 她也是天乾宗所有峰主中与弟子最没距离感的,在天乾宗后山常常能碰到采药的顾梅,请她指点一二,她也都是笑着应下。 甚至后来传出她是运气好,因着与其他几人同辈同门,才混了个峰主的位置。 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好像从来都不会生气一般。 如今看来,倒是世人眼拙了。 顾梅不卑不亢,任由言若打量,落落大方。 她挺直脊背,像是被拂去了灰尘的珍宝,光华尽显。 言若撤回目光,轻轻摆了摆手,“罢了罢了,真是欠了你们天乾宗的。”说着,他朝着顾筹招招手,示意他将手伸出来。 顾筹忍不住后退一步,做出一副要跑路的模样。 顾梅多了解他啊! 身形一闪,就到了顾筹身后,伸手摁在他的肩头,微笑道:“师兄,你是要去哪啊?” 女孩语气温和,顾筹却感觉一股凉气窜上脑门,脑中犹豫了0.01秒,然后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不是要去给言谷主挑选谢礼嘛。” 顾梅歪了歪头,“是吗?” “是的。” 像是怕顾梅不信,顾筹重重点了点头,用“真诚”的目光紧紧盯着她。 顾梅脸上笑容不变,没有信顾筹的鬼话,指尖轻扬,一把椅子落在两人身侧,她将顾筹一把摁在椅子上,附在顾筹耳边,轻声道,“不急。等师兄看完病,我们,一起去,慢、慢、挑!” 顾梅特意咬重“一起”,“慢慢”,带着和善的微笑看向顾筹。 顾筹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深感吾命休矣! 危! 顾筹想到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往日都有其他师兄弟一起分担顾梅的算计,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脚下下意识想要逃开,却被肩上那看似轻飘飘的力道死死地摁在椅子上。 女孩的柔荑轻轻搭在青年肩头,炼虚中期的威压没有一丝收敛,让顾筹动弹不得。 顾筹惊愕地瞪大眼睛,偏头看去,对上的还是那双平静的杏眼。 顾梅神情不变,完全没意思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多恐怖。 接收到自家大师兄惊愕的目光,她耸了耸肩,谦虚道:“我的修为虽然比不上小幺,但也够用了,大师兄也不必再做无用功了,今日这病,你看也得看,不看,也得看!” 女孩笑着,向来平和的脸上却带着少有的强势,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 见人乖觉下来(其实是惊呆了),顾梅看向眼前的言若,点了点头“言谷主,麻烦了。” 言若看了一场大戏,内心有些不平衡了。 那老头都收了些什么妖孽啊? 这些徒弟,他都是从哪个坑里扒拉出来的? 卜算学好了,真的有这么大用处吗? 现在他去学还来得及吗? 能不能找到一个炼丹奇才来传承衣钵? 顾筹看着言若,将袖子往上一撩,朝他伸出手,“言谷主,麻烦了。” 言若轻哼一声,指尖搭上顾筹的腕,眉头逐渐皱起。 顾筹倒是淡然。 收回手,言若看向顾筹的目光带着些审视,面色沉重,“你是何时生了心魔?” 顾筹瑟缩了一下指尖,忍不住攥紧成拳,摇了摇头,“不太记得了。” 不知是在何时生了心魔。 可能是发现小幺一边虐待着沈折竹,一边又以加倍的刑罚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或是在小幺被沈折竹带走却无能为力的时候。 亦或是在卜算天乾宗前路,算出死路之时。 …… 太多了,记不清了。 言若一甩袖,“你们天乾宗的人若是想死,便不要找到我面前,一个个的,还真就是将你们师父的嘱咐忘了个一干二净!” 顾梅抿了抿唇,轻声询问,“言谷主,师兄的心魔……” 言若站起身,没好气打断道:“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顾梅的脸色霎时就白了白,眸光呆滞。 顾筹肩上一阵疼痛,他偏头轻轻拍了拍自家师妹的手背,以示安抚,看着言若也有些无奈,“言谷主,我这师妹不善药理,你又何必吓她,该如何,你说,小子照做便是。” 顾梅闻言垂了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被言若看得分明。 心下叹了口气,看着顾筹的目光也带着些同情。 性子太过耿直,实在是吃亏啊。 这哪里是不通药理,明明就是懂得很。 八百个心眼子,全用来算计自家师兄了。 言若也没有点破,从纳戒中拿出一瓶丹药递给顾筹,“这是清心丹,用以辅助压制心魔,也亏得你心性坚定,才没让心魔壮大。 但心魔由心而生,你也应当要跨过这道坎,相信你的心性修为都会有所进益。” “我回千金谷为你炼制丹药,但还需顾师侄自己想通啊。” 说着,言若叹口气,晃着步子往外走,顾梅抿了抿唇,追了上去。 “言谷主,不知您想要什么,只要我天乾宗有,我顾梅能做到的,都可为你取来。” 言若哼了一声,“我缺你们那点东西吗?” 顾梅拱手,恭敬道,“顾梅自然知晓您不缺,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言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越看越满意。 这不卑不亢的气度,这惊人的天分,怎么看,都是一个传承衣钵的好苗子啊。 搓了搓手,言若嘿嘿一笑,举起了自己的锄头,开始挖墙脚。 “不知小女娃有没有兴趣做我千金谷首徒啊?” 顾梅抬头,瞪大眼睛,“啊?” 言若一张脸笑成一朵花,努力想要表现出友好模样,却怎么都像是怪叔叔拐带小孩。 “反正天乾宗差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我很缺一个亲传弟子啊,有没有兴趣啊?” 顾梅一愣,退后一步拱手施礼,“多谢前辈厚爱。” 不好意思,婉拒了。 言若撇了撇嘴,脸上有些遗憾,摆了摆手,“那就无事了,老夫也不缺你们小辈那点东西。” 看着言若的背影,顾梅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拱手作揖,“前辈若不嫌弃,待天乾宗度过此次劫难,自当去往千金谷拜访前辈。” 言若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努力压下唇角一抹笑,“那就这样说好了 不必再送了。” 说是拜访,那就是来求教。 学了他的本事,那就是他的徒弟了。 真是便宜那个老鬼了,死得早,这徒弟还得分他一半。 老者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石阶之上。 顾梅目送着他离开,转身朝大殿走去。 ——小剧场—— 顾筹:感觉自己像是个小丑 师弟师妹全都深藏不露,衬托得我像是个废人(沧桑点烟.jpg) 顾策:最大的小丑是我吧,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个都会算卦了不起啊,一群神棍 ****(骂骂咧咧) 【顾策因言辞过激被踢出直播间】 言若:今天这这瓜我算是吃饱了。 哦,还白捡半个徒弟(心满意足) 某老友:还有人记得我吗?我这棋还能不能下完了? 顾梅:三年之期已到,是时候该让你们知道我的身份了(bushi 第362章 欺师灭祖16 其实和小崽子演戏的日子还是挺欢快的,至少吃好喝好,还不用虐身虐心。 只可惜这种好日子过不了几天的。 顾爻坐在院子里,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这魔界满目荒芜中倒是生出些青翠之意,眼下也是心生欢喜。 去岁院中那棵半死不活的桃树,如今倒是开得漂亮,顾爻在心中暗自数着日子,思忖着他能不能吃上这个桃子? 沈折竹进了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青年笑着捧着脸看着眼前开得漂亮的桃花,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眸中的笑意还未敛下,少年猝不及防撞入那细碎的微光之中,漾着满湖春色。 牵得那心都颤了两分。 顾爻朝着少年招招手,“沈医师来了,快来看看这桃花。” 沈折竹手中下意识攥紧玉瓶,里面是今日给顾爻的丹药,心下有些不虞。 对着一个小医师都能这样温柔邀请他一同赏花,为什么总是对他那般苛刻? 沈折竹心中不平,想要刺这人两句,却见人这般兴奋,心下暗骂一句,还是走上前去。 “顾仙师,今日该服药了。” 顾爻接过少年掌心的黑色丹丸,轻轻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就将手中的丹药一口闷了下去。 “你这人年纪不大,怎么性子这样老成,跟个小老头似的,应该多笑笑啊。” 顾爻笑着偏头看向少年,带着些打趣。 沈折竹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玉瓶收起,“顾仙师说笑了。” 顾爻撇撇嘴,“看吧,就说你是个小老头,人生在世啊,何必活得那么累。” 往椅子一靠,顾爻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闲适。 好像飘散的蒲公英,只要找到一片土地,便可落地生根。 沈折竹不经意地捻了捻指尖,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那修炼一途本就是与天争锋,顾仙师又是何来这样的想法呢?” 顾爻闻言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转头看向身侧开得正盛的桃花,“你看我如今,还有追寻大道的资格吗?” 少年愣住。 看着青年落寞的侧颜,忍不住伸出手,顾爻压下唇角的笑,诧异转头,面上疑惑,“怎么了?” 青年的眸子澄澈,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自己内心的丑恶。 他蜷缩着指尖,颓然放下手,摇了摇头,“没什么。” 微风拂过,一片花瓣飘落在顾爻面前打了个转,顾爻眼神发亮,伸出手掌接住了那片花瓣。 他将那片花瓣举到沈折竹面前,“沈医师,你看,漂亮吗?“ 沈折竹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半晌才红着耳尖撇过脑袋,讷讷道:“漂,漂亮。” 顾爻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摆了摆手,“真是个木头,还真是没有情调,你这样以后如何能找到漂亮姑娘愿意嫁与你啊,我精通算卦,不若为你卜上一卦,如何?为你测一测这桃花之运。” 青年眼中闪着光,摇头晃脑的,朝着少年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倒是孩子心性。 不像是个成名多年的前辈,倒像是个游历人间的少年郎。 家境优渥的富家公子,带着些吊儿郎当的放荡不羁。 看着眼前这张脸,沈折竹怔愣在原地。 这双浅淡的眸中带着透亮的光,带出勃发而出的盎然生机。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年少成名,仗剑天涯,游历人间的顾仙君。 可以坐在最贵的茶楼上品茗,观江南蒙蒙烟雨。 也可以躺在满是稻草的牛车之后,轻晃着腿,用随手一摘的叶子吹出个悠扬的调子。 而这些,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顾爻。 清风朗月。 和光同尘。 是被世人盛赞的君子。 为什么总是对他这么坏呢? 沈折竹颤着指尖,看着眼前的人,眼眶渐渐红了,他是真的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背上的鞭痕又在隐隐发痛,让那颗心都疼得发颤。 顾爻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打趣一句就把人给惹哭了。 他起身伸出手想要给人擦眼泪,少年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眼神之中满是防备。 手顿在半空,两人隔着两步相望,像是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顾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脸上扬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着少年道歉,“是我唐突了,抱歉。” 说完,也没再看少年一眼,转身匆匆回了房间。 第363章 欺师灭祖17 看着靠在门后,神色不明的顾爻,小九颤着声开口,“宿主大大?” 顾爻却没有应声,抬手捂脸,弯着腰发出低低的笑声,“呵呵呵……呵呵呵呵。” 带着些冷意的笑声,听得人心中发慌,却带着些凄凉,让人难受得紧。 顾爻偏头看向小九,眸中带着些不解,“小九,我都已经是他阶下囚,为何他还是会怕我?” 小九沉默。 “宿主大大……”系统朝着顾爻伸出手。 顾爻一把拍开他的手。 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小九一愣,顾爻也一愣。 垂了垂脑袋,顾爻掩住脸上的神色,“抱歉小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他需要好好理一理这个世界接下来到底应该做什么? 他不该被自己的情感支配的。 被人躲了一下就受不了了,还真是被宠坏了啊。 是上个世界太过顺利,让你这样自信吗? 顾爻抬手捂脸,你实在是太丢人了啊。 小九深深看了顾爻一眼,收回手,“那宿主有事一定要叫我。 少年身形一闪,回了系统空间。 顾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靠着门板坐下,颓然低下脑袋, 他以为他可以的。 明明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就就是这样的情况,却还是忍不住难过啊。 抬手捂住心口,他第一次觉得感情这种东西是如此麻烦。 未动心之时,千般委屈也不过就是算计。 如今真的委屈了,倒是不敢让他知晓。 只不过是一个防备的眼神,躲避的动作,他怎么就感觉这么难受呢。 仰头看向屋顶的横梁,顾爻神色凄然。 只有三个月了啊。 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人互相折磨三个月啊。 既然只需要这人登仙,他本想着过程自是不必那般折磨。 可这个世界,沉眷对他的防备,实在是太重了。 也是应当的。 顾爻轻叹一口气看向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蜷了蜷手指,而后攥紧! 这双手在他身上打出过多少伤痕,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要抓住那个滑溜的炮灰系统,又需要引蛇出洞。 他是天才,可是破解他它的源代码也是需要时间的啊。 这素日中就休眠装死的系统,警惕心实在是太重了。 这件事才是迫在眉睫。 和这件事一比,其他事情都不算是什么大事。 为了天乾宗的安全,需得将这个祸患……斩草除根! 以绝后患! 现在,由不得他心软颓丧。 顾爻从来就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捻了捻指尖,浅淡的眸中闪过狠戾的光芒,将掌心的花瓣揉碎。 也揉碎了自己最后一点心软。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深吸一口气,顾爻站起身,缓缓走向桌子。 同时在心中轻唤小九,[“小九,准备捕捉炮灰系统的信息波动。”] [“是。”]小九应了一声。 顾爻没有再多言,给予系统必要的信任也是很有必要的。 坐到桌前,顾爻轻敲着桌面,第一次主动呼唤炮灰系统,“下面我们需要做什么?” ……一片安静。 顾爻掀了掀唇角,采取了最极端,也是最有效的方法,指尖灵力化作利刃抵上脖颈,白皙纤细的脖颈瞬间渗出一串血珠。 浅淡的眸中闪着寒光,威胁道:“我死了,你的任务也会失败吧,不如我们合作,怎么样?” …… 顾爻也不着急,指尖的灵刃抵着脖颈,静静等着它的回答。 他知道,它听得到。 [“根据系统数据分析,宿体之前格外排斥任务行为,根据人类行为分析,事出反常必有妖,大概率可能,您现在想要算计我。”] 良久,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自脑中响起。 顾爻笑了笑,“一个人工智障还会分析人类的行为了?” [“宿体,我是系统,不是人工智障。”]炮灰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 “既然任务进度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那我应该就快死了吧?”顾爻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炮灰系统:[“是的,这具身体的死亡时间,在三个月后。”] 顾爻点了点桌面,继续和这个系统谈判,[“那我死了以后,你不会再对我的师兄师姐动手吧?”] 炮灰系统:[“不会。”] 反正剧情中的他们的死亡,是气运之子造成的,确实与它无关。 顾爻脸上笑意越深,眸中却一片冰冷。 要是原主知晓他这般忍辱,违背本心保下的亲人却在他死后不久也身死道消,不知会是何种感受。 顾爻无端有些烦躁,想弄死这个系统。 掌心的灵力蠢蠢欲动,却生生地被顾爻压了下去。 再抬眼,眼中却满是释然,像是认命一般轻叹口气,“我一个人的命能换四个人,很值得,不是吗?我只是,有点累了……” 青年清俊的脸庞带着一抹苦笑,微垂着的眼睫带着些落寞,指尖的灵刃手一抖也寸进两分,带出一道血痕,顾爻轻嘶一声,却却没有挪动半分,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炮灰系统没有说话。 顾爻也压了压眼睫。 一人一系统,就看谁更能沉得住气了。 [“那你想要怎么合作?”] 不知为何,顾爻在这机械音中听出了些斟酌之意,带着些试探。 顾爻笑了笑。 敲着桌面的指尖一顿。 上钩了。 浅淡的眸中掠过一抹光,“那就先说一下接下去的任务是什么吧。” 沉默良久,顾爻才听到炮灰系统的声音,“宿体还有两个任务,一:五天之后开启的上古秘境中重伤沈折竹,吸取他的功力。 二:在沈折竹重振旗鼓攻打天乾宗之时被他杀死,成就男主的无情道。” 闻言,顾爻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们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物尽其用啊。” 炮灰系统:“……” “这是我们的任务,气运之子是这个世界的支柱,是一定要成就大道的。”电子化的机械音没有一点感情,带着无机质的少年 顾爻没有再说话,抵在脖颈的灵刃也化作光点消散。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倒了一杯茶在对面,像是在招待什么客人。 “既然我们已经达成合作,你是不是应该也给我一点信任,比如,提供一点帮助什么的。” 青年浅淡的眸中波光潋滟,轻轻吹了一口气,品了一口茶。 细碎温暖的灵力流遍全身,缓解了那从骨子中透出的寒气,让顾爻都舒服得忍不住微叹一声。 指尖忍不住攥紧茶杯,想从中汲取到那微不足道的温暖。 房间中落针可闻,顾爻静静地等着系统的回答。 「“宿体想让我怎么帮忙?”」 顾爻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撑着下巴看向前方,好像真的在和一个人谈判,“我现在这么弱鸡的身体你总得让我能用点灵力吧,还有,你不能总是隐身装死啊。” 没有灵力的身体,在修真界就是一个菜逼。 别人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他。 他可得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一下啊。 他相信,炮灰系统,会同意的。 「“……那好,这段时间系统会二十四小时待命,宿体需要乖乖完成任务,不可发生自毁行为,系统可以提供使用三次灵力解封机会,让这具身体恢复全盛时期的灵力,每次时限为一天,注意,只有三次!且宿主要遵守约定,一旦违反约定,系统将会做出惩罚。”」 顾爻点着桌面,思忖着这个筹码的分量。 应该够用了。 指尖一顿,顾爻眼底闪过一道暗光,再抬眼,眸中只有笑意,“那就,合作愉快。” 唇角的笑意让人看不真切。 炮灰系统没有再搭话。 顾爻也不在意,解决了一个问题的顾爻心情大好,哼着小调朝着床榻走去。 弱鸡的身体啊,还是需要多多休息。 第364章 欺师灭祖18 顾爻也没想到,自己睡个觉也能被人打扰,外面灵力震天的爆破声,吵得实在是有些让人睡不着,就连他这般偏僻的地方都被波及到了。 慢慢从床上爬起来,顾爻觉得这觉睡得实在是不太安稳,梦中光怪陆离,可睡醒了,却又想不起来一星半点。 推开门扉,顾爻抬眼朝着那正在对打的两人看去。 一身黑的那个是沈折竹,那一身白的那个……是,四师兄?! 顾爻蹙了蹙眉,没想到四师兄先找上门了。 心中着急,顾爻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此刻的他,就是一个废人罢了。 顾爻攥紧拳头,仰头看着那处的战况,心中担忧。 四师兄,可不要出事啊。 顾策手握天星剑,眸光冷冽,剑尖直指沈折竹,“畜生,交出小师弟!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沈折竹按着蠢蠢欲动的无绝剑,目光落在眼前这人身上,眸光沉凝。 他是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一个手下败将还能在他面前这般张狂? 谁给他的勇气? 谁给他的底气? 顾策目光如炬,看着连剑都不拔的少年,脸色沉了沉。 修真界中大多数都是剑修,所以本命的武器也多是灵剑,无论是对敌还是切磋,使用灵剑都是最基本的尊重。 可现在,沈折竹却连剑都不愿意出鞘。 这是对顾策极大的侮辱。 天星剑势如虹,沈折竹却依旧没有拔剑,只是用灵力覆着手掌,化掌为刃,正面迎击! 顾爻掠上桃花枝头,惊了满地落花。 他稳稳站在枝头,远远看着天空之上两人灵力炸成一片,从荒芜的山头这边打到山头那边,朝着地魔宫正殿一路打了过去。 顾爻急忙跟了过去。 顾策要是死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般想着,顾爻脚下运气,足尖朝着正殿方向掠去。 也亏得这几日沈折竹都在自己的院子里,将守卫都给撤了,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可他脚下再快,也比不得空中那两道灵光,咬了咬牙,顾爻只能提气加速。 站在正殿之上,顾爻看着那白虹灵光齐齐炸开,将远处一座院子直接炸毁,发出震天巨响,将四周魔族都尽数引来。 顾爻心中着急,眼睛不敢挪动半分,他是真的怕这些人都一起上去围攻顾策。 顾策修为是高,但是对上沈折竹就……差了几分。 所幸两人战得正酣,那些魔族暂时倒是也没有一个敢上前。 要是被这两人的杀气打中一点,那不得立刻羽化登仙。 顾爻看着两人斗得厉害,其实也有些心痒难耐,只是如今这破落身子。 害。 捻了捻指尖,他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 两人周身灵力肆虐,又飞得远了一些,顾爻忍不住也足尖轻点,稳稳立在飞檐之上。 这一站可不得了,那是将他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当四面的目光都朝向自己,顾爻才意识到这个位置有多显眼。 而远处正在打斗的两人自然也是看到了。 顾策面上一喜,收回天星剑,和沈折竹以掌相接,强大的灵力将两人直接震开,顾策面上扬起得逞的笑容,倒退之间,又是一掌灵力运起,朝着沈折竹狠狠拍下,逼得人又是向后倒飞一段。 顾策也不恋战,他可还记得今日来此的目的是什么,身形一转,踩上天星剑朝着顾爻急掠而去。 飞檐之上疾风凌厉,一身白衣的青年身形瘦削,像是一片风中的落叶,轻易便能将他吹落。 沈折竹远远看着,就见顾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顾爻。 今日本就因为与顾爻闹了矛盾心中焦躁,现下更是有些控制不住,眼中戾气陡升,反手抓住背后的剑柄,无绝剑早已蠢蠢欲动。 被一把抓上天星剑的顾爻一脸懵逼,就见沈折竹朝着两人暴掠而来,指尖已经缠绕上 丝丝缕缕的黑气。 那双眸中都带上点点红光。 顾爻面色一凝。 他怎么将这件事情忘了。 沈折竹是在秘境之中被魔气侵蚀成了如今的魔主,但是他的魔气却没有侵蚀灵力,反而与其共生,相辅相成,素日里都是分开的。 就像是上次在合欢宗,沈折竹便是以灵力对敌,今日也是。 但是他平日不用,可不代表他不会用。 小说中男主侥幸未死,总会遇到一些大机缘,这无绝剑就是大机缘之一。 可这是一把魔剑啊,还是一把会无限放大负面情绪的魔剑。 若是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可眼下这人明显心绪不稳,这人又有心魔,可是要被反噬的。 顾爻着急,赶忙劝道:“沈折竹,你别乱来!” 沈折竹狞笑着看着顾爻那张为他而着急的脸,指尖顿了顿,忽的头痛欲裂,面上顿时扭曲! 【你以为他是担心你吗?”】 【别傻了,他只不过想要和他的师兄一起逃走罢了,逃离你的身边。】 【看看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情深义重,有你一个外人什么事情?】 【拔剑吧,用我杀了顾策,将师尊抢回来!】 顾爻着急,想要去看看突然停下的沈折竹是怎么回事,顾策却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抓着人就猛猛往外冲。 只要离开地魔宫地界,失了灵阵压制,他就可以使用传送玉简,将小幺带回天乾宗! 顾爻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顾策薅着领子带着走了。 看着两人依偎着离去的背影,沈折竹站在原地神色不明,一双死寂的眸紧紧盯着那逐渐远去的虹光。 【看吧,他嘴上着急,却还是跟着他的师兄走了。】 【拔剑吧,把他留下来,留下来,只属于你一个人!】 沈折竹没有动作,他在等着顾爻回头,可是没有。 他,没有回头。 少年垂了垂眼睫,带着些委屈,反手搭上剑柄,裹挟着丝丝缕缕黑气的剑被祭出。 霎时间,天象异变! 顾爻的脸色也白了白。 他知道,沈折竹这是拔剑了! 第365章 欺师灭祖19 顾爻眼眸微眯,看着少年的眼睛彻底变得赤红,原本纯净的灵力也逐渐被魔气压制。 顾策自然也感受到身后惊天的气势,可眼下,他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心一狠,顾策没有回头,咬着牙带着顾爻一直往前冲。 只要能在攻击到来之前离开地魔宫地界,就还有一线生机! 沈折竹抬眼看向远去的那一道的虹光,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容,无绝剑剑尖直指两人,顾爻已经清楚看到少年手中的剑刃泛着黑气。 反噬已经开始了! 这种状态下的沈折竹,没人能打得过他。 他不能让顾策真的折在这里。 估算了一下距离,顾爻知道他们两人绝地无法逃出地魔宫,除非…… 心中一急,顾爻咬咬牙,提起灵力,将反身朝着顾策的手腕敲下一记灵力,挣脱了束缚,电光火石间,倒了个转,他又朝着顾策背上狠狠拍出一记。 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人直接拍出了地魔宫地界,同时拍碎了顾策掌心的传送玉简。 顾爻偏头呕出一口血,顾策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不在意地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朝着顾策厉喝一声,“师兄,走!” 一切就发生在刹那间,顾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被传送光阵裹挟着离开魔界,最后只能看到顾爻的背影,朝着那黑气弥漫的中心掠去。 心痛如绞! 他却动弹不得。 “小幺!” 顾爻被这一嗓子喊得一震,回头看了一眼,顾策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狠狠松了口气。 现在就要解决眼前这个麻烦了。 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着,这些日子高阶丹药好不容易养好的一点身子,现在倒是越来越严重了。 喉间腥甜,被顾爻狠狠压下。 他朝着沈折竹暴掠而去,要是让这小崽子彻底失控,魔界要完,天乾宗也得玩完。 沈折竹却无知无觉般,看着顾爻朝着他飞身而来。 顾爻见人没有再动,面上一喜,上前一步就要抱住沈折竹,“沈……” 无绝剑的剑尖却抵上咽喉! 顾爻看着面前泛着黑气的剑尖,脸色白了白,颤着嘴唇,“你……要杀我?” 青年声音颤抖哽咽,听来竟有些委屈。 【杀了他!】 【杀了他!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无绝剑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指尖缠上少年的腕,像是附骨之蛆般逐渐漫上少年的脖颈。 那声音还在不停蛊惑着沈折竹。 蛊惑着他杀了眼前的人。 沈折竹头痛难当,面容扭曲,偏头厉喝一声,“闭嘴!” 少年的指尖也颤了颤,剑尖划破了青年白皙的脖颈,带出一片红,染红了那无瑕的衣领。 顾爻的脸又白了几分,像是有些害怕一般。 沈折竹血红色的眸紧紧盯着那一点红,只感觉碍眼,那声音又开始作妖,他本能地捂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将剑尖挪远了一些。 少年晃着脑袋 像是要将自己的脑袋晃清醒,可那股尖锐的疼痛却像是针尖一般刺进脑袋。 头疼欲裂! 真的好疼啊! “师尊……” 少年咬着牙,从紧咬的唇中溢出一声呢喃,“疼……师尊,我疼……”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犹如千斤重锤狠狠砸在顾爻的心上,将一颗心都敲得得酸软异常,支离破碎,恨不得给人造个房子,藏进心里,再不让他受这风雨。 顾爻仰头望天,泪水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滑落,他抬手拭去,竟不知自己何时这般软弱。 沈折竹会变成如今这般,会遭受这样的折磨,虽然不是他的本心,却实实在在是他之过。 最后一丝天光散去,黑沉沉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沈折竹还在和无绝剑斗争。 腾腾黑气从沈折竹身上升起,已有控制不住的趋势,如有实质般向外蔓延着。 顾爻脸色一变,他知道,这些黑气会将所有的生机吞噬。 要是彻底失控,方圆百里,将寸草不生! 少年面上却还是痛苦,不停叫喊着师尊,即使已经到了失控的边缘,却仍旧不愿意伤了顾爻。 那持剑的手抖得不像话,可那剑尖却没有寸进半分。 一只手不停捶打着自己的脑袋状若疯癫,口中翻来覆去左不过就是,“师尊”二字。 忽然,顾爻轻叹一口气,飘然上前,伸手一把抱住那泛着森森黑气的人,轻抚着少年柔软的发,柔声道,“别怕,我在。” 沈折竹一怔,整个人窝在顾爻怀里,望向前方,有些痴傻模样,呆呆地唤了一声, “师尊……” 颤着声,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人的存在。 顾爻鼻尖酸涩,“我在。” 沈折竹用那只空着的手一把揽过顾爻的腰,紧紧扣住,像是要将他融入骨血,在颈窝处轻轻蹭了蹭,好似撒娇一般。 “师尊。” 顾爻轻抚着柔顺的发,任由他抱着,颤着声,“我在,别怕。” “师尊……” “在呢,别怕。” “……” 少年一声声唤着,顾爻也一声声应了。 字字句句,皆有回应 。 耐心安抚下,沈折竹逐渐平复,拿着无绝剑的手也逐渐垂下。 好不容易出世的魔剑却不甘心就这样轻易沉寂,它向来是要饮血方可回鞘的。 如何能被因为一个人就轻易被压制。 【沈折竹,别被他骗了!】 【他只不过是不想死罢了。】 【你以为他是怜惜你吗?】 【你是傻子吗?总是被同一个人欺骗!】 沈折竹眸中红光异动,透着嗜血之意,却将怀中的躯体搂得更紧了些,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竭力压制着那种要失控的感觉。 顾爻却没有放下心,他的目光落在少年垂着的那只手上,无绝剑仍在异动,黑气也在缓慢扩散,只是暂时被抑制住了。 这样不行! 顾爻第一次为自己的废物感到无能。 以眼下他这身体,怕只能…… 青年抿了抿唇。 抬手一扬,二人身形出现在院落之中。 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是面白如鬼,五脏六腑都疼得发颤,顾爻脸上神情却是淡然,强撑着也要再布下一道灵阵。 是禁锢阵。 气血翻涌,是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心头血呕出,却被顾爻抬手随意抹去。 他的眼前发黑,指尖颤抖,唇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半靠在沈折竹身上,他抬手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可那指尖还未搭上脊背,就被人狠狠推开! 失了倚靠的人连站都站不稳,颓然跌坐在满地残花中。 剑影闪过,额前的一缕发丝飘然落下。 无绝剑的剑尖直指咽喉,少年居高临下,赤红着眼眶恶狠狠地盯着顾爻,“顾爻,你没有心吗?是不是一定要我死啊?” 第366章 欺师灭祖20 顾爻眼前一阵阵发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却仍旧被这句话刺得心疼。 他抬眼看着这个拿剑指着自己的人,压下喉间腥甜,撑着一旁的树干晃悠悠地站起身,牵得整个身子从里到外都在疼,像是被生生撕扯开,又被随意拼在一起,脑袋疼得快要裂开。 就算疼得想死,顾爻却不愿意在这突然发疯的人面前落了下乘。 他轻轻掀起唇角,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先呕出一口血。 无绝剑的剑尖颤了颤。 顾爻垂着脑袋,毫不在意地抹去唇角的血,看着指尖血红,心中却只觉得讽刺。 真他么喂了狗了。 被误会的委屈也一股脑地从心头泛起,刺得他眼眶酸涩。 他仰头望天,想要将眼泪逼回去,眼泪却仍旧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 抬手狠狠擦去眼泪,顾爻只觉得自己忒没出息了。 他都打算舍身救这小崽子了,他还想怎样? “呵呵,是啊,我没有心。” 青年低笑两声,却透着些凄凉,不知是在讽刺沈折竹还是在自嘲。 他没有心。 他……没有心。 在沈折竹看来,他就算如今千般委屈,也不会让他看一眼。 就算万般好,也只不过是他的计谋罢了。 随时准备再次重伤他。 实在是……多说无益。 沈折竹见着他眼角的泪,不由地一怔,剧烈的头痛却让人面容扭曲,他攥紧有挣脱之势的无绝剑。 不行! 不能杀他! 给我住手! 顾爻靠着树干,不住地喘着粗气,现在能站着,全靠一身正气死撑着了。 少年眼眶赤红,黑色的纹路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上,遍布整个瞳孔,黑红之色交错,已经全然失了理智了。 他提着剑一步步靠近顾爻,面上神情冷冽,带着嗜血之意,顾爻却已经没有能力再阻止少年的杀意了,盯着那赤红的眸,唇角掀起一点弧度,眼中带着疯狂。 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让他头疼欲裂。 他么的,这b任务,他不做了! 谁爱做谁做! 小崽子要杀他,那这条命就给了他去。 顾爻实在是累了,闭上眼睛,引颈就戮。 要死早点死。 死了还能早点去下个世界。 阴冷的气息逐渐逼近,顾爻知道那是沈折竹在靠近他。 冰凉的指尖抚上青年俊秀的面颊,那卷长的睫毛轻颤着,昭示着主人内心的不安,少年轻笑一声,“哐当”一声,将无绝剑一扔,发出一阵声响。 顾爻忍不住睁开眼,还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就是眼前一黑,他感觉身上一凉,衣帛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手腕被人圈住,狠狠压在树干之上,后背也被粗粝的树干磨得发疼,黏腻的气息落在耳畔,激得顾爻偏了偏脑袋。 那股阴冷的气息却像是附骨之疽般黏上白皙的脖颈,指尖划过锁骨的温度,带起一阵鸡皮疙瘩,“师尊既然要救人,却又杀不了我,作为尊师重道的徒弟,准你……” 少年的话语顿了顿,附在那通红的耳尖吐息,一字一顿道:“以、身、饲、魔。” 不是都说他是魔头吗? 那他就做一个合格的魔头给他看。 欺师灭祖。 顾爻心头震颤,还未反应过来,那股阴冷的气息就已经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 指尖轻轻抚上。。,连带着那花茎都是一软。 摘花之人却没有丝毫怜惜,像是要绝了这花的来生,直接摘取了那花心。 顾爻抱紧了沈折竹,泪也随之落下,咬出血痕的唇边颤抖着溢出一个不成调的字眼,“……疼,好疼……” 葱白的指尖捏着后颈,却不是安抚,少年在被抱住的那一刻,赤红的眸中透出星星点点的愉悦。 随即,毫不留情地碾碎着眼前这棵青竹的傲骨。 “想不到人人盛赞的顾仙君是这样的一个浪荡子啊。” “哎呀,怎么不放开呢?师尊,你看,你还是很喜欢的,不是吗?” 后背被磨得发疼,也颠簸得厉害,顾爻从未觉得这般折磨, 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会被无限放大。 少年的声音落在耳畔,说着羞辱却臊人的话。 沈折竹看着这人只能依附在自己身上的乖巧模样,心中生出扭曲的快感。 【看吧,就是要这样。】 【你之前对他还是太温柔了些,看看现在这样,他是不是乖多了。】 【锁在榻上,日日与君欢,岂不美哉!】 少年黑沉的眸中闪着赤红的光,仿佛一只发q的野兽一般只知索取。 顾爻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只能被动承受着少年的怒火。 喉间腥甜,却被顾爻死死压住。 意识碎裂之间,他感觉自己的身躯好像也碎裂成了好几份。 再也拼凑不起来。 可他却将眼前的人抱得更紧了。 仿佛这是所有的依靠。 他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无用。 况且这本来也是他的目的,只不过是殊途同归。 即使是这样的境况下,顾爻仍然惦记着沈折竹的反噬。 当这具躯壳的修为跌至金丹初期,早就等候良久的小九一把将顾爻的灵魂扯了出来。 上次的投诉还是有用的,这个垃圾的小黑屋机制,终于升级了。 他绝对不会任由顾爻去冒险。 其实在沈折竹乱来的时候他就想要将顾爻带出来。 只是,没同意。 眼下却也由不得他不同意。 小九偏头看了一眼有些惊魂未定的顾爻,是灵魂体的顾爻,都让人看出了一种面色苍白之感。 顾爻看着逐渐平静的沈折竹,指尖捻了捻。 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种事情会这么疼。 那种像是被人劈开的感觉,实在是……让人难忘啊。 浅淡的眸中闪过一抹狠厉。 “小九,将这具身体的修为维持在筑基初期即可。” 顾爻本来想说练气期的,可想想这具身体本来就有将近百岁,修为跌到练气期,那就别玩了,直接去阎王那里报到吧。 系统被这冷冽的声音吓得一抖。 赶紧点了点头。 手上的动作那叫一个迅速。 看着沈折竹那张脸,眼中透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死狐狸,这次是真的让大人生气了。 第367章 欺师灭祖21 这场单方面的掠夺还在继续。 顾爻冷眼旁观着这具躯体的修为跌下金丹。 筑基后期。 筑基中期。 筑基初期…… 那发了疯的人才渐渐清醒。 眼中的猩红褪去,只剩下怀中一个了无声息的人。 沈折竹看着满身伤痕,脸色已经没了血色的人。 如梦初醒! “师尊,师尊……” 少年颤抖的指尖抚上脆弱纤细的脖颈,指腹下是微弱到几不可闻的跳动。 沈折竹的脸色白了白,颤着手将了无声息的人囫囵裹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看着榻上那满身狼狈的人,像是个被人折腾散架了的破布娃娃。 那原本就瘦削的身子此刻更是薄得只剩一片了,轻飘飘的,周身的灵力紊乱,平静得犹如一个凡人。 沈折竹满脸凄惶,握着那双被磨得已经血肉模糊的手不停往里灌注着着灵力。 顾爻胸膛微弱的起伏就是吊住沈折竹全部心神的一根线,他看着满身污秽的人,心中满是悔恨。 他是第一次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他不敢想象顾爻如果真的死去…… 不会的,师尊一定不会死的! 少年在心中不停给自己催眠,可掌心那怎么都暖不起来的手,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眼前这人已经是命悬一线。 只要一点风吹草动,顷刻间便可要了这个人的命。 被人采补至死,连带着魂魄都会受到损伤,难以聚全。 沈折竹顾不上自己刚刚经受反噬,只能不停往这具躯体中灌注灵力,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来吊着眼前这人的性命。 可汹涌的灵力灌注进入这具漏斗一样的身体,就像是泥牛入海,根本留不住半分。 沈折竹都不敢想,自己要是再晚半分清醒,这人的修为跌到炼气期…… 少年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看着榻上无知无觉的人,将那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边,颤着声音道: “师尊……我错了,你醒醒好不好?”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师尊,我怕……” 沈折竹跪在榻边,像是忏悔一般垂着脑袋,湿润划过脸颊,他抬手往脸上一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是泪水还是汗水。 寂静的院落中,只有少年的低泣声成了这悲哀的调子飘扬在风中。 远处天光破晓,一天一夜不间断地灌注灵力,饶是沈折竹也有些吃不消。 他白着一张脸,此刻和榻上的人脸色也差不多。 看着呼吸虽然微弱,却终于平稳下来的人,少年唇角扯出一个笑,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即使脸色白得难看,脚步踉跄,可那双眸中的欣喜却怎么也压不住。 是绝处逢生的喜悦。 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微光,是喜极而泣。 可沈折竹也知道这只是一时的,还是需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他扶着床榻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可俯下身抱住顾爻时却是稳稳当当,一步步朝着屏风后走去。 将人收拾妥当,少年牵过那双磨得血肉模糊的手,拿出玉骨生肌丹毫不在意地碾碎,丹药化作药粉覆在那些翻飞的血肉上,飞快修复着伤口。 顾爻冷眼看着这一切,唇角忽的扯出一个笑容,偏头看向小九,“小九,我要回去。” 正在心里给沉眷记小本本黑帐的小九一愣,呆愣愣看向顾爻,像是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什么?” 顾爻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回去!” 系统也顾不上自己的小本本了,他猛地跳起来,脸色难看,厉声道:“宿主大大,你知道你现在回去会怎么样吗?” 青年神色淡然,浅淡的眸中蕴着细碎的微光,声音平静,“我知道。” 看着眼前这人一脸无知无畏的表情,小九觉得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他急得直抓脑袋,“宿主大大,现在这具身躯命悬一线,体内灵力肆虐,筋脉尽断,生机尽毁,你要是回去,受的疼就说是削骨剃肉都不为过,那种疼痛不仅会反映在身体上,还会反映在灵魂上,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被采补过度的炉鼎,等到死亡的那一天,随着生机散去的,还有他们的三魂七魄。 不入轮回,永世不得超生! 小九闭了闭眼,他揪住顾爻的袖子,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乞求。 他是真的不想大人受苦。 大人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 不需要更多了。 顾爻脸上笑意却越深,目光有些悠远,“这种痛苦,我又不是没受过……” 小九的脸色白了白,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颤着声音问道:“大人,你想起什么了?” “那你觉得我知道了什么?” 顾爻偏过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少年身上。 小九心虚,小九低头。 他扣着手指,纠结着要不要说。 顾爻却忽的轻笑一声,伸手摸了摸少年柔顺的金发,摆了摆手,“忘了第二个世界你后面不在了。” “将我送回去吧。”青年歪了歪脑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系统语塞,却也知他劝不过顾爻。 小九慢悠悠地拉出光屏,顾爻可以不顾及他自己,可他却不能这样看着。 至少他操作一下,大人能少受点苦。 在白光吞噬顾爻之前,0529问了一个问题:“宿主大大,你为什么要回去啊?” 难道真的是为了沉眷吗? 舍不得他难过一点,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算受着折磨也要回到这具躯体。 青年的灵魂体偏过脑袋,唇角扬起一个笑,却没有说话。 顾爻被白光裹挟着回到躯壳,再进入身体之前,唇边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 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扎刀子,往这盆火上倒油啊! 都说了,他可是很记仇的啊。 当白光撤去的瞬间,四面八方肆虐的灵力像是饿狼扑食,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身体中这个突然出现的异类赶出去。 顾爻的脸色白了白,万鬼食身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心中又给沈折竹记上一笔。 不知过了多久,顾爻开始慢慢习惯着这种疼痛。 感受到体内枯竭的灵力,顾爻这才感觉到这具躯壳的情况有多糟糕。 可他也没忘记自己是回来干什么的。 第368章 欺师灭祖22 云端之上,一艘灵舟正朝着北方急速掠去。 一天前,北方北离城天象异变,万兽躁动,深山密林之中,传来阵阵威压,似有重宝出世。 这个消息像是雪花似的,飘遍整个修真界。 如今这北离城中,已经全是准备夺取重宝的修士。 而这个消息自然也是传到了魔界,成了沈折竹最后的希望,像是一根线吊着这口气。 抱着微末的希望赶赴北离城。 夺取重宝! 沈折竹抱紧怀里的人,片刻不敢歇,那时有时无的呼吸,就像是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刀,随时准备落下来。 每当那呼吸一停,沈折竹的心也为之一滞。 直到那微弱的一口气重新续上,他才感觉自己浑身冻住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了。 他一刻也不敢休息,他怕他的师尊不知何时会在他怀中断了生息。 胆颤心惊,提心吊胆现在用来形容沈折竹最是合适。 他像是神经质一般,隔一段时间就伸手去探顾爻的呼吸。 如今顾爻与将死的凡人没有任何差别,身体凉得像是一块冰。 沈折竹只能用自己的灵力和身体温着这具身体,可是无论多久,无论他怎么做,始终都暖不起来。 冷得像是一具尸体。 而沈折竹真的怕顾爻变成一具尸体。 在即将到达北离城时,怀里的人忽然颤抖起来,将身子蜷缩成一个虾米,手掌胡乱抓着,像是要抓着什么依靠一般,沈折竹下意识想要将手掌递过去,顾爻却又将自己团在了一起。 他也没想到他刚想有点动作,这北离城中的东西就会引得他共鸣,让这具本就支离破碎的身体碎得更加彻底。 这秘境中到底有什么东西! 破碎的筋脉断裂,疼得他浑身发颤,只感觉浑身都冷得要命,浑身都在不停打着哆嗦。 青筋在薄薄的皮肉下紧紧绷着,勾勒出手骨的形状,转瞬间又扭曲地凸起,那股深入骨髓,痛到灵魂的疼像是附骨之疽般在骨头中叫嚣。 他难受至极,一时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胡乱抓了被褥塞入口中,堵住了将要出口的痛呼,只溢出些许闷哼声,却仍然抵挡不住那种灵魂撕扯的痛楚。 忍到极致了,将那只手重重地砸在床上,从嗓子眼溢出几声极度克制隐忍的闷哼声。 那多灾多难的手上霎时间就多出一道血印,可见顾爻力气之大。 沈折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挣开了对顾爻束缚,不过片刻,顾爻就伤了自己,他心中着急,将人狠狠地抱住,灵力探入顾爻的体内巡查一圈,心却渐渐沉了。 若说之前的筋脉只是碎裂,还留下个形,此刻顾爻体内的筋脉就是被搅得像是一团浆糊。 怎么能不痛呢? 怎么会这样呢? 眼下的情况却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他只能一边挽救着破碎的筋脉,一边控制住顾爻不自残。 沈折竹的心颤了起来,看着顾爻痛苦地嘶吼,却也只能以暴力制住这人。 其余的……他做不到。 就算沈折竹不愿意承认,现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 他无可奈何,只能不停地往这具身体输送着灵力。 灵力如泥牛入海。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将顾爻颤抖的身子又抱紧了些。 是他的错。 他怎么忘了呢? 炉鼎之体,一旦被人采补过,就再也存不住灵力了。 只会成为一个中转的灵器,将最精纯的灵气全部给了采补他的人。 而他,就是那个人。 铺天盖地的无力与懊悔的绝望汹涌而来,将沈折竹吞没,让他喘不过气,他只能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像是濒死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看向窗外的云,从未觉得有一天的早晨会来得这么晚。 顾爻的意识昏昏沉沉,惨白皲裂的唇瓣发出无意识的嘶吼像是痛到了极致,溢出了几个不成句的字眼。 “疼啊,好疼……” 一句话就让沈折竹如坠冰窖。 桃花树下,顾爻也是这样求着他的,可他做了什么呢? 沈折竹的脸色又白了两分,脸上神色凄惶。 “师尊……师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顾爻感觉痛到灵魂和身体都已经分离了,能清晰感觉到那种与身体连结的疼痛,但又只有那一线吊着。 他像是个旁观者,刽子手,冷眼看着自己身体中肆虐的疼,却又无可奈何。 哦,可能不是错觉。 他的魂魄是真的离体了。 在灵舟进入北离城的那一刻,顾爻感觉一阵强大的威压将他笼罩,魂魄好像到了那方外之地。 满目凄凉,满目荒芜。 只有眼前一方巨大的石碑。 这种突然被拉进这种副本的桥段不应该发生在沈折竹身上吗? 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一个炮灰身上啊? 顾爻在心里吐槽了两句,抬眼看向面前的石碑,总觉得这石碑散发出的气息格外熟悉。 他拧了拧眉,手指抚上石碑,石碑霎时间发出金光。 顾爻往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眼前堪称神迹的景象。 金光扩散,所过之处,荒芜消去,生机重生。 绿茵布满整片荒土,冻结的水流也重新流动起来,发出潺潺水声。 枯枝生出新芽,不过瞬息之间,就枝繁叶茂。 流水,绿荫,繁花。 刚刚还如鬼城一般的地方,此刻倒是成了世外桃源。 眼前一片黑暗的重重迷雾也缓缓散去,露出这片地方本来的面貌。 “你,还是来了。”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顾爻抬眼看去,却没有看到人。 将警惕提升到最高,四下逡巡着,四周树影摇动,顾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别看了,我就是你眼前的石碑。” 顾爻看着眼前这高约十几丈的石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您将我带到此处,有何贵干?” “哈哈哈,你这人倒是有意思。” 那金光忽的大盛,石碑中缓缓走出一个人。 白发童颜,仙风道骨。 顾爻警惕地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那人却身形一闪,那张娃娃脸就怼在顾爻面前。 “咦,倒是奇了,你身上有来自其他世界的气息,可魂又确实是此间魂,也确是我的旧识。” 第369章 欺师灭祖23 顾爻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在心中轻唤系统,却如石沉大海,顾爻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不过他和小九的灵魂链接倒是没有断开,只是被人隔断了。 顾爻感受了一下,心下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地方,能禁锢灵魂。 面前这人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脚尖落地。 “不必白费力气了,与你灵魂相连的那个东西,此刻你是联系不上他的。” 顾爻刚刚放下寸许的心转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心中防备着这个他看不透深浅的人。 这人能感知到小九?! 他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却笑了笑,看着顾爻的眸光悠远,带着顾爻看不懂的意味深长,“顾爻,是你现在的名字吧,那我便这样唤你。 你不必紧张,我只是知道你的灵魂另一端连着另外一个东西,却无法窥探那到底是什么?” 青年说到这里,有些丧气,却又无可奈何。 “更何况,我们本就是旧识,若真正算起来,我们,大概……应当是一个人。” 面前的青年思索了一下,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缓缓开口。 见顾爻一脸疑惑和警惕,面前的青年抖了抖袖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像是感受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面色有些不虞。 他看着顾爻轻叹一口气,“我还是最讨厌这些天之骄子了啊,你回去吧,再不回去,他可能要疯了。” 顾爻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困倦感包裹着自己。 眼皮控制不住地耷拉下去。 “我知道你心中有许多疑问,此次秘境开启,你会知晓一切的。” “无论发生什么 你都有那个资格,凭心而动!顾爻,切记!” 青年的身影逐渐模糊,像是想让顾爻记住自己的名字,在“顾爻”二字上咬得格外重。 顾爻却没有机会再问一句。 看着顾爻的身形消失,青年看着天边轻叹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既然染了红尘,那就该由你自己决定自己的将来。” “我们,终归是不同的。”青年似感叹,似遗憾,身形一闪回了石碑之中。 转瞬间,生机尽退,万物失色,流水凝滞,迷雾重新聚集,又成了一片荒芜。 再次回到身体,顾爻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疲乏充斥着整个灵魂。 他想要支配这具破落身子,可连指尖的颤动都做不到。 他像是被禁锢在这具身体里,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却又没办法做出反应。 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靠着听觉,听到了沈折竹喜极而泣的声音。 凭着触觉,感觉到少年小心翼翼地圈住他。 看着上首又哭又笑的自家主人,跪着的一群炼丹师和医师都抹了抹头上的冷汗。 言若站在一边,看着榻上的人,轻叹一口气。 “如今顾师侄魂魄已然归来,暂时已经没大碍了,只是五日之后这招魂阵散,那就只能……” 言若话语一顿,直视着沈折竹,“听天由命。” 沈折竹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一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言若,点了点头,“多谢言谷主。” 言若晃了晃脑袋,捻着指尖,“不必谢我,我徒修医道百来载,却依旧无法救他,实在是惭愧。” 涣散的目光凝了凝,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倘若他的身体能存得下灵力,就算是阎王要他的命,我都能给他拉回来!” 言若打量指尖指了指榻上面色惨白的人,“可他如今,已与凡人无异,筋脉寸断,魂魄飘离,神仙也难救。” 沈折竹的面色刷白,将怀中的人紧紧圈住,言若每说一个字,他的脊梁就往下塌了两分。 他知道言若在埋怨他,就算只是在阐述事实,于沈折竹而言,却犹如利剑穿胸而过。 痛彻心扉! 他颤着唇,却说不出一个字,伸手将顾爻抱过,轻轻蹭了蹭,“我知晓了。” 言若点了点头,朝外踱步而去。 望着窗外的飞鸟,言若晃着步子离开。 希望这位顾师侄,能跨过此劫,否极泰来吧。 沈折竹眸光幽深,将顾爻轻轻放到榻上,跪在榻边握住那冰冷透骨的手掌,抵在额头。 此次秘境开启,就是最后的希望。 重宝,他一定要拿到手! 第370章 欺师灭祖24 上古秘境吸引来的人可不止沈折竹这一行人。 每逢有上古秘境现世,就会伴随着无数的重宝与可遇不可求的修炼资源。 上次秘境现世,还是三千年之前,在那次上古秘境之中夺得重宝的就是天乾宗上一代的掌门人——顾玄知。 传闻有几大门派派出门内长老精锐弟子截杀他,他不想连累宗门,一人一剑逃亡,最终在陨神渊边顿悟,一念入大乘,以一剑斩之,将所有追杀他的人都斩于剑下。 那些前来追杀他的门派,全都元气大伤,无人再敢阻拦他回宗的道路。 后被称之为“剑屠。”,也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高手。 顾玄知一剑成名,一战震慑了整个修真界,无人再敢对天乾宗动手。 原本只是二流的天乾宗,自此名声大噪。 陨神渊边一战,一举奠定了天乾宗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地位,三千年前至今,依旧无人可以撼动。 所有人都忌惮着他,也惧怕着他。 但是所有人都收敛在他的锋芒之下,无人能出其右。 他是在顾爻之前近万年来的第一天才,他们害怕他,同时也期待着顾玄知能找到那没落许久的登天道,可三千年过去,沧海桑田,顾玄知仍旧处于大乘期后期,只差着一线进入渡劫,却始终不得章法。 几十年前传出顾玄知追寻那至高境界,不惜耗损寿元窥探天机,重伤难医,所有人都在遗憾,同时也在庆幸着这人的陨落。 修真界那些被天乾宗被顾玄知压了许久的人都在等着这个翻身的机会,他们像是饿了许久的豺狼,就等着天乾宗势弱的那一天,可却一直没有传出顾玄知身死的消息。 只要顾玄知一日不死,就无人敢轻举妄动。 他们等着,念着,却先等来了天乾宗另一位天之骄子的横空出世。 十八岁结丹,不到而立便已经元婴后期,不足百岁便已是炼虚后期,只差一线便可入合体期。 力压一众天骄。 锋芒之锐,无人可与之争锋。 其他人等来了顾玄知在几十年前便已身死道消的消息,可天乾宗新一代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过于恐怖,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动手之前,便已经成长到能挑起大梁的高度。 天乾宗五位,皆是天才。 各司其职,倒是也真将天乾宗第一宗门的荣光给撑住了。 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也只能压下心思。 近三千年唯一一次被人挑衅,大概就是门内出了个叛徒,入了魔,成了那人人喊打的魔头。 现在这魔头就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怀中还抱着个人。 沈折竹将法衣拢了拢,将顾爻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知晓,师尊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场合和他绑定在一起的。 要不是言若说此次秘境可能会有重塑筋脉的灵泉,他也不会带着人出来。 毕竟,顾爻如今这身子,要是被什么战斗波及到了,是真的会一命呜呼的。 沈折竹姗姗来迟,还只有寥寥几人,却无人敢忽视这位新魔主。 这可是挑衅了一通天乾宗,还能全身而退的狠人啊。 那些原本在前方的人都自觉给这人让了条道,让人到了最前方。 此举惧怕有之,但是更多的应当是想看好戏。 毕竟作为修真界第一门派的天乾宗,可是就站在最前方啊。 这两方要是对上,那可就好玩喽。 最先发现沈折竹的是顾策,看到这个畜生,顾策就忍不住想拔出手中的剑,化神后期的威压压得那些想要看戏的人喘不过气,天星剑霎时间也震颤起来,战意斐然,只等着主人拔剑,便可与对手一战! 沈折竹却装作没有看见,只是低头扯了扯那水火不侵,万法不破的法衣,顺便将顾爻额前的碎发理了理。 他轻轻叹口气,像是有些无奈。 晨起间他为师尊束了发,可这斗篷又将这发丝弄乱了。 顾策又被无视了个彻彻底底。 他上前一步,指尖搭上天星剑剑柄,顾筹看了沈折竹一眼,蹙了蹙眉,回身轻轻按住顾策蠢蠢欲动的手,低声制止: “四师弟,不可,以大局为重。” 顾策抬眼看向面前的顾筹,嗤笑一声拍开他的手。 顾筹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蜷了蜷指尖,顿了好一会,才将手收回。 顾梅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更深,看着已经抬手就将天星剑剑尖指着沈折竹的顾策,一阵语塞。 只感觉这么多年了,四师弟怎么还是这般冲动。 她不过脑子之中转了个弯,这人已经开始挑衅对面那位了。 她根本就来不及拦。 不过事已至此,天乾宗也不是个怕事的,她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落梅剑便进她手,站在顾策身后,意思不言而喻。 顾筹还未来得及神伤,就见平日里最冷静的三师妹也成了熊孩子,站在顾策身后给他助阵,他无奈扶额,“三师妹,怎么连你也……” 顾梅回眸一笑,眨了眨眼睛带着些俏皮,“这不是有大师兄在吗?” 顾策语塞,看着顾梅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若是在几日之前,他肯定会觉得他护着师弟师妹也是应该的。 可是现在…… 顾梅一个炼虚期中期的,要他一个炼虚期初期保护? 他保护什么? 给那柄顾梅许久没有拿出来的落梅剑加油助威吗? 顾筹叹了口气,看着站在身前的两人,还是上前一步,指尖搭在穹华剑的剑柄之上。 作为师弟师妹的底气,纵容着二人这任性胡闹的行为。 修真界的机遇可遇而不可求,而各种秘境向来都是各派必争之地,从来没有人会在秘境开启之前闹得这般难看。 即使两家有着血海深仇,也是等着秘境之后再行清算。 这像是修真界默不成文的规定。 每次有秘境现世,所有人都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可如今,就是有人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在秘境开启之前削弱自己的实力。 这倒是让人看了个新鲜。 “畜生,你将小师弟藏在哪里了?” 顾策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还只是僵持着的两方瞬间就因为这句话染上了火药味。 无声对峙着,两方人马都已经做好的血拼的准备。 刚刚还有些嘈杂的地方,在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在秘境之外就撕破脸的两方人马,他们期待着他们厮杀,最好是两败俱伤。 他们不希望再出一个顾玄知。 也不希望魔界壮大。 顾爻自然也是听到了这些话,他不知道沈折竹这般被人指着鼻子骂会作何反应。 但他是真的担心沈折竹发疯。 可他现今无法操控这具身体,前几日的修养,也只是让他与言若短暂沟通了两句。 毕竟,想让沈折竹带着他一起进入秘境,那就只能告诉他秘境之中有不可以带走,但是对他恢复极有帮助的东西。 就是可怜了言谷主了,从来不讲谎话的,倒是为了他破戒了。 顾爻心中着急,却也只能祈祷着他们不要打起来。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旁边这虎视眈眈的几百双眼睛,可都是渔翁啊。 ——小剧场—— 顾爻:让言谷主破戒了,罪过罪过。 言若(笑而不语):非也非也,我只说有可能有灵泉,又没有说一定有,那就是有可能有,有可能没有,是他自己相信的,不算扯谎。 沈折竹:……6 第371章 欺师灭祖25 闻言,沈折竹的手顿了顿,阴沉沉的目光落在顾策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嗤笑一声,“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前几日前来我地魔宫大闹一通,随后落荒而逃的顾、师、伯吗?” 沈折竹加重了“师伯”二字的读音,像是故意羞辱一般。 脸上虽然笑盈盈的,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顾策闻言顿时怒意横生,周身灵力暴涌,天星剑也泛起星星点点的微光,四周的天乾宗弟子全都被这股威压逼得后退,一时间,天乾宗为首三人的周边便成了真空地带。 顾梅眸光幽深,将指尖搭在剑柄之上,目光紧紧盯着沈折竹,随时准备帮着顾策。 沈折竹自动忽略了另外两人,看着越发颤动的天星剑,眼神中带着些轻蔑之色,“无绝,去!” 一柄长剑自所有人身后飞来,一道黑光在日空之下划过天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们的目光追随着这柄剑,落在沈折竹的身前。 停滞下来的无绝剑像是有些兴奋,控制不住地散发着极其恐怖的威压,剑未出鞘,那种威压就已经压得在场所有人的剑都隐隐有害怕臣服之意。 能来一探这秘境以求博得机遇的,都是各派门内有名有姓的人物,所配之剑自然也是多少有了灵性的,自然也会循着本能,懂得趋利避害。 可从未有一柄剑,能让万剑臣服。 就算是当初的顾玄知,也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可如今,却让一个毛头小子做到了。 沈折竹轻轻笑了笑,将目光从顾策脸上移开,朝着四周逡巡一圈,看到了尽是忌惮的神情,与当初还是如出一辙,没半点心意。 他指尖一扬,无绝裹挟着森森黑气出鞘。 一道黑光,一瞬间便遮天蔽日,引得日光都暗淡不少。 众人抬头看去,目光震动,还未从这种天地异象之中反应过来,自己手中的剑便已经开始颤动。 不是如平日一般与人对决时的战意凛然,而是颤栗。 害怕的颤栗。 隐隐有臣服之意。 修为高的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剑,修为低的灵剑便以出鞘,立于无绝剑前,犹如朝圣一般。 这犹如神迹一般的场面,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若说刚才只是忌惮,那现在就是害怕了。 任谁的武器落入敌手都应该害怕的。 修真修真,无非就是与天争一争那大道。 可无论修为多高,人,终究只是肉体凡胎,容易被灵器所伤。 就算是兼修体魄的修士,都没办法改变这一点,只是能比其他人更加抗揍一些。 而灵剑,却是正好补上这一弱点。 如今,沈折竹一人,就将所有人的弱点都掌握在手中,如何能叫人不惧怕。 刚刚还在看戏的众人转眼间就被沈折竹这一动作拉入了这场争斗之中。 他们只能站在天乾宗三人身后,装作大义凛然的模样。 别无选择。 “魔主,你是要与我们这么多人为敌吗?” 沈折竹眼中闪过一道微光,却并没有理会,只是给将怀中的人理了理头发,将人又抱紧些许。 顾爻神识关注着外界的情况,看着沈折竹这堪称疯癫的行为,蹙了蹙眉,心中觉得隐隐有些不对劲。 这小崽子是疯了吗? 到底想干什么? 沈折竹却像是感受到顾爻的想法一般,下一秒就解答了顾爻这个问题,朗声道:“我知道你们抱着什么想法,不就是想等着本尊与我师伯们斗个两败俱伤,然后渔翁得利吗?” 被人点破心中所想,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刚刚出头的那人,脸色铁青,他颤着指尖指着沈折竹,被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沈折竹的目光就看向他,眸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将那人吓得直接往后退了两步。 沈折竹嗤笑一声,移开目光,吐出二字, “废物。” 那颤抖的指尖抖动了几下,随后垂了下去,沈折竹一句话竟是将那位年纪大的门派长老给生生气晕过去了。 他轻轻笑了笑,朗声道:“你们不是想要做那渔翁吗?那也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们想要坐收渔翁之利,那我就先杀了你们,再与我师伯们好好论一论。就算要有一方得利,也绝对不会是你们这一群怂包废物!” 少年扫视一周,面上的神情轻蔑又淡然,将这些有名有姓的大门派直接得罪了个遍。 沈折竹却没有理会这些人难看的脸色,继续道: “辇轿何在?” 跟在沈折竹身后四人瞬间跪下,背上一顶红帐辇轿出现,落在四人背上,红纱轻扬,四角锁魂铃轻响,听得人心中发颤。 顾筹的瞳孔紧缩,呼吸都一滞,轻轻吐出二字,“人轿。” 顾梅蹙了蹙眉,她博学见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 “师兄,这是什么?” 顾筹轻叹口气,摇了摇头,“这是一种极为阴损的法子,以活人与法器一同祭炼,那些活人会受到极大的痛苦,生不如死,两者相容,成功了,那些活人表面与常人无异,实际却已经成了祭炼者的法器,可以极大提升法器的灵性和威力,而这人轿,便是其中之一。” 也是最没用的一件东西。 最后一句话顾筹没有说出来。 只是将目光移到了沈折竹身上。 他没想到这次这人真就是敢孤身一人闯这秘境。 带了几人,居然是最没用的人轿。 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372章 欺师灭祖26 而此刻被所有人盯着的沈折竹却并没有理会其余人的目光。 他俯身,将怀中的人放到辇轿之上,伸手给人系好斗篷,把帽子拉好,将那张脸挡了个严严实实,没有让人窥探半分。 红纱层叠,两人在红帐之内,任谁也看不清这两人在干什么。 有些不怕死的,想要一窥这位娇弱美人真容,神识只不过刚刚靠近这座辇轿,四角锁魂铃轻响,对灵魂神识的威压直接压得人抬不起头,像是要将整个灵魂碾碎。 能力强的还能拼着个重伤挡一挡,撤回神识,那些稍弱的,直接魂飞魄散。 还有些被困在这四角魂铃的束缚之中,承受着每时每刻的刮魂之痛。 少年伸手给人盖上毯子,将软枕的位置调整好,直到满意了,点点头,才慢慢起身。 少年自红帐踏出,偏头看向那些被锁魂铃留下的灵魂神识,抬手一扬,作势就要将那些苦苦挣扎的灵魂捏碎。 “魔主,手下留情!” 言若扶住千金谷一位长老,掀开他的眼皮,已经瞳孔涣散,要是再不将神识归位,就要死了。 刚刚这人的动作他快得都拦不住,但好歹也是他千金谷的人,这么多年他云游四海,也亏得这些长老撑着千金谷,他不能见死不救。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折竹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言若身上,看了一会儿,没有多言,干脆地就将手中的灵魂扔了回去,言若接住,微微倾身, “多谢魔主。” 给足了沈折竹面子。 沈折竹没有说话。 这种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他就当是给言若一个面子。 目光落在勉强撑着的几个灵魂之上,沈折竹抬手一扬,那几个虚弱的灵魂就进入他的掌心。 神识凝聚而成的小人是虚弱之相,凝实的灵魂都变得透明,落在沈折竹掌心,少年侧眸看了一眼,那些神识满是惊惧之相。 “魔头,你敢!” 一声暴喝,有门派中人提剑杀来。 沈折竹却没有半分手下留情,掌心一握,本就虚弱的灵魂,转瞬间碎成粉末。 未入天地,不入轮回。 化作微光,成了这四角锁魂铃的养料。 略显破旧的铃铛在吸了这么多灵魂之后,倒是洗去了些许尘埃,看着亮了一些。 少年捻了捻指尖,轻嗤一声,像是有些不满意般喃喃自语,“还真是废物,这么多人也就将这锁魂铃恢复些许。” 在寂静的地方,沈折竹一句话犹如水入油锅,直接炸了这些本就心高气傲的修士。 “魔头,还我师弟命来!” “今日我就来为我师姐报仇!” “魔头果然是魔头,杀人如麻,从不手软。” “……” “……” 听着这些话,沈折竹只觉得没有半点新意,怎么骂来骂去,这些人还是只会这几句。 看着杀来的一大拨人,大都是手上还有武器的,少年轻嗤一声,眸中闪过一道红光,厉喝一声:“无绝!” 原本立于沈折竹身前的无绝剑转倒转了个方向,直直地飞向沈折竹。 那些围绕在无绝剑身边的灵剑犹如最忠诚的仆从,跟着无绝剑一同飞向沈折竹。 灵剑绕身,沈折竹表情没有半分波动,从一开始他就知晓,无绝剑有这般能力。 而此刻,他就要用它来打这些伪君子的脸。 他抬起手,指尖搭上剑柄。 而后,握紧! 当无绝剑入手的那一刻,少年的眸中染上些许猩红之色,可面上却淡然如风。 无绝剑会无限放大人内心的阴暗,蛊惑持剑者失去理智。 可是沈折竹,他的心魔从来都只有顾爻一人,对他而言,其余人都是跳梁小丑。 若说从前是执着于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那现在沈折竹就是要救人!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可沈折竹做不到。 这些人敢对顾爻生出窥探之心,无非就是想以顾爻挟持他。 先是想做渔翁,又是想对顾爻动手。 那就,死吧! 少年心中杀意滔天,可那俊美的脸上却是一片漠然。 死寂的眸子盯着这些想要动手的人,合体后期的威压直逼这些人,生生将这些踏步而飞的人压了下来。 感受着体内充盈澎湃的灵力,沈折竹心中却感受不到半分喜悦。 这些灵力中,有多少是顾爻的,他都不敢想。 少年敛了敛眸,压下心中的思绪,手腕一抬,无绝剑剑尖直指这一群人。 沈折竹薄唇轻勾,扬起一个和缓的笑,倒是衬得那张面如冠玉的脸看起来格外和善。 “我有一剑,名飞花,你们有谁能接住!” 少年话音未落,周身便灵力暴涌,发出一股强劲的灵流,生生将原本靠近他只有三步之遥的几位老头直接逼退,他淡漠到像是没有一丝感情,薄唇轻启, “剑来!”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地,四周一时间金铁嗡鸣,万剑震颤! 万剑朝圣,无论仙凡。 言若听到金铁之声自城中而来,身形一闪上了树梢。 北离城本就是以冶炼出名,是着名的武器锻造之地,城中铁匠铺子多不胜数。 就连修真界第一铸剑师公冶明都隐居在此地。 也是在那一天,在那一刻,言若真正见到了,何为万剑归宗。 无论仙凡,但凡为剑,方圆百里,尽归他身。 无一例外! 那些素日高高在上的修士,此刻脸上满是仓皇之色。 “我的剑!” “魔头,你到底干了什么?” 天空中万剑飞来,遮天蔽日,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 沈折竹并未回答,只是眺望着北离城,轻轻摇了摇头。 终究是借不来公冶家的剑。 不过,也足够了。 少年一身黑衣,随意踩在一柄灵剑之上,俯视着地上众人,周身是数不清的剑,散发着灵光,亦或是根本就没有光芒,但是只要是剑,便都成了他手下的跟从。 无绝剑的剑尖直指那些出头鸟,黑气自无绝剑剑身祭出,像是兴奋的颤栗,却压得所有少年周身灵剑生生往后退了寸许。 原先想和无绝剑并肩的灵剑便成了跟从,裹挟着森森黑气的无绝成了绝对的中心,和沈折竹立于一处。 此刻的沈折竹像是主宰一般,审判着这些人的生死,无绝剑剑身震颤,他看向身后的那些人,目光和顾筹对上,眸光一动,缓缓开口,终究是顾及了顾爻,朗声道:“剩下不想死的人,都后退吧!” 少年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先行的那波人中还有强顶着威压想要动手的,不过刚刚直起身子,便被一柄灵剑穿胸,死不瞑目。 锁魂铃轻晃,那飘飞的灵魂碎裂,化作微光,成了最好的养料。 顾策被这一句狂妄的话气了个倒仰,作势就要上前与沈折竹一战。 顾梅却将沈折竹眼底的杀意看得分明,眼见着无绝剑抬起,顾梅一手一个,搭在顾筹和顾策的肩上,足尖轻点,暴喝一声:“天乾宗弟子,退!” 同一时刻少年指尖轻扬,薄唇轻启,“飞花!” 恰逢春日,万物复苏,百花齐放,这一剑飞花,第一次让人体会到了何为山河失色。 绚丽的花瓣自四方而来,从溪边,山涧,甚至是北离城中,围绕着诡谲的剑,成了最好的装点。 万剑齐飞,金铁嗡鸣,少年站在这犹如神迹一般的场景中心,脑中却是地魔宫中摇落的满地残花,混着星星点点的血。 金铁震颤,夹杂着惨叫声,防御灵阵爆开,防御灵器在这一剑威势之下犹如蚍蜉撼树。 若说万剑蔽日,那这万花便是再造了一个太阳,绚烂夺目,让人无法忽视。 可那漂亮的花瓣都成了杀人的利器,每一片都带着凛冽的灵力。 以万花为飞刀,辅万剑来杀敌。 顾梅在落地的那一刻就让天乾宗弟子结阵,饶是如此,她作为阵眼和主阵人,仍旧被这一剑余波震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 少年站在灵力旋涡的中心,神情淡漠地看着那些被这一剑绞碎的人,像是一个无悲无喜的审判者。 听着那些人还未出口的咒骂声,红眸中染上星点的愉悦。 顾爻的神识被迫收了回来,隔着沈折竹设下的层层防护,却仍然感受到这一剑惊天的威力。 他轻叹一口气,有些遗憾,还真是想要见识一下这一剑的威力啊。 飞花。 应当会是很美的景象吧。 清脆的铃铛声,灵阵的爆碎声,万剑的嗡鸣声还有咒骂声都在此刻交杂在一起,明明应该是极美的画面,却成了人间炼狱。 待到飞花散尽,万剑尽落,只剩下地上插着的不知多少柄灵剑显示着这里曾有一群人。 活下来的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沈折竹。 少年缓缓开口,“各位,还有人要来一战吗?” 无人应答。 也无人再敢应答。 现在的沈折竹比之当年的顾玄知,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373章 欺师灭祖27 沈折竹环视一周,面上讥讽,无绝剑尖点过几个人,“是你,还是你,又或者是你,刚刚不是叫得挺欢的吗?” 被指到的几人面色屈辱,却又不敢反抗。 沈折竹见人这般怂弱,嗤笑一声,足尖轻点,轻轻坐在养魂木制成的辇轿顶上,将无绝回鞘,红眸也渐渐变回黑色。 万剑横亘在两方之间却没有人敢将自己的剑唤回。 沈折竹的目光落在天乾宗一行人身上,正好对上顾策那不服气的目光,顾筹和顾梅一人一边肩膀,将他压制得死死的,与沈折竹对上眼,均是蹙了蹙眉,眉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厌恶,还有一点……别扭。 不知从何而来。 沈折竹撇开眼,倒是也没希望这两人能给他什么好脸色。 不过总归是师尊的师兄师姐,还是该给点面子的。 在师尊心中,他们应当是最重要的。 攥了攥掌心,沈折竹轻嗤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在嘲笑那边的人。 他指尖一点,落梅,穹华,天星就从那万剑堆中飞出,“去!” 三柄灵剑,就落在三人面前。 少年靠在轿顶,目光落在这一群人身上,“三位师伯,看着师尊的面子上我不会对天乾宗的人动手,但是也请你们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言下之意,不要再妄想从他手中将顾爻带回去。 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却也知道如今的沈折竹不是他们能打得过的。 天乾宗近三代,顾玄知,顾爻,沈折竹,天赋一个比一个强。 顾筹少年模样的沈折竹,指尖搭上穹华,也对那辇轿之内的人有了些许猜测。 他是天乾宗唯一一个知晓沈折竹为何之前那样恨顾爻的人。 心中却也担忧,小师弟究竟是受了多重的伤,才要被人这样带着进入秘境。 对于顾爻叛宗,原本在小秘境中身死的沈折竹归来入魔这一系列事情其中的细节他不太了解。 正如他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温和待人的小师弟会对自己唯一的弟子下此狠手,又在每次罚完人之后以数倍的刑罚施加在自己身上。 在这一切的不合理之间,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这一切发生。 可自小长大的情谊,他却知晓,小师弟不是那样的人。 可接下来的一切事情,却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再是他能控制的了。 顾筹闭了闭眼,看向轿顶的少年,俯身施了一礼,“多谢魔主手下留情。” 他知道沈折竹已经留手了,甚至刚刚三师妹撑不住灵阵,还有一股灵力在混乱中暗中相护。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还未开口说话,顾策先炸了。 “大师兄,你还感谢他,小师弟还在他手上啊。” 顾筹还未来得及说话,天星剑就已经指着沈折竹,“多说无益,还是打一架,将小师弟抢回来。” 顾梅扶额,分分钟想要将这个笨蛋一把塞回去重造。 师父当初到底是怎么收了这么个笨蛋的。 他们五人,就顾策带着一种清澈的愚蠢。 做事之前都不过过脑子吗? 现在的沈折竹他们联手也打不过啊。 合体期,都快赶得上那些门派之内闭死关的老怪物了。 顾梅深吸一口气,看着少年眸中涌动的杀意,上前一把将蠢蠢欲动的顾策摁住。 沈折竹见状嗤笑一声,忽然狂风大作,秘境开启了! 第374章 欺师灭祖28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秘境的开启吸引过去,那光芒大盛,沈折竹的眼神变了变,足尖一踏,翻身倒转入了辇轿。 “轿起!” 少年一声高喝,人轿四角齐齐起身,足尖一点,红帐辇轿随着四人四角的动作飞起,朝着秘境的入口掠去。 动作快而稳。 没有半分颠簸。 沈折竹看着秘境入口,手指搭上顾爻的手背,无端有些紧张。 可那双黑沉的眸中,透着是势在必得的疯狂。 少年跪在榻边,以最虔诚的姿态将自己的额头轻轻贴上顾爻的手背,声音有些颤抖,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害怕, “师尊,这次若不能救你,那我就与你同葬在这上古秘境。” “师尊,请再庇护我一次吧。” “若这次能成功,师尊能不能将一切告诉我?” 他第一次彻底失控之时,顾爻都能强行将修为压在元婴期。 这个人啊,一直都是天乾宗唯一的天之骄子。 没道理这一次会这般凄惨。 筑基初期,只是堪堪能吊着命。 他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这都是顾爻心甘情愿的。 师尊本就是为了压制他的反噬才将他带回自己的院子。 而不是,不是想要害他。 以师尊如今的身体,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他本来想要用这种方式压住他的反噬。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折竹就感觉心痛难当。 若真是如此,他又做了什么呢? 极尽侮辱。 这些时日午夜梦回,梦中全是那张苍白隐忍的脸,他总以为自己理智全失,早该忘却才是。 可那一声声痛到极致的哭泣,却怎么也忘不掉。 那张熟悉的脸上带着泪,一遍遍喊着疼。 那声音越来越小,直到……绝了生息。 他一次次被同样的梦境惊醒,颤抖着手摸上身边人的脖颈,指尖那微不可闻的跳动,才感觉浑身血液回流。 他真的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师尊…… 既然沈折竹先动了,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目光都集中在天乾宗的人身上。 “顾掌门,这……” 顾筹接过顾梅递过来的一枚丹药,一甩袖,“诸位,秘境之中,各凭本事,我天乾宗就先行一步了!” 他可没忘记刚刚沈折竹说过的话,既然这些人想要当个渔翁,那他们这只蚌,也绝对不会给他们半点得利的机会。 “天乾宗弟子,随我走!” 顾筹大喝一声,足尖一踏,朝着秘境入口飞掠而去。 其余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训练有素的天乾宗弟子就唤回各自的灵剑,跟着顾筹朝着秘境入口飞掠而去。 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 “他们这是……?” “没看出来吗?天乾宗的人不想与我们一道了,各凭本事吧,我无极宗先走一步了!” 无极宗的人也紧随其后朝秘境而去。 秘境机缘,各凭本事。 先一步进入,说不定就能有更多的机会得到更多的资源。 在秘境开启的那一刻,顾爻原本无法完全回到身体的灵魂被一股巨力一把压了回去。 涣散的灵魂被瞬间压实,生生挤进了这具躯壳。 猝不及防的剧痛让顾爻感觉灵魂好像又被搅碎了一次。 妈的。 这秘境是不是和他有仇啊? 那种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顾爻缓过去,就听到少年的一声高喝,下一瞬,手背上也覆上濡湿的掌心。 带着些微微的颤抖。 是沈折竹。 他在害怕。 顾爻轻叹口气,听着少年惴惴不安的话语,心中有些堵得慌。 那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盯得他浑身发毛,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突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顾爻看着面前那熟悉的高大石碑,轻轻叹了口气,拱手施了一礼,“前辈,今日又为何将晚辈拉到这里?” “哈哈哈哈,你的性子还真是和我一点都不像啊。” 鹤发童颜的青年身形一闪,从石碑中踏步而出,万物复苏,青年一摆手,将顾爻扶起。 “都说了,我们本是一体,你不必唤我前辈。” 顾爻顺着这股力道起身,捻了捻指尖,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笑了笑却没有改变自己的称呼。 “前辈能告诉我是什么缘由吗?” 顾爻浅淡的眸中满是不解,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 青年避开顾爻探究的目光,转身看向身后的石碑,“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顾爻垂了垂眸,掷地有声,“想!” 一个字,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让顾爻心中那股积压了许久的愤恨翻涌而上。 他想知晓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什么要将一个清风朗月的人压入淤泥之中? 让他手染鲜血,做尽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死? 天乾宗的师兄师姐,那些无辜之人,还有……顾爻。 他想问一问,既然任由顾爻长成了一个君子,又为何要将他逼上小人的道路? 就因为要让所谓的气运之子飞升吗? 除了双道并行,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顾爻抿了抿唇,掩在袖中的拳头猛地攥紧。 他以为他已经可以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可当他的心中浮现这些疑问之时,他还是忍不住愤恨,控制不住心中的不平。 那样的一个人,犹如一缕清风般自由,又像是明月般高傲。 不染尘埃。 能仗剑天涯,亦能酌酒拈花。 提笔落诗,剑上除恶。 是一掷千金的风流公子,也是惩奸除恶的独行侠客。 凭什么? 又是为什么? 他生于青天之下,就想要问一问这天,为何这般不公? 都说天道正义。 那他判的是何方道? 又是哪门子正义? 神秘人轻轻叹了口气,偏头看向顾爻,“那你知道,你这条命,应当是顾玄知抵了的吗?” 顾爻瞳孔微缩,声音颤抖,“前辈何意?” 青年又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他也是抱着自己的私心,他算到天乾宗有劫,而你……”,神秘人指尖轻点顾爻,接着道:“就是他卜算出来的一线生机。” 顾爻攥紧拳头,喉咙紧涩。 脑中闪过的是顾玄知那张脸。 第375章 欺师灭祖29 他这位师父在他的记忆中,仙风道骨,却疾病缠身。 没有半点他后来游历之时听闻的“剑屠”之威名。 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对他这个自小养在身边的弟子恶作剧。 不是将顾爻种的草药拔了,就是给他一个错误的丹方,让他炸炉。 每次看他被炸成黑煤球,都会指着他的脑袋好好嘲笑一番。 然后再伸手捏捏他的脸,调侃一句,“小幺怎么这么傻啊,被师父骗了这么多次了,还会被骗到啊。” 那个小少年总会扭开头,一脸傲娇,“老头,我是故意的啦,还不是看你天天苦大仇深的,也不知道你哪来的那么多烦恼。” 骄矜的少年自小在天乾宗中长大,作为这一辈最小的,享受了最多的宠爱,就连和师父说话都能更为亲近放肆。 顾玄知这时候总会露出落寞的神情,抬手摸一摸他的脑袋,眼神总是带着些愧疚。 “那就多谢小幺了。” 而小少年最不喜欢的就是顾玄知好像一副欠了他什么的模样,将脑袋一瞥,轻哼一声,“知道就好,那老头你快把正确的丹方给我。” 顾玄知这时总会无奈笑笑,看着面前的少年伸出手那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从纳戒中将丹方拿出,放到顾爻手上。 少年眼睛一亮,转身就又进了丹房。 顾爻闭了闭眼,隐隐感觉抓住了什么,又转瞬即逝。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青年,他拱手施了一礼,“我还是想求一个答案。” 一个解心中不平的答案。 若不是因此,天乾宗青竹峰峰主顾爻,本该是那个骄矜却不失赤子之心的少年郎。 是被所有人宠着的小幺。 青年叹了口气,看向顾爻的目光像是历经沧桑,跨过沧海桑田,越过时间长河,落在顾爻身上,“你真的要求一个答案吗?” “是!”顾爻不避不退,没有半分犹豫。 “即使知道这个真相你是一定会身死,上天入地,再找不到你的痕迹,也一定要知道吗?不知答案,你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执着吗?” 青年的目光落在顾爻身上,带着些逼视,似是想要让他放弃这个想法。 顾爻朗声一笑,“那师父也该知道,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一甩袖间,倒是生出些少年意气。 又见当年游历四海的肆意模样。 神秘人一愣,摇了摇头,仰头看向那一片盛开的花朵,却生出许多惆怅,“果然是天命不可违吗?连我这里的花都谢了许多,好一剑飞花啊。” 他转身看向顾爻,轻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多年前,我与顾玄知打了一个赌,如今看来,倒是我输了。” 青年足尖轻点,像是一缕清风飘落到顾爻身边,手掌轻轻搭在顾爻肩上,“既然如此,那我就送你一场造化,看看,能不能改一改这天命!” 青年鹤发童颜,是仙风道骨,此刻却带着些俏皮肆意,蛊惑道:“看着我!” 顾爻后退的身形一顿,眼神不自觉地抬眼看去。 青年眼中金莲乍现,顾爻感觉自己被晃了一下,强行被压实的魂体那些裂痕被逐渐修补起来。 不过一瞬,青年的面色就变得苍白透明。 他足尖一踏,反身又回到石碑之前。 顾爻回神,感受到魂体的凝实,抬眼看向那已经有些透明的人,稍稍怔住。 他转而微微一笑,朝着青年点了点头,“多谢。” 青年气息萎靡,连带着盛开的花朵都尽数凋谢,青绿的草地都黯然失色。 他摆了摆手,一道气息打在顾爻身上,将他往外一推,“不必言谢,走吧。” 顾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身形一闪,眼前便没了青年的身影。 青年回身,看着顾爻离去的身影,低头盯着颤动的指尖,“天命,谁知道可不可违呢?” 看着天空中聚起的黑云,闪着黑紫色雷光。 青年唇角一勾,看向天空的眼神带着些桀骜不驯,脖颈轻扬,“想要警告我吗?可我与他本就是一人,我救自己,有何不可?” “所以,你无法惩戒我,给我散!” 青年抬手一扬,掌心一握,那还未聚成的雷光在云层中生生爆开,将雷云直接震散。 沈折竹攥着顾爻的手,刚刚他入轿的一瞬间好像感觉到了师尊的气息凝实了些许。 又很快沉寂下去。 忽的,躺在榻上的人灵力暴涌,沈折竹眉头一凝,猝不及防被这股灵力震出轿外。 在空中翻了个转,落在树梢。 同一时刻,密林层叠的远处聚起雷云,似是有大能渡劫,威势震天。 可当沈折竹偏头看去,只见一道灵光冲天,雷云又在一瞬间散去。 少年蹙了蹙眉,心中的疑虑还未升起。 辇轿之中便灵力爆开,将四周盛开的垂花尽数震落。 万花齐落,成了纷扬的花雨。 沈折竹抿了抿唇,没有心思再去理会刚刚诡异的天象,将所有心神都放在辇轿之上。 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影响了顾爻。 刚刚一瞬间他感觉到了熟悉的灵魂气息,忽然凝实壮大了许多。 红帐辇轿的四角锁魂铃同时晃动得厉害,那种摄魂的铃声,将四周的飞鸟都惊落。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尽数隐匿了身形。 沈折竹抬手挡住这股灵力的暴动,指尖搭在无绝剑上,目光紧紧盯着辇轿,随时准备动手。 灵力的暴动却在有扩大之势是生生顿住,而后迅速回拢。 锁魂铃轻响,自四角飘散出微光,飘入红帐之中,落在榻上。 四周飞散的微光也也被锁魂铃收回,尽数落在顾爻身上。 原本被擦亮些许的锁魂铃,又变回了初时的黯淡。 少年站在枝头,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欣喜。 锁魂铃,夺魂养己身,散魂养灵主。 而这四角锁魂铃,沈折竹本来是辅助锁住顾爻的涣散的灵识,顾爻的灵魂太过脆弱与躯壳离体,游离在身躯之外。 沈折竹实在是不放心,只能借助外力,求些许心安。 而如今锁魂铃饲主,就说明这法器主人已经有了意识。 少年俊秀的脸上,欣喜的神情怎么压不住,目光紧紧落在那红纱之后。 师尊,要醒了。 第376章 欺师灭祖30 顾爻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周身的灵力回拢,虽然依旧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但是那种灵魂上的疼痛已经减轻许多。 没有那种被压迫的感觉,整个人都感觉神清气爽了。 沈折竹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红纱的那一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紧张。 明明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师尊的呼吸,他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师尊……” 意识回笼的那一刻,少年颤抖的声音就已经传入顾爻耳中。 不过两个字,就已经牵动了他的心神,在一潭死水中心砸下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顾爻也知道在沈折竹面前是装不下去的。微微撑起身子,他晃了晃脑袋,身形有些不稳。 沈折竹心中一急,上前就想要伸手扶住顾爻,却又生生顿在半空中。 指尖蜷了蜷,少年垂下头,“咚”的一声在顾爻面前直接跪下,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师尊……” 少年的声音颤抖,像是紧紧压抑着什么。 可除了这两个字,少年却也再说不出其他话。 道歉吗? 他做了那么多事,苍白的道歉总是显得格外虚伪。 顾爻晃了晃脑袋,抬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抿了抿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锁魂铃也在此刻停下晃动,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沈折竹将拳头松了又攥紧,想要避开顾爻的目光,却又舍不得。 他害怕在那双浅淡的眸中看到憎恶,厌恨的情绪。 又期盼着看到师尊彻底清醒的模样。 他想要看到那双紧闭许久的双眸重新焕发光彩。 咬了咬唇,沈折竹抬头看向顾爻,不过与那双浅淡的眸对上瞬间,沈折竹心中一动,垂下脑袋。 少年抬起双手,从纳戒中拿出铜钱鞭,恭敬地将它捧着,奉到顾爻面前。 “师尊……弟子大逆不道,请师尊惩戒。” 顾爻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 沈折竹抿了抿唇,将手又抬了抬,朗声道:“弟子大逆不道,请师尊惩戒!” 顾爻看着面前乖顺的人,轻轻扬了扬嘴角。 看着面前缠着红绳的铜钱鞭,眼底闪过一道微光。 轻啧一声,觉得小崽子还真是惯会讨乖。 铜钱鞭,天乾宗中刑罚中最重的之一。 上面缠绕的红绳会汲取施罚之人的灵力。 铜钱鞭体,红绳鞭魂。 顾爻身上疼得厉害,伸手就想要接过铜钱鞭。 没办法动这小崽子,让他出出气总归是可以的吧。 [“我劝宿体最好不要这样做。”] 无机质的少年音在顾爻脑中响起。 伸出的手也顿在半空。 [“根据系统数据分析,现在宿体最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和气运之子修复关系,才有在秘境大机缘出现的时候吸取他功力的可能,不然以宿体现在的这样弱的身体,一旦气运之子放弃你,在秘境之中活下来的可能为零。”] 顾爻眸光一闪,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呵。 当他顾爻吓大的吗? 今天这顿打,他还就要动手了! 既然人都送到自己手上了,自己不出个气说不过去了吧。 浅淡的眸子带着些狠,颤动的指尖圈住铜钱鞭,无力的指尖划过少年的掌心,带起些痒意,让那双垂着的眸子颤了颤。 心却还是忍不住一抖。 这样的情景,还真是熟悉啊。 那高高在上挥下的一道道鞭子,还真是,至今难忘啊。 只不过,当初掌握主动权的是师尊,如今…… 可说不好呢。 沈折竹端的是一个逆来顺受小白花的模样,在顾爻接过铜钱鞭的那一刻,将身形一转,指尖一勾,衣带就轻易被解开,散落在地。 修炼到沈折竹这个境界本就不惧冷热,衣物也多是只有蔽体之用,如今这衣带一解,少年光裸的背部就在顾爻眼皮子地下袒露无遗。 少年的身形劲瘦,背上的肌肉漂亮,为了方便顾爻惩戒,甚至贴心地将身子往下压了压,抬手一撩,将散落在背上的青丝尽数撩到胸前,塌陷的脊背下,那对漂亮的蝴蝶骨格外明显。 给少年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顾爻看着白皙的背上那一道道伤痕,或深或浅,鞭痕有之,剑痕有之,甚至还有……爪痕。 即使现在已经变成一道道伤疤,却还是能看出当初深可见骨的痛。 而这些伤痕中,大多都和顾爻有关系。 尤其是那三道爪痕,顾爻一眼就看出是当初那个小秘境那只守护秘宝的魔兽留下的。 还是他亲手将沈折竹推过去的。 心头一痛,抬起手忽然就落不下去了。 沈折竹垂着的眸子轻轻一动,心中的猜测也笃定了两分。 将身子又往顾爻面前挪了挪。 “师尊若是生气,尽管动手,我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看着面前上赶着来被打的沈折竹,顾爻都要被气笑了。 这茶言茶语的,真当他不敢吗? 颤抖的手复而扬起,厉声道:“沈折竹,你真当我不敢吗?你忘记你当初是如何跪在我的脚下苦苦求饶的吗?那般凄惨的模样,还真是像一条可能的哈巴狗。” 青年眼中带着些狠厉,还有回忆起那些“辉煌”过往的畅快之色,装得一副好像是对沈折竹厌恶至极的模样,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炮灰恶人师尊的角色。 可那双浅淡的眸看着那没一块好肉的背部,终究是透着些不忍,微微撇开头。 心绪震动,连带着气息都不稳,却被顾爻竭力压制住。 以前总会不服气反驳的沈折竹此刻却恭恭敬敬地跪在顾爻面前,转头看向顾爻,满是暴戾与恨意的眸,此刻却像是被人洗去了满身怨恨,带着难言的澄澈。 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濡慕,沈折竹膝行向顾爻,他像是一个最虔诚的信徒,捧过顾爻搭载软榻边上的那只手,以手抵额,奉上了自己所有的忠诚,“师尊,我知道的,是弟子的错,今日听凭师尊惩戒,只求……” 少年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缓了一下才继续道,“只求,只求师尊让弟子护佑师尊找到秘境之中能恢复师尊灵力与灵魂的奇物,在这之后,要杀要剐,弟子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 顾爻看着面前卑微到骨子里的沈折竹,脸上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这小崽子没毛病吧? 他不就几天没回来,到底错过了什么? 怎么就转了个性子? 这种时候他不应该恼羞成怒,然后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然后他们两个一番你来我往,互相伤害,以自己被这小崽子再伤一把告终,美美昏迷。 就不用纠结自己要不要打下去的问题了。 顾爻抿了抿唇,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搞了。 这脱缰的剧情,他该怎么接啊? 在线等,挺急的! 第377章 欺师灭祖31 正当顾爻进退两难之际,沈折竹却已经得寸进尺,顺着顾爻抵在额上的那只手,葱白的指尖一路摸上的伶仃的腕,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顾爻,黑色的眸中闪着莫名的光芒,语气有些兴奋的颤抖,“师尊这是舍不得吗?舍不得惩戒我,是心疼吗?” 少年微微倾身,半个身子爬上软榻,勾着腕的手也顺势扯上顾爻的手臂,顾爻被这动作吓得下意识一退。 不过一瞬,顾爻带着些呆愣的目光就被掩下。 看着面前步步紧逼,试图再一次掌控他的沈折竹,是熟悉的压迫感,就连那双眸中深沉的占有欲都如出一辙,脑中闪过一些不太好的片段,脸瞬间白了下来,伸手猛地一把推开沈折竹,动作大得出奇。 像是有什么应激反应一般。 “离我远点!滚开!” 榻上的青年厉声喊着,多少有些色厉内荏,胡乱挥着手,手上的鞭子也随之落下,沈折竹被这一下推得踉跄,铜钱鞭打在白皙的胸膛,落下一道红痕。 少年一声闷哼,透骨的疼顺着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深入灵魂。 顾爻也没想到自己真的能打到沈折竹,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两人隔着咫尺之距对视,沈折竹将那双眼睛中的惊惶之色看得分明。 他自然知晓这惊惶从何而来,他刚刚那样,肯定吓到师尊了。 垂着身侧的手忍不住攥紧成拳,却也无可奈何。 只是往后退了一步,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地跪在榻边,“是弟子逾矩了,请师尊责罚!” 顾爻回神,垂眸看着嘴上一口一个“请师尊责罚”,手上却勾着自己衣角的沈折竹,在心中轻嗤一声。 冷静下来也知道现在不是和这小疯子自相残杀的时候。 才不是这一鞭让他稍稍舒了口气了。 顾爻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颤抖的指尖已经有些不稳。 铜钱鞭汲取灵力,他现在这身子,刚刚那一鞭子,已经耗尽了他的灵力了,没有能力再挥出第二鞭。 顾爻抿了抿唇,直接将鞭子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沈折竹眸光轻轻动了动,却没有抬头。 顾爻看着自己颤抖的手指,虚浮无力的手臂,面上露出些落寞之色。 这双手啊,曾在游历四海之时惩奸除恶,也曾在皇都千金楼上酌酒执棋。 更别提他曾是当世修真界第一天骄,这双手,本该握着他的朱颜,肆意一生的。 如今只不过握了一柄铜钱鞭一会儿,就已经抖到无力。 顾爻不甘,发了狠地想要蜷一蜷手指,手指僵硬着颤抖,却怎么也动不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装出一副淡然模样,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手将掌心压下,颤抖的手指压入锦被,抓出几道褶皱。 看着仍然跪在榻边的沈折竹,自然也是没了什么好脸色,说出口的话带着些刺人,带着些阴阳怪气,“魔主还真是好手段,是嫌弃我这残身破败得不够彻底,用这鞭子来羞辱我吗?” 沈折竹惊愕抬眼,却撞进那双满是嘲讽的眸。 见人看过来,顾爻也是半分不退,脸上维持着那副讥讽模样,甚至还想要再开口刺人两句。 沈折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些什么,还未开口,就见榻上的人猛地将身子一偏。 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上带着些薄红,像是气急了,捂着心口,眉峰微蹙,咳嗽声却是撕心裂肺,散落的青丝如瀑,顺着青年侧身颤抖的动作滑落在身前,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沈折竹心疼,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一通。 他心思一转,自然也知道顾爻为何生气。 他只想着用最重的刑罚让顾爻出个气,却忘了这铜钱鞭会汲取使用之人的灵力。 如今师尊,只有筑基初期,自然是要生气的。 沈折竹抿了抿唇,想伸手用灵力为顾爻顺个气,却被青年一把拍开,“别碰我。” 顾爻感觉自己都有应激反应了。 他第一次知道糟糕的**体验能给人留下这么深的心理阴影。 以至于现在清醒着,沈折竹的气息一接近,刻在脑子里的反应就下意识让他防御逃避。 清醒着经历一切,他记得所有的细节。 这是顾爻第一次有些后悔没有听小九的,要是早点将灵魂拉出去,现在也不至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之前碰到的狐狸都太温柔了。 就算是最疯的步韶栾,也从来没有舍得让自己疼的。 顾爻自己都感觉有些矫情。 可被人捧在手心那么久,还是会贪恋的啊。 浅淡的眸中压着害怕惊惶,那只手的颤抖,怎么也止不住,连带着那颤动的身子,将病弱之态展现到极致。 其实打在手背上的力道并不算疼,甚至对于沈折竹来说可以说是接近于无。 可他依旧觉得一股细细麻麻的疼顺着手背浸透整颗心脏。 都说十指连心,他现在算是信了。 不然怎么会这么疼呢。 少年收回自己的手,压了压眼睫,往后退了一步,给了顾爻十足的空间。 又从纳戒中取出言若给的丹药递到顾爻面前,柔声道:“师尊若是不想见到我,弟子会在轿外,绝对不会碍着师尊的眼,只是还请师尊保重自己的身子。” 少年垂着眸,掌心躺着一枚圆润的丹药,压了压喉头的哽塞,继续道:“这是言谷主炼制的丹药,固本培元,温养灵魂最好。” 顾爻压了压喉间的痒意,抬眼看向沈折竹,伸手拿起少年掌心的丹药塞入口中。 温暖的感觉流向四肢百骸,瞬间就压下了五脏翻涌的感觉,就连苍白的脸上都透出些健康的红润。 沈折竹眼底染上一丝欣喜,却被很好压住,他规规矩矩收回手,转而将地上的铜钱鞭收起,抓起地上的上衣随意披上,朝外面走去。 葱白的指尖搭上红纱,少年一只脚踏出辇轿,脚尖却顿了顿。 “无论师尊信不信,弟子都没有想要羞辱师尊的意思。” 顾爻一愣,少年却已经脚尖一踏,上了轿顶,一声高喝。 “轿起!” 顾爻感觉到一瞬间的失重感,不过一晃神,就没了询问的机会。 蜷了蜷自己虚浮无力的手指,却怎么也握不紧,压了压眼睫,尽数化作一声叹息。 第378章 欺师灭祖32 在榻上躺尸的顾爻,感受着耳畔的阵阵风声,只感觉烦得很。 那个老头说在秘境里可以找到一切事情的真相可也没告诉他,到底应该去哪里找啊。 难不成还会自己找上门不成,顾爻无奈。 再一次感受到了大前辈的不靠谱。 好歹给个提示啊。 真就随缘吗? 顾爻心里将这个不靠谱的前辈骂了千万遍,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这一团浆糊的情况,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害。 顾爻抿了抿唇,在榻上又翻了个身。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折竹披着件衣裳坐在轿顶,感受着这个秘境中灵气最充盛的地方。 对于那些已经因为宝物打起来的门派,他是没有半分兴趣。 见到这顶红帐,也没有不怕死的敢上来找死。 这一路对于两人来说,倒可称得上畅行无阻。 若是之前,可能还有两分杀人夺宝的心思,毕竟修真界中本来就是弱肉强食。 但是现在,他只想找到那个灵泉给师尊温养身体。 秘境之中也分昼夜,日落西山,晚间的风就变得格外寒冷,对于沈折竹来说倒是无碍,但是对于顾爻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也不知道为何白日中能那么热,夜间却能这么冷。 顾爻甚至分不清这个秘境的季节。 好像一切自然规律都在这里变得虚无。 梅花和桃花在同一个时间开放,河流两岸的树木,一面是郁郁葱葱,一边却是枯枝残叶。 从缝隙之中泄露进来的一丝寒气就能勾得他感觉到一阵寒冷。 连带着喉间好不容易压住的痒意又卷土重来。 顾爻压着嗓子,努力压下咳嗽,却又无济于事。 身上又冷得很,他如今动不了灵力,这病弱的身体,是一点风都吹不得,顾爻只能将榻上的锦被扯了扯,将将自己兜头盖住。 睡一觉,睡一觉就不冷了。 可那似有若无的寒气实在是让人感到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沈折竹掀开红帐,一眼就看到在榻上蜷成一团的人,宽大的锦被下,蜷缩的人影只顶起来一个小鼓包。 竭力压制的咳嗽声,听得人心中难受得紧。 沈折竹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这人蜷着身子,眉头蹙着,指尖紧紧揪着被子,苍白的唇搭上病弱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心疼得紧。 唇间时不时溢出的一阵咳嗽声,也显示着眼前这人睡得并不安稳。 像是因为冷极了的模样,这个身子都在颤抖,就算是冷成这般模样,却还是自己一个人咬牙撑着,绝对不会低头。 沈折竹轻叹一口气,指尖轻点顾爻的额头,让人睡得更深了些,轻轻掰开顾爻攥紧的手指,翻身上榻,将人揽进怀里。 火属性的灵力缓缓驱散着青年身上所有的寒冷。 一道灵力屏障,将所有的风雨抵挡在外,给顾爻造了一个温暖的港湾。 蜷缩的身子逐渐舒展开,沈折竹闭上眼睛,搭在少年背上的的手掌往顾爻体内输送着灵力,顺着筋脉抚平他体内因为寒气而震动的灵力。 顾爻一只被驯服的猫,朝着主人展现出柔软的肚皮。 可得到庇护的又何止顾爻一人,沈折竹亦是。 嗅着这熟悉的梅香,那连日来惴惴不安的心好像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安宁。 他不由自主地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了些。 青竹野蛮生长,却也有人为他撑伞了。 天光破晓,夜间那样的寒冷也就过去。 顾爻被这晨光晃得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是真的舒服。 身上还暖暖的,很舒服。 顾爻笑了笑,他自然知道是谁干的。 既然沈折竹想让他不知道,那他就装作不知道。 小九看着顾爻嘴角那不值钱的笑容,默默撇开眼。 沈折竹坐在轿顶看着眼前的三人,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他是真没想到啊,真有人敢找死地找上他。 可他又少不得给这三人一点面子。 少年起身,指尖搭在无绝剑的剑柄之上,目光冷沉地看着面前几人, “顾掌门,缘何拦住我的去路?我手上可没有什么秘宝。” 顾策一听到这话,目光盯在沈折竹的脸上,所有心神却落在那辇轿之内,可飘动的红纱却阻挡顾策所有的窥探。 四角锁魂铃轻响,像是在警告眼前三人。 对于沈折竹暗讽几人想要夺宝杀人,顾梅倒是没有太多波动,只是上前一把按住顾策,低声警告,“顾策,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商量的吗?” 顾策的目光紧紧落在沈折竹身上,深吸一口气,终究是往后退了一步,选择了退步。 顾梅也松了口气。 他们今日可不是来和这人打架的,顾梅与顾筹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顾筹上前一步,抱拳道:“魔主,我们今日前来,是想向魔主讨要这轿中之人。” 少年的眸光在一瞬间就冷了下来,盯着眼前几人像是在看着死人,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劲的灵流,直接将几人掀飞。 “你们要是不想死,最好现在就给我滚!” 顾筹还想说些什么,顾策却先炸了,在半空中就转了个身,天星出鞘,朝着沈折竹直接杀去。 “将小幺还来!” 上回就差一点,他就能将小幺带走,如今人就在眼前,他又如何能退? 听着这亲昵的称呼,沈折竹只觉得刺耳。 为什么总会有人想来和他抢师尊? 是了,师尊是他们的小师弟,他们可以唤师尊小幺。 他如今却…… 少年的眸子红了,指尖攥紧无绝剑。 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碍眼极了。 隐隐感觉到顾爻外面的焦灼气氛,顾爻偏了偏头,“小九,是师兄师姐来了吗?” 系统点了点头,“顾筹,顾梅,顾策,都来了。” 顾爻叹了口气,拢了拢衣服,缓缓下榻。 指尖搭上红纱,可那原本飘扬着的红纱却瞬间凝滞,成了一扇门,将顾爻牢牢困住。 他,出不去! 顾爻咬了咬牙,暗骂一声。 通过系统的转播,看到少年的红眸,顾爻蹙了蹙眉,那无绝剑,已经严重影响到沈折竹的心智了。 将他带向了更加偏执的境地。 顾爻垂了垂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轿外,天星与无绝却已经再次对上,顾策一个反身,抬手擦了擦唇边的血,目光看向那个手持黑剑的人却已经再次杀来。 顾爻叹了口气,透过红纱,看向那道身影,轻声道:“沈折竹,住手!” 这声音轻得出奇,仿佛风一吹就能散开。 可沈折竹却将一切听得分明。 剑气已经将上前抵挡的顾梅和顾筹震开,却生生在顾策面前止住。 少年面上满是不甘,想要再进一寸,轿内却传来新的声音。 “沈折竹,有点冷了。” 少年一顿,无绝回鞘,足尖一踏,落在轿前。 两人隔着朦胧的薄纱,却谁也没有抬手。 凝滞的红纱重新开始飘动,明明只隔着咫尺,沈折竹却不敢抬手。 第379章 欺师灭祖33 “师兄师姐,我如今已经不适合再回天乾宗了,不必再为了我多费心思,秘境难得,你们去寻自己的机缘吧。” 青年的声音清冽,轻飘飘的,却好似千钧压在三人心头。 顾策执起天星剑,毫不在意擦去脸上的血,他的目光紧紧落在红帐之上,神情急切,眸光狠戾,“小幺,你不想待在这个魔头身边,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会带你回家!” 顾爻的脚步一顿,叹了口气,捻了捻指尖,“师兄,不必了。” “真的不必了……不值得的。” 顾策上前一步,有些着急,“怎么会不值得,你是我们的小师弟啊。” 顾爻背对众人,沉默不语。 “是不是这个魔头威胁你了?你若是想回家,我今日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为你开路。” 顾策气愤地指着站在轿前的沈折竹,即使指尖都在颤抖,依旧将天星剑拿得稳当,像是要当场践行自己的言语一般。 沈折竹眼神一凛,轻轻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大言不惭。” 脸上虽是装得淡然,可那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帐内的人。 顾爻没有回话,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坐到榻上,“师兄,我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回天乾宗了,你们走吧。” “小幺!” 顾策脚下一踏,上前就要靠近辇轿,守在辇轿前的少年眸光一凛,抬手挥出一掌,“滚!” 顾策抬起天星剑抵挡,倒飞而出,顾筹和顾梅一人一边接住他,顾策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一把挥开两人,提剑又要上前。 沈折竹眼底寒光一闪,看向这个不怕死的人,心中杀意渐生。 顾爻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只觉得难受得紧。 他们同门五人之中,顾爻与顾策的年纪最相近,顾爻也是和这个四师兄最为亲近。 他说不出什么重话,只能拉住沈折竹不要对天乾宗的人动手。 少年的杀意渐重,看着顾策的眼神也是格外冷漠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沈折竹,我难受。” 心绪一动,顾爻缓缓开口,感觉心上一阵闷痛,弯着腰压着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少年眸中红光退去,看着提剑而来而来的人,听着顾爻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轻哼一声,抬手将顾策击飞,掀开红纱入了轿。 他自然知道顾爻是为了顾策才开口的。 那他讨些利息也不算过分吧。 在找到灵泉之前,他就待在轿子里了。 能离师尊近一点,还能看到师尊。 一想到这里,沈折竹看着眼前几人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看着沈折竹嘴角那不值钱的笑容,小九撇了撇嘴,转身回了系统空间。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而且他可不觉得这个世界大人会对死狐狸手下留情,重塑了神魂的大人,可是有着更多人的特质,主魂的经历让他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性格。 沈折竹将原身炼成炉鼎这件事情,在大人这里是过不去的。 小九掏出瓜子,等着欣赏一下死狐狸的翻车现场。 沈折竹却还在因为入了轿子而沾沾自喜,一声高喝,“轿起!” 红帐辇轿离地而起,转瞬间,便消失在几人面前。 被顾筹和顾梅架着的顾策眸子赤红,看着人轿离开的方向,声音凄切,“小幺!” 顾筹和顾梅死死地压着他,前几次都让顾策逃开了,要是再任由他去找沈折竹,绝对会死! 他们这位师侄,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啊。 可听着这一声凄厉的呼喊,两人俱是撇过脑袋,不忍再看,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他们尚且如此难受,更何况是自小便陪着顾爻长大的顾策呢。 顾爻看着沈折竹这一手,转眼间他们便换了个地方,眸光轻轻一动。 可喉间的痒意却不由得他多想,直教人想要将五脏六肺都给咳出来。 沈折竹本想先勘探一下周围的环境,却又听到这压着的咳嗽声,赶紧从纳戒中掏出丹药,快步上前,递到顾爻面前,轻唤一声,“师尊。” 顾爻偏头看向他,少年眸子晶亮,透得能一眼看到底,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是言谷主炼制的丹药,吃了应该能好一些,弟子一定会尽快找到灵泉,将师尊的身体调养好。” 顾爻垂了垂眸,伸手接过沈折竹手上的丹药,塞入口中。 沈折竹一直关注着顾爻的情况,见人将气顺了下来,抬起的手才又放了下来。 还好刚刚没有给师尊顺气,不然师尊该生气了吧。 少年垂了垂眸,眼中透着些落寞,指尖也忍不住蜷了蜷。 顾爻笑了笑,小崽子装得还挺像。 沈折竹也知道自己离顾爻太近会惹人厌烦,见顾爻将气顺了下来,就伸手给人拉了拉被子,往后退了一步,端的是一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规规矩矩。恭恭敬敬。 顾爻在心中嗤笑一声。 现在倒是装得柔弱小白花的模样。 当初对自己动手的时候,也没见有半分 手软。 顾爻轻哼一声,将被子一拉,直接将背对着沈折竹,像是一副不想看到他的模样。 沈折竹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看着榻上的人,终究是叹了口气。 ”那师尊好好休息,我就在一旁等着,师尊若是有什么吩咐,尽管使唤弟子。“ 少年往身后一退,像是要专心做一个侍从。 第380章 欺师灭祖34 辇轿继续朝着灵气浓郁的地方行进。 刚刚一颗丹药稍稍养好一点的的顾爻此刻蠢蠢欲动,抬手掀开红纱朝外看去。 刚刚就听小九说了这河流是整片秘境最美的地方。 沈折竹蹙了蹙眉,想要阻止顾爻。 师尊如今的身体不好,怎么能吹风呢? 看着两岸的风光,顾爻脸上却不自觉牵起一个笑,心情颇好,好像此刻这里不是危险的秘境,而是普普通通的一片人间美景。 少年到了喉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捻了捻指尖,看了一眼日头,离日落还有一段时间,现在你的温度还算是适宜。 抬手一扬,他只是在顾爻面前布下一道灵力屏障,就任由青年欣赏这两岸美景。 顾爻眸光一动,唇角的笑意越深,却没有回头。 他们在空中顺着这条似乎贯穿了整个秘境的河流一路逆流而上。 越看,顾爻是越感叹这般奇诡的美景,也只有这种超出自然规律的修真界,才能看到吧。 一天时间,两岸是四季轮转。 原本枯枝残叶的河岸变得郁郁葱葱,原本郁郁葱葱的河岸叶落归根。 以一天为划分,走过了四季。 见顾爻探出头去,沈折竹指尖一动,控制好辇轿前进的速度,确保能欣赏到最美的景色。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一个坐在榻边看着风景,一个看着人。 顾爻感觉到那似有若无,甚至不敢放肆的目光,轻轻笑了笑,拿起一旁刚刚沈折竹泡好的灵茶轻呷一口,眸光一亮。 是最好的火韵灵茶。 用来温养暖身最好。 一般都是修习冰法的修士常备着,用来保护温养修行时可能会受到冰法损伤的筋脉。 此刻用来给他压制这一点几近于无的寒气,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顾爻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静静看着窗外,沈折竹此刻已经蹭到离顾爻只有两步之遥的地方,指尖搭在茶壶上,用灵力温着灵茶。 顾爻瞥了一眼小动作不断的人,又将脑袋转了回去,见顾爻没有说什么,沈折竹狠狠松了口气了。 偏头看去,青年端坐着,发丝轻垂被风微微带起,微微压着的眼睫卷长挺翘,那略显宽大的裘衣搭在那瘦削的身形上,像是要将那单薄的肩膀脊背生生压断一般,带着难言的脆弱感。 精致到无瑕的侧颜清隽,从眉峰到鼻梁,再到略显苍白的唇,无处不精致,无处不完美。 无论是天赋还是相貌,顾爻都是万年以来,无人能出其右的存在。 少年垂了垂眸,目光落在顾爻搭在膝上的手,指节分明手上绷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将这双手完美勾勒出来。 精致无双,玉骨凝形。 可又是那般虚浮无力,无力到透着指尖的一点粉都变得苍白。 原本这双手应当是仗剑肆意的。 可是现在…… 沈折竹撇开眼,搭在青瓷茶壶的指尖使了些劲,竟生生将茶壶震出一道裂痕。 “咔嚓。”一声,顾爻偏头看去,就对上少年有些无措的眼神,他拿起刚刚没喝完的半杯茶,摇了摇头,“可惜了,灵力过盛,这壶火韵灵茶是已经废了。” 青年的声音平淡,嘴上说着惋惜,脸上却没有半分惋惜之意。 沈折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掌心火焰燃起,将那茶壶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拿出一套新的茶具,看着托盘上仅剩的那个茶杯,眸光暗了暗,伸手将那个杯子拿过,不动声色地换上新的茶具,“是弟子的错,师尊喜欢,我再为师尊泡一壶。” 顾爻的余光关注着沈折竹的动作,见他将自己用过的茶杯收进纳戒,也不戳穿小崽子的心思。 懒懒地靠在榻边,看了这一路的风景他也实在是有些累了。 顾爻打了个哈欠,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将身子整个埋了进去。 良久,沈折竹才起身,看着已经睡熟的顾爻,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伸手拂开那垂在脸颊的发丝,轻轻落下一吻,目光痴迷又渴求,却又死死地压抑着。 忍到极致,也只是在脸颊上落下一吻。 即使他知晓顾爻不会醒来,火韵灵茶配上上好的温养灵药,对于一般的修士来说可能没用,但是对于这样身体甚至不及凡人的来说,身体机能慢慢被温养着的同时,也是在蕴养着他的精神。 简而言之,顾爻现在就是喝了温养的药,但是副作用就是安眠。 落日熔金,在整条河流上撒下粼光,天边的红霞满天,扯落了在河面上,瑟瑟如碎星般耀眼。 四周的寒气聚集起来,将整个河面都熏得有些朦胧,将整个身子蜷在一起,像是要从这一件裘衣中汲取到一点温暖。 沈折竹眼神一凉,抬手一扬,红纱落下,将整座辇轿围了个严严实实。 少年看了顾爻许久,才抄起他的膝弯,将人抱得稳当,扯过锦被,将两人兜头盖住。 怀中的人身上的温度低到有些寒冷,沈折竹轻叹口气,将手掌轻轻搭在那微微突起的蝴蝶骨上,往顾爻体内输送着灵力。 怀中的人像是已经熟悉了这股灵力,主动朝着热源靠近,当那双带着凉意的手搭上腰侧,沈折竹才感觉到什么是真正的折磨。 顾爻却无知无觉,只是凭着直觉在沈折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清浅的呼吸落在颈侧,让少年的身子一僵,即使明知他此刻对于顾爻而言只是一个暖炉,可沈折竹心中还是忍不住心动,从心底漫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他们也曾抵死缠绵,更亲密的事情也已经做过,可沈折竹从未觉得一个拥抱就能让自己的感到这般欣喜。 他伸手抱住瘦削的人,唇角笑着,眼角却控制不住地落下泪。 他像是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抓住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紧紧地抓着,与这根草长在了一起也舍不得放开,撑着,念着,总奢望有人能来救一救他。 即使他知道,这只是奢望。 他只有自救,这个希望却是渺茫。 此刻他们的相依就像是在无际冰原上的两个凡人在互相取暖。 不知何时,这天公不作美,就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怀里怎么都暖不起来的身子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人的淡然只是装出来的,他无时无刻不再受着苦。 此次秘境若是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师尊,会死。 身死道消。 不入轮回。 他们是在刀尖上起舞,此刻每一分的安稳,都像是偷来的。 这般想着,沈折竹将整个脑袋都埋到顾爻的颈窝之中,清浅的梅香,是最让他心安的味道。 日落西山,天空中开始飘起了零落的雪花。 第381章 欺师灭祖35 当辇轿落到这片树木包围的圈中时,已经有其他门派的人在此休息。 他们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目光警惕地盯着这顶红帐辇轿。 他们可没有忘记,这顶轿子是沈折竹的。 他们这里的人加起来都打不过这位新魔主。 可眼下天已经天黑了,他们也只能感叹一句点背,在林间迷了路,此刻还碰上了这个煞星。 而那个被所有人忌惮着的人,此刻却没有半点心思想要理会他们,伸手给自家师尊拉了拉被子,抱着人美美睡一觉才是正经的。 毕竟,谁在乎几只蚂蚁的死活呢? 只要他们有些眼力见,不要主动来找死,沈折竹也不想理会他们。 反正等到天一亮,他就继续去找灵泉和圣药,不会与他们有什么交集。 可沈折竹怎么也没想到这般漂亮的树林中会暗藏杀机。 当天光破晓,他勘探着四周的情况,就感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非常的不和谐。 就是不和谐。 秘境之中危机重重,哪一次每个门派不会折损许多人,可昨夜实在是过于风平浪静了。 据他观察,这已经接近秘境的中心。 能挺到这里的修士也应该都是门派内的佼佼者,可现在这些…… 沈折竹偏头看去,狠狠蹙了蹙眉,都是些不入流的。 那些他喊得上名姓的人,都不在这支队伍里。 那他们是如何到这里来的? 那个被沈折竹目光盯着的人都快腿软了,他不记得他招惹过这位煞星吧。 之前侥幸突破,才能末位跟着门派长老来此秘境。 这位应当不会记住他才对啊。 顶着这目光半晌,他终于鼓足勇气,颤颤巍巍地起身,斟酌开口,“魔,魔主大人,您一直盯着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四周的人看着少年狗腿谄媚的模样,默默撇开眼,暗自唾骂一声,却也不敢在沈折竹面前表现出来。 沈折竹往四周看了看,却依旧风平浪静。 平静得过分。 四周树叶如火般耀眼,垂下的藤蔓都带着别样的美感。 像是一片世外桃源。 他又将目光转回来,落在这人身上,蹙了蹙眉,有些嫌弃。 可眼下也是需要一个舌头的时候。 少年见人看过来,脸上迅速扬起一个笑,“魔主是想问什么吗?” “你们是怎么到了这里的?”沈折竹冷声开口。 少年思索了一下,恭敬地答道:“我们一行人实力低微,本来在秘境外围就碰上一只天蟒巨蜥,我们一行人合力都打不过。最后被迫逃进林子,却没想到那天蟒巨蜥就放过了我们,之后我们在林中打转,总是会碰到死路,找着能走的路走,走着走着,就走到此处了。” 说到这里,少年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脑袋,挠了挠头。 毕竟,迷路迷到这里的,这件事情说起来还是很羞耻。 沈折竹环视一周,这些人的修为都是垫底的存在,修为最低的甚至只有筑基初期。 难道这林子真的是一个便捷通道? 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补充道:“我们路上是有碰到一些妖兽的,我们灵力低微,能撑到现在都是靠树上的灵果,唉,就是那个!” 顺着少年的指尖看去,沈折竹眯了眯眼睛,火红的枝叶间,成串的火精果顺着那藤蔓垂下来。 红艳艳的,带着莹润的光泽。 确实是修真界中最常见的灵果之一。 可沈折竹看着那红得出奇的藤蔓,总感觉有些不舒服,一种强烈的不适感漫上心头。 少年却还傻傻的,朝着不停靠近藤蔓的那道身影招手,“方雄,帮我也摘一些灵果!” “魔主,你要吗?”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搓着手,笑着偏过脑袋看向沈折竹。 沈折竹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一种不安萦绕在心头。 而在轿中的无绝剑也在此刻剧烈颤动起来,从辇轿中飞出,沈折竹伸手接住灵剑。 剩下的人如临大敌,脸色一变,迅速聚集起来,齐齐拔出灵剑。 他们可没忘记这位魔主可是一剑飞花,万剑归身。 抬手间,就将几大门派的长老全给弄死了。 就算他们打不过,总不能等死吧。 一个人站在中间的少年左看看右看看,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像是不理解为什么突然就剑拔弩张了。 而沈折竹却没兴趣和一群小孩玩过家家,他的目光落在方雄身上,带着些冷意。 少年看见沈折竹眼中涌动着的杀意,有些着急,足尖一踏,上前就想要将那位方雄拉回来。 却被人一把甩开。 少年毫不在意,上前牵住方雄的袖子,“方雄,你先别摘灵果了。” 又是一记灵力打出,将少年击倒在地。 他爬起身,也有些恼怒,上前就要和人理论,那不停靠近藤蔓的人却像是朝圣一般,突然跪下。 “咚!”的一声,让人怀疑他那膝盖是否安好。 他抬手伸进层叠的藤蔓间,缓缓扯下来一个东西。 少年被人无视有些恼怒,伸手一把扯过方雄手上的东西。 ”我说你到底有什么东西一定要现在拿啊?” 黑白两色交织在少年眼前。 他摊手一抖,定睛一看,直接将手上都东西扔了出去,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血,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大惊失色,脸色惨白。 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方雄却像是无知无觉,将地上的东西捡起,缓缓将那东西摊开。 那是一张面皮。 完整的,带着头发的面皮。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张连带着面孔的头皮。 跌坐在地上的人直面这这张头皮,脸色更白了几分。 这张头皮,骨肉分离得彻底,像是用最精细的手法灌入水银,才能剥下这样一张完整的头皮,像是某个变态最完美的艺术品,就连那脏兮兮沾着血污的一头长发,都格外完整! 只是着那张张面皮上的两个黑洞,少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方雄扯下的东西竟然会是一张头皮。 “有,有尸体啊!” 人群之中有人抬起手指,指着方雄身后的火精树怪叫一声。 众人顺着手指着的方向偏头看去,顿时大惊失色,好几人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那是人类的尸骨! 树上赫然挂着的,是一具人类的尸骨!!!! 第382章 欺师灭祖36 方雄却如获至宝,咧开一张嘴,抬手将那眼珠子抠下,塞进嘴里。 在第一线的少年看着那眼珠在那白皙的牙齿间爆开,糊出来一片恶心的液体,顺着那方雄的唇角流下。 他此刻就像是一只毫无人性的野兽,扯着一张血盆大口,用牙齿撕扯着那张面皮。 红红白白的黏腻液体糊了方雄的整张脸。 “呕。” 已经有人忍不住干呕出声。 在场的人除了沈折竹,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脸色刷白。 他们也只不过是第一次出来历练的宗门弟子罢了。 何时见过这样吊诡又恐怖的的场面。 全都面色惨白地偏过头,愣愣地被钉在原地。 而方雄却已经将整张面皮吞了下去,所有人都能看到那喉间蠕动着的黑色头发。 他朝着跌坐在地上的人一笑,抬手扯住少年的头发,就要将他送入层叠的藤蔓间献祭。 刚刚那一幕直接将少年整个人都吓傻了,他的面色惨白着,颤着指尖搭上灵剑,却怎么也拔不出灵剑,只能任由那只手将自己像一只死狗一般拖拽着走向交织层叠的藤蔓间。 藤蔓轻晃着等待着食物的祭奠。 少年心中悲凉。 那鲜红色的藤蔓近在咫尺,他只觉得天要亡他。 面前交织着藤蔓像是一张血盆大口,要将他的整个吞吃入腹。 少年闭上眼睛。 眼前却剑光一闪。 散发着腾腾黑气的灵剑在他面前立着。 是无绝出鞘。 血在少年眼前飞溅。 也染红了少年浅淡的紫色衣裳。 “喂,还不走?等死吗?”沈折竹蹙着眉朝着地上的人低吼一声。 那只断手搭在自己背上,恶臭的,鲜红色的血,染红了整个后背。 听到沈折竹的声音,少年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逃向人群聚集的地方。 沈折竹偏头盯着眼前的灵树和已经失了神志的人,抿了抿唇。 方雄整个眼睛已经变成了无神的,黑洞洞的模样。 即使是被斩了一只手臂,此刻都像是无知无觉一般,只是用那双黑洞洞的眸子盯着沈折竹。 沈折竹握紧无绝剑。 马失前蹄就是如此了。 夜间风雪暗夜限制了这些树的行动,现在不过刚刚天光破晓,这些树木就已经暴露本性了。 现在,却已经为时已晚。 夜间完全无害的树木,此刻已经变成了取人性命的妖魔。 那些白日中垂在河畔,还能附庸风雅夸上一句的藤蔓,此刻已经变成了杀人利器。 沈折竹环视一圈,四周都是火精树,这里俨然就是火精树的包围圈。 那些交织的藤蔓未动,却带着难言的血腥气,挂着渗人的碎肉,可见之前吸过多少血肉。 无绝剑剧烈颤动着,带着难言兴奋。 沈折竹偏头看去,心中思忖着这些树是如何引诱人的。 他和面前这棵树无声对峙着。 血红色的藤蔓先动,朝着沈折竹狠狠抽过来,沈折竹眼神一凛,却将那根藤蔓看得分明。 那藤蔓尖,带着细碎的锯齿,像极了人的牙齿! 沈折竹足尖一踏,一剑斩出! 强烈的剑气裹挟着火性灵力将面前一片都给掀飞。 灵火烧灼着这些藤蔓,发出“嘶嘶”都炙烤声,血红色的藤蔓扭曲着,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像是婴儿啼哭,尖利又瘆人! 那一群看戏的修士,捂着耳朵面色惨白,有些抵挡不住的已经瘫倒在地。 在这声音发出的一瞬间,沈折竹就足尖轻点,稳稳落在辇轿之前。 已经有不怕死的藤蔓想要探入辇轿,却被灵阵挡住。 无绝挥出一斩! 将那些藤蔓斩落,落在脚边的藤蔓仍在不停扭动,沈折竹嫌恶地踹开,抬手撩开红纱。 看着榻上刚刚转醒的人,带着些茫然,却在这声音发出的一瞬间,捂住自己的耳朵面容扭曲,神情痛苦。 沈折竹上前两步,掌心覆上灵力,伸手盖住了顾爻的两只耳朵,“师尊,这里不安全了,我带你出去,跟在我身边。” 那种刺入灵魂的尖锐,都在瞬间缓解。 顾爻面色苍白,半靠在榻上,虚弱地点了点头。 沈折竹带着顾爻离开辇轿的时候,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灵火灼烧过的地方落下一片焦土,露出了那棵藤蔓间本来的面貌。 那棵树上倒挂着几具尸体。 那些漂亮的火精果正是用这些尸体的供养着,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新鲜的尸体中那些血液流入火精果。 而这些灵果,对于修士来说,是重要补给! 在场所有人中,除了顾爻和沈折竹,所有人都吃过火精果。 此刻看到这样的景象,只感觉一阵恶心的感觉泛上心头。 “呕!” 已经有些面色惨白的人忍到极致,弯着腰,扣着自己的喉咙,像是想要将前几日吃进去的果子全都吐出来。 沈折竹抬眼看去,这几具尸体内脏归内脏,皮归皮,却格外新鲜,像是刚刚拆解出来的,血红的眼珠半挂着,和那些红艳艳的果子齐平,看起来倒是有些相像,只是更大些。 而那肉没有了,血也没有了,是一具具被生生榨干了血肉的尸骨! 死亡时间也就是最近两天。 八成就是某些宗门的倒霉蛋了。 那些焦黑却未掉落的藤蔓间虚掩着一些一些东西。 有些胆大的人,抬起抬起灵剑斩出将那些摇摇欲坠的藤蔓斩落。 待看清藤蔓后的景象,众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而刚刚使用灵剑的人,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 “这……都是尸体吧?”有人颤着声问道。 “是的,吧……”另一人颤着声答道。 面前倒挂着的尸体,足足有十几具!!! 每一具都供养着几串红艳艳的火精果,像是血袋一般喂养着这些邪树。 巨大的恐慌笼罩在所有人心头,有个女孩已经被眼前的一幕震到说不出话,她白着脸,颤声开口, “他们都死在这里了,那我们是不是,也会死在这里……” 一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开所有人都心,问出了所有人最想问的问题。 众人一片心慌,从衣着来看,这些尸体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同门。 他们来过这里,但全部死在了这里!! 而他们,也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们已经探查过,这里灵气精纯,应当是一片修炼福地,为什么会有吃人的妖魔!”人群中一个人失声大叫,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会变成如今的炼狱。 顾爻和沈折竹互相对视一眼,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而下一秒也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人群中有一个身着绿衣的少女出声道: “他们动了!” “谁动了?现在谁还敢动啊,不怕死吗?”刚刚负责勘察路线的人蹙着眉,转头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刷白,直接跌坐在地,怪叫一声, “树……树动了!” 众人回过头,惊悚地发现,所有的路都已经被堵死。 那火精树拔地而起,朝着众人围拢而来,眼前被血色的藤蔓占据!!! 藤蔓交织着,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网在其中。 他们再没有半点退路了。 “我们,我们包围了!!!”有人崩溃大叫。 “快跑,那里还有路!”人群中有人环视一周,突然大叫了一声,朝着仅剩的一个缺口跑去。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一窝蜂朝着那一线天光奔去,争不过的就攀扯着前方的人,落于人后,也不让别人好过,像是要将他们都拉下水。 “别拉我!” “滚开!” “鹿城,你是找死吗?找死别拉上我!” “……” 十几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互相指责着。 大难临头,全都暴露了人性最丑陋的本面貌。 而那突出重围,冲在首位的人已经快要将手探出缺口,脸上迸发出强烈的欣喜。 那些藤蔓却像是戏耍一般,发出怪异的声音,蠕动着将那个缺口堵上,像是在嘲笑他们的愚蠢。 沈折竹看着这群少年少女面如死灰。 那个冲在首位的人面色衰败,神情呆滞,随即脸上染上恼怒,他伸手推了一下那个叫鹿城的少年,“都是你,要不是你拉住我,我早就逃出去了!” 说着,这人就要动手,可话音未落,那个出声的人心口就已经被一条藤蔓洞穿。 血红色的藤蔓蠕动着,在少年心口处分叉,像是张开了一张嘴,藤尖的锯齿又在瞬间收拢,啃食着那人的心脏。 蠕动着,却仍然看出他在享受。 像是在享用自己的晚宴。 进食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在众人看来,更像是野兽啃食猎物。 毫无美感。 愤恨的神情还挂在脸上,那人却已经倒下,成了一具尸体。 血红色的藤蔓扭动着,变得更加鲜艳,像是一个人类一般,带着锯齿的那一边,偏头看向惊恐的人群,像是在找寻下一个幸运观众。 明明没有眼睛,众人却感觉被恶心的东西盯上了,生出自己是猎物的感觉。 沈折竹牵着顾爻的手,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的蠢蠢欲动的藤蔓。 第383章 欺师灭祖37 沈折竹下意识将顾爻拉到身后,无绝剧烈颤动着,发出一阵嗡鸣声。 众人被迫向中心靠近,而那些聚集起来的鲜红色藤蔓却在此刻停了下来,发出一阵瘆人的尖叫声,像是冲锋的号角。 那些吃过火精果的人此刻都在这诡异尖锐的声音下逐渐失了神。 就算有尚存一丝理智的,鲜红色的藤蔓也缠上这些他们的身躯,将锯齿嵌入四肢,强行控制了他们。 当那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在这个包围圈中,除了沈折竹和顾爻,都已经变成了这些火精树的傀儡。 沈折竹拧了拧眉,抬手将斗篷给顾爻盖好,伸手一抓,辇轿上的四角锁魂铃飞掠而来,红色的灵力托着四个铃铛,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血,脸色瞬间惨白。 “去!” 少年手中不停变换着手势,快速结印,以锁魂铃为阵脚,自己一滴精血为阵眼布下灵阵。 顾爻抬眼看着成型的灵阵,眸光一动。 待灵阵成型,沈折竹才松了一口气,隔着两步,他与顾爻对上眼,青年眸中闪过一抹错愕。 沈折竹毫不在意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朝着顾爻安抚一笑,“师尊不必担忧,等我将这些恶心的东西全弄死,我陪着师尊将这秘境风光尽数看遍。” 话音未落,少年就已经转身,提剑看着面前的一群人。 那些恶心的藤蔓蠕动着,张牙舞爪,像是在向沈折竹耀武扬威。 而那些少年少女已经成了他们的养料,鲜红的血液不停地从这些人身体中流出,喂养着火精树。 顾爻看着少年冷峻又苍白的面容,捻了捻指尖,心中的不安被无限放大,蹙了蹙眉,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不要硬撑,能破局而出就好。” 沈折竹身形一顿,偏头看向顾爻,青年站在灵阵之中,白衣胜雪,对上少年的目光,拢了拢衣服,撇过脑袋避开少年的目光。 沈折竹笑了笑,“师尊放心,就算是为了师尊,我也会惜命的。” 顾爻垂着脑袋没有再说话,少年压了压眼睫,掩下眸中的失落。 看向面前众人的眼神轻蔑,乌发被风吹得轻扬,眼神流转间,尽是睥睨天下的霸气。 他此刻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芒毕露,姿态傲慢,语气更加傲慢,“我知晓你有灵智,若是眼馋我这一身灵脉,便自己来拿!” 那挥舞着的藤蔓一顿,像是没想到这人能这么狂。 明明已经是他的掌中之物,还能这般傲慢。 少年半悬在空中,手中无绝剑剑尖指着眼前这棵最大的火精树。 眼神像是在看着一坨垃圾。 那血红色的藤蔓交织着,缠绕着,带着凶猛的意思,朝着沈折竹袭来。 少年抬手抵挡,无绝剑发出一阵阵嗡鸣声,火红色的灵力与黑气交织着,一剑斩出下,面前层叠的藤蔓斩开。 可有着血液喂养的邪树,那些被斩落的藤蔓迅速再生。 “啊!!啊!!!” 被吸食的少年少女们面容扭曲,尚存一理智,被强行控制的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也在此刻变成了养料,那些被斩落的藤蔓一拥而上,像是寄生的触手一般,蠕动着将尸体蚕食。 原本充盈的肌体迅速干瘪,血没有了,肉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层皮勾勒着骨头的形状。 藤蔓疯狂蠕动,补给好的妖物一下子爆了,那些粗壮的血色藤蔓正在不停的交织蠕动着,像是一汪献祭活人的血池。 那藤蔓带着凌厉之势,动作极快! 像是被眼前两次伤他的人惹怒了,一根根血红色的藤蔓流转着血光,倏的窜了出来,那恶心的的藤蔓扭曲在一起,像是盘结在一起的蛆虫,又在一瞬间变得刚硬,成了最锐利的矛。 一根根带着锯齿的矛!! 狠狠地朝着被困在中心的沈折竹刺去。 大有要将他扎成刺猬的架势。 少年沉凝着脸,将掌心翻飞,手中结印,一朵朵灵火在他身边浮现,他一掌拍出,万朵灵火齐飞入长矛阵中。 他眉目冷冽,在空中虚握了一下,轻喝一声,“爆!” 巨大的火浪掀飞了那数不清的火红色长矛。 凄厉的惨叫声,许多藤蔓在这一场火海中瞬间化为飞灰。 凄厉的尖叫声中,那一根根带着锯齿的藤蔓间显现的是一张张人脸,凄切又可怜,却又在此刻,在此处得到解脱。 一片火光,染红了少年略显苍白的面颊。 顾爻愣愣地看着这一幕,修真界中人都说沈折竹是魔头,杀人如麻,可在这般吊诡的景象中,他却像是那渡世的佛陀。 渡了这数不清的冤孽亡魂。 他们没有来生,却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少了那许多折磨。 火海散去,那作孽许多的藤蔓尽数化为焦灰。 连带着那些已经没救了的年轻生命,一同散去。 爪牙散去,那被烧了半边的火精树露出本来的面貌,粗壮树干上,可怖的纹路扭曲成一张人脸,恨恨地看着沈折竹,他尖声叫着,声音透着难言的扭曲: “既然你阻我寻成仙路,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第384章 欺师灭祖38 顾爻看着癫狂的火精邪树,眉头紧蹙,他总感觉这东西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那火精邪树已经打算和沈折竹同归于尽,那焦黑的树皮退下,露出内里暗红色的树干,红褐色的,像是干涸的血。 那树干上扭曲的人脸也褪下焦黑之态,露出完整模样,赫然就是一张人脸。 还就巧了,这人,顾爻认识。 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二字,“师叔。” 火精邪树闻声一顿,那张脸扭曲着转过来,目光落在顾爻身上带着些震颤。 “小幺。” 在看到顾爻的那一瞬间,火精邪树上仅剩的两条藤蔓挡住顾怜那扭曲丑陋的面容。 像是想要将自己这丑陋的姿态在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面前遮挡一二。 顾爻抿了抿唇,看着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叔询问:“师叔不是去云游了吗?为何在此处?” 缠绕在树干上的藤蔓蠕动了一下,缓缓松开几分,顾怜打量着眼前的顾爻,整个树身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打击。 “你终究是应了师兄算出的劫啊。” 顾爻扯动着嘴角,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到这里,那人脸扭曲着蠕动,朝着头顶青天看去,“呵!呵呵呵!我为何来此?不过是为了求一个登仙之道罢了,师兄当初重伤,你们天赋虽高却实在年幼,我只能借口出来云游,期盼着求得一个飞升之法。” 顾怜面色癫狂,那原本凹陷的眼珠也在此刻暴突,“我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都是为了给师兄找一个升仙的方法啊,他总说我们此间天道有缺,无法飞升,唯有另辟蹊径,可他那身体如何能等到那个重开登天路的人。” “既然没有,那我,就为他找这一条道!” “我想要他长长久久,与天同寿!” 顾怜面上扭曲,带着些疯癫,那眼眶处更是变得赤红如血,不停往外冒着血。 “他那般惊才绝艳的人,凭什么要这般陨落,不过就是窥探了些许天机,这天,凭什么将他收走!” 他的声音凄厉,像是要问这天道为何不公? 看向这片青天,他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声音都变得温柔又低沉,“师兄那样好的人,为什么要死?要不是师兄,我可能早就被那群乞丐打死了,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和他一起,就以师兄弟的身份就好 。” “可这天,为什么总要为难他?顾玄知他总让我认命,我偏不!” “这天要他的命,那我就替他找到登天的办法,逆了这天!” “所以,所有阻挡我的人,都得死!” 那张脸扭曲着,声音高昂,转头看向沈折竹,那凹陷的眼窝中,只剩下两个空洞,黑黢黢的,汩汩往外冒着血红腥臭的液体。 顾爻往后退了一步,神情哀然。 顾怜,竟然将自己也献祭了!!! 刚刚才被万朵灵火炸毁的火精邪树,此刻得了供养,重新开始焕发生机,而树干的那张脸也像是被一个黑洞吞噬,逐渐没了五官。 沈折竹白着脸,看向面前恢复了五成力量的火精邪树,指尖握紧了无绝剑,面色凝重。 刚刚那招,已经耗了他大半灵力。 他还损失一滴精血布了灵阵,若不是损失了精血,他也不会冒险使用这招速战速决。 如今看来,还是失策了。 他死不要紧,可是师尊…… 沈折竹偏头看去,那双平日里浅淡的眸此刻盈满了担忧,秋水般的眸子瑟瑟如寒星,闪着细碎的光。 温柔又坚定,明亮又耀眼。 一如当年升仙大会,顾爻撑着下巴,随手便点了他做唯一的亲传弟子。 “就他了,从此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心中冷硬的地方突然就塌了一块。 沈折竹垂了垂眸,握紧了手中的剑。 值了还能再看到师尊这样的眼神,死也值了。 师尊啊,就算你是装的,我也认了! 少年扬起眉梢,朝着顾爻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眉眼飞扬,风流肆意,是顶好的少年郎模样。 可那唇角的笑在顾爻看来却带着些苦涩。 顾爻担忧地看着沈折竹,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他上前一步,想要靠近沈折竹,却被眼前的灵阵拦下。 少年手中结印,四角锁魂铃剧烈颤动起来,围绕在顾爻周身。 那滴作为阵眼的精血也在此刻爆开,在顾爻面前漫开一片血雾,脏污却没有半点沾上顾爻的白衣。 顾爻看着少年手中动作翻飞,瞪大眼睛,隐约感觉到了什么,怒吼一声,“沈折竹,你要干什么!” 少年充耳不闻,手上的动作更快。 “以吾之血,听吾召唤!锁魂铃归,死契既成!” 压抑到极致的声音传入顾爻的耳中,他还未反应过来,法印已成。 少年面色惨白地呕出一口血。 顾爻也知道了这是什么阵法。 亡铃阵。 以施术者精血为引,锁魂铃为载体的防御灵阵。 说是灵阵,更像是一种契约。 一种,单方面付出的契约。 在这灵阵之中的人受到的一切伤害,都会叠在施术者身上。 施术者不死,灵阵不散。 施术者身死,所有修为会尽归灵阵所护之人。 沈折竹是将所有退路都给顾爻想好了。 契约结成的那一刻,四周的锁魂铃一顿,托着顾爻腾空而起。 少年赤红着眼眶,抬手随意擦了一下唇角的血,不舍地看着那四角铃铛穿过层叠的藤蔓,直到顾爻不见了身影,唇角才扯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脊背也在一瞬间塌陷。 顺利得不像话。 五脏六腑翻涌着的疼在一瞬间抽走了沈折竹所有的精气神,让他的气息变得萎靡。 他偏头看向凝滞的火精邪树,扯出一个笑,“多谢。” 蠕动着的藤蔓的藤蔓一顿,那血红色的树干之上隐约显出一个人形,缓缓开口,像是稚童刚刚学语般,不太利索,一字一顿道:“他、是、小、幺!” 是顾玄知最宠爱的小徒弟。 是天乾宗众人看着长大的天之骄子。 所以,他放了顾爻。 沈折竹笑了笑,晃了晃脑袋,想要将那股昏沉的感觉驱散,却又无济于事。 还是勉强了啊。 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沈折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 可是,他还有一剑。 颤抖的指尖握紧了剑柄,少年眼神坚毅。 浑身灵力暴涌而出,他缓缓浮起,无绝剑落在掌心,黑气腾腾,交织着火红色的灵力。 黑红两色交织着,成了最诡异的画面。 他的眸子由黑转红,眼中流转着妖异的光芒,目光直直地落在火精邪树身上,朗声道: “我以飞花一剑,请清恒仙君赴死!” 第385章 欺师灭祖39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这个后生能有什么本事?”黑漆漆的两个孔洞盯着沈折竹。 血红色的藤蔓铺天盖地,交织成尖利的网,朝着沈折竹袭来。 沈折竹眸光如炬,闪身一避,避开袭来的一根长矛。 无绝剑剑身之上灵火缠绕,魔气升腾,少年掌心结印,眼中闪着明明灭灭的妖异光芒,眼中的火莲乍现,轻轻吐出两字,“飞花!” 强大的威压将奔袭而来的藤蔓直接压下,四周的风和一切好像都凝滞了。 在灵火中淬炼过一遍的灵剑此刻金铁嗡鸣。 十几把灵剑浮在少年身侧,罡风猎猎,那张俊秀的面容衬得更加冷峻。 顾怜咬了咬牙,心中战意凛然。整个树身爆发出一阵血光,那本就浅淡的面容在此刻更是淡得几乎看不见。 万千藤蔓横生锯齿。 不停地伸长! 再伸长!!! 蠕动的柔软藤蔓在一瞬间变得刚硬,朝着沈折竹扑杀而去。 像是要将这人生生绞死。 却在他的身前被强劲的灵流拦下,再无法寸进,沈折竹被密密麻麻的藤蔓包围着,显得格外渺小,那些血色张牙舞爪着,像是要将少年直接绞杀,犹如万鬼噬身。 少年双手撑开,咬着牙,血,顺着唇角滑落。 他毫不在意地抬手擦去。 看向面前这一张锯齿网,眼中赤色愈浓,他轻轻牵起唇角,缓缓开口,“万剑!” “归身!!” 少年的声音浅淡,好像风一吹就能散开,却直直地砸在顾怜心头。 同一时刻,环绕在少年周身的十几把灵剑开始剧烈震颤。 不! 不仅是在这里的十几把灵剑,而是整个秘境都开始震颤嗡鸣。 而那嗡鸣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直到,近在咫尺! 刚刚头顶的青天已经被交错的藤蔓覆盖,映出一片红色的血光,却还有天光泄露。 而此刻,这个牢笼之内,已经完全黑暗,仿佛末日降临。 那数不清的灵剑带来的压迫感,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顾怜心头。 沈折竹此刻已经面白如鬼,带着那皮肤都开始皲裂破碎,像是一尊碎裂的瓷娃娃,渗出点点血红,整个人都被血色浸透。 可此刻他却笑得猖狂,笑得让人心惊。 发丝轻扬,少年神情倨傲,额前的发一寸寸变白,他长剑直指,手中剑意凌风而起,他扬声高喝:“天乾宗天钺仙君座下弟子沈折竹,请清恒仙君,赴死!” 在那一瞬间,笼罩在头顶的血色藤蔓寸寸断裂,万把灵剑裹挟着罡风,将那藤蔓绞成粉末。 一片血雾爆开,又极快地被绚烂的万花盖过。 这是是极美的一剑,也是极强的一剑。 在牢笼破开的那一刻,两岸的桃花与梅花,叫不上名姓的野花,都在瞬间飘落,而后顺着乘风而上,千万朵花瓣围绕在少年的长剑周围,对那黑红交织的无绝剑俯首称臣,美得不可名状。 顾怜被万剑万花绞杀,像是凌迟一般,血红色的树身被片片刮落,倒下的瞬间,他呆呆地看着沈折竹的方向,喃喃出声,“一剑飞花,极美……” 美到……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很久都没有见过的人…… 也是这样踏着飞花,落到他的面前。 万花散去,沈折竹跌落到地上,以剑撑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万把灵剑堆成坟冢,树身被毁,露出了顾怜本来的面貌。 眉目温柔,清风朗月。 即使只剩下残破的半截身子,也只会让人感觉到惋惜。 他偏过头看着撑着朝他走来的沈折竹,唇角露出一个笑,“师兄……他,还好吗? 沈折竹抿了抿唇,勉强站起身,看着顾怜希冀的目光,终究是说出真相。 “师祖在我入门前就已经羽化了。” 顾怜神情一顿,仰头望天,眼中光芒破碎,声音有些飘忽,“这样啊,倒是我魔怔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何能奢望师兄还能等着他呢? 沈折竹抿着唇,用尽最后一点灵力,无绝剑钉过顾怜的心口,丝丝血液缠绕着无绝剑,又被火红色的灵力灼烧殆尽。 这一剑,是纯正的天乾宗功法——诛魔! 每一个天乾宗新晋弟子都会修习。 用这一剑来结束顾怜的性命,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那双澄澈的眸子在长剑入心的那一刻变得涣散,最后平静地闭上眼睛。 这一剑过后,沈折竹再没有任何力气,直接跪在万剑之上,喷出一口血,星星点点的溅在灵剑之上,开出凄艳的花。 而在秘境之中历练的人,都在朝着这边赶来。 他感受到一股股强劲的气息,轻声笑了笑。 看来,今日要死在这里了…… 还好,师尊得了他的灵力,自保,足矣…… “这魔头已经力竭,正是斩杀这个大敌的好时机!” “没想到啊,两个邪魔互斗,竟成了两败俱伤,这是天佑我正道啊!” “万兽谷的弟子,随我诛魔!” “杀!” “……” “……” 后面的话,沈折竹已经听不清了,听到这些人的话,还是觉得讽刺。 嘴上说着诛魔,可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罢了。 虚伪! 他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落了下乘,撑着无绝剑,他昂起头,将脊背挺得笔直。 即使要赴死,他也要绝不低头! 就算是他的妄念吧,天钺仙君手下,没有孬种。 即使师尊,已经不承认了。 秘境入口前,少年以万剑退敌。 而今,万剑真就要尽归他身了。 感觉到那一柄柄灵剑的颤动,沈折竹扯出一个笑,指尖攥紧无绝剑,闭上眼睛,坦然赴死。 只希望……师尊能在这秘境之中寻得机缘。 孽徒在此,愿师尊寻得大道,与天同寿! 第386章 欺师灭祖40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声从远处传来。 顾筹眉峰一凛,大喝一声,“退!” 想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尖啸穿透云霄,剑气凛冽,将所有人震得后退数丈! 人未到,剑先至! 通体银白的剑插在沈折竹身前,散发着丝丝寒气,让这片空间的温度都下降几分,像是守护神般,生生将万剑震在半空,数十丈的裂痕自众人脚下崩裂。 懒洋洋的声音自空中传来,“顾爻有一剑,各位可有谁能一接?” 天乾宗三人心中一痛,目光看向面前那柄熟悉的剑——朱颜。 顾爻仍是顾爻,却不再与天乾宗挂钩。 就连一个称呼,小幺都在避嫌。 一道白色的身影随之飘然落下,顾爻抬手将黑色的斗篷揭开,那张精致到无瑕的脸带着些病气,却未折损他半点风姿。 在场的人都是见过顾爻的,毕竟顾爻的岁数,在在场的人中,算得上最小的那一批。 这样惊才绝艳的后辈,哪个宗门没有关注过呢? 他目光冷冽,淡淡地看向眼前众人,指尖轻扬,朱颜入手。 “顾爻有一剑,有谁敢接?” 他的神情倨傲,挡在沈折竹身前,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却没有将任何一个人放在眼中。 或者说,没有一个人值得他放在眼中。 万兽谷谷主抬手擦去脸上的血,他看向眼前倨傲的人,眸光阴沉,声音也阴恻恻的,带着些咬牙切齿,“顾爻,你是一定要护着这个魔头吗?一定要执迷不悟吗?” 顾爻牵起一个笑,将手中剑一扬,万剑四散,众人被迫支起防御。 他轻抬手腕,剑尖指着万兽谷谷主,神情不屑,轻哼一声,“万云,师父救弟子,天经地义,何来执迷不悟一说?你怎么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蠢货!” 沈折竹意识已经昏沉,却将这句话听得分明。 他艰难睁开眼睛,抬眼看向眼前的人,唇角扯出一个笑。 原来,师尊还当我是他的弟子吗? 万云面色瞬间沉了下来,看着顾爻的眼神,是怎么都压不住的恨意。 这个人,每次都要坏他好事。 当初宗派大比是这样,如今在他即将功成名就之时也是这样。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只要有顾爻在一天,他们所有人都要被掩埋在他的天才光环之下。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宗派大比决赛,顾爻一剑破他防御,两剑挑破剑招,三剑,便抵上他的咽喉,对他做出来判决。 “你输了。” 少年眉目张扬,神色却是淡淡,三剑解决比赛,却又毫不在意。 在长老授予荣誉之时,却脚尖一转,直接离开了五行山。 摆了摆手,说是去看山下的花灯。 这一甲的名头就这样被他随手丢掉。 好似是什么垃圾一般。 而他,就是那个捡垃圾的人。 他日日夜夜追求的东西,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从那以后,他日日夜夜不敢松懈,勤于修炼,努力想要赶上顾爻。 可就是有那样一种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让人无法望其项背。 而顾爻,就是这样的人。 他忘不掉师父的眼神,看着他勤奋修炼,却总是摇了摇头叹气,“还是比不过顾玄知啊,那样好的苗子,怎么就被他碰上了呢?” 他的勤奋,他的努力,在那一瞬间,都好像是一场笑话。 可笑至极! 天知道他知道这人叛出天乾宗时有多开心,这两年万兽谷也在不断展露锋芒,这是他最舒心的两年。 好像所有人都忘了顾爻。 而顾爻也没有再出来活动过。 可如今一见,他发现,他依旧是那个天之骄子。 远超同辈,力压前辈的天之骄子。 让人只能仰望的,顾爻。 顾爻抬手,丝丝寒气从朱颜银白的剑身中缓缓溢出,在他的周身,凝气成冰。 “没有人敢接我一剑吗?那人,我就带走了!” 在场所有人面色铁青,却又没有一人敢接话。 若说沈折竹是以一剑飞花震慑了所有人。 那顾爻便是日积月累的威压。 自十八岁结丹以来,但凡出手,从无败绩! 第一天骄的名头,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 无人敢动! 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顾爻轻嗤一声,将朱颜回鞘。 看着跪在地上,已经被血浸透的人,抿了抿唇,心中有些生气,伸手一把将人捞起来。 沈折竹眼前晃过一抹白,沾上了脏污的血,他强撑着往后退了一步,却被顾爻一把摁住。 他低声呵斥,“闹什么?” 沈折竹半靠在顾爻肩头,鼻尖是冷冽的梅香,是最让人心安的味道,让他的眼眶酸涩。 少年哽咽着开口,“师尊,你终于……来了。” 他的声音哽塞,像是受尽了委屈,却没有一句抱怨。 顾爻指尖一顿,鼻尖也有些酸涩,他托住摇摇欲坠的人,一把揽住他。 轻轻拂开少年额前的白发,柔声安慰,“我在。” 少年唇角牵出一抹笑,任由自己堕入黑暗。 看着两人这明显超出师徒情分的亲密,在场所有人的脸色更黑。 顾爻却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他只有一天! 不能让他们看出来他是强撑着来救沈折竹的。 顾爻将无绝一收,顾怜的半截身子瞬间化为烟尘散去。 他轻叹一口气,没有再看众人,带着两柄剑离去踏步离去。 等到那股威压彻底散去,空间中的温度都缓缓恢复正常,才有人敢开口,咬牙切齿道:“简直是,不知廉耻!” 其他人还未来得及附和,天星一剑擦过这人的脸颊,削下这人一缕发丝。 全场落针可闻。 乌发缓缓飘落,天星回鞘,顾策眼神微凝,“再敢乱说,下一剑,就是你的舌头。” 那人敢怒不敢言,毕竟天乾宗,他惹不起。 万云冷笑一声,“哟,好大的威风,天乾宗是要包庇那两个魔头吗?” 顾策转眸看向万云,指尖搭上天星,眼神阴沉,“万云!” 顾筹上前一步按住顾策,顾策想要一把甩开顾筹。 他们这位大师兄,八成又要给他们扯什么大局为重了,去他妈的大局为重。 他今日就算不要这身份,也绝对不会让这些杂碎说小幺一句不好。 “万谷主,是要与我天乾宗宣战吗?” 顾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宗之主的威严,炼虚期的威压,压得在场大部分人都喘不过气。 顾策指尖一顿,错愕地抬头看去,天光下,顾筹的面色冷凝 。 顾梅轻叹口气,也上前一步搭上顾策的肩,意思不言而喻。 天乾宗掌门,两位峰主,都要护着顾爻! 无论顾爻变成什么样,他们都要护着顾爻。 他们,永远都会护着他们的小师弟! 第387章 欺师灭祖41 顾爻带着人飞掠而去,不停朝着秘境中心奔袭而去。 背上的人气若游丝,本就碎裂的筋脉,还在不停碎裂。 分离精血,强开禁阵,两度血战,即使沈折竹修为再高,也撑不住了。 顾爻抿着唇,脚下动作更快,他用半天的修为全盛时间,换来了神速。 他等得了,背上的人可等不了。 他直觉,秘境中心一定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而且有能救沈折竹的办法。 在五个时辰之后,顾爻终于进入了秘境中心。 以长河尽头峭壁为界限,划分出秘境的中心。 可那秘境中心却是一片荒芜,与峭壁之下的生机勃勃,密林丛生不同,是一片死寂,带着挥之不去的腐朽之气。 可当顾爻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万物复苏,那些荒芜的土地重新长出嫩绿的草叶,开始生长,再生长! 直到绿草如茵。 星星点点叫不上名姓的野花点缀其中,像是扯碎了满天星斗,如碎星般耀眼。 那一片迷蒙的天空也在此刻拨云见日,擦去一身尘埃,一碧如洗。 顾爻环顾四周,总觉得这个地方格外眼熟。 他向前两步,看着那凝滞的河水,终于知道这是哪里了。 他梦中之地。 那位前辈带他来了两次的地方。 顾爻抿了抿唇,想要找到人问清楚事情,可背上的人却已经等不下去了。 那似有若无的气息,像是随时都会断开。 他看着这空旷的一片地方,前方迷雾叠嶂,不知会有什么危险,他不敢带着沈折竹冒险。 顾爻抿了抿唇,抬手将少年颠了颠,引得他一阵闷哼。 他也不敢再动,如今陷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饶是顾爻也有些绝望。 忽的,天空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轻叹一口气,“你要救你背上的那个人,就将他放到旁边的那口灵泉中吧。” 顾爻脚步一顿,身形震颤,仰头望天,眼眶瞬间湿润。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即使几十年没有再听到,他也不会忘记。 即使他特意遮掩了声音,刻意压低了许多。 但顾爻还是在第一时间认了出来。 顾爻颤着声开口,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师父。” 青年的声音带着哭腔,喊着师父二字,像是在外面受尽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一个能避风的港湾。 他一步步朝前走去,将沈折竹轻轻放进灵泉之中。 那凝滞的河水在一瞬间流动起来,越过峭壁倒流而上,携着整条河两岸的灵气回归,一进一出间,直接将少年那口快要断掉的气给续上了。 看着沈折竹呼吸平稳下来,顾爻也松了口气。 唇角的笑还未来得及扯开,开大的代价就在那一瞬间席卷而来,剧烈的疼痛,让顾爻感觉好像是将浑身的骨头都给打断了重新接上。 灵魂中也传来针刺刀刮一般的疼痛。 若真的要找一种形容,大概就是将他的灵魂团巴在一起,再摁到磨泥器上细细磨过一遍。 细碎又尖锐的疼痛直接让顾爻的脸色惨白,朱颜直直地插入脚下的土地,“咚”的一声,顾爻直接跪在地上,苍白绝艳的脸上汗如雨下,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像是一张绷紧的弓,随时便能断开,忍到极致,却连一声痛呼都没有。 只是咬着牙忍。 硬撑着。 忍到没办法再忍了,才将脖颈抻开,露出自己的脆弱,溢出两声闷哼,却已然是极限。 那声音叹了口气,下一瞬间他,天空中的云气聚集,勾勒出一道清隽的身形。 白衣胜雪,眉目清冷。 来人正是天乾宗上任宗主——顾玄知! 他伸手点出一指,一道流光窜进顾爻的眉心,轻易便压下了识海的暴动,抚平了灵魂那种像是要碎裂开的疼痛。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住了那些魂魄的碎片,安抚了他们躁动的情绪又将,他们重新拼合在一起。 勉勉强强凑出个人形。 而这,对于如今的顾爻来说,已经是极为珍贵的了。 身上筋脉的疼痛还在撕扯着,顾爻却早已习惯。 他撑着朱颜,抬眼看向那张熟悉的脸,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伸手扯了顾玄知的衣角,轻声喊了一句,“老头。” 一如当年天乾宗中他犯了错被顾玄知罚跪,总会这样眼巴巴望着他,扯一扯他的衣角撒娇。 无论他做错什么,顾玄知都只会无奈摇摇头,屈起手指轻敲他的脑袋,轻轻说一句,“下次不许再犯了。” 顾玄知蹙着眉紧盯顾爻,神识扫过一眼,便知晓顾爻如今是什么情况。 那身上的伤口像是干涸的土地般寸寸崩裂,汩汩往外冒着血,将那一身白衣都染得通红。 他抬手一把扶起顾爻,往他体内灌输着灵力,却无济于事。 顾爻笑了笑,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只是一点反噬的代价罢了。” 看着顾爻这般毫不在意地模样,若不是刚刚看到这反噬真正的威力,他真的就会信了顾爻的鬼话。 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撒谎骗师父了。 好得很啊! 那些师兄师姐到底是怎么教的? 他冷笑出声,去他妈的仙风道骨。 他的翡翠白菜都要碎成渣了。 今天定要好好骂一骂这臭小子! 可对上顾爻小心翼翼的目光,刚刚打好腹稿的八百字训人话语尽数哽在喉间。 顾爻硬撑着,朝着顾玄知安抚一笑,“老头,我真的没事,你不用露出那么苦大仇深的表情。” “老头,我是故意的啦,你怎么天天苦大仇深的,哪来的那么多烦恼?” 少年稚嫩的脸庞与如今染血的面容重叠,让顾玄知一顿,神情一阵恍惚。 他不知道顾爻这些年究竟受了什么苦,才养成了这般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习惯。 他眼眶一阵酸涩,抬手摸了摸顾爻的脑袋,“小幺,你怎么不哭了呢?” 第388章 欺师灭祖42 顾爻闻言一顿,脸上笑容凝滞,他呆愣愣地看着顾玄知,干燥温暖的掌心落在头顶,一如当年。 可对上顾玄知心疼的目光,他却再也不能尽情撒娇了。 他,早就不是那个有师父护着,可以无法无天的顾爻了。 也早就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 顾爻垂了垂眸,一时竟不知要如何回答。 身上这么疼,他努力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却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好像……已经忘了该怎么……哭…… 哭?能解决问题吗? 好像不能。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喜欢用哭解决问题了。 从最开始,他筹划着为父母报仇,他就已经失去了哭泣的资格了。 他,不配。 仇人仍在猖狂,将父母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赚得盆满钵满,名利双收。 那高楼大厦,商业帝国的功勋簿上,却没有父母半点名姓。 以那般廉价的价格,轻易便抢走了父母半生的努力。 凭什么呢? 是不是好人都不长久啊? 呵。 意外。 他是半个字都不信的。 若这光明之下无法为他讨还一个公道。 他又为何不能在黑暗中施以惩戒。 毕竟,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就像是他那个表哥说的,他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当好人太累了。 顾爻敛了敛眸,他以为已经能自如应对所有情况,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这些至亲之人的心疼,总会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顾玄知的轻叹了口气,只余下心疼。 他轻声开口,掌心往下压了压,将顾爻凌乱的发给理顺,“从前被后山的灵羽鸡啄了一口都能喊疼,让我哄着给你上药,怎么越大,反而越不会说话呢?” 说到这里,顾玄知满是无奈,“疼了,就应该说出来啊……” 眼前之人的声音有些悠远,让顾爻一阵恍惚,心中酸涩,眼眶却干涩,他低头看着地上,却看到了只有一道的黑影。 不过一瞬,泪,便夺眶而出。 “师父,那如果流泪无用呢?”他抬眼看向面前分毫未变的师父,声音颤着,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眼泪这种东西,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就像是如今,他就算朝着顾玄知撒娇哭闹,可他……终究是要走的。 顾玄知一愣,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面前的少年,发出一声叹息。 “小幺,你真的不必将所有事情都扛着。” 他知道那人去找了小幺两次,也知道这孩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可他,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就算眼前这个人是天乾宗唯一的一线希望,他当时也只是一个稚童。 他不该将这个担子强加给他的。 若他没有将他带回天乾宗,或许他就能顺遂一生。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明明是最小的,却担了最重的责任。 顾玄知眼眶酸涩,顾爻却笑了笑,像是儿时一般抚开他的眉头,扯出一个笑,“老头,别皱着眉了,我不是小孩了。” 他喜欢天乾宗这个家。 喜欢师兄师姐这些家人。 也愿意去保护他们。 不惜一切代价! 顾玄知呆愣愣地看着顾爻,顾爻却咧开一个笑,“让我看看吧,老头。” 让我看看你算出了什么,才是现在这般。 顾玄知收回手,看着顾爻坚定的脸庞,抿了抿唇,正色道:“小幺,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 他来这儿就是为此。 顾玄知嗫嚅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在少年眉心一点。 一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在一瞬间便缓缓散开,朝着四周扩散而去,倒流的水,流动的风,摇晃的花,顷刻间便停滞。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人,顾爻唇角含笑,缓缓闭上眼睛。 天机阁中。 “为何?为何?为何天要亡我天乾宗?”顾玄知坐在蒲团之上,眼眶赤红,状若癫狂。 顾爻站在一旁,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顾玄知这样失态的模样。 即使唇角溢出鲜血,顾玄知却仍然紧盯着眼前的铜钱,不停地掷出。 却又都是十死无生的卦象。 他像是不信邪一般,掷出一次又一次,依旧是都是相同的结果。 直到灵力耗尽,整个人瘫在一旁,不停地喘着粗气。 眸中的赤红色光芒散去,只剩下一片死寂荒芜,像是一片猛烈的山火过后,只余下一地焦土。 他朝着头顶的太极图,眼中燃起疯狂的光芒。 颤着指尖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用了最后一点灵力,缓缓掷出。 真正的孤注一掷! 顾爻偏头看去,想要看看这最后一卦,却只看到顾玄知喷出一口血,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场景一转。 顾爻眼前一阵扭曲,看到了更年轻的顾玄知。 同样的一个秘境,带着桀骜少年气的人背着自己的剑,跨过那天堑峭壁,落在了秘境中心。 没有万物复苏。 却见到那个鹤发童颜的青年人,两人下棋论道,顾玄知十战十胜。 青年笑了笑,将棋盘一掀,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黑白两色的棋子朝着顾玄知的面门直冲而去,带着劲猛的罡气,像是要将眼前这个人撕碎。 顾玄知神色分毫未变。 足尖一踏,在空中转了个圈,避开大部分棋子,两指一夹,夹住了最后一枚棋子。 “前辈,不就是输了我十局棋吗?也不必恼羞成怒吧。”顾玄知一身红衣,眉目风流,全然没有后来仙风道骨的飘然模样。 开口便是能将人气了一遭。 那被唤做前辈的人一甩袖,轻哼一声,却第一次直视着这个年轻人,眼眸微微一动。 “这个秘境中的机缘,你已经独占七成,修为上我已经没什么能帮你的了。” 顾玄知将指尖的棋子一扔,大步上前,“唉,前辈不要耍无赖啊,这是输了棋不想将机缘给我吗?做人不能这么无赖的。 年纪这么大了,怎么还贪墨我们这些小孩的东西呢?我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顾玄知面色委屈,眼巴巴看着面前的人。 后者被他说得额角青筋直跳,再好的教教养都能被顾玄知这张毫不客气的嘴给气死。 可看着这万年来唯一一个到达这里的人,他还是轻叹口气。 足尖一踏,指尖轻轻抚上那巨大的石碑,石碑金光一闪,青年的身形缓缓消散。 顾玄知伸手去抓,却只抓住一枚破破烂烂的铜钱。 “这是你未来的一线生机,不到万不得已,勿要使用。切记!切记!” 那声音逐渐飘远,直至消散。 随着金光散去,这片空间也变得凝滞,顾玄知还未说些什么,就被一阵巨力震出秘境。 倒飞而出间,顾玄知觉得这一下多少带了点私人恩怨。 不就是薅了秘境一点点东西,顺带赢了他十盘棋吗? 真小气。 第389章 欺师灭祖43 顾爻眼前白光一闪。 顾玄知坐在灵舟之上,口中念念有词,时不时发出一阵咳嗽声。 原本还算是宽阔的身形,此刻却瘦削得可怕。 带着些伶仃之意。 眉目间怎么都压不下的病气,随意披着件衣裳,一身道袍松松垮垮,是顾爻记忆中的模样。 只是多了那许多的偏执,目光紧盯着前方,带着些疯狂。 灵舟的速度已经行进到最快,而在那可避风雪,冬暖夏凉的灵舟中,顾玄知蜷缩在床上,紧咬着下唇,忍受着体内灵力肆虐。 裸露的肌肤上,是遍布的金色符文。 在顾玄知裸露的寸许肌肤上镶嵌,像是最美的宝石一般镶嵌在最华美的宝物上,深可入骨。 烫红的烙铁将那薄薄的一层皮肉都烫得凹陷,暴力地嵌入了一道道符文。 像是一道道裂痕,遍布在这尊玉人身上。 破碎又重组。 是世间残酷的刑罚。 如玉的身躯上没有流下一滴血,浑身却被汗水浸透,短短一盏茶时间,身体被人打碎重组了一遍又一遍。 顾玄知咬牙忍着,不敢睡过去。 扛不过反噬,又何谈改命! 既然让他看到这一线生机,那他就会牢牢抓住。 那紧攥着的掌心间,血已经浸透了那枚破烂的铜钱,顾爻偏头看去,那铜钱牵出的一条运道命线,一路延伸到远方。 灵舟最后停在了一片密林上空。 而那片密林中的屠杀已经进行到末尾。 破庙之中,一个孩子躺在浑身是血的妇人怀中,已经没了呼吸。 顾玄知呼吸一滞,手一挥,便将那些山贼全都杀死。 尸体都无痕。 在空中一点,画出一道符咒,冥府之门打开,黑白无常出现,他们朝着顾玄知一拜,算作招呼 ,铁链甩出,将这些恶人魂勾走。 顾玄知看着那一层血气,皱了皱眉,这深重的血孽,也不知那刀上祭了多少冤魂。 判官判下功过,这些人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他此刻却没什么心思理会,大步朝着破庙之内走去,蹲下探去,那孩子已经没了呼吸。 他眼眶赤红着,指尖颤抖,抬手一挥,足尖一点,伸手拦住了黑白无常的去路。 目光在这一片魂魄间逡巡着,却满是血气,没有找到一个无辜稚儿。 “顾仙君不必找了,那孩子本就无魂。”黑无常道。 顾玄知面色惨白,踉跄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 无魂。 无魂便无命。 是个天生就夭折了的。 那如何能救天乾宗? 顾玄知不信邪,身形一闪,将那个皱巴巴的小孩从妇人怀中抱出。 依旧冰冷。 了无声息。 随之凉下去的,还有顾玄知的一颗心。 真的就连这一点生路都不给吗? 天道就这般不公? 顾玄知面色衰败地瘫坐在地上,忽的,空中惊雷大作,一道紫光划破天际,微弱得仿佛随时都要散去的光点落入那早该死去的身躯之中。 微弱的婴儿啼哭声随之传出。 顾玄知呆愣愣地低头看去,那怀中本无声息的人,此刻正闭着眼睛,不停地啼哭。 顾玄知伸手摸上婴儿的脖颈。 是温热的。 带着些微微的跳动。 连带着顾玄知的心都重新开始跳动,带着难言的欢喜。 那跳动虽然微弱,这孩子却真的活了下来。 而在那光点落下之后,顾爻眼前一阵黑暗,再次睁眼看去,便是顾玄知那憔悴的面容。 从这个角度看去,带着些青色的胡渣。 外头风雨渐大,窝在顾玄知怀中的他却只感到温暖,未沾半点风雨。 脑子昏昏沉沉,身上的的饥饿感让这具脆弱的身体喘不过气。 不过一会儿,就揪着顾玄知的衣服睡了过去。 那股从灵魂中泛起的疲惫无不在显示着魂魄有缺。 这是顾爻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想法。 再次醒转,就已经换了个地方,就连那种饥饿感都缓解许多,只是那股子魂魄不全的刺痛感还是让他感觉格外难受。 顾爻睁着眼看着坐在桌边的顾玄知,依旧是一身道袍,清冷如雪,一点人气都没有,感觉分分钟都要成仙。 他伸出手想要喊人,临到喉间,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麻了。 还真就是个小孩了。 连话都说不出来。 顾玄知坐在桌前,看着人醒了,走到床边伸手将顾爻抱起。 顾爻感觉自己直接腾空而起,直接一个起飞。 他愣愣地盯着顾玄知那张卓越的脸,这个死亡视角的体验,实在是离大谱了。 顾玄知只觉得这小孩乖得很,吃饱了就不会哭闹,也不挑,羊奶吃得也开心。 好养得很。 只是这魂魄的损伤…… 顾玄知想到这里,学着人间那些妇人,托着顾爻将人抱在怀中。 顾爻:“……”此刻的师父,还真是散发着一股母性的光辉啊! 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在他小时候,能三天两头坑他的老头。 顾玄知笑着,也不管怀中的稚儿能不能听懂,就轻声哄着,“小幺乖,等过两天就带着你回家。” 顾爻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艰难翻了个身,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团白色身上,心脏咯噔一下,眼睛瞬间瞪大。 顾玄知也没在意顾爻拿屁股朝着他这件事,反而从纳戒中掏出一枚丹药碾碎,将桌上那一团白色展开,缓缓敷到那腹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若说顾爻刚刚只是怀疑,现在看到这白狐腹部那糜烂的伤口时,他确定了,这就是那个被挖了妖丹的倒霉蛋。 有苏狐族元良———顾爻! 第390章 欺师灭祖44 看着那小狐狸腹部的伤口愈合,顾玄知轻轻笑了笑,拿过一旁的软布沾了水给白狐擦拭结块的血液。 “也不知是哪个人干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情,这白狐虽是妖,身上却没有半分浊气,反而带着一股飘然之气,一看就是没有害过人的,竟被人挖了妖丹。” 顾玄知说起这件事狠狠皱了皱眉,像是有些不耻。 而且这般澄澈飘然的气息,一看就是在洞天福地修炼出来的,这种地方一般都与世隔绝,这种地方生活的种族,一般都不喜欢外界交流,也不会轻易允许族人出来。 这白狐八成是偷跑出来,被人哄骗了。 顾爻看着白狐,心中更是一阵复杂。 某种意义上,现在他是看着“自己”身负重伤的模样。 白狐哼哼唧唧地嘤咛一声,将身子蜷缩在一起,像是冷极了的模样。 小小的一团,看起来就很让人心疼。 顾爻叹了口气,揪了揪顾玄知的衣襟,发出一阵咿呀声。 顾玄知低头,就见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看起来格外澄澈。 那肉乎乎的手胡乱指着桌上的白狐,像是有些着急。 顾玄知那颗心顿时一软,单手将人抱起,“小幺是看到这白狐冷了吗?”他抬手一扬,一股温和的灵力托着白狐落到柔软的被褥之中,兜头罩下,直接将白狐整个罩住。 可那蜷缩着身子却渐渐放松,看起来倒是没有那么可怜了。 看着顾爻脸上这表情,顾玄知笑了笑,随口道,“小幺要是喜欢,我们就将这白狐带回去。” 反正天乾宗也不是养不起。 说不定得了机缘,这白狐还能修成人形。 可那白狐终究还是没有和他们回去,看着浑身毛都炸起来,恶狠狠盯着顾玄知的白狐,顾爻轻叹口气。 他自然是知道这白狐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林霁就是个道士。 自然是一身道袍。 如今这刚刚被剖丹的白狐神思混沌,八成是将顾玄知认成林霁了。 可顾玄知不知晓不过愣了一瞬,那白狐就已经顺着窗户跳了出去,三两下便没了踪迹。 顾玄知轻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顾爻的脑袋,“小幺,这白狐和我们无缘啊……” 顾爻看着窗口落下的点点血迹,眼眸阴沉。 他们可不算是无缘呢。 有缘得很。 ———— 当顾玄知带着自己踏入天乾宗山门的那一刻,顾爻感觉那股灵魂中的疲乏感瞬间减轻。 眼前画面一转,来到了他的院子。 他还未成为峰主时,是跟着顾玄知住在后山的,有自己的院子。 偏头看去,铜镜中映出一张精致到面容,约莫十五岁左右。 可灵魂中的疼痛感已经几近于无。 顾爻垂了垂眸,双手垂落在身侧,大概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为何顾怜会那般着急出宗去寻找飞升之法? 都是因为他。 因为顾玄知用寿命给他补魂。 以师父的修为,就算是伤重,也不至会在他及冠之时就仙逝。 想起顾爻抿了抿唇,猛地甩开步子跑起来,一把推开房门。 门外天光大亮,晃得顾爻眼神微眯,不过转瞬之间,便到了一个昏暗的密室之中。 顾玄知那张出尘的脸上此刻已经变得沟壑遍布,那满头飘扬的青丝成了变得干枯花白,眼神浑浊无神,像极了每个老人大限将至之时的模样。 顾筹四人都跪在床边,顾爻手中抓着那像是覆着一层干枯树皮的干瘦手掌,心中酸涩。 一滴泪落到顾玄知的手背上,让那僵硬的手指动了动,他将目光从头顶的太极图转过,落在顾爻的脸上。 颤着声开口,带着些僵硬,“别哭……” 顾爻一愣,泪却刷的落下,他将面颊贴到顾玄知的手背上,吸着鼻子开口,“师父……” 顾玄知看着这个最宠爱的小徒弟,抬起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轻抚着少年的发顶,可那只手却终究是僵在半空,便落了下去。 顾爻伸手抓住那只落下的手,凉得可怕,那躺在榻上的人,此刻却已经没了生息,他呆愣愣地开口,“师父……” 没有回应。 “师父……” 第二声也没有回应。 “师父!” 少年声音凄厉,可已经绝了气息的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顾筹等人撇过眼,偷偷抬袖擦着眼泪。 不过一瞬,顾爻感觉到自己抓着的手好像突然消失了,抬头看去,那躺在榻上的人身体在一点点尘灭,化作细碎的金色尘埃,随着一道清风散去。 顾爻胡乱伸手去抓,向前扑去,却什么也抓不到。 他呆愣地看着那金色尘埃逐渐散去,回归天地,在找不到半分踪迹。 禅道大家,得道高僧死后还能留下舍利,可窥探天机反噬的顾玄知,却再也没了来生。 顾爻眼神呆愣,却又在转瞬之间换了个场景。 他看着头顶青天,一时间还没有从刚刚的悲伤中抽离出来,四周人声鼎沸,顾爻却无知无觉。 那牛车却已经停了下来,他下了车,伸手在顾爻眼前晃了晃,“孩子,到了皇城了。” 顾爻回神,看着面前笑得和蔼的老爷爷,担忧又慈爱的目光,还真是和师父一模一样。 垂了垂眸,他点了点头,从一堆草料中一跃而下。 “多谢老伯!” 老爷爷笑了笑,摆了摆手,“也就是顺带捎上你,你一个年轻人出门在外不容易。” 顾爻牵了牵嘴角,脸上扬起一个笑,“那就,后会有期!” 给人留下一点碎银子,顾爻还没等人反应过来,足尖一踏,掠过屋顶,翻墙离去。 老爷爷看着那躺在草料间白花花的银子有些无奈。 不过就是捎带了一程,哪里值这么多钱哟,他本来也是来这城中给尚书家送草料的。 顾爻坐在城中的最高的阁顶,俯瞰着整座皇城,心情算不得太好,接住飘落的雪花,看着他在掌心融化,竟也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突然,街上一阵骚动,人群朝着城门口汇聚而去。 顾爻足尖一踏,掐了个隐身诀,坐在茶楼的栏杆上看着那城门的方向。 修真之人本就耳聪目明,街上的谈论声他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沈将军此次将那些蛮夷人赶出我们边境数十里,差点一路打到他们王都,可真是解气啊!” “可不是吗,沈将军守卫边境将近十年,要不是这次受了伤,被陛下多次下旨召回,怕也是要在边境守到死了。” 人群中有人轻叹一声,“这沈将军为了我们北杳还真是殚精竭虑了,如今都三十又五了,还未娶妻。” “唉?不是说沈将军有个亡妻吗?” “什么亡妻啊?是沈将军年少之时对一人一见倾心,奈何红颜薄命,这么多年,大概也是走不出来啊。” 人群中又是一阵轻叹声。 顾爻却有些恍惚,对这位沈将军的身份也有了些猜测,马蹄铁骑声整齐又肃穆,带着些凛冽杀气,将前来欢迎沈翊凯旋的百姓都镇在原地。 一些姑娘手中的花捏在手中,都被这杀气吓得一阵,完全不敢扔出去。 顾爻有些恍惚,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年少轻狂又臭屁,带着些幼稚的少年如今已经变得成熟又稳重。 在战场历练这许多年,更是周身都带着一股肃穆杀气,让人不敢直视。 不再像是记忆中那般风流肆意的少年郎。 在顾爻记忆中,那双澄澈的眸子总是带着细碎的微光,亮得出奇,此刻却只有一片麻木。 死寂的麻木。 像是大火过后的秋日荒原,寸草不生,只剩下满地焦土。 一时竟让顾爻有些不敢认。 看着那一队人朝着皇宫的方向行进,顾爻抿了抿唇,抬脚就要跟上,眼前情形一转,沈折竹那张脸就在眼前! 少年脸上满是不可置信,顾爻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已经将少年打了回去。 少年坠落深渊,像是一只折翼的蝴蝶,脆弱又无辜。 顾爻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手,却只来得及碰触到少年的指尖。 少年闭上眼睛,眸中是一片死寂,任由自己跌落深渊,将整个人吞噬殆尽。 第391章 欺师灭祖45 顾爻惊恐的眼神还凝在脸上,就被一只手钳制住脸颊直接扭了过去。 “师尊,你这是在害怕吗?” 少年阴森森的声音传入顾爻耳中,脸颊上传来的疼痛唤回了顾爻的神志。 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伸出手想要碰一碰这张脸,确定沈折竹是否安好。 刚刚那种将自己心爱之人亲手推入绝境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沈折竹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伸手截住顾爻的手腕,“师尊这是想要求饶吗?还是想装出一副好师尊的模样呢?可我,已经不会吃这一套了啊!” 俊秀的面上闪动着恶劣的光芒,带着些癫狂,状若疯癫,脸上扬着笑,轻易便折断了顾爻的手腕。 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顾爻想要运起灵力反抗,却发现体内的灵力滞涩。 沈折竹看着顾爻惊愕的神情,轻轻将人一甩,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师尊毕竟是如今的修真界第一天才,弟子,不得不防啊!” 少年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抬手轻扬,面前的炉盖打开,滚烫的热浪滚滚传来,一片红光中,沈折竹脸上露出兴奋的光芒,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颤抖,“师尊!只要你从这个炉子中出来,就永远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人!” 沈折竹像是一个狂热的朝圣者,朝着顾爻露出一个古怪的温柔笑容,顾爻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此刻已经疯癫的沈折竹却没有理会顾爻的反抗,几下轻点,清脆的骨裂声传来。 “啊!!!!” 惨叫声回荡在炼丹房中。 顾爻浑身瘫软着,不停喘着粗气,看着沈折竹的眼神中满是惊愕,却再无法动弹半分。 他没想到沈折竹竟生生打断了他的手脚! 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恐惧被唤起,那是顾爻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一段经历! 也是皎月入泥的一夜。 沈折竹看着完全无法动弹的青年,脸上扬起一个无害的笑容,带着些温软,歪了歪头,“都说了,师尊还是该乖一些啊,弟子下手都重了些,不过没事,等会师尊就会被修好的。” 少年像是将人认作了自己的所有物,连措辞都是都是用的“修”,就好像顾爻只是一个物件。 顾爻想要反抗,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浮起,喉间梗塞着也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睛瞪着沈折竹。 沈折竹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以指抵唇,“嘘,师尊还是安静些吧,万一说出什么弟子不喜欢的话,手上锻造的力道大了些,受苦的可是师尊啊。” 顾爻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沈折竹投入炉中。 少年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兴奋光芒,指尖燃起灵火,直接飞向炉中。 随之而去还有多种灵药。 顾爻感觉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被人一片一片剐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灵药的精华入体,将断裂的手脚修复,可顺着骨缝进入的药力却在不断改变顾爻的体质。 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转变着他的灵力。 灵火越旺,一株株珍稀的灵药被不断投入,沈折竹脸上的神情也越发兴奋! 成了! 就快成了! 他满心满眼都是狂热的兴奋。 对锻造出最完美作品的兴奋。 折断自己最恨之人傲骨的兴奋。 却全然没有注意到炉中那人受着多大的痛苦。 也没有注意到那温柔的光芒破碎成星子的模样。 星辰暗淡。 皎月寂落。 顾爻偏过头,眼角落下一滴泪,任由这些灵药和灵火改造着自己的身体。 罢了,本就是欠他的! 灵药将原本强劲的筋脉毫无节制地拓宽! 再拓宽! 直到断裂破碎的临界点! 变得脆弱不堪! 它们可以容纳更多的灵气,却无法支持灵气的运转。 当锻造到了一步,那些药力尽数入了丹田。 将丹田搅得一塌糊涂,原本是修炼的地方,却成了一个中转提纯之地。 能将其中的灵力给予他人,自身却无法动用。 是为炉鼎! 这对每一个修炼之人来说都是极为痛苦的,尤其对于顾爻来说。 他是整个修真界万年来的第一天才! 是被所有人仰望着的天之骄子! 如今他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体内的灵力沸腾,翻涌,平静,直到寂落。 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却再也掐不出法诀。 尝试了多次,直到,心如死灰! 灵火渐熄,少年兴奋诉说着自己的“壮举”,顾爻却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 好像什么也不重要了…… 第392章 欺师灭祖46 “小幺,小幺……” “快醒醒!” “这只是回忆!” 记忆中最让人安心的声音在耳畔响着,一点点唤回了顾爻的神志。 顾爻呆愣地看着眼前的顾玄知,俊美的青年眉峰微蹙,眉梢都蕴着担忧,他深吸一口气, “小幺,这只是回忆。” 所以,不要沉溺。 顾爻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许久,眼神微微动了动,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师父……” 他颤着声音,抖得不像话,像是在外受尽了委屈的小孩,想要求得大人的安慰。 顾玄知心中一酸,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发顶,轻声应了句,“唉。” 得了回应,顾爻眼中的神采逐渐聚集,缓缓开口,“师父。” 顾玄知又应了一声。 “师父。” “师父在。” “师父。” “在呢。” “师父。” “小幺,别哭,师父在这呢。” 顾爻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即使知道眼前只是一道连影子都没有的虚幻灵体,他还是忍不住。 一个人扛着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顾玄知任由顾爻抱着自己,轻抚着他的发顶。 修真界中,顾爻的年龄也只能算是小辈啊。 身上本不该压着这么重的担子的。 都是他的错。 将这些事情强加在他的身上。 他不想将事情告诉他了。 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啊。 天空中传来一声叹息。 顾玄知神色一变,下意识将顾爻护到身后,眼神微眯,顾爻也抬头看去。 那个熟悉的人影飘然而下,落到两人面前。 顾玄知不动声色将顾爻探出的脑袋往回摁了摁,“别动。” 看着这防贼一样的架势,青年面上一阵无语,“小道友,好歹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至于此吧?” 顾玄知轻哼一声,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生怕他对顾爻不利。 “呵,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他毫不犹豫地拆穿眼前这人无辜的表象。 青年却也只是笑笑,目光落在顾爻身上,透着些意味深长,“可是,该怎么走,还是要让他自己选,不是吗?” 鹤发童颜的青年眼中透着些许微光,望向顾爻的眼神格外温柔。 “所以,你怎么选呢?” 顾玄知瞪了这人一眼,偏头看向顾爻,想要让顾爻直接离开,顾爻却像是了解到顾玄知的心思,摇了摇头。 “师父,其实我也猜到了一些。” 他十岁前的记忆都是比较模糊,按理说作为自小修炼的修士,记忆应当会比凡人更加清楚才对。 可顾爻就是想不起来十岁之前的记忆,只记得都是在天乾宗上过的,大家都对他很好。 有个整体的大概印象,却一件让人记忆深刻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从前他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 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魂魄有缺。 而十岁之前,顾玄知一直在用命给自己补魂。 魂魄补了个大概,他十岁之后的修炼速度才能那般神速。 而顾玄知也是因此,早早便陨落了。 不然以顾玄知的修为,扛过窥探天机的反噬百年完全不是问题。 那他为什么会魂魄有缺呢? 还有为何炮灰系统得到的剧情中的原主本该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可最后却长成了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 这一切大概就和那道微光有关系吧? 原主到底是来自哪里? 为何会魂魄不全? 而那个本该道貌岸然的小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这具身体和眼前这人的关系? 顾爻眼神微眯,目光落在鹤发童颜的人身上。 接收到顾爻的目光,他温柔一笑 。 他们本为一体? 何为一体? 他们本来是一个人吗? 那眼前这人又是谁? 眼前的人像是接收到顾爻的疑问,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些意味深长道:“我知道你心中疑虑甚多,想不想解惑,都由你自己定夺。”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也正经起来,“只一点,得了答案,便无法再回头了。” 顾爻闻言一笑,看着面前紧张的两人,摊了摊手,脸上一片淡然,带着些自嘲,“我现在都这样了,还是想死得明白些。” 顾玄知张了张口,“小幺,你若只是想恢复天灵之体,为师……”可以帮你。 话还未说完,就被顾爻打断,“师父,你还是别说了,我好不容易当回英雄,就让我……” 说到这里,顾爻有些哽咽,他看向顾玄知,神色郑重。 “就让我,让我……当到底吧。”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被人护着惯着的那一个。 即使顾玄知一开始将他带回天乾宗只是想要为天乾宗博得一线生机,可也从未逼迫他。 师父大概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吧……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被逼上了这条路。 顾爻垂了垂眸。 可是,一直被人护着的雏鸟,也想将所有珍视的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啊。 这个英雄,他不当,那就得用人命来填上! 顾筹,顾槐,顾梅,顾策,还成千上万的天乾宗弟子…… 他舍不得。 天乾宗是他的家,一草一木,他都舍不得。 若真的要给升仙道铺路,那他宁愿是他,而不是其他人! 还真是伟大啊! 这艹蛋的人生! 去?的! 顾爻扯了扯嘴角,看着眼前的神秘人,轻叹一口气,“我倒是也想看看,这些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 嘴上说得淡然,垂在两侧的手却忍不住\\u0026捻了捻。 那神秘人轻轻一笑,“想好了?” 顾爻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想好了。” “好。” 顾爻一愣,却见那人身形一闪,手掌轻轻按在顾爻头上,轻声道,“我只是帮助你唤起你本该有的记忆,还有顾玄知若不干预,本该发生的‘未来’。” 看着顾爻缓缓闭上眼睛,神秘人轻叹了一口气,仰头望天,“天机只是一种可能,从天机被窥探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开始发生改变了。” 天机不可泄露,就是如此。 从天机泄露的那一刻,未来就已经发生改变了。 一只蝴蝶的翅膀振动,引起的影响是巨大的。 熟悉的沉重感袭来,这次却有些不同,顾爻没有任何感觉,他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两段人生。 一段残魂的记忆。 还有……另一种可能的未来和过去。 这记忆还熟得很。 因为,这就是他自己! 更准确来说,是第一世的他! ——— 今日一问:你们的cpu被干烧了吗? 第393章 欺师灭祖47 顾爻看着那两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那温馨的一家人说说笑笑着,走向那辆车。 顾爻感觉自己像是被钉在原地,看着那三人相携着走过去。 他紧紧地盯着那辆黑色的车,神色惊恐,像是看到吃人的怪物一般,猛地朝前奔去。 “不要!” “不要上去!” 可那伸出的手却只是穿过了三人。 他们上了车。 顾爻看着自己的掌心,面色惨白。 方蕊温柔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幼儿举着比他的手大了许多的糕点,一手抓着,一手接着糕点碎渣,递到母亲唇边,脸上笑得甜。 “妈妈吃。” 方蕊一愣,偏头咬了一口,伸手接过,摸了摸自家孩子的脑袋夸赞道:“好吃,爻儿真乖。” 一旁顾雁明听到孩子的声音,心中醋意大发,面上露出一副委屈神色,伸手扯了扯自家儿子的袖子。 “爻儿给妈妈吃桂花糕,不给爸爸吃啊。” 年纪还小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哄骗,看着难过的爸爸都有些着急,作势就要打开自己的小餐盒,给爸爸也拿一块。 可小餐盒盖得太紧,小孩子力气又太小,怎么都打不开。 小孩的脸瘪着,看着都快哭了。 “爸,爸爸……我打不开。” 顾雁明脸上笑得欢乐,方蕊却心疼孩子,抬手就拧了一下男人的手臂,“等会把爻儿弄哭了,你自己哄啊。” 自家老婆一说,顾雁明脸上赔着笑,“好了好了,别生气,我哪里舍得啊。” 他伸手拿过那个小餐盒,“爸爸来给爻儿帮忙。” 顾爻紧紧盯着那双漂亮的手,是在实验室中做实验的,他默默偏过头,也知道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餐盒还未打开,大货车就已经迎面撞来。 “嘭!”的一声,金属车身和路面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受到剧烈撞击的车身已经整个变形。 泄漏的汽油已经燃起火焰。 顾爻看着自己的父母,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将他护在身下。 血腥味蔓延开来。 顾爻看着头顶的天光,阳光明媚。 可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他好像又成了那个稚儿,透过破碎的车窗玻璃,看到了外面晃眼的光芒。 小孩从破开的窗口中被抱出,神情却已经呆滞。 方蕊在看到自己孩子安全的那一刻,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彻底绝了声息。 顾爻隔着两步,不敢上前,他走到那个呆愣的小孩面前,朝他伸出手,却又穿过。 他清楚地看到那眸中紫光一闪,,一个光点散出。 顾爻神情一愣,转眼间又来到灵堂,看着面前两个相谈甚欢的人,父母半生的研究成果,就以那样低廉的价格被卖出。 听着那人恩赐一般的口吻,角落中的小孩眼中燃起恨意的火光,两个光点飘出。 顾爻跟着这光点离去,跟着他们穿梭,三个光点在时空乱流中逐渐融合。 最终,如坠星一般降落在顾玄知怀中的婴儿身上。 让这条本该逝去的生命重新活了过来。 顾爻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入了一片战场。 天崩地裂间,一座石碑傲然于天地。 上面写着许多的人名,此刻却又在一个个消失。 最后一人跪在满目焦土之上,仰头望天,发出泣血的质问,“为何天要绝路?” 头顶传来声音,犹如重锤砸落,“你们,太碍眼了。” 听到这里熟悉的声音,顾爻眼中闪了闪光芒。 卿衍。 “既然如此,那我就算是身死,耶绝对不会让你们好过!” 那浑身浴血的人,手中掐诀,身上血光弥漫,染红整片天空,“爆!” 顾爻眼前一片血雾爆开,卿衍的声音凄厉,“百越!” 本来该伤到卿衍的一击,却被另外一个人挡了下来。 顾爻牵起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原来如此。 去?的大战受的伤。 原来是对凡人动手才被自己眼中的蝼蚁伤到了。 顾爻第一次觉得自己下手轻了。 虚伪! 恶心至极! 卿衍眼眶赤红,声音低沉,“那我就绝了你们的路!” 他伸手对着那略显残破的石碑拍出一掌,暗淡的石碑裂开一条缝。 最后一个名字也在碑上散去,化作点点…… 一身白衣的人轻哼一声,还想再动,百越却脸色惨白地呕出一口血,卿衍动作一顿,抱着怀中的人匆匆离去。 天空中又恢复了平静。 顾爻却无法平静,眼见着那春去秋来,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片土地仍然是一片焦土。 没有半点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那块石碑掉落了一块,从云端坠落,化作一道流光,坠入了凡尘人家。 这户人家多年无所出,好不容易怀了,却又在山间遭遇匪徒。 多年红尘浸染,却仍然没有修出自己完整的魂。 婴儿一生下来,带走了生母的性命,自己也没有任何呼吸。 那些山贼沾沾自喜之际,却被游荡人间的恶魂轻易便夺去了生命。 他们挣扎着尖叫着,却还是被恶魂一口一口吞吃入腹。 恶魂逃窜多年,实在是饿得很,他一直很小心,这次实在是太饿了,一个没忍住,就吃了这么多人。 他知晓,黑白无常很快便会来。 顾爻看到那恶魂舔了舔唇,目光落在那天生之气未散的婴儿之时,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欣喜光芒。 眼中满是贪婪。 他看到了自己复生的希望。 能再来一次的机会! 在冥府之门打开的那一刻,他猛地扑向那具弱小的身躯。 借尸还魂! 生死簿上,那本该散去的名字重新显现! 大雨倾盆。 雷声轰鸣。 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伴随着婴儿嘹亮的啼哭声。 婴儿哭得凄厉,被路过的一对夫妇抱起。 “这孩子真可怜,老爷,我们把他带回去,给孩子做个伴吧。” 婴儿成了这北离城城主家小公子的书童。 后来,升仙大会之上,书童戕害主子,却没有一人发现, 他成功拜入天乾宗门下。 多年以后,成了青竹峰峰主。 又是一届升仙大会,青竹峰峰主顾爻, 收了一个名为沈折竹的亲传弟子! 第394章 欺师灭祖48 顾爻看着那个恶魂折磨少年,将所有的恶意都发泄在一个少年身上。 对外,他是光风霁月的青竹峰峰主。 对内,他却是坏事做尽的恶鬼。 在沈折竹面前,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他本就是恶魂,也没有喝过孟婆汤,带着怎么都洗不清的血债。 就算披上了人皮,依旧还是那个恶鬼。 能对收养他,恩重如山的北离城城主公子痛下杀手,踩着他的尸体上位。 也能在争夺机缘之时,将同门推入妖兽口中。 即使多年装得像个人,却仍然改变不了那从里到外的恶意。 他多年没有收徒,就是为了找到一个合他心意的人。 没有背景。 天分平平无奇。 还能对修仙极为渴望。 这样的人,不会影响到他的地位,他们轻易弄死。 却又格外顽强。 打不走,骂不走。 而沈折竹,完美契合了他的标准。 他再也忍不下去,收了沈折竹为亲传弟子。 将这些年他压抑着的所有恶意,全都发泄在这一个人身上。 所有人都说他心实在太好,将亲传的位置给了一个天赋平平的人。 他享受着这些赞美,在外人面前维护着自己的弟子。 沈折竹却在私下里承受着其他人嫉妒的恶意。 他听到最多的话就是,“你天赋这么差,凭什么能做亲传弟子?” 沈折竹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那人收了他做弟子,却又对他动辄打骂? 直到秘境之中,恶魂为了秘宝,将少年推入凶兽口中。 一朝入魔,少年杀了那个年少折辱他的人,捏碎他的魂魄。 笑着,然后屠了整个修真界。 用累累白骨,堆起一条登仙路。 顾爻看着少年孤寂的背影,云端之下,是血流成河。 他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顾爻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顾玄知,竟有种浮生大梦的感觉。 一切都不太真切。 神秘人微微一笑,“你应该都明了了,那做什么选择,也由你自己定夺。” 顾爻朝着他神秘人施了一礼,微微倾身,“多谢,前辈!” 他偏头看向顾玄知。 这个改变了整个世界走向的人。 也是受了最多因果的人。 那脖颈间环绕着的符文,依旧在折磨着他,他声音有些哽咽, “师父,你疼吗?” 顾玄知闻言一愣,看着顾爻扬唇一笑,摇了摇头。 人在世间,求一个问心无愧。 他不后悔。 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他的小徒弟。 他伸手擦去小徒弟眼角的泪,“小幺,别哭。” 顾爻偏过头,嘴硬道:“老头,我不是小孩了。” 顾玄知笑了笑,伸手又揉了两把,眼中含着笑意,点了点头,“嗯,你不是小孩了,我们小幺,是个大人了。” 顾爻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在池子中泡着的沈折竹,目光有些担忧。 神秘人身形一闪,落在顾爻身侧,倾身凑到他的耳边,指了指还在池子中泡着的人,蛊惑道:“只要杀了他,就什么烦恼也没有了,你不心动吗?” 顾爻偏头,看着少年染血的脸颊,摇了摇头。 “不会是他,也会是别人。” 他的心中很清楚。 沈折竹只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就算是结果惨烈。 这个人间也是需要一把利剑,打破这困住他们万年的桎梏。 顾玄知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顾爻的发顶。 从顾玄知掷出那一枚铜钱时,就已经改变了原本的走向了。 自从父母车祸死亡了以后,他就失去了喜悦和喜欢这两种情绪,甚至连良知都快没有了。 他可以笑,只是儿时记忆中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再也没有感受过了。 毕业照上,他也能像其他人一样,露出灿烂的笑容。 只是看着,他都感受到虚假。 到了大学,男男女女都有和他告过白,看着那些不同的面孔露出羞赧的神情,他的内心毫无波澜。 第一世,他是真的对生命提不起什么敬畏,同情心这种东西在他看来,实在是有些多余了,他只是将将按着世俗认为的那样,成为了一个“正常人”。 可他私底下干的事情,为了复仇做的事情,哪样不是在雷区蹦迪。 从前他总以为是因为他的心中压着仇恨。 现在看来,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多的原因,是他没了一魂二魄。 天魂,不生不灭,只是良知。 爱魄。 喜魄。 这一魂二魄赶了一波潮流,穿越了。 若顾玄知没有掷出那一枚铜钱,这个婴儿的身躯,自然会被那个游荡多年,作恶多端的恶魂占据。 而那一魂二魄就是那个来晚了的倒霉蛋。 或许它会找到另一个躯体,但更多的可能是在无尽的游荡中消磨。 直至消失! 这便是炮灰系统得到的原本剧情走向。 沈折竹这个气运之子的师尊“顾爻”,内里是个恶魂,自然也长成了个善妒阴私伪君子。 男主拜入他的门下,受尽磋磨,入魔黑化,王者归来,然后干翻整片苍穹! 这便是沈折竹的剧本! 可顾玄知掷出那一枚铜钱了,也撑着病体来到这里,挥手间便将那些山贼弄死了,直接一个惩恶扬善了,那个想要暗中下手的恶魂混在一堆作恶多端之人的魂魄中,简直毫无违和感。 顾玄知自然也不会细看。 手动开了冥府大门,那个恶魂想跑都跑不掉。 已经全部都被黑白无常拷走了。 现在大概……在十八层地狱吧。 而那具婴儿的身躯,被顾爻最正面的一魂二魄占据,自小在天乾宗众人的宠爱中长大,理所应当长成了一个清风朗月的人。 只是…… 顾爻垂了垂眸,攥紧了拳头。 去?的天命! 天命这种东西,就是合该被他踩在脚下的! 看着眼前的神秘人,顾爻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你也不无辜啊……” 他的声音飘渺,眼神直直地落在神秘人身上,薄唇轻启,“刻意引导着我知道这一切,是笃定我会选择回归吧?” 顾爻的眸光幽深,锐利的目光逼视着眼前的人,神秘人嘿嘿一笑,眼神也毫不避开,“难道你不想,将这天……给捅破吗?” 顾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头顶雾霭沉沉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歪了歪脑袋,“当然!” 毕竟,他可是很记仇的啊! 天族的野心,还真是有点大啊! 天衍绝命阵的反噬,还真是……便宜他们了。 难怪这个世界可以被人给捅成筛子,原来是一个烂尾的世界啊…… 想起第二个世界那个无能狂怒的天道,顾爻唇角扬起一抹笑。 他还是很乐意倒油的。 烧吧! 烧吧!! 让这火烧得再旺一些!!! 他相信,那个在有苏呆着的“自己”,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395章 欺师灭祖49 神秘人看着顾爻眼中燃起的火光,微微一笑,指了指那个还泡在池子中的人,“那他,你打算怎么办?” 顾爻蹲下身去,轻轻撩开少年额前的银丝,那张俊秀的面容一展无遗,他的眼中透着些许温情,却又在转瞬之间凝结成冰。 指尖划过那脖颈,此刻看起来脆弱又纤细,仿佛只要他一用力,掌心下的这个人就会命丧黄泉。 顾爻屈起指尖,扣住少年的脖颈,仿佛是索命的厉鬼,却又在转瞬松开,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当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啊!” 小孩儿语气古怪又诡谲,让神秘人神情一紧,看着面前精神状况很稳定的顾爻,总感觉有些怵得慌。 风卷过青年染血的白色衣角,将那瘦削都身形勾勒出来,像是随时要羽化登仙般飘然超脱。 可那掩在袖中的手却紧攥成拳。 若是要有一只手,推动着被选中的沈折竹一把,他宁愿是自己…… 顾爻仰头望天,抬手遮了遮并不存在的光芒,透过指缝看去,这片天显得有些渺小。 可这片阴沉沉的天,压着人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是该好好闹一闹了。 天族仗着祖上是上古大神,受天道荫庇,又贪心不足,想要一家独大。 不仅联合北海龙族对有苏狐族布下天衍绝命阵,还要绝了凡人的成仙路! 当真是可恨啊! 以为这样就能成为他天族的一言堂吗? 做他的春秋大梦! 顾爻笑了笑,摊开掌心接住飘落的花瓣,又在指尖将之碾碎,粉色的花汁浸透了那葱白的指尖,染上一抹红。 在一片雪白中,艳得出奇。 顾玄知蹙了蹙眉,轻声喊了句,“小幺……” 顾爻敛下脸上的神情,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 “师父,你不必担心的。” 他看着顾玄知虚幻的灵体,牵起一个笑,眼底一闪而过的是疯狂的光芒。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的。 他保证! 他又将目光移回神秘人的身上,想要让他心甘情愿回去吗? 那他也得收点利息呢。 这样才算得……礼尚往来! 顾爻抿了抿唇,看向天空,雾霭沉沉的背后,好像也开始风起云涌了。 他指了指沈折竹,朝着神秘人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神秘人一愣,像是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大,大概再有半天。” 顾爻点了点头,直接就在河岸边席地而坐,静静等着沈折竹醒来。 神秘人也看出来了,顾爻这是不太待见他,摸了摸鼻尖,他也没有自讨没趣。 抬手拍了拍顾玄知的肩膀,“你,算了,随便了。” 身形一闪,神秘人回到了石碑中。 顾玄知看着顾爻孤寂的背影,只觉得瘦削得可怕,明明他离开的时候,这人还是个脸上带着些肉的少年啊。 如今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腰间系着腰带,都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一身飘逸的白衣穿在身上,看起来随时都要消散,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可那脊背却挺得笔直,半点不愿服软。 一身傲骨,折也折不断。 他飘到顾爻身边坐下,一手揽住顾爻的肩膀,“小幺,和我说说这些年外面的事情吧。” 顾爻抬头,转了个方向看向顾玄知,点了点头。 开始讲述起他这些年的经历。 及冠之后下山游历,见识了人间百态,看到了各地都风土人情。 说到兴起之处,还会伸手比划。 手舞足蹈的,脸上笑着,倒是有了些少年气。 仰面往草地上一躺,头顶散去了沉沉雾气,月明星稀。 耳畔是潺潺流水声。 花朵在月光下闪着微光,顾爻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天乾宗的后山。 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薅了那个长胡子长老的灵药。 偷了后山灵兽的鸟蛋。 被那些灵兽联合起来追得满山跑。 …… 一想起这些,这具身体从灵魂深处都透着喜悦。 “哦,对了,我救了一个小女孩,她叫阿颜,是我从一个邪修手里救出来的。” 顾爻想起他和欢颜的初遇,咧开一个笑,想到了那个脏兮兮的,眼神却格外明亮的小女孩。 “她是天生炉鼎,师父曾说天生炉鼎修炼得法是得天独厚的,我就将功法留给她了。” 说到这里,顾爻的语气平淡却格外有力量。 “如今,她也是一宗之主了。” 顾爻的语气有些感慨,抬手遮了遮月光,却又将手放下,任由它落在身上,随即轻叹一口气,“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上次为了他直接对上沈折竹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知休养得如何了。 一人说着,一人听着。 偶尔顾爻露出落寞的神情,顾玄知都会像小时候那样,摸一摸他的发顶。 无需言语。 这就是最好的安慰。 这般安生平稳的时间过得极快,又是天亮了。 泡在池子里少年惨白的面色都变得红润许多。 眼睫轻轻颤了颤,悠悠醒转。 顾爻感觉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袖角,偏头看去,正好撞见少年带着些迷茫的眸子。 他伸手将人扶起来,“感觉怎么样了?” 沈折竹摇了摇头,“无碍。” 顾爻冷哼一声,将人一把从池子里捞出来,“是啊,没事,就差点死掉了而已。”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沈折竹却感到难言的熨帖。 “师尊是在担心我吗?” 少年目光灼灼,问的问题却格外直白,直勾勾地盯着顾爻,想要求得一个答案。 顾爻抿了抿唇,却并不想回答他。 第396章 欺师灭祖50 他岔开话题,给人拢了拢衣服,“好了,我们就走吧。” 沈折竹眉梢压了压,目光落在顾爻的身上,扯起唇角,温软又无害。 “好。” 看着是极为乖巧的模样。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让顾玄知轻咳一声,沈折竹这才将眼睛从顾爻身上撕下来,眸光眯了眯,带着些冷冽,又在转瞬间春风化雨, “师祖。” 顾玄知有些惊诧,没想到沈折竹居然认得他。 沈折竹像是知道他的想法,“师父的书房中,挂着师祖的画像。” 一幅,顾爻亲手描绘的丹青。 寥寥几笔便勾出神韵,将顾玄知画得飘然物外,不似人间客。 思及此,沈折竹的眉梢又压了压,带出些烦躁。 顾玄知一愣,目光看向顾爻,那眼神好像在说:小幺,没想到你这么想我啊! 顾爻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我当时也只不过二十啊。” 还是个孩子啊! 看着顾爻恼羞成怒,顾玄知笑了笑,飘到小徒弟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嗯,小幺在师父这里,永远都是个孩子。” 沈折竹压了压眉眼,目光不善地盯着那只虚幻的手,舌尖顶了顶上颚,带着些桀骜。 顾爻却一眼看出他的想法,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转头朝顾玄知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师父,我们先走了。” 沈折竹被这一巴掌打得安分下来,捂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顾爻。 敢怒不敢言。 顾爻免得他语出惊人,一把将人薅起来,直接离开。 “师尊,疼~” 顾爻一把推开凑到眼前的脸,一脸嫌弃,“疼死你算了。” 嘴上这么说着,手指却还是诚实地在他脑袋上揉了揉。 沈折竹像个得了主人夸奖的狗狗,侧身将脑袋低着,任由顾爻施为。 顾玄知看着两人相携着离开的背影,发出一声叹息。 当顾爻离开的那一刻,浓雾聚起,花草枯萎,枝叶凋零,一片荒芜。 ——— 顾爻很没形象地直接坐在了无绝剑上,就他现在这鬼身体,万一被掀飞了才是最尴尬的。 如果不是条件限制他甚至想让沈折竹给他装个护栏,毕竟这么高,还没有护栏,很危险的啊。 等到了那化作焦土的树林,顾爻抿了抿唇,良久不上线的炮灰系统出声:“宿体,下面还有妖魔,别忘了你的任务。” 炮灰系统有些心累,这任务走向,朝着一种完全不可控的方向狂奔而去。 算了,反正它的程序中,只要将任务点全部完成即可。 就算是强推,也无所谓。 无所谓,它会出手。 没有妖魔,就制造一个妖魔。 没有完不成的任务,只有不努力的系统。 顾爻抿了抿唇,扯了扯沈折竹的衣角,语神情有些落寞,“去看看师叔吧……” 沈折竹身子一僵,点了点头,降落在那一片焦土之上。 顾爻环视一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妖物气息。 合着这是要强推啊。 顾爻扯了扯唇角,敛了一捧灰到玉坛之中,将东西收到纳戒里,他伸手在一堆灰烬中扒拉起来。 将那本就是一捧灰的尸体,搅得乱七八糟。 沈折竹:“……” 摸到一个硬物,顾爻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直接将东西拿了出来,是一枚珠子。 他眼眸明亮,直接用袖角擦了擦,沈折竹有些疑惑,“师……唔……” 顾爻在沈折竹开口的那一刻,直接将那枚珠子塞进沈折竹嘴里。 直接滑了下去,扣都扣不出来。 沈折竹瞪大眼睛,话还未出口,就感觉一股热流涌起,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让他直接半跪在地上。 !!! 炮灰系统:!!!! 他还没动手呢??! 这是在干嘛?! 吃瓜的小九:!?!! 手中的瓜都掉了。 顾爻似笑非笑,脸上的神情古怪,带着些残忍,望向天空。 “来了!” 沈折竹抬头看去,雷云已经聚集在头顶。 黑沉沉压着,张牙舞爪,像是要将人撕碎一般。 顾爻唇角的笑意越深,紫色的闪电闪着,将那张清隽的面容照得明明灭灭,一半在雷光之下格外清晰,另一半却掩在黑暗之中。 可无论明暗哪边,他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疯狂。 癫狂到极致。 脸上却格外平静。 他俯视着蜷缩着的沈折竹,像是在看着一只蝼蚁,唇边轻蔑的笑意,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少年伸出手,死死地拽住顾爻的衣角,掌心都被他抠出鲜血,声音凄厉,“师尊……” 你又要…… 抛下我吗? 顾爻斜睨了他一眼,蹲下身子,一把将沈折竹扯住白袍一角的手一根根掰开,脸上的笑容天真又残忍,指了指黑云压下的天声音诡谲, “这是大乘期的雷劫,扛得过去,你就是当今修真第一人了。 你该感谢我的啊,那一枚妖元,可有着火精邪树上千年的修为,可助你直接突破大乘期,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美事啊? 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呢?是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顾爻笑着甩开沈折竹的手,抖了抖袖角,像是抖开什么脏东西一般,唇角的笑趋向癫狂。 沈折竹看着自己被生生掰开的指尖,心中凄凉。 青年却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足尖一踏,身形一闪,直接离开了雷云的范围。 大乘期的雷劫,惊天动地。 万朵雷云缓慢聚集在沈折竹的头顶,缓慢凝聚成塔形。 塔形,人形,都是受天道庇佑的形态,万云看着这聚成的云塔,面色凝了凝,不自觉开口,“九层,大乘期!” 万云捻了捻指尖,攥紧成拳。 他比不过顾爻,现在就连他的徒弟都比不过!!! “九层雷云!!” “是谁在度大乘期雷劫啊?!” “我才金丹后期啊!” “……” 四周传来弟子的私语,万云紧盯着那片雷云,眸光沉沉。 九层雷云!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大乘期雷劫的气息扩散,形成的威压,让本就不平静的秘境变得极为压抑。 万兽宗也好,天乾宗也罢,顾筹,万云,顾爻,都被这股气息压得喘不过气。 顾筹眼神惊颤,捻了捻指尖,又缓缓松开,轻叹口气,是深深的无力感。 他作为天乾宗的掌门,师弟师妹的大师兄,如今却只是炼虚期。 从前他总认为自己的修为也算得上乘,如今看来,倒是他井底之蛙了。 可这大乘期的雷劫,可不是那么好渡的啊。 顾筹看向天空的目光有些担忧。 第397章 欺师灭祖51 九层雷云,是劫难也是机遇,就看沈折竹能不能撑过去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场雷劫的结束,都在等着一个结果。 若沈折竹死于雷劫之下最好,若没有,那就…… 趁他病,要他命!!! 反正是不能出一个和顾玄知同等级的魔了。 顾玄知好歹还是玄门中人,但是沈折竹可是个魔头啊! 就在所有人心思各异之时,那九层雷云已经劈下第一道雷劫。 第一层雷云急速转动着,以最广的范围降下一大片雷劫,发出一声巨响! 轰! 这第一道雷劫,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所有人心中,让天地色变,雷云范围外十里都受到波及。 “退!” 万云神色一变,朝后大吼一声,本来在雷云边缘的万兽谷弟子急速后退,可还是有几个弟子受到了雷劫波及,当场身陨! 看着只是扫到便当场化作飞灰的同门,所有人面色惨白。 大乘期的雷劫,实在是……骇人! 顾爻冷眼看着,眼神凝了凝,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 那第一层雷云自降下第一道雷劫之后立马接上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每一道的威力都更大! 直到九道雷劫过去,那第一层才像是有些不甘般,翻涌着散去,化作一道金色的锁链,盘旋着缠绕在最后一层雷云之上。 还未等众人从第一层雷劫中反应过来,那第二层雷劫就已经开始。 渡劫……还在继续。 雷云未散,代表着渡劫之人未死。 而处在雷云中心的沈折竹自然是承受了最多的痛苦,衣衫破碎,浑身上下都被身体中狂暴的灵力像是要将他撑爆,一遍遍撕扯着他的身体。 一声声巨响像是没有尽头一般,一次又一次鞭笞着少年略显单薄的身躯。 雷劫范围随着雷云的收缩一层层变小,也变得更为恐怖,每散去一层雷云,最后一层雷云之上就会多了一条金色锁链,看起来像是封印着什么,庄重又诡异。 到了第八层雷云,雷劫范围已经收缩到沈折竹周身十丈。 在天雷劫光之下,那个跪着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格外高大。 无他,只因他撑过了八层雷云。 自从三千年前顾玄知在陨神渊边顿悟,以一念入大乘,一剑斩天骄,就再也没有人踏入到这个境界了。 整整七十二道雷劫!!! 沈折竹撑过来了! 最后一层雷云急剧压缩着,最后凝在沈折竹周身十尺范围。 当第八层雷云散去,一道金色的随之缠上最后一层雷云,当八道锁链相接的那一刻,顷刻间便碰撞出火花, 而那小塔形状的雷云也只剩下最后一层。 沈折竹仰望着头顶那片像是要将他撕碎的雷云,眼中迸发出强烈的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都要他死! 所有人都在等他渡劫失败,那他就偏要成功! 他的命,只能由自己握着! 天乾宗,万兽谷,百花门……大大小小几十个宗门,在看到沈折竹站起来之后,眼中都露出难言的震撼。 就连和沈折竹一向不对付的顾策都咽了咽口水,“他,他是怪物吗?” 七十二道雷劫啊! 大乘期的雷劫啊!!! 他居然还能站起来!!!! 顾梅拧了拧眉,深吸一口气,“怪物吧……” 饶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沈折竹确实是个疯子。 疯到极致了!! 也是个只能让人望其项背的天才。 如今沈折竹还未而立吧。 还未而立的大乘期…… 将修真史往回拉上万年,也是难见一个。 修真一道本就是与天争机缘。 而如今就真的有一个敢以凡人之躯硬撼天道的。 疯! 也狂! 可沈折竹就是敢! 一片焦土中,少年身姿挺拔,他直视着这天,低头呕出一口血,抬手随意擦去,他像是疯癫一般,用中指指着头顶最后一片雷云,仰天咆哮,“今日,有本事就劈死我,劈不死我,来日我必踏仙路!!” 那最后一层雷云像是听懂了一般,急速扭动起来,将缠绕在其上的八条金色锁链直接崩断。 “嘭!” 一声惊天巨响撼动天地,最后一层雷云化作黑色的锁链,周身萦绕着紫色的电光,八条原本崩开的锁链迅速缠绕其上,为它镀上一层金光,缓缓呈现出金龙之形。 九道雷劫竟生生凝成一股!!! 金龙在雷光之中,俯瞰着一群蝼蚁,被它扫过的人,后背都浮上一层薄汗。 “最后一道雷劫……”万云忍不住出声。 “这魔头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道雷了。”顾策对上金龙的眼睛,身子忍不住一抖,喃喃开口。 在这强大威压之下,沈折竹的脸色白了白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涌,可看向那五爪金龙的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毅。 他要活! 他要活下来去问一问,为什么要一次次抛下他!! 金龙的眼神轻蔑,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一般,朝着沈折竹俯冲而下。 一瞬间,惊天撼地! 这个过程在修真之人看来,实在是有些缓慢,可在此等威压之下,没有人可以动弹! 在金龙离开的那一刻,第九层雷云转瞬间爆开! 在空中爆开的气浪却影响到地上的,转瞬间,那河畔开着的梅花与桃花尽数倒伏,残花落了满地,又在刹那间化作飞灰! 而被这威压压在原地的众人生生被这股气浪掀飞,如浪潮中的蜉蝣,无法提起半点反抗之力。 沈折竹体内那枚妖元早在之前的雷劫中被完全劈开,现在沈折竹就像是过载的容器,整个人都气势节节攀升,到了一个要爆开的临界点,他将多余的灵力灌注入无绝剑剑,黑气四溢,不过一瞬间弥漫了方圆百里! 那些倒伏的树木在一瞬间枯萎,黑气蛮不讲理地抽取周围所有活物的生机! 而那些没来得及逃走的弟子,连惨叫声都还没来得及发出,转瞬间就化作一堆白骨。 第398章 欺师灭祖52 所有人脸色惨白地看着这一幕,那黑气中心的少年浑身浴血,七窍之中不停往外渗血,尤其是那双眼,红得像是索命的恶鬼。 周身黑气弥漫,手握魔剑,而无绝剑也在吸收了足够多的生气之后,缓缓崩裂,露出全黑的本貌,缠绕着诡异的红色魔纹。 此刻无绝,才是真真正正的,魔剑! 完整的,无绝! 红黑两色急速翻滚着,万剑一瞬间震动,像是要听从于首领的召唤,却又被金龙威压强行压下。 沈折竹眸光冷冽,轻嗤一声,“不让我以万剑抵挡吗?那我一人也足够!!” 少年登时发出一声嘶吼,“给我,破!” 妖元在一瞬间内捻为粉末,在一瞬间爆发出强劲的灵力,让沈折竹的身体寸寸崩裂,又在瞬间愈合,不停地摧毁又重生…… 他以一种蛮横的方式,将灵力尽数灌注到无绝剑中,无绝剑形成一道虚影。 十丈! 百丈!! 还在不断扩大!! 少年在这样的场景之中就像是一片飘落的树叶,随波逐流,可那疯狂之态却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当世第一剑,果然名不虚传……”顾筹被这惊世的气势镇住,忍不住惊叹。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楚意识到…… 他,要屠龙! 屠,天道之龙!! 沈折竹发出凄厉的嘶吼声,像是在控诉自己的不甘,全身修为也都在此刻彻底爆开,汇聚于剑尖之上,像是想以利刃斩开这世间的不公! 他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撕扯着自己的灵魂,像是要将他这蝼蚁彻底碾碎,这一刻他的灵魂,他的修为,他一切的一切,都倾尽全力! 他的眼前只有这只金龙,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就算识海被搅得一片混沌,却仍旧有着一个不甘的意志: 他要活! 他要活下去!!! 少年咬紧牙关,眸光猩红却亮得出奇,透着对生的渴望! “给我,破!”沈折竹发出一声长啸,浑身灵气激荡,又在霎时间尽数沸腾,火红色的灵力,暗黑色的魔气,都在这一刻翻涌着,交织在一起化作登云梯。 少年后退一步,足尖点在灵气最盛之处,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那登云梯奔上,那双被黑红之色占据,本该无神的眼睛此刻却迸发着强烈的神采,他的眼中只剩下眼前这一道金光。 他要,活下去! 他,孤注一掷! 带着赴死的决心,将全部灵力灌注在无绝的剑锋之上! 只一剑! 不成功,便成仁! 沈折竹神色癫狂,又生生逼出一口心头血祭养无绝剑。 当黑红之色与强烈的金光相接, 翻涌着的灵力,震颤的灵剑……天地万物都在这一刻停滞。 众人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少年以蜉蝣之姿撼动惊世巨龙。 那柄红黑色的巨剑,斩断了龙头! 顷刻间,天地色变! 时空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 在那凝滞之处,他们好像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又看到了不可知的未来。 刹那间,天幕崩倾,大地开裂! 那金龙之上的片片龙鳞溃散,在刹那间爆出金光,遮盖了整片天幕,连带着沈折竹的身影都一起消失。 众人抬眼看去,只能看到无尽金光。 无人知道这场雷劫结果如何……只能静静等待。 顾爻眯了眯眼,忽的眼神一凝,“系统,使用第二次机会!” 炮灰系统正在怀疑人生中。 这犹如脱缰野马一般的情节,它拉都拉不回来。 听到顾爻的话,它不太情愿。 顾爻却像是窥探到它的心思,缓缓开口,“你还想完成任务吗?要是想,就听我的!” 炮灰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宿体确定这么快使用第二次机会吗?” 距离上次也才过去不到两天,以顾爻如今的身体状况,这就是在作死! 顾爻看着那爆开的金光,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当然!” 下一刻,苍穹之上,金光散去,满目焦土硝烟中,那狼狈的身影气势节节攀升! 合体中期! 合体后期! 万云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凝重,拔出手中的灵剑,“万兽谷弟子,随我诛魔!” 其余门派也陆续反应过来。 如今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是个——魔! 与他们玄门自古便是死敌的——魔! 如今他成了修真界第一人,他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啊! 既然如此,那就决不能放虎归山! “百花谷!” “万影门!” “灵源宗!” “众弟子,随我诛魔!” 沈折竹以剑撑地,偏头吐出一口血,抬手擦了擦,听着这些玄门中人喊打喊杀,扯出一个轻蔑的笑。 既然他们想死,那就,成全他们! 顾爻看到沈折竹动了动,眼神一凝,调动起全身灵力,抬手唤出朱颜, “朱颜,去!” 下一瞬,他将踏云神通发挥到极致,朝着那焦土中心而去。 沈折竹抬眼看着这群扑杀而来的伪君子,指尖攥紧剑柄,还未动手,一柄银白色的灵剑裹挟着彻骨的寒气,在两方人之间划出一道界限。 那些扑杀而来的修士都被这寒气震得一退,万云抬剑抵挡,在空中倒转落地。 沈折竹看着这柄熟悉的灵剑,面色凝了凝,浑身疼得厉害,眼中的红光闪了闪。 “今日,过此线者,死!” 天空中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顾爻一身白衣,衣角的血像是盛开的花,飘然而下。 顾爻一把握住朱颜,目光不善地盯着眼前这群人。 沈折竹贪婪的眼神落在顾爻身上,将这道挺拔的身形逡巡了个遍, 生生将眸中的红光压下。 万云眼神狠戾,咬了咬牙,“顾爻,你不要执迷不悟,如今这魔头一举踏入大乘,对我们玄门而言,那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你不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若是放虎归山,来日,此子必成大患!”百花谷谷主出声附和,目光落在顾爻身后。 “就是啊,你不要……”灵源宗宗主还想再劝一劝,顾爻却先抬手打断他, “不要什么?不要和魔头为伍?” 顾爻神情讥诮,目光扫过这些大义凛然的人,笑了笑,接着道,“可你们别忘了,我也是个叛徒啊!” 万云:“……” 灵源宗宗主:“……” 众修士:“……” 合着你和魔头同流合污,还骄傲上了是吧? 青年的声音低沉又诡异,沉沉的目光落在这一群人身上,手腕轻轻抬了抬,“既然各位都没话说了,那就是服气了,谁要是不服,先打过我手中的剑!” 顾爻眼神一凛,朱颜也在霎时间漫出一股寒气,将四周还在燃烧着的小簇灵火直接冻结。 不是熄灭,而是瞬间凝结!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透骨的寒气爬遍全身即使有着灵力防护,有着各种防御灵器,却都无法选择抵御这股寒气。 冷到极致! 带着顾爻特有的统治力! 这就是曾经的修真界第一天骄! 剑未出,却已有剑意逼人! 能将所有人都拉到他的剑意之中。 万云想要反抗,脚下却已经被冻住,手指也不知何时僵硬,完全无法动弹。 对上那双浅淡的眸,心狠狠一跳,可顾爻却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只是轻轻扫过。 万云心中万分不甘! 他努力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超过眼前这个人! 可事实却总是在一遍遍告诉他…… 他,没有资格…… 顾爻轻嗤一声,带着些轻蔑之意,将朱颜一收,把沈折竹提溜起来,少年顺势靠在他的肩头。 “人,我就带走了。” 还未等人有回应,顾爻足尖一踏,直接御剑离去。 仿佛刚刚一问,只是走个流程。 万云面色一哽,气得咬牙切齿,脸皮都抖了抖,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打不过顾爻。 一起上也打不过。 这就是让人无奈的事实。 第399章 欺师灭祖53 有些小辈在人群中的最后方,看着顾爻这般天人之姿,实力又如此强悍,咽了咽口水,眼中露出倾羡之色,声音都有些颤抖, “传闻之中,天钺仙君游历之时,偶遇一小国洪水,只以一掌断水,就冻结了方圆十里滔天洪水,挽救一国百姓于危难,我还以为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所言不虚啊……” 万云向后狠狠瞪了一眼,想看看是谁还敢在他面前夸赞顾爻,将那个小弟子直接吓得呆在原地。 他的目光阴狠,锁定在那个小弟子身上,唇角掀起一个笑,“就算他曾经是玄门第一天骄,但他如今就是魔头,还是什么仙君,你夸赞魔头,是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万云眼中闪动着红色光芒,手中灵剑已经指向那个小弟子。 “我看你也是和他们狼狈为奸的叛徒吧!” 小弟子面色惨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闻言赶紧摆摆手,急忙否认,“万谷主,我,我没有啊,真的没有……” 万云却不欲听他解释,手中剑锋一转,剑气就已经直冲小弟子面门。 “锵!”的一声,那道剑气就已经被拦在小弟子面前。 “万云,你何必恼羞成怒,这小辈本就是说的事实,我小师弟本就曾救一国百姓于危难,我倒是看不出来,他哪里夸赞了?” 顾筹三人足尖一点,飘然落下,穹华剑已经将那道剑气击溃。 他落在穹华剑上,剑尖毫不客气地指着万云,眼神不善。 顾策和顾梅也盯着万云,眼神微凝。 万云脸色一凝,眸中红色更深,他神色有些癫狂,“顾筹,你们天乾宗是要袒护那个邪魔吗?” 顾筹一愣,像是被逗笑了一般,发出一阵轻笑声,“万云,我天乾宗何时说过,顾爻已经被除名啊?” 他压了压声音,带着些讥诮看着万云,有些难言的嘲讽。 眉峰压了压,带出些压不住的戾气。 他看万云不爽很久了,自从小师弟离开以后,就跟小人得志似的,一天天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今日不过是有人说了一下小师弟过去的功绩,他便要对无辜之人动手,实在是……心胸狭隘。” 顾筹面色沉了沉,万云目光紧紧盯着顾筹,眼中闪过一道血光,“顾筹,你真的要为了那个叛徒与万兽谷为敌?” 万云此话一出,本就僵持的气氛更是瞬间凝滞。 若是两人之间的问题也就罢了,可眼下万云直接将问题上升到两个宗门。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问题了。 顾筹闻言笑出声,翻身落地,穹华入手,目光扫过已经折损大半的万兽谷,嗤笑一声,“我才是想问你一句,你确定,要与我们为敌?” 那一眼,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万云咬了咬牙,上前就要和顾筹动手,一旁的长老一把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低声劝道:“谷主,如今我们两宗实力悬殊,这秘境还未到离开的时候我,不可!” 就差没直接告诉万云,他们现在打不过了。 万云深吸一口气,将灵剑回鞘,阴狠的目光扫过天乾宗众人,“今日之事,我万兽谷记住了!” 顾筹又换上那副温和的神情,“那就恭候万谷主了。” 一旁被顾梅按着的顾策一听到这狠话,当即就忍不住了,直接出言嘲讽,“从前我小幺在的时候,你只能是个老二,以后,你也绝无可能超过小幺!” 万云脚步一顿,偏头看向顾策,“你说什么?” 顾策一副混不吝模样摊了摊手,眼神却格外嘲讽,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永远比不上小幺!” 万云咬了咬牙,周身爆发出一股强劲的灵流,将一旁的人震得退后两步,两个万兽谷长老死死地按住他的手,“谷主,冷静!” 万云轻哼一声,僵持良久,终究是咽下这口气,“我们走!” 顾策嗤笑一声,像一只斗胜的公鸡,还想再说点什么,顾梅却已经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 顾策脑袋还没扬起来,就被一巴掌拍了下去,捂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师姐,你干嘛!” 顾梅抱着胸看了顾策一眼,一副看傻子的眼神,“你还真想和他们拼命啊?” 顾策语塞,咬了咬牙,看着万云离去的背影,不服气轻哼一声,“便宜他们了。” 顾筹扶了扶额,“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顾策嘿嘿一笑,拍了一下顾筹的肩膀,“大师兄,你今日,还是很厉害的啊!” 他又将目光转向那个小弟子,看了眼他的服饰,蹙了蹙眉,是个小宗门的。 “你有没有兴趣入天乾宗?” 那小弟子一愣,“啊?” 顾策却已经一把将人薅走,看着一旁的宗主,施礼道:“前辈,这小子与我有缘,我就带走了。” 那老者点了点头,没有拒绝顾策的好意。 这个小弟子跟着顾策入天乾宗是最好的选择,在他们宗内,等到出了秘境,万云定会报复。 恐还会祸及宗门。 小弟子脑子转过弯来,自然也知晓其中关窍,他朝着老者施了一礼,“弟子感念宗门多年栽培,今日一别,望各位同门珍重!” 顾策点点头,表示满意,这小子是个重情义的。 第400章 欺师灭祖54 那边的争论暂且不论,被顾爻一把薅走的沈折竹是真的有些看不清他这位师尊了。 将他强行推入大乘期,去渡那本该必死的劫,可又在渡劫后的虚弱期救了他。 师尊啊,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还有他这修为,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早就恢复了吗? 那为什么还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他连顾爻什么时候恢复的修为都不知道。 思及此,沈折竹忍不住心头泛酸。 少年的目光太过灼热且不加掩饰,顾爻完全无法忽视,待到峭壁之上,他停下朱颜,转头斜睨了一眼靠着他小腿的沈折竹。 刚刚渡劫成功的人身上都没块好肉,那张白皙俊秀的面容像是在煤炭堆里滚过一圈,还是主打的一个,以脸接之。 虽然气息强大,却格外萎靡。 大乘期的雷劫,可不是闹着玩的。 对上那双泛着红的眸,顾爻像是看透了沈折竹的想法,蹲下身与他平视,扯下袖角,引了河水沾湿,将这张黑煤球一般的脸蛋擦成茶叶蛋。 许是顾爻的动作太过温柔,竟让沈折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面前温柔的青年,一时怔愣,竟生出些自卑之感。 就好像当年天乾宗上,那个最负盛名的天钺仙君也是在一群人中扫了一眼,就从那高台之上飘然落下,那样清风朗月,而他就是个脏兮兮的小孩。 看着面前白得似雪的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一身脏污,他只会觉得玷污了心中的神明。 当年是这样。 而如今,也是这般。 看着沈折竹怔愣的眼神,顾爻伸手捋了捋少年凌乱的发丝,声音温柔,神情也温柔,“疼吗?” “疼……”沈折竹有些委屈,在顾爻这样温柔的询问中,忍不住吐露了最真实的想法。 少年皱着眉,顾爻脸上神情却越发温柔,他直视着那双黑眸,扯出一个笑,风卷过青年的发丝都格外眷恋,将那张精致无瑕的面容衬得格外温柔。 那双素来浅淡的眸中好像都闪动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和柔情,那是极其漂亮的一双眸子。 漂亮得让人忍不住迷失。 沈折竹抬起指尖忍不住想要抚上那双眸,却见那眼底金莲乍现,少年的指尖僵在半空,身体瞬间动弹不得。 而在秘境的中心,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 “顾爻,你大爷的!” 神秘人扶着石碑,晃了晃脑袋,在没有了那般仙风道骨的模样,感受着体内不停被抽调的力量,一阵阵虚弱感泛上脑海,他目光惊骇地看向秘境中心外围。 那是他的力量流失的方向。 他抽调了这么多力量,到底是要压制什么修为的人物啊??! 还有,他到底是何时掌握这个术法的? 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自己也只不过在顾爻面前用过一次吧,他就学会了??! 顾爻看着少年那张俊秀的脸蛋,倾身附在他的耳边,“好徒弟,下辈子记得见到我要绕道走啊……” 他话音未落,那源源不断的修为从少年残破的身躯之上逸散,直接进入顾爻的体内,不停修复着体内陈年的旧伤,这般奢侈的灌注之下,就连那脆弱的筋脉都被冲刷过一遍,恢复了原貌,丹田中的桎梏也被这浩瀚的灵力冲击着,原本被改造成炉鼎之体本该再无寸进的修为,在此刻一路飙升! 蛮不讲理的灵力灌注,不计较得失,直接让顾爻突破合体期,直奔着大乘期而去! 合体初期! 合体中期! 合体后期! 顾爻将修为压制在合体后期。 这个雷劫,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 青年捻了捻指尖,浅淡的眸中戾气一闪而过。 感受着全盛的状态,康健的身躯,他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伴随着顾爻修为的提升,沈折竹修为的跌落是必然的,顾爻好心地将他停在了筑基初期。 就像,当初的他一样。 而炮灰系统早已被这一幕惊呆,看着眼前一路飙升的任务进度条,完美体会了一把何为跌宕起伏。 玩的就是心跳。 本来在顾爻救了沈折竹的时候他都不抱什么期望的。 现在,唉嘿,柳暗花明了。 顾爻站起身,没有回话,只是俯视着已经半昏厥的沈折竹,一把将他薅起来,从半空中扔了下去,像是再扔一坨垃圾。 秘境的中心,依旧是一片浓雾,带着格外的神秘少年狼狈的身形急速下坠,坠入浓雾,不知生死。 看着顾爻这一通人狠话不多的操作,炮灰系统被惊得连身形都忘记隐藏,直接被吓出一团乌漆嘛黑的实体,“宿,宿体,你怎么……” 在看戏的小九眼神一凛,赶忙放下手中的葱饼,拍了拍手上的饼渣,开始干活! 这狗东西,实体都出来了,这不得赶紧干活! 他都闲得抠脚了,谨记着大人的叮嘱呢。 顾爻偏头看向这一坨乌漆嘛黑的东西,扯了扯唇角,带着些嘲讽,抱着胸斜睨它,直接打断,“怎么?这不是我们的任务吗?” 看着顾爻这比反派还反派的架势,炮灰系统怂得不敢开口。 可看着那完成的任务进度条,代码的波动却怎么也压不住。 顾爻看着跟个鹌鹑似的炮灰系统,露出了一个反派的标准微笑,带着些癫狂,“你是以为我舍不得沈折竹吗?” 炮灰系统:“……” 你是会读心吗? 它怯怯开口,“宿体之前不是很喜欢他吗?” 顾爻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眼前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轻嗤一声,声音有些诡谲,看着刚刚沈折竹坠落的方向,擦了擦朱颜,“我现在也很喜欢他啊……” 看着顾爻手上闪着寒光的灵剑,炮灰系统闭嘴。 这话你自己说得不亏心吗? 眼见着它又要躲回去,顾爻的眼神动了动,一把薅住它,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这秘境还要半天才会开启,我无聊得很,你陪我聊天。” 顾爻笑得开心。 小九看着光屏上飞涨着的进度条,也笑得开心。 炮灰系统:…… 它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第401章 欺师灭祖55 临走前,顾爻往那浓雾聚集之处看了一眼。 别让我失望啊。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顾爻踏上朱颜,化作一道流光朝着秘境出口而去。 而那个被顾爻抓来当苦工已经说了好几个时辰冷笑话的系统,终于被他大发慈悲地放了回去。 离开的时候,连那原本活泼跳动的黑气都变得格外萎靡。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力,顾爻轻叹一口气。 还真是希望能一直拥有这样康健的身体啊。 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还真是有些赶啊。 不过他不怕。 以他现在的修为,三个月,足够了! 他相信师兄师姐也会全力帮他的! 顾爻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天乾宗的方向全速前进。 ———— 近来,修真界热闹得很。 先是上古秘境开启,再是天乾宗闭宗,现在魔界那边魔主失踪。 若说上古秘境哪个宗门得到了最多的利益,所有人想到的都是天乾宗。 毕竟入秘境之前,其他宗门或多或少都有被沈折竹一剑飞花伤到,只有天乾宗,毫发无伤。 甚至在秘境之中,他们也是保存实力最多的宗门。 可也不乏其他宗门弟子得到了机缘,从秘境回到自己宗内许多天骄都选择了闭关。 而天乾宗在队伍回到宗内的第二天,就对外宣布闭宗! 那护宗大阵,将天乾宗整个山头罩了个严严实实。 外界都在猜测着天乾宗究竟想干什么? 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重宝? 亦或是宗内的那几个支柱人物在秘境之中负伤了? 众说纷纭,一时间流言四起。 无论外界如何猜测,可眼下的天乾宗青竹峰上却是格外欢乐。 顾策从青竹峰的青梅树底下挖出了自己珍藏的酒,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挑了挑眉稍,抬手晃了晃,“这可是言谷主亲自酿的酒,我当年可是求了他好久才给我的,今日,便宜你们了。” 顾筹可不给他这个面子,直接拆台,“呵,求了人家好久,你也好意思说,人家不给,你就声东击西,用分身去人家酒窖里喝了个遍,还发了酒疯,将言谷主种在院子里的药材拔走了一大半,害得宗门赔了一大笔,最后还死活不肯将最后两坛酒交出来,原来你藏在小幺这里了。” 闻言顾爻神情一僵,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低下头恨不得将头埋到胸里。 他想起这件事了,当初看四师兄那么可怜,就帮他瞒着了。 顾策轻哼一声,“你就说,喝不喝吧!” 顾筹笑了笑,将手中的折扇一收,“喝,当然喝!” 言若自从被顾策这个小混蛋祸祸过那一次以后,就再也不酿酒了。 这两坛,可真就是“沧海遗珠”了。 看着两人拌嘴,顾梅和顾槐对视一眼,皆是摇了摇头,无奈笑笑。 顾策一把揭开了酒封,一股沁人的酒香瞬间逸散出来。 他脸上露出痴迷的神情,深吸一口气,那股酒香仿佛会醉人。 抬手一扬,桌上登时出现五个青玉酒杯,“这千金谷的药酒,还是要玉杯方不损其滋味。” 说着,顾策就给几人满上。 五人已有许久未见,所有人都任由着酒精侵占自己的脑子,想醉上一场。 于是,青竹峰上,五个在当今修真界中可称得上第一梯队的人,在小院里醉得东到西歪。 谁也没有选择用灵力逼出酒力。 顾策挂在顾爻身上声嘶力竭,“小幺啊,我好想你,你当时怎么说走就走了,也不和我们联系啊!” 说起这件事,顾策都有些委屈,从顾爻身上跳下来,一把拽住顾爻的袖子,眼神都有些湿漉漉的,嘴上却说得凶,“你不许再走了!” 可话刚出口,就瞬间没了气势,扬起的脑袋低下,“你要是再走,我们真的,真的会很难过的,你忍心看我们难过吗?” 顾策的声音低沉又黏糊,带着他特有的腔调,此刻却分外小心翼翼地拽着顾爻的袖子,活像是一只求着主人回家的小金毛。 此话一出,小小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其余三人的目光也落在顾爻身上,像是在求一个答案。 顾爻脑袋也有些晕乎,看着面前可怜巴巴顾策,顶着其他几位的目光,只感觉亚历山大。 可他从不轻易许诺。 承诺对于他而言,是个极为郑重的事情。 他只要许诺了,就必定会实现。 面对顾策的问题,他也只能缄默不言。 因为他知道,他的路在哪里。 这么被闹了一通,四人的酒早就醒了。 顾策垂着脑袋,也松开了抓着顾爻袖子的手。 四人站在顾爻面前,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顾筹拍了拍顾爻的肩膀,“小幺,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师兄师姐都会支持你的!” 顾梅最先反应过来,微微一笑,上前一把捏住顾爻脸颊两侧的软肉,“是啊,小幺现在都长得这么俊俏了,也长大了,但是,师兄师姐也还没老啊!” 所以,不要自己一个人承担那么多。 顾槐攥紧手心,上前一步,“是啊,你还有我们呢。” 天乾宗只要他们管着一天,就永远是顾爻的家! 刚刚被打击到的顾策也满血复活,摸了摸顾爻的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谁要是想欺负你,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顾爻环视一圈,四人都朝着他点点头,一如当年五人一起闯了祸都要将他藏起来一般。 他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郑重施了一礼,“那就多谢各位师兄师姐鼎力相助了!” 微风卷落了泪珠,被风托着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再抬头时,他的脸上就已经扬起一个笑,“今日也晚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再与师兄师姐商议!” 可强颜欢笑总是格外勉强。 又怎能瞒得住几人。 看着顾爻匆匆的背影进入屋内,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不祥的预感。 总感觉这天,要变了。 顾筹攥紧手心,偏头看向顾槐,“二师妹,你那日卜卦,究竟看到了什么?” 顾槐闻言脸色白了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脚步都踉跄了一下,被顾梅眼疾手快扶住。 良久,她才颤颤开口,清浅的眸望向黑沉沉的天际,“我看到了……天地倾覆,万物同悲,满目荒芜,生机尽断!” 第402章 欺师灭祖56 距离上古秘境关闭已经过去两个月,这段时间在整个天乾宗的鼎力相助下,顾爻终于凑齐了他想要的东西。 站在中峰最中心,他目力所及之处,内门的天乾宗弟子都已经站好位置,他看向四角之上的师兄师姐,朝他们点了点头。 “布阵!” 随着顾爻一声令下,他将手中的灵晶拍入中峰祭坛,四角之上的其他人身形一转,也站在四峰之上,将手中的灵晶拍进阵法之中。 而在那广场上的弟子也已经列好阵,盘腿坐下,几百个内门弟子齐齐爆发出一阵强劲的灵流,整个天乾宗的山头都开始震动,逸散出一股耀眼的光芒。 顾爻眼神一凝,身形一转,落到祭坛中心,灵剑划破掌心,他顾不上其他,直接以掌合阵,顺着阵纹勾画,那原本已经有些残破的阵纹被鲜血浸透,像是瞬间活了过来,扭曲着,蠕动着,干瘪的血肉瞬间充盈,变得格外鲜活。 此刻的祭坛已经变成了一汪血池,那些被血色浸透的阵纹像是蠕动的触手一般,挣扎着,扭曲着,想要挣脱祭坛的束缚,却又在翻滚的血气中逐渐沉沦。 已经荒废了几千年的祭坛,在此刻重新焕发光彩,被磨灭的阵纹重新显露,可那血气滔天,不像是玄门正经的阵法,倒像是什么禁术。 四峰之上的顾筹等人看着顾爻有些担心,那滚动的血气凶戾,像是要将顾爻生生吞噬一般青年瘦削的身形摇摇欲坠,面白如鬼,而那蠕动的阵纹还在不停吸食着他的血液。 顾爻抿了抿唇,从纳戒中取出压阵的仙灵木,将它拍入阵心,头顶的雷云却已经开始聚集,他抬头看了一眼,抬手擦去唇角的血,眼神轻蔑,没有将这警告放在眼中。 “阵起!” 随着顾爻一声令下,顾筹四人没有一丝迟疑,身形一转,足尖一踏,将灵力以尽数灌注进灵晶之中,手中迅速结印。 “以我灵血,我之神魂,召八方英魂,唤仙灵之躯,阵起!” 四角压阵的灵晶瞬间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在顾爻头顶先形成一道灵阵。 同时,顾爻眼神一凛,在自己手心又划开一道伤口,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将掌心拍到焦黑的仙灵木上,原本已经成了一块焦炭的仙灵木外层的焦炭一层层剥落,露出内里柔韧又极富生机的绿色。 可它却比那阵纹更加贪婪,在复苏之后蠢蠢欲动,伸出枝丫像是要探入那伤口之中,将顾爻全部的血肉榨干。 顾爻轻嗤一声,指尖翻飞,手中迅速结印,“水生木,木生火,五行相生,以水之灵力,生仙灵之木,开!” 那些蠕动着的嫩绿枝丫在这一瞬间被生生逼退,雾气与血气交织,在祭坛中心形成一个红白之色的太极图,血气和雾气在一瞬间急速收缩,那太极图迅速凝实,转动着,透着一股诡异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像是要将一片雷云击散。 在太极图形成的那一刻,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仙灵木,被顾爻一掌拍入阴阳交界之处,像是一颗种子入了土,在血气和雾气的滋养下迅速生根发芽,抽条成长! 一尺! 一丈! 十丈! 不过转瞬间之间,便已经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而受到挑衅的雷云也在那一刻迅速聚集,朝着顾爻兜头劈下一道雷,却被那迅速生根长大的仙灵木直接逼退! 翠绿的枝丫不停伸长,再伸长! 几根枝丫直接将这道雷截断,让它消散于天地间。 顾爻轻轻扯起唇角,力竭的他靠在仙灵树的树干上,伸手摸了一下柔韧的树皮,轻声道:“自此以后,你便是我天乾宗的守护灵了。” 仙灵木像是感受到顾爻的情绪,探出两根藤蔓缠上顾爻的手腕,藤蔓尖蹭了蹭像是在撒娇一般。 顾爻却已经没有精力再理会它了,结束了一直压在心头的一桩大事,他是真的很累了。 动了动指尖,顾爻抚了抚藤蔓,“乖,让我先……睡……” 话还未说完,头一歪,顾爻就已经彻底昏死过去。 ———— 顾爻感觉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在梦里,他见到了他的父母,他们依旧是那么温柔。 母亲朝他招招手,“爻儿,妈妈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 父亲递给他一个玩具,刮了刮他的鼻子,“这是爸爸自己做的一个小玩意,就送给爻儿了。” 他沉溺在这种岁月静好的梦境中,那个满是桂花香的小院,承载着他最美好的回忆。 此刻却被一把大火燃尽! 顾爻愤怒,他尖叫着,他捶打着眼前的人,质问着眼前这个放火的人,可当这个“凶手”转过身,顾爻脸色大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那分明是他! 更准确来说,是长大之后的他! 那个“凶手”眼底没有一丝情绪,好像万事万物都没办法掀起他一点波澜,他缓缓开口,“顾爻,你还要沉溺在这里多久,你明明知道这都是假的,不是吗?” 顾爻低着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成拳! 他的身体颤抖着想要反驳,可他的灵魂告诉他,眼前这人说的都是对的,可他又不愿意承认。 这个梦太美好了,美好到他完全不想醒来。 “小幺!” “小幺!” “小幺!” 站在顾爻眼前的人似有所闻,抬头朝着一片灰蒙的天看去,“你该醒了!” 顾爻一愣,那呼唤声却越来越大,像是震耳的鼓声,一下一下敲破了这方天地的桎梏! 而那个“凶手”也在天亮的那一刻化作泡影缓缓消散。 眼前一片白光,让顾爻的眼睛有些难受,而顾筹几人守在榻边,见人醒了,赶紧将人扶起来。 顾梅带着言若上前来,言若将指尖搭在顾爻的腕间,“能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就怕他被魇住了,身病易治,心疾难医啊!” 听到这老气横秋的话,顾爻扯起一个笑,“言伯伯,你何时这么唠叨了,之前给师父看病不都是把药扔下,爱吃吃,不吃滚吗?” 说到此处,顾爻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偏头看向言若,挑了挑眉,“您现在这么温柔,我不太习惯啊。” 看着顾爻这混不吝的模样,言若一甩袖,偏头看了一眼看戏的顾梅,轻哼一声,将一瓶丹药丢到床上,“要不是为了我这半个徒弟,谁乐意管你,你死在这里都没人管!” 顾梅闻言偏过脑袋,丝毫不知道为什么战火烧到了自己的身上。 顾爻的目光在两人指尖逡巡着,将玉瓶拿起,装着傻道:“那小子在此就多谢言谷主了。” 言若没有秀到自己的徒弟,表示很不开心,伸手掏出剩下的几瓶丹药,一股脑全都丢给顾爻,“真的是欠了你们天乾宗的了,这辈子就交了那么几个朋友,就顾玄知离谱,死了我还要给他打白工。” “真是欠了你们的,作为补偿,我这半个弟子我就带走了,刚好最近研究了一个新丹方,需要一个打下手的,总归是要收点利息的。”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言若搓搓手,掌心搭在顾梅的肩上,将人直接带走了。 剩下四人互相对视一眼,俱是无奈摇了摇头。 第403章 欺师灭祖57 顾爻躺在仙灵树的枝干上,从中峰往下看去,能俯瞰着整个天乾宗。 宗内弟子依旧是像是往常一般,在演武场上操练着。 尤其是近两个月,天乾宗闭宗谢客,派遣在外的弟子也在半个月之内都回到了宗内,不能出宗去做任务,多是像筑基之前一般在宗内修行。 顾爻往下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目光像是往常一般,投向北方。 一旁的枝丫上挂着的是言若给他酿的药酒,“知道你喜欢这药酒,就给你酿了一些。” 这是这位言谷主在师兄师姐面前的说辞,可他们两人对视之间,是什么情况,心中都是清楚得很。 这酒,是用来镇痛的。 就像是言若找借口将顾梅带走一般,他知晓顾爻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身体的真实情况。 这天灵阵如何是轻易便能开启的。 使本该灭绝的仙灵木重生,以血祭的方法来布阵,这该是如何逆天的力量。 言若不知道。 更何况,作为主阵人的顾爻不想让师兄师姐受伤,改动了阵法走向,将大部分的反噬全都转嫁到自己身上。 这不是在玩命,那是在纯纯作死! 顾爻自从醒来,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总喜欢躲在仙灵树上,在枝繁叶茂的仙灵树上找一个喜欢安静的角落静静躺着。 有时候一躺便是一天。 顾筹几人都忙着统筹自己峰内的弟子,等着自己那场大战的到来。 而顾爻总是在这种严肃的会议上转身离去,摆摆手道:“我青竹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有弟子,我就不参与了啊。” 然后大摇大摆地拎着酒壶往外走去,晃荡着步子,是个十足的风流模样。 而宗内的弟子也常能看到他们这位传奇的峰主,醉卧树间,青丝半垂,是十足的美人。 从祭坛边上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放轻步子,生怕惊了这个美人。 而在睡觉之余,顾爻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边喝酒,一边掰着手指头看着北方。 借用言若更准确的一句话来说,“你看的不是北方,而是北离城!” 顾爻听到这句话时也只是笑笑,却并没有反驳。 这本就是事实。 他在等着黑雾滔天的那天,等着那个人杀回来! 杀回来,取了他这一条性命!!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午后。忽然黑云蔽日,无数妖魔落在天乾宗的护宗大阵上,密密麻麻的,张牙舞爪着,像是要将整个天乾宗的弟子全都撕碎。 那张着血盆大口的一张张恶心面庞,贴在那一层透明的阵法上,被挤压变形,透出更多的狰狞感,凶得出奇。 就连那猩红色的舌头,那唇角流下的透明涎水都被宗内的弟子看得清清楚楚。 一双双血红色的眸看向底下的人时满是垂涎之色,贪婪又恶心。 仿佛已经将天乾宗的弟子视作他们的的囊中之物。 顾爻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从枝干上起身,满饮整壶酒。 还是来了啊。 青年站在整个宗门最高的树梢,一身红衣,艳得与天乾宗惯有的清冷蓝白之色格格不入,像是冬日的一把火,又像是草原上最烈的酒。 仰头饮酒之时,一举一动,尽是风流。 喉结滚动间,酒液顺着颤动的脖颈滑入那松散的衣襟下。 让人无端感觉到有些干渴。 站在树梢的青年却无知无觉,明明是一身红衣,此刻在天乾宗弟子看来却更像是清冷的月,高不可攀。 顾爻抬手抹了抹唇,酒液浸透了原本有些干燥失水的唇,此刻那粉嫩的唇瓣像是新鲜的花瓣一般,带着些诱人。 将酒壶随手一丢,顾爻仰头望天,头顶已经被层层叠叠的妖魔覆盖。 他们互相撕扯着,不停攻击着天乾宗的护宗大阵。 像是受到指挥一般,朝着同一点不停攻击。 正是护宗大阵最薄弱的那点! 他眯了眯眼,透出些不善的光芒。 还真是……找死啊。 顾爻没有再等,足尖一点,抬手召出朱颜,朝着那点斩出一剑,剑气裹挟着滔天的寒气,将那层叠着的妖魔尽数斩落。 红红白白的不明液体流了满地,顾爻立于阵上,四周的妖魔闻着新鲜血肉的味道朝着少年扑杀而来,他们遵循着本能,张开了血盆大口,离得近了一些,仿佛都能闻到那恶心至极的血腥气。 铺散开来,是最恶心的血肉味道。 一身红衣的青年身形瘦削,在高大的妖魔群中显得格外渺小,可看着四方扑杀而来的妖魔,却扯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区区腌臜之物,也敢对我生出觊觎之心!” 顾爻眼神一凝,眸中燃起一道白芒,明明是森冷之色,却带着跳动的火光。 四周的温度霎时间降低,青年抬手间,凝气成冰,化作一道道凌厉的冰锥,直接捅穿了面前扑杀而来的妖魔脆弱的脖颈。 寒气从脖颈蔓延至全身,丑恶的妖魔化作一座座冰雕凝在半空,顾爻抬眼,伸出手,掌心一握,那些冰锥瞬间爆开,连带着那些妖魔的身躯都一起爆开。 顾爻却知道这只是马前卒罢了,朝着黑云之中看去,传来一阵合掌声,“师尊果然还是这般心狠啊。” 第404章 欺师灭祖58 闻言,顾爻身子一顿,眼睛不自觉眯了眯,目光落在沈折竹身上。 少年大半的身形掩在黑雾之中,红黑两色交织着,衬得那张俊逸的面容有些诡异。 顾爻掀起一个笑容,目光中带着些戏谑,“那我的好徒儿,又该如何呢?” “是心疼你手下这些腌臜玩意儿吗?” “还是你指望这些腌臜玩意儿能轻易伤到我吗?” 顾爻眼神一凛,目光逡巡在四周,勾起一抹笑,带着些嫌恶之色。 沈折竹摊了摊手,瞥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妖魔,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凶恶妖魔一瞬间就收敛了自己的爪牙,乖得像是一群鹌鹑。 “师尊怎么会这么想呢,这些脏东西自然是没资格碰师尊的。” 他嫌恶地看了一眼四周散发着腥臭气息的丑陋妖魔,看向顾爻的眼神缱绻又诡异,“弟子自然是要……亲自取了师尊的性命啊!” 说到此处,少年原本苍白俊秀的脸上缓缓爬上红色的魔纹,引起无绝剑一阵嗡鸣,少年伸手压了压,无绝剑停止了震颤。 可那脸上的诡异魔纹却没有丝毫减轻,缓缓蠕动着,交织在一起,看着分外诡异,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顾爻仔细看去,那些魔纹交织着图案竟是一只只重叠的眼睛,泛着瘆人的红光,少年漆黑的眸也缓缓转为猩红之色,带着凶戾的光芒。 身边的黑气像是感知到他的情绪,不停翻滚着,像是沸腾的水一般,滚动着破裂,不停侵蚀着下方的阵法。 顾爻眸光一凝,不欲多言。 再拖延下去,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反噬,又得卷土重来了。 顾爻在心底叹口气,有些后悔刚刚将那一壶酒都给喝了。 眼下也找不出第二份材料来制作另一壶药酒了。 那就,速战速决吧! 顾爻抿了抿唇,“系统,使用第三次机会!” 已经藏了许久的炮灰系统闻言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宿体确定吗?你会死的。” 顾爻掀了掀唇角,“可我今日本就是要死的,以什么方式死去,有什么区别吗?“ 炮灰系统一愣,良久,像是妥协了一般,顾爻随即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灌注到身体中,将他破碎的灵脉生生吊住,极大缓解了那股疼痛的感觉。 顾爻眼中透着些愉悦,身体轻松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开心啊。 他终于能和眼前这人好好打一架了! 一身红衣的青年战意凛然,艳得似血的红唇轻勾着,眼角的一抹红,更衬得那张漂亮的脸庞秾艳无比,像是开在冥河彼岸的曼珠沙华,却无端让人感觉到有些脊背发凉。 手中银白的灵剑被不停震颤嗡鸣着,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兴奋。 浅淡的眸子紧紧盯着半掩在黑云中的人,顾爻足尖蓄力,猛地一踏,身形一闪,朱颜就已经裹挟着森森寒气直劈沈折竹面门! 少年眼神微顿,无绝出鞘阻挡,却被这刚猛的一击生生震退! 就连那裹挟着少年身躯的黑气都被震散些许,露出点底下的丑陋面貌。 盘根错节的蠕动魔纹,像是丑陋的妖魔种子寄生在那具本该无瑕的躯壳上,以血肉为食,生根发芽,逐渐壮大。 顾爻眼神微动,还未等再看清楚一些,那些被震散的黑气就已经重新缠绕上少年的躯壳。 沈折竹低头看了一眼,抬眼看向有些怔愣的顾爻,神情古怪,唇角扭曲出一抹古怪的笑,“师尊用着我的灵力,手下还真是丝毫不留情啊……”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些喑哑,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却无端有些诡谲感。 顾爻却不听他的蛊惑,眼神依旧清明,“你早该知晓,你的幻术对我无用!” 无论他是否身具灵力,沈折竹的幻术对他而言,从来都是无用的。 沈折竹忽的大笑我,抬手掩面,神情瞬间扭曲,“是啊,我修习的幻术对师尊无用,可我还是想试一试,就算是假的,我也想要师尊对我动心啊!” “可为什么,为什么师尊总是能轻易在我心口上捅刀子呢?” “后来我知道了,师尊,命运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少年眼眶赤红,眸中燃起漂亮的星火,凝聚成火莲的形状,蓦然乍现,勾勒出一圈圈金边。 顾爻眼神一动,垂了垂眸,冷声道,“多说无益,要战,便战!” 少年周身黑气四散,瞬间扩散至天乾宗方圆百里,除了被护宗大阵护着的主宗之外,那些隶属于天乾宗的灵山尽数被黑气吞噬,生机尽毁。 那些生活在灵山之中的灵兽还未来得及发出惨叫声,就已经化作一具具白骨。 整片苍穹黑雾压阵,似是天幕崩倾,黑雾侵蚀灵阵,灵阵片片碎裂。 天乾宗弟子看着这恐怖的一幕,脸色惨白,带着无尽死气的黑雾缓缓压下,这种让人生不出半分反抗之力的感觉,死亡威胁笼罩在众弟子心头,让人双股战战。 人群霎时间就变得一片混乱,嘶吼声,惊叫声混成一团。 “快走啊!” “护宗大阵破了!” “快跑!这些黑雾会吞噬生机!” “不要被黑雾缠上啊!” “……” 少年面上扬起一抹狞笑,冷眼看着那底下四散逃开的弟子,扬手间,万朵灵火飘散在他的周身,“师尊,你这般心狠的人,会在乎他们的死活吗?” 顾爻拧了拧眉,没有回答沈折竹的问题,抬手结印,灵剑划过掌心,干脆利落逼出精血,几滴艳丽的血浮在沈折竹眼前,像是一根根针般扎透了他的心。 他神情扭曲,脸上是怎么也压不住的嫉妒,“师尊还真是……深明大义啊……” 却只对他一人心狠。 凭什么啊? 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顾爻神情未变半分,抬手一扬,指尖轻点几滴精血,一掌将精血拍入天灵阵中, 中峰祭坛之上,停滞的太极图转动起来,散发出阵阵血光,翠绿的枝丫迅速伸长! 再伸长! 迅速扭曲盘结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坚实的网,将崩塌的灵阵顶住,顾筹等人足尖一踏登上四峰,将灵力灌进压阵的灵晶之中。 看着四散而逃的弟子,顾筹手中倒转,身形一拧,“众弟子听令,按日前结阵方位列阵,共御外敌!” 能入天乾宗内门的,自然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随着顾筹一声令下,迅速反应过来。 “结阵!” 弟子们随后各司其职,天灵阵被彻底开启!! 第405章 欺师灭祖59 见情势稳定下来,顾爻看向沈折竹,压下喉间翻滚着的血气,控制着颤动的声音,“沈折竹,我们还未好好战过一场,今日,便了断我们之间的是非吧!” 少年面上一怔,微微侧过身,透红的眸子中盈着一汪血光,是深不见底的血池,挥舞着,引诱着,要将顾爻拉入深渊。 “呵,了断?” “是非?” “原来在师尊眼中,我与师尊之间的纠葛就只是是非,能这般轻易就了断的吗?” 看着那无波无澜的血瞳,顾爻抿了抿唇,抬起剑尖,“多说无益,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有本事,就来拿!” 话音未落,顾爻率先攻上,抬手就是一剑斩出,被剑气扫到的妖魔被寒气冻结,剑气一扫,尽数破碎。 顾爻是一个将水系灵力修炼到极致的人。 修真界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钺仙君的寒气,沾之,即死! 顾爻调动起全身灵力攻击,而沈折竹也向后一退,抬起无绝剑格挡。 “铮!”的一声,两剑相接,红黑色与透白的血色交织在一起,不停翻滚着,像是要将那寒气整个吞噬! 顾爻眼神微眯,单手掐诀,“以水之灵,生木之躯,凝气成冰,起!” 被黑气笼罩的山头之中,一根根翠绿的枝条从土中迅速抽出,裹挟着逼人的寒气,直冲沈折竹杀来! 少年抬手一挡,那些枝条在即将到达他面门时被一道气刃斩断! 顾爻神色未变,手指翻飞,那一根根断裂的藤蔓直接爆开,将原本只是一根尖刺的藤蔓瞬间爆开了,又在下一秒被寒气冻结成冰,像是扭曲的钉板,被勉强团成了球形。 青年抬手一扬,这数不清的冰刺就朝着沈折竹扑杀而去。 他抬手格挡,这样近的距离,慌乱应对之下,还是被划破了脸颊。 鲜红的血顺着少年白皙的面颊落下,却又被黑气舔舐过,不留半点痕迹。 沈折竹抬手抹了抹脸颊,指尖触及到一抹温热,有些怔愣,像是没想到顾爻真的会伤到他。 顾爻抿了抿唇,手上也有些抖,却没有再强攻迎上 而受到沈折竹心绪影响,他身边那万朵灵火齐齐晃动,那双漂亮的眸中满是死寂,“师尊,同葬在这里吧!” 顾爻闻言一顿,神情越发冷冽,少年抬手一扬,万朵灵火齐齐飞向顾爻,他身形一转,急急后退,抬手捻诀,“借生灵之力,结万花之冰,御!” 红衣青年一手撑地,一手捻诀,一朵朵冰花急速盛开,看起来梦幻又唯美,万朵凝结成一面冰镜,挡住了那炸开的灵火。 可震荡的余波还是将顾爻震得一退,他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筋脉发出的抗议之声。 趁着爆炸余波掩饰,顾爻偏头吐出一口血,毫不在意地抬手擦了擦。 指尖攥紧银白的剑柄,他丝丝盯着沈折竹,在心中估计了一下。 他还有一剑之力! 顾爻站起身,破碎的筋脉在体内叫嚣着疼,他已经能感觉到肌肤的皲裂。 他低头看了看,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该庆幸吗? 今日,他穿的是红色的衣裳。 暗红色的衣裳,被血浸透了也看不出来。 浅淡的眸看向那个满身黑气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他知道,那黑雾掩藏下的身躯是伤痕累累。 一个没什么灵力的人被他直接扔下,怎么会没事呢? 不过…… 狐狸,很快就会没事了。 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相信我。 青年的神情坚毅,带着些嗜血的疯狂,朱颜悬浮在顾爻面前,发出耀眼的光芒,将那张漂亮精致的脸增添了冷冽之色。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一块冰,“我有凌云一剑,请飞花一敌!” 沈折竹听着这颇为道貌岸然的话,牵起一个扭曲的笑,“凌云?师尊还真是会往我心口上扎刀子啊……” 顾爻抿了抿唇,却没有辩驳。 只是握住剑柄的手微微颤抖。 他只是……想完成一个对他的承诺罢了。 他曾经答应过沈折竹,只要他修炼到金丹,就让他看看他成名的凌云一剑。 只是后来…… 顾爻轻叹口气。 凌云是他年少最是意气风发时悟出的剑招,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用以御敌已经不太合适了。 但他还是想给沈折竹看看,就当是……他的私心愧疚吧。 顾爻没有再多言,抬手一扬,朱颜引动四方水汽,天乾宗方圆百里,灵山遍布,交错的河流数不胜数,对于顾爻而言,是有利的战场。 河流,土壤,绿草,树木……全都蒸腾出白色的雾气,朝着青年缓缓凝聚而去。 顾槐看着这一幕,神情肃穆。 四方水土供给,让顾爻这一剑的威势震天,白色的雾气凝聚在他的周身,像是一条河流般缓缓流动,青年一身红衣裹挟在圣洁的白色中,像是草原上盛开的格桑花,艳得夺人心魄。 凌云一剑,以雾凝云,故称,凌云! 顾爻站在云端,千万朵冰花在他身边凝聚,万朵冰花中,一身艳丽的青年像是雪原中最美的火狐,危险又美丽。 “一剑,凌云!” 随着指尖轻扬,千万朵冰花裹挟着彻骨的寒气朝着少年毫不留情地攻去。 顾爻站在冰花盛开的云端,俯视着少年,绚烂的花瓣与纯白的冰花碰撞,将第一防御阵法天灵阵都震得颤动几分。 顾爻眼神微眯,在他使出凌云之后,沈折竹好像就已经失控了。 他的眼神眯了眯。 少年周身黑气舔舐翻滚,急速朝着天乾宗外围的普通城镇扩散而去,大有要毁天灭地之势。 本就黑沉天在此刻更是压低了几分。 少年墨发飞扬,偏头看向顾爻的神情无比哀伤,“师尊,你为什么,非要用凌云呢?” “对你而言,我们之间仅剩的那点子美好的回忆,都是不值一提的吗?” “顾爻,你好狠的心啊!” 第406章 欺师灭祖60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随着少年声音落下,那些黑气失去了沈折竹的桎梏,像是发了疯了一般开始急速扩散,变得扭曲又可怖,扩展而出的黑雾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这片天幕之下的生物全都看做食物,肆意屠杀。 充沛的生机顺着这些黑雾编织而成的网尽数汇聚到沈折竹的身体中,让他的气势节节攀升。 顾爻面色惨白,神色凝重地看向黑沉的天空。 苍穹之中酝酿着雷劫。 渡劫期的雷劫!!! 这片天地法则不全还被封锁,沈折竹这种行为对于这方天地而言,无异于将它逼入死地! 是要拉着所有人陪葬! 一身红衣的青年足尖一踏,朝着已经彻底失控的少年扑去,却被一层结界轻飘飘地挡下。 那双黑色的眸子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红得像是血,不带一丝感情。 “师尊,你想要阻我吗?” “可是你觉得,你还挡得住我吗?” 少年周身黑气翻滚,带着灼热的火属性灵力,将顾爻直接掀飞。 顾筹等人看得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天灵阵还需要他们四人压阵。 他们一走,整个天乾宗都会毁于一旦。 而且……如今的战斗,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了。 顾爻一抹唇角,看向空中压抑着已经酝酿了大半的雷劫,那天幕已经塌陷,隐隐有崩倾之势。 顾筹等人看着这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一幕,脑中闪过了顾槐所言。 天地倾覆,万物同悲,满目荒芜,生机尽断! 如今,是真的应验了! 顾爻眼神一狠,缓缓起身。 灵气化作利刃,在青年的四肢都割上一道伤口,顿时血流如注,灵血中蕴含的生气,引得黑雾蠢蠢欲动,却被沈折竹狠狠压住。 透红的眸偏头看向顾爻,带着一丝不解,像是不理解顾爻在自残什么? 明明大局已定了,不是吗? 下一瞬,顾爻却告诉了他答案,以身布阵,青年浅淡的眸中金莲乍现,一方天地法则被直接引动。 这方广阔的土地之上,所有都可为顾爻调动,四地力量,八方生灵,尽臣服于青年。 他一身红衣猎猎,浑身浴血,明明面白如鬼,修为却在上升。 顾槐看着这一幕面色刷白,喃喃出声,“小幺,他在……借调万千生灵之力,强行渡劫!” 其余三人闻言也是脸色惨白,抬头看向苍穹之上。 无他,这种行为实在是太疯狂了,无异于玩火自焚! 顾爻确实是要渡劫。 他要,赶在沈折竹之前渡劫! 而他也确实成功了,相比于少年掠夺生机,顾爻血祭借调力量,显然更快。 黑沉的天空被生生劈开一道裂缝,透出来一道光,像是一道聚光灯打在青年绝艳的脸上,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一身红衣的青年在天光之下,美得似是天神降临。 满目荒芜之中,开出了最凄艳的花。 可下一瞬,一道强劲的雷劫直直地劈在顾爻身上。 一瞬间,天地色变,那刺目的强光之中,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顾爻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感觉整个人都要被劈成两半,可他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天空之中裂开的那道微光。 他在等! 等一个时机! 等那个自己,动手的那一刻! 顾爻抬手将朱颜横在胸前,抵挡着这第一道雷劫。 给点力啊! 不要让他失望! 当那道裂缝溢出星点光芒之时,顾爻就知道…… 时机到了! 他奋力一推,在这毁天灭地的雷劫之下不退反进,朝着雷云中心飞掠而去! 一瞬间,雷声震天,渡劫之下皆被压制在这股威压之下。 也包括沈折竹。 沈折竹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红色的身影冲进那轻易便能将人搅碎的雷云之中。 他喉头梗塞,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红色的衣角,却被死死压住。 只能看着那道身影遁入雷云之中,再看不到半点踪迹。 师尊…… 雷云聚集之处像是个血肉熔炉一般,将投入的灵肉祭炼。 一瞬间,天地凝滞,万物失色,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吾顾爻,以命为祭,自愿身归天道,打通,通天之路!” 从雷云中心,隐约传出另一道声音,与青年的声音重合。 下一瞬,塌陷的天幕复归原位。 黑沉的天空之中,甘霖普降,万物复苏。 不仅是万物,还有人。 冰凉的雨丝落在沈折竹身上,将那铺天盖地的黑雾生生压下,随着黑雾散去,少年的身躯显露,带着些寒气的雨展现出最亲昵的姿态,像是最厉害的灵丹妙药,一点点抚平了少年半身伤疤。 沈折竹却没有心思理会自己身上的伤,透红的眸紧紧盯着那破开的一道天光。 他看着,看着…… 那抹艳色,在耀眼白光中,片片崩裂,化作一道灵光四散于天地。 没有了半点踪迹。 而最强的那道却没入了那片苍穹。 直到生机复苏,山河恢复色彩,整片天地重归平静。 一片生机勃勃。 所有人都没有死去。 就连刚刚死去的鸟儿都重新生出血肉,扑棱了两下,重新翱翔于天地。 那些枯死的树木重新抽出枝丫,方圆百里的灵山之上,开满了花朵。 万鸟围着此处盘旋,好像在送别什么人物。 沈折竹失了魂般瘫倒在山峰之巅,他想要嘶吼,他想要拽住那一片艳色的衣角,却看不到顾爻半点踪影。 “师尊!” 少年神色凄惶,不停向前奔去,跌跌撞撞地扑进淤泥之中,却什么也抓不住。 倏的,那黑沉的天空之中破开一道缺口,一时间万鸟归林,山花竞放。 那是天乾宗众人一生也忘不掉的景象。 美得动人心魄。 方圆百里的灵山之上,无论品阶,不论灵智,所有灵兽,皆朝着顾爻离去的方向跪拜。 万树繁花,满地烂漫,连绵的山峰之上,是数不尽的繁花。 少年跪在那破开的霞光正中心,像是被天神选中的幸运儿,可抬眼看向苍穹之时,那张脸上却沾满了泥污,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沈折竹一身破碎的衣裳,却有万道霞光落下,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 霞光缓缓落下,形成通天之道。 没有能将人劈死的雷劫。 也没有任何痛苦磨难。 看起来祥和又平静。 美丽又梦幻。 通天梯一出,不仅是天乾宗可以看到,整个修真界,乃至人间,都可以看到。 有人艳羡,有人惋惜,却无不在关注着沈折竹这个“幸运儿”的下一步动作。 而吸引沈折竹的,根本就不是这道能让他一步登天的阶梯,而是他在这上面感受到的熟悉气息。 属于……师尊的气息。 微风拂过,卷起少年凌乱的发,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踏上了这通天之道。 第407章 欺师灭祖(完) 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梯,沈折竹拖着重伤步子一步步往上走,没有动用灵力,也没有停下些许。 他不允许自己休息,他要找到师尊! 他要求一个真相! 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感觉已经要力竭,才远远地看到那山巅之上好像是这阶梯的尽头。 他大步而上,却看到了一座石碑。 一座,高耸入云的石碑。 看不到尽头。 可沈折竹就是能感觉到,这石碑之中,有着师尊的气息。 “你想找的那个人,已自愿身归天道,你已亲眼见到,何必执迷不悟?” 沈折竹闻言一愣,抬起那张憔悴又癫狂的脸,“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执迷不悔?” “我年少颠沛流离,受尽人间苦楚,自以为幸运拜了天钺仙君为师,师尊爱我,护我,我将他看做最重要的人,除了他,我谁也不在乎。 “可他为何他会性情大变?对我动辄打骂!” “又为何要在我复仇之时露出那般哀伤的神情?” “倒像是,像是……我欠了他的……” 说到此处,少年的声音有些哽咽,转瞬之间又跟上下一句,“我与他纠葛大半生,他凭什么一走了之?”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这里,你把他叫出来啊!” “有什么事情,都讲出来啊!” 少年神情崩溃,跪在台阶最后一层,朝着面前这个连个生灵都算不上的石碑苦苦质问。 “你让他……让他出来啊……” “求,求求你了……” “师尊……” 石碑之中传来一声叹息,“你真的想要知道一切吗?” “这大道之路,你已经成了,只要在这天道碑上留名,你,便可成仙,登上这万年以来再无人踏足的大道。” 沈折竹神色凄然,唇角牵起一抹笑,重重磕了一个头,掷地有声,“想!” “那我就成全你吧……” 此刻的神秘人,不,应该唤他,天道。 此刻已经是一个完全的青年模样。 他抬手一扬,面前是一面冰镜,“这就是顾爻的记忆,他不愿意让你知道的记忆,准备接受好残酷的现实吧。” 过往种种,全都揭露在少年面前。 每一顿责打背后,都是顾爻对自己加倍的惩罚。 水牢之内,罚了他五十鞭刑。 第二日,这人便褪下一身护体的灵力与法衣,在水牢之中受了百道。 雪崖之下,罚他跪了三天三夜,也是这人亲自将他带了回去。 在他昏迷之时悉心照料。 又在他尚未醒来之时,靠着一身强悍的灵力强撑,去雪崖之下,以凡人之躯,跪了七天七夜。 不知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自己。 就连每次不高兴随手甩出的鞭子,都会在每一个深夜返还到顾爻身上。 在那如玉般的肌肤之上留下疤痕。 沈折竹面色惨白地看着面前的破碎的画面。 他曾看着自己满身伤疤怨恨这那人。 却不知他身上的伤痕更多。 他昏迷之后尚且有顾爻为他上药,顾爻却全靠着一身强悍的修为强撑着。 难怪……难怪他回到天乾宗的那日,那般轻易便钳制住这人。 那他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为什么没有发现他身上的伤痕? 一想到此处,沈折竹登时瘫倒在地上,颤抖着看着自己一双手。 因为……他亲手锻造了师尊的炉鼎之体。 将师尊的天灵之体毁于一旦。 将师尊的修为,傲骨,通通折断。 在青竹峰的那张榻上。 少年抬头,正好和画面中一脸狞笑的自己对上眼,他偏头看去,熔炉之中,顾爻似是承受着极大痛苦,神情扭曲。 不要! 不要! 住手! 沈折竹眼眶赤红,疯癫地向前扑去,手掌却只是穿过了冰镜。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心,神情呆滞。 镜中仍在播放着下一段记忆。 那些沈折竹,未曾见到的……顾爻。 青年一身红衣躺在树梢,酒壶挂在身侧,目光总是落在同一个方向。 北离城。 上古秘境所在的方向。 亦是,他所在的方向。 画面定格在青年那张哀伤的脸庞。 天道抬手掩去了冰镜。 “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真相。” “现在,你满意了吗?” 沈折竹神情怔愣,“那师尊呢?我的师尊呢?” 天道轻叹一口气,“他本就是天道碑中的一角,万年前那场浩劫,天地被封锁,法则被禁锢,万年无人再能飞升,他落入凡尘,转世为人,如今法则完整,他自然是……回归原位。” 沈折竹抬头看去,那看不到尽头的顶端,他好像真的看到了师尊的身影。 他朝着那个虚影伸出手,却终究只是扑了个空。 天道摇了摇头,抬手幻化出一支笔,在这已经无名的天道碑上,写下了第一个名字。 沈折竹。 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大道之巅,万道霞光齐放,为少年编织了一件繁复又庄重的衣裳。 天道看着这一幕,捏紧了手中的笔,又缓缓松开。 眼不见为净。 反正被他坑了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了,不过就是为了沈折竹开了点特权,不是什么大事。 天道闪身回了碑中,万物沉寂。 清风拂过,像是有意识一般,拂过少年的脸颊,温柔地为他抚平衣角。 沈折竹似有所感,伸手去抓,可一缕清风,又如何能抓住。 而天幕之下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到了飞升。 真真正正的,飞升! 少年面容俊秀,一身霞光,万鸟环身,他却只是轻轻动了动眸,偏头看向那座石碑。 他好像看到了师尊在朝着他伸出手,一如当年天乾宗上那般。 少年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笑得灿烂,可那眼尾却不自觉向下,带出难言的苦涩与极致的哀伤。 笑容歪歪斜斜地贴在那张脸上,看起来滑稽又狼狈。 师尊…… 第408章 欺师灭祖(沈折竹番外) 沈折竹已经不知成仙多久了,只是一直不愿意踏过这道门槛。 他在碑下坐着,他一直不上去,导致此间法则没有被彻底打通。 看着沈折竹这无赖的模样,天道都快被气笑了。 他看着沈折竹,冷声开口,“沈折竹,你既已成就大道,又何必去苦求一个答案?” “那是顾爻给你最后的温柔,你该知晓的。” 沈折竹动了动身子,像是保持了太久向上看的姿势,脖子已经有些僵硬,他愣愣地转向面前的青年,垂了垂眸,“我知道,但我不需要。” 在这石碑之下待了这么久,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在无尽的悔恨中,尽数翻新上色。 他恨,他怨,可他找不到那个可以让他恨,让他怨的人了。 身归天道,红尘尽散。 那他,也只是那渺小红尘中一粒罢了。 天道叹了口气,看向遥远的远方,那是天乾宗的方向。 他隐隐感觉到,顾玄知要突破了。 沈折竹不走,整个世界都会乱套的。 好不容易才拨乱反正,绝对不能再出差错。 他偏头看向那被修补好的一角石碑,在心中给顾爻道了个歉。 伸手在沈折竹眉心一点。 既然你这么想要知晓他最后的下落,那就做好往后漫长岁月,都看着挚爱死去的准备吧。 青年存了些恶劣的报复心思,看着面前这人总是有些不顺眼的。 若说在两人之中,他的心中偏向谁,那自然是偏向顾爻的。 顾爻想要这人对他存着恨意,毫无负担地登顶大道,他为什么要让他如愿呢? 他可是摆了自己一道,将顾玄知强行复活了啊。 去了凡尘走一遭,什么没学会,就只学会舍己救人了? 接收了顾爻所有记忆的青年嗤笑一声,看着神色呆滞的沈折竹,轻笑一声,静静等着他醒来。 沈折竹感觉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场梦境,在梦境之中,他看到了更多那日未曾见到的景象。 准确来说,他是被禁锢在自己的身体之中,看着顾爻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借调八方生灵之力,强行渡劫! 天幕崩倾,万物沉寂。 他看着这人将自己投入了雷云中心,那是天幕崩倾最厉害的地方。 “吾顾爻,以命为祭,自愿身归天道,打通,通天之路!” 而除此之外,从遥远的那一边,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今日吾顾爻,以吾之命为祭,血为引,护有苏一族族运昌盛!” 两个声音交织着,震耳欲聋,将沈折竹一颗心扯得粉碎,脑中一阵剧痛。 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顾爻,那双漂亮的碧色眸子,回归死寂。 两个身影,两身红衣,两把灵剑…… 朱颜,辞镜…… 浅淡的眸和透亮的碧眸重合…… 师尊…… 在那一瞬间,沈折竹看到了两方天地共鸣,两方天地在震动!在嘶吼! 两只沾血的手掌,在天幕缺口之处相接。 两颗同样想要守护的心在此刻共鸣,刹那间,爆发出一阵毁天灭地的力量,将时空都搅得破碎,禁锢这片天地万年的阵法也在这乱流之中片片崩碎。 而那已到了强弩之末的的身躯,也在这口以万千生灵之力为火焰的熔炉之中化作飞灰。 灵血化作甘霖普降世间,而身躯重归天道碑,补全此间法则。 沈折竹伸手去抓,想要努力抓住一星半点,却被禁锢在身体之中动弹不得。 少年红着眼眶嘶吼,一颗心又被凌迟了千百遍。 “师尊!” “别走!” “我错了……” “别丢下我!” 可他的挽留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那红色的身影好像朝着另一人道了声谢,便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师尊!” 少年一声嘶吼凄厉又可怜,好像引动了顾爻寸许目光,他偏头看向一身黑雾之中的少年。 眸中是再也藏不住的愧疚与……爱。 他伸手想要再碰触一下少年,却已是有心无力。 他的身上太沉,太重了…… 重到沈折竹不敢相信。 他颤抖着指尖,伸手想要勾住那只消散的手掌,却只能看着他化作光点飞散。 青年那双浅淡眸子,蕴着温柔与细碎的担忧,一如青竹峰上相伴的那些岁月。 他看着他,身形在消散,眉眼却含笑。 他说,别哭。 沈折竹怔愣地等着他的下文。 却没有那一句让他安心的,我在。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对他而言,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抹艳丽,已在此刻崩散。 从此天高海阔任他翱翔。 再没有人可以禁锢住他。 他自由了。 他却再也看不到世间万般风景了。 永失所爱,山河失色。 青年的眸执着地停在沈折竹的脸上,直到……最后一刻。 而后,彻底身归天道。 天上人间,再无他半点踪迹。 而他最后却还是洗去了沈折竹一身戾气,抚平了少年半身伤疤,为他铺平了通天之路。 往后长河岁月,沈折竹都将鲜花着锦,无痛,无灾。 这,便是沈折竹想要的答案。 亦是顾爻不愿剖白的情意。 “所以,你现在懂了吗?” 天道看着眼前一身狼狈的人,神色淡然地抬手一挥,将上界的门打开,“你该走了……” 沈折竹看着自己的指尖,还未反应过来,颤抖着蜷缩指尖,有些茫然地看向青年,“我又……该去哪里呢?” “我……我,找不到他了……” 少年神色凄惶,攥紧拳头,好像就能在掌心留下那人半点气息。 天道轻叹一口气,指了指那道门,“你不该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沈折竹垂了垂眸,看了那道门一眼,缓缓起身,又抬头看了高耸入云的石碑一眼,“他还有希望能活过来吗?” 天道轻轻抚了抚重新焕发光彩的石碑,摇了摇头,似是有些遗憾,“没有了……” 怎么还会有希望呢? 一切都已经拨乱反正。 沈折竹垂了垂眸,缓缓朝着那道未知的门后走去。 没有希望吗? 那就算逆了这天命,他也要试上一试! 跨过那道门的过程却极为艰难,乱流之中,沈折竹灵身被毁,可他却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也没什么作用了。 究竟有多久呢? 久到沈折竹自己都不记得了。 只感觉,好像灵魂都被磨得有些消散了。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了? 再见到光亮之时,他看到一个人,站在一个祭台边上。 他听到有人唤那人,“卿衍神君。” 隐约听到是关于什么历劫的事情。 而这些事情,沈折竹都不在乎,他只在乎,这个叫做卿衍的身上有很熟悉的气息。 让他魂牵梦萦的气息。 他本能追寻着那人一起跌入祭台之下。 再没了意识。 第409章 欺师灭祖(顾怜番外) 见到师兄,是在何时呢? 那是在一个很冷,很冷的春天,当时的顾怜还是个乞儿。 自从江南水灾之后,他就没有家了。 爹娘死去以后,他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饱饭了。 其实他还算幸运的,一路逃难来到京城的路上,见过太多的易子而食的人家,但是爹娘从未动过这种念头。 将每一口粮食都留给他了。 两个人托着他一个,把他们两人都给拖死了。 人命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凭什么那些欺男霸女的贵族少爷能过得那么好呢? 小小的孩童心中也会闪过这样的疑问。 看着香车宝马从街上路过,角落中衣不蔽体的孩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还要思索下一顿的食物该从哪里来?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而他和顾玄知的相遇,就是在一个这样尴尬的情况之下。 他从野狗口中抢了剩下的半个包子,一路护着,一路狂奔,却被追入了死胡同。 看着眼前几条凶神恶煞的野狗,他神情悲愤,将手中那半个冷硬脏污的半个包子一口塞进嘴里了。 就算是死,他也要做个饱死鬼! 野狗步步逼近,而孩童却只能等死了。 而顾玄知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他晃着步子坐在墙头,有些吊儿郎当的感觉,他轻叹一口气,像是有些无奈,“不要欺负一个小孩啊……” 顾怜抬头看去,明明还是个很冷的初春,外头的杂草都还未长成新的嫩芽,可少年身后的院落之中却已有一枝杏花伸出墙头。 少年随手捻了几片花瓣,直接打退了那些野狗。 而顾怜此刻已经没有心思理会那些野狗,小小的孩童全部的心神都被眼前这个少年吸引。 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一身红衣风流肆意,眉眼如画,眼梢一挑,尽是骄矜。 顾玄知拍了拍手,偏头看向这个小孩,就看着那直勾勾的眼神。 他顿觉有趣,从墙头之上,一跃而下。 杏花飘落,每一片都落在少年的靴尖,他踏着飞花而来,惊艳了顾怜往后余生。 顾玄知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的小孩,唯有那双眼睛澄澈又透亮,漂亮得不像话。 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小孩,你看什么呢?” 刚刚还一脸呆滞的小孩瞬间回神,被冻红的脸上瞬间染上赧然的红。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怯怯,“哥,哥哥,是神仙吗?” 顾玄知闻言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而面前的小孩却不知道哪里让神仙哥哥觉得好笑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裸露的脚掌,莫名生出些自卑,将冻得通红的脚往破俗的衣裳中藏了藏。 顾玄知自然也看到了小孩这个动作,心瞬间就软了一块,他在小孩面前蹲下,朝着他伸出手。 “要和我走吗?” 小孩抬头,有些不敢置信,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掌。 看起来干净又温暖。 小孩看了看自己的手,脏脏的,又生了冻疮,红红肿肿的,并不算好看。 他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将手藏到身后,却被顾玄知一把牵住。 小孩一愣,身子却已经腾空而起。 顾玄知没有半分嫌弃,直接将脏兮兮的小孩抱了起来。 他从纳戒中拿出一件披风,兜头盖在了顾怜身上,他的笑声爽朗,“我现在年纪还没到,不能收徒,我让师父收你做徒弟,你以后,就是我的小师弟啦!” 披风盖在身上的时候,小孩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明明心中清楚他应该下来,不能弄脏神仙哥哥的衣裳,可窝在少年的肩窝,那清浅的香气和独属于他的体温,都让小孩舍不得放手。 就让他再抱一下。 就一下。 他不贪心的。 真的。 顾玄知感受到小孩在自己颈窝轻蹭着,还以为他是身上难受,心下更酸软几分,抬手就给他施了个小法术。 好好睡一觉吧。 都会过去的。 彼时的天乾宗,还是一个小宗门宗内弟子加起来也就三十多人。 而小孩,后来也成了顾玄知的师弟。 顾玄知给他取名为——顾怜。 他们的师父并不算是个天分很高的修士,在他入门三年就已经仙逝。 顾玄知作为天乾宗天分最高的大师兄,自然承担起守护天乾宗的职责。 他们一起长大,顾怜的法术,剑术皆是顾玄知手把手教出来的。 顾怜一直知晓顾玄知天分极高,无论何事,他一点就透。 为了追上他的步伐,他从不敢懈怠,可还是被师兄落下了。 顾玄知从秘境回来,成了当之无愧的修真第一人。 所有人都只能仰望,包括他。 他觉得这样也好,至少,无人再能伤害到师兄。 他只需要呆在师兄身边就算满足了。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的。 可突然有一天,师兄站在观星台上夜观天象,就将自己关进密室之中。 后来,他带回来了一个婴儿。 可师兄的身体却彻底垮掉了。 他曾亲眼看见这人用他为数不多的寿命为那孩子修补魂魄。 他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尚未知人事的孩子动了杀意。 在他心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一件事能与师兄相提并论。 没有人,能比这个叫做顾玄知的人重要! 可在师兄心中,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天乾宗。 而那个小孩,是唯一的希望。 看着师兄日渐萎靡的气息,顾怜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去他妈的天命! 去他们的反噬! 万年无人飞升,那他就给师兄找一条通天路! 顾怜依照典籍记载,踏上寻找那上古秘境的路。 很幸运,他找到了。 很不幸,他快死了。 可他不甘心,他可以死,可师兄那样好的人,凭什么不能活呢? 他活了下来,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只知道杀戮,一心想要成仙的怪物。 当诛魔一式刺入心口,他竟生出解脱的感觉。 诛魔。 正当合适。 只是……还想再见师兄一面啊…… 第410章 万事开端 顾爻晃了晃脑袋,还没从那种灵魂的颤栗之中清醒过来,看着眼前一片星河,神情有些恍惚。 小九看着顾爻这副模样有些失神,“宿主大大,你怎么样了?” 顾爻摇了摇头,脸色微微有些白,“没事。” 0529抿了抿唇,在心中将那个狗东西骂了千万遍。 要不是要将那个炮灰系统彻底搅碎,大人本不必再受一次灵体崩裂的苦楚的。 金发少年垂着眸,深吸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默默攥紧。 还有那只死狐狸,大人连雷劫都不舍得他去渡。 真是便宜他了! 少年撇过脑袋,有些不高兴。 顾爻缓过神,看着自己手中这柄灵剑,伸手轻轻抚了抚,眼中露出些许怀念。 “朱颜,许久不见了。” 还在闹脾气的小九听到这句话,后背一凉,僵硬地转过脑袋看向顾爻。 难道大人都想起来了吗? 青年垂着眸,却没有再说话。 徒留小九一人忐忑。 辞镜看着顾爻还在摸朱颜,整个人都酸得不行,在他身边晃来晃去,企图分得顾爻一点眼神。 顾爻却没有将眼神分不出一星半点。 辞镜着急却也没办法,见争宠无果,只能默默退到一边。 而顾爻轻轻擦拭着朱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灵剑放下,起身看向小九,“小九,下一个世界吧。” 小九还在心虚着,听到顾爻的话蒙了一下,“啊?” 顾爻却没有看他,看向系统空间外的一片星河,再次重复道,“下一个世界。” 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小九抿了抿唇,却也没有拒绝,轻声叹了口气,拉出光屏,“下一个世界,《万事开端》,请宿主做好准备!” 顾爻听到这个世界的名字一愣,转而微微笑了笑,垂下眸子。 果然如此啊…… 顾爻捻了捻手指,眼前一晃。 四周人声渐渐嘈杂,顾爻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争得面红耳赤的一群亲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默默握紧了拳头。 “最近端儿就要结婚,这时候家里突然多了个小孩算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我家是养不了的啊。” “唉,大伯母,这话你就说错了,谁不知道雁明还在的时候,就和你们家关系最好,现在堂哥那工作,还是雁明给介绍的吧,要是没有那么个体面的工作,哪家姑娘能看上你们家啊。”一个青年一脸讥讽地看着眼前的中年妇人,丝毫没有对长辈的尊敬。 被戳中痛脚的妇女指着刚刚开口说话的人破口大骂,“你以为你们家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家现在那房子,还不是雁明帮衬着才给盖起来的,借了雁明那么多钱,你们还过几毛啊?现在人家就剩了个独苗,连给人家一口饭吃都不愿意,也不知是谁会亏心喽!” 四周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青年面色铁青,目光扫向其他人,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我们这里的人,哪个没受过雁明的帮助,总不能好事让你们全占了,让我们一家养孩子吧!” 此话一出,灵堂之中顿时鸦雀无声。 青年说的这话他们所有人都没办法辩驳。 确实,雁明在世的时候对他们都多有帮衬。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都是这孩子的亲戚,也不能将他送到孤儿院去啊。” “春妹,你怎么能说这亏心话呢?将雁明剩下的独苗送去孤儿院!” “你这么厉害,那你把这孩子带回去养啊!” “……” 随后又是一阵争吵声,顾爻坐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 。 他轻轻掀了掀唇角,这些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虚伪啊! 顾爻偏了偏脑袋,看到了灵堂正中央的两张笑颜,掩在宽大孝服身躯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眶瞬间红了。 深吸一口气,顾爻偏过头。 垂着脑袋继续扮演深受打击的自闭小孩。 他知道,现在这些一心将他往外推的人,等会儿就会抢着想要收养他了。 顾爻掀起一个嘲讽的笑。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这他可以理解。 可是,为什么这些人受了父亲母亲这么多帮助,却能在他们的葬礼上为了那些遗产争得面红耳赤呢? 恶心。 恶心至极! 顾爻攥紧小拳头,可眼下他也干不了什么。 眼见着灵堂之中越发吵闹,坐在上首闭目养神的族长轻轻敲了敲拐杖,“安静!” 老人声音不大,在这吵闹的环境之中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有些孱弱,可就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在老人开口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等着老人发话。 老人的眼神中透着些精光,目光逡巡在这些一身缟素的人身上,又缓缓起身,转头看向灵堂正中央的遗照,眼中露出些遗憾之色。 良久都没有说话,也无人敢催促老人。 “雁明有留下些资产,以后都会是阿爻的,谁家要是收养了阿爻,公安那边的遗产登记上,江心南苑的那套房子就作为这么多年的抚养费。” 老人知道,要是不放出些大的利益,今日没有人会愿意接受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他轻叹一口气,微微有些歉疚的眼神落在顾爻身上,顾爻的身子一僵,抬眼就能对上老人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老人心中一咯噔,对上小孩那双澄澈又通透的眸子,竟有些被看透的感觉,隐隐感觉到压迫感,想再看看,可顾爻偏过脑袋,看向灵堂正中央的遗照。 白色的灯光打在小孩稚嫩白皙的侧脸,照出了那双眸中的难过,映出了盈盈水光,哭得无声。 老人看向众人,轻轻敲了敲拐杖,“现在谁家要收养阿爻?” 还未等话音落下,刚刚还推脱着的中年妇女眼珠子一转,搓着手就第一个凑到顾爻面前,努力装出一副和善模样,“你就是小爻吧,长得真好,不愧是雁明的孩子,还记不记得我啊,我是你婶婆啊,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哟,伯母,你现在是为了争这房子,连脸都不要了是吧,现在抓着人家小孩子算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刚刚眼瞎没看到,现在眼睛治好了?”青年是惯会阴阳怪气的,一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 要不是场合不对,顾爻都想抬手给他鼓个掌了。 狗咬狗啊。 他最喜欢了。 浅色的瞳中露出一抹兴味。 第411章 万事开端2 眼见着两人就要吵起来,老人却在此时却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两人脸上都带着些不甘,却又不敢动手。 顾爻有些遗憾。 这才开始直视眼前这个虽然有些佝偻,却仍然精神矍铄的老人。 顾家的族长。 在这个小族之中,最有名望,最受尊敬的人。 “都吵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想要那个房子吗?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让阿爻自己选。” 老人慈祥的目光落在顾爻身上,他闻言动了动身子,怯怯地抬眼看向四周,那些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都露出些贪婪神色。 顾爻只感觉厌恶,垂下脑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服,像是不知所措的模样。 老人见状轻叹了口气,走到顾爻面前,坐到他的身边,“阿爻是不知道该选谁吗?” 听到这话,小孩怯生生地抬起眸,漂亮的眸子像是小鹿一般澄透,顾爻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捏着衣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快被逼哭了。 老人轻叹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刚想说些什么,灵堂外就传来另一道声音。 “哟,还挺热闹,今日不是顾博士的葬礼吗?” 就见一身黑衣的少年大步走进来,顾爻拧了拧眉,看着眼前的人,眼睛微微瞪大。 怎么是他? 而在场的人中已经有人将来人认出来了。 顾爻深吸一口气,压了压眉眼,收回视线。 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那个青年,带着一脸谄媚的笑,朝着这人伸出手却被贴身跟随的保镖拦下,“谢总,您怎么来了?” 那个被称作谢总的人,叫做谢规。 他没有伸出手和青年握手,只是将目光转向灵堂中心的遗照,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带着些遗憾,又带着些快意。 他看向明显是管事的族长,笑了笑,“我好歹和顾博士认识一场,总归是要吊唁一下的,可以吧?” 嘴上虽然问了一句,可却没有等到主人家同意,便自顾自地上前。 他上前,拿起桌上的细香,抽出三根点燃,什么也没说,带着十足的随意姿态,随手便插在香炉之上。 顾爻眼神凝了凝,带着些不善。 看着这人的动作,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是真心吊唁,所有人都警惕地盯着这人。 谢规拍了拍袖子上的香灰,脸上带着笑,目光逡巡过眼前这一群人,“大家何必这般紧张呢?我又不是什么坏人,我这里有一份合同,想必各位看了以后,会很有兴趣的。” 顾爻捏紧了拳头。 谢规拍了拍手,灵堂之外就已经有人将合同送进来,随之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个小箱子。 “这里是三百万,只要你们之中有个做主的人,能够签了这份合同,那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顾爻抬头看向四周,刚刚还一脸戒备的人,此刻已经露出了贪婪的目光,看向谢规的眼中都带上满满的谄媚神色,可又无人敢妄动,全都看向他们之中话语权最大的族长。 族长看着眼前这个并不算和善,处处透着挑衅意味的年轻人,“你想要的,是雁明留下的电脑吧?” 虽是疑问句,却已经肯定。 谢规点点头,倒是极为坦荡,“我确实想要顾博士手上的那些资料,反正他如今已经死了,那些资料对于你们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卖给我,可以让你们过得更好些,何乐而不为呢?” 族长沉思了一下,却没有马上答应。 旁边的人都隐隐有些着急,看着那个装着钱的皮箱,恨不得马上就能抢过来。 仿佛下一秒就能得到这三百万一般。 见眼前的老人迟迟不答应,谢规也有些失了耐心,正打算再加个价,却听见老人轻声叹了口气,“行。” 顾爻攥紧的手心缓缓松开。 果然,还是这样啊。 无论谁来,他们都还是会为了钱,轻易便将父亲的心血卖掉。 他掀起嘲讽的唇角。 听着他们的欢呼声,分着那三百万的巨款,为了多得些利益争得面红耳赤,满是快活的空气。 可谁还记得,这里是他父母的灵堂呢?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影响,顾爻总感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像是现在这般,看着这些早就看清的丑恶嘴脸,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许多悲哀感。 为什么呢? 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可他这一路走来,也从未见过有老天帮他。 顾爻抿了抿唇,眼眶忍不住红了红。 却无人在意他的状况。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三百万交到手上。 谢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露出一抹笑,这才将眼神分了半点给顾爻,“这是顾博士的孩子吧,真可怜啊,这么小便没了爸妈。” 他像是一时兴起,蹲下看着面前的小孩,小孩揪着衣角,一个人已经哭得眼眶通红,看起来可怜得很。 谢规蹙了蹙眉,伸手擦去顾爻的眼泪,小孩像是被他吓到了,身子一抖。 谢规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他起身抱胸,俯视着哭得浑身发颤,却没有一点声息的小孩,心中有些堵得慌,语气也有些不好,“小孩,别哭了。” 顾爻被吓得一抖,眨巴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凶巴巴的人。 谢规也自觉语气有些不好,微微缓了缓面色,看着眼前的小孩,目光朝着四周逡巡一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这一屋子的豺狼虎豹,这小孩真的能活下来吗? 在那边一群人为了三百万吵得天翻地覆的时候,谢规蹲在顾爻面前,朝着他伸出手,用了他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小孩,你要不要和我走?” 灵堂之中瞬间落针可闻。 第412章 万事开端3 泪还挂在顾爻脸上,他猛地抬头,就撞见谢规刻意扯出的一抹笑中。 明明是冷傲的姿态与面相,偏偏要挤出一个笑容装作和善模样,和这张日天日地的,老子世界第一的脸看起来一点都不搭。 看起来格外滑稽。 有点好笑。 顾爻也忍不住笑出声。 而这突兀的笑声,在安静到落针可闻的灵堂之中就显得格外诡异,所有人都在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小孩身上。 已经有传出私语的声音,“这小孩,不会是爸妈死了,这里出了点问题吧?” 说着这话的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目光有些一言难尽,而所有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反应也是有些僵硬。 毕竟养一个健康的孩子和一个痴傻的,那可不一样啊,健康的给口饭吃就好,养了个傻的,那不是养了个祖宗吗? 而且要是真傻了,那不得养着一辈子。 那一套房子的价值,是需要重新衡量一下的。 谢规显然也是听到了这句话,蹙了蹙眉,面色倏的就冷了下来,扫向刚刚开口说话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他偏头看向顾爻,等着小孩笑完,他可不相信顾雁明的孩子会这么轻易就傻掉。 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冷峻的面色,顾爻从椅子上起身,抬手搭在谢规的手上,笑意盈盈,“我跟谢哥哥走。” 还未变声的声音软糯,配上那张漂亮得像是洋娃娃一般都是脸,简直就是双重暴击! 谢规挑了挑眉,一把抓住小孩的手,有些新奇,忍不住捏了捏。 这么软,没有骨头的吗? 面上却没有半分波动,“你怎么知道我姓谢?” 顾爻撇了撇嘴,感受着揉捏自己指尖的力道,故意打趣道:“谢哥哥好笨啊,刚刚叔叔都叫你谢总了啊。” 谢规身子一僵,低头看向这个开口就能说他笨的小孩,顾爻却已经将脑袋转到一边,拿着后脑勺对着他。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实在是搞不懂小孩子的想法。 而四周的人在看到顾爻要跟着一个“外人”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躁动了。 他们不安地看向族长,生怕顾爻这价值一套房的金饽饽就这样进了别人家的碗。 族长轻咳一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 顾爻感受到四周暗流涌动的气氛,默默往他身边靠了两步,低下脑袋,装出一副自闭小孩的模样。 白嫩的指尖紧紧拽着谢规,像是将他当做所有的依靠,身体微微颤抖,带着些害怕的意味。 谢规感受到小孩的害怕,伸手拍了拍这小孩的手背,不动声色将人挡在身后,目光迎上这一群贪婪的人,像是能看透人心一般,他拿出素日中谈生意的架势, “我可以再加上五百万,无论收养这个孩子你们哪一家能得到什么,其他人都什么也得不到,有了这五百万就不一样了,你们可以商量着分配,每一家都能得到些好处,怎么样?” 他笑得像是一只狐狸,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不像是谈判,更像是一个上位者在施舍。 这话一出,许多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他们之中除了那几家,剩下的人在竞争这孩子的抚养权上本来就没什么优势,那房子大概率是和他们没缘分,但是钱就不一样了。 就算有人要占大头,他们总得能喝点汤不是。 总不能什么还是都让那几家占了。 现在这个情况,那就是所有人都有选择权了。 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上前来,“谢总,这五百万?” 谢规笑了笑,“我还可以拟一份赠予合同,将在场,‘所有人’,的名字,都写上去!” 闻言,发出疑问的这人呼吸都一紧,目光变得格外狂热,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点了点头,“行!我们家先同意了!” 这个中年男人转身看向众人,神情有些热切,语气都有些急,“可能收养雁明孩子是哪几家大家心里都有数,这房子我们之中有几个人能拿到,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有了钱就不一样了,大家或多或少都能分一点,反正雁明家的这个孩子也想跟谢总走,我们何必强留着呢?让孩子开心不是最重要的吗?” 这话说得虚伪,却说动了许多人。 中年男人再接再厉,看向一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叔,我记得你家孙子今年要娶媳妇了吧,听说还是个很有文化的,彩礼钱凑够了吗?” 他又转向另一个人,“二伯,你家那个好像也是想要点钱做生意吧,成儿是个有主意的,也是我们家里除了雁明以外最聪明的,这生意要是做起来,你们家那就翻身了啊!” “还有………” 中年男人点到一个,一个就变得动摇。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说服了大半。 谢规冷眼看着这一切,偏头看向有些心痛之色的族长,眼神中的冷淡了些许。 族长看着眼前这一群人,气得有些心梗,缓缓做到椅子上,站在他身边的人轻拍着他的背。 族长指着一群已经开始商量着怎么分配这八百万的人,气得手指都在抖。 “你,你们……你们对得起雁明吗?” 中年男人笑了笑,觍着脸上前劝道,“族长,我们能给小爻什么好的条件啊,哪里比得上谢总,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小爻跟着他,肯定能得到更好的照顾的。我们这才是对得起雁明,雁明那么聪明,小爻肯定也不差,跟着谢总,总归是会更好的。” 说到最后,中年男人轻叹口气。 看向顾爻的眼神有些歉疚,伸手想要摸一摸顾爻的脑袋,顾爻却像是有些害怕,将身子往谢规身后藏了藏。 感受到小孩的靠近,谢规眼中笑意更深,偏头看向小孩,伸手摸了摸顾爻的脑袋,低声道:“别怕。” 顾爻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抬眼看向谢规的眼神可怜又依赖,“谢,谢哥哥。” 现在的顾爻软得不像话,看起来软乎乎的,很好欺负的样子。 谢规轻轻笑了笑,挑了挑眉,那张脸上冷峻的神色瞬间舒朗开,倒是真的生出些少年意气。 他看向小孩,侧身单手就将人抱了起来,顾爻瞪大了眼睛,呆愣愣地看向谢规。 谢规将人往肩窝中按了按,阻挡了其他人窥探顾爻的目光。 他温柔地拍了拍小孩,目光看向众人,眸光倏的就冷下来,声音也冷得像是一块冰,“各位,想好了吗?” 第413章 万事开端4 众人对视一眼,也感受到谢规有些不耐烦了。 中年男人讪笑了一下,赶紧上前,“想好了想好了,小爻能跟着您是最好的选择,那这合同……” 说着,中年男人脸上露出讨好的笑容,搓着手,眼中满是贪婪。 谢规看着眼前的人,眼神讥诮,将顾爻的脑袋又往自己肩窝中压了压。 中年男人许是自己的姿态是有些丑陋了,抬手就要装一装慈爱长辈的模样,伸手就想去摸顾爻的头发,“小爻啊,你跟着谢总一定要——” 谢规却不着痕迹往旁边退了一步,避开了中年男人的手,眼神冷得出奇,“做什么?” 中年男人讪讪收回手,搓着手有些无措,“这不是要嘱咐小爻几句,让他少让谢总操点心吗?” 闻言,顾爻抱着谢规脖颈的力道更大了几分,像是不安急了。 谢规脸色缓了缓,伸手拍了拍顾爻的背,“别怕。” 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神却是不善,“就不劳烦操心了,就算小孩不乖,那也是我养的,和各位,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顾爻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有些难过,又将脑袋在谢规肩窝蹭了蹭。 谢规突然就感到有些没意思了。 有时间和这些人的掰扯,还不如想想今晚该让小孩睡哪里呢? 谢规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旁边那个房间很不错。 要不自己屋子里的那个套间? 改一改当儿童房,也不是不行吧? 最近艾伦回来了吗? 要找他重新设计一下房子了。 从来没养过孩子的谢规,已经把将来顾爻未来几年的衣服要穿哪个设计师的都给想好了。 看眼前这些人越发没意思了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好好安慰一下小孩,今天应该是吓坏了。 刚刚没了爸妈,家里的亲戚又是这样糟心。 看着眼前这一群豺狼虎豹,谢规眼神冷了冷。 “于越,你来处理后面的事情!” 一旁的秘书推了推眼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点了点头,“是,谢总。” 顾爻抿了抿唇,将拳头攥紧,却一不小心扯到了谢规的头发,谢规抱着人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抬手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别怕,我带你回家,以后没人会欺负你的。” 顾爻一愣,转而笑开,脸上露出甜甜的笑,“谢谢,谢哥哥。” 谢规被顾爻一句谢哥哥喊得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都格外不值钱,却还要强装高冷。 “嗯,我会保护你的。” 将小孩带离逼仄又昏暗的灵堂,将那些恶心又肮脏的谈判甩在身后,踏出门的那一刻,迎接他们的是明媚骄阳。 顾爻被这阳光晃了晃眼,竟生出些被灼伤的感觉,下意识将脑袋往谢规肩窝藏了藏。 谢规皱了皱眉,偏头轻声问道:“难受吗?” 顾爻摇了摇头,只是这具身体的应激反应罢了。 因为经历过车祸,被救出来以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顾爻都格外害怕阳光。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克服不了的。 后来…… 顾爻压了压眉眼,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他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后来他发现,阳光除了有些晒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阳光能照到的地方,至少没有那么多腌臜的事情。 而这次回来,他会以更快的速度,将那些人通通送到地狱里! 一想到那些人的惨状,顾爻的心情就控制不住地愉悦。 看着小孩唇边的笑,谢规皱了皱眉。 不会真的出什么问题了吧? 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亲眼看到自己的父母死去,肯定是会受点刺激的。 感受到谢规打量的目光,顾爻偏头看去,脸上的笑容更甜了,“谢哥哥,怎么了?” 谢规眉心拧得更深,伸手捏了捏顾爻脸上的软肉,“小孩,不开心可以不笑的,不必为了别人笑,我希望你笑是因为自己开心。” 顾爻脸上的笑容压了压,神情却没有怎么变,他直视着谢规那双漂亮的眸,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银灰色的眸,天生自带凉薄感,看着就像是个野心家。 “那谢哥哥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开心呢?” 谢规被问得一噎,这要他怎么回答呢? 难道要说,你爸妈都死了,要哭可以哭的。 这不是往小孩伤口上撒盐吗?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干这么缺德的事情。 何况,他还挺喜欢这个小孩的。 谢规盯着顾爻那张还带着些幼态的脸,越看越喜欢。 怎么这么招人疼呢? 谢规有些老父亲心态,微微叹口气。 看着谢规那变了又变的脸色,顾爻感到有些好笑。 对于父母的死亡,他已经接受了不知多少年了。 那些人也已经被他送下去一次。 那他自然也会将他们送下去第二次! 上一世他一直知道有人在暗中帮着他,只是一直不知道是谁? 查了许久,最后的线索全都指向了眼前这个人。 只是…… 还没来得及彻底查清楚就先死了。 顾爻有些微微的遗憾。 看着眼前这人,顾爻有些五味杂陈。 他们从未互相见过,但他上一世已经在暗中观察他许久了。 谢规。 谢氏财团唯一继承人。 十八岁就已经掌权。 父母恩爱,家庭和睦。 家庭关系简单,完全没有那种小说豪门中的那种混乱关系。 可他,什么时候见过他呢? 顾爻有些想不起来。 不过现在……来日方长。 谢规伸手弹了一下小孩的脑袋,“小小年纪的,别操心那么多,这些糟心的事情,就交给大人吧。” 顾爻捂着脑袋看向眼前笑得张扬的人,默默看向车窗外。 ——小剧场—— 谢规:不能提顾博士夫妇,这不是往小孩伤口上撒盐吗?我不干这缺德事。(骄傲脸) 顾爻:合着前两章的话不是你说的是吧。 场外人员:请看大屏vcr! “这是顾博士的孩子吧,真可怜啊,这么小便没了爸妈。” 谢规:…… 你最好晚上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第414章 万事开端5 谢规看着小孩的白皙精致的侧颜,这一副深沉模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难道是顾博士吗? 想起那个人,谢规的眼神敛了敛。 从前就听说这人是个老好人,对自家亲戚都是极尽扶持,没少帮衬着,现在看看…… 都是一群白眼狼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相信于越会处理好的。 五百万,断了小孩和他们的联系。 值当得很。 以后这小孩,除了姓顾,和那些顾家的人,就没有半点关系了。 他可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谢规敛了敛眸,看着小孩微微鼓起的脸颊,伸手一把抓住顾爻的手。 顾爻疑惑转头,大大的眼睛透着大大的疑惑。 无声询问,你干什么? 谢规唇角掀起一抹笑,眉眼压了压,带带着些蛊惑之意,眸光潋滟,“小孩,怕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顾爻抿了抿唇,伸手一把抓住谢规的手,脸上露出一抹甜笑,“不怕,谢哥哥是个好人。” 谢规低头看了一眼小孩抓着自己的手,轻啧一声,抬手弹了一下小孩光洁的额头,“别轻易相信别人,还真以为谁都是好人啊。” 他可真不是什么好人。 商场上对着竞争对手下手,他可是从未手软的。 顾爻抿了抿唇,垂了垂眸,看起来有些神伤。 谢规突然有些后悔,刚刚自己话是不是说重了。 小孩一直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下,没见过什么人间险恶,刚刚还遭受了那么大的变故,自己说话怎么就不小心点呢? 少年抿了抿唇,银灰色的眸带着些无奈。 他是真的不会哄孩子啊? 顾爻却猛地抬头看向谢规,眼神灼灼,“那我可以相信谢哥哥吗?” 顾爻的一双眼眸明亮,眸中满是笑意,带着些逼人之意,伸手一把拽住谢规的手腕,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追问,“谢哥哥,我能相信你吗?” 顾爻一声谢哥哥喊得黏糊又甜腻,眼中的却没有半分笑意。 谢规看着眼前有些邪性的小孩蹙了蹙眉,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小孩,别想那么多,这世界上,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随便相信别人,是要吃大亏的。” 顾爻笑着放开手,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恹恹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他又看着窗外,春天的花开得娇艳又漂亮,争奇斗艳的,窗外掠过的景色,却没有一帧进入顾爻的眼中。 试探了一下,结果并不算太好呢。 顾爻收拾了一下心情,却没有太过失望。 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他试出来了,他上一世也不至于查了那么多年才查到这人头上。 又不是害他。 帮他还藏得那么深。 想起来自己调查途中遇到的那些阻碍,顾爻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可对于谢规的印象,他是真的一点没有。 谢规搞不懂小孩的心思,往日在谈判桌上能让合作方一让再让的嘴,此刻却像是个哑炮,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说。 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小孩好难养啊。 要不要去问一下爸妈是怎么养我的? 谢规思索了一下小时候的事情,身子一抖。 指望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还是算了吧。 他的父母恩爱。 那他真就是意外。 真真正正那种豪门青梅竹马甜文中下一代。 就是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的那种。 小时候两人带着他去游乐园,他们两人就开始腻乎,想起他的时候,已经是回到家,将他一个人丢在游乐园。 要不是助理靠谱,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活在现在。 谢规想了想,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去买基本育儿手册。 他偏头看向小孩,看着已经初现清俊之姿的顾爻,默默将脑袋转回去。 这么大的小孩好像也不大适合育儿手册哈。 感受到谢规打量的目光,顾爻轻叹一口气。 “谢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对于装小孩他没什么太大兴趣,能管眼前这人叫哥哥,已经是他最大让步了。 顾爻抿了抿唇,偏头看向谢规。 谢规抬手摸了摸鼻尖,总不能在说在思考育儿手册几岁的孩子吧? 轻咳一声,谢规转移话题道,“小孩,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饭?” 顾爻一愣,看着眼前这张漂亮的眸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手将孝服一解,点了点头,“有点。” 谢规笑了笑,抬头对前方的司机道:“去青禾。” 顾爻挑了挑眉,却没有反驳。 青禾,最有名的一家私房菜。 据说开这家私房菜的祖上是御厨,每日限量供应,极为难约。 但是这对于谢氏财团的掌权人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 车子七拐八拐,停到一个小胡同前。顾爻抬眼看去,那有些掉漆的木门前挂着个匾额,青禾饭馆。 还真是接地气啊…… 顾爻默默想道。 上面还挂着两盏红灯笼,晃晃悠悠的,带着些残破之感。 顾爻忍不住轻笑出声,只觉得这里不像是b格极高的私房菜馆,倒像是某个住着退休老头的小院子。 谢规看着小孩趴在车窗往外看,那一脸惊奇的模样,心上忍不住软了几分,给小孩开了车门,牵着人往青禾饭馆门前走。 抬手轻扣着着门扉,顾爻甚至能看到那铁质的门环上掉下来的灰尘。 啧。 不拘小节,还真是不拘小节。 别具一格。 顾爻都不知道这间饭馆的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在思索让自家怎能看起来更加有历史感吗?可是破成这样,真的合适吗? 顾爻却没有将这话说出来,门就从里面打开。 来人看见谢规,眼神一凉,“哟,这不是我们大忙人谢少爷吗?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爻抬眼看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吗? 这位仁兄长得也很好看啊。 一身绿色的长衫,蓄着一头长发,用一根簪子挽起,面容却棱角分明,并不会让人觉得雌雄莫辨,能很清楚让人知晓,眼前的人,是一个男人。 一个,很美,很风雅的男人,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段风流。 谢规没有理会这人的打趣,牵着顾爻就往里走,“这里也有我的股份,我也算半个老板,怎么,不能来吗?” 开门的人将手中的折扇一合,赶紧追上来,一把搭在谢规的肩上,“是是是,我们这小地方能等来谢少爷,那真是蓬荜生辉,三生有幸啊!” 谢规将人的手往下一拍,眸光有些冷冽,“别乱动。” 那人一笑,慢慢收回手,将目光挪到顾爻身上,眼中带着些打量探究,“这个小孩是?” 顾爻正在回廊处观察着四周的景色,忽然听到这人的话,神情一愣,脸上露出一抹笑,“哥哥好,我叫顾爻。” 端的是一副极为乖巧的模样。 谢规蹙了蹙眉,看向眼前的人,目光有点不善。 一声甜甜的“哥哥”让眼前的人瞬间就感觉心被击中了,伸手想要去捏一捏顾爻的脸蛋,“好乖的小孩,谢规,你从哪里——” 伸出的手被谢规一把抓住,他不动声色将小孩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司砚,不要动手动脚的。” 顾爻被人拉到身后,侧着身子探出半个脑袋,笑得幸灾乐祸。 司砚:“……” 这防贼的架势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坏人吗? 他又不会拐卖小孩? 司砚抱着胸,看着眼前这孩子的目光有些探究,顾爻将脑袋往谢规身后缩了缩。 谢规还以为他是害怕了,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目光极其不善,“司砚,你不要吓他。” 司砚:“……” 所以爱会消失是吗? 他干什么了?怎么就吓到这小孩了? 第415章 万事开端6 谢规没有理会心碎的司砚,拽着小孩就往自己的回廊里走。 从司砚身边错过的时候还要杀人诛心,来上一句,“小孩饿了,让你家后厨上菜快点。” 司砚:“……” 路过的狗都要被踢一脚的程度。 麻了。 看着身高差差得有点大的两人,司砚摸了摸下巴,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而这种不对劲,在谢规伸手摸顾爻脑袋的时候,在司砚心中达到了顶峰。 嘶。 没眼看。 谢规拿过菜单,将它递到顾爻面前,“小孩,你看看,要吃什么?” 顾爻看着谢规这一副殷勤模样,抿了抿唇,却没有接过菜单,压了压眸,装出一副乖巧模样,“谢哥哥看着办就好。” 谢规轻啧一声,将手上的菜单一合,朝一旁的侍应生招招手,“按着老样子吧。” 侍应生下去,在湖中的亭子格外风雅,四周纱帐飘扬,不远处还有弹着古琴的专业乐手。 是格外的风雅。 完美的vip位置。 顾爻却有些不自在,侍应生一退下,亭子中就只剩下他和谢规两人,他总感觉有些紧张。 顾爻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上谢规打量的目光,唇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谢哥哥,怎么了吗?” 谢规挑了挑眉,指尖轻敲着桌面,看向顾爻的目光中带着些逼视,“小孩,你为什么选择和我走?” 顾爻一愣,没想到谢规会先问出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一下,眼明亮地盯着眼前的人,“因为,谢哥哥是好人啊。” 谢规的指尖顿了顿,眼中露出一抹兴味,“你这意思,你那些叔叔伯伯,不是好人?” 顾爻笑得乖巧,摇了摇头,“我可没有这么说,谢哥哥不要乱讲哦。” 小孩抿唇笑得开心,可是那双浅色的眸子中却是丝毫没有否认的意思。 谢规收回目光,指尖搭在杯沿之上轻轻摩挲着,第一次思考着自己到底做得到底对不对? 总感觉,这小孩,有点麻烦呢? 而他,向来是最讨厌麻烦的。 顾爻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是偏头看向湖中的锦鲤。 被人养得极好。 看起来…… 就很好吃。 只可惜,不是他家的呢。 顾爻轻叹一口气。 不知道谢规对自己的隐忍到哪个程度呢? 会轻易将自己送回顾家吗? 想去还要被那些人争夺抚养权,顾爻就一阵恶寒。 他那个叔叔不是好东西,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还有他那个堂哥…… 顾爻抿了抿唇,抓着杯子的手微微泛白。 这次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浅色的眸微微垂着,带着些阴鸷。 那边司砚端着菜,摇着扇子,迈着风骚的步伐来到了顾爻面前。 “来来来,两位贵客,今日小生亲自给你们上菜,能不能给个面子,赏我和你们一起同桌吃饭啊?” 谢规蹙了蹙眉,看着风骚的司砚,眼见着这人就要坐到顾爻身边心,他伸手一把按住人,接过他手上的托盘,稳稳地放在桌上,嫌弃地摆了摆手,“别在这里碍眼,你自己一边玩去。” 司砚身形一转,一屁股坐到顾爻身边,将手上的折扇一合,看着顾爻笑得灿烂,“小爻,你看看,你谢哥哥连饭都不让我吃。” 谢规闻言额角青筋直跳,看着眼前西子捧心的好友,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 司砚的眸光潋滟,带着些慵懒之意,看着顾爻的眼中却满是兴味。 毕竟,能让谢规护着的人,可不多啊…… 顾爻笑了笑,歪了歪脑袋看向司砚,“司哥哥,蹭饭就要有蹭饭的样子啊。” 司砚:“……” 这嘴和谢规学的吧? 小嘴还真是抹了蜜了。 顾爻笑得纯良,眼尾微微下垂,看起来格外无辜。 司砚坐直身子,微微正色,“你和谢规是怎么认识的啊?他从哪里拐来的小孩?” 顾爻轻呷一口茶,看向一脸八卦的司砚,眼中透着些狡黠。 “你真想知道?” 司砚点了点头。 谢规一看到顾爻的笑,就知道他要语出惊人了。 同情地看了一眼司砚,默默偏过脑袋。 顾爻看着眼前一脸求知的人,轻轻笑了笑,朝着他招了招手,一脸神秘。 司砚侧过身子,将耳朵贴到顾爻耳边,还煞有其事地摊开扇子挡了挡。 顾爻凑到他的耳边,如同恶魔低语,“我是,刚刚从我父母的灵堂出来的。” 小孩的声音带着些稚嫩,却格外诡异。 微凉的气息打在耳侧,带起一阵鸡皮疙瘩。 司砚猛地起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孩。 顾爻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指了指门外,“谢哥哥的车上,还有孝服哦……” 第416章 万事开端7 看着眼前笑得甜蜜的小孩,司砚感觉一股凉气从后背窜起,神色僵硬地看向眼前的人,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有些发颤, 顾爻脸上笑意不变,一字一顿道,“我说,我是刚刚从灵堂中被谢哥哥带出来的。” 司砚偏头看向谢规,他颤着指尖指向顾爻,“谢规,他说的,是真的吗?” 谢规正在给小孩盛汤,听到司砚的询问,眼神连抬都没抬一下,轻轻点了点头,“嗯,是啊。” 说是刚刚从灵堂把小孩带出来,这句话也没说错。 顾爻确实是他从灵堂里带出来的啊。 不过按谢规自己的说法,他还是更喜欢小孩说他是解救他于危难之中的英雄。 司砚看向谢规的眼神顿时就不对劲了,起身,猛地一拍桌子,声响大得谢规差点将手里的汤给洒了。 他不悦地抬眼看向司砚,将手上的汤递给顾爻。 顾爻看着眼前这一只精致到毫无瑕疵的手,脸上笑得格外灿烂,“多谢谢哥哥。” 司砚却已经气得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谢规,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要是现在不收手,你这一套动作下去,这辈子都出不来了啊,现在去自首,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给自己盛汤的谢规:“……” 正在喝汤的顾爻:“……” 顾爻抬眼看了看义愤填膺,豪气干云的司砚,又转头看向谢规,眼神中透着的意思显而易见。 “这个哥哥,脑子没问题吧?” 谢规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他没事,就是脑子有点毛病。” 顾爻点点头,“哦,真可怜。” 他低头继续喝汤。 司砚被一通内涵,已经有些被气得发抖,“谢规,你告诉我一声,你和这小孩的爸妈到底有什么仇,把人搞死不算,还要将这么小的孩子带回来继续折磨!你还是不是人啊?” 司砚的语气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顾爻和谢规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眼泪晒干了沉默。 谢规瞟了这人一眼,不想和他讲话。 和智障讲话,会被传染的。 司砚见谢规不说话,还以为默认了,着急得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杀人,还杀了俩,拐卖小孩,这得判多少年啊?” “谢规还是谢家的独苗,这辈子不就毁了吗?” “谢叔叔和谢阿姨知道了会不会打死我啊。” “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谢规,让他走上这不归路。” 听着这人越说越离谱,谢规轻轻敲了敲桌面,试图吸引司砚的目光,可司砚却已经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了。 眼见着这人颤着手都要拿出手机报警大义灭亲了,顾爻轻叹一口气,跳下椅子,伸手拽了拽司砚的衣角,“司哥哥,司哥哥。” 司砚回神,低头看着顾爻,顾爻一把拽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拿过他手上的手机,轻轻晃晃,“司哥哥,你别想太多,谢哥哥是个好人。” 司砚的眼神一言难尽。 看顾爻的眼神中透着满满的同情之意。 看吧,这孩子都被谢规忽悠瘸了。 谢规轻叹一口气,起身,抬手一巴掌拍在司砚头上,“别一天天乱脑补,这是顾博士的孩子。” 司砚摸了摸脑袋:“哦……啊?!” 他指着笑吟吟的顾爻,声音有些高昂,“这是顾博士的孩子?!” 谢规点了点头,顾爻也坐回去,点了点头,“如果司哥哥口中的顾博士叫做顾雁明,那就是我的父亲哦。” 说到父亲,顾爻才生出些惆怅感,压了压眼睫,带着些难过神色。 司砚瞬间就有负罪感了,有种揭开了小孩伤疤的负罪感。 这么小的小孩啊…… 就没了爸妈。 真可怜。 司砚坐到谢规身边的位置,侧身凑到谢规耳边,“谢规,那你现在是要干嘛?” 谢规搅着汤的汤匙一顿,轻叹一口气,看向司砚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像是不理解为什么他要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当然是养他啊。” 司砚点点头,“哦,你要养他………你要养他!” 谢规眼神都没有分给司砚半个,只是往小孩碗里夹了一块烤鸭。 “有什么问题吗?” 司砚一噎,“你觉得呢?” 谢规又不姓顾,他怎么收养这小孩啊? 而且谢规,你才十八岁吧? 十九岁生日还没过,就想当老父亲了? 他们的法律允许吗? 谢规一眼就能看出司砚在想什么,他指了指顾爻,“这小孩,和我有缘。” 顾爻垂着的眸中闪过一道暗光,可不是有缘吗? 你我本无缘,全靠你砸钱。 五百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不得有缘吗? 司砚抓了抓头发,看着这人一脸荡漾的表情欲言又止。 谢规好像铁了心了。 他劝不住啊。 谢规伸手摸了摸顾爻的脑袋,眼中满是满意的神色,像是在看着什么艺术品一般。 司砚:“……” 怎么感觉这不是养孩子,是养老婆??! 司砚抬手摸了摸下巴,像是想起什么,伸手一把抓住顾爻的手。 顾爻疑惑偏头,就见眼前的青年带着些震颤,一脸认真,“小爻,要是谢规对你不好,我可以带你……” 谢规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司砚的脑袋上。 “闭嘴!” 什么不着调的话都敢往外说。 什么猪队友啊? 这话说得,跟要和小孩私奔似的。 顾爻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看着两人。 谢规站直身子,轻咳两声,“不要听他乱讲。” 他像是感觉自己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好,抿了抿唇,补充道:“我会对你很好的。” 说着,谢规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顾爻笑了笑,眸光潋滟,“那就多谢谢哥哥收留了。” 谢规轻咳一声,面色有些微红,坐到顾爻身边,给小孩夹了一块春卷 ,“多吃点。” 顾爻点了点头。 被忽略的司砚:“……” hello,is,me? 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吗? 事实证明,确实没有。 谢规和顾爻这边父慈子孝(划掉)恩恩爱爱,司砚被人完全晾在一边。 他看着谢规一脸温柔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将心中的疑虑放下。 说不定,谢规就是想要个弟弟呢? 第417章 万事开端8 从青禾出来,谢规带着顾爻回到了自己家的公寓。 最近父母不在家,半山公寓冷清得很,一点人气都没有。 把小孩带回去,那么大的房子,会害怕的吧。 谢规轻叹一口气,只觉得今天好像将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 顾爻笑了笑,伸手将手搭在谢规手上,眼眸明亮,“谢哥哥为什么又叹气呢?” 谢规一愣,偏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小孩,将那颗脑袋往外推了推,轻咳两声,“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 冲动之下,就将顾爻带了回来,却没有好好思考自己真的能养好这个小孩吗? 谢规看着顾爻灼灼的目光,第一次有种心虚的感觉。 他又叹了一口气,眉目间是散不去的忧愁。 顾爻蹙了蹙眉,只觉得这般愁云惨淡的神情和谢规真是不搭。 这张锋利又漂亮的脸啊,就应该用那双银灰色的眸睥睨着所有人。 坐在那高位之上,享受所有人的敬仰。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苦大仇深。 他不喜欢这人现在的神情。 从这人开口说话,他就知晓,这人就是狐狸。 他也没想到他们两个的缘分这么深,从这一世就认识了吗? 顾爻抿了抿唇。 努力想要回想起两人的交集,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上一世最后那段时间,他倒是想直接去找谢规问清楚。 只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实质的证据,总不好上去就问人,“你是不是一直在帮我?” 更何况,谢氏财团的唯一继承人,也不是他想见就能见到的啊。 顾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白皙幼嫩的手心,带着难言的稚气。 他抬手,轻轻抚开谢规眉间的褶皱,谢规偏头看来,他脸上绽开一抹笑,“谢哥哥还是不要皱着眉比较好看,皱眉就不好看了。” 谢规愣了愣,伸手一把抓住顾爻的手腕,脸上牵开一抹笑,“小孩,你是在担心我吗?” 顾爻抿了抿唇,微微点了点头。 “会担心啊……” 不喜欢看到你不开心的表情。 顾爻抽回手,抬手捂住心口。 总觉得这感情来得比以往都要强烈。 是因为这是最初的那个世界吗? 还是因为自己的一魂两魄被找回来了呢? 谢规朝顾爻看去,小孩拧着眉,一副有些痛苦的模样。 他伸手探去,“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爻抬眸,撞进一双漂亮的银灰色眸子,盈满了担忧。 心上突然就被撞了一下。 他压了压眉眼,避开谢规的手,摇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了,谢哥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谢规若无其事收回手,“我们现在要去我住的公寓。” 顾爻歪了歪头,“那是谢哥哥的家吗?” 顾爻明知故问。 谢规一愣,抬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不是我的家,我爸妈都出国旅游了,现在不在家里,冷冷清清的你可能不会喜欢,你想跟我一起回家吗?” 谢规看着顾爻,一脸认真地询问。 顾爻点点头,“想啊,谢哥哥不想我去吗?” 谢规摇了摇头,“没有,你要是想回去,等下个月,那两个不靠谱的从国外回来,我带你去见他们。” 顾爻也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个试探,谢规就说要带着他回去。 谢家的老宅。 他若是没有记错,在半山腰上吧。 能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拥有一整个山头作为私人领地,可想而知谢氏财团的能量有多大。 而眼前这人,正是谢氏财团的唯一继承人。 顾爻轻叹一口气。 突然不想努力了,想吃软饭了。 软饭好吃吗? 想起自己那些仇人,和谢氏一比,没有一个能打的。 顾爻轻叹一口气,捧着脸看向谢规,一脸天真无邪。 “谢哥哥,我们这样算是见家长吗?” 谢规神情一愣,笑容直接僵在脸上,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天真的小孩,愣愣地来了一句,“什么?” 顾爻仗着现在自己年纪小,什么话直接张口就来,“我说,我们现在算是见家长吗?” 白皙幼嫩的脸上,浅色的眸闪着光,声音稚嫩又无辜,带着些刻意的惆怅感,却让人感觉到无端撩人。 而谢规现在就是那个被直接撩的,往后退了一步,活像是个被恶霸调戏的良家妇男,“小小年纪的,乱说什么?” 他偏过头,却将通红的耳廓暴露了格彻底。 前面开车的司机很有眼力见,见自家老板这副模样,直接将挡板升起。 顺带开了一首舒缓的音乐。 主打的就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听清心乐。 顾爻却像是童言无忌般,继续说道,“你要带着我回去见你的父母,那不就是要去见家长吗?” 字面意义上的“见家长”。 顾爻脸上牵出一抹笑,带出天真无邪的模样。 谢规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小孩给逗弄了。 他偏过脑袋,故意压下脸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刚刚还有些咄咄逼人的小孩在角落里缩在一起,垂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小小的一团,好不可怜。 刚刚板起的脸,突然就没办法维持住了。 看着那缩在一起的小孩,他轻叹一口气,低声询问,“怎么了?” 顾爻伸手,抓住两边树荫截断的碎片,光斑在小孩白嫩的掌心显得格外明显。 他脸上牵出一抹温软的笑,眼中的难过却怎么也压不住,他将手举到谢规面前,“谢哥哥,你看,阳光。” 小孩眸光明亮,脸上的笑容却格外苦涩。 谢规心上一酸。 顾爻低头看去,掌心的光斑却已经消失。 就像是那日消失的阳光。 满目温暖下,他总感觉晃眼。 “唉呀,没了……” 稚嫩的声音平静,却有些遗憾,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让人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面前。 谢规现在就是这样。 他一把抓住顾爻的手掌,树叶剪碎的光斑在他的手背下投下剪影,他笑得灿烂,“还在啊,小孩,你看,阳光还在,我抓住了。” 他指向窗外,将掌心攥紧,顾爻顺着他的手腕看去,看到了满目天光。 亮得晃眼。 却又格外温暖。 第418章 万事开端9 和谢规住在一起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相比于前世,多了几分惬意和……甜蜜的负担。 比如此刻,谢规的声音就从楼下传来。 “阿爻,起来吃饭了。” 顾爻看了一眼才七点的闹钟,再看看是周末的时间,发出一声哀长的叹息。 认命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顾爻到楼下时,谢规已经给他准备好早餐,连餐具都摆得整整齐齐。 谢规总是这样,什么都帮他准备好。 顾爻轻叹一口气,坐在餐桌前,开始享受谢大少爷早起亲自做的早餐。 犹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谢规对着菜谱轻轻松松就将那些菜还原的时候,顾爻真的惊得连下巴都掉了。 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啊。 更想吃软饭了呢。 他真的觉得谢规跟个老父亲似的。 还是死了老婆以后和孩子相依为命的那种单亲老父亲。 顾爻张开嘴巴,咬下一大口包子,浓郁的肉香在口中迸开,好吃得眼睛都眯起来。 谢规笑了笑,将刚热好的牛奶放在顾爻面前。 顾爻看着眼前的纯牛奶,脸色一僵,看着谢规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谢哥哥……” 谢规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顾爻面前晃了晃,斩钉截铁道:“不行!今天必须全部喝完,你昨天将牛奶偷偷给老张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不要得寸进尺啊……” 顾爻瞬间蔫了,抬眼,一脸殷切地看着谢规,“真的不行吗?” 少年的眼尾微微下垂,带着些无辜的可怜姿态,谢规微微偏过脑袋,嘴硬道:“不行。” “真的不行吗?” 谢规坚持,“不行。” 小孩什么都好,就是不乐意喝牛奶,可是小孩还在长身体,牛奶还是很有必要的。 顾爻苦着脸捧起面前的杯子,一脸苦哈哈的,像是上刑一般,一脸视死如归。 谢规看着顾爻皱成包子的脸,一脸扭曲,感到一阵好笑。 “真的这么难喝吗?” 顾爻点点头,吐了吐舌头,像是控诉一般看着谢规,“真的很难喝……” 纯牛奶透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明明是没什么味道的东西,却能那么难喝。 顾爻不喜欢纯牛奶,但是可以接受甜牛奶和酸奶。 比如,某旺仔。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那大大的眼睛,大红色的底,看起来就很喜庆,那大大的笑脸,看起来就很让人开心。 光是看着便让人心生欢喜。 而顾爻也很享受当小孩的日子,其中的一个表现就是,对于收集旺仔各色包装异常地执着。 比如,五十六个民族。 谢规给小孩重新装修过的天蓝色房间中,摆了一柜子的某红色包装饮料的……罐子。 作为一个小孩,他还能为所欲为。 带着谢规参观自己的房间,极其幼稚地指着那一柜子的罐子豪气干云道:“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犹记得谢规那一脸语塞的表情。 作为一个从小就被不靠谱父母带着的孩子,谢规自小便已经掌握了极其强悍的生活技能。 毕竟能在那么不靠谱的父母手上活下来,也是极为不容易的。 而且他的父母为了当甩手掌柜,从他出生开始,就开始计划着将公司全扔给他。 能熬到他成年,谢规都得给华国的法律磕一个。 还记得他成年礼上,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直接拉着他就到宴会厅高台之上,举着他的手宣布了他就是谢氏财团新一任掌权人。 放权放得那叫一个干脆。 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的。 父子因权反目成仇,这种事情事情不存在的。 谢规的父亲老早就想带着他老婆去环游世界,要不是有个谢氏财团在那里绊着他,要不是他也是家中独苗,但凡谢家有其他人能挑起大梁,这董事长的位置都轮不到谢规父亲。 他会开开心心当个米虫,然后带着老婆开开心心环游世界。 以至于谢规后来一度怀疑,他的父母将他生出来,是不是为了好好过二人世界。 股份是前一天给的,人是后一天早上走的。 谢规还记得在一堆媒体闪光灯下一脸懵逼的神情。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父母能这么狗。 他才刚刚成年啊。 还记得他的父亲一脸“语重心长”地不舍道,“儿子,雏鹰总要展翅飞翔的,而现在,我觉得你已经有了在天空翱翔的能力了了,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和你妈的期望和栽培。” 谢规当时真的想将生日蛋糕一巴掌拍在自家老父亲那种儒雅俊秀的脸上。 瞧瞧那小人得志的模样。 成功坑到自己儿子就这么开心吗? 还会cpu他。 神他妈栽培,他从小到大,这俩不靠谱的,啥时候管过他。 他能活下来,全靠家中保姆良心。 没有碰上那种黑心保姆。 自小周末出去玩,这两个就嫌弃他碍事,总是哄骗着将他留在家里。 现在装什么慈父慈母啊。 谢规生气得想要质问,却只能在闪光灯前保持微笑。 好气啊。 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因为,他是谢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 然后,在场的一堆世交的叔叔伯伯跟商量好似的,将他直接围住 而他的父母,刚刚坑完他的父母,站在人群外笑得温柔。 等到第二天他杀回家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楼空。 那些媒体的标题全都是什么“惊!谢氏财团掌权人竟才十八岁!” “父慈子孝,谢氏财团掌权人交替其乐融融。” “史上最年轻的董事长!” “谢氏财团的业务有多广泛!” 之后,他就被架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没有选择。 所以,看着顾爻脸上那一脸臭屁的表情,再看看那红色罐子上傻兮兮的一张张笑脸,谢规终究没有将讽刺的话说出口。 看着小孩脸上亮得晃眼灿烂笑容,他选择守护。 他没有拥有过的快乐,他想让顾爻拥有。 这么乖的小孩,就应该拥有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他喜欢小孩脸上的笑。 所以,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点了点头,“那就辛苦皇上了,今天的晚膳,有皇上最喜欢红烧排骨,要先去用点吗?” 小孩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扑在谢规的背上,“要!小谢子,传膳!” 谢规一把接住顾爻,稳稳地往楼下走,脸上无奈笑笑,“是,皇上。” 他没有看到,趴在他背上的顾爻笑得狡黠,眼眸明亮。 第419章 万事开端10 顾爻觉得这些年自己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滋润,他看着谢规俊朗硬挺的侧颜,却无心欣赏。 他只期望着谢规不要转头,他是真的很困,想睡觉了。 谢规平时管得严,都不让他晚睡。 他的作息堪称当代模板。 从来没这么健康过。 这也就导致他养成了生物钟,根本改不过来。 不过熬了一个晚上,就感觉魂没了半条。 只希望谢规不要看出来啊。 将脑袋转回去,顾爻感觉无端有些冷,将衣服一拢,脑袋昏昏沉沉的,直接上演小鸡啄米,一点一点的。 昨天晚上连夜查那些狗东西公司的腌臜事情,一不小心就熬到凌晨了。 现在只能临时补个觉。 软饭这种东西,他觉得,还是需要一点条件才能吃上的。 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谢规一手操办了。 仇人还是要自己解决啊。 他任由他们拿着父亲的研究成果一路壮大,甚至暗中帮助他们登高。 将一个小公司发展成为如今的庞然大物,就是等着收割的时候,看着他们凄惨的表情啊。 登高跌重。 他们也是该好好体会一下的。 想起来前世最后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将他们一下子摁死,没办法体会到猫戏老鼠的感觉,顾爻就感觉有些微微的遗憾。 现在时间这么充足,他当然要,慢慢玩! 顾爻垂了垂眸,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感觉脑袋格外昏沉。 怎么这么冷啊? 现在是夏天了吧? 是车里空调调得太低了吗? 顾爻半梦半醒,不自觉将自己整个人蜷成一团。 从顾爻早上起床,谢规就知道这小孩昨天晚上肯定熬夜,那一脸没精神的模样,打个哈欠看到自己都要憋回去的心虚模样,还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呢。 可小孩也就偶尔一次这样,谢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现在是暑假,小孩早就没什么事情,在同龄人为了升学而忧虑的时候,这小孩早就拿到a大录取通知书,只等着开学入学了。 完全没让谢规操过心。 整得谢规很没有面子啊。 他轻叹一口气。 一旁睡觉的少年却已经将脑袋靠在谢规的肩上,睡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谢规感觉肩上一沉,偏头看去,小孩微微张着唇,将自己缩成一团。 他皱了皱眉,前面的司机却极有眼力见,将车上备着的毯子递给谢规。 谢规用一只手,将毯子轻轻抖开,却不敢动顾爻靠着的那一边,生怕将人给吵醒了。 他默默将自己的电脑收起,给小孩盖好毯子,轻轻抚开少年脸颊上的碎发。 许是没有那么冷了,少年眉头逐渐松开,睡得安稳。 谢规看着顾爻安静的睡颜,却轻轻叹了口气。 小孩怎么这么好看呢? 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 一想到这件事,谢规心情就有些不大美妙。 怎么会有人能配得上他呢? 谢规伸手想要摸一摸顾爻的脸蛋,指尖还未碰上,却如大梦初醒,急急地收回手,偏头看着窗外。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有些颤抖。 他在干什么啊? 他刚刚,想干什么?! 谢规抿了抿唇,脑中思绪纷杂,混杂在一起,却都是顾爻二字。 少年将手中的录取通知书放在他的面前时,那双浅色的眸盈着笑意,“谢规,你不用那么紧张的,这种事情上面,我不会让你操心的。” 他也确实没担心过少年的学习。 学习这件事上顾爻没有让他操心,谢规只能在其他地方加倍对顾爻好。 他总担心着,顾爻会不会有叛逆期。 在学校里面会不会被人欺负。 可小孩乖得不像话,除了小时候还有点中二感,长大了以后好像就忽然变得成熟了。 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可爱了。 谢规思索了一下,好像从顾爻不再喊他谢哥哥开始,这小孩就已经长大了。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谢规很认真思考了一下。 好像是……从这小孩两年前被司砚调侃过,就再也没有喊过他谢哥哥了。 谢规压了压眉眼,在心中给司砚又记上一笔 。 小孩要一辈子赖着他,怎么就不行了? 司砚那个大嘴巴还说什么以后他是要和别人结婚的,以后顾爻会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嫂嫂。 小孩当时就不高兴了 ,司砚那倒霉玩意还要一直说一直说。 “小爻,你不能一直赖着你谢哥哥啊 你这样依赖他,那他以后结婚,你怎么办?” “为什么不能一直赖着谢哥哥呢?” 当时小孩一脸无辜看着司砚,注意力却好像全在自己身上。 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后来…… 后来就没有再看着自己了。 从那以后,顾爻也没有再喊过自己谢哥哥。 他怎么说的来着,谢规思索了一下,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重新翻新上色。 顾爻的每一分神态还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顾爻第一次冷脸,刚刚长开的少年容貌秾丽又漂亮,下垂的眼尾天生自带一种无辜感,那日却一反常态地吊起眉峰,神情中满是桀骜。 “谢哥哥,你真的会给我找个嫂子吗?” 谢规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应对。 他因为他自己也分不清。 好像他应该是未来要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的。 可他的心中,却总不太乐意。 顾爻却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开,他偏过脑袋不理人,说出的话也有些冲,“反正我是不会叫别人嫂嫂的,你想都别想!” 而顾爻也很好实践了这一点。 既然不想叫别人嫂子,那就将一切扼杀在摇篮中,谢哥哥也不叫了。 谢规捻了捻指尖,无端生出些惆怅。 他感觉自己是真的有些不太对劲了。 从未动过心的人,在这样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兵荒马乱。 第420章 万事开端11 心乱了的谢规,这个人也乱了。 往日觉得没什么的动作,此刻都让谢规感到手足无措。 靠在肩上的重量并不算重,可却让谢规不敢轻易移动,就这样生生地撑了一路。 等到了半山庄园已经是在一小时后。 谢规也不是没想过中途把顾爻叫醒,他的心中总是有些生气的。 气这人不好好休息,明明都答应自己不能熬夜,却还是食言了。 可看到顾爻有些疲倦的脸,谢规就感觉像是有一根针,将他鼓起的满腔怒火全都戳破。 溃不成军。 丢盔卸甲。 再也提不起半点劲。 他运作了一下,让小孩单独成了户主,户口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这并不算容易。 毕竟顾爻当年还小,那也是谢规第一次感谢自己这个谢氏财团掌权人的身份。 总归是有点面子的。 谢规无奈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动手。 等到了庄园,他才推了推小孩,“阿爻,起来了,到了。” 顾爻皱了皱眉,像是被魇住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半撑起身子,有点迷糊的可爱。 谢规已经下了车,朝着顾爻伸出手,想要牵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起来。 顾爻想要伸手去抓谢规,脑袋却忽然一疼,整个人往前跌去,谢规脸色一变,伸手一把捞住顾爻,“阿爻?” 顾爻晃了晃脑袋,扑在谢规颈侧的脑袋有些抬不起劲,他好像听见谢规的声音了。 谢规轻声唤着顾爻的名字,小孩却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打在颈侧的呼吸也是格外灼热。 谢规揽着人的力道又大了两分,“阿爻?” 顾爻只想睡觉,哼哼唧唧地应了两声,眼睛却再也睁不开了。 谢规抿了抿唇,蹙了蹙眉,一把将人抱起来。 少年抽条了的身高已经到了他的鼻尖,可抱在怀里的重量却轻得不像话。 明明已经抽开了身高,却仍然是这样的瘦削。 将自己团起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只。 顾爻披着毯子,被半山腰的风一吹,下意识就开始寻找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往谢规怀中又窝了两分,喃喃着, “冷……” 谢规刚刚升起的那点子怒气,被小孩可怜巴巴的一句话彻底搅碎。 他伸手将毯子拢了拢,指尖触及少年白皙的脖颈,却烫得出奇。 谢规顺势将手搭在顾爻的额头上,掌心之下的温度越发滚烫,让谢规心上一慌。 他还以为顾爻只是昨晚熬夜困得才睡了一路,没想到已经烧成这样了。 谢规抿了抿唇,一把将人抱起,大步朝着庄园之内走去。 司机老张上前两步,“少爷,小爻怎么了?” 谢规脚步未变,“发烧了,让秦宇赶快过来一趟。” 老张偏头看向少年那张烧得通红的脸,脸色也沉了沉,点了点头,“我马上喊秦医生过来。” 谢规没有再说话,将顾爻又抱紧了些。 一进庄园内,坐在沙发上的谢母就看过来,她放下手中的杂志转头看来,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回来了,唉,小爻怎么了?” 谢规偏头看了一眼他妈,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两分,“生病了,有点烧。” 温柔漂亮的女人脸上也有些着急,她站起身,“那还不赶紧送医院,还在这里杵着干嘛?你还把小爻带回来?” 谢规抿了抿唇,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轻叹一口气,“我也是刚刚发现的,已经到了门口了,医院离这里太远了,已经让张叔喊了秦宇……” 谢规还想再说点什么,少年却忽然揪住他心口的衬衫,低声啜泣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一般,轻声喊着疼。 谢母也有些担心,想要上手探一下顾爻的额头,谢规却脚步一转,避开了母亲伸来的手,“我先带着小孩上去了。” 谢母伸出的手一僵,敛了敛眸,若无其事地将手收回,点了点头,“快送小爻回房间吧。” 谢规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朝着楼上房间大步走去。 谢父见状蹙了蹙眉,起身上前,将手搭在谢母肩上,“我等会骂一骂谢规这个臭小子!” 谢母抬眸,看向谢父,什么也没说,可那双美眸中透着的意味却显而易见。 你敢动我儿子试试? 谢父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看向谢母的眼神也有些委屈,“老婆……” 他们结婚二十多年,从出生便认识了,谢母早就不吃这一套,她伸手一把拍开谢父的手,“这招没用。” 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谢父,目光落在那旋转楼梯上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老谢,你说,我现在想要弥补小规,是不是太晚了……” 以至于谢规连顾爻都不乐意让他们亲近。 像是要将那个孩子紧紧攥在手心。 衣食住行,事无巨细。 仿佛要将自己没有得到的关爱,全都倾注到顾爻身上。 对顾爻的关心,比他们身为父母对他的关爱还多。 谢父轻哼一声,瞥了一眼楼上,“孩子都那么大了,何必操心呢?你上次不是说想再去一次普罗旺斯吗?我们过两天就去,好不好?” 儒雅的男人伸手掰过女人的身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谢母皱了皱眉,看向谢父的眼神也有些无奈,只点了点头。 谢父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拉着自家老婆到桌前,将刚刚她没有看完的杂志塞到她的手中,指了指上面的一款珠宝,“你不是说喜欢这个设计师吗?她最近就在普罗旺斯,到时候我们可以去见一见她,让她为你量身打造一套珠宝,刚好你的生日就能戴上。” 谢母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刚刚还很漂亮的珠宝却没有半点吸引力了,她偏头看向楼上,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谢父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只是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次带着自家老婆出门,要去多久。 最好能待在外面久一点。 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隔两个月还要回来一趟。 他不喜欢自家老婆的目光分给其他人。 任何人。 谢父敛了敛眸,看向楼上的目光带着些冰冷,眼中没有半分温情。 只有落在谢母身上时才有了些温度。 第421章 万事开端12 谢规轻轻地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看着少年烧得通红的面颊,心中也有些着急。 伸手探了一下额头,烫得都能煎蛋了。 顾爻躺在床上,喊着头疼,眼角泪水混着汗水一起淌进脖颈,看起来好不可怜。 不过一会儿,那头半长的发便尽数被打湿,即使盖着被子,床上的人依旧将自己蜷成一团,像是冷极了的模样。 身子微微发着颤,可脸颊却烧得通红,脸上的汗蔓延到脖颈,在灰色的枕头上漫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谢规伸手抓住小孩的手,拿着纸巾给人擦着汗,可他也没有学过医,更多的事情也不知该怎么办。 药也不能乱吃啊。 只能赶紧找出医药箱,拿出退热贴先给人贴上。 冰凉的退热贴似是有点魔力,刚刚贴上,顾爻便有些安静下来。 谢规也不敢开空调,生怕冷到顾爻,这么闹了一通,他身上的白衬衫早就湿透了。 而那个刚刚要跟上的母亲,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而这一切,谢规早已习惯了。 他的父亲是不会让母亲有过多的心神分在他的身上的。 从小他就知道父亲并不喜欢他。 更准确来说,他是不喜欢一切能分走母亲心神的东西。 只是在母亲面前,表现得不太明显罢了。 对于他的父亲而言,世界上只有两种人,母亲和其他人。 而谢规属于有点特别的那个,毕竟,他的身体里还有母亲一半血脉。 从他几年前第一次将顾爻带到他们面前时,谢规就清楚,父亲对于阿爻的态度和对他没什么分别。 父亲对于母亲的占有欲重得离谱。 只是装出一副温和儒雅的模样,从骨子里,他们谢家就是一脉相承的冷血。 秦宇管这叫做有病。 确实有病。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真想给他鼓个掌。 谢规倒是比他的父亲好一点,至少他还有两个真心相待的朋友。 而他的父亲,是真的将他的母亲当做了全部。 谢规甚至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母亲不喜欢父亲了,这人会不会疯? 不过这个答案他这辈子可能是看不到了。 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谢规牵了牵唇角,心中没有太大波澜。 他也没指望着这两人能突然变身成绝世好父母。 他起身去浴室拧了条毛巾给小孩擦汗,当冰凉的毛巾碰上通红的脸颊,床上的人就像是被激得有迷糊,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朝着谢规看来。 烧懵逼的人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一把薅住了谢规的脖颈,将人猛地往下一带。 谢规被这一套动作带着朝着少年倒去,错愕地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双手却依旧下意识做出反应撑在顾爻脑袋两侧,生怕自己这身板将顾爻这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瘦削身子给压坏了。 已经烧得迷迷糊糊的人却格外粘人,不仅黏人,还会撒泼,伸手一把拽住谢规的手哭得伤心,“谢规,你以后,以后真的会和其他人结婚吗?” “你真的会丢下我吗?” “我,我真的会有一个嫂子吗?” “你,你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少年哭得伤心,那张白皙的脸都哭得通红,整个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大着舌头,哭得好不可怜。 谢规被问得一怔,良久都说不出话,可是发着烧的人心思却格外敏感,将这当作是默认。 顾爻放开手,像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似的,背过身,将整个人埋进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 手臂上还残存着少年过高的体温,谢规看着小孩的背影有些无奈,抬手想要探一探少年的体温,却被顾爻直接避开。 “你都不要我了,管我干嘛?” 少年人的声音清越,却带着些病时的沙哑和脆弱,透着些怒气和……委屈。 谢规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品出来这万般情绪,摇了摇头失笑,扯了扯那被人死死拽着的被子有些无奈,“阿爻,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了?” 顾爻探出头,那一头半长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眼眶也是红红的,浮着些水雾,眼中透着的意味显而易见,“你明明就有!” 莫名的控诉感。 勾得谢规心绪一动,故意道:“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孤独终老吧,阿爻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青年秾艳漂亮的脸上透着些无辜,那双本该冷淡的银灰色眸子都透着浓浓的委屈感,垂着眼尾,像是个受尽人欺凌的小可怜。 而顾爻就是那个欺负他的人。 顾爻眉头一挑,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人,唇角扬起一抹笑,眸光潋滟,在苍白俊秀的脸上生生带出些眉目风流之感。 “哦?所以,谢哥哥以后,是要给我找个美丽大方的嫂嫂吗?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啊?” 顾爻朝着谢规歪了歪脑袋,带出一个尾音,“嗯?” 谢规忽然感觉脊背一凉,只觉得吾命休矣!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摆了摆手,“阿爻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些。” 顾爻脸上带着些似笑非笑的笑意,歪了歪脑袋,“是吗?” 谢规还想说点什么,门外却已经传来了敲门声,“谢规。” 低沉的男声传来,谢规起身去给人开门,门外秦宇带着个箱子站在门前。 顾爻笑了笑,偏头看向这个带着一脸精明的人,不像是个医生,倒像是个在商场之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佬。 秦宇扶了扶眼镜,眯了眯眼睛看向顾爻,带着些打趣,“哟,这是你家小孩生病了啊?” 谢规点了点头,抓着他就往床边带,“小孩发烧了,你快点给看看。” 一句话就交代了所有情况。 秦宇耸了耸肩,问一旁的谢规,“给他量过体温了吗?” 谢规一愣,摸了摸鼻尖,撇过脑袋,“还没有。” 他忘记了。 有些着急,就只给人贴了退烧贴。 秦宇轻啧一声,看向谢规的眼神满是打趣,打开医药箱拿出温度计递给顾爻,眼中满是戏谑。 “没有带电子温度计,只有水银的。” 第422章 万事开端13 秦宇扶了扶眼镜,脸上透着不怀好意的笑,上手就要扯开顾爻的衬衫。 谢规一脸冷寒,伸手一把抓住秦宇那只不怀好意的手,声音也冷得不像话,“你干什么?!” 语调上扬,扣着秦宇手腕的那只手也不自觉收紧。 谢规看向秦宇的眼神格外不善。 这小子,不会是对阿爻图谋不轨吧? 而那个被人扣着手腕的人一脸无辜,耸了耸肩,拿起自己手上“大哥,我当然是要给他量体温啊,你个大少爷,不会连水银的体温计都没用过吧?” 谢规眯了眯眼,伸手一把将他手上的温度计拿过,将秦宇挤到一边,眼神透着些不善,“我来。” 秦宇被挤得一愣,看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手,扶了扶眼镜,眼中带着些玩味。 而床边的谢规已经换上了另一张面孔,温声道,“阿爻,量一下体温。” 顾爻挑了挑眉,倒是也没拒绝,他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现在就是个小弱鸡,抬了抬手,意思显而易见。 你动手吧。 手臂轻抬间,宽大的蓝色衬衫扯开了一个口子,大片晃眼的白映入眼帘。 和那水蓝色的衬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规突然感觉有些脸热,微微偏过头,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温度计塞进少年的腋下,伸手一把将被子给人拽上去,有些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解释道:“别着凉了。” 顾爻眼中透着些笑意,看着谢规那通红的耳廓,脸上带着些兴味,“那就,多谢谢哥哥关心了……” 一声谢哥哥喊得含糊,却带着种藕断丝连的感觉。 少年苍白的脸上,眼睫轻轻垂了垂,轻叹一口气,“只是可惜了,谢哥哥以后会对别人更好的……” 说到这里,少年偏过脑袋,像是有些神伤的模样,不哭不闹,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平静的说着自己怕被抛下的事实。 模样乖得不像话,却揪得人心上生疼。 站在床边的青年闻言,想要说点什么解释一下,张了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往日在谈判桌上三言两语便能轻易咬下对手一块肉的谢规,此刻却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拿眼前的人没有半分办法。 全然没有在商场之上运筹帷幄的感觉,被人完全拿捏住。 却仍旧甘之如饴。 秦宇看着两人的相处模式,唇角轻轻勾起,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 掩在镜片后的眼底精光一闪。 没想到啊,谢规居然真的会栽在这小孩手上。 谢规站在床边踌躇着垂着脑袋,死死捏着拳头,房间之中安静到只能听到挂钟的嘀嗒声。 顾爻感觉有些无聊,微微抬头,就对上秦宇那双带着些打量和……幸灾乐祸的眸子。 顾爻唇角牵出一个温软的笑,抬手以指抵唇,做出口型,无声请求。 “不要告诉谢哥哥哦(^_^)。” 他知道,眼前这人最擅长的不仅仅是治病救人,还有心理学。 比起他心理学的名声,他在治疗病患生理上的那点子成绩,看起来就格外微不足道。 至于顾爻为什么会知道…… 当然是因为这人,上一世是他的心理医生啊…… 秦宇的能力,他可太清楚,即使是他,在这人刻意的套话之下,能保留的秘密也并不算太多。 何况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润物细无声。 会花很长一段时间观察出病人的偏好,以此入手套近乎,然后在你稍稍放松警惕时,开始布下自己的网。 而秦宇接待的病患,大多都是有钱,且有大病的人。 是真有大病。 大多都是是真的有着自毁和毁灭世界的倾向的人。 想起秦宇当初给他的评价,顾爻敛了敛眸,还真是贴切到离谱。 他明明笑着,那双浅色的眸子却透着明晃晃的算计。 带着些威胁意味,看着就像是个笑面虎。 好似眼前这人不答应他,他就会想办法让他永远闭嘴。 透着股疯劲。 和谢规如出一辙的疯劲。 秦宇耸了耸肩,脸上神情不变,轻轻点点头,算作答应。 他可没希望自己能拯救两个疯子,他喜欢收集各种偏激的案例,但是对于救赎他人这种伟大的事情,他是没有半分兴趣的。 都说当医生的人要有同理心和同情心,在秦宇看来不尽然,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可以保持绝对的理性,尤其是他这种接待的病人都不太正常的情况,他觉得自己不需要太多的同理心。 同理心要来干嘛? 和他的病人一起变成疯子吗? 他能做到的只是尽量劝解。 要不是律法不允许,他甚至想过他对于他的病人们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不过也就是想想而已。 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秦宇在乎的东西不多,过于危险的事情他会斟酌评估风险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做。 所以他至今依旧在业内保持着极高的口碑,就是因为在评估风险之后,发现这个实验风险太高且收益不大。 是以,他心中虽然心痒,终究只是想想。 而眼前这个小孩,在他的面前却没有半点想要掩饰的意思。 那双浅色的眸透着明晃晃的坏。 他就是觊觎谢规这个人,并且在算计他。 秦宇偏头看了一眼不知道在纠结什么都谢规,眼中带着些同情。 被这样一个小疯子盯上,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哦,差点忘记了,谢规这人也不太正常。 那没事了。 两疯子,绝配! 顾爻脸上带着无害的笑,估摸\\u0027着差不多五分钟,偏头看向谢规,眼尾微微下垂,“谢哥哥,可以了吗?”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软调,却又因为刚刚哭过带着些鼻音,有点哑,听着就很可怜的声音。 听着这声音,谢规都能脑补到小孩眼眶红红,鼻尖红红的可怜模样。 谢规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大半个身子将床上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秦宇眉头一挑,自觉避开视线。 他可不想被谢规这人记上一笔。 微凉带着些汗意的指尖捧到少年过高的体温,激得这人下意识往后一缩,谢规抿着唇,神情肃穆,像是在做什么天大的事情般。 白皙的指尖捏着那根水银温度计从顾爻的腋下的抽出,伸手拢了拢少年敞开的领口,将被子给人掖好,才看向手上的温度计。 38.6度,烧得算是很高了。 差点就是高烧了。 秦宇凑过来看了一眼,询问的意味显而易见,指了指床上的人问了一句,“是要去医院还是我给他先吊个水?” 顾爻有些错愕,额头上贴着像是宝宝专属的退热贴,整张脸白得和那退热贴有得一拼。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易碎的瓷娃娃,精致美丽又脆弱。 那双浅色的眸在谢规看过去的那一刻,迸发出显而易见的光芒,亮得出奇。 “谢哥哥,我头疼……” 谢规抿了抿唇,抬手给人将身后的枕头扒拉好。 “那我们先不去医院了,好不好?” 从半山庄园去到最近的医院都要一个小时的路程。 顾爻点点头,面上一副乖巧模样。 “嗯……” 谢规让开,让秦宇上前。 秦宇耸耸肩,“行吧,没有到高烧的程度,先吊个水,要是烧退不下去,一定要去医院,今天你看着点他。” 秦宇偏过脑袋,看向谢规叮嘱道。 谢规点了点头。 少年的手掌纤细又修长,却瘦得出奇,精致的手骨上,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覆盖,微微绷着,屈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秦宇眼中闪过惊艳感,完美的手骨,漂亮得不像话。 可惜了。 是谢规的。 第423章 万事开端14 看着秦宇比着那么粗的针头要往少年手背上的血管上扎,谢规一脸紧张,一巴掌直接拍到秦宇肩上。 “唉,你轻点。” 反应大得仿佛被扎是他一般。 突如其来的一下,差点造成秦宇职业生涯滑铁卢。 差点扎歪了。 这要是扎个吊瓶都能扎歪了,他非得被他的老师逐出师门不可。 谢规还在掐着秦宇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的肩膀捏碎。 秦宇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算是体会到医院的人聊天的时候说到的医患关系了。 主要是医生和患者家属之间的关系。 家属质疑医生的能力,总想要指手画脚一下,现在谢规就是那个很事的“家属”。 他秦宇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他医院的大股东,是金主爸爸。 他还要谢规再投一笔,来购进最新的医疗器械,不能冲着金主发火。 秦宇在心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良久才平复好呼吸。 他有些无奈地看向谢规,耸了耸肩,“你是要直接将我的肩膀捏碎吗?要不,你自己来?” 谢规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大了,赶紧松开手,摸了摸鼻尖,不自在撇过脑袋。 看着谢规一副不自然的模样,顾爻“贴心”道,“谢哥哥,我没事的,我试过扎针的,不疼……” 少年说着,微微垂了垂眸。 谢规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面色一沉,看向顾爻的眼神都有些难过,“阿爻,我不会让那家人再有机会出来的。” 说到这里,谢规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那是他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 顾爻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不疼的……” 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心酸。 秦宇八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顾爻不自在伸手轻轻搭在手上,身子有些紧张,像是自我防御一般,将身子蜷起些许。 秦宇眼中闪过一道光,这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反应,不像是装的。 这小孩不是被谢规保护得很好吗? 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谢规却蹙了蹙眉,开口打断了秦宇的思绪,“你行不行?” 秦宇闻言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阴阳怪气道:“我不行?要不,谢大少爷亲自来?” 真是给他惯的! 谢规唇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跟只老狐狸似的,“我听说最近购进德国那批新的医疗器械还缺点钱?” 秦宇脸色一僵,脸上也扬起一个笑,“马上扎,保证不会让你家这位感觉到半点疼痛的!” 扎针的过程意外顺利,看着那微微凸起的血管被扎入一根针,谢规蹙了蹙眉,却没有再说什么。 顾爻蜷了蜷手指,感觉到细微的疼痛,那根针就已经扎进静脉血管中。 他看向秦宇,眼中透着些感谢。 毕竟,谁喜欢疼呢。 秦宇给人支好吊瓶架子,耸了耸肩,“别看我了,看看你谢哥哥,他才是伟大的金主爸爸。” 穿着白衬衫的青年嘴里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子的阴阳怪气。 顾爻唇角牵出一抹清浅的笑,转头看向谢规,眸光明亮,歪了歪脑袋,“谢哥哥?” 谢规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道,“阿爻饿不饿?” 秦宇抬眼看向墙上的挂钟。 十点。 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时间。 早饭太晚,午饭太早。 谢规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题扯得太过生硬,有些不自在。 顾爻却格外贴心,“谢哥哥不去看看伯父伯母吗?他们难得回来一趟。” 听到顾爻提起自己的父母,谢规皱了皱眉,抬手摸了摸少年脑袋,“没事,阿爻生病了,比较需要人照顾。” 顾爻被谢规的掌心压得低了低脑袋,乖得像只被顺毛了的布偶。 乖得不像话。 少年的发丝细软,手感也很像是蓬松的猫毛。 顾爻笑了笑,却没有再说话。 只是脸上透着的高兴显而易见,连带着那张带着些病色的脸都变得有些红润,透着些生气。 秦宇轻啧一声,微微撇开眼,只觉得两人真的是绝配。 两个疯子! 不过谢规的父母也没正常到哪里去。 想起第一次见到谢规时的情形,秦宇轻叹一口气。 有着那样一对不称职的父母。 有跟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倒是这个小孩…… 秦宇的目光落在顾爻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打量。 这小孩到底是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的? 十岁之前,他的家庭幸福美满。 十岁之后,又被谢规保护得那样好。 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因为车祸吗? 秦宇有些兴趣,却也心知顾爻不是他的患者,他不能轻易窥探。 看着两人之间腻歪的氛围,秦宇表示没眼看,收了收东西,摆摆手往外走去。 “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明明还是白天,他感觉自己亮得离谱。 第424章 万事开端15 “阿爻,你自己一个人在学校可以吗?” 谢规拎着行李箱,蹙眉看着眼前的宿舍,有些不太满意。 他谢氏投的钱都去哪里了? 他不是刚刚捐了一笔让他们好好修缮一下宿舍楼吗? 这钱被吃了??! “要不要……” 谢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爻打断,“不用了,也就一个学期,我不想搞特权。” 顾爻面上轻笑着,却透着显而易见的无奈。 他环顾一周,得益于谢氏的“钞能力”,这宿舍的条件,在所有学校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了。 独卫独浴,且有两个。 配着单独的洗衣机,空调。 阳台也很宽敞。 四张床是单独分开的,书桌连着衣柜就在床旁边,上床甚至连楼梯都不用爬。 整个宿舍的空间也很宽敞,窗明几净的,看着就很亮堂。 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而且谢规原先在国外留学,都能自己一个人活得好好的,怎地到他这里,就被谢规百般嫌弃呢。 仿佛这宿舍的空气都是错的。 他也知道谢规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让他不要住校。 可a大本就规定了第一个学期,所有大一新生都要住校。 他知道谢氏有这个能力,谢氏本就赞助了a大许多专业设备。 捐了一个图书馆。 哦,还有四个实验室。 看到他手上的a大录取通知书以后,谢规大手一挥,又给捐了亿点点钱。 顾爻都没敢细看合同上有几个零。 每年谢氏还会给a大大毕业生提供许多岗位。 这点特权,谢规还是能轻轻松松拿到的。 顾爻敛了敛眸。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在谢家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尤其是谢规,天天就是公司,家里,他的学校三点一线。 顾爻在家都不能放开手脚。 现在计划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候,他不想让谢规知道这件事。 仇,还是要自己报了才是最好的。 他会送给自己一份最好的生日礼物。 亲手将那些人送进地狱! 每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然后…… 压了压眉间的戾气,顾爻抬眼看向谢规。 眼前的青年眉目疏朗,眉峰微微上挑着,配着一双银灰色的眸,带着难言的桀骜,自带一股疏离感,可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委屈得不行,还有些不甘。 他还想再劝一劝,顾爻却凑到他的耳边,“谢哥哥,我已经长大了,你别担心了,好不好?” 清浅的呼吸落在耳畔,让夏日本就灼热的温度升高几分。 他猛地退后一步,面上有些脸热,微微偏过脑袋避开少年灼灼的目光。 “那阿爻要照顾好自己,要是住得不开心,一定要和我说。” 顾爻却有些无奈,拉长语调,“知道了……” 谢规也有些无奈,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抬手屈起手指轻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别委屈了自己,谢氏就是你的后盾。” “要是有不长眼的敢对你动手,放心大胆地打回去,谢氏的法务部不是吃干饭的,还有……” 听着谢规越说越离谱,被动妄想了他可能会受到的所有欺凌。 从生理到心理,从学生到老师,再到学校领导,全都被他恶意揣测了一遍。 为他想好了所有的应对策略。 顾爻无奈地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谢哥哥,我饿了……” 谢规停下絮叨,看向扯住自己袖子的少年,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那我给阿爻铺好床,就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说着,谢规一把将顾爻摁在了床旁边的椅子上,“阿爻先休息一下,马上就好。” 顾爻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谢规拿出行李箱,咔哒一声打开,开始拿出全新的床上四件套给他铺床。 那动作,麻利又快速。 像是做过了无数遍。 顾爻也乐得清闲,开始细细看着眼前这人。 即使指尖捏着的是被单的一角,那双手依旧透着难言的贵气,带着一种从小在金钱堆里养出来的精致。 谢规将被子一抖,被子在空中飘扬出一个弧度,待被子落下,那双素日里签下千万上亿合同的手在表面轻轻一抚,褶皱轻而易举便被那双手抚平,平整得不像话。 谢规像是在完成什么艺术品一般虔诚,做得格外认真精细。 顾爻轻笑出声,眼眸明亮地看着谢规,整个人半靠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椅背上,透着一股慵懒劲,像是午后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布偶猫。 静静地看着鱼唇的人类铲屎官在给自己的猫窝铺上松软的垫子。 仿佛是恩赐一般,就这样看着。 而现在,这只布偶歪了歪脑袋,带着些打趣,“谢哥哥,你现在把床弄得这么平整,我晚上睡一觉,这被子照样是要乱的。” 谢规皱了皱眉,好像在很认真思索少年提出的问题,作势就要将被子一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阿爻说得有道理,我们回家住,好不好?” 青年脸上透着一股兴奋劲,像是期待已久。 顾爻扶额,起身一把抓住谢规蠢蠢欲动的手,“谢哥哥,我饿了……” 谢规抿了抿唇,有些无奈,“好了,逗你的,我们去青禾吃饭,已经让司砚提前备好了,都是你喜欢的。” 顾爻眸子亮了一瞬,唇角抿开一抹甜笑,状似无意的叹了口气,“谢哥哥怎么这么好啊?以后不知道要便宜谁呢?” 听到顾爻像是又要提起这一茬,谢规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刚想打断施法,门口就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唉,已经有人到了,你们好,我是你们的舍友,我叫陈昭,我旁边这位是余燃,我们寝室四个这是刚好碰上了吗?好巧啊。” 陈昭一通话密得不像话,像是连珠炮似的,根本没有给顾爻和谢规一丝说话的机会。 谢规蹙着眉抬眼看去,就见一个男孩扬着笑拉着另一个人进来,被拉着的那个人透着些无奈,脚下却跟着前边的人进了寝室。 当那双漂亮淡漠的银灰色眸子带着些不悦看向自己的时候,陈昭感觉自己一通兴奋的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灭。 脚步生生顿在门后几步。 妈妈啊,这人怎么这么凶啊? 陈昭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将身旁的余燃一拉,整个人躲在他的身后,探头探脑的。 顾爻有些无奈地扯了扯谢规的袖子,“谢哥……” 谢规的面色缓了缓,偏头看向顾爻,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他偏头看向陈昭和余燃,缓了缓道,“我是阿爻的哥哥,你们是阿爻的舍友,一起去吃个午饭吧。” 第425章 万事开端16 陈昭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原来这人不是舍友,是家长啊。 他从余燃身后出来,陈昭抿了抿唇,有些拘谨地挠了挠头,“谢谢顾哥,不过我们寝室还有一个没到,不需要等他一起吗?” 谢规听到这称呼,蹙了蹙眉,不过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他更不爽的是另外一件事,阿爻还饿着呢,凭什么等着那个不知道是哪块小饼干的家伙。 他配吗? 而谢规微微蹙眉,顾爻就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一把扯住谢规的袖子,摇了摇头,“最后一个人马上就到了,等等没事的。” 说曹操曹操到。 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在门口停下,最后一个舍友到了。 顾爻抬头看去,就对上一张略带错愕的带笑面容。 他眉峰一挑,“你们都到了啊,你们好,我是岑俞白。” 顾爻闻声挑了挑眉,感叹了一句世界真小。 他还没去找人,这人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前世的合作伙伴,岑俞白。 a大金融专业的天才。 前世他报仇,这人可没少给他使绊子,总说着他太过偏激,让他要死不要拉着公司同归于尽。 话不好听,但确实有几分道理。 不过,想起自己前世被这人压榨着为公司奉献自我,顾爻就有些不爽。 万恶的资本主义。 最后这人也没捞到好处,顾爻摩挲了一下下巴,自己前世好像是将自己的股份啥的全都捐给社会做贡献了。 按照岑俞白那抠搜的性子,这人肯定会被气死吧。 顾爻轻啧一声,在安静的寝室之中格外明显。 谢规挑了挑眉,发现顾爻那不对劲的眼神。 阿爻,好像认识这个人? 他看向这最后一个人,带着些审视,又询问道:“要一起去吃饭吗?” 岑俞白也打量着谢规。 打量着这个明显和这一屋子大学生有点子格格不入的青年。 谢规身量高,岑俞白要微微抬眼才能正视着他,扶了扶自己脸上的眼镜,平静问道,“我们宿舍有五个人吗?” 说着,岑俞白看向谢规,反问道:“这位是?” 谢规眉峰压了压,带着些被人打量审视的不悦,却还是回了一句,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贴心补上了自己的名字,“谢规,顾爻的哥哥。” 他可不想别人提起他的时候,在阿爻面前的评价不好。 而且,他也不想真当“哥哥”。 他可不会给自己靠近阿爻的路上添堵。 陈昭却还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僵硬,先行充当沟通的桥梁,脸上扬起笑,“对对对,俞白,这是顾爻的哥哥谢规,他说要请我们寝室吃饭呢,就等你……”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猛地转头看向谢规,有些震惊,“顾哥不姓顾啊?” 谢规轻啧一声,看向陈昭的眼神带着些……一言难尽。 顾爻也偏过脑袋,靠在谢规背上,肩膀笑得一抖一抖的。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反射弧这么长的人。 其他两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昭显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多蠢,毕竟,说不定是表哥呢。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是,顾哥,不对,谢哥,你是顾爻的表哥吗?” 谢规轻啧一声,“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陈昭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把人家家里的私密事给问出来了。 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也不好再追根问底。 气氛一时有些僵住。 顾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笑够了就从谢规身上起身。 谢规有些无奈地扶住笑得有些脚步不稳的小孩,将人扶正,“站好。” 顾爻听话站直身子,点点头,“知道了。” 他看向眼前三人,抿着唇轻笑,决定还是给这几人打好心理准备,“谢哥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我的监护人。” 顾爻斟酌了一下用词,眉目含笑地看向眼前几人,“谢哥哥订好了位置,要一起去吃饭吗?” 几人答应下来。 谢规也将主动交涉的权利尽数交给了顾爻。 一副全听顾爻的模样。 将溺爱发挥到底。 谢规没有多言,打电话给司机,让人再派了一辆车过来。 他可不希望有人打扰他和阿爻。 岑俞白看着眼前的两辆车,扶了扶眼镜,朝顾爻投去打量的目光。 顾爻正在和谢规说着话,突然感受到一阵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偏头看去,就见岑俞白眼中闪着那他再熟悉不过的光芒。 他在和对家公司抢项目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眼中带着精光,是在计算着价值。 计较着得失。 看看从这人身上能获得什么资源。 而现在,这个心思被这人打到了自己身上。 顾爻不甘示弱,抬眼就瞪了回去。 岑俞白一愣,随即敛了敛眸,再次抬眼时,脸上就已经换上了一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神情。 挂着温温柔柔的笑。 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顾爻却轻笑一声,像是看穿了岑俞白的伪装。 都是千年的狐狸,搁这给他玩什么聊斋呢? 岑俞白毕竟还没有经过后面几年商场洗礼,对于已经活成了老狐狸的顾爻来说,还是有点嫩了。 谢规也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交锋,垂着眸瞥向岑俞白,带着难言的压迫。 他一张脸生得凌厉俊美,眉峰上挑着,自带着一股桀骜感。 岑俞白被这一眼看得心中一慌,赶紧撇开眼,跟着陈昭和余燃上了车。 谢规收回目光,抬手护着顾爻的脑袋,让人上了副驾。 心中却已经给岑俞白记上一笔。 准备开始调查顾爻和岑俞白的关系。 他已经确定,顾爻就是认识岑俞白。 第426章 万事开端17 到了青禾门口,陈昭凑到余燃耳边,看着眼前晃荡的红灯笼低语,“余燃,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首都还有这么破烂的地方啊,这个门,年纪估计比我都大吧,我姥爷家的老宅都没这么破的。” 余燃耳畔突然拂过一阵热气,身子一僵,偏头看向一脸怀疑的陈昭,有些无奈,抬手推开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无奈道,“这是闹中取静。” 陈昭撇撇嘴,“我也就是说说嘛,能在这首都开饭馆的,那肯定比我等屌丝好得多,但是,这门,也是真寒碜。。” 说着,陈昭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门上,还是有点嫌弃。 余燃轻叹一口气,有些无奈。 这傻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周边是闹市,这片地方能这么安静,那只能说明……这一片都是属于眼前这家饭馆的。 能在首都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样一座小院开饭馆,那身份,一定不简单。 青禾。 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余燃若有所思。 顾爻却格外轻车熟路,上前,作势就要敲门,手却顿在半空。 谢规轻笑一声,递过一张纸,顾爻接过,捏起那掉铜屑的门环,轻敲两声,然后火速放下。 那姿态,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他拍了拍手,将纸巾丢到了垃圾桶,一脸苦哈哈的,偏头看向谢规,“谢哥哥,能不能和司砚说一说,把这门环换一个,这掉渣的,客人真的不会嫌弃吗?” 谢规听到顾爻对于司砚的称呼,唇角忍不住弯了弯,“这我真的没办法,这地方本来就是司砚家的老宅,他能把里面修一修,还是因为确实太破了。” 说着,谢规指了指眼前的门,“这门还能用,就别想他能换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爱莫能助。 顾爻也就是吐槽一下,闻言撇了撇嘴,“还真是念旧啊。” “你们俩是不是编排我呢?” 一道清越的男声,自门内传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眼前略显破旧的木门打开,司砚今日穿着一身飘飘的水墨山水画的长衫,身形颀长,摇着扇子缓缓而来,像是走秀的男模。 带着难言的……骚包。 身后的三人露出些惊艳之色,毕竟司砚的长相是真的很像那种从画中走出的贵公子,风度翩翩,摇着折扇。 这是第一印象。 作为一个已经和司砚混熟的,顾爻默默偏过眼。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大夏天的,穿着长袖的长衫,真的不热嘛? 更何况,司砚还留着一头长发。 顾爻眼睛滴溜溜一转,看向眼前懒散地倚在门上的人,闻声提醒道,“司砚,你的衣服脏了。” 司砚脸上的笑一僵,讪讪站直身子,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这可是他新定制的衣服,可娇贵着呢。 谢规看着这人目不斜视地拍着干净的袖子,有些无奈地看向顾爻。 顾爻也正好看向他,笑得狡黠,凑到他的耳边,“谢哥哥,不要拆穿我啊。” 谢规无奈,“你呀……” 顾爻笑了笑,像是没骨头似的倚在他的身上,“这还不是因为谢哥哥惯着我啊。” 谢规一愣,转而笑开,任由顾爻靠在自己身上,手却极其自然地抓上少年纤细的手腕慢慢往里走,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嗯,是我惯的。” 声音平静,却让司砚听了个清楚。 看着两人忽略自己相携而去的背影,司砚气得跳脚,“你们两个,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当谢规抓住他的手腕时,顾爻先是一愣,转而笑开,没有挣扎地跟着谢规往前走。 “谢哥哥,慢点……” 少年笑得狡黠,掐着嗓子的声音带着些软调,特别像是…… 谢规脚下一个踉跄,脸红了个彻底。 顾爻却笑得开心,转头看向身后还没进门的几人,朝着他们招招手,“快跟上。” 谢规的步子又快了些,顾爻被带得有些脚步不稳,看向眼前这人的背影,有些无奈,“谢哥哥……” 谢规脚下的步伐慢了下来。 三人对视一眼,抬脚跟上。 穿过回廊,陈昭一脸惊叹地看着这内里乾坤,眼睛都忍不住瞪大。 安静清幽的环境让他的呼吸都放轻,生怕惊了这片地方的一花一草。 他低声凑到余燃耳边,“余燃,这地方,应该很贵吧……” 余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里,环顾一周,在心中估算了一下价格,抬眼看向那些开着的花,轻啧一声。 都是钱啊。 “这可不是贵不贵的问题了,还得有权,光我们脚下踩着的这块地皮,就是天价,把100个你卖了都买不起。”余燃压低声音和陈昭耳语。 说着,余燃的指尖指向花圃,“那些花,值你家一套房。” 陈昭闻言呼吸一滞,抬眼看向那些花。 他刚刚怎么都看不出什么特别,只觉得挺好看的。 但是当知道他们值一套房的时候,陈昭不自觉叠上了一层金钱滤镜,看着眼前争奇斗艳的花,点了点头,煞有其事点评道,“看看这叶子,看看这花瓣,这卷曲的弧度都是如此完美啊……” 陈昭的彩虹屁还没吹完,前面引路的司砚就将折扇一合,转头看向陈昭,眼中蕴着笑意,“小同学有眼光啊。” 陈昭一愣,摸了摸鼻尖,谦虚道,“也没有啦……” 司砚也笑笑,只是走到三人身边,将折扇一开,开始给几人介绍自己的“杰作”。 像是一个极为合格的导游。 岑俞白和余燃的目光却落在那折扇之上,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点了点头,心照不宣。 上好黄花梨的扇骨,当代书画大家画的山水扇面。 无不昭示着眼前这人雄厚的实力。 只有陈昭听着司砚的介绍(划掉)吹嘘一脸兴奋,时不时发出惊叹附和的声音。 倒是真的开了眼。 司砚更是讲得起劲,看着陈昭的眼神越来越火热,一副相见恨晚的表情。 终于有一个人能懂得他了。 当初他和谢规分享的时候,他看着都是一脸,“就这?”的神情。 和顾爻说的时候,这人也是一脸兴致缺缺。 秦宇那个……算了,不提了。 每次看他都是一脸看傻子的表情。 苍天啊,终于有个人能懂得他的想法了。 司砚重拾信心,挺起胸膛,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向着陈昭展示自己鲜艳的漂亮的尾羽。 他就说嘛,他的设计,绝对是极好的。 这世上还是有人有眼光的。 余燃看着越挨越近的两人眯了眯眼。 “司大哥,那这锦鲤有什么讲……”究啊? 陈昭一脸虚心求教,脑袋也是凑得极近。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横插一脚的一只手一把薅走。 余燃一个锁喉,拖着人往前走,脚下步子飞快,“别唠了,顾爻和他哥哥都在等我们了,别让他们等着。” 陈昭拍打着余燃的手臂,一脸扭曲,“余燃,你赶着投胎呢,别勒得那么紧,放开,放开……” 两人声音逐渐远去,岑俞白也加快步子跟上两人。 看着还愣在原地的司砚,偏头问了一句,“不走吗?” 说完也没等司砚反应,大步朝前走去。 司砚看着三人的背影,抬手,烦躁得想抓一抓自己的头发。 却在触及脑袋的那一瞬间又清醒过来。 这可是他今天特意去了造型工作室弄的发型。 可不能抓乱了。 和这身衣服最配了。 他只能咬了咬牙,“这叫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找到有眼光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被人薅走了。 他恨呐。 可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他赶忙跟上几人。 第427章 万事开端18 当几人的身影从回廊那边过来的时候,谢规不悦地蹙眉看去,却生生压下眉间那股子戾气。 他偏头看向顾爻,“阿爻,现在能吃饭了吧,你都饿了好久了……” 顾爻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他总不能说,他饿了就是个借口吧。 最后,他只能摆出一脸可怜的表情看向谢规,“谢哥哥……” 当少年摆出一副可怜模样,谢规觉得应该是没人能抵挡住的。 他轻叹一口气,敲了一下顾爻的脑袋,“那你等会可要多吃点。” 顾爻忙不迭点头,转头看向已经来了的四个人,笑着他们招手,“这里,快来!” 陈昭也兴奋地朝着顾爻挥手,拽着身旁的余燃就往亭子走。 圆桌上提前预约的菜都已经上了,谢规又着意让人添了几道,反正没那么多规矩,他们也没想着整出多高端的饭局。 一旁甚至还有备着白米饭,生怕几个青壮年吃不饱。 按照顾爻的话来说,最终还是得碳水。 白米饭就是yyds。 谢规也乐意纵着他。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家小孩,想吃什么不行。 司砚看着一旁的小木桶,肉眼可见的无语。 除了他们,大概也没人要在青禾蒸上一桶白米饭了。 瞬间b格都降低了。 司砚哀叹一声,仰头望天。 陈昭倒是一眼就看到桌上那过分精致的菜肴,惊叹声还没发出,目光就看到一旁的小木桶,那浓郁的米香盖过了这一桌菜肴,让人感觉无比亲切。 再看这一桌看起来就很贵的菜,陈昭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高大上了。 他们像是在家吃饭的普通人,一人一碗米饭,赶路赶了许久的陈昭早就饿了,埋头吃饭吃得正香。 余燃和岑俞白吃相倒是没有太过豪放。 谢规正在剥虾,剥好一只就往顾爻碗里放。 那双看起来就矜贵的手倒是没有半分嫌弃那盐焗虾,整个人都姿态优雅又闲适,可却格外认真。 好似眼前不是一盘虾,而是份大合同。 顾爻接受投喂接受得心安理得。 司砚表示没眼看,眼不见为净。 他没想到这两人在外面前也是这般不收敛,没有半点想要掩饰的意思。 他真的是无奈了。 大哥,你们真的不收着点吗? 自从谢规上次找他谈过了以后。 他就知道,是真的没有回头路了。 从前谢规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的时候,他还能点一点顾爻,以求让顾爻知难而退。 现在…… 司砚看向一脸温柔给人剥虾的人,一脸人夫相。 实在是辣眼睛。 他也没想到谢规这万年冰山,最后化在了一个小孩手上。 这算是老牛吃嫩草吗? 司砚看向顾爻,轻声叹了口气。 早在两年前他出言点顾爻的时候,他就该知道的。 眼前这小孩,不简单。 甚至,会比谢规还疯。 岑俞白的目光也在两人之间逡巡着,带着些精芒,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顾爻擦了擦嘴,放下手中的筷子,自然知道这人在想些什么。 除了岑俞白自己,没有人比顾爻更了解这个人。 而他对于岑俞白也有着足够的了解。 合作啊,当然要找知根知底的人。 而岑俞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世,顾爻还是打算和眼前这个人合作。 毕竟,作为一个合作伙伴而言,岑俞白是一个极为优秀的。 永远理性。 永远将利益放在第一位。 同时有着自己的原则。 能力还强。 他没有理由不选择他。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岑俞白也很需要一个有力的合作伙伴。 他自认为还是有点能力的。 顾爻笑笑,对上岑俞白的视线,任由他打量,眼中满是坦然。 岑俞白蹙了蹙眉,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他看穿了。 这种处于被动的感觉,他不喜欢。 他看着眼前的顾爻,心中生了些退意。 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招惹不起。 虽然有些不甘心放弃这样大的一块肥羊,但还是稳妥比较重要。 他垂了垂眸,心不在焉地搅弄着碗里的汤。 顾爻笑了笑,也收回视线,谢规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压了压眉眼,带着些不悦。 这种被人排除在外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 尤其是,当这个将他排除在外的人还是顾爻。 阿爻和另一个人有了专属的秘密。 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认知让谢规有些难受。 岑俞白…… 这个名字被谢规放在了脑子里。 是该好好调查一下了。 他偏头看向正在啃肘子的顾爻,顾爻一脸疑惑,“怎么了?” 神情自然又无辜,连那脸上的一点油点都显得格外可爱。 第428章 万事开端19 谢规摇了摇头,起身,盛了一碗羊汤放到顾爻面前,“阿爻不是喜欢这羊汤吗,多喝点,在学校要是想喝了就打电话给我,我让他们给你送。” 顾爻放下手中的肘子,拿起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嘴,看了已经额角青筋直跳的司砚一眼,还是仁慈了一把。 “不用了,我要是想喝,一定会和谢哥哥一起来的。” 闻言,司砚松了口气。 要是真让青禾送外卖,这饭馆就真的不要开了。 还好,还好。 名声保住了。 青禾还是那个一位难求的青禾。 而谢规也被顾爻一句话哄得开心,轻哼一声,“那阿爻要是想来,可以随时和我说,我让张叔去接你。” 顾爻乖巧点点头,脸上的油点子却格外显眼,在阳光下闪着光。 谢规有些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脸,“阿爻,你脸上有油点。” 顾爻一愣,抽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却没有擦对地方,那油点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 而少年还是睁着眼睛,一脸“无辜”地将脸凑到谢规面前,轻声问道:“好了吗?” 谢规盯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愣了几秒,不自在地偏过头轻咳一声,状似无奈,抬手抽过一张纸巾,亲自将那点油擦干净。 顾爻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张脸,谢规的神情专注又温柔,仿佛在做什么精细的事情。 不过几秒,他就收回手,将顾爻那张还带着些稚嫩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无瑕,才认真点点头,“好了,干净了。” 像是完成了什么大工程一般。 顾爻却微微红了红,这谁顶得住啊。 明明想要撩人却被反撩的顾爻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 他退回原位,朝着谢规低声道谢。 谢规无声笑笑。 指尖残存着少年脸上的温度,让他蜷了蜷指尖。 像是有些忍不住将那点温度留在手心。 吃完饭,谢规将人送回学校。 看着顾爻笑着朝他挥手告别,忍不住咬了咬牙。 小混蛋,就一点都不难过的吗? 都不和自己告个别吗? 已经在宿舍楼下接受了谢规大半小时叮嘱的顾爻:“……”还要怎么告别? 可在谢规眼里,就是自家小孩连告别都没有了,他又不会朝顾爻发火,只能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冷着脸朝着顾爻嘱咐一句,“有事情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顾爻笑了笑,朝着谢规更加用力地挥了挥手,“知道了。” 第一次脑电波连接,失败! 没有等来自家小孩不舍告别的谢规脸色不太好,冷着脸上了车。 顾爻目送着车子的离去。 看不到那辆车以后,顾爻眼中的笑意淡了淡,轻叹一口气,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宿舍里,吃撑了的陈昭躺在余燃已经铺好的床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惬意。 “好饱啊,都怪那家饭馆的菜太好吃了。” 一旁刚刚从浴室冲了个凉出来的的余燃,擦着头发看着摊成一张饼的陈昭,踢了踢他露在外边的脚。 “别瘫着了,起来收拾东西,下午我们还要去领军训服。” 这句话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朝着陈昭劈下。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一拍脑袋,“是啊,还要军训啊,我什么也没准备。” 余燃一脸黑线,扶了扶额,随手倚在衣柜上,“陈昭,你是笨蛋吗?我不是给你发了消息吗,你没看?” 陈昭朝着余燃讨好地笑笑,眨了眨眼,挠了挠头,“本来记得的,但是你也知道啊,放假最后几天,我忙着上分,就……忘记了……” 说到后面,余燃的脸色越来越黑,陈昭的语气也越来越低,缩了缩脑袋,像是有些底气不足的心虚。 余燃额角青筋直跳,他就觉得他迟早会被陈昭气死。 陈昭极有眼色,赶在余燃发火之前,一把扯住余燃的手,“你可不能抛下我一个人,等会领完军训服,你陪我去趟超市吧,好不好?” 余燃看着扯住自己,一脸可怜相的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轻叹一声,妥协地点了点头。 陈昭目的达成,猛地站起身,放开余燃的手,“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着,他朝自己床边走去,终于打开了他的巨大行李箱,却发生了一件很悲催的事情。 他带了空调被,带了新的枕头,却没有带枕套和床单。 陈昭和眼前乱糟糟的行李箱大眼瞪小眼,然后啪的一声将箱子合上。 他一脸认真地看向余燃,“余燃,我觉得占用你下午的美好时间不太好,我们现在就去超市吧。” 余燃擦着半干不干的头发,斜睨他一眼,轻哼一声,“忘记带什么了?被单?被子?还是枕套?不会是枕头吧?” 陈昭闻言摸摸鼻尖,没想到余燃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被单和枕套都没带。” 余燃有些无奈,“陈昭,我记得阿姨好像都给你收拾好了,放在你房间的衣柜里吧?” 陈昭更心虚了,双手合十,“求求了,不要告诉我妈,要是让我妈知道,非得骂我一顿。” 余燃放下手中的毛巾,插上吹风机的插头,斜睨陈昭一眼,“等着。” “余燃,你最好了。” 陈昭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乖巧起身,端正地坐在余燃的床上,像是等待皇上宠幸的妃子。 不过一会儿,那挺直的脊背就塌陷下来玩,整个人往余燃床上一扑,整张脸埋在那枕头里,别提多惬意了。 见顾爻回来,陈昭赶紧坐起身,看向顾爻,“顾爻,你哥哥走了?” 顾爻点点头。 见顾爻兴致不高的模样,陈昭还以为他是第一次离家不太适应,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第一次寄宿吧?” 顾爻一愣,点了点头。 陈昭一脸果然如此的神情,伸手搭上顾爻的肩膀,“第一次都这样,习惯了以后,发现住校其实也没什么的。” 顾爻看向眼前笑得灿烂的人,愣了愣才意识到这人在安慰自己。 他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有一股暖流划过,摇了摇头,“我没事。” 前世他都是独来独往的,这一世应该还能之前好点呢。 陈昭见顾爻情绪还是不太高,索性拉着顾爻东拉西扯起来,从天南侃到海北。 余燃默默将吹风机的风力和温度调大一档。 不是他平时习惯的温度,却能让头发更快变干。 他的目光落在陈昭搭在顾爻肩上的那只手,眉眼压了压,带出一片阴翳之色。 不过两分钟,吹风机的声音停下,余燃将线卷了卷,拿起手机起身,偏头看向陈昭,神色有些冷淡,“还不走?” 陈昭停下话头,看向有些不耐的余燃,赶紧起身,“马上去。” 余燃见状轻哼一声,走到门口等着陈昭。 陈昭匆忙抓上手机就朝门口走去,开了门,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看向顾爻问道:“顾爻,我们要去超市,你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顾爻摇了摇头。 “那好,你等会问一下俞白有什么需要带的吗?如果有,发消息给我。” 顾爻点点头,“好。” 而一旁等着的余燃已经有些不耐了,“陈昭,还走不走?” “走了,走了。” 宿舍门嘭的一声关上,两人的声音也逐渐模糊。 第429章 万事开端20 岑俞白擦着头发出来,看只有顾爻一个人,随口问道,“他们人呢?” 顾爻拿着电脑坐在床上,正在看自己自己买的几只股票,闻言抬了抬眼,将腿上的电脑一合,“他们去超市了,你有什么东西需要带的,可以发消息给他们。” 岑俞白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顾爻却没有将目光移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人。 这个相较于他的记忆中年轻了许多的合作伙伴。 岑俞白擦着头发疑惑看来,没了眼镜遮掩,那双漂亮的眸子盈着些绿调,却没有给人生命复苏的感觉,反而带着些锋利感,像是暗夜中独行的狼。 有些凌厉的美感,漂亮得让人心惊。 让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而这双眸子,给岑俞白带来的,从来都不是喜爱,伴随着这双眼睛的形容词,在岑俞白记忆中都是谩骂。 “岑俞白。”顾爻喊了一声。 “嗯?” 顾爻笑了笑,“你的眼镜没度数的吧?” 岑俞白一愣,没想到顾爻问了这个问题,不过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点了点头,“是啊。” 顾爻继续道:“是因为这双眼睛吗?” 岑俞白擦着头发,随后答道,“因为我的瞳色有些特别,我又不敢戴美瞳,只能用这特制的眼镜遮一遮了。” 下意识说出口的话流利又自然,没有半分停顿,像是练习过无数遍。 顾爻听着这半真半假的话,轻轻笑了笑,轻易便抓住他话中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敢戴美瞳?” “而且,你的眼睛很漂亮啊,为什么要遮住?” 顾爻没有直接点破,装作随口问道。 岑俞白笑了笑,脸上的表情都无懈可击,耸了耸肩,“只是不想引人注目,我觉得戴美瞳有点可怕,往眼球上放个东西,不会好受的吧。” 连理由都这般完美。 顾爻却像是看透了他一般,探出半个身子,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岑俞白,是不敢?还是有阴影呢?” 岑俞白眉间一冷,看向顾爻的眼神都变了变,带着显而易见的冷冽与防备。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顾爻顶着一脸无辜的神色思索了一下,“你指的是你是岑家私生子这件事,还是其他什么事情?” 还没等岑俞白反应过来,顾爻一记绝杀,“无论是什么,我都知道哦。” 顾爻的声音清越,可在岑俞白听来却像是恶魔低语,搭在桌上的手攥紧成拳,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顾爻笑着引诱,“你难道不想为你的母亲报仇吗?将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通通踩在脚下。” 岑俞白身子一僵,僵硬地转头看向顾爻,神情阴冷得不像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竭力撑着脊背,却止不住地颤抖,像是要稳住自己最后一点尊严。 顾爻却像是个要让人用灵魂交换的恶魔,低声道,“你应该也猜到了谢哥哥的身份吧,要和我合作吗?” 现在的顾爻资本不够,要想让岑俞白相信自己,那就只能扯一扯谢规的大旗了。 顾爻在心中默默道了个歉。 岑俞白看着眼前笑得自信的少年,良久才吐出一口郁气,目光落在顾爻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逼视。 “那你和谢规又是什么关系呢?” 顾爻轻笑一声,决定给岑俞白一点点震撼。 他轻声道:“我们以后是要结婚的啊。” 顾爻一脸认真,岑俞白一愣,却用着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顾爻。 你没事吧你? 他像是被戏耍了一般,声音中带着些恼怒,带着“核善”的微笑提醒道:“谢规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 顾爻一脸无辜,“我知道啊。”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看着顾爻一脸无知的表情,岑俞白额角青筋直跳,“你觉得你能和谢规结婚?!他再怎么看,也会是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吧。” 顾爻笑了笑,眼中的笑意淡了淡,“他不会。” 岑俞白嗤笑一声,只觉得顾爻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顾爻无声勾唇,靠在床头粲然一笑,“你看出来了,不是吗?” 岑俞白一噎。 他没办法反驳。 确实,谢规今天的姿没有半点收敛,一副宣誓主权的模样。 像是恨不得告诉所有人,顾爻是他的。 顾爻乘胜追击,“而且,我能不能和谢规*结婚,好像并不影响我们俩的合作,至少,现在我能调用谢规的资源,不是吗?” 岑俞白一愣,转而笑开。 是了,是他魔怔了。 管他们俩能不能成,至少现在,谢规肯定能帮忙。 那一切都会顺利很多。 而岑俞白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本来也打算着利用一下顾爻。 只是顾爻给他的感觉太过诡异,才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这人主动找上门来。 他还要拒绝吗? 岑俞白敛了敛眸,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抬眼看向顾爻,“行,我答应你!” 第430章 万事开端21 顾爻轻笑一声,朝着眼前的岑俞白伸出手,眸中星光灿烂,“合作愉快。” 岑俞白看着眼前的手,精致得不像话,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握上了这只手,“合作愉快。” 顾爻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一瞬,就放开岑俞白的手。 岑俞白抿了抿唇收回手,看着眼前在电脑上敲敲打打的少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找我合作?” 顾爻指尖动作一顿,歪了歪脑袋,“因为……” 顾爻故意拖长语调,才接着道:“你是个聪明人啊。” 岑俞白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太满意,拧了拧眉,“那你对于我的事情,知道多少?” 顾爻轻叹一口气,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岑俞白。 良久,唇角才牵起一抹笑,“岑俞白,你不用太防备我,因为,关于你的所有事,我都知道。” 说完,顾爻又补充了一句,“找你合作主要是因为……” 顾爻思索了一下,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词,接着道:“知根知底。” “而且,你能力很强。” 岑俞白抿了抿唇,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他只感觉到了巨大信息差的无力。 眼前这人将他看透了,他却对这人一无所知。 太被动了。 岑俞白咬了咬牙,抬眼看向顾爻,“那你呢?” 顾爻愣了愣,转而笑开,坐起身子,直视着岑俞白,认真道:“我从十岁开始,就一直是谢哥哥照顾我了。” “因为,我十岁遭遇了车祸,父母双亡,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而这,也是我找你合作的原因。” 顾爻顿了顿,浅色的眸中闪过一抹狠戾的光,“我要报仇,你也要报仇,我们很适合当合作伙伴,不是吗?” 顾爻未把话挑得更明白,他相信岑俞白心里应该都清楚的。 岑俞白垂了垂眸。 良久,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我相信你。” 一向求稳的他决定来一场豪赌。 相信眼前这个人。 他没有问为什么顾爻没有直接让谢规帮助他报仇,因为他太懂了。 报仇,还是要自己动手才能解恨。 他在顾爻脸上看到了狠劲。 带着恨意的狠劲。 和他面对岑家那一群虚伪的人时感觉是一样的。 岑俞白抬眸看去。 顾爻笑开,朝他眨了眨眼睛,又恢复了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我也很相信你啊。” 脸上的明媚是装不出来的。 那是一种毫无阴霾的明媚。 岑俞白压了压眼睫,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轻叹一口气。 顾爻终究是比他幸运的。 看得出来,谢规将顾爻养得很好。 —— 首都九月的日头还是那般毒辣,陈昭一回到寝室就急忙忙地拿起桌上的空调遥控器,拖着椅子就一屁股坐到了空调底下。 随着滴的一声,站在空调底下的陈昭露出一脸惬意的神情。 “这a大大军训真的不是人能受得了的,这才第一天呢,还要一个月,我可怎么活啊……” 陈昭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一脸生无可恋。 随后而来的余燃见到陈昭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额角青筋直跳,伸手一把将人薅起来,声音带着些压低的怒气,“身上出了这么多汗,还敢直接往空调底下坐,陈昭,你长本事了,你自己那身体什么样的没点数吗?” “你是想生了病,明年和学弟学妹一起补训吗?” “还是你想让我告诉阿姨?” 陈昭身子一抖,不是冷的,是被余燃吓的。 他僵硬地转过头,露出一脸可怜巴巴的表情,“余燃,你看,我还穿着军训的外套呢,别告诉我妈,求求了……” 他双手合十,朝着余燃拜了拜。 顾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这一幕,眼底露出些笑意,打趣道,“陈昭,你这样子真的很像是拆家被主人抓住后脖颈的猫,可怜巴巴的狗腿模样,啧啧啧。” “我才没有!” 习惯了和余燃这样的的相处模式,他们私下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如今被人看了笑话,陈昭脸色微红。 他有些恼怒,像是想证明一下自己,伸手想要拍开余燃揪着自己后衣领的手, 余燃脸色却沉了沉,陈昭对上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瞬间从心了,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原本扬起的手缓缓落在了余燃手上,轻轻揉捏,语气甜腻得不像话,脸上扬着灿烂的笑容。 “余燃,你累了吧,我给你按一按。” 那样子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余燃不为所动,轻哼一声,反手就将这人一把塞进浴室,“洗个热水澡再出来!” 少年的重音落在“热水澡”三个字上,像是在可刻意点着什么。 陈昭缩了缩脖子,嘀嘀咕咕地进了浴室,“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余燃双手抱胸,斜睨着这人,“嗯?” 陈昭手上动作飞快,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马上洗!” 关门的动作要多迅速有多迅速。 让顾爻,叹为观止。 他一脸呆滞,听着浴室中传来的水声,偏头看向余燃,指了指浴室的门,“他是不是没带换洗的衣服进去?” 余燃闻言神色一顿,若有所思,随后脸色黑了黑。 上前两步就往陈昭的衣柜走去,在打开的一瞬间,余燃脸色更黑了。 顾爻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余燃站在那衣柜前边许久没有动作,他心痒痒的,却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只能偷偷地将椅子往后移了移,伸长脖子往那边看去,一脸八卦。 岑俞白看着顾爻这一套动作,看着那伸得比王八还长的脖子,默默撇过眼。 他怎么没发现顾爻这么八卦呢? 可自己好奇的目光还是跟着顾爻一同朝着余燃看去,只是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余燃站在那堆成咸菜干的衣服面前良久,才深吸一口气,从一堆衣服中将陈昭的睡衣和贴身衣物扒拉出来,然后啪的将衣柜门一关。 顾爻迅速将脖子一收,椅子一拉,坐在桌前。 岑俞白也迅速转身,坐在桌前,默默打开书,可那书反了都不知道。 刚刚的一幕,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他不理解,怎么能有人把衣服堆成那副模样。 说好听点叫毫无章法。 说难听点,那就是惨不忍睹。 夏天的衣服,冬天的外套,全部混在一起,乱成一锅粥,其中还掺杂着几只袜子。 看起来像是找不到配对,只剩一边的袜子。 余燃抓着衣服,压了压眉眼,轻轻敲了敲门,“陈昭,衣服。” “不用了,我等会围着浴巾出去就行。” 里面的水声甚至都没停,陈昭显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顾爻看着余燃那张脸,更黑了。 他看向浴室门,在心里默默为陈昭点了根蜡烛。 兄弟,一路走好。 第431章 万事开端22 余燃又低声喊了一声,“陈昭。” 浴室之中的水声一顿。 陈昭浴室的门探开一条缝,伸出一只白得发光的手臂,余燃的目光暗了暗,将手上的衣服交到他的手上。 陈昭接过衣服,迅速地就将门给关上了。 顾爻就那样看着余燃捻了捻指尖,晦暗的神色不明。 许是察觉到了顾爻的目光,余燃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装作若无其事,手插到裤兜中,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 好像除了陈昭,没有人能让他提起半分情绪。 冷冷淡淡的。 眉目也是清冷如月。 顾爻看向浴室,陈昭欢快的哼歌声传来。 他的目光落在余燃身上,带着些探究。 余燃却没有想要和顾爻解释什么,只是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拿出衣服,进了另外一间浴室。 顾爻思索着从这两天的每一分细节,有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不会吧? 他们宿舍四个人,两个是gay?! 陈昭待定。 不知想到了什么,顾爻抬眼看向自己前世今生的合作伙伴——岑俞白。 岑俞白被顾爻的眼神盯得发慌,他偏头看来,那双盈着绿意的眸带着些冷,“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顾爻脑子一抽,脱口而出,“岑俞白,你不会也是吧?” 岑俞白一脸疑惑地看向不知道在发什么疯的顾爻,“也是什么?” 顾爻回神,赶紧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岑俞白蹙了蹙眉,又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既然要和顾爻合作,那他自然是要积攒一些资本的。 对于他而言,来钱最快的方法就是炒股。 虽然风险比较高,但岑俞白对自己还是有点自信的。 看着那一片红,岑俞白心情极佳,估摸着这一波下来,应该就能攒够启动资金了。 顾爻看着岑俞白那一口大白牙,有些疑惑,“岑俞白,你笑什么呢?” 岑俞白眉飞色舞,指了指电脑,“买的股票涨了,应该很快就能攒够启动资金了。” 顾爻勾唇一笑,将椅子转了个方向,认真看着岑俞白,“岑俞白,其实,你只需要技术入股的。” 岑俞白脸上的笑一僵,僵硬地转头看向顾爻,“什么意思?” 顾爻耸了耸肩,“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 他拿过桌上的电脑,点开一个专门的文件夹,里面是一系列的电子合同,“公司已经注册好了,公司的地址也已经选好,招人得话,你可以留意一下系里有什么人合适的。” 顾爻笑得灿烂,岑俞白却有些被打击到了。 他抬眼看向顾爻,想要问些什么,却对上那双灿若星辰的眸,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行,我会留意的。” 岑俞白还有些不甘心,他抬眼看向顾爻,“你的资金够吗?不够的话我这里……” 顾爻抬手打断他,“停,岑俞白,谢规帮我将我父母所有的遗产全部在我成年之后交给我了,有很多,我用那些资金赚了点钱,其实,我还挺有钱的。” 岑俞白见顾爻一脸认真,他轻叹一口气,还以为顾爻在逞强,毕竟他们要做的事情很耗钱,就算顾爻真有遗产继承,那也是杯水车薪。” 顾爻却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眉眼弯弯地看向岑俞白,“对了,我还没和你说起我的父母吧,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岑俞白一顿,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顾爻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父亲,叫做顾雁明。” 岑俞白身子一僵,猛地看向顾爻,声音都有些发颤,“顾,顾雁明。” 顾爻手上转着笔,一副了然模样,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人,而我选择a大也是因此。” 少年的眸光落到窗外的树枝上,声音有些悠远,“父亲从这里毕业,母亲后来在此任教,我总是要来看看的。” 说着,顾爻轻叹一口气,轻几乎让岑俞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一时无言,岑俞白自己亲缘淡薄,亲人都像是仇人,实在是不懂得该怎么安慰顾爻。 气氛一时尴尬。 陈昭也是在此时嘟嘟囔囔着出来了,他别别扭扭地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余燃怎么回事,那么多衣服,偏偏拿了这一套。” 顾爻看去,陈昭身上的睡衣短了一截。 明明是长袖的睡衣,偏偏变成了五分袖,七分裤。 穿在身上也是紧巴巴的。 看起来就显示大人硬套着小孩的衣服。 有些滑稽。 顾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陈昭,你这衣服怎么回事?是偷了你家小孩的衣服吗?还是海绵宝宝的。” 岑俞白笑得肩膀抖动,却很给面子得没有出声。 刚刚余燃递给陈昭的时候团在一起,顾爻没有太过关注,现在穿在陈昭一个180+的成年人身上的,是一件海绵宝宝睡衣。 顾爻一双浅色的眸睁得老大,和海绵宝宝那双大眼睛,大眼瞪小眼。 海绵宝宝那黄色方块,扬着那标志性的灿烂笑容,贴在陈昭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身前,莫名透着些傻气。 陈昭被这一下调侃脸直接红了个彻底,看到两人憋笑的脸,有些破罐子破摔,“你们想笑就笑吧。” 谁能想到余燃偏偏拿了这一套他高一时候的睡衣啊。 随着话音落下,寝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陈昭摆烂似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笑,等着人笑够了。 顾爻抿了抿唇,以手抵唇轻咳一声,给陈昭挽了个尊,“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第432章 万事开端23 陈昭瘫在床上摆摆手,“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傻透了。” 说着,陈昭坐起身,做出一脸嫌弃的模样。 顾爻笑了笑,轻咳一声,“其实也没有啦,还是挺聪明的。” 闻言,陈昭又叹了口气,“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我们宿舍,就我是个小菜鸡,我还觉得自己能考上a大很厉害呢,然后就发现你们这几个变态。” 陈昭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一个保送,一个特招。” 他的目光落在那间浴室门,撇了撇嘴,“余燃本来也是保送的,可是他偏要和我一起,我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将名额让给其他人。” 说到这里,陈昭轻叹了口气,眉眼压了压,像是有些自责,“其实高二的时候我的成绩是考不上a大的,我觉得s大也不错,努努力就能上了,可是我知道余燃放弃了保送的名额,我就想争一争。” 陈昭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带着些狠劲,“我不甘心!” “从小到大都是他在迁就我,陪我按部就班地读完了十二年的书,他本来是该跳级保送的,是我拖了他的步子。” “他太优秀了,我也想追上他一次,就这一次,很幸运的,我成功了。” 陈昭耸了耸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脸上扬起那故作轻松的笑容。 顾爻看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昭说得轻松,可是他却知道陈昭的成绩是超出了a大录取分数线二十分,从跳一跳能够上s大分数线到超出a大录取分数线二十分,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顾爻两世都是保送入的a大,可也知道这样有多困难。 陈昭是个普通人。 是一个从千千万万普通学子中厮杀出来的,普通人。 像是千千万万的学子那样,用日复一日的挑灯夜读中堆起通往名校的独木桥。 他是真的很佩服这样的人。 大概是托了父母的福,顾爻的智商极高,可他这样的终究只是少数,更多的就像是陈昭这样的人。 按部就班地走完普通人的路,通过一天又一天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向着顶峰走去。 能坐着缆车上山的人,终究是少之又少。 而他们寝室,四个人中,三个人都是这样的人。 可想而知,陈昭的压力有多大。 顾爻轻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陈昭的肩膀,“可是,你可是超出a大录取分数线二十分啊,对自己有点自信好吗,我去考都不一定有这样的成绩。” 岑俞白点点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高考要求全面发展才能有高分,我不太行,我太偏科了。” 他耸了耸肩,一脸认真。 陈昭看着两人,噗嗤一声笑出声。 他摆摆手,一脸释然,“你们这么严肃干什么?我们宿舍都是天才,还不允许我emo一下啦,但是,我也不会比你们差的,以后我要是功成名就,欢迎你们全都来给我打工。” 少年眉间张扬,满是对未来的期盼。 顾爻点点头,抱拳,朝着陈昭低头,“行啊,那就多谢陈老板啦,以后飞黄腾达,还请多多罩着小弟。” 陈昭像是有些膨胀,抬起手压了压顾爻的手,“好说,好说,苟富贵勿相忘。” 仿佛他此刻真的功成名就一般。 岑俞白默默撇过眼,没眼看。 他们宿舍几个人加起来干几辈子都比不上谢家吧? 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他轻叹一口气。 ——— 在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结束以后,谢规终于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小孩。 看着在黄昏下,一群小煤炭中白到发光的顾爻,他摇下车窗。 “阿爻,这里。” 顾爻正想给谢规发个消息,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去,谢规正朝他招手。 他快步上前,坐上副驾。 谢规开着车,余光观察着一个月没见的少年。 好像黑了点,也壮实了点。 顾爻拿着湿巾擦着脸上的汗,感受到谢规的视线抬眼看去。 “怎么了?” 少年额角带汗,额发微湿,那双浅色的眸微睁大,圆溜溜的,看着更像是一只猫了。 谢规忽然有些手痒。 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指节泛白。 他目视前方,“没什么,想去哪里吃饭?” 顾爻疑惑于这话题转变之大,愣了两秒,思索一下,“回家吧,我们煮火锅吃,好不好?” 谢规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一时无言,顾爻满腹话语就这样哽在喉头。 盯着谢规良久,顾爻都没有等来一句话,他也有些生气。 不过一个月没见,就没话讲了吗? 你不和我说话,那我也不和你说了。 顾爻将这段时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吞回肚子里。 一个人看向窗外飞掠的景色。 首都繁华,街上车水马龙,顾爻却无心欣赏。 他觉得自己是被谢规养得有些娇气了的。 不过是有些冷待,就想闹点小脾气。 顾爻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而且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一个人生了一会闷气,他就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偏头看向谢规,却见谢规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车子已经停在地下车库了,四周安静得不像话。 顾爻一口气哽在喉头,竟不知该从何开口。 反而是谢规先启唇,“阿爻,你生气了吗?” 地下车库的光线属实不算好,甚至称得上有些昏暗,可偏生就有那样一束光打在谢规脸上,将那双淡漠的银灰色眸子衬得熠熠生光,镀上些暖色。 那样漂亮的一双眸紧紧盯着你。 那样的专注。 那样的紧张。 好似满心满眼只有你一个人。 更是将你捧在了手上,放在心尖。 你可以随意踩在他的头上撒野,或扯扯他的头发,或拉拉他的领子。 他只会笑着任由你动作。 而这些年,谢规一直是这样做的。 将顾爻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谢规见顾爻这么久都没说话,有些担心,解开安全带,探了探身,伸手就要去摸顾爻的额头。 就那样一瞬间,顾爻看着那双盈着担忧的眸子,突然脑子一抽。 什么徐徐图之,什么细水长流,什么计划,通通被他抛之脑后。 他只有一个想法。 他想亲谢规。 很想。 就现在。 很急。 他一把伸手勾过谢规探过来的脖颈,将他半个身子都带了过来。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抬了抬身子,亲了上去。 第433章 万事开端24 当温软的感觉落下,谢规身子猛然一僵,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一动也不敢动。 银灰色的眸子微微睁大,瞪圆了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点都没有平日的沉稳,透着些可爱。 顾爻觉得新奇,抬手扣着人,唇齿微张间,像是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轻轻撬开。 谢规的手忍不住搭在少年劲瘦的腰上。 在寂静昏暗的车库中,两人无声接吻。 良久,顾爻才放开谢规。 感受着腰上的逐渐放肆的力道,余光看到那通红的耳根,那银灰色的眸中像是压着什么,张牙舞爪着,想要将眼前的人撕碎。 顾爻唇角露出一抹笑,看着眼前这明明已经被勾起情y却仍旧不敢越雷池半步的君子模样,他真是爱死了。 他的狐狸。 他的沉眷。 光是念着,顾爻就感觉一颗心被填得满满的。 他伸手捻了捻那通红的耳垂,侧身过去,凑到他的耳边,“谢哥哥,没接过吻吗?怎么亲一下,脸就红成这样呢?” 搭在腰上的手在一瞬间收紧,青年略重的呼吸落在耳畔猛地一滞。 顾爻却笑得放肆,整个人顺着这力道靠在谢规的肩膀,像是笑得爬不起来了。 谢规却有些摸不准顾爻的心思,看着眼前的人,掌心之下,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他能清晰感觉到少年身上传来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慌。 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讲,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爻却饶有兴致地,像只小动物般在这人脖颈轻嗅着。 是他喜欢的木梨香。 应该是谢氏财团最新研发的香水。 他突然感觉到有些累了。 本来还想等着将手上的事情结束再和谢规说清楚的。 可是现在,好像不行了呢。 顾爻轻叹一口气。 这一下却将谢规弄得紧张起来,他的手微微收紧,像是要将人禁锢在怀里,压着颤抖的声音轻声唤道,“阿爻。” 顾爻轻易便察觉这人紧张的情绪,愣了两秒,然后突然笑出声。 伸手抱住谢规的腰,整个人的重量彻底压在他的肩上,“谢规,你在害怕什么?” 谢规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只是在顾爻叹气的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将少年永远圈禁在身边的想法。 虽然只有一瞬,可那下意识的反应,终究是骗不了人的。 他想要顾爻。 想要顾爻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在顾爻亲上他的一瞬间,他是开心的。 可开心过后,却是后知后觉的害怕。 害怕少年会离开他。 他现在还没有十足的把握让顾爻离不开他。 他本来想着徐徐图之,一步步将人圈进自己的领地,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生活。 他要让顾爻习惯谢规这个人的存在。 他要彻彻底底将顾爻留下。 心甘情愿。 甘之如饴。 他会给小孩最好的。 是他从一堆豺狼虎豹中将小孩捡回来的,那合该这人就是他的。 谢规很少去争什么东西。 他生来就在高位,想要什么,总有人会为了讨好他捧到他的面前。 无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就算是后来上了商场,他也是算计别人的那一个。 但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就不会放过。 可是对于顾爻,他是真的有些怯懦在身上的。 是的,怯懦。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可他心中总是有些不自信的。 在谢规眼中,自家小孩,哪哪都好,这世上没有人配得上他。 包括谢规自己。 而且他和顾爻差了八岁。 顾爻真的会喜欢他吗? 如今不过二十六的谢规时常会自我怀疑,他对于一个十八岁的男大学生来说还是太老了。 可是,顾爻却给足了他信心。 这么多年,他从未将眼神分给别人。 他的所有小情绪,为数不多的几次小脾气,皆是因为一个叫做谢规的人。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看到顾爻每次为了他产生了难得的情绪波动,总是有那样一丝窃喜的。 说不定呢? 说不定阿爻也喜欢自己呢? 从谢规正视自己心意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 这辈子,就这样一个人了。 他以为这样的情况还要维持几年,可是,一切都被打破在报到那天。 那是谢规第一次看到顾爻那样的眼神,讶异,惊喜,还有……怀念。 就像是故人猝不及防重逢。 那眼中的兴致怎么都压不住。 那一瞬是什么感觉呢? 大概是难过。 原来,他的小孩有事情瞒着他。 他和另一个人有秘密。 一个月,足够他将岑俞白的底细查个底朝天。 可看遍所有资料,他都没有看出这两人是在何时相识。 岑俞白看到顾爻一瞬间的反应也不似作伪。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顾爻认识岑俞白。 岑俞白却不认识顾爻。 单方面的相识,那就只能是顾爻早早地就开始关注关注岑俞白了。 一想到他的小孩可能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谢规就感觉一颗心像是坠入了冰窖。 心中那股暴虐的心思怎么都压不住。 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心中闪过无数种让顾爻从这个世上“死亡”的方法。 他能轻易做到滴水不漏地将顾爻这个人从世上抹杀。 除了他,没人再知道顾爻这个人活着。 可一想到少年那张灿烂的笑颜,他就舍不得了…… 他的小孩,好不容易才拥抱阳光,他怎么能将他重新推入黑暗呢? 今天来接顾爻之前,他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要是小孩真的和他说喜欢岑俞白。 那他……那他…… 算了,他说不出祝福的话。 他会默默淡出小孩的生活。 努努力不去打扰他。 现在顾爻在问他在害怕什么。 他好像突然找到了答案。 他在害怕顾爻的离开。 司砚一直说小孩粘着他,离不开他,其实真正放不开手的人,是他。 是他谢规。 第434章 万事开端25 顾爻良久没有等来谢规的回答,侧头在他的耳畔亲了一下,“谢规,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少年的声音轻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谢规抿着唇将人抱紧,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兽,缩着身子,一时竟分不清是他抱着顾爻,还是顾爻抱着他。 他们互相依偎着,无声寂静。 像是在风雨之中相依为命的两只小鸟,将对方护在自己稚嫩的羽翼之下,互相汲取着温暖。 肌肤相贴间,好像都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心跳声。 顾爻耐心等着谢规的回答。 他能清楚感觉到,谢规在害怕。 他在颤抖。 就像是三年前,谢规从那个废弃的仓库中将他救出来时一样。 顾爻忽然有些心疼。 自己终究还是太着急了吗? 他抬手按住谢规的脑袋轻声道,“谢哥哥,你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他没有想要打碎谢规骄傲的意思。 谢规一直将他放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小心翼翼地建立起他的骄傲,又精心捧着,生怕有人碰了半分。 而他,亦然。 他也想捧住谢规的骄傲。 他想要他永远骄傲肆意。 他要他站在那至高位上。 他要他永远俯视所有人。 谢规是最矜贵的谢家少爷。 也是谢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 是生来就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人。 他喜欢谢规骄傲肆意的模样。 而三年前他用自己做诱饵,那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不是后悔让自己陷入危险,而是后悔间接将谢规变得那样狼狈。 那是他看到的谢规最狼狈的模样。 蓬头垢面,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眶红得像是要滴血,看着不像是个人,倒像是只发了疯的野兽。 顾爻清楚记得,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扑着过来的,明明被绑架的人是他,他却觉得谢规的状态更加不好。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像是怕极了。 却一遍遍在他耳边说着,“别怕。” “阿爻,别怕。” “阿爻,谢哥哥在。” “我在。” 谢规一遍遍念着,到后来,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其实当时他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既然要算计,那他就要做到滴水不漏,自然是将自己也给算计进去了。 身上的伤是实打实的。 他对黑暗有心理阴影也是真的。 可是在看到谢规那般狼狈的模样时,他是真的有点后悔的,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温和点的方式。 他是不在乎自己会受到伤害,可他不喜欢谢规狼狈的模样。 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合该一直站在顶端,睥睨着所有人。 顾爻突然就心软了。 动作有些生涩地轻拍着这人的脊背,感受着掌心之下的肌肉渐渐松弛,他轻叹一口气。 少年按着人的肩膀慢慢起身,谢规抬眼看着他,带着些紧张和迷茫。 顾爻突然一下子笑出声来,捧着那张茫然的脸又亲了一下。 他目光灼灼,“谢规,我们谈个恋爱吧,怎么样?” 虽是疑问句,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谢规的脸更僵了。 他看向眼前的人,像是在这脸上找出一丝玩笑的迹象。 可是,没有。 那双浅色的眸中,只有认真。 十分的认真。 无论嘴上说得如何轻佻,顾爻心中总是有些紧张的。 谢规怔怔地盯着顾爻,像是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顾爻却有些恼怒,扯着那脸颊两侧的软肉随意揉捏,将那脸都捏得变形,配上那呆呆的表情,看起来倒是真的有些傻里傻气的。 他恶狠狠道:“谢规,你要是想反悔也是来不及了,我现在单方面宣布,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要是你现在还不喜欢我,我也是可以努努力的,但是呢,你也不要让我努力太久,要是我没了耐心……唔……” 顾爻剩下的话语尽数消失在交缠的呼吸中。 嘴唇有点疼。 看着这人有些急切的动作,眉眼含笑,抬手勾着谢规的脖颈,任由他施为。 明明平日里那样沉稳的一个人,此刻却像是个毛头小子一般急切,齿间轻轻啃咬着锁骨,带着些报复的意味。 顾爻轻哼一声,感受衣摆处被人掀开,车内的凉气拂过腹部,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脖颈在狭小的空间之中绷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恍惚间,顾爻看到了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晃得他一个激灵,将他从现实与虚幻的边界中拉了回来。 他推了推谢规的肩头,“谢,谢规,我们回家,好不好?” 明明已经竭力稳住呼吸,可那声音却依旧颤抖,断断续续的。 带着平日没有的软调。 像是被人扯着,软成一滩水。 谢规目光沉沉地盯着眼前的人。 银灰色的眸染上些血色,良久,才点了点头。 倏尔,一下子将人抱得紧紧的,略微沉重的呼吸落在颈侧,在温度过低的车厢内激得顾爻起了鸡皮疙瘩。 他的身子一僵,本能地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却被人生生制住。 喑哑的声音落在耳畔,却带着明显的紧绷感,“阿爻,你想好了吗?” 顾爻感受到这人的紧张,他轻叹口气,昏暗的灯光中,少年的指尖摸索着抚上那张冷峻的脸。 他能感觉到谢规身子一僵,像是有些紧张,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放任了少年的动作。 顾爻眼中带着些笑意,捧着谢规的脸,一下子亲在他的唇上。 不带一丝情欲,只因欢喜。 鼻尖相触,少年亲昵地蹭着,却没有说话。 “谢哥哥,你话好多啊。” 少年语气中带着些撒娇意味。 谢规的手猛地收紧,声音也变得紧涩,“阿爻……” 顾爻却没有理会,捧着谢规的脸又亲了一下,然后直接开门下车。 少年在车外朝着谢规招手,“谢哥哥,我们回家。” 谢规蜷了蜷手指,将手若无其事地收起,下车跟上已经走向电梯的少年。 顾爻听到声音,脚下的步子刻意放缓,却没有回头。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手被另一只大手牵住,顾爻偏头看去。 车库中的光昏暗,可谢规脸上笑意分明,平日那张冷峻的脸上也变得格外柔和。 手上被握得更紧了。 谢规强势地将手指塞进顾爻的指缝之中。 顾爻有些怔愣地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他听见谢规说,“我的小男友,我们回家。” 顾爻一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第435章 万事开端26 和谢规确定关系之后的日子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他们本就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如今也不过换了种关系。 甚至可以进化到老夫老妻模式。 也不尽然,就比如谢规变得有些粘人了。 顾爻靠在阳台上,看着手机屏幕里那只撒泼打滚求抱抱的狗狗表情包,脸上是压都压不住的笑。 这也不知道是哪个人给谢规出的馊主意吧。 自从他们确定关系以后,谢规好像就爱上了这个这种一眼看上去就能让人心生好感的可爱表情包。 还记得以前,这人可是只有冷冰冰的文字。 恋爱中的男人啊…… 顾爻随手就给人回了一个猫猫摸头的表情包。 陈昭来阳台收衣服,就看着顾爻嘴角压下又扬起,压下又扬起。 如此反复。 直到那笑容怎么都压不住,手指也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 陈昭忍不住探头去看,顾爻却忽然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张大脸,手中的手机差点摔掉。 他拍了拍心口,“陈昭,你干嘛呢?” 陈昭看着眼前有些恼怒的顾爻,缩了缩脖子,像是一只被人戳了脑袋的乌龟,缩回自己的壳子里。 他弱弱道:“没干什么。” 这怂兮兮的模样有些好笑。 明明怂得要死,那眼睛还黏在自己手上。 顾爻将手机按灭,挑了挑眉看向眼前的人,“给你一个问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陈昭抱着衣服,眼神一亮,“真的吗?” 顾爻看着那双发亮的狗狗眼,湿漉漉的,好像都能看到尾巴在身后摇得飞起。 淦,有些手痒。 前世,秦宇就一直建议他养只宠物来疏解心情。 可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也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更何况,何必再祸害一条新的生命。 可是现在,顾爻好像理解了那些将养宠物的人。 如果每天回家,都会有这样一只狗狗扑到你的脚边,好像也不错。 顾爻抿嘴轻轻笑了笑,看着陈昭的眼神也越发柔和。 小太阳一样的人啊,总是会让人心生欢喜的。 他点点头,“当然。” 得了顾爻肯定的回答,陈昭很开心,他刚刚都没看清顾爻在和谁聊天。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陈昭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脸上透着些兴奋,“顾爻,你刚刚是在和你女朋友聊天吗?看你笑得很开心,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看看,你可得请我们吃饭啊。” 陈昭一席话跟连珠炮似的,根本就没有让人反驳的机会。 顾爻一愣,将女朋友三个字和谢规那185+的身量挂上钩,怎么想都是滑稽。 也不知道谢哥哥听到女朋友这个称呼,会是什么反应呢? 顾爻思索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对上陈昭疑惑地目光,赶紧收了收脸上的表情,轻咳一声, 像是有些无奈般,他点了点头,“行,周末我请你们吃饭。” 陈昭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随即脸上漫出惊喜。 “真的是你女朋友啊?” 顾爻笑了笑,却没有否认,“真的。” 陈昭一巴掌拍在顾爻的肩上,“你小子,居然背着我们偷偷脱单,就是学校论坛上那些女孩子要伤心了,金融系这朵高岭之花终究是被摘下了。”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息,抬手去开门,想要和其他人分享这件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顾爻。 “顾爻,你放假之前不是还单身吗?” 军训一个月,结束刚刚好赶上国庆假期。 军训到最后一天,教官也没有那样严厉,一个班围坐在操场上,开始聊起了八卦。 而最先被八卦的,绝对就是那些风云人物。 军训第一天,顾爻就是凭借着那张精致到无瑕的脸直接在学校出名了。 所有人都知道金融系有个长得精致得像是bjd娃娃的新生。 偷拍的照片在学校里疯传,好多老生 都在来看新生军训,就为了看顾爻一眼。 这一世的顾爻相比前世,长得更为精致,浑身带着一种金钱堆里养出来的矜贵气质。 一看就是被人养出来的。 有人去扒顾爻的背景,可是都一无所获。 只能大概推测家里条件不错。 还是个学霸。 是被保送的a大。 一听要玩游戏,被军训折磨了一个月的少男少女都格外兴奋。 吵来吵去,还是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 说好听点叫做经典永流传。 说难听点,就是土。 陈昭还记得那天,班上大半女生的目光都落在顾爻身上。 像是要将这个带着些神秘的少年看透。 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摆在他们眼前。 风云人物的八卦,总是让人兴奋的。 所有人都隐隐激动。 而顾爻看着一群恶狼似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 只不过运气好,好几次都没转到他。 毕竟一个班上那么多人呢。 直到最后,顾爻才被指到。 所有人悻悻的脸上都露出些兴奋,尤其是坐在顾爻对面的几个女孩,她们商量了半天,才派出一个代表。 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长得还挺好看的,眼睛大大的,皮肤也很白,笑起来还有酒窝,是个可爱的。 顾爻无奈摊手,看着女孩,“我选真心话,你想问什么?” 女孩直面着那张脸的美颜暴击,捂了捂心口,良久,才开口问道:“顾爻,你现在是单身吗?” 顾爻一愣,脸上像是有些失神,最后才点了点头,“是单身。” 所有女生都隐隐激动,可是顾爻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破了她们的幻想,“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陈昭还记得那天,他抬眼望天,好像听见了一片心碎声。 可还是有不死心的人。 扬言说,单身就是可以追的。 顾爻这些日子收到的明里暗里的表白不少。 现在看来,顾爻是追到自己喜欢的人吗? 第436章 万事开端27 陈昭想到这里,眼神闪闪发光,里面满是八卦的光芒,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顾爻,眨巴着,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顾爻轻叹口气,站直身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怕你憋死。” 陈昭嘿嘿一笑,蹭着步子将脸凑过来,“顾爻,你是追到自己喜欢的人吗?” 顾爻点点头,偏头看向外面,声音有些飘远,神情却是温柔,“是啊,我喜欢他很久了。” 陈昭一脸兴奋,“那是谁啊?是我们学校的吗?哪个妹子?长得漂亮吗?” 看着这人兴奋的眼神,顾爻忽然生出些想要逗弄的心思,他点了点头,故作神秘道,“你们都见过,长得很好看。” 陈昭疑惑,“啊?” 他指了指自己,“我们见过?!什么时候?” 顾爻在陈昭期待的目光中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秘密,周末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就打开门走进寝室。 陈昭被吊起胃口,现在抓耳挠腮,颇有些上蹿下跳的感觉,赶紧跟着人进来。 “唉,话别说一半快说,到底是谁?” 陈昭将收回来的衣服往床上一丢,从身后猛地一把勾住顾爻的脖颈,“将八卦说一半,真的很难受啊,好哥哥,你求求你了,告诉我吧?” 陈昭掐着嗓子,一声好哥哥喊得顾爻浑身一僵,下意识朝着余燃看去。 果不其然,那张清冷的脸已经变得黑沉。 顾爻看看他,又看看还在双手合十的陈昭,只觉得余燃实在是有点惨。 余燃忍了一会儿,见陈昭还是粘着顾爻,起身,一把将人薅起来。 “陈昭。” 余燃的声音低沉,其中的意味不明。 陈昭浑身一抖,脸上僵笑着,语气有些低,“余燃。” 余燃皱了皱眉,“站直。” 陈昭不再靠在顾爻身上,慢悠悠地站直身子,低着脑袋,“知道了。” 顾爻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无声笑了笑。 这就是压制吗? 他忍不住开口打趣,“陈昭,你怎么在余燃面前乖得跟猫似的?” 陈昭偷偷瞪了顾爻一眼,余燃却一把将人薅走,“别粘着别人,你也不嫌害臊。” 陈昭挣扎两下,直接放弃抵抗。 他指着顾爻撇撇嘴道,“这可是叛出组织的人,背着我们偷偷脱单就算了,还是追到了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 陈昭说着,忽然痛心疾首地捂住心口,“吾儿叛逆,伤透爹心。” 看着戏精的陈昭,顾爻扬起一个“核善”的微笑,“谁才是爸爸?” 陈昭缩了缩脖子,整个人窝到余燃身后,扯了扯他的袖子,怂兮兮地指了指顾爻,“余燃,他要抢你位置。” 余燃和顾爻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顾爻可不惯着他,“陈昭,有本事你别躲余燃后面,我们好好聊聊。” 陈昭不说话了,将余燃又往自己身前扯了扯。 他可没忘记,顾爻看着瘦弱,军训的时候,可是能和教官打得有来有回的,就自己这跑一千米都费劲的弱鸡,都不够顾爻一拳的。 一拳直接撅过去,他可丢不起这人。 看着拿自己当挡箭牌的陈昭,余燃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壳,“陈昭,你是真有本事啊,拿我挡人。” 陈昭捂着额头,指了指岑俞白,“我们寝室,也就你能和阿爻打一打,我和岑俞白一看就是弱鸡。” 顾爻挑了挑眉看向岑俞白,岑俞白扶了扶眼镜,看向陈昭,眼中意味不明。 “你弱就你弱,别扯上我,我可不弱。” 陈昭不服气,从余燃身后跳出来,“你看你斯斯文文的,和他俩这个变态比起来,哪里不像是个弱鸡啊。” 说着,陈昭拍了拍岑俞白的肩膀,语重心长,“兄弟,你别嘴硬了,我俩就是半斤对八两,你看你,一看就是个文化人,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架的。” 顾爻笑了笑,目光扫向一脸斯文的岑俞白,“弱鸡?” 岑俞白眼神未动,只是慢慢起身,将手上的衬衫袖口解开,朝着陈昭勾了勾手, “试试?” 岑俞白有些紫外线过敏,即使这么热,依旧穿着长袖的衬衫,此刻解着袖扣,看起来格外有魅力。 这就是男人的胜负欲吗? 顾爻拖了张椅子过来,坐在边上看戏。 陈昭也被激起些胜负欲,撸起袖子,“来就来!” 清楚岑俞白底细的顾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唇角笑意越深。 这就是作死啊。 他不动手,陈昭还是要接受社会的毒打的。 不要以貌取人啊。 陈昭摩拳擦掌,像是要大干一场,余燃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走到两人中间,扬了扬手。 “开始!” 随着余燃话音落下,陈昭先发制人,一记直拳朝着岑俞白打去。 岑俞白神色未变,在那只手臂到自己眼前时,伸手,一把扣住陈昭的手腕,然后一个旋身,将人往前狠狠一掼。 “嘭!”的一声,陈昭被狠狠摔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在干什么? 岑俞白拍了拍手,动作依旧优雅,冷冷地俯视着地上的人。 顾爻很不给面子地爆笑出声,将陈昭逗得面红耳赤。 最后还是余燃轻叹一口气,将人从地上拉起来,给人拍了拍背,目光却落在岑俞白身上,“练家子?” 语气疑问,神情却肯定。 岑俞白点了点头,语意不详,“小时候被人欺负过,后来学了散打。” 顾爻闻言笑声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偏头看向岑俞白。 后者面色倒是如常,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余燃也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却很识相地没有追问,只是看着陈昭,“你什么能学得聪明点?” 余燃没有多言,可眼神中透着的意味却分明。 我真怕你有一天被自己蠢死。 陈昭呲牙咧嘴,揉了揉自己的屁股,”谁知道俞白还学过散打啊,你们看起来都瘦瘦弱弱的,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余燃挑了挑眉,“我没教你?” 陈昭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赶紧摆了摆手,“我是弱鸡,我也就想当个弱鸡。” 余燃轻嗤一声,“出息!” 陈昭缩了缩脖子,一脸讨好地锤了锤余燃的肩膀,狗腿样子十足,“这不是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你最好了。” 余燃瞥了陈昭一眼,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陈昭的脑袋,目光沉沉。 “嗯,我会保护你的。” 他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说给陈昭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陈昭却没有察觉到,一把抱住余燃,“余燃,你就是我哥,我唯一的哥。” 余燃额角青筋直跳,“滚!” 顾爻看着余燃攥紧的拳头和压低的眉眼,挑了挑眉。 看来两人故事还挺多。 不过他可没有探听别人秘密的爱好。 管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了。 忽然,顾爻像是想起了什么,赶紧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谢规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语气越发急促。 顾爻摸了摸鼻尖,有些尴尬,赶紧给人回了条消息。 第437章 万事开端28 看着顾爻笑得一脸荡漾,陈昭立马停手,指着顾爻一脸控诉,“看吧,这小子肯定又在和他女朋友聊天了,还神神秘秘的,肯定是个超级大美女,既然我们都见过,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陈昭一脸痛心疾首,捂着心口像是随时要倒下。 他满脸悲切,声嘶力竭,“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了!” 顾爻额角一抽,又安抚了谢规两句,抬头看向陈昭,笑得灿烂,“陈昭,你是皮痒了,想再被摔一下吗?我可以成全你。” 陈昭猛地往余燃身后一跳,“哥,保护我。” 余燃被突然扯得一个趔趄,回头狠狠瞪了陈昭一眼,陈昭讪笑着放开余燃的手臂。 顾爻睨了他一眼,“出息!” 陈昭怂兮兮的,不敢再说话,刚刚被岑俞白摔的那一下,他还没缓过来呢。 顾爻将手机一收,“你们急什么,反正今天周四,后天你们就能见到了,我请客,去搓一顿,你们随便点。” 陈昭闻言一脸兴奋,像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一般,“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点就是最贵的。” 这段时间,多少对同住的人家里都有些了解,顾爻平日低调,可用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一看就是不差钱的。 顾爻笑了笑,“行,你们想要点什么都可以。” 陈昭这才放过顾爻,拿起自己的电脑开始敲敲打打。 他要狠狠敲顾爻一顿,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这次一定要让顾爻大出血! 陈昭雄赳赳气昂昂,收藏了好多家五星级酒店,看着那菜单上的一串零,恨不得马上快进到周六。 他倒是想搜一下上次那家饭馆,可是搜了许久,都没有青禾半点消息,他也就放弃了。 而岑俞白在听到陈昭那句“女朋友”的时候,眉心一跳,偏头看向顾爻。 他是怎么都没办法将那个杀伐果断的谢家掌权人和“女朋友”三个字挂上钩。 感觉实在是太违和了。 顾爻神色未变。 等到陈昭终于安静下来,岑俞白才发消息给顾爻。 [“拐到手了?”] 带着些打趣,但是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岑俞白对顾爻这个人又有了几分了解,说话也更加随意了些。 顾爻看了一眼,回了一句。 [“嗯。”] 岑俞白没有再问,反而还有点高兴。 毕竟谢氏财团的大腿啊,那可不是一般的大腿,是根金大腿啊。 而且看谢规宝贝顾爻那个劲,那还不得被顾爻这只狐狸吃得死死的。 ——— 周六。 今天要见美女,陈昭早早地开始拾掇自己,在自己咸菜干似的衣服中开始寻找着最合适的衣服。 好不容易把自己压箱底的衣服拿出来,陈昭在镜子面前扒拉着自己的头发,争取武装到每一根头发丝。 余燃和岑俞白早早地就被陈昭的声音吵醒,看着忙上忙下的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无奈。 尤其是岑俞白,他昨晚熬夜做报告,熬到三点才睡,早上不到八点就被陈昭吵醒,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低沉的气压。 “陈昭,我们吃的是午饭,你大早上起来干什么?” 陈昭正在镜子面前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轻咳一声,一脸神秘,“这可是我们寝室第一个脱单的,能被顾爻看上的女孩子,一定是长得很好看,很优秀的,我们不得给别人留个好印象,不能拖了兄弟后腿啊。” “顾爻那么帅,我们也不能太差不是。” 说着,他上手扒拉岑俞白,想要将人从床上扒拉起来,“不仅是我,还有你们,也都要行动起来,快快快!” 他一边拽着岑俞白,一边朝余燃招手。 “我特意斥巨资买了瓶发胶,你们也来点,把头发好好拾掇一下。” 眼见着这人就要朝着岑俞白头上上手,余燃眉眼压了压带着些阴沉色彩。 猛地翻身下床朝着陈昭走去,一把将人薅起来,“陈昭,不要随便动手动脚。” 陈昭不以为意,“都是男生,碰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哪里就那样娇气了?” 余燃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无可忍,一把将人塞进卫生间,“牙都没刷就开始捣鼓你那个头发,哪家姑娘会看上你,还有,你那个发胶味道,是哪家的假冒伪劣产品,味道这么难闻。” 陈昭隔着一扇门嚎着,“余燃,你不要乱说,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买的,我可是要找个漂亮老婆,你个注孤生的,不要拖我后腿。” 余燃点点头,“嗯,一百三的巨资。” 陈昭沉默。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嘴上却不饶人,“你还想找个漂亮老婆,做梦吧,你从小到大的丑照,阿姨可是都给我了。” 刚刚熄火的人瞬间跳脚,想要拧开门把手,却被余燃死死扣住,“把你那个头发给我洗了再出来,顺带把牙刷了。” 陈昭见反抗无果,也有些颓废,“真的很难闻啊?” 听着这有些低落的声音,余燃一愣,却很认真点了点头,“当然,不信你问俞白。” 突然被cue的岑俞白一愣,轻轻嗅了嗅,眉头一皱,“难闻。” 平心而论,其实并不算有很大味道,但是岑俞白体质敏感,自然对这些东西更加不喜。 陈昭彻底蔫了,委屈得像个182的孩子,“我的一百三啊,奸商!我赶紧把这玩意洗了。” 浴室之中传来水声,寝室之中也安静下来。 隔着一扇门,余燃却神情落寞。 围观了全程的岑俞白装死,咻地就往被窝里边一缩。 余燃也没什么心思理会他。 他的心思这么明显,这两个人又是心细如发的人,应该早就发现了。 现在应该就是顾着他的面子。 更何况自己也没想藏着。 只有那个笨蛋,什么都不清楚。 却每次都能毫无察觉地往他心上插刀子。 余燃深吸一口气,垂着脑袋,微微有些狼狈的沮丧,捻了捻指尖,轻轻呼出一口气。 第438章 万事开端29 校门口,顾爻已经等在门口。 看着手机上岑俞白发来的消息,他偏头看向身体紧绷的谢规,晃了晃手机,“谢哥哥,等会陈昭要是知道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会是什么表情啊?” 顾爻整个人倒在谢规身上,笑得前仰后合。 谢规这一打闹,身体也轻松不少,抬手扶着少年的肩膀,“坐好一点。” 顾爻看着少年谢规这正经的模样,抿了抿唇笑着,抬手抚上这张精致的脸蛋,半个人都靠在他的身上,轻轻嗅了嗅,眼神有些迷离,“谢哥哥,你身上,好香啊,我喜欢这个味道。” 让人安心的味道。 谢规被人逼到角落,整个人都僵得不像话,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个手长脚长的人,像个委屈包似的缩在角落。 可偏生眼前的人是他捧在手上,放在心尖,不舍得伤了半分的小孩。 顾爻笑了笑,像是个恶霸似的,附身在谢规通红的耳边轻吻一下。 “谢哥哥,你害羞的样子,好可爱啊。” 他一把抱住谢规,脑袋在他的颈边轻轻蹭了蹭。 谢规无奈揽住像只大型犬似的顾爻,“怎么还跟小孩似的。” 顾爻脑袋埋在谢规怀里,声音带着些沉闷,“哼,本来就是小孩,谢哥哥,你别忘了,你可比我大了好多岁呢。” 谢规听着这有些无理取闹的话,无奈失笑,搭在顾爻腰上的手也有些不安分,轻轻摩挲着。 顾爻感觉一阵战栗感从腰上蔓延至全身,半撑着的身子一软,跌在谢规身上,整个人也僵得不像话。 偏生那个罪魁祸首还明知故问,“阿爻,你怎么了?” 顾爻抬眼瞪了他一眼,咬着唇强撑着要起来,却被人一把捞回去,谢规抱着人深吸一口气。 “别动。” 青年的声音带着些低沉。 顾爻却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稍稍挪了挪,脸上忽然有些热。 不敢再动。 他知道他刚刚乱动,碰到什么了。 顾爻努力想要将刚刚那一闪而过的触感从脑子里甩出去。 可越想将羞耻的记忆丢掉,就越无法忘却。 刚刚被自家小孩调戏了一把的谢规却没那么轻易放过少年,将人往下压了压,凑在顾爻耳边,“阿爻,刚刚胆子那么大,现在怎么害羞了?” 顾爻狠狠瞪了谢规一眼,小心挪着身子,脸却越来越红,像是要刻意避开什么。 谢规也不再逗人,再逗下去,小孩该和自己生气了。 他抬手做投降状,顾爻按着谢规的肩膀起身,赶紧挪到车子另一边。 车厢内,后面与前面的挡板早已升起。 是谢家新来的司机,年轻,沉默寡言。 特别有眼力见。 顾爻按下车窗透着气,想要散一散脸上都热意,可秋老虎格外猛,一打开车窗就是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眼尖的陈昭却一眼就看到了顾爻,朝着他招手,“顾爻,这里!” 经过陈昭这么一打浑,那点子旖旎的心思散了个干干净净。 顾爻深吸一口气,将车窗全部打开,看着三人,指了指后面的那辆车,“走,我带你们吃顿好的。” 陈昭嘿嘿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的目光却忍不住往里看,像是想要看看传说中的那位“美女”,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淡漠到好像没有半点情绪的银灰色眸子,整个人身子一僵。 他心里对顾爻这位哥哥怵得慌,可从小到大的礼貌教养却不允许他退后,他扯出一抹僵笑,在谢规的气场下,下意识鞠了一个90度躬,“谢哥好。” 活像是什么黑恶势力头子视察。 而陈昭就就是那个小弟。 谢规一阵无语,轻轻嗯了一声,就将目光挪开了。 陈昭不敢再留,只想赶快离开,也不想着问问顾爻他“女朋友”的事情。 一手一个,拽着岑俞白和余燃就往后面那辆车去。 等眼前没了人,顾爻才将车窗升起,偏头看向谢规,“谢哥哥,你好凶啊。” 谢规有些无奈,伸手看着凑到自己眼前的一张脸,精致得不像话,皮肤白皙红润,棱角轮廓还带着些幼态,却仍旧漂亮得不像话。 这每一点,都是他亲手养出来的。 无论是这骄纵的脾气,还是顾爻这一看就是金钱堆里养出来的一身气质。 都是他的。 都是他的阿爻。 是他的小男友。 谢规忽然有些意动。 本来屈起想要敲顾爻脑瓜崩的手指却轻轻扣住顾爻的后脖颈,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姿势。 顾爻先是一僵,而后又放松下来。 他能确定,这人不会伤害他。 他的狐狸。 他的沉眷。 银灰色的眸子和浅色的眸对上,漾出点滴笑意,“阿爻,我想亲你。” 顾爻被人按住后脖颈动弹不得,闻言一愣,“啊?” 少年的眸中透着些懵懂,谢规笑了笑,没有多言,扣着少年后脖颈的手压了压,就吻了上去。 那一瞬间,顾爻感觉世界好像寂静了。 寂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一声比一声激烈。 谢规见小孩还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眸子盈着些水雾,清透得像是一块无瑕的水晶。 他有些无奈,抬起手将那双漂亮的眸遮住。 顾爻视线被遮挡,只听到一声叹息,“小孩,懂不懂接吻要闭眼啊,你这样盯着我,我可不是什么圣人啊……” 顾爻晕晕乎乎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呼吸却又被掠夺。 他感觉自己就是海浪中的一片孤舟,浮浮沉沉,浮起来又被拍下。 直到后知后觉感到窒息,谢规才缓缓推开,捧着顾爻的脸笑得张扬又欠揍,却无端有了几分少年气。 “阿爻,怎么这么多次,还不会呼吸啊……” 顾爻呼吸有些不稳,闻言,脑子慢慢转过弯看着眼前的人,意识慢慢回笼。 目光紧紧落在谢规的唇上。 亮晶晶的。 是他的…… 顾爻下意识舔了舔唇,咽了口口水。 少年脸却瞬间爆红,将人一推,猛地往另一边躲,把整个身子缩在角落,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洞里。 太丢人了。 谢规看着一蹦老远的小孩,唇角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抬手碰了碰唇,唇角忍不住勾起,又被压下,又勾起,压下。 如此反复,直到再也压抑不住,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衬得那张素日像是冷面阎王的脸都柔和几分。 顾爻偷偷看他,见谢规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缓缓松了口气,脸上热意也降了下来。 第439章 万事开端30 陈昭拽着两人一路往着后边那辆车猛冲,一手一个将两人往后座一塞,自己最后坐上去。 猛地将车门一关,陈昭拍了拍心口。 “顾爻哥哥一看就是霸道总裁,那个气场,那个眼神,就不是我等凡人所拥有的。” 他搓了搓胳膊,喘着气,声音有些不稳。 忽然,他一拍脑袋,“我们是不是还没看到顾爻女朋友呢,不过我刚刚我也没在后排看到她啊,难道坐在副驾吗?还是他女朋友开车?” “女司机啊,厉害厉害,我到现在科二都没考过呢……” “顾爻带着女朋友见兄弟,怎么把自己哥哥也带来了,不会是要顺带见家长吧 那我们一起,会不会很尴尬啊?” 陈昭絮絮叨叨的,偏头看向余燃。 余燃抬手揉了揉额角,看向陈昭的眼神已经带着些同情了。 这笨蛋,怎么到现在都看不出来? 其实上一次余燃就有猜测了,毕竟,两兄弟就算再亲近,谁家的哥哥会全程给人剥虾啊。 全程顾爻连手都没沾上半点污渍。 后来端上来的糖炒栗子,也是谢规亲手剥好了放到盘子里给顾爻的。 顾爻和他们聊着天,却很自然地拿过,一看就是习惯了。 那只能说明,平日里他们就是这样相处的。 那哪里是哥哥,情哥哥差不多。 不过余燃本来就不是个多管闲事的,除了对陈昭,他一向寡言,自然也没太放在心上。 余燃看着眼前还在一口一个顾爻女朋友的陈昭,扶了扶额。 难道直到一定程度,脑子都转不过弯来了吗? 余燃这样想着,心中微微泛起些苦涩。 他怎么就喜欢上这样一个笨蛋啊? 陈昭握了握拳头,“虽然和谢哥吃饭压力有点大,但是,今天我是一定要宰顾爻一顿的。” 陈昭磨刀霍霍,恨不得马上就让顾爻大出血一波。 岑俞白默默偏过脑袋看向窗外,不想再和这个“纯天然”讲话。 他怕智商会被他带沟里。 他可是要创业干倒岑家的人。 而窗外的景色飞速掠过,大概行驶了半小时,车子在熟悉的巷子前停下。 几人下车,陈昭看着眼前依旧沧桑的门,嘴角微微抽了抽,却也知道这个地方不简单。 顾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啊,不是说要宰我一顿吗?” 陈昭偏头看向一前一后来的人,探头往两人身后又看了看,却没再看到其他人。 “顾爻,你女朋友呢?” 还没等顾爻回答,他像是恍然大悟,“去停车了吗?那我们等等她。” 说着,陈昭很自然地将手搭在顾爻肩膀上,脸上带着没心没肺的笑。 谢规眼神陡然一冷,那眼刀子落在那只手上还没一会儿,就听到陈昭又开口了。 “我可是抓心挠肝好几天,就等着看能被你暗恋这么久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子呢?” 谢规面色缓了缓,目光落在顾爻身上,顾爻也在此时回头,刚好对上谢规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陈昭却毫无察觉,勾着人的脖子往前走,“唉,顾爻,我问你你女朋友的事情,你看谢哥干什么?快和我说说。” 顾爻看着神采飞扬的陈昭,默了默。 抬眼就看见余燃看着他们,他用眼神示意。 他还不知道? 余燃无奈点了点头。 顾爻也是没想到真的会有人脑回路真的转不过弯来,他同情地看了余燃一眼,然后一把将肩上的手给拍下去。 “不用等了,我们先进去吧。” 顾爻也是个心黑的,没有告诉陈昭真相。 在场五个人,只有一个蒙古的。 陈昭看着直接已经进门的人赶忙追上,“唉,等等我,顾爻我跟你说,你这样不体贴,很容易把自己追上的女朋友给丢掉的,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还有啊……” 陈昭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自认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恨不得将他所有的经验都传授给顾爻。 颇有种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感觉。 顾爻听着这唐僧似的念叨,脚下的步子快了几分。 司砚脸上的笑都没有完全扬起,顾爻就从他面前匆匆而过。 剩下的三人也慢慢抬脚走了进去。 顾爻走得再快也没有陈昭跑步快,不一会儿就追上顾爻了。 搭着顾爻的肩膀,陈昭一脸八卦,“顾爻,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你的真命天女的?还有,她是什么样的人啊?” 都是十八岁的年纪总是格外躁动的,精力也格外旺盛。 对感情上的八卦格外好奇。 突然逃脱了升学压力的束缚,自然是期待来一场大学校园恋爱的。 顾爻作为寝室之中唯一一个脱单的人,陈昭虚心请教。 顾爻偏头看向陈昭,目光隔着回廊落在不疾不徐的谢规身上,眸光温软,声音也温柔得不像话。 “他啊,是陪着我长大的人,长得很好看,性格很好,我喜欢他很久,很久了。” 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是从哪一世的什么时候开始真正心动的呢? 顾爻自己都要说不明白。 他自认为是喜欢的第一个人是明怀瑾。 可是,他无数次自问,后来才承认,或许朦朦胧胧的心动,是从完颜珏开始的。 骄傲又热烈的草原儿郎,那眼底清澈的蓝,或许在庙会初见,满目晃眼的彩灯下,就已经心动。 他带着任务接近袭越,与完颜珏的相遇却实在是是个意外。 即使后来将他放入天下太平计划一环,却从未想过伤他半分。 他瞒着他所有事情,为他打算好西菱后来的生计。 谁又能说没有私心呢? 顾爻紧盯着那双银灰色的眸,像是跨过了时间长河。 掠过广阔的草原上,穿过树影重重,奔过枪林弹雨,紧紧拥抱住他的爱人。 他的,狐狸。 第440章 万事开端31 顾爻这话说得慢慢的,旖旎又暧昧,带着些粘腻的调子,目光落在谢规身上,任谁都能看出顾爻的心思。 尤其是那个已经走到两步开外的人,听到这话,抿了抿唇,那抹红晕却顺着脖颈,一路红到耳根。 余燃和岑俞白目光也隐晦地在两人之间逡巡。 陈昭却仍旧咋咋呼呼,闻言整个人蔫了一圈,像是有些失望,耷拉着脑袋。 “啊,青梅竹马啊,真让人羡慕……” “可是,我没有小青梅啊,和我一起长大的,只有余燃那个硬邦邦的糙汉子。” 说着,陈昭撇了撇嘴,像是有些嫌弃,仰头轻叹一口气,“怎么就没给我一个香香软软的妹子呢?” 余燃此时也走上来,听着这话就感觉自己这么多年的养气功夫是真的白瞎了,开口忍不住阴阳怪气,“怎么,和我一个‘硬邦邦的糙汉子’一起长大你很失望?” 他还特意压重了“硬邦邦的糙汉子”几个字,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陈昭缩了缩脖子,脸上扬起一个讨好的笑,“那哪能啊,我们余哥从小到大护了我一个小菜鸡多少次啊,有你,是我的福气!” 说着,陈昭像是在强调什么,拍了拍自己都要心口,颇有种豪气干云的感觉。 见余燃表情还是不太好,他挪着小碎步蹭上来,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哎呀,余燃,不是我说,要你是个女孩,我肯定追你,冲着你这张脸,这脑子,绝对是我高攀了。” 顾爻闻言心头一跳。 救命,这傻孩子是怎么能每一次都在余燃雷区上蹦迪的,这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扎刀子吗? 余燃之所以一直没捅破这层窗户纸,大概率就是因为陈昭表现得实在是太直了。 直到余燃都不知道该怎么掰弯。 下意识看向余燃,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已经冷了下来,冷冷地看了陈昭一眼。 陈昭从未见过余燃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忍不住退了一步。 余燃看着那只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比他的小一些,手腕纤细,像是一掰就能断掉,轻易就能被他禁锢。 余燃的眼底聚起一阵风暴,眉眼压了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最终也只是拨开陈昭的手,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 陈昭看着自己被拨开的手,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却又有些生气,“余燃之前也没这么小气啊,又不是让他真的去变成一个女生。” 顾爻抬手扶了扶额,深深地看了陈昭一眼,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站在陈昭的角度,他也是没做错什么的。 顾只能轻叹一口气。 余燃已经拐过前面一个弯,看着那有些匆忙的背影,顾爻却看出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狼狈又可怜。 像是受伤的雄狮,仍旧撑着自己支离破碎的骄傲,可那骄傲,却已经是一碰就碎。 经过这一出,陈昭也没了再追着顾爻刨根问底的兴致,整个人都蔫蔫的,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谢规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搭在顾爻肩上,“他们自己的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解决。”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顾爻还是有点难受。 他的朋友不多,也就格外珍惜。 现在宿舍三个人他都觉得不错,是能交心的。 岑俞白作为一个置身事外的人,看看前面两个,又看看旁边这两个已经黏在一起的两人,轻叹一口气,抬脚往前走去。 高大的青年微微倾身,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开口的调子却带着些嘚瑟,“没想到阿爻喜欢我这么久了啊?” 顾爻一愣,看着眼前这张生动的俊颜,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笑,直接凑上去亲了一下。 “是啊,喜欢你,真的很久了。” 少年眉眼含笑,声音温柔又缱绻,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也没有看谢规的反应,抬脚就朝前走去。 谢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眉梢笑意越深,大步上前,一把扣住顾爻的手腕,指尖顺着伶仃的腕子摩挲着,而后,滑入少年的指缝中。 顾爻偏头看去,炫目天光下,谢规笑得张扬, “我也喜欢阿爻很久了。” 顾爻怔了怔,唇角缓缓绽开一抹笑。 谢规这话说得还是极为熨帖的,虽然他的很久和谢规的很久不是一个概念。 没有记忆的狐狸啊,你怎么会知晓你喜欢我多久呢? 你又怎么会知晓我喜欢你多久呢? 顾爻没有多说,只是牵着人往前走去。 一路上除了工作人员,没有再看到其他客人。 谢规一眼读心,声音平静,“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自然是要给阿爻最好的,没有其他人来打扰啊。” 顾爻没有亲人,那这三个朋友便算作他那边的家人。 那今日也算是一个极为正式的日子了。 他可从未想过和阿爻会分开,从一开始,他就是奔着结婚去的。 同性可婚的法律虽然通过有几年,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接受的。 说实话,谢规是有些紧张的。 有种女婿第一次见妻子娘家人的紧张。 顾爻笑了笑,指尖在谢规掌心刮了刮,带起一阵痒意,“谢哥哥,你不用紧张的,我们寝室,也就陈昭还不知道,其他两个,报到那天见面估计就知道了。” 谢规将顾爻不安分的手扣住,淡淡地应了一声,却没有那么紧绷了。 他们走得慢,到的时候三人加上司砚已经坐好了。 这次没有选在亭子,而是选在了私密性更高的天字包厢。 一开门,几人的目光就落在两人身上。 尤其是司砚的目光,带着浓浓的揶揄,让人完全无法忽略。 陈昭和余燃座位也挨在一起,两人看起来气氛已经没有刚刚紧绷了。 也不知道陈昭是怎么哄的。 解决了和余燃之间的事情,陈昭又恢复了那副小话唠模样,他没有看两人,反而往他们身后看去,探头探脑,看起来像是伸长脖子的王八。 “顾爻,你女朋友呢?这么久才来,你应该等到她了吧?” 顾爻低头看了一眼他和谢规交握的手,抬头对上淡漠的眸,两人眼中俱是无奈。 顾爻决定给这笨蛋来一点点震撼,让他知道什么是人心险恶。 他举起两人十指紧扣着的手,眼中带着戏谑,“这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吗?” 陈昭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愣了愣,而后脸上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猛地站起身,颤抖的手指指着两人, “你……你们,你……” 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爻倒是无所谓,耸了耸肩,“将谢规拉到自己面前,“介绍一下,谢规,陪着我一起长大的谢哥哥,也是我刚刚交往两个月的男朋友。” 第441章 万事开端32 陈昭愣愣地看着两人,忽然指着谢规,“所以谢哥就是那个长得很好看,对你很好,陪你长大的女朋友?!” 顾爻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以后可能就是丈夫。” 谢规将手又攥紧了些,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可能,是一定!” 他偏头看向顾爻,眸光沉沉,“阿爻以为我抓住你了,会轻易放开吗?就算你要反悔,也已经迟了。” 陈昭被秀了一脸,被打击得跌在回椅子,顾爻上前想要劝一劝他,陈昭先摆手,“让我冷静一下!” 顾爻抬手,“行,你冷静一下。” 司砚看着两人,唇角微微牵起一个笑容。 抬手拿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 这是满汉全席的最初的那一道,今日选的茶是庐山云雾。 滋味还真是不错。 谢家出情种,谢规终究是没逃开这个魔咒。 今日整个青禾上下,只为了谢规和顾爻服务。 正主一到位,早就候着的人鱼贯而入,一道道菜上桌。 那训练有素的上菜队伍,直接镇住了还在怀疑人生的陈昭。 愣愣地看着这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 享受了一把皇帝的待遇。 司砚看着陈昭目瞪口呆的模样,脸上牵出笑容,折扇一开,往后一靠,“今日青禾上下,只为了谢规服务,今日的宴席规格是青禾最高,满汉全席,主厨都是国宴级别的大师,还有好几位祖上都是御厨,各位可要好好尝尝,全场消费,皆由谢公子买单。” 陈昭看着面前排得满满当当的桌子,总算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这么几个人,要来这么大的包厢了。 谢规看着司砚吊儿郎当的模样,也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撑场面。 虽然不太需要,但是这份心意他领了。 陈昭震地看着司砚,“那你是?” 司砚收了折扇,装模作样得做了个揖,“在下不才,正是此地老板。” 陈昭已经不想说话了。 顾爻看着有些蔫掉的人轻笑一声,“不是说了要宰我一顿吗?这满汉全席不知合不合我们陈少爷胃口啊?” 陈昭苦着脸,“你就别打趣我了。” 顾爻笑了笑,“那你就快吃,这108道菜啊,你可得加油。”陈昭却没了最初的兴致,悻悻地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片好的挂炉烤鸭。 他的眼神瞬间就亮了,下筷的速度都变快了。 嘴巴塞得跟仓鼠似的,还要惦记着余燃,他扯了扯他的衣袖,“余燃,这个好吃。” 说着,陈昭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素炒鳝丝。 余燃一愣,偏头看去,这人却一手重阳花糕,一手拿着筷子还要伸向那盘陈皮牛肉。 嘴巴还在不停嚼着东西,睁着大大大眼睛,就更像是仓鼠了,“余燃,你看我干什么啊?快吃啊。” 余燃:…… 谢谢你啊,饿死鬼投胎的时候还能想起我。 他的眼神有些嫌弃,手上却已经很诚实地夹起了碗里的素炒鳝丝。 顾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等到吃饱喝足,陈昭靠在椅子上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一手搭在肚子上,一手朝着顾爻竖起大拇指,“顾爻,今天这顿,真香!” 顾爻笑了笑,偏头看向身旁的谢规,眼中带着调笑,“你不该谢我,应该谢我们都谢公子,今日消费,全部由谢公子买单。” 陈昭下意识看去,正对上谢规那双淡漠的银灰色眸子,下意识就坐直身子。 “谢谢谢哥。” 谢规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太傻了。 阿爻和他待在一起会不会变傻啊? 真的要和他一起玩吗? 谢规又开始操起老父亲的心。 回宿舍的路上,陈昭才彻底放松下来。 小话唠在谢规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可是把他憋坏了。 车门一关,他就开始八卦了,用手肘推了推余燃,“余燃,你说,顾爻和谢哥是怎么在一起的啊?上次见面明明还很正常啊,兄弟情怎么突然就变质了呢?” 余燃看了一眼,“你确定正常?” 陈昭歪了歪脑袋,“难道不正常吗?” 余燃轻叹一口气,“你见过哪家兄弟哥哥给弟弟剥虾剥栗子的?” 陈昭脑子也不过一下,下意识回道,“你啊,从小到大我不会剥的东西,不都是你帮我的吗?” 是下意识的依赖,却也只是依赖。 余燃感觉好像心底泛起了苦,一路苦到舌根。 余燃偏头看向窗外,眸子却失去了焦距。 岑俞白将自己往角落又挤了挤,仰头望天。 谁来救救他,他是真的不想扯进这种狗血剧情里啊。 陈昭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合适,低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余燃和岑俞白都看着窗外。 车厢一时之间安静下来。 青禾离着a大还是有段距离的,昨晚陈昭兴奋到三点没睡,早上又是起了个大早,现在这安静的环境,车一晃一晃的,格外催眠。 余燃只感觉肩上一沉,回了神,偏头看去,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靠在他的肩上。 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稳。 他耷拉着脑袋,从余燃这个角度看下去,就只能看到陈昭半张脸。 没有发胶的头发柔软而蓬松,散发着一股柠檬味洗发水的味道。 淡淡的,却比发胶的味道好闻太多。 是独属于陈昭的味道。 余燃有些贪婪地盯着陈昭,伸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光洁的额头裸露,在斑驳的光影下发着光。 余燃忽然轻叹一口气,刚刚生起的些许心思就在此刻散去。 就这样吧。 等到他死心。 第442章 万事开端33 首都的路就算是再平稳偶尔也是有着些颠簸的坡度,一个已经睡死的人只会随着惯性行动。 陈昭晃着脑袋就往前栽去,余燃面色一变, 扶着人的脑袋将人摁回自己肩膀上。 这一下晃荡,让陈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轻轻哼唧一声,像是小奶猫的叫唤, 他揉着眼睛, “余燃, 到了吗?” 余燃揉着他的脑袋,将刚刚离开的脑袋轻轻摁回去,“还没到,你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陈昭已经睡得不知在哪里,他哼了一声,“那等回家了,我让我妈给你炸小……酥……肉。” 余燃温热的手掌覆在陈昭眼上,遮盖了有些晃眼的阳光,让人无比安心,一晃一晃的车身,像是幼时的摇篮,格外催眠。 身旁是熟悉的栀子花味,淡淡的,是儿时最美好的记忆。 木门后的小院子里,种的全是栀子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白得像雪。 后来,就没有人再去侍弄那些栀子花了。 在清浅的花香里,伴着一晃一晃的车,沉沉堕入一场美好的幻梦。 他的唇角都轻轻勾起,一看就是做了个好梦。 等两辆豪车在宿舍楼下稳稳停下,岑俞白猛地将车门一开,迅速下车。 余燃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他轻轻推了推身旁的陈昭,“起来了,到了。” 陈昭蹙着眉,眼皮微微动了动,像是还没睡醒,一把勾住余燃的脖子,轻轻蹭了蹭,“雪碧,别闹,和爷爷说让我再睡一会儿。” 余燃闻言脸色变了变,顺着陈昭的力道侧身,抬手,一把抱住了陈昭,“嗯,不闹了,但是今天有小酥肉啊,阿昭要起来吃吗?” 陈昭鼻尖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做着心理斗争,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他眯着眼睛看向余燃,愣了好一会儿,“余燃?” 余燃看着自己的指尖,垂眸,蜷了蜷手指,若无其事收回手,侧身打开车门,“到宿舍了。” 话音未落,余燃就已经推开车门出去。 陈昭抬眼看去,阳光亮得晃眼,背光中,余燃的身影有些模糊。 就像是要消散一样。 他抬手挡了挡阳光,忽然有些心慌,想要扯住余燃的袖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那道身影就已经消失在陈昭面前。 陈昭甩了甩脑袋,将最后一点困意甩出脑袋,抬手抓了抓头发,下了车。 其他四人看向陈昭。 被人目光迎接着下车的感觉并不算好受,陈昭接受着四人的目光洗礼,尴尬地挠了挠头。 “嗨,大家好啊。” 陈昭抬手晃了晃,谢规第一个收回目光。 太蠢了。 他凑到顾爻耳边,“小孩,少和他玩,小心被他带傻了。” 顾爻也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一脸认真的谢规,“谢哥哥,没想到你还有这看人断病的本事啊?” 谢规疑惑。 “那不然你怎么知道陈昭这傻病会传染了,只可惜了,和他保持距离是不可能了,我可是要把他挖走的。” 谢规蹙了蹙眉,看向已经和岑俞白和余燃说话的陈昭,“他?行吗?” 顾爻抿唇低笑两声,“不要太小看别人啊,这可是a大。” 是c国最高学府。 谢规还是有些不喜,“谢氏里有……” 顾爻抬手堵住他的唇,眨巴了两下眼睛,“我知道谢哥哥手上有更好的人,但是,我不想靠你的帮忙,我想让他们知道,谢规看中的人,绝不是池中之物。” 这一番话将谢规一颗心都搅得酸软异常。 他轻轻扣住少年纤白的腕子,微微倾身,眼眸发亮,“那阿爻可要给点好处啊。” 清越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些无端的撩人。 一张精致冷峻的脸凑近,顾爻的脸不争气地红了红,微微偏过脑袋,说话都有些磕巴,“那,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啊?” 谢规眸子闪了闪,喉间溢出低低的笑,抬手揉了揉顾爻的脑袋,“回家再说。” 顾爻脑中闪过一些凌乱的片段。 猛地将人一推,轻哼一声,“流氓。” 谢规没有再逗人,目光看向有些踌躇的三人,又恢复矜贵冷漠的谢家掌权人模样,“多谢你们照顾阿爻了,我和阿爻备好了礼物。” 三人抬手刚要拒绝,谢规就已经再次开口,“不用推辞,这些东西应该会很合你们心意的,都是阿爻挑的。” 顾爻站在谢规身后,朝着三人眨了眨眼睛。 作为三人之中唯一一个交际能力比较强的人,陈昭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多谢谢哥,希望谢哥和顾爻百年好合。” 谢规闻言抬了抬眉,看向眼前九十度鞠躬感谢的人,唇角牵起一个浅笑。 还挺会说话。 不过这话还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了。 谢规不介意给他抛个橄榄枝,他看向眼前的人,“你如果毕业想来谢氏工作,随时欢迎。” 顾爻闻言直接瞪大眼睛,偏头看向谢规,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谢规,你怎么还撬我墙角?!” 他的语调都有些高昂,瞪着谢规。 谢规理了理袖口,唇角是一贯的浅笑,“阿爻,怎么能说是撬墙角呢?你不是还没告诉他吗?” 突然被两个人争抢的陈昭还没从谢氏财团工作这个大饼中清醒过来,那边的两个人就已经吵到末尾,都盯着他,像是要让他马上做出抉择。 陈昭被这瘆人的眼神逼得往后退了一步。 顾爻蹙着眉,“陈昭,我打算自己创业,已经有了雏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干?” 谢规偏头看来,轻启薄唇,“我叫谢规,谢氏财团的谢。” 只一句话,就极有份量。 谢氏财团就是最好的保障。 顾爻有些生气,颤抖的指尖指着谢规,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谢规,你不讲武德!” 谢规摊了摊手,一副无赖模样。 眼见着陈昭对谢氏财团心动,顾爻一把捂住谢规还要“蛊惑”陈昭的嘴,他看了一眼陈昭,顺势将谢规往车子那边带,“陈昭,说好了,和我一起干。” 谢规指节分明的手扣上少年的腕子,想要将那只手扒拉下来,顾爻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谢规举手投降。 那目光却紧紧盯着顾爻,他只觉得眼睛圆溜溜的小孩格外可爱。 像是炸毛的猫猫。 谢规从前不理解那种喜欢一个人要将他弄得炸毛的小学生行径,现在他觉得,如果是顾爻,好像也不是不行。 毕竟,炸毛的小孩,真的有些可爱。 第443章 万事开端34 回公寓的一路上,顾爻都憋着一口气不和谢规讲话。 谢规刚刚虽然是玩笑模样,顾爻却知道他是在试探。 试探他的底线。 一旦他心软,任由这人侵入自己的领地,他就会得寸进尺。 顾爻绷着个脸,不再和他说话。 反倒是谢规像个想求和又不得其法的小孩似的,时不时戳一下顾爻的手臂。 幼稚得可以。 谢规戳一下,顾爻就往另一边挪一点,直到避无可避,他就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一眼。 直到忍无可忍,顾爻才低声吼道,“谢规!” 谢规弱弱地收回手,垂着眸,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爻……” 顾爻额角抽了抽,和谢规对视了一会儿,“阿爻……” 声音低沉又委屈,不知道还以为顾爻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一张清隽的脸轮廓精致又漂亮,一双银灰色的眸盛着光芒,亮晶晶的。 顾爻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妥协地往中间移了移。 谢规惯会看眼色,马上挪过来,一把拽住顾爻的手掌,放在自己掌心揉捏着。 “阿爻别生气,谢氏里有那么多人,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好意呢?” 顾爻偏头看向谢规,将手掌从他的手中抽出,“谢规,你喜欢我吗?” 谢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蜷了蜷手指,攥紧成拳,银灰色的眸子看着顾爻,沉得不像话,唇角的笑意却温柔。 “阿爻,我当然喜欢你啊。” 声音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些诡异。 顾爻却轻叹一口气,又往谢规身边坐了坐,一把捧着谢规的脸,指尖捻着那略显苍白的唇,那漂亮的唇珠被指尖捻过。 谢规一瞬间瞪大眼睛,怔愣地看着顾爻,像是不理解顾爻在做什么。 顾爻却笑了笑,眸子凝了凝,“谢规,你太不乖了。” 说着,顾爻像是突然发了疯一般,一把将人一推,谢规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却因为空间的限制,只是跌在角落中,他撑着要起身,顾爻却一把按在他的肩上,将他死死地摁在那个角落。 斑驳的光影间,少年浅色的眸带着些冷意,生生将那双本该眸子中的暖意压下两分。 狠戾又美丽。 灿烂又夺目。 谢规失神了一瞬,顾爻已经低头,那张精致到无瑕的脸怼在谢规面前。 现在那双浅色的眸中满是烦躁。 “阿爻,你……” 话还未说完,顾爻就已经扯住谢规的乌发,倾身亲了上去。 谢规吃痛,蹙了蹙眉轻嘶一声。 那压制住他的人却趁机扣住他的后脑,许是亲吻让顾爻觉得喜悦,指间的力道也松了松。 等到后面,也不知是谁扣着谁。 良久,顾爻才往后退了些许,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都不算平稳。 温热的呼吸交叠,谢规的衬衫扣子已经崩开两颗,锁骨上鲜红的印子,带着格外的色气。 银灰的眸子微红,被人死死压在角落,衣衫凌乱,谢规此刻像是被人玷污了的良家妇男。 一向冷冽的脸上带着些委屈,还有些控制不住的红。 看着那红到耳根大片红晕,顾爻忍不住低低笑出声,葱白的指尖捻上漂亮的红,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 “谢哥哥,你的脸好红啊 害羞了吗?那是谁上周六晚上……” 少年清越的声音戛然而止,谢规的手捂在他淡粉色的唇上。 顾爻眨巴着眼睛看向谢规,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强势地将谢规的手拽下来,一脸无辜,“谢哥哥,你怎么这么凶啊,我说的是事实啊,上周六,我都说了让你停一下,你都不听我的,现在怎么这样害羞了。” 听着这臊人的话,谢规的脸都红成了熟透的虾子,“小孩,别说了……” 顾爻看着谢规咯咯直乐,向前一扑,整个人倒在谢规身上。 谢规下意识扣住他的腰,将人稳稳抱住。 顾爻埋在他的颈窝蹭了蹭,动作亲昵到了极点,声音却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谢哥哥,我不喜欢有人窥探我的事情,懂吗?” “所以,不要试图往我的公司里安插人手,知道了吗?” 谢规只是抿着唇,揽着顾爻的腰并不说话。 即使知道谢规不会伤害他,他也不喜欢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 他们是谈恋爱,又不是连体婴。 恋人之间,也是需要一点个人空间。 更何况,顾爻是不喜欢别人侵入他的领地。 要是其他人…… 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人,顾爻总是会给更多的宽容。 顾爻轻叹一口气。 他一把捧住谢规的脸,眼神认真,“谢哥哥,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知道吗?” 前世他只有为了父母报仇一个目标,这一世他有了谢规。 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多留恋。 “谢哥哥,给我点时间,我会让顾爻和谢规这两个名字在所有人心中都并肩站在一起,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们是最般配的。” 这些年那些上层的风言风语,他也不是没有听到过,只是碍于谢规的面子,从来都是表面上毕恭毕敬。 而顾爻对于这种声音只有一种做法,那就是用实力让他们闭嘴。 谢规能说什么呢? 他从来都是无法拒绝顾爻的。 他抬手抚了抚少年柔顺的发,将人又抱紧了些,埋在少年的颈窝声音沉闷,“小孩,我给你自由,但是永远别离开,不然,不然……” 说到最后,谢规声音颤抖,却又说不出什么威胁的话,斟酌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浊气。 “你要是敢跑,我把你腿打断,关起来!” 顾爻闻言低低地笑了起来,“谢哥哥,你也太可爱了吧,威胁人都不会吗?” 少年起身,浅色的眸中闪过一道冷光,看着谢规认真道:“谢哥哥你应该说,不乖就要打断手脚,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不给吃,不给喝,以后只能当你的奴……” 谢规一把捂住顾爻的唇,摇了摇头,“阿爻,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这样做的,我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你动手。” 顾爻眨巴眨巴眼,明亮的眼中满是笑意,“嗯,我知道你会一直护着我的。” 谢规抿了抿唇,眼神坚定,“当然,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顾爻抬手揉了揉谢规柔顺的发,心中很满意自己的训狗成果。 第444章 万事开端35 “顾爻,我们快去,我们离三食堂近,今天三食堂有糖醋排骨!” 陈昭一边急急忙忙收拾东西,一边冲着顾爻招招手,火急火燎的模样看得顾爻直蹙眉。 他的手上拿着平板正在勾勾画画着什么,听见陈昭这声音,他头也不抬地回道:“要是食堂没饭吃,我带你出去吃,你随便点,现在,安静!” 听到顾爻这话,陈昭也不着急了,他不自觉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肚子,腰上的软肉已经初见雏形。 他又不自觉捏了捏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感觉肉更多了。 他坐在顾爻前方的位置上,将脑袋搁在顾爻的桌子上,他眨巴着眼睛,忧愁地叹了口气,“顾爻,是不是最近蹭吃蹭喝蹭多了,这一学期,我感觉我胖了好多。” 顾爻抬了抬眼,手中转着触控笔,挑了挑眉,“你要是不想开小灶,也不是……” 陈昭立马接话,“那哪能啊,作为新时代好舍友,我怎么能把我们宿舍的宝贝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顾爻唇角扯出一抹笑,往椅背上一靠,整个人的姿态闲适又随意,“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是我们寝室的宝贝了,有谁家宝贝天天给一群起不来床的舍友带饭吗?” 陈昭一哽。 顾爻继续补充道,“一般这种人,在宿舍里都是所有人的爸爸,你应该叫爹。” 不想当朋友爸爸的舍友不是好老板。 陈昭挠了挠头,有些羞窘,“这不是起不来吗……” 一周五天,四天都没有早八,可不就是起不来。 他们宿舍四个,除了顾爻那规律到变态的作息,哪个不是夜猫子。 哦,余燃本来也是规律的,只是最近被他带着(划掉)余燃上手带他打游戏,实在是有些熬得有些晚。 顾爻扯了扯唇角,看着平板已经初见雏形的图,心情很好地将平板一合,起身朝着陈昭招招手,“走,爸爸今天心情好,带你去吃你惦记很久的那家麻辣小龙虾。” 陈昭猛地站起来,眼神发亮,“真的?” 顾爻挑挑眉,也没理会陈昭,径直往外走去,他故作遗憾地摆摆手,“既然你不想吃,那我就打包带回去给余燃和俞白了。” 说着,顾爻还叹了口气。 陈昭也顾不得什么,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拽住顾爻的手腕,“哥,你就是我唯一的哥。” 顾爻斜睨着他,轻啧一声,“陈昭你能不能有点节操啊,还有,你唯一的哥不是余燃吗?” 陈昭面色一僵,脑中飞速运转,顾爻却“大发慈悲”地摆摆手,“我对当哥哥没兴趣,你这样没节操的,我会怀疑我家的基因,我对当爹比较感兴趣,你可以叫我一声爸爸。” 顾爻轻笑着看着陈昭,像是在期待什么。 陈昭的脑回路却异于常人,他面上疑惑,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你是爹就不会怀疑自家的基因?” 顾爻一愣,而后轻叹一口气,将手轻轻放在陈昭脑袋上,语重心长道:“因为,天下的父母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啊,即使他是个傻的。” “那还能怎么办,养着呗,又不是养不起。” 顾爻一脸凝重,整个人都神情忧愁又愁苦,还带着一丝……慈祥?? 陈昭一愣,顾爻却已经叹着气微微佝偻着背往外走去,仿佛真的是一个为了自家傻儿子操碎了心的老人。 好一会儿,陈昭才反应过来,“顾爻,你说谁傻呢?” 他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顾爻眼中却露出笑意,带着些揶揄看着他。 陈昭这才转了个弯,“不对,谁是傻儿子,也不对,我才是你爸爸!” 陈昭有些语无伦次,整个人带着些被戏弄的恼怒,顾站在门口看着他,抬手看了看表,目光幽幽,声音也是轻飘飘的,“陈昭,你要是再不快点,我们可能要在外面排队排到死。” 大学附近物美价廉的馆子,总是格外受学生青睐的。 而这家专做麻辣小龙虾,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陈昭手忙脚乱地将东西一股脑往包里一塞,“走走走,快点走,我可不想这么冷的天还在外边等着,这么冷的天,就应该吃麻辣小龙虾暖暖身子。” 看着陈昭拽着自己的手,顾爻有些无奈,跟着他往前走。 当他们到了的时候,刚好和余燃和岑俞白碰头。 看着对面的两人,陈昭一脸被背叛的表情,“顾爻,说好给我一个人开小灶呢?!我还等了你那么久,终究是错付了!” 他捂着心口,仿佛那个林妹妹,随时都会倒下。 顾爻却笑了笑,看向对面没什么表情的余燃,眼神带着些调侃,“今天我可不是我们寝室的金主爸爸,今天消费,全由余公子买单。” 陈昭一愣,“俞公子,俞白,你发财了?” 岑俞白微笑,“我全名叫岑俞白,姓岑,不姓俞。” 陈昭的眼神更不对劲了,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余燃拽到一边,低声询问,“余燃,你哪来的钱啊?够不够啊,我这里还有一点。” 陈昭咬了咬牙,想了想自己的余额,觉得自己这个月应该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他有些后悔,前两天双十二买了很多东西,要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穷。 余燃看着他,眼里却透着淡淡的笑意,微微侧了侧身,压低声音,“那我们陈公子,要资助我多少啊?” 陈昭咬了咬唇,纠结了一下,豪气干云 “五百!” 是他一个月将近三分之一生活费了。 看着陈昭这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余燃眼里笑意更深,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声音都忍不住放缓,“傻子,你那点东西,自己留着吧,我有钱。” 陈昭有些怀疑,毕竟从小到大,在他眼中,余燃家里条件并不算太好。 他家还算小康偏上,余燃家里日子过得甚至有些紧巴巴的,跟着外婆住在乡下。 他从没提过自己的父母,陈昭猜测,应该是去世了。 他也就从来没问过。 “你可千万不要逞强啊,大不了被我妈骂一顿,我再装个孙子,找她预支一下下个月的生活费。” 余燃却摇了摇头,看着陈昭的模样,突然轻叹一口气,“其实我前两天抽中了这家的免单券,可以免单一千块的东西,我一个人肯定吃不了那么多,这不是拿出来借花献佛了吗。” 陈昭眼神一亮,“真的?” 余燃点头,“当然是真的!” 陈昭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站直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放心,我一定会把我那二百五吃掉的!绝对不会浪费!” 余燃唇角一抽,看着陈昭开心的模样,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二百五就二百五吧。 二百五也挺好。 第445章 万事开端36 菜未上,顾爻目光紧紧落在余燃身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 忽的,他带着些调笑开口,“我们余少爷这是下了血本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余燃抬了抬眸,看着眼前的顾爻,他知道,聪明人之间从不需要多言。 他放下手中的手机,直视着顾爻,却并没有立刻开口。 饶是粗神经的陈昭都感觉到了不太对劲,看着两人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宿舍聚餐,气氛突然变得这么紧张。 陈昭偷偷在桌子下扯了扯余燃的手,却被他勾着手指扣住。 余燃没有转头,甚至面上依旧是那副正经表情。 陈昭低头看去,就见那双他羡慕过无数次的手,那食指和中指已经正勾着自己的小指。 余燃的小指还在他的掌心轻轻刮擦着,带着痒,像是在安抚。 陈昭却更觉得像是……勾引? 脑子里一出现这个想法,陈昭就微微有些面红,不自然地偏头轻咳一声。 他怎么能这么怀疑余燃呢? 一定是被顾爻搞的,现在看谁都像是gay。 一番安慰,陈昭成功给自己洗脑。 反倒是坐在对面的顾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眼中闪过一道光。 余燃也在此时开口,他开门见山,“顾爻,我想要入股你的公司。” 顾爻挑眉,带着些笑意。 他是有拉整个宿舍入伙的意思,而且余燃能给她提供的帮助,比岑俞白更多。 岑俞白毕竟只是岑家私生子,而余燃…… 可谈判的主动权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顾爻微微倾身,脸上的神情带着些冷,手指轻点着桌面,浅色的眸压了压,逼视着余燃,“哦?那你是用什么资本来和我谈这件事?” 余燃神情不变,“我出资,还可以技术入股。” 顾爻来了些兴趣,“出资?多少?” 他的公司已经步上正轨,最近在研发新产品,他那点小金库实在是有点紧巴巴的。 虽然比上一世刚开始好一点,但顾爻最近也是整个人连轴转着。 回想上一世,他和岑俞白,恨不得能分身,两个人真就是当做五个人用,有时候顾爻都不知道自己多久没睡了。 到处拉投资,酒桌上喝酒喝到胃出血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如今公司确实是缺钱,顾爻也不想搞事情。 他有很多赚钱的法子。 但是,最赚钱法子都在刑法上记着呢。 前世缺钱的时候踩着线试过几次帮着公司度过一段时间的难关。 可现在,他可不想铁窗泪,让谢规变成一个鳏夫。 可他又不想向谢规开口,如今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余燃面上神情一松。 顾爻只要松口了那就是有得谈。 他脸上露出一抹笑,“两千万,我个人再以技术入股!” 顾爻思索了一下,也不拖泥带水,“行,那你想要多少股份?” 若是余燃太贪心,那今天这饭也不用吃了。 他对自己的公司总是要有着掌控力的。 虽然后面发展起来肯定要融资,股份肯定会被稀释,但目前起步阶段,他要有绝对控股权。 这话听的一旁的岑俞白心中一紧,眼神一凝,屏气等着余燃的回答。 余燃似是感受到了岑俞白的紧张,“我只要百分之十。” 岑俞白松了口气。 “但是……” 岑俞白心又提了提。 余燃接着道,“但我还要百分之五给陈昭。” 顾爻点了点头,“可以。” 余燃并不算贪心,这两千万对于他们现在刚起步的小破公司来说,值得这个价。 岑俞白又松了口气。 这一天天的,尽搞人心态。 一旁从他们一本正经谈判开始就已经傻了的陈昭听到这句话,也顾不得其他了,从椅子上直接跳起来,看着余燃的眼神跟看疯子没什么区别。 “余燃,今天是愚人节吗?你哪来两千万啊,把你整个人卖了都没有两千万啊?!你不会去干什么违法的事情了吧?我可不想去监狱里看你啊 。” 余燃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再看看跟连珠炮似的炮轰他的陈昭,头疼地扶了扶额,“笨蛋,我像是那种人吗?这钱绝对合法合规,来路正规。” 看着余燃认真的模样,陈昭这才松了口气,也没有问余燃这钱是哪里来的,只是摇了摇头。 “那什么狗屁股份,我不要!你要是傻x得钱没处花,就自己留着。” 顾爻看着陈昭,又看向余燃,用眼神交流。 你没告诉他? 余燃摊了摊手,神情无奈。 是他自己没看出来。 陈昭的神经实在是太粗了。 他都没有特意掩饰过,可陈昭对他的印象却仍旧停留在儿时初见。 那时在乡下,他脏兮兮的,看起来肯定埋汰极了。 他这些年一直以保护者的姿态守在陈昭身边,这个笨蛋却还是觉得自己家里条件不好,平时总是变着法地给他分自己的零食,每次买吃的都会给他带一份。 余燃也不是没和他说过,自己只是不喜欢那些垃圾食品。 这一切都被陈昭当成掩饰的借口,作为他强撑着自己的自尊的证据。 总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下一次还是给他的带一份。 他像是个小太阳一样,强势挤入余燃原本平静且晦暗的人生,照亮了他从小到大的路。 从七岁初遇,他们一路相伴,他又怎么能让陈昭离开呢。 所以他才想到了这个办法。 提前为陈昭制定好好毕业之后的路线。 余燃的眼神压了压,不自觉捻了捻食指和中指,上面仿佛还残存着那略显炽热的温度。 他闭了闭眼。 说他卑劣也好,无耻也罢,他都要将陈昭留下。 第446章 万事开端37 看着陈昭还有些生气的脸,余燃轻轻笑了笑,将人拉着坐到椅子上,“阿昭,你不想以后和我一起工作吗?” “还有顾爻,俞白,都在一个公司。”余燃指了指对面两人。 陈昭一愣,余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他纠结地拧了拧眉,在余燃期待的眼神中,最后深吸一口气,“那我不要你的股份,我给你们打工好了。” 他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也只是比普通人聪明那么一点,但是和眼前这一群人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是天赋问题,他赶不上。 余燃眼神闪了闪,给顾爻使了个眼色,顾爻挑了挑眉,慢悠悠地开口,“那哪能啊,让我们陈公子给我们打工,你不想要余燃的股份,那我就挪百分之五给你,怎么样?” 陈昭还想要说些什么,顾爻却抬手打断了他,装出一副大气模样,“我不缺这点,你要是实在觉得亏欠,那就好好工作,当你技术入股怎么样?” 他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露出一个资本家的剥削笑容,“毕竟,我可不是什么好老板啊。” 顾爻指了指陈昭,“创业前期,你要做好当牛马的准备。” 见顾爻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陈昭咬了咬牙,“行,就当我技术入股。” 顾爻扯开唇角笑了笑,“那我个人再添百分之二给你吧。” 余燃和岑俞白都抬头诧异地看着顾爻,尤其是余燃,目光极其复杂,想说点什么,敲门声却传来。 是服务员来包厢上菜了。 顾爻摆了摆手,拿起筷子 “好了好了都别多说了,就这么定了,再多说那就是见外了。” 陈昭心中一暖,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戴上手套,大手一扬,“行!这牛马我就当了!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余燃抚了抚额,“笨蛋,换个文艺点的说法吧,那是同舟共济。” 陈昭嘿嘿一笑,“话糙理不糙啊。” “来我们干杯,啊,不对,干虾!” 顾爻抬眼看去,少年张扬的笑容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毫无阴霾,可那带着一次性手套,举着红艳艳麻辣小龙虾的中二模样却让人忍不住发笑。 好好的一场正经谈话,画风被陈昭完全带偏。 余燃看了一眼就偏过头,“笨蛋。” 陈昭却像是铁了心一般,嚷嚷道,“你们能不能有点仪式感,万一以后我们都公司成为那种牛逼哄哄的企业,接受采访的时候,我们还有东西可以说一说。” 余燃:“……” 还没起步,就想着飞了,可以,这很陈昭。 一直沉默的岑俞白看了他一眼,凉凉开口,“说什么,说公司几个创始人是干虾的仪式感,我可丢不起这人。” 陈昭挠了挠头,“我也想喝酒啊,可是我酒精过敏,总不能你们都喝酒,我一个人喝饮料吧,那以后说起来多没面子,你们不觉得很有心意吗?” 陈昭眼神发亮,试图劝说剩下的三人。 兄弟都喝酒,他一个人喝饮料,这和兄弟已经全垒打,而他还在玛卡巴卡有什么区别? 他丢不起这人。 男孩子之间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见没一个人动,陈昭也有些尴尬,微微垂下手,“是有些尴尬哈,你们要是不想,那就算……” 那伸出的手还未放下,就被身侧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拽起,另一只红艳艳的虾与陈昭那只碰头,两只蜷缩的虾,看起来格外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虽然傻了点,但也不是不行。” 陈昭偏眸看去,身侧余燃已经站起。 和他平齐的个头,两双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绽开一个笑。 有些晃眼。 对陈昭来说。 他感觉自己也不正常了,心脏好像都为之一滞。 他赶忙错开视线。 顾爻也站起身,举起一只小龙虾举到两人面前,“我今日就舍命陪君子了,以后要是真的采访,可别说我也在,这黑历史别带上我。” 嘴上说得嫌弃,可那脸上的笑却是怎么都压不住的,那种由内而外的开心,是藏不住的。 岑俞白抿了抿唇,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比陌生。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在岑家如履薄冰的生活状态,让他感觉到草木皆兵。 对所有人都抱着最大恶意去揣度,他善于伪装,能将自己伪装得彬彬有礼,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无法相信别人。 要不是顾爻表现出对他了如指掌的模样,且他背后有谢家撑腰,岑俞白可能不会赌这一把。 他捻了捻指尖,垂着眸没有动作。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他还是挺喜欢这两个舍友的。 所以,他不想骗他们。 他不想装出一副真诚的假面,然后心中却仍是防备。 所以,他选择沉默。 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顾爻作为一个和岑俞白相处了六年的人,一眼就看出他是怎么了。 简单粗暴地将他一把从椅子上拽起来,往他手中塞了一只一次性手套,“虽然很傻,但是就傻这一回,迁就一下我们不能喝酒的小可怜吧。” 岑俞白被这力道拽得一愣,指尖将一次性手套揉皱,却没有戴上,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爻却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他只是轻声唤了一声,“俞白。” 声音不似平日的桀骜,反而带着些温柔。 岑俞白偏头看去,顾爻却是一脸骄傲,指了指对面两人,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可是你未来商场上能交付后背的人啊,你现在可要讨好一下我们啊,吃,啊不对,干虾!” 岑俞白下意识看向余燃和陈昭,余燃朝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 惯会察言观色的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寝室这位高冷学霸的敏感情绪。 陈昭也看出来些许,他面上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是啊是啊,总不能你们已经上高速,我还在玛卡巴卡吧。” 三人都没有点明,却都很默契地照顾岑俞白的情绪,用自己的方法将他拽进他们的圈子中。 岑俞白眼眸微微转了转,在三人脸上扫过,呆愣的神情有了些许波动,低头看着自己手上已经皱巴成一团的一次性手套,他缓缓松开手指。 皱巴的手套在掌心慢慢展开些许身躯。 岑俞白缓缓戴上了这只已经皱得不能看的手套,抬起另一只手扶了扶眼镜。 他的唇角露出一个笑,不再是最完美的弧度,带着些不太熟练的僵硬。 眼中透着的笑意却是实实在在。 像是终年不化的雪山消融,又似坚硬的冰湖表面被撬开了一个角。 他举起一只小龙虾与其他三只碰头。 陈昭最开心,率先发言,“今日就是我们……”他忽然卡住,挠了挠头,看向顾爻,“我们公司叫什么啊?” 余燃:“……” 顾爻:“……” 岑俞白:“……” 第447章 万事开端38 顾爻轻叹一口气,说起公司名字时的眼神却微微发亮,像是极为郑重。 “叫做晨曦。” 他们都没有等到向阳花开,那这次他就将晨曦亲手捧起,续上那被截断的阳光。 太阳那样温暖,这次会照耀谢规。 陈昭也没有多问,“好,今天就是我们晨曦四巨头正式碰头的日子。”说着,陈昭拿着他手上的那只小龙虾,挨个碰了一下其他三只的头。 真·碰头。 物理意义上的。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余燃别开眼,他也没指望陈昭能说出什么正经的话,但他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最后也只是干巴巴挤出来一句,“那一起加油。 ” 更尴尬了。 轮到岑俞白,三双眼睛落在他的身上,岑俞白不善于应对这种情况,往日能张口就来的瞎话此刻却全部哽住,他脑子一抽,学着陈昭,拿着小龙虾碰了一下头。 然后……没了?! 所有人都等着他的后续,等了个寂寞。 许是发现气氛过于尴尬,他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干虾!” 顾爻:“……” 你真的,我哭死,还会加强一下语气。 顾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他力挽狂澜。 这个家没了他迟早要散。 少年眸带星光,“那我们就一起让晨曦走得更远吧。” “好!” 三人齐声应和,四只小龙虾碰头。 彼时除了顾爻,谁也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未来能和老牌大企业齐名的晨曦科技的几个最初股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敲定的。 许是对未来的畅想太过美好,直接让几人昏了头,吃到后半场,辣意熏透了几个人的脑子。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小龙虾就是要配冰啤,得到了一致同意。 除了只能炫饮料的陈昭,三个大小伙子喝到后边直接上头,炫了一打啤酒。 顾爻晃着手里的易拉罐,只觉得眼前有些重影,他晃了晃脑袋。 因为辣得缺氧了吗? “叮咚。”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顾爻想伸手去够,手却怎么也抬不起力气 。 好困…… 先睡一觉吧。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而等在外面的谢规等了两分钟,却没有等到自家小孩的消息,蹙了蹙眉,他开门下车。 推开包厢的门,就见几个人喝得七倒八歪。 唯一一个清醒着的陈昭扶着摇摇欲坠的余燃,闻声看来,立马站直了身子,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站到一边,“谢哥。” 谢规点点头目光落在趴在桌上的那个人身上。 顾爻整张脸埋进臂弯,就像是上学时课间补觉那样,整个人仿佛睡死过去了。 谢规有些不悦,大步走到顾爻身边,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又或许是顾爻没有睡得很熟,他从臂弯中探出半张脸,一只眼睛仿佛蒙上了雾气,带着些迷离看向来人。 只一眼,谢规心头的火就消了大半。 不过该让小孩长记性的还是要让他长记性。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喝得烂醉了。 他冷着脸站在顾爻面前,沉声道:“顾爻,你……” 话还未说完,面前的人就已经晃荡着身子站起来,朝着谢规走去,朝着他伸出手,像是要讨要一个抱抱。 谢规没有伸手,他捻了捻手指,告诉自己不能轻易心软。 否则,下次这小混蛋还不要翻天。 少年却因为酒醉,撑着桌子勉强站起身,却被那椅子腿绊了一下,还未完全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脑子还在迟滞,身体却已经趔趄着向前倒去。 谢规脸色一变,上前一步立马把人抱住。 而那个差点摔倒的人却闭着眼心安理得地窝在谢规怀里,抬手勾住他的脖子,脸颊在脖颈处轻轻蹭了蹭,像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撒娇。 谢规抿了抿唇,不想就这么妥协,顾爻的情绪却有些上头,他分不清前世今生,他捧住谢规的脸,仔细端详着,辨认着,像是在确定什么。 谢规没有制止少年的行为,他看着眼前脸色通红,眼神迷离的少年,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 太勾人了。 开过荤的人,脑子里此刻全是黄色废料。 顾爻却忽的绽开一个笑,一口大白牙笑得都露出来,看起来有些傻兮兮的。 顾爻却一把抱住谢规的腰,在他的颈窝又蹭了蹭。 “这次,太阳会升起来的。” 少年的语气轻柔又郑重,像是在承诺什么。 谢规回抱住顾爻的手一顿,手一揽,将人直接扣在怀里,“嗯,太阳会升起来的。” 他应和着顾爻,心中却有了些疑虑。 这是阿爻和谁的约定吗? 谢规的眉眼压了压,带出一片阴翳之色。 而那个说了句没头没尾话的人却已经安静地睡过去,清浅且均匀的呼吸拂在耳畔,谢规直接将人抱起,他看了一眼剩下的三人,“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这话自然是对还清醒着的陈昭说的。 陈昭赶忙摆摆手,“谢哥不用了,等会儿我们打车回去就行。” 他一松手,靠在他身上的余燃就又蹭了过来,陈昭伸手推开他的脸,看向谢规的眼神中带着抱歉。 谢规顿了顿,“你们是阿爻的朋友,自然是要照顾一下的。” 陈昭没有再拒绝。 他一个人也确实是搬不动这两个人。 谢规抱着人直接大步离开。 第448章 万事开端39 偏头看着靠在自己颈窝的少年,谢规第一次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给他的自由过了火? 现在都敢在外面喝得烂醉了。 他抿着唇,想要狠心地将人扔到一边,顾爻却像是粘在他的身上一样,依恋地在他的颈窝蹭了蹭。 谢规轻叹一口气,最终还是让人靠在自己身上。 年轻的司机寡言少语,上前给两人打开车门,顺手将前排干净的羊绒毯子递给谢规,一上车,司机就将后排的挡板升起,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谢规让小孩坐在自己腿上,顾爻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也许是那次的事情让顾爻伤了身子,少年身上的温度总是比一般人低上些许,夏天还好,冬天即使有暖气,还是手脚发凉睡觉的时候一个劲往谢规怀里挤。 谢规伸手给人扯了扯毯子,下车的时候更是连人带毯子一起裹着抱下车。 等到回了公寓,心中打定主意要给顾爻一个教训的谢规,给人灌了醒酒汤,将人往顾爻自己的房间一丢,给人盖好被子,直接起身离开。 至于醒酒汤是怎么灌的,那就不是其他人能问的了。 自从两人确定关系,他们就一直是睡在一起的,谢规又不是什么柳下惠。 第一次的时候,小孩洗干净坐在床上,穿着他的衬衫,眼巴巴看着他,就连沐浴露都是用的他房间里的,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被他标记的气息,这能忍得住才见鬼了。 谢规享受着顾爻的亲近,那种近乎索求一般的亲昵,没有让谢规感觉到不适,他反而享受这种有些越界的插足。 那会让他清楚地感知到顾爻是在乎他的。 他并不算年轻了,再过两个月就是他的二十七岁生日。 而小孩才十九岁,他会担心啊,小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会不会碰到让他心动的人? 所以,他用一种隐秘的,带着些试探的侵略姿态一步步试探着顾爻的底线。 小孩却没有纵容他。 即使在明知谢规一句话就能将他想要经营的事业尽数摧毁的情况下,顾爻依旧没有松口。 他说,谢哥哥,没有人比你更重要了。 少年的眸灿若寒星,让人目眩神迷。 谢规信了。 他收起自己心中最见不得人的阴暗面,将那些窥探全都控制在顾爻的底线之外。 可现在,顾爻居然在外喝得烂醉如泥,完全忘记了与他的约定。 谢规知道自己很幼稚,可就是控制不住地生气。 顾爻长得俊秀又无害,尤其是喝醉的时候,更是透着一股朦朦胧胧的美,无害又勾人,浅色的眸盈着秋水看向你,透得像是一块无瑕的水晶。 浑身的气质干净又软和,一看就很好欺负。 他知道顾爻很厉害,看似瘦弱的少年早在一年前就能和那些最顶尖的格斗教练打得有来有回,如今只会更厉害。 可喝醉了的顾爻,谁能保证这份战力能发挥出来。 谢规像是一只抢走了公主的恶龙,将漂亮的公主视作最珍贵的宝物,害怕着所有人的窥视。 他想变得正常,他想要和顾爻有一场像是正常人一般的恋爱,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窥探顾爻的一举一动。 私家侦探拍摄的日常记录小孩生活的照片已经塞了半个保险箱。 而这些,都是谢规不敢展现给顾爻的阴暗面。 他唯一一次正面出手试探,还是用着最调笑的语气,却被小孩直接警告了。 谢在顾爻面前本就是有些怯懦的性子,更加只能掩藏好自己扭曲的一面,生怕顾爻发现半分端倪。 他今天生气,可是又不舍得对小孩发火,只能将人一个人丢回房间,自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可半夜躺在床上辗转发侧,身旁的小夜灯还亮着,这是顾爻的习惯。 小孩不喜欢黑暗,黑暗会让他的情绪变得很不好。 谢规呆愣愣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早已飞出天外。 阿爻会不会冷啊? 要不要再加个空调暖气? 小孩的手脚应该都很凉吧,现在是不是整个人都蜷在一起? 谢规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三点半。 再等半小时…… 再等半小时就把小孩带回来。 他甚至等不到顾爻自然醒来,就想要把人带回来。 这一次分房睡有没有教训到顾爻不知道,但肯定是给了谢规一个教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规从来没觉得半小时这么难熬。 “滴滴”一声,指纹锁开锁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晰,谢规猛地坐起身,就见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声控的条带灯亮起,朦胧间能看清顾爻的动作,他揉着眼睛,神情有些无措和茫然,眼睛却又在看到光亮和谢规的瞬间亮起。 他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谢规鞋也顾不上穿,赶紧大步朝着顾爻走去。 少年犹如倦鸟归林,直直扑进谢规的怀里,谢规能很清楚感觉到,他的小孩,在颤抖。 他心下一紧,下意识以为顾爻是被冷得发抖,想要将人先抱上床暖一暖,少年的声音就先传来。 “谢哥哥,你怎么不见了啊?太黑了,我怕……” 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紧涩的颤,像是怕到了极点。 谢规心头一震,将人抱得更紧,几乎是扣在怀中,铺天盖地的愧疚与恐惧像是有毒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他整颗心脏。 疼得发慌又发颤。 他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害怕的顾爻,可喉间却涩得发慌,他眼眶酸涩,将人又抱紧了些,整个手臂环过顾爻的腰,将他与自己紧贴。 “阿爻,别怕,谢哥哥在这里,别怕……” 谢规不停重复着这句话,身体忍不住颤抖,不知是在安慰顾爻还是在安慰自己。 顾爻已经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只不过醉梦中满是光怪陆离,那些让人不太高兴的记忆翻涌而来,身旁又没有熟悉的那个人,他一时有些上情绪罢了。 倒是把谢规吓得够呛。 顾爻已经感觉到腰上那股扣得他生疼的力道,谢规却没有半分想要放开的意思。 只是嘴里不停重复着,“阿爻别怕,谢哥哥在。” 看起来倒是更害怕的模样。 顾爻心下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把勾住谢规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嗯,我知道你在。”说着,顾爻吧唧一下亲在那有些发白的唇上。 不带一丝欲,只是安抚。 鼻尖相抵,呼吸交叠,顾爻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谢规的鼻尖,“谢哥哥,我也在,别怕。” 同样的话,被顾爻用来安抚谢规。 谢规一愣,顾爻却已经勾着他的脖子,双脚离地,像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的身上。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谢规,你不用自责的,以后,我们也会好好的。” 谢规下意识托住少年的膝弯,垂眸看向少年,昏黄的小夜灯下,顾爻面容柔和,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居高临下的角度,能透过略显宽大的领口看到少年精致到锁骨和……两点粉。 那是谢规造访过的地方。 许是谢规眼神太过直白炽热,顾爻有些羞赧,他总觉得这气氛,下一步就要贞操不保。 第449章 万事开端40 他赶紧转移话题,“谢哥哥,冷……” 顾爻适时抖了抖。 谢规的指尖碰上顾爻的后脖颈,在有暖气的房间内都带着些凉意。 小孩会撒娇,哥哥魂会飘。 谢规现在的魂就已经飘了。 他一把抱起少年,沉着脸,两步跨回床边,将人往被子里一塞,谢规将人扣在怀里,手臂环在少年劲瘦的腰上。 顾爻整个人都有些怔愣,带着些呆萌的可爱。 “阿爻要是冷,可以把手搭在我的腰上哦。” 低沉的调笑声音从头顶传来,谢规将下巴抵在少年肩头。 呼吸透过领口拂进顾爻清瘦的脊背,带起一阵鸡皮疙瘩,整个人控制不住地一绷。 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谢规自然是感受到小孩的反应。 他没有放手,反而将人又扣紧了些,“小孩,紧张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顾爻身上,他哪里没见过。 少年被人抱着,听到这略显调戏的话,顾爻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谢规以为这次终于压制住这个胆大的小孩,笑着开口,“小孩,怎么还害羞了,你之前穿猫……嘶……” 流氓的话被冰冷的手指强行打断,温热的腹部被冰冷的手掌覆盖,顺着腹肌的纹理沿着腰向着脊背探去。 顾爻像是玩上瘾了一般,指甲轻刮着脊背,时不时勾住了松紧带的边缘。 那一双作乱的手像是猫猫的肉垫,一下一下踩在谢规的心上,将他整个人都搅得乱七八糟。 他知道顾爻是故意的。 报复他刚刚的言语调戏。 所以谢规受着。 他的心中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着顾爻能做出什么大胆又出格的举动。 顾爻不负他所望. 谢规浑身一紧,有了些…… 少年轻笑着,指尖勾住松紧带轻轻一扯, 还未有下一步动作,顾爻却像是恶作剧一般,直接松开手。 松紧带弹在皮肉上的声音清脆又情色,透过被子传出已经变得沉闷,却又显得格外暧昧。 冷不丁被弹了一下的谢规忍无可忍,扣住顾爻作乱的手,声音低低,带着些压抑的警告。 “小混蛋,你要是再动手动脚,今晚就别想睡了!” 谢规磨着牙,另一只手的指尖捏着顾爻后颈的软肉,带着威胁的的咬牙切齿。 他是真的服了这小祖宗。 喝醉了还这么能折腾。 顾爻闻言却舔了舔唇,有些意动。 公司起步忙得很,他们已经有将近一周没有亲近了。 顾爻又不是什么清高的,他奉行的原则一向是开心就好。 现在,他就想要了。 他知道,谢规也想。 既然两个人都意动了,忍个屁啊! 他们是确认了恋爱,见过家长的正当关系。 他想睡自己男朋友,一点毛病没有吧。 只是还要他主动些啊,要是等到谢规这木头开窍,他们一辈子只能是柏拉图恋爱。 想起第一次,顾爻就有些牙痒痒。 现在也是,谢规居然还能忍吗? 永远嘴上说得狠,却从来不舍得伤他半点 。 顾爻轻叹一口气。 他抬脸,漂亮的眸熠熠生光,像是这世间最圣洁的天使,可说出的话却是引人堕落的恶魔,引诱着无辜的行人献祭灵魂。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湿滑的感觉卷过耳廓,带起一阵电流。 “谢哥哥,我冷,我们来做点能暖和起来的事情,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娇意,像是一杯放入了过多蜂蜜的蜂蜜水,腻得像是一汪沼泽,要将人直接拽进深渊。 谢规一瞬间只感觉脑子发胀,心上发胀,哪都胀得发疼。 从身到心,从每个细胞到灵魂,都叫嚣着对这人的渴求。 顾爻却已经动手。 第450章 万事开端41 谢规看着。 比小孩的手还白。 看着谢规讷讷的模样,顾爻盘腿坐在床上,乖巧摊手。 昏黄的小夜灯中,那漂亮的耳廓红得好像要滴血。 顾爻轻啧一声,微微倾身,“谢哥哥,,脸红什么?” 谢规看向顾爻,少年盘腿坐着,眸带笑意,长的纯良模样,可却是流氓做派。 此刻那睡衣扣子有些崩开,居高望下,倒是比眼前的还要晃眼几 谢规轻咳一声,将湿巾丢进垃圾桶,偏过脑袋拢了拢小孩的领口,“衣服穿好!” 顾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就是领口有点大,有什么问题啊? 可看着谢规红透的耳根,又了然几分。 怎麽还是这样纯情啊? 看来,还是得教一教啊…… 这样就想结束吗? 可这不是谢规的风格啊,更何况,他还没解决呢。 少年笑着,一把扣住谢规的腕子,继而 down 。 ……… 谢规吓得差点跳起来。 甜腻的,混着酒气的怀抱已经随之而来。 谢规一时间心跳如雷,顾爻却已经凑在他的耳边低声哀求,“谢哥哥,帮帮忙,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难受的低泣,却又透着馥郁的甜蜜。 明明环在脖颈的手臂是那样纤细又无力。 谢规却感觉自己像是被蛛网紧紧缠绕的飞蛾,被注入了蛛毒。 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脑子都开始不清醒了呢? 他说,“好。” 谢规无法拒绝顾爻的任何要求。 ————— 他轻轻拂过顾爻那张清隽的脸,撩开那额前的碎发。 发丝精致又柔顺。 这每一点,都是他养出来的。 谢规垂眸盯着那咬得发白的唇,轻叹一声。 “阿爻啊,都告诉你了,,怎麽总让我帮忙呢?” 青年的声音低沉,带着些无奈的叹息,像是对自家不懂事小辈无奈。 明明应该是有些责备的话,却又显得温柔又宠溺。 而那个被他说教的人,此刻却说不出半个字。 只能竭力控制着。 。 太过了…… 从来没有这样的…… 这是谢规第一次露出獠牙,露出这样有侵略性的一面。 他像是一只树袋熊,死死挂在谢规身上。 短短的一段距离,他格外漫长。 临近门前,谢规却忽然停住了,一切仿佛都被摁下暂停键。 只能听到挂钟的嘀嗒声。 无名火从心头升起,顾爻扯着谢规沾湿的发,努力拼凑不成调的句子,“谢,谢规,你干嘛?” 凛冽的眸沉了沉,转而闪过一道精光,他低声开口,“淋浴头好像坏了,我们回去吧。” 顾爻整个人都傻了。 谢规又轻叹一口气,像是感叹顾爻的无赖。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顾爻心里暗骂一声。 流氓! 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只是一言不发。 他在无声地抗议。 谢规发出一声叹息,脚尖倒了个转。 , 卷土重来。 谢规刻意放缓了步子。 突然,一股力扯住头皮,却没有多大力道。 少年崩溃。 他将脑袋埋在谢规的颈窝, “唔……谢,谢哥哥,猫……” 甜腻,是蛋糕店中最漂亮的奶油小蛋糕。 而现在,谢规要去品嚐奶油小蛋糕。 他的眼中露出喜色。 大雨倾盆, 本该被冲淡的奶油甜香。 却怎麽也盖不住。 甜到发慌的小蛋糕。 经久不息。 经久不散。 第451章 万事开端42 翌日清晨。 顾爻翻了个身,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 早上九点。 才睡了三个小时。 像是一千米之后的后遗症。 月|退.\/抖得厉害。 昨天真的是遭了老大罪了。 顾爻躺尸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确实不冷了。 很暖和。 他觉得,芭比娃娃的设计来源于人类。 有理有据。 真的可以胡七八扭。 别问怎么知道的。 问就是有个朋友。 顾爻脑子疼得很。 宿醉加上纵*过度,脑瓜子嗡嗡疼,哪里都疼。 人要废了。 谢规轻哼一声,声音沙哑又低沉,带着些迷蒙的睡意,“阿爻,又疼了吗?” 手上的力道却更加轻柔。 顾爻感觉好像做了个spa,腰上酸疼紧绷的肌肉好像放松下来。 看着谢规也没有不顺眼了。 心里那股气也被顺下去了。 谢规也清醒了些,见人直勾勾盯着他,他轻笑一声,在少年额头落下一口勿。 “小孩,辛苦了,你再睡会儿。” 顾爻:“……” 神他妈辛苦了。 是谁的错啊? 看着谢规精神抖擞的模样,顾爻抿了抿唇。 为什么这个人比自己晚睡精神还能这么好啊?!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吗? 越想越气,顾爻抬脚就朝着谢规踹过去,动作太大,身上酸疼的肌肉开始抗议,好像跑了那个马拉松,整个人废了一半。 “嘶……” 顾爻倒抽一口凉气,月.退.像是跑完一千米的第二天,沉得像是灌了铅一般。 那抬起的脚没有踹到正处,反而因为两人现在相拥而眠, 膝盖不可避免 碰到了. “唔……” 谢规哼了一声,一瞬间清醒,。 他眸光瞬间一沉。 小孩不太乖啊。 他伸手, “啪”的一声响。 清脆又响亮。 惊走了窗台上的鸟。 顾爻的脸像是一个急速膨胀迅速成熟的番茄。 红了个彻彻底底。 他恼羞成怒,“谢规!” 谢规却没有再惯着他,只是声音又沉了几分,将人又抱紧了些,“小孩,还想安心睡觉,就乖一点。” 温热的呼吸扑在颈侧耳畔,两人紧\/贴的身\/躯,让顾爻感受到了……危险。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忍! 忍! 忍……个球啊! 谢规动作属实是不太安分, 他们现在还是, naked.。 他本来想忍一忍,可谢规都已经开始gnaw他“伤痕累累”的脖子了。 顾爻忍无可忍,磨了磨牙,“谢规,信不信我把你一脚踹飞!” 已经占了不少便宜谢规舔了舔唇,眸光潋滟,“小孩,早安.口.勿,好不好?” “就给哥哥亲一下,嗯?” 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露出委屈神色。 顾爻撇开眼,不想惯着他。 谢规却笑着,将这当做默认,就腻歪歪地黏了上来。 顾爻感觉到呼吸不.畅,窒息感朝他袭来。 谢规却笑得开心,语调模糊不清, “sweet……” 顾爻已经听不清了…… 谢规感受着顾爻每一分情绪,眸光邪肆,将头发向後一撩。 顾爻瞪园眼睛,揪住谢规的乌发。 “谢规,别……” 谢规却扣住他的手腕,舔了舔唇,“小孩,乖一点……” 下一瞬。 少年咬着唇。 纤细的指节将被子抓皱。 蜷.缩, 松.开。 如此往复。 ——— 第452章 万事开端43 顾爻眼眸沉沉。 谢规眼尾发红,整张脸也红透,像是被.蹂.躏.\/狠了。 他侧着身。 不停轻咳。 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咳得整张脸胀红。 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事情。 实在是有些不熟练。 可总不能每次都让阿爻主动吧。 他也想让小孩开心啊。 顾爻抚上谢规眼尾那抹红,轻叹一口气,“谢规,你不用这样的。” 谢规一把扣住他的腕子,将脸往他的掌心贴了贴,眸光邪肆潋滟,“阿爻,我也想让你开心。” 顾爻抿了抿唇,想要解释些什么,“你不用做这些,我也很开……” 谢规摇了摇头打断他,“小孩,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抢了先啊,也要给我点机会吧。” 他唇角扬着笑,带着些无赖感,开口就是调戏,轻柔的.口.勿.落在少年的掌心,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掌心。 有点痒。 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谢规摩挲着顾爻的无名指,从第一节指节摸到第三节,垂着眸,让人看不清神色。 顾爻却感觉指指节发烫,被这样谢规的眼神烫到了。 谢规放下手,叹了口气,有些垂头丧气,“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抢了先吧,告白是你先,我们第一次是你先,上次的猫……” 听着这跑火车的话,顾爻觉得自己刚刚的旖.旎心思被破坏了大半。 他一把捂住谢规的嘴。 “闭嘴!” 谢规笑了笑,将顾爻的手拿下。 “所以啊,小孩,至少给我留点机会,让我求个婚吧。” 银灰色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带着些调笑。 顾爻有些心虚撇开眼,他想到平板中改了八百遍初见雏形的设计图。 他讷讷道,“我才十九岁,还要一年才到法定婚龄呢。” 谢规一脸认真,“嗯,是我等不及了,那阿爻,可以给我点机会吗?” 顾爻再也说不出什么话,只点了点头。 谢规笑得开心,翻身下床。 顾爻赶忙别开脸,耳根红了个彻底。 “谢,谢规,你怎么,怎么,不,不穿……” 顾爻结结巴巴,声音越来越低。 谢规斜睨了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 你哪里没看过。 顾爻讷讷的,不说话了。 谢规也不说话,走进隔壁打通的衣帽间,换好衣服就已经出来了。 他抬了抬手,手上的腕表显示已经十点。 他快步走到床边,探了探顾爻的额头,温度正常。 谢规很满意。 他是真的怕了。 第一次的时候,顾爻太.勾,他又莽得很,闹了不知道多久。 小孩都烧到昏迷。 现在倒是注意很多了。 “小孩,你再睡一会,我去给你弄点清淡的吃食,下午有个年终总结会,你自己在家待着,我会准时下班回来的。” 轻柔的.\/口勿.落在额头,顾爻整个人窝在被子里,不自觉缩了缩,谢规笑了笑,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转身下楼。 屋内重新恢复安静,那股子困倦感卷土重来,顾爻打了个哈欠,胡闹一通,实在是累了。 把自己往被子里埋了埋,顾爻的感觉松泛不少。 困了,再睡一觉吧。 第453章 万事开端44 顾爻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温柔地拍醒,“阿爻,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他睁开眼睛,就见谢规站在床前,床头柜上已经放着一碗鸡丝粥。 他茫然了一瞬,然后点点头,闭着眼睛,想直接摸去卫生间洗漱,下意识就直接翻身下床。 可双脚沾地的那一刻,顾爻就直接向前扑去。 笑死,根本站不住。 顾爻下意识伸手去抓东西,谢规吓得心脏骤停,伸手直接勾住少年纤瘦的腰。 嗯,没有任何隔阂。 因为顾爻现在还是 naked。 凉气后知后觉漫上全身,谢规的手还不老实。 在白雪落红梅的地方轻轻摩挲着。 顾爻本来就站不稳,这具身躯还怕痒,这一下,腰,就更软了。 更站不住了。 整个人被动地靠在谢规身上。 那个罪魁祸首低笑着,上下打量着顾爻。 白雪落红梅,好看得很。 “阿爻就这么着急吗?想让我看看昨天努力的成果,也不用这样着急。” 顾爻瞪了他一眼,可现在这种依靠的情况,毫无杀伤力。 反而带着些……娇嗔? 毕竟哭多了,少年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眸有些消不下去的红,像是兔子一样。 红彤彤的,带着些水雾。 谢规撇开眼,感觉今日衬衫的领子扣得有点紧了。 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热? 顾爻深吸一口气,想要自己努力站起来。 然后…… 没有成功。 见谢规孩还在怔愣,顾爻深吸一口气。 他能屈能伸! 朝着谢规伸出手,一把勾住谢规的脖颈。 “谢哥哥,抱。” 谢规回神,顾爻清楚地看到那双银灰色的眸沉了沉,那性感的喉结滚了滚。 他轻啧一声。 相处了这么多世,这死狐狸一个眼神,顾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就比如现在,他脑子里肯定是很yellow暴的东西。 全是废料。 顾爻还觉得月.退抖巴,觉得应该扞卫一下自己的腰。 他有些委屈巴巴地开口,“谢哥哥,疼,饿……” 谢规正在思考着这年终报告会可以不可以推迟的时候,就听到顾爻可怜兮兮的声音。 他一把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还以为是自己昨天不小心让人撞到哪里了,半跪在人面前,赶紧把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 自责漫上心头,有些怪罪自己昨日的失控。 “阿爻,哪里疼?” 看谢规一脸紧张的模样,顾爻唇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他微微倾身凑到谢规耳边,“谢哥哥,这么紧张我啊?” 谢规手一顿,看着顾爻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没有大事。 青年唇线绷得笔直,一看就是有些不高兴。 顾爻一脸无辜,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孩,朝着谢规伸出手,“谢哥哥,抱。” 谢规没动。 “疼……” 谢规抬了抬眼,”哪里疼?” “腿疼,腰疼,还有pg疼。” 顾爻说得直白,直勾勾的眼神盯着谢规,他舔了舔唇。 这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是要遮住指甲.印和牙.印还有小strawberry吗? 看起来还真是……禁欲啊。 看着就很很 秀色可餐。 让人很想扒掉这禁欲的皮。 要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再浪,顾爻高低是要亲自解一解这扣子的。 他轻啧一声,略微有些遗憾。 谢规却已经站起身,俯身揽过顾爻纤瘦的腰。 嗯,有点软。 手感不错。 正对上月.要.窝处的指|印,遮盖住那枚红痣。 他一把将人抱起来,沉默地往卫生间走。 他早就给人挤好了牙膏,让人坐在洗手台干净的地方,将牙刷和杯子递给顾爻。 顾爻很满意。 二十四孝好男友。 非谢规莫属。 在吃完了一整碗鸡丝粥之后,顾爻打了个哈欠,窝回被子里,只剩下一只藕白的手臂朝着他挥了挥。 半张脸已经埋在被子里的少年声音沉闷,带着些困倦,“谢哥哥,拜拜。” 谢规忍了又忍,还是没有等来顾爻的告别吻。 看着床上那个小没良心的,谢规有种想把人刨出来的冲动。 可想到现在十二月底的天气,实在是不舍得顾爻受冻。 从那次绑架以后,顾爻的身子一直就是亏的,尤其是冬天怎么都暖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只能抚开少年的额发,在额头落下一吻。 “小没良心的,那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晚上让张妈备好食材,给你弄羊汤火锅吃。” 补一补。 羊汤暖身。 最合适。 这么几年,阿爻的身体都没什么起色,看来是该调一下食补的方子了。 ——— 之后的日子对于顾爻而言可算是平淡得离谱。 有了目标以后,顾爻用一年就学完了四年课程。 之后三年,顺带去考了个研,读了个博。 这都是他上一世已经做过的事情,这一辈子只会更加得心应手。 不知是不是被顾爻卷到了,整个宿舍都开始追赶他的进度。 余燃与岑俞白分别在大二下和大三上完成了大学课程。 卷不过的陈昭也是在大三下咬着牙提前完成了课程。 男生宿舍五栋321成了整个a大的传奇,一个比一个卷。 以至于各学院老师上课都会来上一句,“你们啊,看看那xxx和xxx,他们可是提前就完成了大学课程,你们应付个期末考都费劲,天天就是老师,菜菜,捞捞!” 老师恨铁不成钢。 被扫射内涵的普通学生:…… 谢邀,拒绝内卷,天才和普通人是有壁的。 四年本硕博连读,还是双学位,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那是变态好吧。 而这一切都和已经开始步入社畜生活的几人无关。 第454章 万事开端45 晨曦科技,是近两年来异军突起的科技公司。 而作为创始人的四人也是京圈中的商业新贵。 炙手可热。 公司主要研发方向是医药和电子产品。 近些年研发成果颇丰。 别问为什么研究方向跨度这么大。 因为他们每个人擅长的就不一样啊。 顾爻学的是金融,但是他兼修生物研究。 别问,问就是天才活得久了,牛逼。 而陈昭学的是计算机,余燃就比较牛了,学的是机械工程自动化。 前世他为了报仇,强硬地将方向定为医药,这条路自然已经有经验了。 但这一世的目标,可不止于此啊。 毕竟,他可是要将晨曦科技这个名字,经营到和谢氏比肩。 顾爻靠在办公椅上转着笔,一看就是在走神,岑俞白看着这顾爻这摆烂的模样,就知道这恋爱脑的家伙又在想谢规了。 他拿着手里的汇报文件拍到桌上,“顾爻,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这几年被顾爻时不时的大动作无数次挑战心脏承受能力的岑俞白已经不复当初的高冷。 从前寡言,说话却毒。 如今养气多年,可在顾爻面前总是能轻易破功。 顾爻回神,看着眼前生气的人,他抬了抬手,“小白啊,你不要这么焦躁,年轻人,有什么事情,慢慢来啊……” 岑俞白听到这个称呼额角一跳,他磨了磨牙,第n次后悔,当初怎么没看出来这个人脸皮这么厚呢? 顾爻笑了笑,“我在听呢,说下个月给医药研发再多拨两千万资金是吧,这些小事,你决定就好了。” 岑俞白牵起一个嘲讽的笑,“顾爻,你才是我们的大老板,晨曦科技的首脑,这些事情你就这样当甩手掌柜,不怕我给你全吞了。” “你应该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只要我想,我可以把这两千万神不知鬼不觉捞进自己的腰包。” 岑俞白眼眸沉了沉,指尖轻点着表格上两千万的位置。 顾爻撑着下巴,眉目含笑,歪了歪脑袋,反问道,“你会吗?” 岑俞白一愣,就听顾爻继续道: “小白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掉你这么多疑,爱试探的毛病啊。” 岑俞白抿了抿唇,抓起桌上的文件,嘴硬道,“我这是让你提高警惕。” 顾爻没有反驳,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表,站起身拿过椅背上的外套,“到点了,我要下班了,你也早点下班休息,别把自己熬死在工作上了,工作是做不完的,下一步的计划,明早我们再讨论。” 他轻拍了岑俞白的肩膀,朝外走去。 看着顾爻归心似箭的背影,岑俞白咬了咬牙。 可心上又控制不住暖了暖。 顾爻的心思,太细腻了。 只要他想,他能用最合适的方式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 所以,顾爻从不对岑俞白说那些煽情的话,因为他知晓,岑俞白这个人太过敏感多疑了。 这些煽情的话不需要,更重要的是行动。 五年前顾爻对他直接挑明是这样。 在晨曦科技成长起来以后,第一个算计了岑家也是这样。 这是顾爻许下的承诺,那他就一定要做到。 即使将损失降到最低,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顾爻却在他那个虚伪的父亲签下同意收购的合同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等到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二人,顾爻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眼眸明亮,唇角的笑意张扬,朝着他挥了挥手中的合同,“岑俞白,从今天起,岑家,倒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在岑俞白心中砸下一记重锤。 他喉间梗塞,说不出话。 看着顾爻手上那份合同,他才有了点实感。 岑家,倒了。 折磨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家族倒了。 经年压在心头的一座大山,忽然间消失了。 就像是愚公移山,感动了神仙,神仙来移走了这座山。 而顾爻就是那个神仙。他是那个愚公。 岑俞白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像是一瞬间被人斩断了锁链的鸟儿。 忽然间自由了。 却不知何去何从。 他不会说话,只能将所有的心神放在公司经营上。 他的目标完成了,可顾爻没有。 他的仇没有报。 晨曦还未与谢氏比肩。 他的心思,好像又被看透了啊。 还是感觉,这人好像认识他很久了。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岑俞白摘下金丝眼镜,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只是将手上的文件收了收。 偶尔休息一下,也没事吧。 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爻坐在回家的车上,今天是他和谢规的恋爱纪念日。 为什么还没结婚呢? 谢规求了很多次。 第一次是在顾爻二十岁生日那天。 不过刚到法定婚龄,谢规就迫不及待了。 但顾爻都找各种理由拒绝了。 后来,谢规像是意识到什么,也就不再求了。 也从未追根问底。 顾爻知道,这是两人之间横着的一根刺。 可他不敢赌。 在他平板中设计图完成的那一天,顾爻突然想要再仿着给齐暄求婚的那对戒指再订一对戒指,想让0529将那对戒指的图片调取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等来系统的声音。 也是从那时开始,顾爻才意识到什么。 他怎么能忘记了。 他是怎么死的?是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天,癌症,死在了那座小院中。 顾爻不敢赌。 从他回来,每一件事情都顺利得过分。 没有原剧情,没有任务,没有气运之子。 任何任务信息都没有。 而这一切,居然被他忽略了?! 为什么?! 顾爻至今回忆起当时,还是遍体生寒。 甚至感觉到一阵眩晕。 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真的能好好活着吗? 如果是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赌一把。 可现在,他不敢。 所以他拒绝谢规的求婚。 他本来打算在谢规求婚之后,自己再向他求一次的。 如今离他二十五岁生日只剩下三个月。 再等三个月…… 若是无事,他会给谢规一个最盛大的求婚。 顾爻捏了捏眉心,收回了视线。 他还是想想怎么应付今晚的谢规吧。 明天还是休息日。 每次到这种可以光明正大可以讨要礼物的时候,谢规每年想要的礼物从未改变。 都是顾爻。 哦。 也是有一点变化的。 第一年是猫猫。 第二年是狐狸。 第三年是狗狗。 第四年是兔子。 今年不知道谢规又选了什么。 光是想一想,顾爻就已经开始腰疼腿抖了。 别问为什么。 问就是年纪大了,缺乏锻炼。 身体跟不上了。 而顾爻在打开公寓门的那一刻,也知道了今年的礼物是什么? cosy。 看着谢规举到他面前的.、校.|服。 顾爻在线表演一个什么是从脖子红到耳根。 当场爆炸。 谢规却已经拿起一根.教.|棍,抬手扶了扶自己没有度数的金丝眼镜,笑得一脸温柔, “顾同学,来上课怎么能不穿.\/校.|服呢?收拾好了来老.|师办公室一趟。” 第455章 万事开端46 夜,确实很长。 当清晨的阳光落入房间,顾爻咸鱼想要翻个身,发现翻不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玩脱了。 麻了。 太缺乏锻炼了。 再这样下去,他很怀疑,自己这日益感觉衰败的身体状况能不能跟上谢规日益变态的要求。 城会玩。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一楼那间客房了。 场景还原得太有代入感了。 连后面的黑板报都是透着一股子红味,白色的粉笔勾勒出的爱国主题黑板报,越看越红。 在真·沐浴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下, 做尽了乌七八糟的事情。 黄色光面的课|桌上,谢规还逼着他背书。 这是人吗? 这是人干的事吗? 真服了。 椅子被他晃荡的脚丫子踹飞的那一刻, 顾爻真的很想知道,谢规天天也很忙啊,要管理那么大一个公司。 为什么还会有精力研究这种乌七八糟的东西? 就……离谱。 谢规端着肉沫粥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顾爻这躺尸的模样。 他有些好笑。 却也知道自己确实有点过分 赶紧给人来赔罪。 顾爻掀了掀眼皮看了神清气爽的谢规一眼。 继续躺尸。 他没力气打他。 等他。 等他喝完那碗粥。 他失去的一切,终将夺回来。 顾爻跟个废人似的被谢规伺候着洗漱吃饭,当吃完肉沫粥都那一刻,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然后,一jio把刚刚还在给他当靠枕的谢规踹开了。 其实软绵绵的,没多少力道。 但谢规还是装作被踹到的模样。 哄一哄老婆嘛,不丢人?(? ? 3?)?? 顾爻自然也看出来,见谢规如此乖觉,轻哼一声,也不和他计较了。 谢规松了口气,就知道这一茬过去了。 晚上应该是不用睡客房的。 顾爻哼哼唧唧的,难受极了。 哪哪都难受。 谢规回来,赶紧就蹭上床给人按摩。 顾爻本就睡眠不足,谢规的按摩又是专门学过的,自然是恰到好处。 迷糊着,迷糊着,就睡过去。 等到身侧的人呼吸均匀起来,谢规松了口气,抱着人睡了个回笼觉。 窗外阳光正好,风吹过树梢。 斑驳的光影落在顾爻的眼睛上,让本来长久处在黑暗之中的他感到些许温热。 四周静得可怕,空气中满是粉尘的气息透着湿冷。 顾爻想到可能会有意外。 却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在首都,光天化日之下直接绑人。 看来还真就是自己把人逼急了吗? 他有点后悔,没有听岑俞白的。 就应该雇他十个八个的保镖,也不会中招。 迷药的劲过去,顾爻动了动手腕。 绑得很紧。 解开需要一点时间,他也没想到谢规给他请的私教教的东西,真的会有被用上的一天。 梅开二度。 上一次是他主动。 这一次…… 顾爻蹙了蹙眉,手上的动作却在加快。 他今天若不是他今天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焦虑中,也不会轻易被算计。 谢规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餐在家等他了吧。 二十五岁的生日。 是他命中注定逃不过的劫数。 既然逃不过,那就……打破它! 顾爻从来就不信命。 若是信命,早在昏暗的阁楼上,就已经死去。 他上辈子能一步步把仇人弄死,这辈子他想和谢规在一起,那谁也别想挡他! 而且今天这意外一出,顾爻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这辈子,癌症确实不会再找上他。 只要不是这种不可抗的疾病,人为因素想要挡住他,做梦去吧。 眼前一片昏暗,顾爻本该烦躁的心却越发冷静。 他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腕上的绳子已经被他解开。 双手挣脱了束缚,让顾爻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没有轻举妄动。 耳边静悄悄的,听不到一点声响。 抬手解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入目依旧是一片昏暗。 只有侧边墙上那扇有透气扇的窗户,扇叶被风吹着,在转动着,投下一片光影。 顾爻迅速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心中思忖着会对自己下手的人。 排除了一切人,最终只剩下他的仇人。 他还是下手轻了啊…… 那样的经济犯罪,居然被保释出来了。 远远地,门口传来一阵声响,顾爻眼神一凛,将手上的黑布又系了回去。 手腕的绳子也虚虚地打了个结,藏到身后。 皮鞋硬质的鞋底与地板发出的声响回荡在空荡的封闭环境中。 顾爻感觉那人在自己身前停下。 冰凉的手指像是阴冷的毒蛇,游走在脖颈处缓缓收紧。 顾爻猛地攥紧手掌,却没有动作。 脖颈上的手却越收越紧,顾爻已经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 顾爻还是没动。 放在脖颈上的那只手却缓缓松开了。 面前传来一声轻笑,“顾总,既然醒了,又何必再装?” 熟悉的声音。 是顾言。 他的堂哥。 顾爻眼前一片黑暗,却准确地捕捉到眼前这人的方向。 “顾言。” “嗯哼,是我。” 那只手绕过顾爻脑后,将束缚着他的绸带解开。 顾爻抬眼看去,青年模样的顾言不似前世那样柔和,一道疤痕斜着贯穿了那整张脸,讲那原本柔和的的脸生生撕扯开一道狰狞的分界线。 顾言白皙的指尖勾着黑色的绸带,不住地轻晃着,唇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模样。 顾爻却笑了。 笑得很开心。 “出来了?恭喜啊。” “也是,毕竟当初你爸妈可是将主谋的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 一句话,便将顾言尽力伪造的假面撕得粉碎,他狰狞地看向顾爻,忽的,又笑开了,“但你现在还不是落到我的手上了。” 他像是有些愉悦,跟着那黑色的绸带放到鼻尖,轻嗅着,像极了一个痴汉。 顾爻厌恶地撇开眼。 这个动作却像是触及了顾言的逆鳞一般,他一把将顾爻的脸掰过来,语气阴冷,“你很讨厌我吧,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靠近呢?” 让人厌恶的呼吸落到脸上,惊起鸡皮疙瘩,顾爻是真的很想将这个狗头给锤爆。 但是不行。 还没摸清到底有多少人。 若他还是孤身一人,他自然是不惧怕。 大不了就是玩命。 可现在,他得为谢规考虑考虑。 顾言脸上笑意越深,还想说些什么,他的身后却有一人走上前耳语几句。 他蹙了蹙眉,缓缓站起身。 “看好他。” 留下一句话,顾言转身离去,那黑色的绸带勾在他的指尖。 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拿。 顾爻的眼睛解放了。 他眉头皱得更深,他是真的搞不懂这人要干什么了。 这一世的顾言,更难搞了。 第456章 万事开端47 顾爻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四个黑衣壮汉,眉目间隐隐透露着的凶戾,实在是让人有些喜欢不起来。 浅色的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面前四个,门口两个,保守估计外面还有两个左右,加上一个顾言。 十一个。 有点难搞啊。 顾爻更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这条小命丢了。 谢规那个疯子,没有他管着,怎么行啊。 他思忖该怎么办? 顾言却带着另一个人回来了。 顾爻挑了挑眉。 还真就是蛇鼠一窝了? 狼狈为奸。 人模狗样的中年男人看着靠在墙根,被狼狈绑住的俊秀青年,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癫狂,“顾总,没想到你也会这么狼狈啊。” 顾爻扯起嘴角,“这也比不得于总狼狈,现在盛兴医药都在破产清算的边缘了吧,没有新的研究成果,你的公司,也到头了。” “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不要轻易拿啊,就算强行拿了也无法发挥其十之二三,您说是不是啊,于总?” 顾爻眼中的讥诮让于焱得意的表情一僵,脸上也露出些许狰狞。 他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他蹲下身,伸手就想去捏住顾爻的下巴,却被横插而来的一只手截住。 顾言脸上依旧带着笑,只是眼底冷意弥漫,“于总,您最好还是不要动手动脚,我亲爱的堂弟,是最珍贵的宝贝,可不要被什么脏东西给弄脏了,您说是不是?” 这话就差指着于焱的鼻子大骂你是个脏东西了。 于焱的脸色变了变,当即就要翻脸。 在他看来,他与顾言合作,本就是平等的关系,顾言敢下他脸面,那就是挑衅。 顾爻观察着两人的动作,唇角牵起一个嘲讽的笑。 笑于焱蠢。 愚不可及! 与虎谋皮能得什么好,上了顾言这条贼船,还以为能下去吗? 顾言才不会轻易放过他。 对于顾言,顾爻甚至是有些认可的,又疯又癫,绝对的天才,只是…… 不该对着他发疯。 上一辈,顾家只出了顾雁明一个出息的。 他们这一辈,顾言算是顾家那成片歹竹里唯一的好笋了。 嗯,单论脑子和能力。 顾爻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垂了垂眸。 于焱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像是要将他的手腕生生捏碎一般,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顾言笑着,眼底的不耐烦却越来越重,手上自然也没收着力道。 跟在顾言身后的几人见状也上前一步,威胁嗜血的眼神落在于焱脸上,仿佛是一群恶犬。 只要顾言一声令下就能上前将眼前的人撕碎。 于焱疼得脸色发白,却咬着牙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从唇缝间挤出一句话。 “是,顾堂主说得是。” 顾言手一抬,放开了于焱的手腕,他依旧笑着,接过一旁手下递过来的帕子,垂眸细细地将每一根手指都擦干净。 仿佛在擦去什么脏东西。 于焱见状,敢怒不敢言,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像是打翻了调色盘。 顾言将自己的手细细打量了一遍,确保没有遗漏的地方,十分满意地笑了。 他随手将帕子一丢,一起被丢掉的,还有于焱的脸面。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现在顾言却没有什么心思理会他。 他有些急切地走到顾爻面前,在他面前蹲下身,干净的手轻轻抚上他的眉眼,顾爻厌恶地避开他的触碰。 顾言却没有在意,只是手上的动作变得有些狠戾,直接将顾爻的脑袋掰过来,声音温柔到不像话,眼底泛着细碎的柔光,“阿爻,你不喜欢这个人吧,那我帮你杀掉他,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杀人被他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只是在询问顾爻今天天气好不好,而不是在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于焱吓得拔腿就想跑,被围上来的几人挡住。 他的脸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知道这一刻,他才知道了什么是与虎谋皮。 顾爻抬眼看去,眼底嘲讽尽显。 他对于焱的生死不关心。 若真的说起来,他还是想要这个人死的。 害死父母有他一份。 不过现在,他更关心的是,是对顾言言听计从的这群人。 还真是…… 养的一群好狗啊。 顾言依旧笑着,头都没回一下。 见顾爻看来,他脸上露出些欣喜,“阿爻,是同意了吗?” “那我马上就可以杀了他。” 他兴奋地站起身,从腰后掏出一把枪,转身就对准于焱的脑袋,准备来上一枪。 随时准备送他归西。 他持枪的手稳到离谱,侧过脑袋看向顾爻,“阿爻,只要你点一下头,这个马上就会死,他的生死轻易便能掌握在你的手中。” “这种随意控制别人生命的感觉你不喜欢吗?” 顾言脸上的神色越发癫狂,声音也越发高亢。 他早就看穿顾爻了,从儿时第一次见到顾爻,他就知道,这人和他是同类。 却努力地想要融进那些低等的人中。 他怎么能让他这么做呢? 这般完美的阿爻,就应该在那神坛之上,与他一起,掌控所有人都生死。 顾爻蹙了蹙眉,目光看向于焱。 于焱眼神呆滞,显然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这件事给他吓得不轻。 顾爻牵起一个嘲讽的笑。 现在被一把枪吓破了胆,当初利欲熏心却买通司机,将他的父母全都害死。 刀没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永远都能做一个局外人。 顾爻撇撇嘴,一眼就看穿了顾言的想法,“你看他不顺眼想杀了他,别扯上我,我的承诺,从来不会轻易许诺。” 顾言眼底划过一抹遗憾神色,转眼间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阿爻还真是可爱啊。” 顾爻极少许诺,只要许诺,他是必定会做到的。 只是这人不上当呢。 他转眼间变得有些俏皮,像是个得了玩具的孩子,“阿爻这么可爱,你不喜欢的人,我自然也不喜欢,所有让阿爻不开心的,我都会替你扫清。” 手枪“咔哒”一声上膛,于焱还未来得及反应,准确来说,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砰!” 子弹已经穿过于焱的眉心,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血洞。 定格了他惊恐又错愕的神情。 刚刚杀了个人顾言笑着,学着动漫中的中二动作吹了下枪口,朝着顾爻粲然一笑,像一只开屏的孔雀,“阿爻,有开心点吗?” 顾爻蹙着眉,看着顾言冷冷吐出两个字,“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顾言一脸无所谓,将枪往腰后一别。 “那些普通人管我们这种人叫做疯子,但我认为,我们只是更高等的人而已。” “我们比他们有着更聪明的头脑,更高的情商,会为了目标付出更多的努力,只是行事没有按照他们定下的规矩,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打破它呢?” “明明我们才应该是这世界顶端的人啊。” 顾爻偏过头,不再理他。 什么洗脑包言论。 滚呐。 顾言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他俯身看着顾爻,“阿爻,为什么要拒绝我呢?我们一起去一个可以肆意发挥我们能力的地方,不好吗?”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甘心一辈子被框在这些束缚里吗?” “承认吧顾爻,你和我,本就是一类人,只不过我不屑掩藏,你装得更好罢了。” 第457章 万事开端48 顾爻直视着顾言那双看着温柔如水的桃花眼。 顾言这张脸尽挑着他那大伯和大伯母的长处长,是顶好的皮囊,温柔二字在顾言含笑时,在这张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自己最开始不也是被这张假面骗了吗? 顾爻垂了垂眸。 现在那横贯全脸的疤痕,却生生撕碎了这份温柔,平添了一分凶戾。 在顾爻看来,却像是撕开了假面的一道口子,将顾言最真实的模样展现在他面前。 顾爻忽的笑开,在那张清雅俊秀的脸上绽开一抹姝色,顾言被这笑晃得一失神。 “顾言,我们从来就不是一类人,你只是控制不住你自己内心的阴暗,却竭力想要为他找个借口罢了。” “从前你是这样,如今你还是这样。” “从前你胆子小,不敢弄死我,这些年游走在黑暗中,把你的胆子练肥了吧,今天才在我面前杀人,你想干什么呢?” “让我来猜猜?” “你应该还是想从我身上榨取什么价值吧?” ““你这些年攒下的钱够你去完成你所谓的‘挣脱束缚’吗?” “更何况……” 顾爻拉长语调,目光在顾言身后的人是身上逡巡一圈,唇角笑容嘲讽,“你还要养着这么多人你的存款,够吗?” “你应该想从谢规那里得到什么吧?” “钱?” “珠宝?” “武器?” 顾爻每说一句话,顾言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顾爻观察着顾言的脸色,心下的猜测已经定下七七八八。 不过一瞬,顾言的脸色就恢复正常,他蹲下身和顾爻平视,“阿爻有句话说错了呢,我不是想从谢规那里得到什么,我是想……要他死啊!” 扑在耳畔的呼吸温热,却直直地凉到顾爻心里。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言笑了笑,指尖却从顾爻口袋中掏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 打开,荆棘样式的戒圈做成了莫比乌斯环的形状,镶嵌满圈碎钻,在从戒圈延伸出去的,是星点的绿色,像是散落天空的星子,美得让人失语。 钻石折射出出璀璨的光芒,刺痛了顾言的眼睛。 “啪嗒!” 红丝绒的盖子被合上。 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阿爻,如果谢规看到这个,会不会一个人来?他敢拿你的性命赌吗?” 顾爻没有说话,目光紧紧落在顾言身上。 顾言却得意地笑了,“阿爻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谢规今天,死定了。” “阿爻在国内最后一个牵挂,也该清除掉了。” 他摆了摆手,手上的盒子就被手下拿走了。 太被动了。 顾爻思索着对策。 越紧张的时候,顾爻的脑子反而越清醒。 他整理着所有的线索。 脑中灵光一闪。 这个世界,从他进来就开始不对劲了。 出现在父母葬礼上的明明是于焱,为什么变成了谢规? 谢规曾说过不会让他们再出来,他相信他有这个能力,那顾言是怎么出来的? 还有任务…… 这个世界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系统…… 如果他是用的自己的身份,那他就应该就是自己的任务对象。 谢规是气运之子。 那世界重启的原因是什么? 气运之子的死亡吗? 那他的不甘心从何而来? 所以,谢规上一世到底怎么了? 那他这个世界都把谢规拐带成这样了,这个世界的天道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那他为什么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一点怀疑? 就好像……好像……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被谢规吸引了。 顾爻脑中思绪纷杂,乱七八糟。 总感觉真相有点朦胧的影子。 可又抓不住。 他甩了甩脑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这些不是最重要的。 自救才是最重要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 他都必须自救! 自己上一世死在这天,这辈子不能再死在这里。 他要争一争。 博得一线生机! 他要赌。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顾爻脑中成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谢规来得很快。 越野车卷携着滚滚的尘土朝着这边开来,透过那扇开着的门,顾爻看到了谢规。 有些狼狈的,谢规。 他的额角被汗水浸透,碎发湿答答地贴在他的脸上,整个人脸色惨白,在对上顾爻视线的那一刻才狠狠松了口气。 他的小孩没事。 只一眼,顾爻也读出了谢规的眼中的话。 阿爻,等我。 顾爻蹙了蹙眉。 顾言百无聊赖地靠在墙根,指尖勾玩着手枪,抬了抬眼皮,看向拎着皮箱走来的谢规。 谢规将手中的大箱子往地上一扔,“五千万已经转到你指定的瑞士银行账户,两千万现金在这里,现在,放人!” 银灰色的眸蕴着冷色,锐利的目光射向顾言。 已经装到爆满的皮箱在地上一弹就已经爆开,满目的红晃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这都是钱啊! 第458章 万事开端49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眼中迸发出强烈的贪婪光芒,顾爻看着,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容。 背在身后的手却轻轻一解,迅速起身,一个箭步朝着顾言冲去。 顾言勾着手枪的手一顿,下意识举枪欲朝着顾爻射击,谢规站在他身后眸光一凛,向前一步,从顾言身后反手锁喉。 顾言那张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眸光发狠,不停地肘击谢规的腹部,谢规神色未变,却将剧烈挣扎的顾言控制得死死的。 手枪上膛,顾言反手就要朝着谢规开枪。 这一瞬间,顾爻却已至身前,抬脚一踹,正中顾言的手腕, 手枪脱手,猛地飞出,落在地上。 顾爻猛地一扑,朝着手枪扑去。 变故陡生,四周的人刚刚还没反应过来,自家的老大就已经被抓了。 蝴蝶刀从谢规的袖口滑落,直直地抵在顾言的脖颈上。 手枪入手,顾爻面色一喜。 顾爻和谢规对视一眼,顾爻拿着绳子,将顾言捆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两人带着顾言朝着墙根的方向缓缓退去。 顾爻举着枪,看着眼前十人。 为什么不朝着门前走? 当然是会被包饺子啊。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背后放冷枪。 虽然枪支这种东西在华国管控得极其严格,但看着顾言他们这群人也不是什么守法公民。 一看就是法外狂徒。 顾爻可不敢用谢规的命去赌。 等到退到墙根,顾爻环视着朝他们围拢而来的十人。 比他预估的少一个。 可喜可贺。 顾爻冷着脸,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钢笔。 流畅的笔身,尖利的笔尖无不彰示着这是支好钢笔。 葱白的指尖抚过笔身,顾爻眼中露出满意神色。 这漂亮的颜色,特别适合捅进某人的喉管呢。 他笑了笑。 笔尖就已经抵上顾言的喉管。 透过钢笔的传播,顾爻能清晰感觉到喉管处大动脉的跳动。 那是,血液的跳动。 鲜红的血啊。 顾爻舔了舔唇,眼中露出些许兴奋神色。 目光紧紧落在顾言白皙无瑕的脖颈上。 好似一头饿狠了的凶兽,随时准备将顾言吃掉。 顾言自然也看到顾爻的目光,即使现在性受到威胁,他的眼中不可抑制地迸发出兴奋神色。 他紧紧盯着顾爻,不愿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顾爻,我就说吧,你和我就是一类人,你同样喜欢掌控别人生命,这种感觉很快乐吧。” 顾爻一愣,转而却笑开,“我不是喜欢掌控别人的生命,我是喜欢血啊,鲜红色,能染红整片的血,尤其是,仇人的血。” 钢笔的笔尖寸随之进了一分。 顾爻歪了歪脑袋,脸上的笑容和蔼,“顾言,你以为,你还能安全离开吗?” 他凑在顾言耳边,“你猜,外面现在有多少特警?就算我现在杀了你,我也不会有事,因为,这只是正当防卫啊,你明白吗?” 顾爻在顾言惊愕的目光中缓缓站直身子。 有一句话顾言说的是没错的。 他确实是个疯子。 那么多年的折磨,哪里有不疯的呢? 这辈子有个亲手报仇的机会,他自然要好好把握啊。 谢规捏紧了手上的蝴蝶刀,偏头看向顾爻,“阿爻。” 顾爻朝他摇了摇头,举枪和面前十人对峙。 他估计了一下,这种野路子的枪弹匣容纳量应该不大,掂量了一下,应该还有六发子弹。 而现在在场的有十人。 就算他能一枪一个爆头,也不能保证将谢规完完整整地带出去。 他拧了拧眉。偏头看向谢规,“谢规,你相信我吗?” 顾爻一脸认真,浅色的眸中满是冷意。 谢规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当然!” 就算是顾爻要他的命,他也会不会有半分犹豫。 “好,那我们现在往门口退。” 顾爻带着谢规绕了个圈,包围圈在不断缩小,却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鲜红的血液顺着顾言的脖颈留下,谢规神情肃穆,目光紧紧盯着眼前这一群亡命之徒,不敢有丝毫放松。 顾爻举着枪威慑面前的一群人。 顾言仰着脑袋,看着眼前这一群人,眼见着两人就要退出门外,他看着顾爻的背影,眼底郁色沉沉。 忽的,那一直顺着他们动作的顾言突然发难,一个头槌,谢规整个人被撞得头晕眼花,趔趄一下,顾言见缝插针,脑袋晕着,却仍旧往旁边一偏,锋利的蝴蝶刀擦着他的脖颈划过,带出一道不可忽视的划痕。 半个脖颈转瞬间就被血液浸透。 谢规晃了晃脑袋,上前想要拦住对顾爻不利的顾言,可是这样近的距离,顾言已经到了顾爻身后。 顾爻心头一跳,凭借着本能躲过顾言的扫堂腿。 可还是拦不住已经逃脱的顾言。 僵局被打破,面前的人一拥而上,直接将顾言围在中间。 顾爻暗道不好,下意识转头看向离门口只有一步之遥的谢规,一根弦在他的脑中陡然崩裂。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谢规,跑!” 少年的声音有些凄厉,谢规还想说些什么,却对上顾爻的眼神。 【谢规,你相信我吗?】 他咬了咬牙,朝着门外跑去。 顾爻松了口气,看向眼前已经呈围拢架势的亡命之徒。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上膛的枪精准对着人群之后的顾言。 那张脸上的刀疤扭曲,他卸下温柔的假面,脸上满是阴冷之色,对上顾爻的目光,他挑衅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接过手下递过的枪,和顾爻对峙着。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谁也没有先动手。 顾爻却没了顾虑,谢规已经安全了,那他自然可以随意发挥了。 一声枪声划过天际。 惊起林中一片倦鸟。 谢规跟着特警身后的步子一顿,脸色瞬间煞白。 他看向那个矗立在荒林之中的钢铁巨兽,废弃的工厂像是吃人的巨兽,他们看不清这里的情况。 谢规却已经没办法保持冷静。 他像是被这一声枪响崩碎了所有的理智,朝着工厂冲去。 一群特警都没拦得住谢规。 不过短短几十米,谢规却感觉格外漫长。 不断的枪声响起。 他跑啊,跑啊,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顾爻。 那白色的衬衫已经被血染得通红。 谢规怔愣着上前,感觉有一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心脏,让他窒息,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他伸出手,想要拥抱自己的爱人,却直直地对上一双盈满了杀意的赤红双目。 顾爻眸光冷冽,偏头看向谢规,眸光微微一动。 谢规却松了口气。 他的阿爻没事。 一口气还没彻底,就见那染了一身血的人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满脸的血都盖不住那张脸上的惊恐。 谢规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跑得这样快。 快到好像出现了残影。 不过一瞬,就已经将他直直扑倒。 温热的身躯覆上的那一刻,耳边是炸开的巨响。 一双手却紧紧地摁住他的耳朵,阻隔了大部分声响。 浴血的少年将他的爱人护得严严实实。 谢规呆愣愣的,刚刚被巨响冲击的耳朵此刻有些嗡鸣,他听不清外界的声响。 因为,他清楚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裳。 他仰躺在地,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胡乱伸手想要抱住他的爱人,伸手触及的不是温热的躯体,而是一片糜烂。 血肉模糊的糜烂。 谢规抬手,看向自己的手,养得金贵的手此刻被血色染红,还沾着些可疑的碎屑,看起来恶心又恐怖。 谢规却只感觉到了担忧和心慌。 他清楚地知道,那是顾爻的皮肉。 是一片糜烂的皮肉。 耳边是顾言癫狂的笑声,“顾爻,你不是要护着他吗,那就一起去死吧!” 谢规偏头对上那扭曲的笑意,那癫狂的笑声渐渐远去,直至被隔绝。 训练有素的特警和医护人员一拥而上。 各种声音混成一团,嘈杂得很,谢规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倾听着那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心跳声,那是他全部的救赎。 第459章 万事开端50 谢规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看着自己满手的血,鼻尖萦绕着的还是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手术室中那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像是一把刀悬在他的头上,谢规将整张脸埋在掌心,鼻尖是顾爻身上的血腥味。 少年在救护车上几度拉成直线的心电图,像是一把刀子来回拉扯着谢规的一颗心。 秦宇看着整个人都颓废的谢规,脚步一顿,拎着医药箱坐到他的身边。 “谢规,老师在里面,他是国内的外科泰斗,没事的。” 青年抬眼,银灰色的眸中染上的是满目的红血丝,一向掌控一切的人,此刻却罕见地露出些脆弱神色,他看着自己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那些皮肉的碎屑看得更加清晰。 谢规不敢去想,他的阿爻,到底有多疼…… 他的小孩啊,明明那样娇气,怎么就敢直接扑上来给他挡手雷啊。 明明说好他要保护小孩的,到头来居然还是小孩护着他。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萦绕在谢规心头,让一颗心不断下坠,再下坠。 “秦宇,你说,阿爻会死吗?” 谢规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难以言喻的颤抖,无措地搓着掌心,脸上满是自责。 秦宇一噎,也不敢做出什么保证。 虽然顾言手上的手雷不是官方那样威力极强的,但是自制的土手雷,威力对于肉体凡胎来说,也是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顾爻为了护着谢规,几乎将手雷的伤害正面抗下了。 那一片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伤口,即使是他的老师主刀,他也不敢保证顾爻会没事。 以顾爻受伤的程度,能撑到到医院,他觉得这求生意志已经是非比寻常。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谢规。 匆匆赶来的司砚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两人,脚步一顿。 秦宇抬眼,朝着他摇摇头,起身将他拉到一边。 司砚回头看向像座雕像似的盯着手术室的谢规,“小爻现在怎么样了?” 秦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司砚脸色白了白,一把抓住秦宇的手,“到底怎么样啦?” 秦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伤得太重了……” 整个后背被炸得没有一块好肉,手臂腿上有些地方都能看到骨头了。 医院一年到头,都看不到几个伤成这样的。 司砚颓然放下手,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 坐在手术室门前的人变成了三个,他们都在等着最终的结果。 十几个小时的煎熬,终究还是抢救回来了一线曙光。 隔着icu的玻璃,谢规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看着那全身都插满仪器的人。 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身躯薄得像是一张纸。 看着看着,谢规的眼前就模糊了,忍不住落下泪来。 秦宇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目光也落在顾爻的身上,声音莫名带着笃定,“谢规,你要相信,顾爻一定可以挺过去的,他的求生意志那么强,你还在,他怎么舍得死呢。” 几度拉平的心电图都能重新有了波动。 他相信,顾爻总会醒过来的。 顾爻是在两个月后的一个午后转入普通病房的。 当顾爻几度度过危险期,情况逐渐平稳的时候,连医院的医生都会感叹,这强悍的求生意志是他行医生涯来见过最强的。 医生笑着拍了拍谢规的肩膀,笑着打趣,“这孩子真的很想活下来,阎王爷都要不走他的命。” 谢规脸上才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 能转入普通病房,至少代表阿爻没有生命危险了。 谢规也终于不用隔着无菌服碰触他的爱人。 当两只手掌毫无阻隔地相触,谢规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连月的焦虑与提心吊胆都有了个倾泻的缺口 。 微凉的掌心贴面,谢规依恋地蹭了蹭。 眼角的清泪,在阳光下闪着光。 那样脆弱又无助的神色,是司砚从未见过的,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依恋。 敲门的手顿住,司砚将手上的果篮放在门前,默默转身离去。 他可不想当个电灯泡。 离不开的人从来就不是顾爻,而是谢规。 谢规才是更加依恋的那个人。 此后的日子,除了顾爻没有苏醒,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谢规会一个人和顾爻说着生活中的趣事,原本话少的他,却能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上大半个小时。 他也学会了如何照顾病人。 对于顾爻的事情,他从不假手于人。 今日的按摩已经到尾声,谢规的手却一一顿。 即使他细心养护,那漂亮的小腿肌肉却仍然有些萎缩。 银灰色的眸垂了垂,谢规默默将今日的全身按摩时间延长了许久。 第460章 万事开端51 顾爻苏醒是在一个有些微凉的早晨,谢规照例来到病房。 今日,他带的是是他亲手从院中折下的桂花。 他稍微修剪了一下,抱着只剩下几片叶子的几枝桂花来到病房。 他扒拉着手上的花,一开门,对上的却是一双蕴着光的浅色眸子。 他的少年歪了歪脑袋,笑着看他,“谢哥哥,今天有兴致求个婚吗?” 谢规一愣,不知不觉间眼前已经模糊,他的唇角翘起,重重点了下头。 “求之不得。” 桂花被随意插在花瓶,谢规从口袋中拿出放了许久的戒指,在病床前单膝跪地,银灰的眸目光灼灼。 “顾爻,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没有说嫁娶,在他眼中,他与顾爻本就是平等的。 顾爻看着跪在病床前的人,唇角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愉悦,他撑着身子,朝谢规伸出手,“当然。” 谢规颤抖着手,套了好几次才将手中的戒指套进顾爻的无名指。 没有盛大的仪式,就是在这样一个平淡的早晨。 对于顾爻与谢规而言,却是最好的时候。 谢规的手心汗湿,整个人看着顾爻,是浓浓的无措。 可他又不愿意将目光挪开,上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睁开,已经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一时之间,谢规竟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爻却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他朝着谢规伸出手,“未婚夫,你求完婚,怎么跟个木头似的杵着呢?不应该给我一个爱的抱抱吗?” 谢规捏着衣角,深吸一口气,俯身伸手就要去抱顾爻。 少年眼中却闪过一丝狡黠,一把扯住了谢规的领带,将人往自己面前一带。 温热的呼吸落在面上,带起酥痒感,顾爻轻笑一声,将脸贴得极近,谢规僵得一动不敢动。 少年却已经吻上他的唇。 满室的桂花香中,少年虔诚地在爱人唇上落下一吻。 只是轻吻。 就足以让谢规的灵魂战栗。 他忍不住抚上少年的脊背,勾住少年的腰将人带过来,将这个轻吻变得缠绵。 直到怀中的人呼吸急促,面色通红。 谢规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人。 却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啄吻着,好像怎么亲近都不够。 顾爻平复了一下呼吸。 好险,好险,刚刚醒过来,差点被人亲.晕了。 要是真的晕过去,不仅自己丢人,谢规八成也会被他吓得半死。 亲完了,谢规还恋恋不舍地抱着人蹭了蹭。 呼吸落在颈侧,带起一阵痒意。 “阿爻,以后别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好不好?”青年的声音低沉,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这明确地告诉顾爻。 这个人,在害怕。 顾爻的手一顿,转而搭在谢规的背上。 他点了点头,轻声答道,“好。” 他本来就是为了谢规留下的啊。 在手雷炸响的那一刻,顾爻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大力在将他的灵魂与肉体分离。 痛得他整个人都说不出半个字。 他能感觉到谢规在害怕,可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有人想要将他和谢规分开。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个世界在排斥他。 要将他这个异类踢出去。 顾爻却死死扒着这具已经破损到极致的躯壳。 他的谢哥哥在等他。 他要回去! 这是他唯一的信念。 所幸,疼是疼了点,但他成功了。 从此刻起,没有什么再能够阻挡住他和谢规。 他们的未来,将会是一片坦途。 思及此,顾爻将人又抱紧了两分。 谢规悬了半年的心终于放下。 他抱着他的少年。 他们的未来,将会是鲜花着锦。 第461章 万事开端52 顾爻没想到自己想象中的一片坦途,刚刚醒来就碰上的滑铁卢。 事情还要从一次平平无奇的上厕所开始。 顾爻掀开被子要下床解决一下,那双腿触及地面,他整个人却直直向前扑去,摔了个狗吃屎。 差点没给他这具好不容易拼起来的身体给摔散架了。 把刚刚进门的谢规吓得不轻,赶紧将人扶了起来。 顾爻有些尴尬,想要扶着床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最后还是只能“屈辱”地让谢规抱起来。 主打的就是一个能屈能伸。 谢规看着顾爻脸上的乌青,脸色都沉了沉,可触及顾爻低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模样,他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小孩,你到底在干什么?” 顾爻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偏过脑袋,有些不自然道:“我想……上厕所。” 顾爻嗫嚅着,声音也小得不像话。 可谢规就是听到了。 看着小孩害羞的模样,谢规没忍住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害羞什么?” 顾爻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最后也只是憋出来一句,“不要脸。” 谢规的眸光沉了沉,脸上却笑得温柔。 亲身让顾爻体验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不要脸。 顾爻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红透了。 谢规抱着人笑得张扬,顾爻一碰到床,就势一滚,将整个人都卷进被子。 连个脑袋都不露。 谢规笑了笑,扯了扯他的被子,将脑袋挖出来,生怕给人憋坏了。 顾爻揪着被子,脸上却是一副誓死不屈的神情,他声音悲切,眼眸含泪,“谢规,你禽兽!” 而一群围观群众也是在此时进来的。 原本说说笑笑的几人,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仿佛误入了什么犯罪现场。 看着谢规“兽性大发”地去撕扯顾爻敝体的被子,顾爻仿佛一朵倔强的小白花,受着风雨的催打,宁死不屈地扞卫自己的清白。 气氛一时尴尬。 还是陈昭最先反应过来,将手上的果篮一放,像只护崽的老母鸡,直接扑到床上,横插在两人之间,张开双臂,将顾爻(划掉)小鸡仔护在自己单薄的羽翼下。 他看着谢规眼里满是控诉,“谢哥,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憋了很久肯定很难受,可顾爻他还是个病人啊!” 卷成春卷被陈昭死死抱住的顾爻:“………”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谢规听到这要素过多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昭却像那个英雄母亲一般,轻轻拍着顾爻,像极了小时候妈妈哄睡。 顾爻:“……” 一番解释过后,病房中依旧沉默。 还是被欺骗了真挚感情的陈昭率先开口,“所以,就是因为你现在走不了路,谢哥扶着你的……上了个厕所,你就感觉不好意思了?” 陈昭不理解。 这两人什么事没干过啊? 害羞啥啊? 他和余燃青春期还会互l呢。 陈昭一点没感觉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被直接点破,顾爻感觉更社死了。 他双手合十,“哥,你是我哥,别说了。” 虽然在场的都是熟人,但陈昭这个显眼包还真是独树一帜的奇葩。 这两声哥喊得陈昭格外舒心,他立马安静闭麦。 岑俞白推了推眼镜,看向顾爻,露出一个资本家的微笑,“顾爻,早点养好身体,公司等着你。” 早点养好身体,公司的工作还在等着你。 从那个微笑中,顾爻看出了沉重的怨气。 比那个厉鬼还重。 顾爻缩了缩脖子。 觉得自己的复健之路也不是不能拖一拖。 岑俞白一眼就看出顾爻的想法,正想开口抱怨两句,目光却落在顾爻苍白的面色上,话到唇边转了一圈,生生又给咽了回去。 人回来就好。 他轻叹一口气,摆了摆手,“算了,你慢慢养着吧,公司有我们,你不用担心。” 顾爻一愣,岑俞白这样说,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他一脸认真,“我会尽快回公司的。” 岑俞白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公司了。” 他现在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要不是余燃还能帮帮忙,他真的会累死。 陈昭和余燃跟着离开。 病房内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轮到谢规开始算账了,他偏头看向顾爻,脸上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阿爻,我怎么禽兽了?” 顾·残疾人士·爻摆了摆手,一脸讨好,“谢哥哥光风霁月,玉树临风,怎么会禽兽呢,绝对不可能。” 谢规怪笑一声,“晚了,我还真就想实践一下。” 顾爻抱紧自己的小被子往床角缩了缩,却还是没有逃过谢规的全身检查。 第462章 万事开端(完) 有谢规陪着复健,顾爻恢复得很快。 他们的婚礼日期也定了下来。 谢规像是要补全上次求婚草率的遗憾,婚礼的预热都格外盛大。 主打的就是一个财大气粗。 谢氏财团旗下产业,在婚礼当天全部九折。 整个首都的户外大屏被谢规包下全天。 循环播放的就是他和顾爻的婚礼筹备视频。 通过视频的都可窥见两人身上那满溢的爱意。 夜晚,漂亮的灯光秀和无人机表演为新人庆贺。 谢氏财团的官博,抽了一整天的红包和各色奖品。 而晨曦科技也不甘示弱,婚礼当天,所有晨曦科技自营店售卖的产品全部八折。 为大老板送上新婚祝福,还有机会得到神秘好礼。 这对于平日喜欢电子数码的人来说是个极大的好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晨曦科技的产品好,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它也贵啊。 而且,从不打折。 这一次带着活动力度,是前所未有的。 所有人都惊叹于这场婚礼的盛大。 满天花雨下,谢规和顾爻被送进了洞房。 满目喜庆的红色中,谢规端坐在床边,红色的盖头遮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他为顾爻准备的惊喜。 他捏着裙装的衣角,听着开门的声音,越发紧张。 谢规垂着脑袋,一双红色的靴子在眼前站定。 顾爻拿过喜秤,一把挑开了谢规的红盖头。 一如当年挑开阎郁的那般。 谢规看着眼前同样穿着一身中式喜服的顾爻,心脏忍不住砰砰直跳,垂着眉眼似是有些害羞,轻声唤了句,“夫君。” 顾爻耳廓一红,透过这中式的婚房,好像又看到了阎郁。 后来的炮火连天,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好好活着。 那是他和狐狸第一次成婚。 只是,只有短短两日。 一别就再无归期。 谢规没等到顾爻的回应,脑袋也耷拉下来了,他攥紧了鸳鸯喜被,心中有些慌乱。 这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到底阿爻的愿望,他想掀红盖头,想要听人唤他夫君。 是他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谢规的脸色白了白。 忍不住扯住了顾爻的宽袖,将人一把扯回了神。 顾爻偏头看去,一眼就撞见谢规那有些怀疑自我的眼神。 攥着自己袖子的力道也格外大,像是生怕他跑了。 顾爻有些好笑,将掌心搭上谢规的手背,他微微倾身,如玉的面容在烛光中显得格外莹润,张开的清俊面容,漂亮得目眩神迷。 他唇角噙着笑,“娘子这是想反悔吗?可我们已经入了洞房,你反悔也来不……唉。” 少年带着些无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人一把扯入了柔软的被褥,谢规特意蓄起的发此刻拂在顾爻脸上,带着些痒意。 顾爻抬眼,看着这一脸凶相压着自己手腕人,那白皙的脸上却是红了个彻底。 “我们既然已经成婚,这一辈子,就该绑在一起了,阿爻,你跑不掉了。” 谢规绷着张脸,带着紧张。 顾爻轻笑一声,像是初春花开,他的声音温润,“嗯,不跑了。” 这辈子都不会跑了。 这辈子,我们会白头偕老。 这辈子我们会共看山花烂漫。 无病,无灾,无恨,无痛。 见人还绷着脸,顾爻抬起身子,亲了一下谢规。 “好了,合卺酒还没喝呢,娘子这么着急洞房吗?” 谢规闹了个大红脸,慌乱地从人身上下来,端端正正坐在床边。 看着谢规绷直的脊背,顾爻笑了笑,翻身从床上下来,坐在木桌前朝着谢规招手,晃了晃手上用一根红线绑着的葫芦瓢。 “娘子,这合卺酒还是早喝为好,免得娘子憋坏了。” 瞥见谢规那端正的模样,顾爻就忍不住口嗨。 至少在结婚这件事上,他还是比谢规多点经验的。 谢规僵着身子,朝着桌边走去。 合卺酒下肚。 陈年的女儿红确实是有点上头的。 这一世没有练过酒量的顾爻直接上头。 晃动的烛光中,谢规看着面色酡红的美人,喉结不自觉滚了滚,接住这人踉跄的身子,声音发紧,“阿爻。” 顾爻从谢规怀中站起身,抬眼看他,目光灼灼,看得谢规心头酸软。 “阿爻……” 顾爻却一把捏住了他的脸,一脸神秘,“嘘,别说话,让我说。” 像个小孩似的。 谢规有些无奈,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下拉了拉。 顾爻像是个淘宝的勇士,蹑手蹑脚地蹲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艳丽的红色映入眼帘,漂亮的瘦金体跃动在红纸之上。 是一封裱起来的婚书。 顾爻小心翼翼地将婚书拿出来,拉着谢规坐在床头,神色温柔又郑重,看向谢规,目光灼灼, “从兹缔结良缘,订成佳偶,志同道合,早经牢系赤绳,意治情投,行看永偕白首。花好月圆,欣燕尔之。将咏海枯石烂,指鸳侣而先盟,谨订此约。” “顾爻,谢规,辛丑年,戊戌月,乙卯日。” 少年的声音温柔,却透着格外的郑重,安静的房间中,只能听到红烛燃烧的声音。 谢规却清晰听到了自己凌乱的心跳声,他看着顾爻,嗫嚅着说不出话。 顾爻却格外大胆,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眸明亮,“三媒六聘,婚书乃我亲手所书,娘子如今是万万抵赖不得的,你可是我顾家的人了。” “就算你不愿,那……唔。” 谢规垂着眸,一把将人拉倒,俯身亲上那仍在喋喋不休的诱人红唇上。 顾爻一下被亲懵了,眼底都忍不住浮上雾气。 谢规舔了舔唇,似在回味,表现出十足的攻击性,声音却是十足的温软。 “夫君,夜深了,该休息了。” 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手腕挣脱不开,顾爻生出被捕食的错觉,战栗感泛上尾椎骨。 他动了动腿,却又被压制住。 少年如玉的肌肤上遍布丑陋的伤痕,被谢规用轻柔的吻盖住。 他的头上的珠翠啶啷作响,红烛帐暖,顾爻彻底沦陷在美人乡中。 那珠翠散落满地,响了一夜。 婚后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谢规从以前暗戳戳的秀恩爱,变成了明目张胆地秀。 顾爻喜欢看世间风景,谢规就陪着他看遍山川之美。 他们在冰岛之上依偎着见过最美的极光。 他们也在普罗旺斯一望无际的薰衣草花海中拥吻。 他们在佛罗伦萨的百花大教堂最有名望的牧师见证下,举行了只有他们两人的婚礼。 谢规也为了顾爻折下了佛罗伦萨最美那朵鸢尾花。 在意大利有一句着名情话,“不要钻石,我要你从佛罗伦萨带回的那朵鸢尾花。” 他们也三跪一拜,虔诚地随着藏民在扎什伦布寺许下最美的期许。 ……… 顾爻的身子终究还是在两次绑架中伤了。 天命之年便已要油尽灯枯。 谢规抓着他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枯槁的手掌,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顾爻笑着安慰他,“谢哥哥,你别哭了,哭了就不帅了,我可就去看其他更帅的小鲜肉了。” 平日爱吃醋的男人此刻却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阿爻只要能好过来,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顾爻扯出一个笑,仰头看着天花板。 谢规的泪砸在他的手背上。 生疼。 可他要走了…… 只是……还是没能和你白头。 他抬起手,想要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别哭……” 谢规将脸放在他的掌心蹭了蹭,顾爻盯着他的脸,久久不愿离开。 可身体却在衰败。 一寸,一寸,又一寸。 慢慢绝了气息。 那双漂亮的琉璃瞳慢慢涣散,失了光彩,却依旧不舍得离开他的爱人。 谢规彻底折了强撑着的脊梁,抬手合上了那双漂亮的眸。 他心中都清楚的,从顾爻第一次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他就清楚,他偷来的时间,到头了…… 顾爻的葬礼之后,没有人再能找到谢规的踪影。 谢氏财团被谢规全部交给了收养的孩子。 司砚和秦宇再见到谢规,就已经是一个盒子。 他终究没有撑过去。 他们依着谢规的遗愿,将他与顾爻合葬。 他们是夫妻。 理当生同衾,死同穴。 第463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1) 余燃是在一个十分狼狈的时候见到陈昭的。 他的母亲自从被他的父亲赶出来,精神状态一直就不太正常。 那个菟丝花一般的女人失了依附,从此一蹶不振。 余燃恨铁不成钢,却又不知该怎么办。 而他的噩梦,也是从此开始。 原本也算是锦衣玉食的少爷却只能回到破败的乡下。 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他明明是一个男孩子,却被女人套上了小裙子。 余燃也想过反抗,可换来的却是女人变本加厉的责打。 温柔的外婆蹒跚着步子上来护着他,却跟着他一起承受女人的歇斯底里和不分对象的责打。 他知道妈妈病了啊,可为什么要将气撒在他的身上呢? 外婆抱着他哭,他也抱着外婆在哭。 久而久之,余燃就不反抗了,甚至是有点期待。 因为他的母亲只有在给他扎辫子的时候才会温柔地朝他笑。 仿佛又回到了他小时候,他的母亲也是这样温柔的一个人啊。 会给他讲故事,会给他做小点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在他的母亲发现他那个父亲出轨开始的。 原本温柔的女人变得歇斯底里,无理取闹,不停地砸东西,发了疯似的吼叫。 她努力想要挽回那个男人的心,却被他无情抛弃。 他搂着更年轻漂亮的“真爱”,将陪他打拼的糟糠之妻弃若敝履。 他们没有地方去,母亲沉默着,将他带回了乡下外婆家。 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原本锦衣玉食的少爷就承担起了照顾母亲和外婆的责任。 在其他孩子都在母亲怀中肆意撒娇的年纪,余燃却已经学会踩着凳子在灶台上做饭。 他把那座小屋收拾得干净又整洁。 隔壁的陈爷爷是个很好的人,和整个村子里都格格不入。 他的院子永远干净又整洁,木质篱笆内种的是满园的栀子花。 每到花开的时候,远远地就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 陈爷爷很温柔,人也很好。 他还养了一只中华田园犬,黄色的,叫做雪碧。 他总是会笑着和别人介绍,这名字是他孙子给取的。 他心疼余燃一家孤儿寡母的,总会多帮衬着些。 那是余燃儿时不多的温暖。 村里的孩子总是骂他“娘娘腔”,“死变态,”。 小孩的恶意总是格外直白又恶毒。 所有人都孤立他。 余燃也不在乎,他只想做好自己的事情。 可总有人上赶着要找茬。 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余燃提着刚去田间拔的小青菜回家的路上,陈爷爷笑着朝他招手,送了他一盆栀子花。 余燃是有些意外的,因为那是陈爷爷第一次送人栀子花。 那些花,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有人来讨要,他都没给过。 陈爷爷只是笑呵呵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看你扒在围栏上看了好几天了,这是前几天刚刚送来的小苗,还以为会死,移到盆里没想到活了,就送给小燃吧。” 老人的目光中透着些怜惜,他指了指那含苞待放的栀子花,“小燃也要像这栀子花一样,要开心坚强啊。” 余燃抱着那盆小小的栀子花,重重地点了点头。 回家的路上,他却被几个人给堵了。 看着眼前几个男孩,余燃抱着花就想要绕过他们,不想和他们计较,却被人直接推了一把。 一时不察,脚下一个趔趄,为了护住怀中的花,跌倒在地。 堵人的几个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一推就将人直接推到地上了。 但想起刚刚余燃无视他们,拽得上天的样子,带头的小胖子抬了抬下巴,“喂,娘娘腔,你是怎么让陈爷爷把花给你的?” 陈爷爷种的花好看,又香的很,村里的小孩都喜欢,可老人却从不给其他人。 余燃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抱着花转身欲走。 小胖子被无视了,伸手就要去抓余燃的手,想要将他手上的花抢过来。 余燃眼神一凛,思索着要不要一脚踹过去。 另一道声音却先传来,“喂,你们干嘛呢?” 一道身影跑来,挡在了余燃身前,带着些不稳的喘气声,“你们怎么能欺负人呢?小心我去告诉你们爸爸妈妈。” 小孩子对于告家长总是有着天然的畏惧,也自知理亏,轻哼一声,带着两个小弟转身离去。 只是那脚步有些匆忙的狼狈。 余燃也乐得少个麻烦,低声道了个谢,转身就要离开。 那人却先一把抓住余燃的手臂,咧着一口傻兮兮的大白牙,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小妹妹,我叫陈昭,你叫什么啊?” 余燃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理他。 陈昭却看到了什么,兴奋地朝着余燃身后招手,“爷爷!” 余燃转头看去,陈爷爷正快步走来。 他看向陈昭,垂了垂眸,抱紧了手里的花,原来,这就是陈爷爷的孙子吗? 陈昭放开余燃,一下子就扑到了陈爷爷身上。 陈爷爷脚下步子不稳,却还是将人抱住了,他摸着陈昭的脑袋,乐呵呵的,“小昭又长大了啊,明年爷爷就该抱不动喽。” 后来跟上的陈父拎着行李箱,“爸,你就惯着他吧。” 陈爷爷依旧乐呵呵的,“小昭这么乖,我不疼他疼谁啊,再说了,你们难得回来一次。” 陈父无奈摇了摇头,“我先把东西放进去,陈昭,你乖一点啊。” 说完,陈父朝着小院走去。 陈昭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朝着陈爷爷撒娇,“爷爷,我哪里不乖了,我刚刚还见义勇为呢,救了个被人欺负的妹妹,你说是不是啊,小妹妹……唉,人呢?” 陈昭回头看去,哪里还有人影。 陈爷爷一愣,“妹妹?” 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小燃(蓝)吧,那也是可怜的孩子,却是个心性好的,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没什么朋友。” 由于陈爷爷rl不分,陈昭自动听成了小蓝。 陈昭也由此知道了,那个漂亮妹妹叫小蓝。 想起刚刚见到的妹妹,白白软软的,穿着粉色的小裙子,还扎着漂亮的小辫,看起来就像个公主,没想到这么惨。 陈昭忽而生出一股豪情壮志,他刚刚英雄救美了啊。 那,那个漂亮妹妹,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得益于陈父喜欢武侠小说,总是喜欢在家中听书,总是有这种英雄救美的情节。 陈昭自然也往这方面想了。 想起了刚刚那个漂亮妹妹以后会和自己结婚,陈昭偷偷红了脸。 “我会和小蓝妹妹做朋友的,我会保护他。”小小的男孩拍着胸脯保证道。 陈爷爷乐呵呵的,也没有多想,想着自家孙子能有个玩伴也好,只笑着摸摸陈昭的脑袋,“好,那小昭要保护朋友啊。” 陈昭点点头,“当然。” 那可是他未来老婆! 小小的人心中这样想着。 盛夏的蝉鸣里,这是余燃与陈昭的初遇。 第464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2) 那是余燃过得过得最聒噪的一个夏天。 身旁永远跟着那个热血的笨蛋。 无论他怎么冷脸都赶不走。 就像是夏天院子里鸣叫了一整个夏天的蝉,聒噪又让人心烦。 至少最初,是这样的。 可在黑暗之中的待久了,总还是期盼着光明的。 余燃坐在小板凳上帮着外婆将玉米剥开,院外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声音,“小蓝莓,今天我和爸爸钓了好几条鱼,爷爷做水煮鱼片,可香了,一起来吃啊。” 余燃攥紧手中的玉米,充耳不闻。 外婆却看出了余燃的心思,枯槁的手搭上他的手背,将他手里的玉米拿过去,笑着道:“小燃也该交个朋友了,你这么大的孩子,就是应该去玩啊,去吧。” 余燃抿了抿唇,想要再拿起一根玉米他垂着脑袋,嗫嚅着辩驳,“外婆,我没有,我可烦他了。” 老人笑呵呵地点了点头,“嗯,你没有,是外婆想小燃多交些朋友,好不好?” 她起身,蹒跚着步子走向门口,将木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陈昭笑着打了个招呼,“奶奶好。” 嘴上叫得甜,陈昭那双眼睛却忍不住朝里看去,探头探脑的,当看到余燃看过来时,咧着一口大白牙朝他招手,“小蓝莓。” 余燃不让他叫小蓝妹妹,陈昭就自己给他想了个称呼。 他觉得这个妹妹甜甜的,就和他最喜欢的蓝莓一个味道。 刚好又叫小蓝。 小蓝妹妹,小蓝妹,小蓝莓。 和他简直是绝配。 余燃见陈昭看过来,赶紧避开目光。 耳廓泛起不正常的红。 他抿了抿唇,将脑袋偏回去,继续剥着手上的玉米,只是那时不时朝陈昭那边瞟的动作,却暴露了他的想法。 余外婆笑呵呵地将人迎进来,眼角的细纹都皱在一起,“小昭是来找小燃的吧,这孩子太闷了,赶紧带他出去玩吧。” 陈昭得了余外婆的首肯,侧着身挤进门内,噔噔噔地就跑到余燃面前,一把拿过他手上的玉米。 “小蓝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陪我一起吃饭吗?还有一个大——蛋糕哦。” 陈昭蹲下和余燃平视,用手比划了一下,好似那个蛋糕真的很大。 余燃抿着唇不说话,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 一个多月的相处,陈昭却对余燃有了些了解,见人没拒绝,那八成就是默认了。 他的脸上扬起,扯住余燃的裙角,“小蓝莓,我在这里都没什么朋友,你忍心看我的生日一个人,孤零零的吗?” 说到这里,他还眨巴了两下眼睛,好似想从中挤出一点眼泪。 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天上的星星。 余燃没有动作,脸上却浮现出纠结和不知所措,他看向缓缓走回来的外婆,外婆朝着他摆摆手,“去吧,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啊。” 老人家看得通透,那一眼,就好像将余燃的心思看了个彻底。 陈昭也很上道,拉着人就往外走,余燃抿着唇,被陈昭拉着往前走。 余外婆倚在门框,看着两个小孩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笑容。 她的小燃啊,也有朋友了。 陈昭是在一个有爱又和谐的家庭中长大的,生日也是温馨又平淡。 陈昭坐在余燃身边,见余燃只夹着面前那一盘菜,跟个小霸王似的,将自己尝到的觉得好吃的菜全都往余燃面前扒拉。 他笑得一脸憨相,像是献宝似的,“小蓝莓,这些都好吃,你多吃点。” 在陈父陈母还有陈爷爷打趣惊愕的目光中,余燃恨不得把脑袋埋到饭碗里。 陈昭那个显眼包却还无知无觉,不停地往余燃碗里夹鱼片,“小蓝莓,多吃点,你太瘦了。” 余燃沉默寡言的,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默默地将陈昭夹给他的菜全部吃掉。 陈昭全程盯着那张白皙软和的脸,两颊塞满了吃的,一耸一耸的,好像仓鼠啊,好可爱。 越可爱,越想投喂。 整顿饭下来,只有余燃一个人吃撑了。 等到了切蛋糕的时候,陈昭非要自己动手切第一刀,将切出来的第一块蛋糕放下了余燃面前。 “小蓝莓,妈妈说,吃了第一块生日蛋糕的人会幸运一整年,我希望你可以幸运一整年。” 陈昭笑着,低头朝着余燃看去,眼中盛着的,是璀璨星河。 余燃嗅着香甜的蛋糕气息,心中涌过一阵暖意。 他拿起塑料叉子,将那块切得歪七扭八的蛋糕,吃得干干净净。 连带着陈昭的祝福。 一起和香甜的蛋糕,放进了心底。 很甜。 聒噪的夏天也是短暂的。 两个月已经处出感情的两个小朋友都对对方有些不舍。 陈昭泪眼汪汪,扯着余燃的裙角,“小蓝莓,你可别忘了我,明年暑假,我还会来的。” 余燃扯了扯唇角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也想哭。 可他不能。 和陈昭一起嚎,实在是太丢人了。 那边陈父陈母已经在催促,陈昭却还在嚎叫,一边嚎着,一边把自己特意买的蓝莓发圈塞到余燃手里,“小蓝莓,你可千万要记得我啊,我是你的陈昭哥哥。” 余燃看着手里的发圈,蓝莓上的水钻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好看。 陈昭已经扑腾着被陈父扛走,那嚎叫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 陈父被他吵得头疼,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别哭了。” 哭声止住了一瞬,随后变本加厉。 “小蓝莓,小蓝妹妹,你一定要记得我啊。” 余燃看着手上的发圈,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陈昭,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上前扯住陈父的衣角,扬起脑袋,“叔叔,能让我和陈昭说句话吗?” 陈父将陈昭放了下来,那震耳欲聋的哭声立马止住,拉着余燃就跑开了。 他眼眸晶亮地看着余燃,“小蓝莓,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如果他的身后有尾巴,此刻应该摇成螺旋桨了。 余燃抿了抿唇,将发圈攥紧在手心。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脸上绽开最灿烂的一个笑容,“陈昭哥哥,我会记得你的,等你明年回来,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准生气啊。” 陈昭被这一声甜甜的陈昭哥哥喊得脑袋晕乎,已经听不清余燃后面说了什么。 内心滚动刷屏。 她喊我哥哥耶。 小蓝莓喊我哥哥。 小蓝莓喊我陈昭哥哥啊。 她真是太可爱了。 陈昭点了点头,胡乱答应着。 余燃松了口气。 陈昭还想说点什么增进一下和小蓝莓的感情,陈父却已经一把将人薅起来。 “兔崽子,再拖下去,就赶不上车了。” 陈昭趴在陈父的肩上,朝着余燃挥手,“小蓝莓,明年见。” 余燃也朝他挥手,“陈昭哥哥,明年见。” 小小的少年,已经开始期待下一次聒噪的蝉鸣。 期待下一个聒噪的夏天。 期待着那个,聒噪的人。 第465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3) 下一个聒噪的夏天没有到来。 余燃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那个冬天,母亲没有出意外,他和陈昭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提前给自己那么多年的暗恋画上句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冬日夜晚,村子里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最大的乐趣大概就是在某一户人家正堂,支起一口子废弃的铁锅,围坐在一起烤火聊天。 那些炭火中,有时还会烤着小孩喜欢的蜜薯和土豆。 那是寒冷的冬天,不可多得的慰藉。 而这些,和余燃都没什么关系。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做着自己的寒假作业。 母亲最近两天格外安静,也没有再强迫他穿着小裙子。 余燃换上了一身厚厚的羽绒服,外婆年纪大睡得早,房间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 那个女人看着余燃,好像有一瞬间的清明,转眼又变得迷糊。 他朝着余燃招了招手,温柔地笑着,“小燃,来,来妈妈身边。” 余燃抿了抿唇,有些害怕,女人却没有像往日那般发火,反而扑到他的身边,将他抱得紧紧的。 小小的孩子还不能分清母亲的情绪,当冰凉的泪水滑入脖颈,他抿着唇将手试探着放到母亲背上。 “妈妈,不哭。” 余母的哭声一顿,随后,将余燃抱得更紧了。 “小燃乖,妈妈不哭,不哭。” 那是余燃那两年睡得最美的一觉。 母亲像是儿时一般,搂着他轻声读着睡前故事。 余燃不愿睡去,他害怕明天妈妈就不是这样的了。 可还是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那天的梦里,有仙德瑞拉的仙女裙,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 童话的世界,美好又梦幻。 温柔漂亮的女人合上童话书,拂开小小人儿额前的碎发,轻柔落下一吻。 “小燃对不起,妈妈爱你。” 不舍地摸了摸孩子的脸颊,无声落泪。 再不舍,女人还是轻手轻脚下了床,离开房间。 外头泄露的一丝光亮,也被缓缓合上的房门阻隔。 那是余燃最后一次见到母亲。 再见到母亲,她已经是一具尸体。 往后那么多年,余燃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连夜坐着十几个小时的大巴回到省城,带着那位已经怀孕了的“真爱”一起摔进了冬日的冰湖。 “真爱”没死,她死了。 顺带带走了那个已经五个月的孩子。 一个偷偷查过性别的,男胎。 还有“真爱”的生育能力。 余燃后来无数次在想,她是在给自己报仇吗,报复他那个后妈抢走她的男人。 可余燃心中却更清楚,她是为了他。 为了他,能成为余家唯一的少爷。 而她也确实成功了。 他那位父亲早年玩得花,却将尾巴处理得极为干净。 措施做得好,就算有“意外”,也都是定毫不留情地送进医院。 以此来维持他们夫妻恩爱的表象。 后来年纪大了,心思多了,为了“真爱”抛妻弃子,做了无数准备,才和真爱有了一个孩子。 这一下,直接没了。 也不知是不是报应,他那位父亲本就弱精,年纪大了,更是直接无精。 医生诊断,大概是从三十岁后就没有了。 换言之,他为了“真爱”抛妻弃子,这位“真爱”为了上位,给他扣了一顶结结实实的绿帽。 后来这些鸡飞狗跳的事情,余燃听得只想笑。 就比如现在这个在母亲死了四个月后才巴巴上门,装得一副慈父模样的父亲,余燃择着菜,根本就不想理会他。 外婆被气到头晕心梗,蹒跚着步子,抄起扫把就要往他那人渣身上揍。 不过两下,先把自己气倒了。 余燃有时候发现啊,有钱是真的好啊。 有钱就能治好外婆的病,让外婆过上好日子。 看着这豪华的vip病房,余燃紧抿着唇。 余陆国腆着张脸凑上前,他搓着手,“小燃,你回来,外婆就能好好治病了,爸爸给你办转学,还是回你之前上学的那个学校,好不好?” 他的脸上带着些讨好的笑,余燃垂着脑袋,却没有理他。 他搓着手在沉思。 小小的人早熟,权衡利弊,终究还是为了外婆妥协了。 余陆国脸上马上绽开笑,“好,小燃放心,爸爸一定会让他们治好外婆啊。” 说完,男人匆匆离去。 余燃看着他的背影,却清楚地知道,他只是在为了自己找回唯一的继承人而开心。 他这位离婚之前一年见不到几回的父亲,离婚后也没有过问过他们母子二人生活的父亲,是在期望什么呢? 期望他能和他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吗? 别做梦了。 他只会,报复他罢了。 小孩长得快,余燃的身高较大半年前已经抽条似的长高,他看着楼下开得如火的石榴花。 虽是五月,余燃却清楚知道,那是他失约的夏天。 再次见到陈昭,余燃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抓马的情况。 余陆国一开始还想着掌控他,规划他的人生,余燃却不会惯着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连话都懒得和他说一句。 余燃这么多年,一直也什么朋友,独来独往。 他不是没回过那个小村子,可那挨着的两座房子,却都已经是人去楼空。 后来他才知道,陈爷爷在他走后的第二年,在自己家里摔了一跤。 老人家不能摔,一摔就不行了。 他们这又是在村子边上,人就那样没了。 那满园漂亮的栀子花,也再没人去侍弄。 余燃再次看到是时候,往日漂亮整洁的小院,已经满是杂草。 世间又少了一个对他好的人,他也再没有陈昭的消息。 那天余燃是烦得很,余陆国一直想让他去读最好的私立学校,可余燃觉得自己的成绩够上最好的公立学校。 和人大吵一架,哦也不对,主要是余陆国无能狂怒罢了。 余陆国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苦口婆心,“小燃啊,那学校师资力量好,条件又好,你何必去受苦呢?” 余燃牵了牵唇角,带出一个嘲讽的笑。 冷冰冰的目光看向眼前的中年男人。 到底是这学校好,还是因为这是余陆国控股的私立学校呢? 是他事情惹得太多,怕学校给他开除了吗? 还是想监控他,试图掌控他? 要不是他成绩好,按着余陆国这性子,怕是早就给他放弃了吧。 余燃就是踩在他的底线上蹦迪。 谁让他是他“唯一”的儿子呢。 余燃没心思再听余陆国这些虚伪的话语,将包往肩上一搭,撂下一句,“你管不了我。” 也不等余陆国反应,就背着包扬长而去。 余燃快步离开,将余陆国的骂声和砸东西的声响,全都抛在身后。 那是余燃第一次感谢自己的心血来潮。 想去看看自己未来学校的面貌。 要不然他也不会碰到那样狼狈的陈昭。 一如当年的他。 第466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4) 余燃背着包路过那个巷子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些声响。 那是他极为熟悉的声音。 学校附近的偏僻小巷子,总是带着会聚集着那些聚众斗殴的坏学生。 很不巧,余燃也是其中一员。 通常都是他一个人挑一群。 那种痛苦的闷哼声,听起来就很可怜啊…… 不过,余燃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帮忙的想法。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他看了一眼,抬脚就想走,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陈昭,你英雄救美不是很开心吗?还告老师,现在还狂吗?啊?” 随之而来的是变本加厉的打踹哄笑声,夹杂着痛苦的闷哼。 刚刚听来无关紧要的声音,此刻却让余燃感觉无比烦躁。 陈昭。 无论是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单凭着这个读音相同的名字,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刚刚好今天心情不好,就当作是日行一善吧。 余燃朝着昏暗的巷子走去。 陈昭蜷缩在地上,抱头护好自己的脑袋。 他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敢在学校附近就堵人。 他咬了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 要是三四个还能拼一拼,现在七个人,他是真的打不过啊。 带头的混混见骂了这么久,地上这软蛋也没反驳一句。 他抬手让几个小弟停下来,缓缓蹲下身,嗤笑一声,“哟,刚开始不是挺横的吗?英雄救美,还把我兄弟打了,现在怎么就是个怂货呢?” 陈昭咬着牙,却也没有反驳。 那带头的混混也没兴趣了,今日这气也出了,他朝着身后的几人摆摆手,“你们前几天不是说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嘛?我们去看看。” 身后的小弟闻言赶紧上前,给人递上一根烟,“是啊,听说好像是叫陈颜,那腿那腰,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混混头子深吸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闻言挑了挑眉,也来了些兴致,“是吗,那就去看看吧,学生妹玩起来,应该很带劲。” 身后的小弟附和地发出淫笑声,仿佛那个女孩已经是他们的掌中之物。 他们没有注意到地上蜷缩着的陈昭脸上的神情已经变得格外凶狠。 在几个混混转身要离开的那一刻,陈昭猛地从地上跳起,朝着那个带头的扑过去,直接将人扑倒在地,骑在他的身上,一拳又一拳朝着他脸上砸去。 “就你这个恶心的人渣也敢肖想我妹妹,你们敢动她,我跟你拼命,去死吧你。” 陈昭的动作来得突然,一拳又一拳砸得格外凶狠。 那股狠劲将几个小弟都吓得一跳,小头目赶忙用手护住脸,气急败坏大喊,“愣着干嘛,赶紧把他给我拉开!” 小弟们如梦初醒,几人上前,两人一边,扯着陈昭的手臂,一人扯着陈昭的脖子,将人往后带,剩下一个,赶忙将小头目扶起来。 陈昭一边扑腾着,一边被带着往后,连着往那小头目身上踹了好几脚。 他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眼眶也通红。 小头目捂着被踹了好几脚的肚子,眼神阴狠地抄起垃圾桶旁一根废弃的钢管,慢慢朝着陈昭走去。 他的脸上是狰狞的笑,“你很好,英雄救美一次不够,还要来一次是吧?” “陈颜是你妹妹,那我更要试一试是什么滋味了,我要把她玩烂,我现在先打断你的腿。” 陈昭眼眶通红,愤恨地要上前撕咬这个人,却被五个人死死束缚住。 小头目已经走到他面前,扬起钢管就要朝着他的腿砸去。 陈昭眼神发狠,思索着能不能再揍这人渣几下,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 那是陈昭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本词典的威力那么大。 那本红色的新华字典在他眼前绽开一朵花,准确砸中了那混混的手臂。 钢管瞬间飞了出去。 “哐当。” 钢管落在了地上。 而那小头目也被砸得一个趔趄。 陈昭只看到巷子口逆光中,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走到自己面前缓缓蹲下,一只漂亮到无可挑剔的手慢慢捡起地上的新华字典,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吹了口气将灰尘吹干净。 然后,将那本看起来极有年代感的字典慢悠悠地放进黑色的书包。 那位仗义人士缓缓起身,陈昭这才看清他的全貌。 身形清俊挺拔,面容俊秀,鼻梁高挺,唇极薄,唇色浅淡,透着一股凉薄感,明明眉形柔和,可瞳仁却黑沉沉的,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那浑身的戾气却生生将这清冷压下,透着难言的暴躁感。 陈昭先是背这人出众的相貌一惊,随后看着这人清瘦的身形,心头一跳,朝着他大喊: “同学,快跑,你打不过他们的,要帮忙就报警。” 余燃对上陈昭那双眸子。 一双蕴着担忧和焦急的眸子。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捻了捻指尖。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的傻。 余燃以为自己忘记了,可在见到陈昭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从未忘却。 只一眼,他就知道,这就是陈昭。 他看着那些禁锢住陈昭的手,余燃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眉峰压了压,阴冷的目光扫过那五个小混混。 那几人瞬间感觉心底升起一股凉,手上的动作一松,陈昭面上一喜,挣脱几人束缚,上前一把扣住余燃的手腕,拉着人就要往外逃命。 拉了一下,没拉动。 再拉一下,还是没拉动。 ??? 陈昭回头望去,余燃嚼着口香糖,甚至饶有兴致地吹了个泡泡,看着眼前的几人,随意轻嗤一声。 “几个人欺负一个人算什么本事,要不,和我练练?” 陈昭听到这话,吓得头皮发麻。 “你是不是傻啊,一个人打七个,你当自己是金刚葫芦娃啊,能刀枪不入。” 陈昭看着这人自信的模样,都已经无力吐槽了。 陈昭看着对面几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掏出了随身的武器,折叠刀,甩棍…… 他们已经错过了最佳逃跑时间。 他咬了咬牙,一把将余燃挡在身后,“你快跑,今天这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我殿后。” 看着陈昭一脸英勇就义都模样,余燃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好像还是那个穿着裙子抱着花的“小可怜”,陈昭就像是那个架着七彩祥云的勇士。 虽然他这个小可怜不需要陈昭,也能将那些人打得满地找牙。 可有人保护的感觉,还不赖。 第467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5) 余燃心中郁气一扫而空,心情极好地翘了翘唇角。 见余燃不动,陈昭都无语了,“大哥你快跑啊,不然我俩都得折在这里。” 余燃心情极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会把你完整带走的,不会缺胳膊少腿,要担心的,应该是他们。” 说完,他看着对面几人轻嗤一声,“就这几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陈昭只当他在吹牛,还想说些什么,余燃却将他往后一推,将肩上的包往他怀里一丢,偏头笑得张扬。 “给哥看着包,等哥收拾了这群杂碎,一会儿就好。” 陈昭就看着余燃一脸兴奋地歪了歪脖颈,活动了一下手腕,朝着对面带刀带棍的几人直接冲了过去。 陈昭目瞪口呆。 那是陈昭第一次见到,什么是极致的暴力美学。 余燃穿着清爽的短袖天蓝色衬衫,一张脸矜贵,动作极其优雅,仿佛在创造什么艺术品。 可手下的动作却极其狠厉。 一拳一个小混混,一脚一个将他们的武器全都踹飞,那运动鞋鞋底和他们胸骨发出的碰撞声,清脆且有节奏,仿佛是什么交响乐,听得却让人胆寒。 小混混们见了血,余燃却依旧矜贵优雅,白色的运动鞋,连半点灰尘都没沾上,依旧光洁如新。 那群人一拥而上,没有讨到半点好,连余燃的衣角都没碰到,就已经全军覆没。 矜贵的少年捡起地上的甩棍和弹簧刀,轻嗤一声,将刀子往身后一丢,准确地丢进垃圾桶,他的手上留下的是一根甩棍。 那些混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他缓步走过去,动作优雅,眉目含笑,手上力道却极重,扬手,一棍一个,将那六个刚刚爬起来的狗腿子直接砸回地里。 再一人补了两棍,没有丝毫留手,那几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再也爬不起来。 余燃看着甩棍,一脸嫌弃,将它也往后一扔,去和那几把刀做伴。 看着已经蜷缩在一起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的小头目,他笑了笑,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然后,一脚踩在那鼻青脸肿的小头目胸口,居高临下,一脸桀骜,余光却落在陈昭青紫的手上和脸上。 刚刚压下的戾气,重新从压低的眉峰溢出,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阴冷,“你刚刚说什么来着?要打断谁的腿?要玩烂谁?” 那个头目被踩得浑身疼,勉强将肿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那转着蝴蝶刀的人,吓得要往后退,却被余燃死死踩住,动弹不得,像一只搁浅的鱼,不停地扑腾,却无济于事。 他是真的怕了,他看着笑着的余燃,只觉得自己看到了魔鬼。 他是魔鬼! 彻彻底底的恶魔! 冰凉的刀刃贴上那张青紫的脸,余燃脸上尽是嗜血的冷意,他俯身蹲下,凑在他的面前,“你说,用将你这厚得像是城墙的脸皮拔下来,能卖几毛钱一斤?” 小头目被吓得瑟瑟发抖,不停求饶,“哥,你就当我是个屁放了吧,爹,你是我爹,是我亲爹。” 余燃轻嗤一声,“我可没有你这么不孝的儿子。” 他的眼中戾气却没有半分减少,反而多添了分嗜血的冷漠,眼见着那把刀就要划开那张让人作呕的面皮。 一只颤抖的手抓上余燃细瘦的腕子,“算了吧,把他们交给警察。” 余燃没有放弃,他垂了垂眸,声音辨不出喜怒,“你是在怪我吗?” 陈昭抱着包,忽然有些急躁反驳,“我没有,你动了刀,万一被他们反咬一口怎么办?” 余燃浑身紧绷的神经忽然一松,唇角露出一个轻缓的笑,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他歪头看向陈昭,“怎么,担心我?” 陈昭点了点头,“你是为了救我才惹的事,我自然不希望你出事的。” 余燃对这个说法勉强满意,他轻笑一声,将蝴蝶刀一收。 “行吧,今天就听你的。” 陈昭还想说些什么,巷子外已经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 一向还算乖巧的陈昭,喜提橘子体验卡。 余燃倒是跟回家似的,姿态闲适得不得了,甚至还能和警察姐姐有商有量的,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吃的。 不知道还以为是来旅游的。 他叼着个小面包走进来,看着双手放在膝盖,坐姿端正,乖得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陈昭,轻笑一声,他喊了一声,“陈昭。” 陈昭回头,余燃将手上那个大袋子一抛,陈昭手忙脚乱地接住。 余燃大步走到他身边坐下,“吃点东西吧,午饭没吃吧?我刚好买多了。” 陈昭讷讷的,刚想反驳自己不饿,肚子却适时地叫了起来。 他脸色一红,拿出一个小面包,干巴巴地啃着,没有再动其他东西。 余燃轻笑一声,打开一瓶旺仔递给陈昭,“你不噎的慌吗?这么多饮料,不懂得开瓶配一下?” 陈昭和那红色罐子上傻兮兮的笑脸对上,大眼瞪小眼,透着些滑稽,却还是将东西接了过来。 “谢谢。” 余燃也没有再说话。 陈昭吃饱喝足,这才想起来,偏头看了一眼余燃,“哦,对了,同学,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余燃拿着小面包的手一顿,低声吐出两个字,“余燃。” 说罢,好似发现自己介绍得不太郑重,又加上两个字,“我叫余燃。” 这是余燃第一次和陈昭正式说起自己的名字,他想让这人记住。 陈昭一愣,不懂这人为什么又要介绍一遍,他笑了笑,“我叫陈昭。” 余燃看了他一眼,透着些无奈,目光却幽深。 “我知道。” 我知道你是陈昭。 陈昭啊了一声,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又发现自己的问题有点智障,刚刚这人都喊了他的名字了。 随后也不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并排坐着,静静等着问话。 夏天的傍晚裹挟着温热的风,这是余燃和陈昭的重逢。 第468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6) 等到走出橘子,余燃看着被家人围在中间嘘寒问暖的陈昭,那张青紫的脸上带着些无奈的笑意,却任由那个温柔地妇人将他转来转去地上下打量。 余燃知道,那是陈昭的母亲。 他见过的。 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更衬得余燃一个人孤家寡人。 等到被盘问了一番,陈昭才被放开。偏头看着垂着脑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的余燃,他大步走过去。 “余燃,我爸妈想要感谢一下你,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余燃猛地抬头,目光落在对面几人身上,妇人的眸光温柔,男人的眼神也带着些感谢,甚至那个女孩眼神都亮晶晶是,带着些崇拜。 他们温柔和善,是生在阳光下的人。 自己,格格不入。 他捏了捏拳头,忽然感觉自己无所遁形,面对他们的和善,有些无措。 看着脸上带笑的陈昭,他忽的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冷硬又艰涩,“不用了,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说罢,就转身离去,只是那脚步匆匆,总透着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陈昭想要追上去,转眼间却就没了那人的身影。 他挠了挠头,搞不懂这人的想法。 只是看着余燃的背影,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到机会。 余燃也曾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就那样懦弱,找了陈昭那么久,却轻易就落荒而逃。 再次相见,是在学校的开学典礼上。 余燃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 他是今年的状元。 陈昭站在台下,看着台上致辞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这人。 余燃生得好看,成绩又好,这样的人在枯燥的学习生活中,那简直就是风云人物。 开学典礼散场,已经有好几个女生围住他。 余燃蹙了蹙眉,有些不耐烦,正想让人让开,却有个人逆着人流,从身后准确抓住他的手腕,看不清面貌。 他的手下意识一动,扣住这人的手腕,眼神闪过一抹凶光,一瞬间就拿出平日离打架的狠劲。 “疼疼疼,轻点,轻点。” 熟悉的声音传来,让余燃有一瞬间的怔愣,手上松了力道。 陈昭笑容扭曲,揉着手腕,一脸幽怨地瞪着余燃,“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凶啊?” 不知道是不是陈家基因问题,陈昭生得极白,那手腕上刚刚一掐,已然留下指印。 红中带青,看起来有些吓人。 余燃抿了抿唇,没有回答陈昭的话,面色却越发冷沉。 刚刚还叽叽喳喳的几个女生,现在都不敢说话。 他自是知道他手劲多大,上前一步,拉着陈昭的手,直直地就往外走。 陈昭被拽得一个趔趄,脚步赶忙跟上,有些疑惑,“余燃,你带我去哪啊?” 余燃抿着唇,没有说话,拉着人就往前走。 等到了医务室门口,他才放开陈昭。 陈昭看着头顶医务室的门牌,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不用这样吧,就这么一点伤,我的体质就这样,我妹也一样,就是遗传我妈,皮肤白了点,明明没多大事,看起来就像是很严重,真不用拿药,我们赶紧回去,等会上课来不及了。” 说着,陈昭甩了甩手,一脸随意,作势就要拉着余燃走。 余燃不言语,却轻轻扣住他的手腕,将人往门里一拉。 坐在医务室的小床上,看着在往自己手上倒红花油,迅速揉搓着的余燃,陈昭忍不住调侃,“余燃,你这架势,看起来很熟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猪似的嚎叫声响彻云霄。 惊得窗外的鸟都一颤。 红花油在掌心搓热,余燃毫不留情在那白皙的腕子上推开那片碍眼的青紫。 等到那片淤积的青色散开,才怔松些,将红花油盖上,走到一旁卫生间洗手。 陈昭却疼得直飙泪,泪眼汪汪地捂着自己的手腕,像是个被欺凌的小可怜。 “你上药就上药,能不能不提前说一声啊?真的很疼啊?” 余燃一脸淡漠,垂眸洗着手,“刚刚不还说没事吗?”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却正好对上陈昭控诉的眼神,婆娑迷离的眸子,盈着水雾,看起来清透又漂亮。 下一句怼人的话就哽在喉间,散了个干干净净,他不自在撇开眼,喉结滚了滚,耳根却红了个彻底。 他装作不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却糊了陈昭一脸。 陈昭气急败坏,从床上跳下来,作势就要往人身上扑去,“余燃!” 张牙舞爪的,像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奶猫。 余燃退开一步,避开了陈昭的虎扑,摸了摸鼻尖,“抱歉。” 少年垂着眸,发丝垂顺,看起来倒是带着些乖巧,不似初见那样乖戾。 好看极了。 陈昭想不到什么高端的形容词,若真要说,大概就是眉目如画。 失了戾气的余燃,就是这样,眉目如画。 陈昭心里那股升起的火突然腾地一下熄灭了,他摆摆手,“算了,我跟你个闷葫芦计较什么?” 余燃闻言却笑了笑,微微歪头,“那就多谢陈大少爷宽宏大量啦。” 陈昭被捧得有些高傲,抱胸昂起下巴,真端出一副少爷架子,“那是!” 就像是一只骄矜的小猫。 少年看着猫咪,唇角是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浅笑,那是少年朦胧的心动。 在后来的求而不得的漫长时光中,余燃也会想,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笨蛋动心的? 这个问题,后来许久都没有想通。 后来陈昭也问过他,为什么能喜欢他那么多年? 余燃也回答不出来。 只是在一日日的形影不离间,就无法再移开目光了。 那个天生就是发光体的少年,占据了余燃的往后余生。 他们一起渡过最重要的三年,一起考进a大。 在同一个宿舍。 同一个公司。 在顾爻和谢规的婚礼上,看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在庄重的仪式上,许下自己最郑重的誓言。 向来冷静克制的余燃,放纵了一回,喝了个天昏地暗。 他忽然想通了。 他想要放手了。 太累了。 他们年纪都不小了,也算是事业有成,陈昭都已经抱怨过好多次他妈的催婚。 好像是过年回家就要去相亲了吧。 余燃没敢听下去。 他终究是找不到一个家的。 等到陈昭发现他的时候,余燃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他想要架着余燃走,可余燃整个人就像是没骨头似的,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 陈昭有些无奈,酒精过敏不能喝酒,还真就是劳碌命了。 他一把将余燃背起来,朝着婚礼最近的度假山庄走。 第469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7) 在婚礼现场附近,谢家特意将整座海岛闭门歇业一周,只为了谢规和顾爻的婚礼。 这婚礼办得盛大,属实是让人艳羡。 他们都是奔三的年纪了,也算是事业有成。 没想到最先成家的,居然是顾爻这个年纪最小的。 多年的爱情长跑,也算是有个结果,陈昭是真的为顾爻感到高兴。 他的妹妹都谈了个男朋友,他这个当哥哥都没动静。 他妈已经在催促了。 可陈昭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感。 他总觉得,是应该要和喜欢的人共度一生的。 而不是为了结婚而将就。 那样对对方也不负责。 陈昭没办法保证他能将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经营好,也不想将来只被责任束缚着去维系婚姻。 背上背着余燃,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一次又一次。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他妈打来的催婚电话。 刷了房卡进门,陈昭将人往床上一扔,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膀,看着床上一滚已经睡死的人,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冤种了。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锲而不舍地响着。 陈昭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母上大人四个字,轻叹一口气,转身去阳台接电话。 刚一接起电话,那河东狮吼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来。 “陈昭,你长本事了,都敢不接你老娘电话了。” 吓得陈昭手机差点掉了,默默将手机拿远些,等到声音小下来,他才将手机又贴到耳边。 清俊的青年依靠在阳台的铁艺栏杆上,眺望着海面,倾听着海浪的声音,海风拂过,让陈昭一颗杂乱的心静了静。 脑海中想到的全是顾爻和谢规幸福的模样,突然就失了和母亲斗智斗勇的兴致,他不想敷衍了。 陈昭轻叹了一口气,打断母亲喋喋不休的催婚,“妈,我想找个自己喜欢的人结婚。” 嘈杂的声音忽的一静。 “我也没有棒打鸳鸯啊,这不是你一直没找到吗?你自己要是能找到,我还用这么着急吗?” 陈昭吹着风,忽然格外地平静,“可我也不想将就啊。” 陈母一噎,良久无声。 久到陈昭都以为这通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那你怎么知道相亲不会碰到喜欢的呢?” 陈昭转了个方向,腰靠在栏杆上,笑得张扬又苦涩,“妈,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我要找啊,就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这样才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是不是?” 也不知是海风温柔还是青年的声音温柔,陈母忽的就说不出话了。 往日陈昭与她插科打诨,总是拿着余燃当挡箭牌,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剖白。 她轻叹了一口气,嘟囔了一句,“我这还不是操心你的婚姻大事吗?你打算一辈子就自己一个人过啊?” “要是真的找不到,自己一个人过也不错啊,许是没有缘分呢?我可不想耽误人家女孩子,况且,我还年轻啊。” 陈母微微叹了口气,“都奔三的人还年轻呢?算了算了,我也不逼你了,你自己喜欢就好,总归你现在赚了那么多钱,饿不着自己。” 陈昭唇角扬起一抹笑,“妈,谢谢你。”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陈母才开口说话。 “要是真的找不到喜欢的,就把工作先放一放,省城这边也有很多优秀女孩的,我这次看的那个王阿姨家的侄女,海归博士,很有气质啦,还有……” 陈昭静静听着母亲的唠叨,却没有一句应答。 陈母越说越起劲,直接给人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将她收集的册子中的照片一一给陈昭展示着。 每一个女孩的家世背景,学历职业,陈母都一清二楚。 陈昭有些无奈,却又不敢打断母上大人,只能看着那一张张看起来都差不多的脸在眼前一个个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陈昭回头,还未看清来人,那个人影就先朝着他扑过来。 “余……唔!” 正好介绍到尾声的陈母抬头,就看见这让他瞳孔地震的一幕,惊愕地发不出声音。 陈昭的手腕被人压住,一个不稳,手机直接从二楼阳台掉了下去。 此时的陈昭已经没心思理会那不过才上岗两天的最新款手机了,唇上的疼痛都昭示着眼前这人在干什么。 陈昭宛如被一个晴天霹雳劈中,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 他的初吻啊?! 不对,他被余燃亲了?! 不对,应该是强吻! 陈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想到这么多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想要推开余燃,手刚刚搭上余燃的肩膀,余燃却先一步放开他,一把将他抱住。 仿佛抓住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那禁锢着陈昭的力道,让他的肩膀感觉生疼。 质问的话还未说出口,陈昭先被余燃的的控诉惊到了。 “陈昭,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啊?” 继被兄弟强吻夺走初吻后,陈昭迎来今晚第二个打击。 他的好兄弟,喜欢他?! 余燃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缺口,抱着陈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昭,你能不能喜欢我啊?” 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这份喜欢。 他一个人捧着太久了。 他太累了。 他不想要了。 冰凉的泪水浸透了衬衫的衣领,刚刚还感觉和畅的海风,此刻却变得格外寒冷。 面对余燃几近卑微的乞求,陈昭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任由这个人抱着他一点一滴倾诉这些年从未宣之于口的暗恋。 等到人哭累了,酒劲重新上头,余燃才趴在陈昭肩头睡去。 陈昭仰头望天,又偏头看看余燃,只看到他细碎的发和哭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认命地将人抱起。 反倒是余燃,一沾到被窝,翻了个身,直接就将被子一卷。 睡得心安理得。 看得陈昭心头火起。 拳头硬了。 上前就想将人晃醒,将余燃侧着的身子掰正,那眼尾未散去的红和未干的泪痕却烫到了陈昭的眼睛。 连带着一颗心也颤了颤。 他慌张地放手,往后连退好几步,好似床上是什么洪水猛兽。 那眼角垂泪,眉目含春的俊脸就那样大咧咧展现在陈昭面前。 一览无余。 好看极了。 像极了事后…… 陈昭的喉结滚了滚,忽然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原来真的能有人这么好看吗? 就是好看。 比他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小电影他也不是没有看过,可那些演员真刀真枪的时候,陈昭都没感觉有这么勾人。 眉目含情的青年,就像是被扯下神坛的高岭之花,带着一种堕落的颓靡感。 吸引着人不断向前。 再向前…… 第470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8) 陈昭有些做贼心虚,下意识抿了抿唇,唇上传来一阵刺痛感,唤回了处在崩塌边缘的理智。 此时离床只有一步之遥。 对于余燃更是触手可及。 陈昭紧盯着余燃,脸色白了白。 如临大敌! 如梦初醒! 三步并作两步,他冲进卫生间,迅速将门锁上。 他倚在门上,正对着的镜子上却赫然是他通红的脸。 一副思春的模样。 他低头看看,苦笑一声。 居然对自己兄弟的那张脸…… 陈昭想要等到自然消退,可脑海中余燃那含泪的眼,泛红的眼尾…… 甚至是鼻尖上那枚红痣…… 无处不勾人。 火势没有消退,反而越发旺盛。 每回忆一次,余燃的身上的细节就展露一分。 锁骨上的疤痕, 脖颈后的两点小痣…… 一笔,又一笔,勾勒出完整的余燃。 陈昭抿了抿唇,眼眸猩红…… 隔着扇玻璃门。 眼前全是余燃的模样。 他登上了巅峰。 沉沉的呼吸声有一瞬间的怔松。 随后是漫长的死寂。 这一下,好像有什么彻底变了。 陈昭呆坐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无论是对余燃的告白。 还是对自己混乱的心。 还有……自己龌龊的行为。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乱套了。 直到门前传来敲门声,陈昭才晃着步子起身,走到洗漱台边洗手。 岑俞白站在门外,看着一脸苦相,像是受了重大打击的陈昭,露出些探究的眼神,却没有多问,先把手上的手机递过去了。 “这是你的吧?有人在沙滩上捡到了,在前台的时候正好看到。” 陈昭垂眸,接过手机道了声谢,作势就要关门,在门要合上的那一瞬,忽的又把门拉开。 他抬眼盯着岑俞白,目光灼灼,岑俞白被这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毛,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陈昭却从门内润了出来,迅速将门一关,伸手想去勾岑俞白的脖子。 像是想到了什么,指尖蜷了蜷,抬起的手却又讪讪放下,转而拍了一下岑俞白的背,“走,今晚我和你睡。” 岑俞白偏头看向陈昭,眼里的探究越深,“平时你不是都和余燃粘在一起吗?今天怎么了?吵架了?” 陈昭面色一僵,摸了摸鼻尖,“没有。” 岑俞白像是洞察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往他身后的房门看了一眼,转而盯着陈昭,也不说话。 薄薄的镜片后折射着精明的光芒,仿佛一眼便能看透人心。 陈昭的脑袋就在这探究的视线下,一寸寸低进了胸口,正纠结着要不要干脆坦白好了,却听面前的人忽然笑了一声。 “走吧,今天收留你一夜。” 看着眼前人的背影,陈昭总感觉这只狐狸好像看出了什么。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却又一闪而过,快到抓不住。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抬脚便跟了上去。 在谢家的地盘让人再送一部手机来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陈昭看着那已经碎成渣的屏幕,黑黑沉沉的碎裂,像是要将人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他叹了口气,还是任由手机就这样烂着。 手机掉下去之前,他清楚地听到了母亲的惊呼声。 她肯定是看到了。 陈昭烦躁地躺在床上,生无可恋。 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现在和余燃又算怎么回事啊? 唇上的刺痛感仍在,望着天花板,他思绪漂浮,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睡了过去。 ……… 余燃靠在甲板处的栏杆,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那座秀美的海岛在他的眼中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天际。 直到完全看不到一点踪迹,余燃才收回目光,不经意地垂了垂眸。 他苦笑一声,抓着栏杆的手骨节泛白,良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转身进了船舱。 就这样吧…… 从今天起,就断了自己的念想。 顾爻昨晚和谢规闹到太晚,接到余燃的电话时,还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的汤匙,“喂,余燃,怎么了?” 余燃躺在床上,眼眶有些酸涩,声音艰涩,“顾爻,我想请个假。” 顾爻没太在意,继续搅动着碗里的海鲜粥,“行啊,反正快过年了,就当给你提前放年假了。” 他低头喝了一口,随口问道:“你有什么事要请假啊?” 余燃抬手遮住眼睛,脑中一闪而过的全是陈昭那张脸。 那张被他亲到时只有手足无措的脸。 他抿了抿唇,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说了一句,“我可能要请很久。” 顾爻也意识到不对劲。 他手一顿,放下手中的汤匙,坐直身子,一脸严肃,“余燃,你现在还在房间里吗?” 余燃偏头看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我现在在游轮上。” 顾爻捏紧了手机,“你走了?” 余燃嗯了一声,紧接着道:“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需要重新审视一段关系,将一切掰回正轨。”说到这里,好似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随意地嗤笑一声。 随着一声嗤笑泛起的,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苦。 从心头泛上舌尖的苦。 苦到余燃想要流泪。 太难受啦…… 他太需要歇一歇了。 电话那头的顾爻也沉默了,他自然是知道余燃是在说什么。 余燃喜欢陈昭这件事,太明显了。 他们这一群人里,除了陈昭,谁不知道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终究只是轻叹了口气,“那好好休息,等你回来。” 顿了一下,顾爻又补充道:“别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放在心里,有事记得和我们说啊,我们也是你的朋友。” 余燃神情一僵,点了点头,低声答道:“好。” 顾爻挂了电话,也没心情再吃饭,偏头正想和谢规说一说这件事情,抬眼就对上一双都快怼到自己面前的眼睛。 带着探究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渴望着顾爻能说什么。 顾爻轻咳一声,偏头看向谢规,笑得一脸温柔,“谢哥哥,今天天气不错啊,等会我们去冲浪吧,怎么样?” 布灵布灵的眼神忽的就暗淡下来,顾爻余光瞥见,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已经低垂下去,像是一只被人抛弃的狗狗。 顾爻抿唇笑了笑,捂住额头轻叹了一声,“哎呀,余燃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要请假,劳模请假,那肯定是出了大事,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说,真让人担心。” 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陈昭猛地站起身,声音有些颤抖,“余燃请假了?” 顾爻被吓了一跳,点了点头,然后抬手竖起三根手指,“请了至少三个月呢。” “三个月?!”陈昭的声音猛地拔高,吸引了整个餐厅的目光。 顾爻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是啊,三个月,他说,他有点累,想好好休息一下。” 陈昭忽的变得格外焦躁,一把捞起椅背上的外套,急急地就往外冲。 起初还是快步走着,走到门前,就见他直接开始跑起来了,一会儿就看不见身影。 顾爻抿着唇笑了笑,心情好了两分,继续搅着碗里的海鲜粥。 谢规将一旁的小蛋糕放在顾爻面前,“阿爻是想撮合他们?” 顾爻手一顿,目光看向餐厅之外。 目光所及之处,是漂亮的沙滩和一望无际的海面。 他的声音飘渺,带着点惆怅。 “只是不想,让捧着一颗真心的人难过罢了。” 第471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9) 谢规一顿,偏头看向顾爻,有些疑惑,“阿爻为什么这么说呢?” 顾爻笑了笑,转头看向谢规摇了摇头,“没什么。” 可谢规却总觉得这眼神太沉,有着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面前的少年却粲然一笑,朝着他伸出手,“谢哥哥,有兴趣和我一起去看个花吗?” 度假山庄后的山坡上,种着成片的花,种子随便一撒,有各色不知名的小花便生了根,发了芽,成了整片的花海。 谢规笑了笑,将手搭上,“好。” 他总是无法拒绝顾爻的。 陈昭一路狂奔到码头,一把抓住一个人,“游轮呢?” 被抓住的工作人员一愣,指了指海面,“最早的一班开走了。” 他抬手又看了看手上的表,“下一班要半小时以后。” 陈昭颓然地放下手,失神地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渐渐攥紧了拳头。 余燃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个冲动就横跨大半个国家,一路从风景秀丽,景色宜人的海岛一路来到了草原。 冬日的草原没有成片的绿荫,也没有澄澈湛蓝的天空,甚至带着些晦暗的压抑色彩,一场大雪,天地仿佛都变成一片白。 余燃却感觉到了久违的平静。 他短租在一户小县城的牧民家中,一家人都是淳朴又善良的人。 热腾腾的奶茶,就是寒冷冬日里最好的慰藉。 余燃从前不喜欢这种东西,可当醇香的奶茶入口,他觉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苦久了,总是需要一点安慰的。 牧民一家没有问他为什么是在冬天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只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安慰着他。 来旅游的人大多是冲着水草丰美时那一望无际的绿意,蓬勃的生机,湛蓝的天,低垂的白云,一切都是最美的模样。 而不是像他这样,孤身一人,甚至连行李都少得可怜,什么都是现买,像是逃难来的一样。 临近春节,要避开春运高峰,就算余燃再想像是鸵鸟一般窝在这偏远的地方,也总归是要回家的。 外婆还在家里等着他。 他告别了好心的牧民一家,选择坐上了火车,比起高铁,绿皮火车慢悠悠的,能余燃看清沿路的风景。 在他收拾行李时,却发现了压在衣服底下的一纸信封,里面装着的是一封信和……这些时日的房租。 字有些歪斜,大概是不常写字的原因,却也能看出写得极其认真。 【欢迎下次来玩。】 没有太多劝谏,也没有太多心灵鸡汤,只是平平凡凡的一句话,像是对待老友一般随意。 他仰躺在狭小的床上,眼眶酸涩,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矫情什么? 就是一段不知道多久的暗恋罢了。 没有心情欣赏窗外的景色,余燃蜷缩在床上,沉沉睡去。 明年春天,去看看他们口中一望无际,绿草如茵的草原吧。 …… 余燃站在陈昭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来了。” 陈母擦着手来开门,脸上挂着的笑意在看到余燃的那一刻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 “是小燃啊,外面冷,快进来。” 余燃提着礼品,走了进去。 陈母给人倒了杯茶,“小燃啊,怎么今年这么早就回来了?” 余燃捏着被子的手瞬间攥紧,垂了垂眸,声音平静,“公司的大老板可怜我这大半年辛苦,给我提前放假了。” 陈母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又随口问道:“唉,小燃啊,你知道小昭有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吗?这都二十七了,他妹妹都找到了男朋友,这小子从小到大,愣是一点苗头都没有,我怕他藏着掖着,其实我们家对家世要求不高的,只要是个好姑娘,都是可以的,你要是知道,可一定要告诉阿姨啊。” 余燃连头都不敢抬起,生怕泄露半点,声音艰涩得不像话,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听他提起过。” 陈母见状又叹了口气,“那他就应该去见一见那些姑娘啊,一个个的,优秀又漂亮,你帮阿姨看看,这臭小子会喜欢哪个类型的?你肯定最了解他。” 作势,陈母就要起身去拿放在架子上的相册,余燃却猛地站起身,因着动作太大,将茶几撞得移位,连杯中的茶水都洒了许多。 余燃此刻却已经没心思理会这些,他做好的一切武装,在陈母满是笑意的眼神中溃不成军,脆弱得就像是一个笑话。 他不敢去想,现在看过的某张面孔,将来会和陈昭步入婚姻的殿堂,然后孕育出带着两人血脉的孩子。 所以,他逃了。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急急地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朝着陈母点头,“阿姨,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那脚步三步并作两步,仿佛身后有鬼在追着他。 陈母看着余燃的背影,缓缓放下手,无声叹了口气。 ———— 余燃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余陆国三个字,已经是第五次了。 他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那边显然也没想到这般轻易便被打通,一时无声。 余燃蹙了蹙眉,“没事我挂了。” “唉唉唉,小燃别挂,这不是要过年了,想我们一家人聚一聚嘛。” 余燃眼中露出嘲讽的兴味,往椅背上一靠,“哦,一家人,我妈早死了,我只有外婆一个家人,你说的一家人,是那个比我年纪还小的小妈?还是你上赶着认的那个干儿子? “小男孩床上工夫不错吧,听说,他们两个,还是前男女朋友来着?” “余陆国,你‘宝刀未老’啊,一收就把两个都收了,玩得开心吗?”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沉寂。 余燃却没了什么耐心,反手就要将电话挂断,那边却传来声音,“余燃,你回来吃顿饭,你妈的镯子就还给你。” 余燃的手一顿,“好。”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从余陆国手中将母亲留下的东西要了许多回来,只剩下这个陪嫁是镯子还捏在他的手上。 那是外婆当年的陪嫁,一只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外婆当年是地主家的女儿,成分不好,为了保全,嫁给了当时还是贫农的外公。 后来生活再难,也不敢将手上这些陪嫁东西拿出来。 之后,全都给了母亲。 大半都在余陆国创业初期给他用来兑换资金了。 剩得不多,这镯子就是其中一样。 他得拿回来。 第472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10) 余外婆在一边听着,手抓上余燃的手拍了拍,“小燃,不想去咱就不去,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妈也不希望你不开心。” 对上老人担忧的目光,余燃反手拍了拍,安慰道:“外婆,没事,我到时候就去看看。” 余外婆的眼神带着心疼,干燥又苍老的手掌抚上外孙的鬓角,眼中泪光闪动,“我的小燃辛苦了。” 余燃紧紧抓住老人枯瘦的手臂,摇了摇头,“不辛苦。” 他的脸颊在老人的掌心蹭了蹭,“像只恋家的小狗,“只要有外婆在,就不辛苦。” 只要外婆还在,他就还有一个家。 没关系的。 所有事情都会过去的。 可他没看到外婆眼中的担忧在闪动。 除夕的前三天,一向节俭的老人破天荒地忙里忙外,精神极好地弄了一大桌子菜。 见余燃心不在焉,老人往他碗里夹了个鸡腿,“小燃不是最喜欢吃鸡腿了吗?鸡腿都给小燃吃。” 余燃眼眶一酸,应了一声。 饭后,两人坐在一起,往日早早便困倦的老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地拉着余燃的手,“小燃啊,有喜欢的人要赶快去追啊,没了外婆,我的小燃,可怎么办啊?” 老人有些激动,眼中泪光闪动,余燃心里却更加难受,他摇了摇头,心头泛起一股子莫名的恐慌,“这种不吉利的话,外婆不要乱说,外婆会长命百岁的。” 老人没有再多言,只是抓着余燃的手又交代了许多。 等到了十二点,才肉眼可见地困倦下来,站起身来要回房间休息。 余燃有些担心,紧跟着就想陪着外婆老人转头,笑着打趣道:“怎么了?小燃这么大了,还怕黑啊?” “我扶着外婆进去,好不好?” 老人轻叹一口气,将手搭上了余燃的手背。 如果余燃知晓那是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他一定会陪着老人走完最后一程。 老人家总是睡得早起得也早,余燃第二天早晨没看到在做早餐的老人时,心中就隐隐有了些猜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那样冷静。 冷静地打开门,握住老人枯瘦冰凉的手腕,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安详。 她如今已经有八十五岁高龄了,也算得喜丧。 以前听村里的小孩说过,自家的爷爷奶奶突然有一天拉着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村里的大人也说,老人家都是能感觉到的。 余燃心中也清楚这一点。 可当他看到了无声息的老人,他还是有种天塌了的感觉。 从这一刻起,他……没有家了。 他好像都在颠簸,从小就是家不像家,那个男人一年到头都回来不了几次,后来被村里的人孤立。 母亲逝世,外婆重病,他成了那个男人唯一的儿子。 她好像一夜之间拥有了所有的东西。 尤其是数不清的钱财。 可他依旧没有一个家。 是外婆给他撑起来了一个庇护所,在他难过的时候会拍着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小燃不哭,外婆在啊。 可现在,外婆也不在了。 余燃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的灵魂像是游离在躯体之外,只有肉体在机械地行动。 遵从着外婆的遗嘱,带着她回到了她的故乡。 余燃又和所有人失联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的失联。 除夕前一天晚上,顾爻和谢规走在e国的街头,享受着自己的蜜月旅行。 他提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其他人都是秒收。 只有余燃,在二十四小时自动退还了。 陈昭的跨国电话也是在此时打来的。 他语气急促,声音颤抖,“顾,顾爻,你知道余燃去哪里了吗?我,我找不到他了……” 听着陈昭都快哭出来的声音,顾爻蹙了蹙眉,却没有慌乱,“余燃不是说他已经回家过年了吗?你和他家不是挨着吗?” 顾爻以为两人之间的情况已经解决,余燃才会回去。 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他挠了挠头发,语气也有些冲,“陈昭,是不是和余燃说什么了?” 除了陈昭,顾爻也想不到还有其他人能将余燃逼到失联。 毕竟这些年陈昭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有时候连他这个外人听得都心酸。 陈昭颓然地靠在墙角,坐在余燃家门前,一脸颓废,“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心里很乱,需要时间冷静一下,从婚礼那天晚上之后,我没敢再去找他。” 最开始余燃不回消息,陈昭确实是很着急的,可是一直有在和顾爻联系,他的心也放下些。 可是这次…… 他好像……真的……把他弄丢了。 陈昭仰面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喉咙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顾,顾爻,求……求求你,帮我找找余燃。” 顾爻轻叹一口气,捻了捻指尖,“陈昭,你忘记你自己是学什么的吗?” 沉默良久,顾爻听见那边起身奔跑的声音。 顾爻也联系了在国内的岑俞白,让他帮着一起找找,带着谢规,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 第473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11) 余燃失踪了两天,在大年初一这天,他的手机开机了。 陈昭捕捉到定位的那一刻,整个人欣喜若狂,抓起手机,带着电脑出了门。 酒店包厢内,余陆国和他的两个小情儿坐在桌前,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约定的七点,而现在已经八点了,余燃还是未到。 可在余燃推开门的那一刻,女人笑着迎了上去。 “小燃来了,来,快来吃饭。”那个女人上来就要拉余燃,被余燃躲开。 他的眼神嫌恶,“别碰我!” 女人脸色一白,却还是强撑着笑,余燃却没有心情看他做戏,直接在余陆国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抱胸,“我妈的镯子,还回来。” 余陆国眸光深沉地盯着眼前这个桀骜的青年,隐隐有些怒气,一旁的女人眼珠转了转,双手柔柔地搭在余陆国手臂上,一副慈母模样,“小燃难得聚一次,别伤了和气。” 余陆国竟也生生忍了下来。 余燃垂着眸,不去看这两人一眼。 或许说,他并不在意。 不在意任何事情。 不在乎他们心中打着什么歪主意。 陪着这讨厌的三人演完“父慈子孝”的虚伪剧情,拿到母亲的镯子就离开。 余燃心中是这样想的。 可他没想到他们居然釜底抽薪,能想出这么恶心人的法子。 当身体开始发热,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搭上他的手,他想要甩开,可那双手却像是附骨之蛆般缠绕着他。 他听见一道捏着嗓子,矫揉造作的的女声,“小燃这是醉了吧,我扶他上去休息。” 他的小妈。 那个恶心的女人。 滚开! 滚啊! 离我远点! 他在心中咆哮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靠在女人娇柔的身躯上。 余燃四下环绕,想要逃离这里,可对上的,却是他那个父亲得逞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在说,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余家唯一的血脉了。 余燃心中一阵绝望,被扶着上了电梯,他的脑子却越发清醒,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个恶心的女人碰自己一下的。 可这所酒店就是余家的产业,他得想个好办法。 女人扶着他进了房间,顶层一整层都是静悄悄的。 女人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盯着余燃那张俊秀的脸,舔了舔红唇。 那一脸的潮红,紧蹙的眉头,昭示着眼前这人有多难受,女人却并没有着急,微微倾身,手指划过那裸露的锁骨,低声娇笑,“你还不是落在我的手上,还是也该让你受点罪了。” 说着,女人哼着小调,朝着浴室走去。 她是知道那药的厉害的,她就是要晾一晾眼前这人。 难受着吧。 厌恶她吧。 反正这人也跑不掉。 伺候了大腹便便的老男人那么久,这么鲜嫩俊俏的,她可得好好享受,勾得人卖力点,一次就得怀上。 听着浴室中传来的水声,余燃睁开眼睛,爬向床头柜的一边,,一把抓住柜角,骨节泛白,拖着他翻身滚下床。 浑身像是被打入了肌肉松弛剂般,提不起半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 他躺在昂贵的地毯上喘着粗气,头顶的水晶灯晃得人目眩神迷。 又一次朝着一旁的茶几爬去,上面有一把水果刀,白皙纤长的手指抓上刀柄,余燃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欣喜。 等到女人出来时,地毯上是成片的血迹,一路蔓延到门外。 她的脸色白了白,她知道今天如果让余燃成功跑出去了,会是什么下场,只能颤着手拨打了余陆国的电话。 余燃捂着受伤的手臂,剧烈的疼痛让他脑子清醒几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酒店,所以,他从来没想着要离开这个酒店。 就算是死,他也不会让那个恶心的女人得逞。 余陆国也别想好过! 等坐着电梯,到了天台花园,余燃无比庆幸这个花园是半开放式的。 口袋里的手机已经响了一路,余燃脑袋昏沉地坐在栏杆边上,脚下悬空,产生了一种失重感,看着那百米的距离,余燃内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已经能坦然地面对死亡了。 他接起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嘈杂,余燃却依旧准确地捕捉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喘,还有显而易见的焦急。 “余燃,你在哪?你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这两天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还有……” 那边声音乱得不像话,隐隐传来打砸声。 余燃听着陈昭的絮叨的话,晃荡着脚,唇角扬着笑,语气却格外低沉,“陈昭,我没有家了。” 那边喋喋不休的话语静了一瞬。 余燃接着道:“外婆不在了,我没有家了,陈昭。”一边说着,他一边仰面,眼泪却还是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春节的省城,春寒料峭,失血过多的余燃,只穿了这单薄的衣服,此刻已经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白,身上那被药效激起的刺激反应,却怎么也无法消退。 甚至开始吞噬起他仅存的理智。 冰火两重天。 他不想沦为欲望的奴隶。 也不想让恶心的人计划得逞。 他计算要走,也要干干净净地走。 就这样吧。 他也没什么牵挂的了。 只是,春日的草原之约,终究是要食言了。 余燃捏着手机,那头的声音已经越发嘈杂混乱,仿佛下一秒那混乱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不知道陈昭能不能听到,但他还是想告诉陈昭。 “陈昭哥哥,对不起,小蓝莓,食言了……” 这是一句迟到了十多年的道歉。 不知还能不能被接受?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迎着寒冷的风,灵魂已经提前飘离了肉体,手机从余燃的手中滑落,在百米深渊下粉身碎骨。 而下一个,就是他。 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 不停前倾, 再前倾…… 下一瞬,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往后拉。 “余燃,你是要吓死我吗?” 耳畔是沉重的呼吸声,可怀抱却是那样温暖。 余燃有些呆愣地睁着眼睛,想要将眼眶中的眼泪眨巴出去,不确定地喊了一声:“陈昭?” 声音飘得发颤,陈昭心里一抽,后怕地将人又抱紧了些。 嗅着这人身上的栀子花香,陈昭一颗心才算是安定下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是我。” “余燃,我在。” 余燃脑子不是很清醒,他胡乱摸索着眼前的人,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眼泪却不自觉地一颗颗滚落,嘴唇抖着,想要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鼻尖是清冽的香。 熔断了最后一丝理智。 压抑着的欲望在这一刻翻涌而来,将余燃整个人吞没。 余燃眼神迷茫,却孤注一掷,勾着眼前人的脖颈,作势就要亲上去,陈昭眼神一暗,头却是一偏,避开了余燃的索吻。 惊得眼前人面色一白,抖着身子往后退,嘴里还在不停道歉。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陈昭还是那个陈昭。 不喜欢他的那个陈昭。 单薄的身子瑟缩颤抖着继续往栏杆处去。 陈昭一眼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误会了,伸手将人一把捞回来,抄起余燃的膝弯,余燃瞪大了眼睛,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那坚实的胸膛缩了缩。 端的是一个“小鸟依人”。 余陆国被眼前这一幕激得眼眸猩红,神情格外扭曲,“余燃,你居然喜欢男人,你对得起我们余家吗?你怎么这么恶心啊?” 他咬牙切齿,“给我拦住他们!” 陈昭眼神暗了暗,想要将余燃先放下来,一道清冽的嗓音先插了进来。 “哦?我倒是要看看,今天谁敢动我们晨曦的人。” 第474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12) 顾爻和谢规并肩而来,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陈昭和顾爻对视一眼,想说些什么,胸口的衣服却猛地被人攥紧。 陈昭抿了抿唇,眸色沉沉,朝着顾爻点了点头,顾爻爷轻点了一下。 两边人对峙着,陈昭抱着人扬长而去。 不论结果如何,今日余陆国的谋划,也算是全盘崩毁了。 从顶层直达地下车库的这段时间,狭小的电梯空间内,余燃的嘤.咛,轻.哼.声被无限放大。 陈昭蹙了蹙眉,低头看着余燃,整张脸红得像是发高烧。 他艰难撇开眼,低声安慰,“余燃,我马上送你去医院,没事。” 低冽的嗓音落在余燃的耳畔,却是最烈性的催化剂。 沙漠之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碰上一泓清泉,只会拼尽全力向它索取。 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而现在的陈昭对于余燃而言,就是这一泓清泉。 昏暗的车厢内,陈昭侧身给人扣上安全带,微凉的触感却印上唇瓣。 栀子花香萦绕在鼻尖,余燃孤注一掷,见陈昭没有拒绝,他舔了舔唇,眸光潋滟。 语气危险又暧昧: “陈昭哥哥,不去医院,好不好?” 攥着安全带的手指骨节泛白,呼吸相接间,陈昭眸色沉沉, “余燃,你认真的吗?” 余燃像是个不要命的赌徒,穷途末路却愈加疯狂,他咬着陈昭的耳朵, “不行,不是男人……” 话未说完,呼吸便被掠夺。 余燃眼睛一闭,眸中是得逞的笑意。 最近的酒店内,房卡一刷,还未等房门关上,余燃就像只黏人的小猫似的迫不及待地黏了上来。 嘴里还黏黏糊糊地喊他名字,“陈昭。” “陈昭。” 喊了一路,这谁忍得住啊? 陈昭抿了抿唇,也有了些火气,将人直接往床上一丢。 头顶的水晶灯晃得余燃迷迷糊糊睁开眼,陈昭眼神却是一暗,直接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余燃勾唇一笑,眼尾那抹红越发勾人,他的声音带着些甜腻,“陈昭哥哥,这么急色啊?” 没有平日的高冷模样,反倒更像是勾栏中调教出的角儿。 眼见着那手指要划过他的喉结,陈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有些生气,低声喝道:“别动!” 陈昭的目光落在余燃的手臂上,一言不发往外走,余燃心下一慌,想伸手去抓他,鲜红的血顺着手臂落在纯白色的床单。 他痛得轻嘶一声,陈昭转身按住他,“别动,等我一下。” —— 看着手臂上绑得极为好看的蝴蝶结,余燃轻笑一声,明明身上没什么力气,却还要去撩拨人家。 他歪了歪脑袋,“陈昭哥哥,你的蝴蝶结还是这么好看啊。” 陈昭额角一抽,将绷带收好,合上医药箱,咬了咬牙,“余燃,信不信我现在办了你?” 平常可能打不过余燃,但现在这弱鸡模样的人,他就算强,余燃也绝对没办法反抗。 余燃显然也没想到陈昭会说这么直白切且露骨的话,他一愣,唇角却抿开一抹笑,软绵绵的手抓过陈昭的手。 放到…… 俯身凑近,“陈昭,你知道后来,我每次,想的都是你吗?” 你今天要是退了,我一辈子看不起你。 陈昭的手瑟缩了一下,却被余燃死死地压住。 他就是要让陈昭知道他的每一分谷欠,都与他有关。 陈昭没有说话,一把按住余燃的腕子,俯身亲了上去。 黏黏糊糊的亲吻间,陈昭勉强从情.欲间分出半分理智,“余燃,你不后悔?” 俏丽的眼尾逼出漂亮的泪,他咬着唇,难耐地勾了一下他的小腿,咬着唇摇了摇头,“不后悔。” 陈昭的眼神暗了暗,素日中最为无害的人此刻却露出了极强的侵略性。 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余燃咬着唇,瞪了陈昭一眼,“你行不行,不行我……唔” 后面的话,余燃没有机会再说出口。 陈昭只是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事实证明,他很行。 非常行。 当陈昭牵着余燃的手回家的时候,出来开门的陈母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昨晚陈昭那样急匆匆地出门,又是一夜未归。 她自然心中有了些计较。 在看到余燃那尴尬又苍白的脸上时,她轻叹了口气。 “进来吧。” 事情比想象中顺利得多,虽然身份有了些许变化,但余燃好歹也算是陈家人看着长大的。 反倒是陈颜一脸的八卦,吃完晚饭,直接开门,冲进自家哥哥的房间,“又轻手轻脚地转身关门,“哥,你这个木头,是怎么和余燃哥扯破那层窗户纸的?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陈颜合上门,猫着腰转身,脸上猥琐的笑僵在原地,她高冷禁欲的余燃哥,正被她家那个二哈哥哥按在墙上亲。 那手,都伸到人家衣服里面了。 陈颜老脸一红,抬手捂眼,双指却分得贼大,一边看得嘶溜嘶溜,一边嘴上还喊着,“我什么都没看到。” 然后,陈颜就看到她余燃哥那白皙都脖颈红透,一路红到了耳根,推了一下她家二哈哥哥。 她哥欲求不满地咬了一下殷红的唇瓣,将人往怀里一按,阴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陈颜,你想死吗?” 陈颜嘿嘿一笑,赶紧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哥,祝你和余燃哥百年好合啊。” 说着,就直接闪身出门。 她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自然也是知道了。 没想到啊,她哥出息了。 啧,余燃哥别太爱了。 这得让了她哥多少啊。 陈昭呼吸有些不稳,嘴上却不饶人,伸手揉了揉那通红的耳廓,“余燃,这么害羞啊?” 余燃偏过头不说话。 陈昭却贱兮兮地凑上去,“那,男朋友,再亲一下,好不好?” 没有等到余燃的回答,陈昭就亲了上去。 ——— 他们第二次是在余燃手臂上的伤好了的那一天。 陈昭黏黏糊糊地亲上去,“余燃,我也不占你便宜,这次你来,好不好?” 余燃眼神暗了暗,抬脚踹了踹,挑了挑眉,“真的?” 陈昭直接放弃抵抗,往床上躺平,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当然。” 余燃喜欢他这么多年,苦了这么久,他让着点他,也没什么大事。 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 余燃抿了抿唇,一把拽住他的手腕,手上的力道没有收敛,那腕子上登时就是一片青紫。 碍眼得很。 他纠结了一下,轻叹口气,“算了。” 先喜欢上的人本来就是输了。 让了他这么久,再让让也没事。 余燃拉起他,眸光潋滟,“陈昭,你记住,这是我让着你的。” 他的眼神凶狠,陈昭一愣,却笑开了,陈昭凑上去,亲了一下余燃,“嗯,是你让着我的。 “我的,小蓝莓。” 余燃听到这个称呼一愣,陈昭却让他没有再问出口的机会。 ——— 陈昭抚着余燃略显疲惫的眉眼,眼尾还带着些潋滟的薄红,俯身落下一吻,神情温柔。 “我一直都知道的。” 一直都是你在迁就我。 那往后余生,我来迁就你。 第475章 万事开端(昭然番外完) 余燃和陈昭最开始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总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他总有种陈昭是看他可怜,又迫于责任不得不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即使在第二天,陈昭就带着他回家,给足他安全感。 可余燃总跟自己较着劲。 所以陈颜才会看到陈昭和他在房间拥吻。 那其实是他先主动的。 有时夜间醒来,还会往人身边再靠一靠。 余燃以为陈昭都不知道这些。 当栀子花开的时候,他们一起走在公园散步,陈昭偏头看向余燃,眼神温柔,“余燃,我们一起回趟家吧。” 余燃一愣,又听到陈昭补充道:“回爷爷家。” ——— 多年没有人打理的满园栀子花,生长得凌乱却又肆意张扬。 馥郁的香,洁白的花瓣,让人闻之欲醉。 他们将小院收拾了一下。 陈昭累得气喘吁吁,“还好我爸妈每年都会回来祭祖,都会回来住一住,不然这房子都会塌掉吧。” 余燃换上新的床单,轻笑了一声,“是该好好感谢一下叔叔阿姨,不然我们都得露宿街头。” 陈昭转了个身,噙着一抹笑,“余燃,怎么还叫叔叔阿姨。” 余燃深吸一口气,偏头瞪了一眼陈昭,“我们又还没结婚,不叫叔叔阿姨,叫什么?” 陈昭却歪曲他的意思,歪了歪脑袋,“哦,小蓝莓是在向我求婚吗?也太不正式了吧。” 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余燃咬了咬牙,“你想得美!” 暗恋是他。 表白是他。 献身是他。 凭什么求婚还得是他?! 也太亏了吧。 余燃抿了抿唇。 没有再理会陈昭。 陈昭却惯会拿捏余燃,从背后抱住余燃,黏黏糊糊的吻就落在他的脖颈,像只大型犬似的,在余燃脖颈间蹭了蹭,“别生气了,开心点,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看看阿姨和外婆,好不好?” 余燃垂了垂眸,“好。” 村里的墓群都是建在山间,没有到祭奠的时候,平日里安静得不像话。 陈昭一手牵着余燃,一手提着花篮和水果,慢慢往树林深处走。 生前两人住在村子边缘,死后余燃给两人落的墓也和村里人隔得有一段距离。 越靠近地方,余燃就越发沉默。 到了地方,就默默点上蜡烛,摆上祭品,拿出一个铁盆,烧了许多纸钱。 陈昭也在一边陪着他,往盆里放着纸钱。 火光让眼前的画面变得扭曲,余燃忽然开口。 “陈昭,其实,我当时真的很想陪着外婆和妈妈留在这里。” 陈昭捏着纸钱的手一紧。 “可是妈妈的镯子还在他手上,我得拿回来。” “我很高兴,真的。” 余燃将手上的东西全部丢入火堆,偏头看向陈昭,“陈昭,我有家了。” 火光之中,目光灼灼。 陈昭笑了笑,起身,将手上余燃一把拉了起来,在余燃被烫红的指尖亲了亲,转而十指相扣,偏头看向青石碑,“外婆,妈,以后,我会照顾好小蓝莓的。” 余燃轻咳一声,“你喊谁妈呢?” 陈昭笑了笑,挑了挑眉,“我们回家。” “好。” 晚间,两人坐在二层小楼的阳台上,远处是整片烧红了的天,微风拂过,带起的是栀子花香,扫过鼻尖,让陈昭分不清是余燃身上的味道还是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花。 橘色的晚霞落在脸上,略显凌厉的轮廓都柔和几分。 鬼使神差地,陈昭凑到余燃身边,“余燃。” “嗯?” 栀子花味的吻随之落下。 晚霞与微风,一同亲吻着他。 温柔得不像话,他听见陈昭说,“小蓝莓,我们回去就结婚吧。” 剧烈的心跳让余燃脑子不太清醒,只低声答了句,“好。” 陈昭笑得得意,露出漂亮的虎牙。 “花开了,接个吻吧。” 说着,又亲了上来。 余燃闭上眼。 贫瘠的土地上,栀子花开得张扬又肆意。 第476章 万事开端(前世番外) 谢规见到那个少年的第一面,是在秦宇的私人诊所。 他站在诊所办公室的隔间,透过单向玻璃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低着脑袋,纤细的脖颈优美,阳光勾勒出的轮廓线条隽秀又漂亮。 冷冷地一抬眼,准确地朝着他的方向看来,全凭着直觉。 上挑的眉峰勾出凌厉感,一眼,便让人觉察到危险。 阴郁,暴力,脆弱,美丽。 完全相反的两面,是谢规对于顾爻的第一印象。 精致纤细的少年,美丽得像是一只毫无生气的木偶。 秦宇想要为他进行催眠治疗,可这个少年的心理防线实在是太重了,根本无法催眠。 他感觉有些挫败,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温声劝道:“顾先生,您每周都花钱来治疗,总该要有点效果啊,这钱,不能白花啊,是不是?” 秦宇眼中露出些玩味,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对眼前的人充满兴趣。 他直觉,这个人在他接待的这么多病人中,都是属于最不正常的那一批。 却又是最正常的那一个。 除了不爱说话,看起来和正常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秦宇却能感觉到,这人内心潜藏着的冷漠。 对这个世界,对一切事物的冷漠。 顾爻抿了抿唇,抬眼,浅色的眸中是一片淡漠,他伸手将桌上的书推过去,“我不需要治疗,秦医生有时间就给我念一念刑法吧。” 看着桌上那崭新的那本红色法典,秦宇嘴角一抽,有些不甘心地想再劝劝,顾爻却又将脑袋低下去,一副拒绝交流的神态。 他无奈叹口气,只能拿起法典给他缓缓读了起来。 每小时五位数的心理咨询,顾爻就听了三小时都刑法诵读。 等到时间到了,不等秦宇开口,他就缓缓起身,不像是花钱的人,更像是到点下班的社畜。 他看看手上的表,“时间到了,秦医生,很感谢你的耐心,这本书就放在这吧,以后可能还要用到。” 说完,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一般。 谢规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的身上。 落在这个,像是在游走世界边缘的少年身上。 当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心动。 后来的剧情也格外俗套,兴趣是喜欢的的开始。 谢规越来越频繁地往秦宇的诊所跑。 久而久之,自然也让秦宇感觉到不对劲了。 在这人又拎着珍藏费红酒来的时候,秦宇推了推眼镜,目光直视着青年,“谢规,你是对那个小朋友有什么想法吗?” 谢规脸上的笑意一僵,没想到秦宇会问得这么直白。 他抿了抿唇,轻叹口气,也知道肯定瞒不过秦宇,他坐在来咨询者的位置上,不安地搓着手指,“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就是不自觉地想看到他,甚至想吃力不讨好地去帮他。” 秦宇挑了挑眉,也想起了最近听到的一些传言。 他不客气地接过那瓶贵死人的红酒放到一边的酒架上,然后给人泡了杯茶,推到谢规面前。 “你最近是在帮顾先生吗?” 指尖顿了顿,谢规点了点头,“不想他那么辛苦。” 秦宇看着这一副情种模样,轻啧一声,“你就想这样暗恋人家到死?” 谢规抿了抿唇,轻叹口气,不脊背塌陷下来,有些颓废,“我也不知道。” 秦宇轻嗤一声,将桌上的檀香点上,“谢规,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谢规也不否认,不停地搓着手,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头,“秦宇,我害怕。” 害怕会被自己一见钟情的人拒绝。 害怕他会远离自己。 秦宇轻啧一声,还想说些什么,内线电话先打了进来,“秦医生,今日预约的病人已经到了。” 谢规猛地起身,脚步有些慌乱地往内间休息室走去。 给秦宇都给整无语了。 他叹了口气,将桌上的杯子一收,低声道:“让人进来吧。” 顾爻依旧是那副阴郁模样,一言不发地坐在秦宇面前,淡淡道:“秦医生,老样子,开始吧。” 秦宇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刑法,例行一问,“顾先生,今天还是读这本书吗?我这里有很多其他的书,您有没有兴趣呢?” 少年动了动眸子,目光落在诊疗室的书架上,停留在一本书上,他抬起指尖指了指,“就那本吧。” 秦宇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本安徒生童话。 他有些意外,似是没想到这样让他看不透的少年会选择一本童话书。 顾爻眼神却没有半分变化,“我确定,就那本吧,就从卖火柴的小女孩开始吧。” 少年的眼神柔和了两分,又很快变得落寞。 那天,秦宇拓展了一个新业务,读睡前故事。 他的声音清冽,顾爻对这个诊疗室的环境也算得上是熟悉,竟是直接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而且睡得极沉。 这当然不只是这睡前故事的功劳,秦宇见人呼吸平稳,将手中精装的安徒生童话合上,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不枉他这么久点的都是同一种香料。 这才让人放松了警惕。 只是,可惜了。 秦宇露出些惋惜的神情,他本来想要窥探这个人的内心,他对这个人实在是太好奇了。 可是现在,只能为了谢规让步了。 谢规着急地从休息室出来,秦宇唇角扬着笑,“别担心,只是睡着了。” 谢规松了口气,目光温柔,俯身,将少年抱起,放到一边的沙发上。 那张隽秀精致的脸展露无遗,只是那眼下的乌青,为着这本就苍白的面色平添阴郁。 一看就是睡眠不足。 秦宇看着跟望夫石似的的谢规,暗骂一声没出息。 “谢规,你想清楚要怎么做,据我观察,他是一个内心极其黑暗,可道德感,尤其是责任心很高的人,你要是今天动了手,不需要你做什么,只需要装作吃了亏,别的不说,至少人一定是你的。他的防备心极重,今天过后,可能就不会再来咨询了。” 半跪在地上的人抿了抿唇,却坚定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想和他有一场正常的恋爱。” 秦宇抱胸,闻言翻了个白眼,摊了摊手,“还真是爱情使人盲目啊,那,说不定这就是你最后的机会呢?” 谢规伸出指尖,描摹着少年的轮廓,“就算是这样,那我也认了!” 秦宇撇了撇嘴,“随便你!” 反正这是谢规喜欢的人,他是不可能再对顾爻动手的。 秦宇也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那天的午后,真的就是谢规唯一的机会。 顾爻敏锐的意识到那天下午的不对劲,虽然秦宇解释是自己太久没睡,加上办公室点的香是安神香,这才让他睡着。 但顾爻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刚好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围杀,忙得脚不沾地,顾爻索性就直接停了心理治疗。 而这一停,就是五年。 这五年里,谢规明里暗里不知道帮助了顾爻的公司多少。 他也不是没想过表白,只是顾爻对待那些他表白失败的人态度确实是冷淡。 秉持着既然不喜欢,就绝不聊骚的原则。 即使那个表白对象是公司的合作对象。 比如程家那个幺儿,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在上流圈子里公布自己的取向的也是独一份。 大张旗鼓地追求过顾爻,顾爻很礼貌拒绝了他。 后来却也渐渐疏远。 原本还称得上是相熟的关系,彻底冷淡下来。 谢规就像是只苟在暗处的老鼠,贪婪地窥伺着顾爻的一举一动。 越窥伺,越不敢向前。 总而言之,他怕了。 他确实是怂了。 他像是饮鸩止渴的瘾君子,不停收集着有关于顾爻的一切,家中的卧室他的照片贴了满墙,却始终不敢跨出一步。 也不算没有跨出,谢规有在网上用小号加上了顾爻,说明身份,向他表明过心意,却被反手拉黑。 他就更不敢了。 等了五年,好不容易等到他的少年长成了青年,他的复仇也到了尾声。 可天有不测风云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呢? 当查出胃癌的时候,少年的神情是那样平静。 平静得让他心痛。 医生想要劝一劝,“积极治疗,说不定可以控制住。” 顾爻却摆了摆手,收起病历单,“不必了医生,我想做的事情都做完了,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少年说起这句话时,像是卸下了枷锁的天使,整个人都透着轻快的感觉。 谢规听着,从未那般清楚地意识到,少年在期待死亡。 他在期待着生命的终结。 这个世上,好像没什么让他留恋的。 也确实是这样。 突遭巨变的家庭,压抑痛苦的童年,沉重难捱的仇恨…… 爱他的父母早已经离去,仇人的鲜血已经祭奠,他好像确实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没有什么必须要活着的理由。 谢规,也不会是他的理由。 正是因为清楚地知晓这一点,谢规才感到那样无力。 隔着一扇门,落泪无声。 沉默的爱不被接受。 这世间终究留不住他。 自从确诊了以后,顾爻就干脆直接摆烂了,每天就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这座小院在顾爻有钱了以后,就买了回来。 秋天的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腐朽的身躯却在极速衰败。 顾爻本来是等不到仇人入网的,但有谢规在暗中推波助澜,自然很顺利。 谢规这些日子住在顾爻的隔壁,望远镜里能将顾爻的每分神态看得清楚。 而今日的平板里播放着的就是最新的本市新闻。 “至诚医药董事长因涉嫌特大经济犯罪,故意杀人罪,现已被警方逮捕。” 顾爻唇角带着笑,靠在躺椅上,双手交叠着,头顶是层叠的树影,暗香浮动,尽是桂花香。 一身孑然来,也算孑然走。 当指针走过下午四点,谢规就知道,他的少年,是真的走了。 他轻轻推开木质的院门,在顾爻面前蹲下,指尖描摹着少年的轮廓。 一如那日午后。 这是他和顾爻第二次的亲密接触。 只是这次,他想要大胆一些。 风卷落细碎的黄色小花,簌簌落下。 花瓣亲吻着睡美人的脸颊。 骑士护送着他的公主走到尽头。 谢规抱起少年,少年胸前的相框滑落——是一张幸福的全家福。 那是顾爻此生欢喜。 谢规处理了顾爻的后事,将他和顾家父母葬在一起。 骑士跪在一方青石碑前许下最诚挚的祈愿。 下辈子让他早点遇到公主。 他想成为他的王子。 求一个,盼不到的来生。 第479章 万事开端(今生番外) 谢规也不知那日为何要放下公司的工作,亲自去了那场葬礼,谈一个在谢氏财团项目规划中根本排不上号的项目。 只是往后余生,他都在庆幸,他在那时,便护住了他的小孩。 从谢规见到顾爻的第一面,他就知道,这人能轻易牵动他的情绪。 他也没想到,顾爻会那样大胆地以身做饵。 他伤心,愤怒。 他想要质问少年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不是少年主动,那一家人根本就带不走他。 顾爻还主动切断了联系。 他略略一想,自然也知道顾爻的想法是什么。 顾爻怎么敢呢? 拿自己做诱饵? 无论谢规多么着急他也只能让自己冷静。 他不信神佛,此刻却也只能乞求着神明的庇佑。 他甚至开始后悔默许了少年对那家人的步步紧逼。 顾爻就是故意的,像是戏耍宠物一般对他们步步紧逼,又以身做饵,让他们彻底无法翻身。 三天,整整三天。 他的阿爻杳无音信。 就连督办这起案子的警察都说很大可能无法生还。 可谢规不相信,他赤红着一双眼,嗓音粗粝,“找!” 无论是死是活,他总是要带着阿爻回家的。 ———— 皮鞋落在木质楼梯上传来沉闷的咚咚声响。 顾爻勉强抬起头,看向逆光中站着的人———顾言。 他唇角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侧身关上门,阻隔了外界的光亮。 冰凉的指尖拂过少年精致的轮廓,恶魔低声呢喃,“阿爻,你为什么不乖呢?” 顾爻厌恶地撇过眼,拒绝和他交流。 顾言却露出愉悦的笑意。 伸手扯过一旁的手铐给人铐上,彻底限制住少年的行动。 “既然阿爻不听话,那也别怪我了。” 顾言走到一边,启动了一个机器。 四肢都被禁锢,顾爻完全无法移动。 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传来水滴的声音。 一滴又一滴,不停地落在少年的额头。 少年害怕地挣扎,带动了锁链的声音,却让顾言更加愉悦。 他蹲下身,手指温柔地拂过顾爻的脸颊,“阿爻,你太不乖了,我要给你一点惩罚,这叫水滴石穿,你说,这水滴不停地滴着,能不能将你的脑袋砸出一个坑呢?” 话音未落,顾爻似是想到了那个景象,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听起来愉悦极了。 他轻拍了一下少年的脸颊,低沉的声音落在顾爻耳畔,“我亲爱的堂弟,欢迎来到地狱!” 顾言站起身,将手上的照明灯举起,俯视着地上狼狈的少年,像是悲天悯人的牧师,唇间是一句黏糊的英文。 “good night!” 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门开了,透进一丝光亮,又再次合上。 天使折翼,在深渊中独自受着刑罚。 ———— 谢规再见到顾爻是在那天的黄昏,当警员破开大门,他不顾劝阻地冲上阁楼,谢规看到蜷缩在角落中的顾爻。 狭小的楼梯让他无法站直身子,少年了无生气地躺在阴暗的角落。 整张脸都是水渍,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看起来格外渗人。 若不是胸膛处微弱的起伏,真的会以为这就是具尸体。 随之而来的警员和医护人员一拥而上,将少年四肢上的镣铐全都切断,给人做了初步检查。 真切抱住顾爻的那一刻,谢规鼻尖一酸,竟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的阿爻。 他的小孩。 没事。 被关了四天的人,乍一被人抱住,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强光。 眼泪也随之滑落,被黑暗吞噬的恐惧后知后觉地泛上心头,他不确定地开口,“谢哥哥?” 抱着他的人又将手臂收紧两分,哽咽的声音传来,“我在,阿爻,我在。” 顾爻一把抱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声音颤得发飘,“谢规,好黑,我怕……” 大掌抚过湿漉漉的头发,像是在安抚少年,可肩头的耸动却在告诉顾爻,这人在害怕。 谢规在哭。 他生涩地抬起手,不太熟练地拍了拍谢规的脊背, 心脏处却酸得他喉间梗塞,说不出话,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别哭,我没事。” 一旁围观的人看着顾爻安慰谢规,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被绑架的那个。 谢规像是ptsd一般,紧紧抱着顾爻不愿意撒手。 银灰色的眸中爬满红血丝,眼下乌青极重,胡子拉碴的,就连衣服都是四天前顾爻亲手给他挑的那一套。 整个人狼狈又邋遢。 这是顾爻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规。 被顾言折磨时顾爻没有后悔,此刻却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个选择的正确性。 他是不是不该这么激进? 而这个想法在谢规后来变得更加黏人,就连跟踪记录的人都变多了之后被无限放大。 他放任了谢规过界的试探。 也任由谢规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饿狼披上人皮乞求天使的垂怜。 天使一眼便能看出,却佯装不知地纵容。 饿狼而已,驯服就好。 给点甜头,总会乖顺的。 优秀的驯兽师沉溺于驯服野兽的快乐。 即使,那个代价是他自己。 第480章 欺师灭祖(欢颜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光风霁月的人是在一个偏远的小镇。 那是魔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地,乱得出奇。 我被我的赌鬼父亲用十两银子卖给了春风楼。 那是我的第一夜,来验货的鸨母带着确认了我的炉鼎体质,用拍卖的方式将我的初夜卖给了四个邪修。 至于我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根本没有人在乎。 少得可怜的布料搭在我的身上,我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掉。 那些淫邪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像是附骨之疽般恶心。 就是在这样一个绝望的时刻,他出现了。 一身红衣在黑夜中格外张扬,半点没有打扰了别人“兴致”的不好意思,一剑,便斩下四个邪修的头颅。 他掌心的灵剑似是不满地震颤着,那个像是仙人一般的少年轻声低哄着,“上次睡了一觉让他们跑了,这不得出出气,朱颜,别生气了。”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银白的剑身,偏头朝着我的方向看来,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澄澈的目光像是钝刀子一般,一刀一刀剐在我的身上。 我感到无地自容。 他一定是嫌我恶心吧。 那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可他没有,他四下环顾一圈,最终还是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他朝着我一步步走来,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我害怕地往床角缩了缩,以为这也是个人面兽心的人。 可那件染着梅香的衣服却轻飘飘地搭在了我的身上,我抬头看去,少年声音清冽,“你叫阿颜是吧?纯粹的炉鼎体质,也算是难得,小姑娘,想要保护好自己,那就好好修炼吧。” 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我的头顶揉了揉,那一阵梅香,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眨眼,眼前便没了人,只有床榻之上摆着的一瓶丹药和一本功法昭示着这不是场梦。 后来,我隐瞒着自己的炉鼎体质,拜入了合欢宗门下,成为最优秀的弟子,继任了合欢宗宗主。 再见到他,就是那般狼狈的模样。 那日黑云压顶,我知晓这一去可能就是身殒道消。 修行几十载才有了不让人欺凌的底气,真的要为了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没记住的人断送吗? 扪心自问,我也想问自己后不后悔? 当长剑入手的那一刻,我便知晓,不悔!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护住他。 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完了。 他被沈折竹带走了。 我也重伤。 更没想到念生那小崽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往日温润乖巧的少年忽的露出獠牙。 总而言之,就是这狼崽子,篡位了。 我算是被软禁了吧。 可也不完全是。 只是被封了灵力。 自由却不受限。 好吃好喝供着,念生处理宗门事务,宗主却还是我。 甚至我后院那些近侍都没给我遣散。 有时候米虫久了,我都会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当天乾宗下令封宗的时候,我就感觉要变天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念生爆发了那般激烈的争执,他攥着我的手腕,眼神凶狠,眸中却泪意盈盈,“欢颜,你真的要去?” 他的声音颤抖,我却沉默。 他颓然放下手,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要去,那我陪你一起。” 千景之下,生机尽断。 我们根本就逃不过,他却不知从何得来秘法,用身躯护着我,退出了战场。 没有任何犹豫。 温热的血溅在我的脸上,他将我紧紧抱住。 他说,“别怕,阿颜。” 我没怕。 真的。 就是这眼泪不知道怎么就自己下来了。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在那天,一死一重伤。 我遣散了所有近侍,专心开始照顾起昏迷不醒的念生。 医师说,伤得太重,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 我却觉得没事。 总归我是修仙的,寿命比王八还长。 我努力修炼,争取多活几百年。 那天我照常练剑回来,却见灼灼桃花间有个人影。 一身素白,是天上皎月。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唇角绽开一抹笑,比这三月桃花还要艳丽。 他唤我,“阿颜。” 我扑进他的怀里,似倦鸟归巢。 我也知道,我等回了我的人间。 第481章 因果轮回 顾爻脱离世界的那一刻,指尖仿佛还残留着谢规指尖的余温。 他垂了垂眸,面前却没有熟悉的星河。 这里不是系统空间?!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顾爻登时警惕起来。 过分的寂静总是格外让人心慌,远处一小点黑影越放越大,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靠近他。 顾爻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那一一大团黑影却已经到了他面前。 那压迫感,顾爻毫不怀疑这东西一爪子能拍死自己。 等到人到了跟前,那浓雾之中的东西才显露出来。 大小像是水牛一般,可那形态却更像是虎,浑身毛发刚硬,背上还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 顾爻一双眼睛惊愕地瞪大,眼前这玩意真就是刷新了他的三观。 “穷,穷奇???” 四凶之一的穷奇?! 扯淡吧? 为什么这里会有凶兽啊??! 长相凶恶的凶兽四下环顾,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虎目圆瞪。 真·虎目圆瞪。 金黄色的瞳仁直勾勾地盯着他,本该是让人感到害怕的视线,顾爻却总觉得有些……可爱?? 当这个词跃入脑海的时候,顾爻自己都觉得格外荒谬,可爱这个词看起来和面前长相凶恶的凶兽那是一点也不沾边啊。 顾爻抿了抿唇,思索着眼前这大家伙如果一爪子拍下来,自己生还的概率是多少。 穷奇像是狗看到了肉包子,扑腾着就朝着顾爻的方向跑过来,顾爻甚至能感觉到那爪下扬起的一阵阵烟尘。 黄沙漫天。 顾爻更疑惑了,他们这到底是哪里啊? 这样的浓雾形成肯定是需要很多的水汽,可这黄沙漫天的,也不像是个有水的地方啊。 这合理吗? 科学吗? 违背自然规律了吧? 顾爻脑中转了百八十个弯,看着那朝他飞奔而来的高大凶兽,表情木然。 凶兽都有。 谈什么科学! 见鬼去吧! 哦,说不定他等会真的就要见鬼去了。 顾爻甚至都看到那凶兽朝着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嘴巴,一口一个小朋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一口下去,应该还能留下个腿。 嗯。 能被吃两口。 然后,顾爻就被华丽丽地扑倒了。 他动了动手腕,想要反抗一下。 靠呗,完全没办法动弹。 摆烂吧。 顾爻抬眼看去,那双金黄色的眸子好像亮了一瞬。 整只兽变得格外兴奋。 是好久没见到细皮嫩肉的人类吗? 他不会误入了什么关押凶兽的地方吧? 天要亡他! 顾爻木这张脸,眼见着那张流着哈喇子的脸凑到自己面前,顾爻把脑袋一偏。 实在是不忍直视。 他就算成为食物,也不要直面那能一口咬掉他脑袋的大嘴啊!!! 顾爻抿了抿唇。 誓死不屈! 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倒是一种湿滑感划过脖颈。 顾爻瞪大眼睛。 却见眼前的凶兽朝着他露出一口大白牙。 看起来格外憨。 顾爻脸黑了。 他不干净了。 妈妈啊,凶兽吃人还要尝味吗?这么挑剔? 还真是有追求的凶兽啊。 要是他不符合它的口味就更好了。 只可惜看这架势,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没看到那一口亮闪闪的大白牙都露出来了吗。 眼见着顾爻脸黑了,面前高大的凶兽却像是受气小媳妇一般,轻手轻脚地从顾爻身上下来,缩着脖子站到一旁,像是个犯了错的小朋友一般。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顾爻,弱弱地开口,“大人,我就是太高兴了,你别生气。” 凶兽口吐人言这不是让顾爻最震惊,最让他震惊的是这声音…… 他喵的! 该死的熟悉! 带着些软糯的正太音,和这高大威猛的形象,一点都不搭嘎好吧? 他面无表情地擦干净脖颈上的口水,看着眼前怂兮兮的凶……啊呸,系统。 他唤了一声,“小九?” 金色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那大脑袋不住地点着头,“是我,大人,是我,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一边说着,那眸子还浮上水雾,激动地要朝着顾爻扑过来。 顾爻闪身一躲,避开了凶兽的撒娇。 他冷着张脸,环视着四周的环境,依旧是一片浓雾,看不到任何景象。 “这是哪里?” 小九如梦初醒,“哦,对对对,大人如今还是个凡人。” “哎呀,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大人快去救那只死狐狸吧。” 顾爻疑惑。 下一秒,面前的凶兽一爪子把顾爻捞上了他的后背。 然后,腾空而起! 罡风刮过面颊,带起一阵疼痛,差点给他直接刮飞了。 吓得他直接薅住了小九脖颈处一圈柔软的毛。 俯瞰着刚刚浓雾一片的地方,顾爻在一片荒原之上,看到了成片的桂花。 风中裹挟着桂花香,让顾爻安心了些许。 耳畔是风声刮过的声音,脚下的景色也从荒芜变得秀美,然后是超出认知的美。 层叠的霞云之上,空中楼阁影影绰绰,秀美的山峰,四时的轮转,尽归于一处。 美不胜收! 顾爻还来不及感叹这美景,底下就先集结起大批的人。 他们衣袂飘飘,脸上都仿佛带着层圣洁的光晕,男俊女美,个个都是一顶一的好相貌。 可那脸上的表情属实是算不上友善,个个看着小九的眼神都是充满怨毒,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顾爻蹙了蹙眉。 为首的一老翁先开口,“孽畜,你伤我上清界上百神官,还敢回来!” 顾爻正想着怼回去,小九却先轻哼一声,吐出一口浊气,“没把那些狗杂碎弄死,算是我为大人轮回积德!” 顾爻愣了愣,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嘴下不留情的小九。 从前小九在他面前总是蠢兮兮的。 他挑了挑眉,唇角露出一抹笑。 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呢? 小九火力全开,俯视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你们满口仁义道德,却是最放不下手中的权势,是那只死狐狸没有把你们给打怕吗?我不介意替大人好好教训一下你们。” 老翁一愣,随即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本君就说你这孽畜躲了这许久,为何今日来了,原来是为了沉眷那个罪仙!” 他像是觉得自己捏住了小九的什么把柄,满脸志得意满,小人得志的模样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小九皱了皱眉,目光投向远方,天刑台上,雷光闪烁。 老翁轻嗤一声,“你们意图颠覆上清界,如今看来是失败了啊!” 小九这暴脾气忍不了了,“司掌这上清界的本就是大人,是你们鸠占鹊巢,导致人间民不聊生,何来颠覆一说?你们不要脸,也不能掩盖你们设局算计大人的事实!” “还有你个老东西,修了这么久的功德,还只是一个仙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老翁被说得面色铁青,一甩袖,咬了咬牙,“那又如何,如今上清界共治,比顾爻在的时候不知道好了多少,本就是他有错!” “神仙不能有私欲,但凡做错一点事情,他从不留情,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要不是他那样,也不会整个上清界无一人帮他!问问上清界中的众位仙友,有哪个没被他训过?” “嘴上说得好听不能有私欲,可他还不是为了沉眷放任洪水淹没了整个扶桑城,就为了去除沉眷身上的因果,既然他都能有私心,凭什么要求我们毫无私心?” “凡人求长生而修仙,一朝得道,不就是为了挣脱六道轮回桎梏,不再受世间八苦,缘何还要被他管束!看看那些无私的神仙,哪个有好下场,无一不是为了那些凡人神魂俱灭!” “顾爻已经神魂俱散,孽畜,你以为你与沉眷,能撼动这上清界吗?” “天真!” “愚蠢!” “今日你既然来了,这天刑台,便是你与沉眷的葬身之地!” “阵起!” 老翁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这落仙阵本就是顾爻为了惩戒那些法力高强犯了错的神仙,如今为我们所用,你们又如何能逃?” 第482章 因果轮回2 小九扇动翅膀,想要躲开这阵法的束缚,却被扑杀而来的光柱拦住了去路。 陡然的闪避,差点没给顾爻颠吐了。 他狠狠薅了一把凶兽脖颈上柔软的长毛,“别动了,摇摇车都没这么会颠的,我来解决!” 小九闻言停了下来,一脸小心翼翼地看向顾爻,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阵法的光晕霎时间将凶兽的身躯围困,连带着顾爻一起。 顾爻抿了抿唇,从来到这里就疼的要死的脑袋,现在倒是好了些。 刚刚还是纯黑色的发,此刻长长了许多,发尾也染上些许银白。 这具看似平凡的躯体,好像被大量灌入了力量。 银白的灵剑入手,辞镜整个剑身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洗涤过一遍,洗去了尘垢,变得格外透亮。 顾爻缓缓站起身,冷着脸俯视着底下的一群人,哦不,神仙。 “你们说,这是谁的葬身之地?有胆子的,现在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银白的色已经染上黑发的一半,就连那双浅色的眸子都变得更加清冷浅淡,带着些雪色。 唇色也变得格外浅淡,本就白皙的皮肤褪去了血色,变得如同冰雪一般,原本属于人的体温也在褪去,好像失去了一切关于人的特征,如同雪山之上的神只。 顾爻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脑子里的记忆纷杂。 好多世的记忆和……狐狸? 雪白毛色的狐狸,盈盈的绿眸,总是带着倾慕与爱意的眸子,永远落在自己身上。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回头,总能看到少年扬着笑的模样。 好像永远不会离开。 顾爻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了捂心口。 骤然恢复自己的身份和记忆,陌生的情绪在这具原本没有七情六欲的身躯翻涌着。 陌生的情感充斥着整颗心脏。 疼得顾爻眼神也酸。 他的目光遥望向天刑台的方向,那跪伏于雷光之中的少年,似是感觉到这灼热的视线,抬了抬眼,一只碧色的狐狸眼看向顾爻。 欣喜,爱意,倾慕…… 千思万绪,万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少年疼得面色惨白,唇角却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容。 九尾狐族容貌昳丽,那精致到面容一笑让山河失色,恨不得让人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部捧给少年。 “恭迎大人,历劫归来。” 心疼的情绪裹挟着整颗心脏,跨越万千时光,越过那一世又一世的求而不得,顾爻落了泪。 却又在落下的瞬间凝成了冰雪。 沉眷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见雪眸落泪,他似是有些着急,想要挣脱身上那道道锁链。 玄铁制成的锁链哐啷作响,引得天刑台上的雷光闪动,好几道雷光落在少年本就残破的身躯上。 顾爻摇了摇头,朝着少年扬起了下巴,“别怕,等我来救你。” 刚刚还狂躁的少年一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满身冰雪的青年,隔着两道法阵,遥遥相望。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那沉眷,等着大人。” 顾爻安抚好少年,这才偏头看向那些惊恐的人,唇角扬起一个和善的笑容,像是经过无数遍的演练。 辞镜也闪着光芒,剑尖指着那带头的老翁,顾爻歪了歪头,“青远仙君,你要先来与我试试剑吗?” 银白的发丝已然曳地,像是为王加冕的王冠。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是终年如春的天池周边温度骤然降低,天空之中,开始簌簌飘起雪花。 鹅毛大雪纷飞,落在那些娇养的灵花灵草之上,瞬间冰封。 九天之上的神只,俯视着蝼蚁。 青远颤抖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惊恐,他抖着唇,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雪眸,抖着身子低下头,“不,不敢。” 顾爻嗤笑一声,原本还算得和善的雪花霎时飞扬起来,变得格外凌厉。 那冰雪侵入灵脉,迫使这些不惧炎寒的神仙运转起法力御寒,却还是被这冰雪冻得手脚发凉,唇齿颤抖。 青年施施然在凶兽背上坐下,晃荡着自己的脚,面上扬着纯真的笑。 比起轮回之前冰冷不近人情的模样,多了些人气,却更加地诡谲和阴晴不定。 他歪了歪脑袋,纯真的笑容,在底下那些人看来却像是夺命的恶鬼。 他低语,声音轻得不像话,却让在场的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既然你们没人想要与我练剑,那你们,就,全部去死!” 第483章 因果轮回3 一群人脸色白了白。 即使千百年过去,对于这人深入骨髓的敬畏还是让他们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顾爻俯视着他们。 依旧是贪婪模样。 与千年前,没有任何差别。 依旧是这样上不得台面。 他轻叹一口气,白得如同冰雪的脸上带着圣洁之色,却又在不经意间露出狰狞模样。 张牙舞爪的伥鬼。 救苦救难的神只。 两种矛盾到极致的气质,在一人身上融合。 顾爻看着没一人敢反抗,觉得没意思极了。 他们当初集体设局的时候,胆子也很大啊。 如今在他面前,怎么一个个都变成了鹌鹑。 顾爻轻嗤一声,缓缓起身,冷眼看着底下一群人,“你们当初对我动手,如今还要伤害小九和沉眷,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呢?” “嗯?” 青年歪了歪脑袋,雪色的眸子中好像有血色闪过,他唇角露出一抹狞笑,眼神偏开,直直地落在还在受罚的沉眷身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翻涌的思绪在对上那抹碧色之时,慢慢沉静下来。 辞镜的剑刃之上绕着风雪,满身雪色的青年从半空中缓缓而下,凌空踏步,步步生莲。 冰晶似的莲花朵朵绽开,美得不似人间物。 顾爻却已经失去了和他们掰扯的心思,掌心凝出一朵冰花,“我允许你们一起上,别说我没有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你们也该知晓,若我动手,你们的神魂,都会随着风雪……” 青年顿了顿,淡漠的眸子落在众人身上,无波无澜。 “飞灰,烟灭!” 随着诡谲的四字落下,那掌心的冰莲寸寸碎裂,化作冰晶,烟消云散。 刚刚看起来还算和善的飞雪,霎时间飞扬,变得极具攻击性,是最好的武器,似万片利刃,朝着众人扑杀而去。 就连围困着凶兽的阵法都被这飞雪崩碎,在雪花的绞杀中,化作光点。 小九被冻得瑟瑟发抖,翅膀都扑棱不动了,缓缓落到地上,蜷缩成一团。 “大,大,大人,真的很冷,能不能收一收神通?”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凶兽此刻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哒哒的,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顾爻看着这没出息的模样,嫌弃地别开眼,“白长这么大个了,沉眷原身小小的一只,都比你抗冻。” 小九目瞪口呆。 小小的一只? 啊? 确定说的是那只死狐狸? 想起之前他亲眼见到沉眷手撕魔族长老的一幕,小九缩了缩脖颈。 那狐狸在大人面前惯会装乖讨巧的。 他还是不说话了。 嘴上虽然是嫌弃着,但顾爻还是随手布下一个结界,为小九挡住了风雪。 而那处在飞雪绞杀中迸出的各色法力光晕,都渐渐变得微弱。 辞镜率领着漫天飞雪,将这群伪君子彻底绞杀。 就连神魂都寸寸崩裂。 全成了辞镜的补品。 银白的剑身之上勾出几道红痕。 顾爻挑了挑眉,冷眼旁观着。 他都快忘了辞镜的来历了。 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嗜血也是理所应当的。 毕竟是从魔渊里带出来的玄铁锻造的。 顾爻捻了捻手指,没有再看身后的场景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沉眷身上,不自觉缓了缓。 到现在,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可他,甘之如饴。 陌生的情绪在胸腔之中翻涌着,顾爻足尖一踏,直接飞向天刑台。 在他踏上刑台的一刻,四周终年的雷光朝着他捕杀过来。 顾爻冷着脸抬手一挥,将所有的雷光挥散,万物仿佛都被瞬间冻结。 刚刚还轰隆作响的刑台,此刻却安静得可怕。 顾爻心中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赤着脚缓缓朝着被锁链束缚着的少年走去。 那只没有被头发遮挡着的碧眸紧紧盯着缓步而来的人,仿佛最虔诚的信徒。 银白的发丝曵地,雪色的眸子盯着眼前跪在地上,被锁链束缚住的少年身上。 他缓缓走到沉眷面前,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抚上少年精致的面颊,那眉骨之上刻着一道伤疤,雪眸中露出些许疼惜。 轻声问道:“疼吗?” 沉眷闭上眼睛,亲昵地蹭了蹭那冰凉到毫无温度的掌心,带着十足的依恋。 声音颤抖着, “不疼,见到大人,什么都不疼了。” 乖巧得不像话。 顾爻却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指尖划过少年的面颊轮廓,勾勒着少年的轮廓,划过…… 脖颈。 碧色的眸子一沉,呼吸猛然一滞。 葱白的指尖,已然挑过喉结,转了个圈。 沉眷眸光灼热,“大人!” 声音沉得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顾爻半蹲在少年面前,依旧是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忽的轻笑一声。 赤白的脚伸出。 碾了碾。 少年痛哼一声,身子不自觉缩了缩,碧色的眸中在一瞬间浮上水雾,下垂的眼尾带着点可怜,锁链霎时间叮当作响。 沉眷委屈,“大人……” 顾爻扬起一个恶劣的笑容,脚下动作不变。 沉眷好像更加痛苦,泪水顺着碧眸滑落。 声音颤抖, “大人,别折磨我了。” 顾爻对上那可怜巴巴的脸,轻啧一声,像是有些无趣般收回。 他一把掐住少年的下巴,逼着那张漂亮的脸直视着自己。 另一只手擦去少年脸上的泪珠,俯身,在沉眷裸露的那只眼睛上落下一个轻吻。 卷长的睫毛颤了颤。 沉眷瞪大眼睛,像是有些疑惑,似是不理解刚刚还极其恶劣的青年,此刻为什么又这般怜惜他。 顾爻抖着唇,目光却落在沉眷被发丝遮住的另外半边脸上。 明明只要伸手就能掀开那遮挡的头发,顾爻却没有那么做。 他与沉眷额头相抵,呼吸互相交缠着,“沉眷,你到底想向着我求什么?” “如今的你,可以说出来。” “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不会拒绝你。” “好不好?” 顾爻颤着声音,带着些乞求。 卷长的眼睫垂了垂,沉眷却不敢看眼前的人。 沉吟许久,沉眷像是下定决心般,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人,不必了,从前我没有求到的东西,如今也不需要大人为我涉险,这一切,都是沉眷随心而为,大人不必为此而愧疚。” “与大人几世纠缠,已是沉眷求不来的奢望,” “如今大人归来,从此天高海阔,无人再是大人的桎梏!” “从前大人没有沉眷能过得很好,从今往后,也依然可以。” 第484章 因果轮回4 说完,沉眷垂下眸子,眼睫轻颤着,带着显而易见的脆弱,嘴唇紧紧抿着,说出的却是顾爻最不爱听的话。 他一把捏住了有些尖瘦的下巴,雪眸中带着些冷冽,他弯了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沉眷,你是什么意思,撩完就跑,是不喜欢我了,还是……想离开我?” 一瞬间,平地起风雪,四周的景象都变得模糊,带着摧枯拉朽的破坏力,将天刑台边的万年雷池全都崩得粉碎! 满目雪色里,只剩下顾爻和沉眷两人。 拴着锁链的四根柱子完好无损。 淡漠的脸上已经有些不耐。 沉眷偏过脑袋,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他抖着唇瓣,在青年这般的压迫力中依旧摇着脑袋,“大人,你会有危险的,不能去!” 顾爻缓缓起身,略带邪肆眼神睨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单薄的身形,在漫天风雪中显得格外脆弱,却依旧将身形挺得笔直。 格外的倔强。 顾爻恼怒的心软了一瞬。 他轻叹一口气,抬手崩碎了刑台之上仅剩的四根天柱。 少年单薄瘦削的身躯不自觉向前倒去,被顾爻一把接住,手指抚上后脖颈,一路往下,顺着沉眷柔顺的发,“沉眷,你是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沉眷靠在顾爻肩上,鼻尖全是冷淡清冽的梅香,背上是熟悉的力道。 让人安心的味道。 是他午夜梦回求而不得的味道。 有多久了? 多久没有和大人这般亲近了? 约莫有个百年? 或许更久。 沉眷竟感觉眼眶有些酸涩。 他抬手,抱住顾爻。 声音颤抖, “大人,我是不相信我自己,我怕,怕伤大人的人会变成我,放弃我一个,大人便不会有危险,依旧是这个上清界中最高的神只。” “受万人敬仰,享天下香火!” 言及此,沉眷有些哽咽。 他希望,大人的未来是一片坦途。 没有任何人能束缚他。 包括……他自己。 顾爻手一顿,却将人的脑袋又往自己肩窝处摁了摁。 脸颊轻轻蹭了蹭少年的头发, 声音抖得发飘, “沉眷,七情六欲,俗世红尘,你将我拉下来了,现在又要让我放弃你,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沉眷呆愣,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大人?” 顾爻却捧起他的脸,隔着乌黑的发丝,在少年另一只眼上落下一吻。 带着十足的怜惜。 沉眷下意识闭上眼皮,不想让顾爻发现什么端倪。 顾爻却没有停下,一路啄吻,从眉心到鼻尖,最后落在那略显苍白的唇上。 良久,才缓缓退开。 雪眸中染上情。欲,天神被拉下凡尘.。 拇指摩挲着少年的脸颊,顾爻平复了一下呼吸,眸光落在沉眷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脸上,轻笑出声,“这几世,你以下犯上还少吗?花样玩得也花,现在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闻言,沉眷喉结滚了滚,似是受不了顾爻这副勾人模样,不自在撇开眼,小声嘀咕着, “这怎么能一样呢?” 这是大人第一次以本来面貌吻他,还是这般黏糊亲昵的吻。 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捧在手心。 越想,沉眷便越控制不住自己。 抬手,捂了捂自己凌乱的心口,想要告诫它停下来,却也只是越跳越快。 顾爻觉得这样的沉眷有些可爱。 他没有给沉眷任何逃避的机会,拉过少年的手掌,上面还留着显而易见的鞭痕。 深可见骨。 落在精致白皙的手背上,像是艺术品的裂痕。 让人忍不住心生惋惜。 顾爻忍不住蹙了蹙眉。 沉眷却有些自卑,忍不住将手往后缩了缩,偏过脑袋,“不好看,大人别看。” 顾爻却没有理会他,低头在那伤疤上落下一吻。 有点痒。 沉眷蜷了蜷手指。 顾爻抬头,一脸认真,“好看的,狐狸身上,哪里都是好看的。” 随后将少年的掌心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雪眸盯着沉眷,目光灼灼。 声音低沉又温柔, “沉眷,上清界唯一的神君生于天,没有心,但顾爻有心。” “这颗心是历经红尘,在红尘中滚落出来的。” “是你为它勾上了七情六欲,人生百味。” “现在,它也只为你了而心动。” “千年前是你救我,现在换我来救你,好不好?” 沉眷呆呆地望着顾爻,掌心之下的跳动有力,无不昭示着眼前这人的心动。 他因自己心动。 顾爻对沉眷心动。 这个认知砸得沉眷有些发蒙。 从前那漫长的时光中,他已经习惯了追逐着这人的脚步,习惯了永远的拒绝和冷硬的背影。 现在大人却牵着自己的手,要带着他一同前行。 要将他拉出泥沼。 这如何叫他能不心动呢? 顾爻见沉眷似有动摇,雪白的眼睫垂了垂,带着些脆弱神色。 他抿着唇,像是在纠结什么,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抬眼看向沉眷,“狐狸,我心悦于你。” “我不是上清界的神君,只是顾爻。” “顾爻心悦沉眷。” “你听懂了吗?” 少年被这一通突如其来的告白给弄懵了,呆呆地看着神情郑重的青年。 追求而不得的东西乍一送到自己面前,世人总是不敢相信的。 却也不愿意放手。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顾爻扬唇一笑,一把拽过那敞开的衣领,梅花香味的吻落在少年干燥苍白的唇上。 低声呢喃, “狐狸,等我。” 沉眷闻言闭上眼睛,任由顾爻亲吻着他。 在那一瞬,斗转星移,时空在一瞬间崩碎。 眼前的少年消失了。 顾爻抬手点了点唇,唇角笑意越深,打量着四周,是一片荒芜。 这是…… 顾爻确定着眼前的地点。 却在抬眼的一瞬间神色骤变。 扶桑城! 他初见沉眷的地方。 也是一切因果的开始。 第485章 因果轮回5 顾爻抬脚朝着扶桑城走去。 入目所及之处尽是荒凉,每个人脸上都是灰头土脸,衣衫褴褛。 面黄肌瘦的儿童抱成一团。 城中时不时还能看到尸体。 饿殍遍地,横尸遍野。 整个城池像是被什么席卷过一般。 一夜之间,这座南方小城的百姓便没了家。 顾爻蹙了蹙眉,总觉得这地方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不是他碰到沉眷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呢? 顾爻思索了一下,却想不起来。 一个衣着干净的人,在现在的扶桑城中,是格外的惹眼的 顾爻缓缓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即使目不斜视,还是有着许多觊觎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吃不饱穿不暖的一群人中出现了一个富家公子,那总是让人嫉妒的,即使顾爻已经很低调了,却还是少不得有觊觎的目光。 已经有几人窃窃私语,看着这个行走的香饽饽,干涩的眼中透着凶狠的精光。 顾爻却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不怀好意的人。 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要赶紧找到狐狸。 时间过了太久,他已经忘记了是在哪里碰到的沉眷了。 他抿了抿唇,只能依照着模糊的记忆往附近的河流走去,他依稀记得是在淤泥坑里把狐狸刨出来的。 见人马上要离开,身后几个蠢蠢欲动的人对视一眼,都起身离开,快步跟上。 抄近路,在小巷子被人堵着的时候,顾爻看着眼前四人挑了挑眉,饶有兴味。 似是没想到自己这样都能被盯上了。 带头的刀疤脸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这小公子长得还真是细皮嫩肉的,比女人还要美上两分。 刚刚还只是觊觎钱财的人,此刻见到这样惊艳的人,心思也忍不住飘到了其他地方。 眼神上下打量着眼前“弱不禁风”的小公子,似是在估量着顾爻的价值。 他摸了摸下巴,唇角露出一个油腻的笑容,“这是哪家来的小公子啊?知道扶桑城现在是什么地方吗,就敢一个人来。” 顾爻神情淡漠,到现在还没有狐狸半点消息让他感觉十分烦躁。 这些人还要拦着他,实在是太讨厌了。 若不是必要,他是不想动手杀人的。 即使这些人身上沾染着满身血气,但是善恶终有一杆天平衡量,不是能随意干涉的。 这些手上沾着人命的人,死后判官判下功过,是要百世投入畜生道。 不过顾爻也不是一个能轻易忍让的人, 要是这些人真的没有什么眼力见,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心慈手软,心怀天下的是上清界的神君,不是顾爻。 他只是顾爻。 在顾爻心里,沉眷永远都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他心里的天平,永远是偏向沉眷的。 顾爻蹙着眉,抬眼看向眼前四人,“让开!” 刀疤脸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上前就要伸手去摸那白嫩的脸颊,“哎呦,小公子生气了,这桀骜不驯的模样,还真是带劲,没尝过男人的滋味,哥哥们带你去……啊————啊!” 一声惨叫划过天际,惊走了路边的麻雀。 顾爻脸上扬起一个温软的笑,歪了歪脑袋。 “现在,还带劲吗?” 犹如恶魔的低语。 下一瞬,青年轻飘飘地就捏碎了刀疤脸的腕骨。 他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将这疼得脸色煞白的人往旁边一丢,嫌恶地拍了拍手,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般。 他轻掀眼皮,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你们,还要动手吗?” 剩下三人往后退了一步。 抱着自己手腕的刀疤脸疼得嗷嗷直叫,看着眼前张扬的青年,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指着顾爻,“给我,杀了他!” 刚刚想要逃走的三人,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青年,犹犹豫豫。 刀疤脸白着脸,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指着眼前的青年,“给我动手,你们怕什么?三个人一起上,他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 “看看他身上这衣服,一看就是个肥羊,你们不动手,那就等着饿死吧!” 顾爻觉得这人格外聒噪。 想弄死。 烦死了。 他眉头蹙得更深。 三人对视一眼,似是受到了鼓舞,咬了咬牙,一股脑朝着青年扑上来。 顾爻掀了掀唇角,歪了歪脑袋。 这人要找死啊,拦都拦不住! 他正想活动活动筋骨,眼前却有一抹张扬的红影快速闪过。 寒光一闪而过。 面前的三人就惊愕地瞪大眼睛,他们三人抬手捂着脖子,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顾爻挑了挑眉,看向那停在一块大石头上的红狐。 狐狸优雅地舔着爪子,利爪之上沾着些血渍。 红狐的模样有些狼狈,身上抖得毛秃了好几块,露出红色的皮肉,汩汩往外冒着血。 可现在舔爪子的动作却格外优雅。 顾爻轻笑一声。 以白狐的形象出现太久,他都快忘记了,沉眷是只红狐来着。 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的狐狸,顾爻唇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住。 狐狸这样狼狈的模样,实在是……太难得了。 即使是在天刑台上,少年都是一副不折风骨的模样,现在真是有些可爱在身上的。 顾爻抱着胸打量眼前的狐狸,眼中星光闪动。 红狐却在那目光落在自己的秃顶上时瞬间炸了毛,尾巴上的毛根根竖起,像是在抗议。 他闪身一避,直接躲上了路边的树。 一双碧色的眼睛却还是透过树叶的缝隙偷偷打量着好看的青年。 他害羞地将身躯蜷起来,只觉得现在这副模样格外丢人。 顾爻也知道小狐狸最爱面子了,他朝着树上的狐狸伸出手,声音温柔,“狐狸,下来。” 红狐又往后缩了缩。 将毛茸茸的大尾巴盖到了自己秃顶的脑袋上。 还挺有偶像包袱? 顾爻轻咳一声,压下喉间的笑声。 要是真的笑出声,这小家伙是会翻脸的吧。 红狐犹犹豫豫,爪子试探性向前探出一步。 顾爻拍了拍手,示意他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乖。” 红狐走到树枝边上,正想跳下来,碧色的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顾爻的笑意僵在脸上。 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 身后想要偷袭的刀疤脸被狐狸左右开弓,利爪犹如闸刀,生生将刀疤脸的脑袋切了下来。 身躯还未倒下,人头就已经滚落。 刀疤脸狰狞的表情凝在脸上,攥着匕首的身躯随之倒下。 顾爻冷着脸抹了一把脸上的血。 有点恶心。 他嫌恶地将手放在斗篷上擦了擦,将白色的斗篷解下,囫囵给红狐擦了擦,然后毫不犹豫地扔到一边。 红狐身上的毛一绺一绺的,此刻被胡乱擦了两下,原本柔顺的毛横七竖八地炸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毛蛋。 狐狸被突如其来的清洁整得一脸懵逼。 顾爻却觉得可爱极了。 伸手将狐狸抱起,也不嫌弃狐狸身上的脏污,像是吸猫一般吸狐,狠狠在狐狸的脸上亲了一口。 一双圆溜溜的碧色眸子霎时间瞪得浑圆,呆呆地看向顾爻这个“登徒子”,顾爻却一把将他抱进怀里,“那你就跟我走吧,小家伙。” 狐狸想要挣扎着离开顾爻的怀抱,顾爻却将小家伙抱得死紧。 他的声音低低, 带着些温柔,“小家伙,你乖一点哦。” 揪着红狐后脖颈软肉的动作却毫不客气,带着些威胁。 原本炸起的狐狸耳朵一瞬间蔫了下来。 他默默缩进了青年怀中,甚至还讨好地起轻唤一声。 顾爻脸上展开笑容,手指呼噜着狐狸下巴上的软毛,满意地点点头。 “嗯,乖。” 他对小狐狸的知情识趣极其满意。 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狐狸还是要乖一点啊。 他可没忘记这狐狸想一人扛着的做法呢。 呵。 他可是很记仇的啊。 第486章 因果轮回6 清冷绝艳的青年一身白衣走在泥泞的街道上,不染纤尘。 怀中抱着红狐,漂亮的手放在狐狸的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毛。 从沉眷完好无损出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个世界不是原来的世界。 不是时间逆转。 那是什么呢? 顾爻发散着思维,眸光有些空洞,思索着这个世界究竟是要做什么,有一下没一下顺着红狐的毛发。 沉眷安静地窝在顾爻怀中。 在这个被洪灾侵袭的南方小城,顾爻就像是个局外人。 扶桑城的官员早在洪灾发生到时候就已经抛下整座城池的百姓逃命了。 顾爻思索了一下,依稀记得现在好像是一个王朝的末期。 大厦将倾,悔之晚矣。 原本鼎盛的国家被内部的蛀虫,昏庸的统治者一点点败光。 即使那最后一任皇帝有挽救社稷于危难的心,但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他又如何能以一己之力救大厦将倾。 顾爻蹙着眉。 这座城池已经是秩序崩坏的地方,没有法律的约束,只会滋生罪恶。 那些见不得光的恶人变成了拥有话语权的人。 所有人盯着小巷子,等着那四个恶霸抢完,看看能不能跟着喝点汤? 他们不敢动手,但是总是贪婪的。 可当青年不染纤尘地从昏暗的巷子出来时,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有人在青年走后去了巷子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脸色煞白,“死,死,死人了!” 顾爻将那些或惊惧,或忌惮,或愤恨的目光抛在脑后。 他站在城门口,目光紧紧盯着头顶扶桑城三个大字。 城门口被人围了起来。 官兵已经管控这城池魏唯一的出口。 顾爻沉了脸。 他听到了封城。 即使这辈子没有干涉,扶桑城依旧封城了。 原来扶桑城府衙的捕头拿着刀驱赶着那些靠在城墙下休息的百姓,不听话的,便断手断脚。 只因为有大人物要来。 他们便不顾普通人的死活。 仿佛这些人的命在他们眼中都不是命。 顾爻却没有立刻动手,在扶桑城这个与他因果牵扯颇深的地方,他用不了法术。 他得出去! 自己受伤倒是没什么事情,他担心沉眷。 沉眷现在的状态应该不是很好。 走到城门口,他将狐狸又抱紧了些,他露出一个乖软讨好的笑容,“大哥,能通融一下让我出去吗?” 那还在指挥人赶走这些贫民的捕头,乍一看到一个矜贵的小少爷,动作一顿。 顾爻顺势将腰间的玉佩塞到他的手里,“大哥,求求你了,我和家人走散了,想去找他们。” 捕头摩挲了手上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一看就是上好的玉雕刻的。 他嘿嘿一笑,将玉佩快速收进怀里,然后站直身子轻咳一声,“行,看你也不像是个刁民,今天爷心情好,就……” “国舅爷到!” 城门口一架华美的马车缓缓驶入。 捕头脸色一变,一把将顾爻拉倒一边,带着人跪下。 “拜见国舅!” 两边的人齐声高呼。 刚刚还欺压百姓的官兵,此刻却跪下,对着一个甚至没有官职在身,未有功勋建树的白丁极尽谄媚。 顾爻预感不妙,往后一退,退入了四周的人流中,红狐也往他怀里缩了缩。 顾爻拿袖子盖住他。 耳力极佳的他也听到了这封城的缘由。 扶桑城有九尾现世。 国师言:此乃天降祥瑞,若能捕之,或旺国怍。 然后,贵妃推荐了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这事要是办成了,捞个一官半职不是问题。 就因为这一句捕风捉影的传言,扶桑城被封了。 不顾整城人的死活,将刚刚遭受过洪灾的扶桑城给封了。 顾爻绷着张脸,缩在扶桑城的角落里,轻抚着怀里不安的狐狸。 他的眼睛直视前方,观察着城中巡逻的官兵。 上一次他是因为算到九尾狐族最后一点血脉流落在外,九尾狐族族长与他有旧,他来了扶桑城。 却又算出天下或有大劫。 缘起于扶桑城。 洪水过后的扶桑城,饿殍遍地,尸横遍野。 大水过后必有大疫。 这一场疫病席卷了整个国家。 让本就倾颓的王朝加速走向末路。 顾爻面临电车问题。 是选一城的人? 还是天下更多的人? 这个选择对于顾爻来说并不算难选。 权衡利弊,很轻松选择了更多的人。 他封了扶桑城,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整座城池,半月便化作死城。 而顾爻便是其中推手。 第487章 因果轮回7 虽然是有些私心在身上的,但他自认为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于公,乱世人生如蜉蝣。 活着,已是不易。 于私,扶桑城太多人见过沉眷了。 九尾狐乃是祥瑞的象征,自古都是被争夺的对象。 顾爻不希望九尾狐一族还有血脉留存的事情被人知晓。 这会给还未成长起来的沉眷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他不保证能时时刻刻护着沉眷。 所以他要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而这,也成为了后来那些人攻讦他的理由。 顾爻唇角掀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带着些讥诮。 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红狐的毛发。 红狐似是感觉到顾爻情绪不佳,一双碧眸盈盈地看向顾爻,呜咽一声,用身子拱了拱青年的手心。 顾爻嗯了一声,低头看向怀中的狐狸。 那双碧色的眸子很有存在感。 但是更有存在感的,是红狐头顶的一片白皙。 嗯。 很亮眼的秃顶。 顾爻有些低落的情绪消散,以手抵唇,偏过脑袋轻咳一声,唇角的笑却怎么都压不住。 余光却一直落在那秃顶的地方。 红狐愣了愣,随后炸毛。 只觉得自己是一颗好心喂了狗。 狐狸一爪子拍在顾爻轻抚在少年的手上。 白皙的手背上霎时间有了一道血痕。 顾爻的手一顿,刚刚还愤怒着的红狐此刻也愣住了。 青年垂着眸,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伤痕,紧紧抿着唇,像是有点委屈。 狐耳和毛茸茸的狐尾耷拉下来,整个身子蜷缩在一起,碧色的眸子中带着些小心翼翼,讨好地想要将爪子搭在顾爻的手背上。 忽的,顾爻唇角掀起一个笑容。 随意的甩了甩手,没有理会淌了满手的血。 一直安抚着红狐的那只手却收了起来。 浅淡的眸子望向远处,那瞳仁却不聚焦,像是在失神。 没有责备。 只是冷淡。 默默冷战。 红狐趴在顾爻的腿上,有些纠结的踌躇,目光却在触及被血浸透的手背时猛地站起身,往下一跃,脑袋便凑在了那只手上的手边。 然后,伸出舌头舔舐着流着血的伤口。 顾爻眸光聚焦,却没有阻止狐狸的动作。 直到那滴落的血迹被舔舐干净,殷红的舌头才小心翼翼地碰上那裸露的伤口。 狐狸眼睛瞪得圆圆的,舌尖卷过伤口,满是铁锈味。 他动作轻柔,像是生怕弄疼青年。 那委屈巴巴的模样,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在讨好家长。 顾爻觉得有些好笑,伸手一把将狐狸抱起来,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没有生你的气,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 当初他当狐狸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爪子抓伤了明怀瑾。 啧。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顾爻的目光又落在狐狸那块头顶那块白色上,随后,毛茸茸的狐尾盘成一顶帽子,盖住了沉眷最后的颜面。 青年轻笑一声,伸手拨开了那毛茸茸的狐尾。 很轻松。 狐狸没有半点反抗,乖顺极了。 顾爻心下也一软,唇角展开一个笑,俯身,在那裸露的皮肉上,落下怜惜的一吻。 狐狸呆愣。 顾爻却没有半分轻薄了纯情小狐狸的不好意思,将狐狸又抱紧了些。 狐尾还捏在手心,毛茸茸的狐尾又大又软,手感极佳,顾爻忍不住捏了两下。 刚刚顺下去的毛顿时又炸了起来,沉眷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碧眸看着青年,慢慢偏过脑袋。 顾爻眼见着那裸露的白皙皮肉变得格外红,像是害羞一般,狐尾想要蜷缩起来,缩了缩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放开,很诚实地塞进了顾爻手中。 将手心塞得满满当当。 顾爻眼睛微微瞪大,看向怀中的狐狸,轻咳一声。 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把玩着手上的狐尾。 软软的,毛茸茸的。 他毫无抵抗力。 狐狸偏着脑袋,慢慢俯下身子,将脑袋埋进前爪,那尖尖的耳朵却慢慢竖起·,爪子也不自觉扣着顾爻的衣袖。 顾爻看了看。 嗯,有点可爱。 白皙的指尖忍不住抚上红狐的耳朵揉了揉。 然后,浑身的狐狸毛都炸了起来。 被拿捏住的狐狸缩了缩爪子,瞪着一双碧眸看着眼前恶劣的人类。 顾爻轻嗤一声,看着狐狸这幅模样,那股子恶劣的想要恶作剧的心思蠢蠢欲动,一边一只手将狐狸耳朵提溜起来。 他扬起一个恶劣的笑,露出好看的虎牙,浅淡的眸子中闪着满是兴味的光,伸手就去扒拉狐狸的两只后腿。 语气带着十足的恶劣,明知故问, “小家伙,你是公狐狸还是母狐狸啊?” 一句话,便让红狐彻底炸毛。 他剧烈地扑腾着,想要挣脱青年的钳制。 誓死扞卫自己的清白。 但在顾爻眼里,他哪里有清白可言,这么多个世界,*多少次了啊,害羞什么? 顾爻眼神中闪过一道光,然后捏着狐狸的爪子,眸光冷沉,低声威胁道:“你要是再动,信不信我把你阉了?” 红狐的身子顿时一僵。 顾爻继续恐吓道:“听说宠物被阉了能活得更久,也挺好,你说是吧,小家伙。” 浅淡的眸中闪着略显凶狠的光芒,淡淡地打量着面前的红狐,似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毛茸茸的狐尾此刻也顾不上秃顶了,赶紧遮住了重点部位,碧色的眸子水润润,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 顾爻眼神黯了黯,在狐狸屈辱的眼神中,眼疾手快地扒开狐狸的后腿,然后煞有其事点评道:“哟,我的小家伙,还是只公狐狸啊?” “千枫山上有很多好看的母狐狸,回去给你找老婆,多找几个,好不好?” 顾爻扯着红狐的爪子,语气极其恶劣。 嘴上这么说着,眼底却满是威胁。 仿佛只要眼前的狐狸敢点头答应,下一秒他就能操刀变身“刀儿匠”,来一手大义灭亲。 呆愣的红狐才反应过来,怒目圆瞪,好像不理解为什么这人三十七度的嘴能说出如此让人寒心的话。 他扭着身子挣脱顾爻本就松散的钳制,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消失在黑夜之中。 眼见着那抹红影消失,顾爻唇角抿开一抹笑,将手枕在脑后,闭眼小憩,毫不担忧。 小东西总会回来的。 要是那小家伙敢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跑了,那以后,他就让他这辈子都上不了他素尘山的床榻。 四周安静到只有蝉鸣声。 夜半时分,顾爻感觉到有人扯着自己的裤脚,低头看去,红狐咬着他的裤脚往一边拽。 见人醒了,狐狸松开牙齿,向前走去。 顾爻愣了一会,有些不理解小家伙现在发什么疯。 红狐见人没有跟上,疑惑转头,脑袋一扬,带着些骄傲神色, 仿佛在说:蠢兮兮的,还不赶紧跟上。 顾爻慢悠悠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轻快的步子优雅,在黑夜之中却也无声无息。 不能用法力,他学过的武功总不是假的。 而且他这万千灵物养着的身子,总归是抗造的。 红狐带着他穿过无人的小巷子,来到一处高大的宅院面前,顾爻抬头一看,沈府。 哦,原来是原先那个知府的府邸啊。 即使洪灾让门面染上泥污,却依旧能看出当初的辉煌。 红狐一跃跳上院墙,回头让顾爻跟上。 凌乱破败的宅院中,红狐带着人穿梭,目的明确地朝着一个地方奔去。 是一个书房。 当初应该是逃命逃得匆忙,只带走了价值高昂的金银细软和古籍字画。 那些普通的书籍还在书架上,浸透了脏污的泥水,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滴着水。 透着一股难闻的潮湿霉味。 顾爻蹙了蹙眉。借着月光朝着这间屋子打量。 红狐却已经跳上桌子,再一跃跳上了书架的中间,用身子拱着那雕刻的木质摆件。 “咔嚓”一声,书架朝着两边分开。 顾爻:……… 果然,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里总有密道。 主打一个狡兔三窟。 刚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 顾爻仰天哀叹一声。 红狐却已经跳了下来,朝着顾爻一招爪子,眼神明确。 跟上! 唇角漾开一抹轻笑,顾爻慢慢跟上。 口是心非的狐狸啊。 真可爱。 想…… 太阳。 顾爻的目光落在红狐的身上,略过一抹遗憾神色。 若他没有记错的话。 狐狸好像得有段时间才能化形。 狐狸形态虽然还行,但是不方便啊。 他还没有变态到如此饥不择食的程度。 第488章 因果轮回8 看着躺在天蚕丝织就的小窝,还在唉声叹气的狐狸,顾爻凑了过去,一双眸子沉沉,“狐狸,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回来?” 上一次,明明很黏着我来着。 这辈子怎么这样? 顾爻有些不解,又有些生气,抿了抿唇,神色有点委屈。 红狐偏过脑袋,不去看眼前惯会演戏的青年,脸颊微微鼓起,有些不高兴。 顾爻眼神暗了暗,伸手一把揪过狐狸的耳朵。 “狐狸,我觉得,千枫山是个不错的地方,你觉得呢?” 青年有一下没一下抚红狐的毛,语气平淡。 狐狸的毛却竖了起来。 他警惕着望着面前的青年,面有屈辱,向前走了两步,用脑袋拱了拱青年的掌心。 随后讨好地跳到青年腿上。 讨好地叫了一声。 他可不想被一堆母狐狸抓回去当压寨夫君。 顾爻唇角掀起一抹笑,俯身凑近沉眷,伸手戳了戳他耷拉着的耳朵,那耳朵瞬间就竖了起来,碧色的眸子恶狠狠盯着眼前的人,满是控诉,叫声带着些着急的凄切,仿佛受尽了委屈。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顾爻却主打的一个叛逆。 他伸手捏上狐狸的耳尖,磨了磨牙,“小家伙,你当时为什么还要回来?你明明可以自己离开的?” 炸毛的狐狸转了转眼珠子,心虚地撇开脸,抬起前爪抱住自己的脑袋,一副拒绝沟通的模样。 顾爻却不依不饶,伸手戳了戳他的耳朵。 “小家伙,害羞了?” 青年的声音清润,却直直烧进了沉眷心里,前爪压着耳朵想要屏蔽顾爻的声音,那声音却还是往耳朵里钻。 “你不想理我,是不喜欢我吗,可是我很喜欢你啊。” 装死的狐狸未动,那拽着自己耳朵的前爪却紧了紧。 顾爻笑了笑,这话他时不时都是要和狐狸说一说的。 顾爻抱起狐狸,俯身在已经长出小绒毛的那一块伤疤上落下一吻。 他嘟嘴吹了吹,手指轻抚着狐狸的脊背,“不疼了,不疼了,我会保护你的,一定。” 顾爻拿脸颊去蹭着狐狸的脑袋,不知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对着狐狸承诺。 狐狸从自己的前爪之中抬起脑袋,看了顾爻一眼,似是感觉到他情绪不佳,伸出爪子扯了扯青年的衣袖,眸光透着些担忧。 顾爻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担心,我没事。” 狐狸缓缓站起身,一脸不信,你这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啊? 顾爻轻啧一声,伸手戳了戳小狐狸的”秃顶“,向后仰靠在软榻上,撑着下巴看狐狸,“狐狸,你这么担心我,是不是心悦我啊?” 狐狸一愣,瞪着眼睛,像是不理解眼前的人为何能情绪转变得这般快。 顾爻却没打算放过他,随手扯着他的爪子,“狐狸,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素日持重的青年此刻却像是个无赖的小孩,非要从这连话都还没法说的小狐狸身上讨一个答案。 手上还有一下没一下撩拨着狐狸。 眼见着那手越来越不安分,沉眷的毛一下子炸开,一下子跳下顾爻的腿,像是有些恼羞成怒般瞪了这人一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只余下顾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笑得前仰后合。 狐狸啊狐狸。 真是……太可爱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狐狸逗起来这么可爱呢? 上一次,他朦朦胧胧觉得自己过于在意沉眷的时候,他选择将他送回了妖族。 他是上清界唯一的神君。 他不能偏私。 不能有多余的感情。 当时的沉眷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 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当世大能。 他也不负所望地当上了妖王。 不久便平定了妖界的叛乱。 可在他面前,却永远将自己放那样低的位置。 重聚神魂的代价…… 他也是知晓一点的。 想起少年那张被发丝遮住的眼,顾爻垂了垂眸。 抬手按了按心脏,只觉得有些闷疼。 眼眶酸涩得不像话。 他想要护好沉眷,却终究还是连累了沉眷。 第489章 因果轮回9 素尘山上受顾爻法力的影响,终年风雪,能种活的植物几乎没有。 就连传信的仙鹤都不乐意待在素尘山上。 甚至连小九那只凶兽都受不了这么冷的环境,一直都是窝在山脚下的。 这几年,顾爻当了甩手掌柜。 对外宣称自己要闭关,几年都没有踏出素尘山一步。 素尘山上,也只有他狐狸两个。 这个世界,像是有意在为了他与狐狸的相处让位一般,小九几乎就没怎么出现过,偶尔来一次,都不像是以前那样粘着他。 而且放任那些人这么些年,整个上清界竟然一点乱子没出。 还真是……醋得慌。 顾爻隐约已经知道了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该发生的大事还是会发生的。 就比如北海龙君的婚礼。 顾爻给寒灵花浇下最后一瓢水,朝着来报信的仙鹤点了点脑袋。 “知晓了,到时候本君会去的。” 仙鹤忐忑的神情一缓,狠狠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开心,扑腾着翅膀围着顾爻叽叽喳喳,“那小仙去通知北海的使者,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大人。” 顾爻看着那落到寒灵花上的一根羽毛,抬眼冷冷地瞥了眼前这只蠢鹤一眼。 声音极其冷厉: “你要是再扑腾一下,本君将你剁了喂小九。” 被穷奇吞食的灵物,不仅肉身会陨灭,连带着魂魄都会陨灭。 仙鹤身子一抖,往后退了两步,也意识到是自己有些得意忘形。 逾矩了。 仙鹤低下脑袋,“大人,是小仙逾矩了。” 顾爻没有理会他,缓缓走到一边的藤椅上坐下。 大雪纷飞,那藤椅却没有沾上半点雪花。 顾爻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斜睨着眼前的仙鹤。 在这审视的目光下,仙鹤一阵紧张,身子都有些颤抖。 神君轻笑一声,看着仙鹤的目光带着些警告,“你如今能自称一句小仙,皆是因为你是我素尘山的传信仙鹤。” “收了那些人的好处本君也不予计较,但你要清楚,你如今得到的东西,都是因为谁,懂吗?” 仙鹤身子颤抖,将整个身子都匍匐下去,毕恭毕敬,“小仙明白。” 顾爻摆了摆手,“你去给北海使者回信吧,顺便将狐狸给我叫回来。” 仙鹤点头称是,颤抖着身子,毕恭毕敬地退下。 当那抹红影从石阶处飞奔上来时,顾爻沉凝的眸子中露出一抹温软的神色,起身,朝着飞奔而来的狐狸张开怀抱。 红狐驾轻就熟地轻松一跃,直接蹦到了顾爻怀中,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脸颊。 顾爻感觉一阵痒意,却没有阻止沉眷的亲昵。 狐狸心安理得地窝在顾爻的怀中。 顾爻看着院中已经快开了的寒灵花,指尖摩挲着那油光水滑的毛毛,唇角扬起一个笑,将狐狸举起来,鼻尖相触,亲昵地蹭了蹭。 “小狐狸,晚上给你拿那朵花煲汤喝,好不好?” 青年舔了舔唇,余光瞥向寒灵花,目光却直勾勾盯着眼前的狐狸,像是馋极了的模样。 那两眼放光的眼神,却不知道青年是在馋什么。 那眼神不像是是要拿那朵花煲汤,是要拿他煲汤啊。 狐狸却忍不住蜷了蜷身子。 他总觉得,眼前这人的眼神,有点奇怪? 好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似的。 顾爻笑了笑,将狐狸紧紧搂在怀里,“你怕什么,我会保护你的,我保证。” “狐狸,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好你,我在。” “我一直都在。” 青年将狐狸的身躯紧紧扣在怀中,目光却有些涣散地看着前方,落不到实处,带着十足的凶狠。 听着顾爻的话,一种莫名的忧伤漫上狐狸的心头。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青年,用身体拱了拱他,似是在询问。 你怎么了? 顾爻摸了摸狐狸的脑袋,唇角漾开一抹笑,说出的话却是十足的恶劣。 “别担心,我没事,过两天,一起去北海玩,你跟着我,让那些人都得给你行礼,好不好?” 修长的指尖勾了勾狐狸的下巴,带着些挑逗,像是逗着自家的小宠物。 青年的眼神望向前方,思绪翻涌间,脑子里想的都是前世那些人的嘴脸。 背地里嚼舌根是吧? 趁他忙着上清界的事情欺负还没化形的狐狸是吧? 呵。 狐狸瞪着眼,歪了歪,好半晌才理解眼前这人什么意思。 脑袋轻轻点了点,随后用脑袋蹭了蹭顾爻的掌心,像是在安慰他。 顾爻轻轻笑了笑,抱起狐狸往屋内走去。 虽然狐狸抗冻,他可舍不得狐狸冻着。 “小家伙,走,给你煲汤。” * 北海龙君的婚宴办得极其盛大。 尤其是还能请到了那位活在传说中的上清界神君。 原本推拒了这场婚宴邀请的人,今日却全都到场了。 虽然近几年这位神君都在闭关,但是这毕竟是上清界唯一的一位神君啊。 极少出上清界,也很少有人见过他。 但谁不想和神君攀上关系呢? 北海的风光极美,龙宫在略显昏暗的海底像是一个发光的大灯泡。 亮得离谱。 水晶宫配上那一颗颗硕大的夜明珠,主打一个灯泡聚合。 生怕人找不到地方似的。 北海龙君的不羁在六界都是出了名的,早年间在人间玩了得有个几十年,也就是在人间的时候,和如今的妻子的结下情缘。 是南海龙君的小女儿。 顾爻缓缓落到水晶宫前,思索了一下。 南海龙君家的小女儿? 哦,他想起来了,是个妙人。 他参加过人家的周岁宴。 嗯。 如今那小孩都要成亲了,他目前还是个单身。 顾爻忽然就有些不开心。 不开心吧,他就想折腾一下怀里的狐狸。 低头一看。 睡得是真死啊。 寒灵花药效这么猛的吗? 顾爻将狐狸举起又放下,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尖,面上却一派淡然。 门前的北海龙君正核对着宾客名单,看着上面寥寥几个还没勾起的名字,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 “神君还没到吗?” 守卫挠了挠脑袋,摇了摇头。 北海龙君看了看时辰,收起宾客名单,轻叹一口气。 今日这神君,看来是不会来了。 他们北海,是要成为笑柄了。 抱着狐狸已经混进去的顾爻此刻如入无人之境,逛着北海龙宫的后花园。 轻车熟路,像是在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心中默默思索着要给小姑娘些什么添妆。 他与小姑娘的母亲,也算是故交。 他作为长辈,自然是要给他挣两分薄面的。 北海这地方,适合种什么灵植呢? 顾爻抱着狐狸,探头探脑地往灵田中看去。 海源草还是清灵花,要不龙脊木? 一声轻喝打断了顾爻的思考,“贼人莫动!” 顾爻蹙了蹙眉,偏头看去,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姑娘气呼呼地朝着他冲过来。 青衣之上泛着波光,缀着华美的装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莫不是想趁机盗取北海宝物?” 上来就给人扣下帽子。 顾爻轻啧一声,俯视着眼前少女。 骄纵又无理,一看就是被家里给宠坏了。 少女还在喋喋不休,抱着胸上下打量眼前的青年一眼,眼神满是轻蔑。 “愣着干什么呢?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何身份?” 顾爻舔了舔唇,看着眼前的少女,饶有兴味。 熊孩子还真是讨厌。 家长不会教,他不介意帮他们教一下。 冷淡的眼神落在少女的身上,惊得人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贼人,还敢这般凶,跟我去见我家仙君。” 少女似是意识到自己露了怯,有些恼羞成怒地上前想要拽住顾爻的手腕。 青年厌恶地蹙了蹙眉,脚步轻移,避开了少女的碰触。 看着少女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这人身上有非常熟悉的气息。 让人厌恶的气息。 少女伸手又要抓来,顾爻却自顾自向前走去,“不是要审判我吗?走吧。” 那道淡然的背影透着难言的高傲,少女的神情怨毒,恨恨低语。 “等到了仙君面前,看你如何还能蛮横!” 想通这一点,她长出一口气。 从前她“见义勇为”,所有人都会捧着她。 她对于自己的后台,有着十足的自信。 迈着自信的步伐,少女朝着正殿走去。 第490章 因果轮回10 顾爻走进正殿的时候,宾客都到齐,已经开始推杯换盏。 少女跟在他的身后,累得气喘吁吁,见人停下来,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衣袖,“你这贼人,终于要束手就擒了吗?” 坐在左侧上首的青远神情一变,瞪着眼睛看向顾爻,活像是见到鬼一般。 身后少女伸手的那一刻,顾爻侧身避过。 少女有些愤怒地瞪着他,眼睛却在场中下意识寻找着她的靠山。 在看到青远的那一刻,腰背都挺直不少,浑身都有了底气,指着青年,言之凿凿,“仙君,这贼人要偷盗北海宝物,被小仙发现了,还极其恶劣,态度嚣张!” 少女神情委屈地控诉着顾爻的“罪行”,描写得绘声绘色,倒像是真的确有其事一般。 顾爻站在一旁,一派淡然地撸着怀中的狐狸,目光平和地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人,静静听着她讲述自己的偷盗的全过程,时不时还点下头,像是表示赞同。 对于这种蠢货,多给一个眼神都算是他输。 青远瞄着顾爻的脸色,脸色渐渐白了。 他瞪着少女疯狂地使眼色,少女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注意到这人已经快要抽筋的眼神。 顾爻看着这笑话,唇角抿开一抹笑,像是在看着跳梁小丑。 少女一番慷慨陈词,指着站在正殿门前的青年神情高傲至极,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 她转身朝着青远行了一礼,“仙君,这贼人拒不认错,实在是不服管教,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谁知道他有什么图谋,小仙看他就是心怀不轨。” 顾爻闻言挑了挑眉,青远冷汗涔涔,他慌张起身,想要解释些什么,顾爻却已经率先开口,“那你以为应该如何?” 少女抱胸,神情高傲,下意识回道,“自然是要将他关入天牢的,最好是水牢,再施以鞭刑,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顾爻挑了挑眉。 小惩大诫? 谁人不知上清界水牢是最折磨人的,每次都是用以拷问那些罪大恶极的人。 浅淡的眸光落在高傲的少女身上。 包装得再华美,内里也已经烂透了。 怨毒的神情,心思恶毒得明显。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不过都是在给青远一个面子。 这几年,青远应该过得挺滋润。 毕竟他闭关了,青远就是上清界地位最高的人。 被人捧了一段时间,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呵。 话出口,少女才意识到不对劲。 问这个问题的,好像是那个……贼人? 少女还想要厉声呵斥,却先被青远打断,“还不退下!” 少女神情一怔,呆愣愣地望向青远,有些呆滞。 青远却已经闪身到了她的身边,威压直接将人压下,一根捆仙绳将人绑得严严实实,“还不跪下!” 顾爻闻言笑意更深,目光落在面前的青远身上,缓缓开口,“青远仙君,你觉得这个惩罚,可以吗?” 青年神情温和,像是真的在真诚提问一般。 冷汗已经浸透了青远的脊背。 他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 偏生嚣张惯了的人还是认不清眼前的情况,少女扭曲着身子,“仙君,你为何绑我,应该将这贼人抓起来啊!” 顾爻将目光分给神情怨毒的少女,朝着她露出一个微笑。 他是真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被青远宠坏了吧。 青远脸色一白,一脚踹到了少女身上,顺带一张封禁符直接堵住少女接下去的咒骂。 然后,已经白了头发的仙君,一撩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在面容俊美的青年面前,“座下小童顽劣,望神君恕罪!” 掷地有声,正殿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爻身上。 成为全场焦点的青年只是淡定地撸着狐狸,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不见半分恼怒,垂眸,静静地轻抚着怀中的狐狸。 仿佛眼前跪着赔罪的仙君,比不上狐狸的一根毫毛。 十足的羞辱,青远却一动也不敢动。 今日本就是他理亏。 好半晌,顾爻才淡淡开口,“这人刚刚不是都说了该如何惩罚吗?自去领罚就好。” 说完,他抱着狐狸走向正殿最前方自己的位置,未给青远半个眼神。 第490章 因果轮回10 顾爻走进正殿的时候,宾客都到齐,已经开始推杯换盏。 少女跟在他的身后,累得气喘吁吁,见人停下来,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衣袖,“你这贼人,终于要束手就擒了吗?” 坐在左侧上首的青远神情一变,瞪着眼睛看向顾爻,活像是见到鬼一般。 身后少女伸手的那一刻,顾爻侧身避过。 少女有些愤怒地瞪着他,眼睛却在场中下意识寻找着她的靠山。 在看到青远的那一刻,腰背都挺直不少,浑身都有了底气,指着青年,言之凿凿,“仙君,这贼人要偷盗北海宝物,被小仙发现了,还极其恶劣,态度嚣张!” 少女神情委屈地控诉着顾爻的“罪行”,描写得绘声绘色,倒像是真的确有其事一般。 顾爻站在一旁,一派淡然地撸着怀中的狐狸,目光平和地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人,静静听着她讲述自己的偷盗的全过程,时不时还点下头,像是表示赞同。 对于这种蠢货,多给一个眼神都算是他输。 青远瞄着顾爻的脸色,脸色渐渐白了。 他瞪着少女疯狂地使眼色,少女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完全没注意到这人已经快要抽筋的眼神。 顾爻看着这笑话,唇角抿开一抹笑,像是在看着跳梁小丑。 少女一番慷慨陈词,指着站在正殿门前的青年神情高傲至极,像是一只斗胜的公鸡。 她转身朝着青远行了一礼,“仙君,这贼人拒不认错,实在是不服管教,今日也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谁知道他有什么图谋,小仙看他就是心怀不轨。” 顾爻闻言挑了挑眉,青远冷汗涔涔,他慌张起身,想要解释些什么,顾爻却已经率先开口,“那你以为应该如何?” 少女抱胸,神情高傲,下意识回道,“自然是要将他关入天牢的,最好是水牢,再施以鞭刑,让他好好长长记性,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顾爻挑了挑眉。 小惩大诫? 谁人不知上清界水牢是最折磨人的,每次都是用以拷问那些罪大恶极的人。 浅淡的眸光落在高傲的少女身上。 包装得再华美,内里也已经烂透了。 怨毒的神情,心思恶毒得明显。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谁看不出来,不过都是在给青远一个面子。 这几年,青远应该过得挺滋润。 毕竟他闭关了,青远就是上清界地位最高的人。 被人捧了一段时间,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 呵。 话出口,少女才意识到不对劲。 问这个问题的,好像是那个……贼人? 少女还想要厉声呵斥,却先被青远打断,“还不退下!” 少女神情一怔,呆愣愣地望向青远,有些呆滞。 青远却已经闪身到了她的身边,威压直接将人压下,一根捆仙绳将人绑得严严实实,“还不跪下!” 顾爻闻言笑意更深,目光落在面前的青远身上,缓缓开口,“青远仙君,你觉得这个惩罚,可以吗?” 青年神情温和,像是真的在真诚提问一般。 冷汗已经浸透了青远的脊背。 他恨不得将自己埋到土里。 偏生嚣张惯了的人还是认不清眼前的情况,少女扭曲着身子,“仙君,你为何绑我,应该将这贼人抓起来啊!” 顾爻将目光分给神情怨毒的少女,朝着她露出一个微笑。 他是真的没见过这么蠢的人,被青远宠坏了吧。 青远脸色一白,一脚踹到了少女身上,顺带一张封禁符直接堵住少女接下去的咒骂。 然后,已经白了头发的仙君,一撩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在面容俊美的青年面前,“座下小童顽劣,望神君恕罪!” 掷地有声,正殿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爻身上。 成为全场焦点的青年只是淡定地撸着狐狸,唇角甚至还挂着一丝微笑,不见半分恼怒,垂眸,静静地轻抚着怀中的狐狸。 仿佛眼前跪着赔罪的仙君,比不上狐狸的一根毫毛。 十足的羞辱,青远却一动也不敢动。 今日本就是他理亏。 好半晌,顾爻才淡淡开口,“这人刚刚不是都说了该如何惩罚吗?自去领罚就好。” 说完,他抱着狐狸走向正殿最前方自己的位置,未给青远半个眼神。 第491章 因果轮回11 少女瞪大眼睛,不停扭动着身子,美眸中盈着水光,带着乞求看着青远。 仙君,我不去。 救救我! 青远看着顾爻的背影,垂着眸缓缓捏起拳头,深吸一口气,朝着一边的侍从招了招手,偏过头不去看地上的少女,“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小仙带下去!” 少女伸出的手还没勾到青远的衣角,神情便是一愣,像是完全不相信青远会这么对她。 这几年,青远对座下这个小童的宠爱是出了名的。 把人惯得跋扈又嚣张。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她依旧在嚣张,拒绝着侍从和守卫的触碰。 一旁的侍从不知所措,踌躇着,似是不知道如何下手,询问着看向青远。 青远面色也有不忍,转身朝着顾爻拱手一礼,“仙君,你看这……” 他装作束手无策的模样,一脸为难。 顾爻唇角扬着笑,眸光却是冷冽,声音轻飘飘地,“青远仙君连自己座下的人都管教不好,那本君不介意替你管管,正好,天刑台已经许久未曾用过了。” “青远,你以为如何?” 青远被这冷冽讥讽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身子又往下压了两分,“就不劳神君费心了!” 顾爻轻嗤一声。 十足的嘲讽。 青远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在场的宾客看着这一场闹剧,谁都不敢出言。 青远起身,朝着守卫招了招手,“没听到神君的话吗?还不赶快将人带下去!” 守卫们相互对视一眼,上前一人架着一边,将人强硬地拖下去。 刚刚还极其高傲的少女,此刻却像是个撒泼的疯子,不停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守卫的钳制。 捆仙绳封住了她的法力。 封禁符封住了她的言语。 即使她再不甘,也只能发出期期艾艾的呜咽声。 眸子紧紧地盯着青远,祈求着仙君能救自己,青远却淡淡地避开她的眼神了。 她不敢对青远有怨恨,转而用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上首的人。 顾爻不避不闪,甚至唇角笑容都未变半分,心情很好地朝着她做出一个尔康手。 拜拜了您嘞! 少女挣扎得更厉害了,却很快消失在正殿的门前。 一场闹剧落幕,青远望着被拖走的少女,深深吐出一口气。 转身,朝着顾爻拱手一礼,“神君,管教不严,稍后赔礼会送到素尘山。” 顾爻低头撸狐,闻言微微抬了抬头,却依旧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声音淡淡, “嗯,那就将你手上那株离焰草送到素尘山吧。” 青远面色一阵扭曲,很快又恢复原样。 这顾爻是在割他的肉啊。 找了千年才找到这么一株,精心养了数百年,现在这人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想要走? 想得美! 而且这贱人,明明是修习水系法力的,这离焰草对他有害无益。 青远心下安了两份,竭力维持住自己颤抖的声线, “神君,这素尘山上终年风雪,不适宜离焰草的生长,还是……” 顾爻抬手打断他,慢慢坐直身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谁说本君要养了?” 青远一愣,面上却是疑惑。 这离焰草还未到成熟的时候,不养着还能干嘛? 难道要直接吃了? 那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下一秒,顾爻就解答了青远的疑问。 “本君的小狐狸一直跟本君住在素尘山上,他还未化形,本君怕他受不了风雪,未成熟的离焰草作为暖身汤最好,青远,你觉得呢?” 顾爻眼眸微眯,冷冽的眸光直直地看向青远,仿佛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就能自己动手抢。 青远脸色如同便秘一般难看,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嘴唇抖了半天 愣是说不出半个字,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四周的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默闭上嘴不说话。 只觉得这神君是有些性格古怪在身上的。 他们可不想受无妄之灾。 顾爻抬了抬眼皮,慵懒地撑着下巴,“怎么?青远你不愿意吗?” 青远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愿意!”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艰涩。 顾爻却佯装不知,只点了点头,伸手挠了挠狐狸的下巴,“回去就给你煲汤喝啊。” 众人一脸黑线。 多奢侈啊,拿离焰草煲汤??? 他们也越发好奇,能得神君如此喜欢的灵宠究竟是何模样。 还在昏睡的狐狸无意识地伸爪子拍了顾爻一下。 顾爻却没有生气,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周围那些试探打量的目光。 众人只看到一只红色的爪子。 是只红狐。 还是只连化形都不能的红狐。 北海龙君轻咳一声,这才记得自己是主人。 他上前一步,拱手施礼,“神君能来,真是令我北海龙宫蓬荜生辉啊!” 他还想拍两句马屁,顾爻轻抬眼皮,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客套的话便不必再说了,这是本君的贺礼。” 顾爻抬手推出一个锦盒。 昨天狐狸没吃完的寒灵花汤,剩的残渣,被顾爻搅和搅和,揉成丹药了。 别说,还真的挺唬人的。 这丹药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看,北海龙君那一脸激动,颤着手将锦盒收了起来。 “神君,这是寒灵花炼制的丹药吗?” 顾爻撸着狐狸,随意点了点头。 北海龙君一脸正色,拱手又是一礼,“谢神君厚礼!” 寒灵花是和离焰草齐名的灵植,自然也是极为难求。 能用寒灵花炼制的丹药作为贺礼,是大手笔了。 顾爻笑了笑,抬手几个锦盒又出现在桌上,他看向面前的北海龙君,“南海那个小丫头的母亲与本君算是故交,作为长辈,本君自然是该给她添妆的。” “只是本君收藏中没有适合女孩的东西,这些东西,便算作是本君给小丫头的添妆吧!” 顾爻刻意强调了“添妆”一词,北海龙君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成亲的贺礼他已经给过了,你们北海要拿走也无所谓,但给新娘的添妆,是定要给新娘一人的,谁也不能抢走。 是恩赐,也是警告。 他上前亲手接过那些锦盒,“神君放心,夫人的添妆自然是会交到夫人手上的。” 顾爻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低头继续撸狐狸,一副拒绝和人交流的模样。 因着顾爻在,之前觥筹交错间还极为吵闹的正殿,此刻也收敛许多。 毕竟谁也不想招惹上一个喜怒无常的神君。 顾爻笑了笑,也乐得清静。 他像是一个外人,身处在混乱喧闹的宴席之上,却仿佛站在了高山之巅上俯视着山下朝拜的人。 顾爻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上一次给他下药的那个蠢货还会不会来? 他可是等着他呢? 虽然那个药对他没用,但他可是等着呢? 不然干嘛给狐狸煲汤,当然是…… 算好时间,等他化形啊! 药有没有用,全部取决于顾爻的心情。 而今天,他就是要让这药有用呢。 他依稀记得,给他下药的那个人,最是钻研此道的。 小狐狸冷淡得很,一点都不像是前世一样黏人。 他当然得下点猛药。 顾爻唇角勾起一抹轻缓的笑,掌心下的身躯发着热,不似之前那样冷,看来是化形的过程快完成了。 而此刻,那个盯了顾爻许久的身影也终于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拱手一礼,“神君,今日是我北海与南海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小仙敬你一杯,望神君赏脸。” 顾爻手指一顿,唇角笑意越深。 来了。 还是这个蠢货。 好南风就算了,主意还打他的头上。 刚好,就当是提前帮那个小丫头整治一下内宅吧。 看谁以后还敢对她指手画脚。 也算是还了上一次的情。 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顾爻在心中暗叹一声,面上温和的笑却是不变。 正殿中寂静一瞬,像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不怕死的敢上前给这位神君敬酒。 他们看着,看着后续的发展。 顾爻笑着挑了挑眉,“北海二公子?” 面前俊俏的男子一喜,看向顾爻的眼神更加炽热,点了点头,“是的。” 他还欲说些什么,顾爻却已经接过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龙宇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坐在上首的神君,面上笑容有些古怪,“这酒也敬了,二公子还傻站着干什么?” 龙宇如梦初醒,还想和面前的美人攀谈两句,顾爻却已经低下头不再看他,继续撸着怀中睡得正香的红狐。 垂下的眸子中压下了志在必得的光芒。 狐狸啊狐狸。 就算你有意疏远。 我也是要将你强行绑在我身边的。 你逃不掉的。 沉眷。 第491章 因果轮回11 少女瞪大眼睛,不停扭动着身子,美眸中盈着水光,带着乞求看着青远。 仙君,我不去。 救救我! 青远看着顾爻的背影,垂着眸缓缓捏起拳头,深吸一口气,朝着一边的侍从招了招手,偏过头不去看地上的少女,“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小仙带下去!” 少女伸出的手还没勾到青远的衣角,神情便是一愣,像是完全不相信青远会这么对她。 这几年,青远对座下这个小童的宠爱是出了名的。 把人惯得跋扈又嚣张。 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她依旧在嚣张,拒绝着侍从和守卫的触碰。 一旁的侍从不知所措,踌躇着,似是不知道如何下手,询问着看向青远。 青远面色也有不忍,转身朝着顾爻拱手一礼,“仙君,你看这……” 他装作束手无策的模样,一脸为难。 顾爻唇角扬着笑,眸光却是冷冽,声音轻飘飘地,“青远仙君连自己座下的人都管教不好,那本君不介意替你管管,正好,天刑台已经许久未曾用过了。” “青远,你以为如何?” 青远被这冷冽讥讽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身子又往下压了两分,“就不劳神君费心了!” 顾爻轻嗤一声。 十足的嘲讽。 青远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在场的宾客看着这一场闹剧,谁都不敢出言。 青远起身,朝着守卫招了招手,“没听到神君的话吗?还不赶快将人带下去!” 守卫们相互对视一眼,上前一人架着一边,将人强硬地拖下去。 刚刚还极其高傲的少女,此刻却像是个撒泼的疯子,不停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守卫的钳制。 捆仙绳封住了她的法力。 封禁符封住了她的言语。 即使她再不甘,也只能发出期期艾艾的呜咽声。 眸子紧紧地盯着青远,祈求着仙君能救自己,青远却淡淡地避开她的眼神了。 她不敢对青远有怨恨,转而用怨毒的眼神紧紧盯着上首的人。 顾爻不避不闪,甚至唇角笑容都未变半分,心情很好地朝着她做出一个尔康手。 拜拜了您嘞! 少女挣扎得更厉害了,却很快消失在正殿的门前。 一场闹剧落幕,青远望着被拖走的少女,深深吐出一口气。 转身,朝着顾爻拱手一礼,“神君,管教不严,稍后赔礼会送到素尘山。” 顾爻低头撸狐,闻言微微抬了抬头,却依旧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声音淡淡, “嗯,那就将你手上那株离焰草送到素尘山吧。” 青远面色一阵扭曲,很快又恢复原样。 这顾爻是在割他的肉啊。 找了千年才找到这么一株,精心养了数百年,现在这人一句话,轻飘飘的就想要走? 想得美! 而且这贱人,明明是修习水系法力的,这离焰草对他有害无益。 青远心下安了两份,竭力维持住自己颤抖的声线, “神君,这素尘山上终年风雪,不适宜离焰草的生长,还是……” 顾爻抬手打断他,慢慢坐直身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谁说本君要养了?” 青远一愣,面上却是疑惑。 这离焰草还未到成熟的时候,不养着还能干嘛? 难道要直接吃了? 那效果会大打折扣的。 下一秒,顾爻就解答了青远的疑问。 “本君的小狐狸一直跟本君住在素尘山上,他还未化形,本君怕他受不了风雪,未成熟的离焰草作为暖身汤最好,青远,你觉得呢?” 顾爻眼眸微眯,冷冽的眸光直直地看向青远,仿佛只要他说出一个不字,下一秒就能自己动手抢。 青远脸色如同便秘一般难看,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嘴唇抖了半天 愣是说不出半个字,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模样。 四周的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默默闭上嘴不说话。 只觉得这神君是有些性格古怪在身上的。 他们可不想受无妄之灾。 顾爻抬了抬眼皮,慵懒地撑着下巴,“怎么?青远你不愿意吗?” 青远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愿意!” 任谁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艰涩。 顾爻却佯装不知,只点了点头,伸手挠了挠狐狸的下巴,“回去就给你煲汤喝啊。” 众人一脸黑线。 多奢侈啊,拿离焰草煲汤??? 他们也越发好奇,能得神君如此喜欢的灵宠究竟是何模样。 还在昏睡的狐狸无意识地伸爪子拍了顾爻一下。 顾爻却没有生气,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周围那些试探打量的目光。 众人只看到一只红色的爪子。 是只红狐。 还是只连化形都不能的红狐。 北海龙君轻咳一声,这才记得自己是主人。 他上前一步,拱手施礼,“神君能来,真是令我北海龙宫蓬荜生辉啊!” 他还想拍两句马屁,顾爻轻抬眼皮,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身上,“客套的话便不必再说了,这是本君的贺礼。” 顾爻抬手推出一个锦盒。 昨天狐狸没吃完的寒灵花汤,剩的残渣,被顾爻搅和搅和,揉成丹药了。 别说,还真的挺唬人的。 这丹药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看,北海龙君那一脸激动,颤着手将锦盒收了起来。 “神君,这是寒灵花炼制的丹药吗?” 顾爻撸着狐狸,随意点了点头。 北海龙君一脸正色,拱手又是一礼,“谢神君厚礼!” 寒灵花是和离焰草齐名的灵植,自然也是极为难求。 能用寒灵花炼制的丹药作为贺礼,是大手笔了。 顾爻笑了笑,抬手几个锦盒又出现在桌上,他看向面前的北海龙君,“南海那个小丫头的母亲与本君算是故交,作为长辈,本君自然是该给她添妆的。” “只是本君收藏中没有适合女孩的东西,这些东西,便算作是本君给小丫头的添妆吧!” 顾爻刻意强调了“添妆”一词,北海龙君自然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成亲的贺礼他已经给过了,你们北海要拿走也无所谓,但给新娘的添妆,是定要给新娘一人的,谁也不能抢走。 是恩赐,也是警告。 他上前亲手接过那些锦盒,“神君放心,夫人的添妆自然是会交到夫人手上的。” 顾爻不再多言,点了点头,低头继续撸狐狸,一副拒绝和人交流的模样。 因着顾爻在,之前觥筹交错间还极为吵闹的正殿,此刻也收敛许多。 毕竟谁也不想招惹上一个喜怒无常的神君。 顾爻笑了笑,也乐得清静。 他像是一个外人,身处在混乱喧闹的宴席之上,却仿佛站在了高山之巅上俯视着山下朝拜的人。 顾爻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上一次给他下药的那个蠢货还会不会来? 他可是等着他呢? 虽然那个药对他没用,但他可是等着呢? 不然干嘛给狐狸煲汤,当然是…… 算好时间,等他化形啊! 药有没有用,全部取决于顾爻的心情。 而今天,他就是要让这药有用呢。 他依稀记得,给他下药的那个人,最是钻研此道的。 小狐狸冷淡得很,一点都不像是前世一样黏人。 他当然得下点猛药。 顾爻唇角勾起一抹轻缓的笑,掌心下的身躯发着热,不似之前那样冷,看来是化形的过程快完成了。 而此刻,那个盯了顾爻许久的身影也终于站起身,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拱手一礼,“神君,今日是我北海与南海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小仙敬你一杯,望神君赏脸。” 顾爻手指一顿,唇角笑意越深。 来了。 还是这个蠢货。 好南风就算了,主意还打他的头上。 刚好,就当是提前帮那个小丫头整治一下内宅吧。 看谁以后还敢对她指手画脚。 也算是还了上一次的情。 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顾爻在心中暗叹一声,面上温和的笑却是不变。 正殿中寂静一瞬,像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不怕死的敢上前给这位神君敬酒。 他们看着,看着后续的发展。 顾爻笑着挑了挑眉,“北海二公子?” 面前俊俏的男子一喜,看向顾爻的眼神更加炽热,点了点头,“是的。” 他还欲说些什么,顾爻却已经接过他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龙宇神情一怔,似是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坐在上首的神君,面上笑容有些古怪,“这酒也敬了,二公子还傻站着干什么?” 龙宇如梦初醒,还想和面前的美人攀谈两句,顾爻却已经低下头不再看他,继续撸着怀中睡得正香的红狐。 垂下的眸子中压下了志在必得的光芒。 狐狸啊狐狸。 就算你有意疏远。 我也是要将你强行绑在我身边的。 你逃不掉的。 沉眷。 第492章 因果轮回12 撤去筋脉中流转着用以护体的法力,俊美的神君面色有些微微泛红,在暗处盯着这一切龙宇舔了舔唇,眼神中满是炽热的觊觎神色。 即使再难受,顾爻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掌心之下的身躯越发炽热,似是要将他的掌心烫化。 顾爻牵了牵唇角,猛地站起身,一不小心扫落了案上的碗碟,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正在给宾客敬酒的北海龙君身子一颤,朝着上首的神君看去。 俊美的青年单手攥住胸口的衣服,抓出一团褶皱,像是喘不上气的模样。 “神君……” 北海龙君不知道顾爻是怎么了? 竟生气到要掀了桌。 是他北海有何招待不周之处吗? 龙华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龙宇却看得分明,此刻俊美的青年像是一朵正在急速盛开的馥郁花朵,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迷醉的香气。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想要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青年,顾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该来了。 眼见着那只手就要搭上高岭之花的衣袖,却被一人不着痕迹地拍开。 龙宇气急,抬眼正想看是谁坏了他的好事。 张扬的红影却占据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少年一双碧色的眸子犹如春日的绿荫,带着蓬勃而出的生机,勾人的狐狸眼,却带着十足的冷冽,犹如高山之巅的鹰隼般锐利,容貌艳丽到了极点,青丝如墨,一身红衣张扬,将正殿中心的北海龙君都压得失了两分颜色。 沉眷抿着唇,将神君的脸压入自己的颈窝,杜绝了所有人的窥探。 冷冽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人的脸上,像是要将他凌迟一般。 龙宇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略微一愣神,也知自己这般是露了怯,抬手指着沉眷,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也敢对神君不敬!” 沉眷只觉得眼前这人吵得很。 还有……顾爻。 也吵得很。 早在被沉眷揽住的那一刻,顾爻就已经算计好了。 咬得殷红的唇瓣贴在狐狸耳边,不停说着腻人的情话。 少年人的耳廓红了个彻底,面上却依旧冷冽,不让人看出半点心思。 只是揽在神君腰上那个手啊,总归是不太老实的,略带警告地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 顾爻低低地笑着,眸光潋滟,却继续朝着少年耳朵吹气。 声音黏腻又甜蜜, “唔……狐狸,我难受,你抱我走,好不好?” 沉眷身子一僵,他实在是没办法忽略这近乎勾引的话。 龙宇见这人抿着唇,半天没有一句辩驳的话,一副讷讷的模样,越发趾高气扬。 “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人还敢对神君动手,来人,给我拿下!” 沉眷沉着脸,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些人全都弄死。 神君在此刻却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在少年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吻。 大胆又情色。 全场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沉眷身子僵硬的不像话。 他没想到这人这样胆大。 名声不要了吗? 顾爻却轻笑一声,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狐狸,抱住我。” 沉眷下意识抬起手,顾爻轻轻一跳,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 等到沉眷反应过来,这抱着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他只能绷着张脸,像雕塑一般僵着身子,不敢挪动半点。 顾爻却只觉得可爱,他对狐狸的表现还算满意,那就给他个奖励吧。 “吧唧”一声,响亮的一个吻这次落在少年的唇上。 龙宇目眦欲裂,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截胡的少年。 顾爻没有遮着声音,略微有些疲惫,轻描淡写地造了个谣。 “狐狸,昨晚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第492章 因果轮回12 撤去筋脉中流转着用以护体的法力,俊美的神君面色有些微微泛红,在暗处盯着这一切龙宇舔了舔唇,眼神中满是炽热的觊觎神色。 即使再难受,顾爻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掌心之下的身躯越发炽热,似是要将他的掌心烫化。 顾爻牵了牵唇角,猛地站起身,一不小心扫落了案上的碗碟,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正在给宾客敬酒的北海龙君身子一颤,朝着上首的神君看去。 俊美的青年单手攥住胸口的衣服,抓出一团褶皱,像是喘不上气的模样。 “神君……” 北海龙君不知道顾爻是怎么了? 竟生气到要掀了桌。 是他北海有何招待不周之处吗? 龙华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龙宇却看得分明,此刻俊美的青年像是一朵正在急速盛开的馥郁花朵,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迷醉的香气。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想要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青年,顾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该来了。 眼见着那只手就要搭上高岭之花的衣袖,却被一人不着痕迹地拍开。 龙宇气急,抬眼正想看是谁坏了他的好事。 张扬的红影却占据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神。 少年一双碧色的眸子犹如春日的绿荫,带着蓬勃而出的生机,勾人的狐狸眼,却带着十足的冷冽,犹如高山之巅的鹰隼般锐利,容貌艳丽到了极点,青丝如墨,一身红衣张扬,将正殿中心的北海龙君都压得失了两分颜色。 沉眷抿着唇,将神君的脸压入自己的颈窝,杜绝了所有人的窥探。 冷冽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人的脸上,像是要将他凌迟一般。 龙宇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略微一愣神,也知自己这般是露了怯,抬手指着沉眷,色厉内荏道:“你是何人?也敢对神君不敬!” 沉眷只觉得眼前这人吵得很。 还有……顾爻。 也吵得很。 早在被沉眷揽住的那一刻,顾爻就已经算计好了。 咬得殷红的唇瓣贴在狐狸耳边,不停说着腻人的情话。 少年人的耳廓红了个彻底,面上却依旧冷冽,不让人看出半点心思。 只是揽在神君腰上那个手啊,总归是不太老实的,略带警告地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 顾爻低低地笑着,眸光潋滟,却继续朝着少年耳朵吹气。 声音黏腻又甜蜜, “唔……狐狸,我难受,你抱我走,好不好?” 沉眷身子一僵,他实在是没办法忽略这近乎勾引的话。 龙宇见这人抿着唇,半天没有一句辩驳的话,一副讷讷的模样,越发趾高气扬。 “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人还敢对神君动手,来人,给我拿下!” 沉眷沉着脸,思索着要不要把这些人全都弄死。 神君在此刻却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在少年的侧脸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吻。 大胆又情色。 全场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沉眷身子僵硬的不像话。 他没想到这人这样胆大。 名声不要了吗? 顾爻却轻笑一声,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狐狸,抱住我。” 沉眷下意识抬起手,顾爻轻轻一跳,整个人窝进他的怀里。 等到沉眷反应过来,这抱着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他只能绷着张脸,像雕塑一般僵着身子,不敢挪动半点。 顾爻却只觉得可爱,他对狐狸的表现还算满意,那就给他个奖励吧。 “吧唧”一声,响亮的一个吻这次落在少年的唇上。 龙宇目眦欲裂,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截胡的少年。 顾爻没有遮着声音,略微有些疲惫,轻描淡写地造了个谣。 “狐狸,昨晚太累了,我们回去吧。” 第493章 因果轮回13 一个惊雷落下! 沉眷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一脸真诚的青年,带着明显的疑惑之色。 什么昨晚? 我们昨晚干什么了? 顾爻却笑得坦然,胸腔的振动昭示着他的高兴,伸出的指尖划过少年的脖颈,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还不是为了你,在灶台待了一晚。” 在场的人神情都有一瞬间的微妙。 灶台。 玩得挺花。 沉眷咬了咬牙,想要辩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们确实是在灶台边待了一晚上。 那不是这两天,这人跟有病似的,不停给他灌灵花灵草汤吗? 被气成河豚的少年胸膛剧烈起伏着。 明显被气的不轻。 顾爻还想再逗一逗,可那股药力没了压制,登时便冲上了脑门。 龙宇还想要说些什么,顾爻的声音先冷了下来,“今日这宴会,本君来也来了,就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顾爻伸手捏了一把狐狸的腰侧,“狐狸,我们回去吧,嗯?” 沉眷抿了抿唇。 掌心下的身体却越发炙热。 他偏头看了一眼顾爻,想问他能不能自己走,顾爻却已经闭上眼睛,殷红的唇紧紧抿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苦楚一般。 看起来难受极了。 心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有些细微的疼痛。 他点了点头,也不再扭捏,将人往怀里扣了扣,大步朝外走去。 龙宇咬了咬牙,看着两人相拥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伸手想要抓住两人。 一个冷冽中带着杀意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冰冷的寒气缠上他的脖颈,他能明显感觉到又一柄带着寒气的利刃落在颈侧,只余寸许,便可扎入他的皮肉。 龙族的坚实的鳞片在他面前仿佛易碎的豆腐般,轻轻便可捏碎。 窝在沉眷怀中的顾爻笑得张扬,雪眸沉沉,说出的话却是带着满满的恶意警告。 “蠢货,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不过一瞬,那眼神却又收了回去,连带着那彻骨的寒意,都如潮水般退去。 那位性情古怪的神君依旧窝在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怀中。 乖顺至极。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已经走到正殿门口。 龙宇抬眼看去,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中,少年的身形挺拔清隽,脚下的步子却又格外稳健,手上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盏那样珍惜。 顾爻唇角笑得越发得意洋洋。 —— 能忍到回到素尘山,已经是顾爻的忍耐极限。 他抱着沉眷的脖子,意识已然开始凌乱。 沉眷抿着唇,忍着被顾爻蹭出来的一身火气,就想将人往榻上一丢。 顾爻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赤白的脚伸出,轻易便勾出了少年的小腿,将人往下一带,便双双倒在榻上。 沉眷下意识撑起手臂落在顾爻脑袋两侧,沉着脸,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人。 这位上清界唯一的神君。 怎么看都不太像啊。 青年雪发,雪眸,雪肤,原本都能和雪色融为一体的人,此刻却泛着三月的桃红。 初生的桃花,泛着粉嫩的红,清冷如月的人,此刻却透着一股蓬勃欲出的生机。 清冽的梅香,此刻变得格外馥郁。 簌簌而下的风雪,此刻却并没有压下馥郁的梅香半点。 少年的耳尖红了个彻彻底底。 顾爻却笑得坦然,迷蒙着眼睛,将沉眷的脑袋又往下压了压,赤白的脚勾上少年的大腿,亲昵地交缠着。 “狐狸,我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沉眷额角的冷汗落下,青筋暴起,他哑着声音,“顾爻,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顾爻一愣,随后笑得张扬肆意,犬齿咬住少年的耳廓,满是挑衅,“狐狸,你到底在怕什么?今天过后,你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注定是要和素尘山,是要和顾爻这个名字绑在一起的。”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顾爻养的狐狸,你是我的!” 一席话说得张狂,顾爻眉目潋滟,笑得恶意满满。 似恶魔低语般: “沉眷,你就算装得再好,你也逃不掉的。你生是我顾爻的狐狸,死了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事情把你拽回来!” “狐狸,你从来就没得选!” 沉眷眸光动了动,随后又归于沉寂。 他抬手一撩头发,将墨发撩至脑后,露出那张锋利又张扬的脸,狐狸眼微微眯着,像是不理解顾爻在说什么。 “顾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年面上清明,却是一片无辜神色。 顾爻抿唇笑了笑,扣住沉眷脖颈的手在他肩上按了按。 下一秒,上下颠倒。 柔白的手狠狠揪住乌色的发,雪眸狠厉,顾爻抓着沉眷的头发迫使他后仰,微微眯着眼睛,带出些危险神色,“不记得是吗?没关系,狐狸乖,我们会有更美好的回忆?” 乌发缠着雪肤,沉眷的痛呼声被堵在喉间。 毫无血色的手指抚着少年的殷红充血的唇瓣,红与白的对比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顾爻此刻欣赏着这副美景。 若是狐狸乖一点就好了。 顾爻不想听他说出让他不高兴的话,直接上手。 素尘山上,万物皆可为他所用。 红色的碎片在空中纷纷扬扬。 外衣碎成了渣渣。 看着狐狸这羞愤欲死的小模样,顾爻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 指尖勾着风刃,目光落在少年的中衣上,红得刺眼。 顾爻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指尖勾着那细细的系带,眼角带着些媚态,垂眸, 轻笑一声, “呵,狐狸,你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啊!” 沉眷羞愤地偏过脑袋,想动一动腿,顾爻却坐在他的腿上耀武扬威。 他笑得张扬,雪发铺开,雪色落了满床。 自己身上难受得很,还要去撩拨沉眷。 他细细端详着,发出一声感叹, “啧,狐狸,你不要害羞啊,你还是很有资本的。” 沉眷脸涨得通红,“顾爻!” 声音尖利,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顾爻倒是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嗯,夫人别生气,气坏自己身子就不好了。” 沉眷更气了,耳根却红了个彻底,“谁是你夫人!” 顾爻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眼眸明亮,“狐狸,是你啊。“ 沉眷抖着唇,说不出半个字。 他又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像是恍然大悟般,凑到羞愤欲死的少年耳边继续撩拨。 “那,我是你夫人,好不好?” 沉眷一愣,随后别过脸。 顾爻摇着脑袋,翻身下榻,从柜子最底下找出一套红色衣服,眼神瞬间亮了。 他手脚发软,面上却不显,缓缓起身,走到沉眷面前,指尖搭上白色的外衣。 雪落了满地。 红梅加身。 顾爻强制着沉眷看着这一切,刻意放缓了换衣服的动作,慢得出奇。 他喘着气,像是累到了极致,指尖已然颤抖,中衣的系带都系不上了,顾爻索性就这么敞着。 白雪缀红樱。 确实是美景。 没看到小狐狸眼睛都红了吗? 顾爻笑了笑,飘然落在他的身侧,无力的手臂像是柔软的蛇尾,轻轻缠上了掉进他陷阱的少年郎。 有如吸人精气的妖精般。 “狐狸,你逃不掉的……” 沉眷咬了咬牙,似是认命般揽上了柔韧的腰,他的眸光深沉。 “顾爻,我试过放手了,你别后悔。” 腰上的力道加大,顾爻吃痛的轻呼一声,随后亲了一下沉眷,目光灼灼。 “狐狸,该思考这个问题的是你。” “沉眷,我心悦你。” 他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笑得又疯又美,“沉眷,我们这算不算是婚服,今夜便算作我们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顾爻揪着沉眷的头发,眸光潋滟,眼泪控制不住落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沉眷心上蓦然一疼,轻柔地吻去落下的泪,他们额头相抵。 少年声音颤抖,“好。” 乌发与雪发铺开,交缠在一起。 风雪过盛,红梅落了白雪满地。 风雪过后,又是繁花似锦,绿意如茵,黄鹂开了嗓,声音婉转轻吟。 窗外风雪簌簌,窗内春意盎然。 第493章 因果轮回13 一个惊雷落下! 沉眷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一脸真诚的青年,带着明显的疑惑之色。 什么昨晚? 我们昨晚干什么了? 顾爻却笑得坦然,胸腔的振动昭示着他的高兴,伸出的指尖划过少年的脖颈,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还不是为了你,在灶台待了一晚。” 在场的人神情都有一瞬间的微妙。 灶台。 玩得挺花。 沉眷咬了咬牙,想要辩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们确实是在灶台边待了一晚上。 那不是这两天,这人跟有病似的,不停给他灌灵花灵草汤吗? 被气成河豚的少年胸膛剧烈起伏着。 明显被气的不轻。 顾爻还想再逗一逗,可那股药力没了压制,登时便冲上了脑门。 龙宇还想要说些什么,顾爻的声音先冷了下来,“今日这宴会,本君来也来了,就先告辞了。” 话音未落,顾爻伸手捏了一把狐狸的腰侧,“狐狸,我们回去吧,嗯?” 沉眷抿了抿唇。 掌心下的身体却越发炙热。 他偏头看了一眼顾爻,想问他能不能自己走,顾爻却已经闭上眼睛,殷红的唇紧紧抿着,仿佛受到了莫大的苦楚一般。 看起来难受极了。 心忽然被针扎了一下。 有些细微的疼痛。 他点了点头,也不再扭捏,将人往怀里扣了扣,大步朝外走去。 龙宇咬了咬牙,看着两人相拥离去的背影,不甘心到嘴边的鸭子就这么飞了,伸手想要抓住两人。 一个冷冽中带着杀意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让他的脚步生生顿在原地,冰冷的寒气缠上他的脖颈,他能明显感觉到又一柄带着寒气的利刃落在颈侧,只余寸许,便可扎入他的皮肉。 龙族的坚实的鳞片在他面前仿佛易碎的豆腐般,轻轻便可捏碎。 窝在沉眷怀中的顾爻笑得张扬,雪眸沉沉,说出的话却是带着满满的恶意警告。 “蠢货,不要坏了我的好事!” 不过一瞬,那眼神却又收了回去,连带着那彻骨的寒意,都如潮水般退去。 那位性情古怪的神君依旧窝在那个不知名姓的少年怀中。 乖顺至极。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两人已经走到正殿门口。 龙宇抬眼看去,夜明珠柔和的光晕中,少年的身形挺拔清隽,脚下的步子却又格外稳健,手上仿佛捧着易碎的琉璃盏那样珍惜。 顾爻唇角笑得越发得意洋洋。 —— 能忍到回到素尘山,已经是顾爻的忍耐极限。 他抱着沉眷的脖子,意识已然开始凌乱。 沉眷抿着唇,忍着被顾爻蹭出来的一身火气,就想将人往榻上一丢。 顾爻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赤白的脚伸出,轻易便勾出了少年的小腿,将人往下一带,便双双倒在榻上。 沉眷下意识撑起手臂落在顾爻脑袋两侧,沉着脸,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人。 这位上清界唯一的神君。 怎么看都不太像啊。 青年雪发,雪眸,雪肤,原本都能和雪色融为一体的人,此刻却泛着三月的桃红。 初生的桃花,泛着粉嫩的红,清冷如月的人,此刻却透着一股蓬勃欲出的生机。 清冽的梅香,此刻变得格外馥郁。 簌簌而下的风雪,此刻却并没有压下馥郁的梅香半点。 少年的耳尖红了个彻彻底底。 顾爻却笑得坦然,迷蒙着眼睛,将沉眷的脑袋又往下压了压,赤白的脚勾上少年的大腿,亲昵地交缠着。 “狐狸,我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沉眷额角的冷汗落下,青筋暴起,他哑着声音,“顾爻,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顾爻一愣,随后笑得张扬肆意,犬齿咬住少年的耳廓,满是挑衅,“狐狸,你到底在怕什么?今天过后,你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注定是要和素尘山,是要和顾爻这个名字绑在一起的。” “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顾爻养的狐狸,你是我的!” 一席话说得张狂,顾爻眉目潋滟,笑得恶意满满。 似恶魔低语般: “沉眷,你就算装得再好,你也逃不掉的。你生是我顾爻的狐狸,死了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事情把你拽回来!” “狐狸,你从来就没得选!” 沉眷眸光动了动,随后又归于沉寂。 他抬手一撩头发,将墨发撩至脑后,露出那张锋利又张扬的脸,狐狸眼微微眯着,像是不理解顾爻在说什么。 “顾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年面上清明,却是一片无辜神色。 顾爻抿唇笑了笑,扣住沉眷脖颈的手在他肩上按了按。 下一秒,上下颠倒。 柔白的手狠狠揪住乌色的发,雪眸狠厉,顾爻抓着沉眷的头发迫使他后仰,微微眯着眼睛,带出些危险神色,“不记得是吗?没关系,狐狸乖,我们会有更美好的回忆?” 乌发缠着雪肤,沉眷的痛呼声被堵在喉间。 毫无血色的手指抚着少年的殷红充血的唇瓣,红与白的对比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顾爻此刻欣赏着这副美景。 若是少年的恶掌心 顾爻不想听他说出让他不高兴的话,直接上手。 素尘山上,万物皆可为他所用。 红色的碎片在空中纷纷扬扬。 外衣碎成了渣渣。 看着狐狸这羞愤欲死的小模样,顾爻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 指尖勾着风刃,目光落在少年的中衣上,红得刺眼。 顾爻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指尖勾着那细细的系带,眼角带着些媚态,垂眸, 轻笑一声, “呵,狐狸,你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啊!” 沉眷羞愤地偏过脑袋,想动一动腿,顾爻却坐在他的腿上耀武扬威。 他笑得张扬,雪发铺开,雪色落了满床。 自己身上难受得很,还要去撩拨沉眷。 他细细端详着,发出一声感叹 “啧,狐狸,你不要害羞啊,你还是很有资本的。” 沉眷脸涨得通红,“顾爻!” 声音尖利,颇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顾爻倒是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嗯,夫人别生气,气坏自己身子就不好了。” 沉眷更气了,耳根却红了个彻底,“谁是你夫人!” 顾爻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眼眸明亮,“狐狸,是你啊。“ 沉眷抖着唇,说不出半个字。 他又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像是恍然大悟般,凑到羞愤欲死的少年耳边继续撩拨。 “那,我是你夫人,好不好?” 沉眷一愣,随后别过脸。 顾爻摇着脑袋,翻身下榻,从柜子最底下找出一套红色衣服,眼神瞬间亮了。 他手脚发软,面上却不显,缓缓起身,走到沉眷面前,指尖搭上白色的外衣。 雪落了满地。 红梅加身。 顾爻强制着沉眷看着这一切,刻意放缓了换衣服的动作,慢得出奇。 他喘着气,像是累到了极致,指尖已然颤抖,中衣的系带都系不上了,顾爻索性就这么敞着。 白雪缀红樱。 确实是美景。 没看到小狐狸眼睛都红了吗? 顾爻笑了笑,飘然落在他的身侧,无力的手臂像是柔软的蛇尾,轻轻缠上了掉进他陷阱的少年郎。 有如吸人精气的妖精般。 “狐狸,你逃不掉的……” 沉眷咬了咬牙,似是认命般揽上了柔韧的腰,他的眸光深沉。 “顾爻,我试过放手了,你别后悔。” 腰上的力道加大,顾爻吃痛的轻呼一声,随后亲了一下沉眷,目光灼灼。 “狐狸,该思考这个问题的是你。” “沉眷,我心悦你。” 他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笑得又疯又美,“沉眷,我们这算不算是婚服,今夜便算作我们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顾爻揪着沉眷的头发,眸光潋滟,眼泪控制不住落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沉眷心上蓦然一疼,轻柔地吻去落下的泪,他们额头相抵。 少年声音颤抖,“好。” 乌发与雪发铺开,交缠在一起。 风雪过盛,红梅落了白雪满地。 风雪过后,又是繁花似锦,绿意如茵,黄鹂开了嗓,声音婉转轻吟。 窗外风雪簌簌,窗内春意盎然。 第494章 因果轮回14 一夜餍足的神君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下着的大雪,远处一道红影和另一道影子打得天崩地裂。 顾爻笑着,缓缓抿了一口花茶。 嗯。 真香。 然后倚在窗边,静静看着沉眷和小九的打架。 仿佛又回到那段最无忧的时光。 用脚指头想想顾爻都能猜到这场比试的结果。 少年臭着一张脸,身上的衣服略微有些凌乱。 顾爻撑着下巴靠在窗边,雪发落了大半的软榻,他眼眸微眯,带着股懒散劲,“回来了?” 沉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连抬眼看看眼前的神君都不敢。 看着两人之间这伸手都碰不到对方的距离,顾爻微微有些不悦。 不是吧? 真就拔*无情??! 沉眷却大步上前,脚步有些匆忙,顾爻哈欠打到一半,呆愣愣地看着他。 那张脸就算沉着,却依旧好看得不像话。 顾爻眉目潋滟,捧着脸仰头看着沉眷,恰到好处露出自己腕上的红痕。 在白皙底色上,红得张扬又刺眼。 “狐狸,你是想来帮我揉一揉……” 下一秒,沉眷沉着脸拉上了顾爻敞开的领口,贴心为他系上了衣带。 顾爻:…… 喵的。 死狐狸。 不解风情! 顾爻眉目疏冷,将身子往窗户里一缩,也不再去看他,可那窗户却没有合上。 沉眷却像是扳回一城,脸上露出个轻缓的笑。 下一秒便化作原形,一跃跳到了顾爻的腿上,心安理得睡了个觉。 顾爻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扔出去吧,又舍不得。 不扔出去吧,这狐狸都学会蹬鼻子上脸了。 顾爻深吸一口气。 有些愤愤地看着腿上的狐狸。 盘成一个球了。 很好。 顾爻咬了咬牙,伸手一把掐住他命运的后脖颈,将狐狸一把提溜起来,“沉眷,你这是胆子肥了啊?” 青年嗓音清润,此刻却带着股阴恻恻的味道。 红狐身子一抖,抬起前爪作揖,碧色的眸中露出些难过的神情,仿若心碎。 顾爻的心上仿佛被揪了一下,手也不自觉松了松。 耳畔又想起少年幽怨又绝望的话语: “大人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呢?” 当年的沉眷,也是这样行礼,拜退。 狐狸落下,下一秒便化作一个艳丽张扬的少年。 沉眷笑得一脸得意,却只见顾爻泪落了满脸。 他有些着急,胡乱伸手来擦顾爻的脸,那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沉眷急忙从顾爻腿上下来,一脸慌张地拿自己的袖子给顾爻擦脸,“你,你别哭啊。” 像极了幼稚小男生惹了自己喜欢的女孩,把人惹哭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哄。 一想到这个比喻,顾爻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将面前正在狂抓自己头发的沉眷目光吸引过来。 顾爻扬着下巴,朝着他勾了勾手,“沉眷,过来。” 带着些狎昵的味道。 沉眷放过了自己那一头散乱的头发,抿着唇,朝着软榻上的顾爻走去。 待人走到跟前,顾爻一把拽住沉眷的衣领,将人拽得一个踉跄,然后,一下子亲在他的唇上。 少年的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渐渐攥紧成拳。 良久,顾爻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然后,中肯地点评了这道“饭后甜点”。 “嗯,味道不错。” 沉眷眸色微沉,俯身还想要亲下来,顾爻头一偏,避开了他的亲近。 狐狸眼微微眯了眯,顾爻却已经先一步顺毛,抬手勾住沉眷的脖颈,空荡的袖子滑落。 素白缀着红梅。 从伶仃的腕子一路落到宽大的衣袖内。 层层叠叠。 无穷无尽。 白雪都压不住的红梅。 艳得张扬。 顾爻亲昵地在少年颈侧蹭了蹭。 语气懒散又疲惫: “狐狸,累了。” 本来要落在顾爻脸上的手转而落在了顾爻膝弯。 顾爻笑得得意,赤白的脚落在榻上的那一刻身子一滚,直接将自己裹成了蚕蛹。 沉眷见状,轻叹一声,伸手抚上顾爻雪白的眼睫,卷长的眼睫轻轻颤了颤。 那双温暖的手却压下颤动着的眼皮,“休息吧,我守着你。” 不知是这句话有魔力,还是午后的阳光太过和煦,一个不需要睡觉的神君,此刻竟真的乖乖闭上眼睛。 午后风雪渐停,风雪中透出一丝阳光。 温暖又明媚。 第495章 因果轮回15 今日是人间的中秋节。 也是一年之中月亮最圆的一天 顾爻将那株培育的离焰草放在掌心,偏头看向一旁的狐狸,“沉眷,喏,给你。” 沉眷一愣,仰头看向难得停了风雪的素尘山,却没有接过那株千年难求的灵草,反问道: “阿爻今天是想要晒太阳吗?” 顾爻轻笑一声收起手中的离焰草,也是答非所问,“我想看看最漂亮的月亮。” 沉眷点了点头,“好,那我陪着阿爻一起去。” 他们相视一笑,却是心知肚明。 微风正好,头顶阳光明媚。 他们两个坐在屋顶上晒太阳,顾爻觉得,这个气氛,沉眷要是不做点什么,那绝对是不行! 不行! 似是感觉到顾爻心中的想法,沉眷探过身子向着顾爻索吻。 他的声音低低, “阿爻,亲一下吧。” “好。” 顾爻唇角勾着笑闭上眼睛。 却在那呼吸落在脸上的一瞬间,直接将那株离焰草提取出的精华全塞沉眷嘴里了。 而后抬手,迅速将少年的下巴一合, 雪色的眸子波光潋滟,顾爻眸中红光一闪而过。 声音蛊惑, “咽下去!” 碧眸失神一瞬,喉结却已然一滚,离焰草便入了腹。 也仅仅只有一瞬,沉眷便已经恢复清明。 他有些恼怒地瞪着眼前的人。 “顾爻,你……” 随后的话淹没在两人交缠的呼吸中。 根本没给他开口质问的机会。 漂亮的神君晃着脚,就已经吻上他的唇。 赤白的脚在房檐边上停住了晃动,被一只赤金的靴子勾着动弹不得。 红梅压了白雪满身。 不透出半点踪迹。 风雪渐起,又是白雪压了红梅满头,脆弱的枝丫都发出难耐的“吱呀”声。 “吱呀” “吱呀” “……” 他们放任着。 一声声,便到了天色渐暗。 一轮明月挂在天空,顾爻一身白衣,银发曳地,赤白的足落在地上,竟比皎洁的月光还要白上两分。 他坐在梳妆台前,指尖勾起一缕银发,偏头朝着身后的人笑得甜甜,将手中白玉梳篦递给他。 “狐狸,帮我束发吧。” 他们都知晓今晚要去哪里? 他们向来都是很有默契的。 沉眷抿着唇,接过白玉梳篦,一下又一下,将那长到曳地的银发一寸寸梳顺。 他们沉默着,却是心照不宣。 沉眷取出一根乌木的簪子,手指灵巧地给顾爻挽了个发。 顾爻看着镜中的自己,偷着笑,却还要偏头调戏沉眷两句,“狐狸,你看这像不像是丈夫为新婚妻子束发啊?人间彰显夫妻恩爱,好像还要描眉,我给你画眉,好不好?” 沉眷看着面前笑得张扬的青年,不理解为何他现在这般还能这样轻松。 他都快紧张死了。 他有些恼怒,却又在顾爻殷切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捏着白玉梳篦的手微微松开,他叹了口气,点点头, “好。” 顾爻给他描眉描得认真。 身为九尾狐一族的沉眷本就好看得过分,于外貌而言,已是无可挑剔。 可谁让这家伙有事没事就去找小九“切磋”,总不可避免落下几道伤。 其中有一道就在眉毛上。 伤疤好了以后,眉尾处有个小缺口,虽然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顾爻日日端详着这张,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他偏生就想要这张脸完美无缺。 是以,他凑在沉眷的眼前,捏着眉黛沿着那眉骨方向描着眉,神情严肃得仿佛是在做什么精密手术。 沉眷垂眸,也在端详着顾爻。 端详着这占据了他几近整个人生的一张脸。 相较于九尾狐族张扬又艳丽的长相,顾爻的长相却是另一种极端。 极致的美。 与艳丽到一眼抓人眼球的美不同,雪发雪眸让他平添神性。 犹如高不可攀的神明,一眼便是清冷至极的相貌。 若说张扬明艳的美生动活泼,那顾爻的美更像是毫无生气的人偶,每一步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 一眼便是寡情的样。 沉眷在心中默默得出结论。 可偏偏,他就喜欢的是这寡情的人。 费劲心思,用尽手段,才让这人神明沾染上些七情六欲。 人间百态。 人间香火终究是带来了烟火气。 供台上的神明,也终究被信徒拽下人间。 沉眷看着眼前为自己描眉的神明,眼底时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顾爻给人描好眉才长出一口气。 见沉眷直勾勾盯着自己,他有些疑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狐狸,看什么呢?都看傻了。” 沉眷却一把捉住他的手,轻吻了一下指尖,顾爻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一触即分都温度却直直烧上了面颊。 “沉,沉眷,你怎么了?” 沉眷笑了笑,长臂一伸,将人直接揽进怀里,“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顾爻拍了一下他的背,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你现在甜言蜜语说得是越发勤快了。” 沉眷笑了笑,侧过脑袋,在顾爻颈侧落下一吻。 声音闷闷, “不是甜言蜜语,是发自肺腑。” 顾爻一怔。 沉眷却已经放手,俯身咬着顾爻的耳垂。 声音模糊不清, “这不是阿爻教得好吗?” 顾爻老脸一红,扭过头不想再理他。 他自然是知道沉眷这是在说他还未化形时,自己在他耳边,每天跟念经似的倒给他的情话。 沉眷却没有打算放过顾爻,他两只手捏住神君大人脸颊的软肉,向着两边拉扯,一脸恶劣的笑,“神君大人,你自己说出的话,怎么还害羞了呢?敢说不敢认吗?嗯?” 少年的语气恶狠狠的,手上也是不饶人,将那脸颊的软肉往中间挤,生生将一张漂亮的脸蛋挤了金鱼。 沉眷何时见过这样的顾爻,噗嗤一声笑出声。 顾爻狠狠蹬了他一眼。 沉眷还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 抬头看了看,却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拽住了顾爻的手。 顾爻望着天空中已到正中的月亮,对视一眼,一同朝着屋外走去。 中秋之时,正是魔界之门大开的日子。 那也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魔界。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魔宫。 第496章 因果轮回16 魔界风光和上清界截然不同。 满目焦土,四处都是在混战的低阶魔族,好像所有人都格外暴躁。 顾爻敛了敛眉,沉眷也紧紧握着他的手,看着眼前这仿佛杀不完的低阶魔物,却已然失去了耐心。 他似有所感,抬眼看向头顶的一轮月亮。 皎洁的月此刻已经变成血色,那轮血月此刻像是在不断靠近,再靠近! 眼见着血月便要贴脸,一道寒光却从身旁一闪而出。 沉眷已经化作原形,九尾尽出,张扬又艳丽的狐尾像是密不透风的网,将顾爻牢牢地护在身侧。 顾爻清醒过来,茫然地看向四周,低阶魔物的尸体已经堆成山了。 和小九身形不相上下的九尾狐狂甩着九根狐尾,将所有扑杀上来的魔物全部拍死。 没有任何技巧。 甚至没有半点法力波动。 纯肉搏。 九尾狐族好歹也是上古神族,这肉身自然是比这些虾兵蟹将强的多。 偶尔有两只魔物侥幸逃过九条尾巴的攻击,却又在即将靠近青年时被一爪子拍死了。 一爪子拍成肉泥。 不带半分留情。 甚至还能碾一碾。 现在他们在低阶魔物的包围之中嘎嘎乱杀。 他嘎嘎。 沉眷乱杀。 像是要直接掀翻这魔界,打下这魔尊之位。 顾爻抽了抽唇角。 眼见着沉眷一爪子将一个三只眼三只手低阶魔物在自己拍成肉泥。 然后冷哼一声,一脸高贵冷艳。 那神气模样仿佛在说,什么玩意儿,也敢动我家夫人。 然后又去嘎嘎乱杀。 余光却一直盯着顾爻这边,一脸求夸奖的模样。 顾爻看着头顶的血月,那红得像是压迫滴血的月亮,此刻看起来像是一颗带血的眼珠。 被人生生剜下来般。 而这颗眼球。 还在充血。 顾爻沉了沉脸,纵身一跃,坐到沉眷的背上,上手给人顺毛,“狐狸,别生气了,正事要紧。” 沉眷正在拍豆腐似的爪子一顿,随后九条狐尾迅速收拢,像是清理路障一般,将这数之不尽的低阶魔物尽数清理了。 四只爪子在魔界的焦土之上一路狂奔,朝着血月落下的方向追逐着。 顾爻揪着那柔软蓬松的红色狐狸毛,一颠一颠的,竟生出一种他在坐摇摇车的感觉。 超大号,全自动的那种。 带着焦味的风掠过鼻尖,说实话,并不算好闻。 但顾爻却感觉无比珍贵。 能和自己所爱之人待在一起,就算前路凶险,也无所畏惧。 他们追逐着月亮,去寻求那一个双全的办法。 身后是数不清的追兵,可顾爻一颗心却莫名安定下来。 他揪住沉眷狐狸耳朵上的毛毛,耳朵颤抖的一下,有些耷拉着的耳朵此刻却竖了起来。 顾爻观察着他的反应,将整个身子都贴在他的身上。 静静感受从狐狸身上传来的每一分温度。 这让他贪恋的温度。 他好像拥抱过无数次,又失去了无数次的温度。 他仿佛又回到了摇篮,一晃一晃的,耳畔是沉眷的呼吸声,轻易便能让人陷入梦乡。 沉眷感觉到揪着自己耳朵的手松了很多,轻叹一口气,分出一条尾巴,轻轻搭在顾爻的身上。 顾爻却格外不安分,直接翻身换了个姿势,像是抱着抱枕般,四肢紧紧锁住那跟巨大的狐尾,将脑袋靠在蓬松柔软的狐狸毛上。 沉眷想把尾巴抽出来,却怎么都抽不出来。 其实也不是抽不出来,只是怕吵醒了顾爻。 他无奈叹口气,将另一条狐尾圈住顾爻。 转头看到那人窝在他狐尾搭成的小窝中睡觉时,沉眷淡淡收回视线,唇角的笑却怎么也压不住。 抬眼看着那一轮血月。 爪下生风,跑得更快了。 —— 到了魔界禁地,沉眷更是眼睛都不带变一下的,直接冲了进去。 那追逐他而来的低阶魔物却不敢靠近半分,只能在外不停徘徊着。 若说外面好歹还有点光亮,那这魔界禁地之中就是妥妥的恐怖片现场版。 暗无天日,空气中带着浓重的粉尘气和终年不散的血腥味。 血腥气和腐臭味杂糅成了一种极其难闻且腐朽的味道。 沉眷的爪子落下的时候还会带起一阵奇怪的咔嚓声,像是骨头断掉的声音。 爪子抬起,还会带起一阵粘腻的液体。 让沉眷整个人,哦不,整个狐狸都显得格外暴躁。 顾爻四下打量着,浓重的雾气遮挡了视线,那高悬在空中的一轮血月,此刻却隐隐绰绰的,偶尔落下的一点光线,却像是刻意照亮了前方的路。 白骨被红色的光照耀着,发出森冷又诡异的光芒。 顾爻隐隐可以看到,那白骨一路延伸进那窥探不到的浓雾之中。 他抿了抿唇,手上却将沉眷的毛抓得更紧。 沉眷也有些小心翼翼,脚步不自觉变得轻缓,甚至刻意地将人身子压低一些,以便随时便能扑杀出去。 “既然来了,就不必藏着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顾爻浑身的汗毛登时就竖了起来。 他预感不好,狠拽了一下沉眷的毛,“沉眷,别动!” 沉眷疑惑回头,下一秒,那爪子就已经踩了下去。 顾爻默默捂脸。 下一瞬,一人一狐,直接往下摔去! 下坠间,顾爻面无表情地揪着沉眷后脖颈的毛,狠狠薅掉了好几把。 咋这么不机灵呢? 猝然掉下去还没出口的尖叫声,在沉眷喉间就变了个调子。 他委屈巴巴地回头看了一眼,敢怒不敢言,还没来得及,“扑通”一声,冰凉的水浸透了两人的身体。 顾爻更加发了狠薅住沉眷的耳朵,沉眷在意识到浑身的毛被浸湿的那一刻,直接变回人形,一双耳朵却还是被顾爻紧紧拽着。 沉眷直接呼号出声,“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顾爻充耳不闻,朝着那微透出光亮的地方游去。 沉眷只能顺着顾爻的力道往上游去。 两人破水而出时,沉眷还保持着被顾爻耙耳朵的姿势。 少年一脸可怜兮兮,眼眸都耷拉下来,“阿爻……” 顾爻直接瞪了他一眼,狠狠抹了一把脸。 “你咋那么虎呢?都说别动,还一脚踩出去!” 手上又狠狠拧了一圈,沉眷侧身弯下腰,抱着耳朵哀嚎,“疼疼疼,错了,错了。” 顾爻还要说些什么,漆黑的坑底却传来一阵笑声。 “没想到啊,沉夜那家伙的后人,居然和一个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跑了,还是个男的,真是有意思。” 第497章 因果轮回17 顾爻狠狠甩了甩头发上滴落的水珠,朝着面前那块破木头桩子看去。 那声音能听出浓浓的嘲讽意味,顾爻心绪一动,立即反唇相讥,“您多高贵啊,这么多年 不也被困在这里,” 随后,他四下打量一番,挥了挥手,语带嫌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地方怎么更破了,还魔宫呢,我说叫魔窟得了。” “嘿,你这个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本尊的地盘破啊!”气急败坏的声音随之传来。 顾爻唇角勾起一抹笑。 来了。 抱着胸看向来人。,“你是不是文盲啊?什么叫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本君乃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神君,自诞生之日起,便是神君!” 说着,顾爻抬了下巴,像是极为骄傲的模样,斜睨了面前的人一眼,嫌弃地撇过眼。 “还有,你个老壁灯,死了这么多年,嘴怎么还是这么毒 ?就不能给你子孙后代积点德吗?” 初代魔尊被气得脑壳疼,原本幽深阴暗坑底霎时间亮了起来,四周山壁之上,萤萤灯火一盏盏亮起。 一道灵体也从面前的枯木桩子之中飞出,飘在顾爻面前,透明的手指都在颤抖,“你,你,你个后辈,能不能尊老啊……” 说到最后,面前头发花白的老头像是有些委屈,声音都带着些颤抖。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身上的感觉属实是不太好受。 看着眼前被气到跳脚的家伙。 顾爻与他,上次就已经见过。 有一说一,现在看这老头,还真是有些亲切在身上的。 熟人好啊,熟人怼起来才能毫不留情啊! 知道他的痛处在哪里,开口自然也是毫不留情。 他唇角一掀,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面上纯良,眼中的戏谑之色却是呼之欲出。 “哦,忘记了,你没有老婆,更没有孩子,确实是不需要怎么积德。” 初代魔尊恨得牙痒痒,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围着顾爻打量一圈,“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只有你这个后辈来到这里,应该是有事情求我吧,,现在这么嚣张,信不信我给你穿小鞋啊?” 他挑着眉,抬眼看向顾爻,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 来啊,互相伤害啊。 一旁的背景板沉眷:…… 顾爻笑了笑,同样回看回去,还想和这老东西在互怼两句,头顶那轮血月却已然到了他们头顶。 沉眷本来当个透明人正在给顾爻捋着那略显狂放的头发,现下神情却也是一变。 时间不多了! 顾爻也不再耽误,他看向面前的老壁灯,一开口就是绝杀,“你还留在这里,不就是在等我吗?” 初代魔尊脸上那副老顽童的模样也收了收,血红色的眸子挂在那如老树皮一般的脸上,,平添几分吊诡感,一双血瞳直勾勾盯着眼前这年岁尚小的娃娃。 “你都知道些什么?” 顾爻丝毫不惧,唇角轻勾,眉目轻垂,“你指的是我因何而来?还是,你心中那点不见光的心思?” 初代魔尊心中一颤,看向顾爻的眼神也变得格外不善,“你究竟是知道些什么?” 雪眸对上血瞳,顾爻深吸一口气,手在身侧攥紧成拳,却没有丝毫畏惧,“我都知道,无论什么!”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血月已然偏离正中,青年的声音飘悠,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离暮,你早该离去的。” 初代魔尊离暮一愣,随即围着那木头桩子又转了一圈,“本尊如今这般不入轮回,自由自在得很,你管我作甚?” 顾爻看向眼前的老头,衣衫破碎,满身的血迹,露出的两只手上满是伤痕,一看就是死前受过折磨的模样。 他轻叹一口气,“都说死后魂体会变成生前最美的模样,上清界史书记载,初代魔尊离暮乃是六界数一数二的美男,尤其爱美,与当时的九尾狐族上神沉夜乃是至交,那你选择自己一生中最凄惨的模样,又是为了什么?赎罪吗?” “可沉夜上神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你撑着残魂留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顾爻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神情不变。 离暮闻言垂了垂眸,轻叹一口气,看向已经偏离正中央许多的血月,声音轻缓又空灵,“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不甘心罢了。” 说完,他看向一旁一直没开口的沉眷。 下一瞬,一个耄耋老人就变成了红发红瞳的少年郎,身材英挺,长相硬朗又俊美。 他飘到沉眷面前,手指不自觉想要抚上沉眷那张脸,轻声呢喃,“像,真像啊!” 沉眷想要往后退一步,那只伸出来的手就被另一只手截住,顾爻的神情似笑非笑,眸光带着些冷冽,“你个老东西,自己爱而不得,就不要惦记别人的夫人。” 话音刚落,离暮就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几人,他指着沉眷,“你,你,你居然是下面的。” 沉眷抿了抿唇,却没有反驳,只是伸手勾住顾爻的衣角,一脸委委屈屈。 离暮被这一幕酸得牙疼,身形一闪回到了烂木头桩子前,看向两人,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好,好啊,沉夜那家伙,生前我没有比过他,死后倒是赢了他一回。” 顾爻抬眼看向眼前的人,虽然是笑着,眼角的泪却落了下来,被这血月的红光一照,倒真的像是血泪一般。 落在那张英挺俊美的脸上,倒是真生出几分悲怆感。 他心中没来由的也是一阵悲凉。 离暮笑完了。 头顶的血月也已经快偏离这个洞口。 他看向眼前极为登对的两人,唇角抿开一抹笑,“你们要的答案,我给不了,未来的一切,还得你们去探索。一步行差踏错,便是功亏一篑,就算是修炼到盘古大神那般境界,也绝无可能逆转时空,我只能为你们争取一线生机。 “万事万物,因果自有轮回,切记!切记!” “哦,顺带给你们点礼物吧,我没有完成,亦没有送出去的礼物,如今交由你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 下一秒,眼前就是一道白光闪过,顾爻下意识抬手去挡,他们回到了魔界入口处。 刚刚还在空中高悬的血月,此刻却即将隐入地平线。 魔界层峦叠嶂,满目焦土,黑红之色压抑又深沉。 顾爻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拉着沉眷一起,朝着那月亮落下的方向遥遥一拜。 身侧一块银白的东西发着光,顾爻将它抱起,顺手收起,转身离开了魔界。 要等到下一次魔界大门打开,就不知是多久之后了。 第498章 因果轮回18 回去素尘山的路上,他们坐在灵舟上,这一趟,顾爻的心情属实是算不上太美丽。 他偏头看向沉眷,轻唤一声,“狐狸。” 沉眷正拿法力给顾爻烘干头发,闻言也没抬头,应了一声。 “嗯?” 顾爻指尖勾着他的发,“狐狸,你后来还是去见过离暮,对吗?” 沉眷指尖捋着银白的发,动作一顿,没有说话。 顾爻却自顾自地开始说话,“我知道你能听到,你也不用瞒着我,这种事情,用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 沉眷装死,继续给顾爻捋着头发。 顾爻这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转头,一巴掌朝着沉眷的大腿拍下去。 “说话!” 瞧给你能的! 沉眷无奈放下手抬起头,“大人,这除了能增加你的愧疚,其他没有任何作用,而沉眷,永远希望大人是无虑的。” “至少,忧虑不是我带来的。” 顾爻默了默。 所有人都知道,神君顾爻,天生地养,是这世间唯一的上神。 集天地灵气出世,随苍生祈愿降生。 顾爻也一直做得很好,他摒弃了一切私欲。 唯一的私心可能就是保护了沉眷。 养在身边百年的小狐狸,他终究是偏了心的。 沉眷低头继续给顾爻捋着头发,垂眸让人看不清情绪。 “大人就算当时没生出半点情意,却依旧对沉眷偏了私心,这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后来沉眷所思所想所为,皆是出自沉眷本心。” “无怨无悔!” 少年的话说得轻缓又淡然,只是在陈述事实,却听得顾爻心头一酸。 他侧身捧过沉眷的脸,额头相抵,“狐狸。” 沉眷的手顿了顿,轻柔的吻落在眼皮上,眼睫轻轻颤了颤,却没有反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随后轻柔的感觉落在额头,眉心再到鼻尖。 顾爻的动作却顿了下来,他伸手捧着人的脸,呼吸交缠着,看着那不停抖动的睫毛,轻笑一声。 “怎么了狐狸?害羞了吗?” 说着,顾爻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伸手揉了揉沉眷的耳垂,凑到他的耳边,“沉眷,你的耳朵,好红啊……” 温热的呼吸带起鬓角的碎发,沉眷一双耳朵登时就忍不住变回原形竖了起来。 红透的耳朵遮掩在红色的绒毛下。 顾爻却笑得张扬,一脸得逞的笑意,一双魔爪朝着那双毛茸茸的耳朵抓去。 沉眷垂下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颤着声,抖得不像话。 盯着顾爻,喉结却忍不住滚了滚。 “大,大人……” 顾爻没有理会沉眷的颤抖,他笑得极为猖狂,干脆将身子整个一转,跨坐在沉眷腿上,继续揉搓着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沉眷闭着眼,身体却一直往后退,微微偏着脑袋,殷红的唇瓣被咬得发白,就是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副受了欺凌的倔强小白花模样。 顾爻却恶劣得很凑到沉眷耳边,蛊惑道:“狐狸,你把你的尾巴给我玩一玩,好不好?” 沉眷将头扭得更偏。 顾爻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他伸手,一把抓住沉眷的手腕,凑了上去,准确亲在了沉眷的唇上。 辗转又缠绵。 顾爻继续加大筹码蛊惑,“狐狸,把你的尾巴拿出来给我玩一玩,我答应你上次的要求,好不好?” 沉眷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顾爻像是一个胜券在握的猎人,静静等着猎物上钩。 良久,一条火红色的狐尾出现在沉眷身后。 顾爻眼眸一亮,他是真的拒绝不了毛茸茸。 看着那狐尾在他眼前晃啊晃,他作势伸手就要去抓,沉眷却在此时抬起头,一把抓住顾爻的手腕。 “大人,您是不是先要支付一点利息呢?” 顾爻错愕侧眸,沉眷笑得一脸纯良。 那狐尾摇晃得更厉害了。 像是在勾引顾爻一般。 顾爻咬了咬牙,瞪了沉眷一眼。 沉眷依旧笑着,笑得肆意,他挑了挑眉,张扬的眉眼平添出几分少年气。 “大人,考虑得怎么样?嗯?” 眼前的人尾音上挑,带着些无赖气,那艳丽的容貌更加夺目。 顾爻一时晃了神,随后垂下眼眸。 他已经多久没见到沉眷这样笑过了呢? 这样真切的笑容。 彼时刚刚化形的狐狸还不能很好维持住人形,经常会变回原形,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窝在顾爻的腿上。 那时还尚且年幼的小狐狸看着顾爻处理各种琐事,会仰着脸看向他, “大人,你什么时候能歇一歇?我们一起去周游四海,看看在大人手上变得更好的人间,好不好?” 那时顾爻会失笑一声,然后摸摸小狐狸的脑袋,“狐狸,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能歇呢?” “哦……” 竖起的狐狸耳朵都会在这时耷拉下去,整只狐狸都变得无精打采的。 当时的顾爻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却从没注意到沉眷眼中的失落。 心脏处忽然颤了一下,顾爻抬眼看向沉眷,咧开一个笑容,在沉眷疑惑的目光中,一把扑在沉眷的身上,“狐狸,我们去周游四海吧。” 沉眷被扑得一个趔趄,下意识却还是揽住了顾爻。 他整个人向后仰躺着,顾爻整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脑袋在他颈窝处蹭了蹭。 沉眷也想到了什么,手也从顾爻的腰上移到他的脑后,轻抚着他的发丝,声音温柔,“好。” 顾爻眼中闪过一抹得逞的笑,双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毛茸茸的大尾巴伸去。 毛茸茸入手的那一刻,顾爻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他朝着沉眷给了一个挑衅的眼神,看,小样儿,还不是被我抓到手了。 沉眷一脸无奈地笑,只是又变出一条尾巴,在顾爻眼前轻晃着。 像是铲屎官在拿着逗猫棒逗自家猫主子一般。 顾爻看着眼前晃荡的尾巴,再看看自己手里这个,怎么都取舍不了。 他决定,全都要! 那第一步,自然就是——色诱! 顾爻果断将手上的毛茸茸一丢,双手缠上少年的脖颈,在沉眷略带错愕的目光中,亲了上去。 他凑在呼吸不稳的沉眷耳边,“狐狸,我今天坐了摇摇车,那你想不想做,‘爻爻车’?” 沉眷眼尾泛红,一把扣住顾爻的手腕,用实际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第499章 因果轮回19 周游四海的日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少年人的爱总是赤诚又直白。 不过短短几年,人间早已经是沧海桑田。 如今人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扶桑城也变成了一座死城。 满目萧瑟,整个城池昏暗又破败。 扶桑城的凄惨,是避免不了的。 没有两全的办法…… 即使这次他没有出手,扶桑城的百姓依旧死了。 这次不仅仅是疫病,还有战乱。 作为南方重要的航运港口,扶桑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淮南王联合江南各大世家起兵造反,以清君侧的名义一路北上。 扶桑城他们自然是要攻占的。 千疮百孔的扶桑城根本抵挡不住大军。 那所谓的国舅也是顺手就被捞起当了人质。 在大军乘船北上之时,那位娇生惯养的国舅,直接就被淮南王绑在桅杆之上。 祭旗! 柔贵妃出身相府,如今的丞相林匡乃是四朝元老,连中三元,于启元二十五年成为当年状元。 马踏长安花,尽是少年风流。 高头马上,被当时镇国公府嫡小姐一眼相中,于桥上扔出自己手上的花,正好落入林匡怀中。 桥头马上,遥遥相望,一见倾心。 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一时之间传为京城佳话。 高祖皇帝又是个明君,他欣赏林匡的才能,与他引为知己,乃是忘年交。 要不是有着高祖皇帝力排众议,林匡的仕途不会那样顺利,新政的推行也不会那样顺利。 高祖皇帝对林匡有知遇赏识之恩,而林匡也一直投桃报李,一生为国为民。 只可惜,还是挡不住上位者的作死。 高祖皇帝驾崩后,连续两任皇帝都是不中用的东西,明明无多心计,却还是要玩帝王那套制衡之术。 为了对抗朝中根深蒂固的世家势力,允许宦官识字读书,给宦官放权,创立了东厂。 那些阴私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全都被让东厂来做。 以致于朝廷之中的党争愈演愈烈。 那样多的忠臣良将,在两朝党争之中,告老的告老,死伤的死伤。 到了如今这一代,只剩下几个受过高祖皇帝恩遇的老臣苦苦支撑。 世家式微,宦官当道。 新皇登基后有心想要整治这种现象,曾与林匡私下商谈,为了让已经心灰意冷的世家重新支持皇上。 林匡选择了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 联姻。 早年间他的夫人伤了身子,调养了许多年,才为他诞下一子一女。 女儿是京城第一才女,儿子却是个不成器的。 年到十八,仍没有半分功名,是一介白身。 他将自己的女儿嫁入皇宫,做了那贵妃,表面上皇帝做的是极尽宠爱的模样,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比着皇后的份例,就为了让各世家安心。 新皇做太子时已有正妃,这皇后之位自然是轮不到的。 林家作为世家之首,这一招釜底抽薪,无异于将各大世家的存亡都和如今这个新皇绑定在一起。 林匡与现如今各大世家的掌权老臣都有旧,还有一些甚至是他的学生,将女儿嫁入皇宫的后三日,林家忙忙碌碌。 终是破釜沉舟! 新皇想要将放出去的权利收回来,却发现如今宦官已然势大,不仅掺和前朝的事,皇宫内务也被他们掌控。 这场战役可称得上举步维艰。 新皇一腔雄心壮志,皇都之内,朝廷之上,世家大族与权宦斗得你死我活。 他想得很好,先清空了最内的水蛭,再扫清外部的蛀虫。 只可惜,太慢了。 民间已然积怨许久。 天灾肆虐,贪官横行,宦官当道,民不聊生。 而这次南方洪灾,朝廷派给当地的父母官只顾着自己逃命,全然不顾百姓死活。 易子而食,饿殍遍地。 已是生灵涂炭! 这无疑是压倒这些平头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数农民揭竿,喊着口号要推翻暴政,一时间叛乱四起。 而淮南王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在民间素有贤明,以清君侧的名义,言奸相当政,妖妃媚君,联合江南世家开仓放粮,轻易便收拢民心,收编了这些并不算正统的军队。 一路北上,竟无人阻拦。 想来借此机会讨个一官半职的小国舅,也成了那阵前祭旗的人质。 神爱世人,顾爻是随着苍生祈愿降生的神灵。 如今看到这样满目疮痍的山河,心中也不免悲凉。 可他又清楚,这是历史不可避免的进程。 顾爻俯视着扶桑城,总觉得身体发冷,他好像看到了万千冤魂在哭号。 哭,这世道不公! 骂,这天公不仁! 沉眷敏锐地察觉到顾爻的不对劲,侧身一步牵住他的手,低声道:“大人,这不是你的错,这扶桑城,无论怎样,都是保不住的。 顾爻垂了垂眸,拳头在身侧紧攥成拳,望向四周,似有不甘,随后又颓然放开,轻叹一声,“我知道。” 这世间没人比顾爻更清楚这因果命数。 所以他才感到无力。 他无力改变,凡人命数自有天定,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发展,就算他有神力,也不能轻易改变。 谁也不知道蝴蝶的翅膀振动会造成什么结果。 沉眷伸出手,勾住顾爻鬓边的碎发勾到耳后,“大人,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就算是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顾爻摇了摇头,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神色不明。 他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直觉让他看向北边的方向,一双雪眸微眯,手指结印,金光闪动,金莲乍现。 忽的,顾爻往后退了一步,神情震惊,被沉眷稳稳扶住。 “大人,怎么了?” 他虽也是上古神族,但与顾爻这种天生地养的神灵终究是不同的。 天生地养的神灵对这山川湖海总是更加亲近。 顾爻揪住胸前的布料,深吸两口气,缓了缓,一把拽住了沉眷的手腕。 他偏头看向沉眷,眼眸深沉,“狐狸,你想去看看王朝的更替吗?” 沉眷一愣,像是不理解为什么话题变得这么快。 但他还是反手牵住了顾爻的手掌,唇角抿开一抹笑,“好,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第500章 因果轮回20 大运河上,淮南王指挥着手下将他们这支军队的军旗挂上去。 顾爻盘腿坐在云上,俯视着底下航船上的军队。 淮南王带着精锐和人质走水路,一路上算得上是畅通无阻。 江南本就是他的地盘,一路上可称得上民心向背。 而淮南王也是真的狠,军中有人传染了疫病,便将有接触的人全都斩杀,挖了个深坑全都烧了。 做法虽然残忍,却有效防止了疫病的扩散。 那些个杂兵整编到自己的军队中还能花心思去训练他们,军纪严明。 淮南王袭巡,足以称得上一句乱世枭雄。 顾爻眯着眼看着那桅杆之上的一块风干腊肉。 一向是娇生惯养的林毅,被折磨得已经不成人形。 身形瘦削,面容枯槁。 顾爻却毫不怜惜。 这家伙仗着家中权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是长安有名的纨绔子弟。 多少人命折在他的手上。 只是可怜了林匡四朝老臣,刚刚肃清阉党乱政,叛军就已经兵临城下。 袭巡看着城墙之上头发花白,老泪纵横的丞相,心中生出一阵快意。 当年林匡就是用祸乱宫闱这个理由,联合一众老臣向父皇施压,逼迫他废了母妃。 就因为林匡要给他那个当皇后的侄女扫清障碍。 父皇曾经抱着他说,母妃是他最爱的人,是他无能,才没能护好她,才让他的母妃惨死冷宫。 他的父皇对这些自诩清高的世家大族也是恨之入骨。 他们一边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迫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只为了他们的私心,一边嘴里还要喊着社稷为重。 他的父皇在这种压迫下,几乎将所有的权力都放给了东厂。 他用拔苗助长的方式,将那些阉人迅速扶持起来。 用近乎自杀的法子,和那些世家大族争个高下。 他纵容宦官弄权。 长在深宫的皇子,有哪个不知道这些阉人的嘴脸呢?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趋炎附势,手上但凡有点权力,便会欺压底层。 但他不在乎。 他需要这些人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将这些世家大族全部斩除。 但他低估了这些阉人的野心。 他们是这皇宫之中低贱的存在,却也是无孔不入的存在。 皇宫内务,就没有他们插手不了的地方。 他的父皇还是太碍眼了。 挡了许多人的路,等到察觉的时候,却是为时晚矣。 淮南王看着城门上书的“长安城”三个大字,心中生出无限惆怅。 好像又回到那日,已经毒入肺腑,油尽灯枯的父皇用了虎狼之药,满面红光地牵着他的手,缓缓走在这长安街头,将他一路送到了城门口,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 “巡儿,替父皇和你母妃看看这大好河山,江南很好,那是你母妃的家乡,你会喜欢的。” “巡儿,你记住,这长安城是个吃人的魔窟,你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之前,不要回来!” 当时还年幼的袭巡只能点了点头,仰头看着面前弯着脊梁,两鬓已经斑白的人,甜甜道:“那等儿臣回来,将江南的风景都说与父王听。” 轻抚着少年脑袋的手指顿了顿,一位父亲眼中藏了太多当年的袭巡看不清的情绪。 他点了点头,“好,那父皇等着巡儿。” 然后,袭巡就被暗卫带走了。 临走前,袭巡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身形单薄的人倚在城门边,逐渐成了一个小点。 最后,消失在了视线中。 之后三日,袭巡还未到江南,就传来皇上驾崩的消息。 留下了两道遗诏,一道,立皇后所生嫡子为太子。 一道,封幼子袭巡为淮南王,即刻前往封地。 这是一个父亲和世家的交换。 而如今,袭巡看着那城墙之上心急如焚的人,唇角漾开一抹残忍的笑。 父皇为他铺了路,他自然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等到他入主长安,他还要将这些年的见闻都讲给父皇和母妃听呢。 想到这里,袭巡笑了笑,按了按心口处的护心镜。 那是母妃留给他的遗物,已经保护了他许多次。 袭巡大手一挥,“来人,将擅自封城,导致扶桑城全城百姓死亡的罪魁祸首带上来,我们要为了我们的子民报仇,今日便拿这贼子祭旗!” 底下爆发出一阵应和欢呼声。 早在自家儿子被推出来的那一刻,丞相夫人就哭得凄切,不顾一切地超前扑去,“儿啊,我的儿啊,林匡,你快救救我们儿子!” 丞相夫人拍打着林匡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口气没有顺上来,直接昏死过去。 林匡颤抖着,“带夫人下去。” 他冷眼看着袭巡,“淮南王,你这是要造反吗?” 袭巡冷冷地抬头看了一眼,朝身边的副将递了个眼色,副将立刻递上一把长枪,红缨在枪尖上飘扬,艳红如血。 而林毅早就被绑在了阵前的军旗之上。 袭巡坐在马背上,枣红色的高头大马,缓缓踱步到阵前,枪尖在粗粝的石子上拖出一道痕迹,火光四溅。 他挑衅地朝着林匡递出一个嘲讽的眼神。 林匡捂着心口,老泪纵横,浑身都在颤抖,却依旧将身子挺得笔直,在袭巡举起抢的那一刻,默默偏过脑袋。 下一瞬,金铁入肉的声音传来。 袭巡枪尖一挑,割断了绑着林毅的麻绳,再是一挑,那已经瘦成皮包骨的人就已经被挑在枪尖之上,在风中晃荡着,像是一块风干的腊肉。 枪尖之上的红缨浸透了血,变得越发鲜艳。 袭巡唇角牵起一个笑容,随后随意地一甩,将林毅丢在了阵前。 “贼子已然伏法,如今奸相与妖妃却仍在蛊惑圣上,我们淮南军匡扶正统,清君侧,攻城门!” 随着袭巡一声令下,身后的大军就朝着城门攻去。 顾爻冷眼看着,这一场战争的结局,他用脚指头想一想都能想到。 他来此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罢了。 袭巡大获全胜。 成功“清君侧”,将妖妃和奸相斩杀于枪下。 最后攻到金銮殿,袭巡翻身下马,朝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一个人走了进去。 而上位不过八年的帝王,一身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正端坐在龙椅之上。 像是往日的早朝那般。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却毫不意外。 “九弟,你来了。” 第501章 因果轮回21 袭巡缓缓走上前,在那台阶下一撩衣袍跪下,恭恭敬敬行了个臣礼,朗声道:“臣,救驾来迟,让皇上深陷险境,被叛臣所杀,臣,罪该万死!” 坐在上首的皇帝闻言,神情一顿,定定地盯着台阶之下跪得笔直的人。 忽的,他唇角掀起一抹笑,随后合掌大笑,“好,好啊,好一个被叛臣所杀,是朕,小瞧淮南王了。” 袭巡已然站起身,自顾自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抱胸看着眼前身着龙袍的人,目光淡然又死寂。 像是在看着一个小丑一般。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挺直自己的脊背,像是在竭力强撑着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金銮殿上方的匾额上,“建极绥遒”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的声音飘远,手指颤抖着指向上方,“九弟,你会做到吗?” 袭巡抬眼看去,鎏金的匾额上“建极绥遒”泛着流光。 他斜睨着龙椅之上的手下败将。 仰视着这位不过比他大了十岁,如今却已经两鬓生白的三皇兄,心中莫名生出些悲凉。 “我自然会做到,我手下的臣民,我都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身着龙袍的人点了点头,“好,那就好!你是我们兄弟九人中最有才能的,儿时父皇就夸赞你有治国之才,倒是我占了你的位置。” 袭巡蹙了蹙眉。 这人是想要博取自己的同情吗? 说起儿时的事情,以为自己会放过他吗? 他可没有忘记,这人儿时可是在上书房中拉帮结派,带着其他兄弟孤立他。 如今怀念,不觉得可笑吗?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眼前的人缓缓站起身,单薄的身形却是一晃,。 一身衮服,头顶的十二旒冠冕晃荡着发出叮当声,那脊背挺得笔直,好像永远不会低头。然后,一把拔过一旁架上的镇国宝剑,抬剑自刎。 血在袭巡眼前铺开,成了一朵漂亮的花,却又似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整张龙椅和那金灿灿的台阶上洒满了血,像一朵急速绽放的花朵,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哀婉凄凉。 “哐当”一声,沉重的利剑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刚刚还倔强着不肯低头的人,此刻却已经直倒在龙椅旁,了无声息。 鲜艳的血顺着那血肉翻飞的伤口缓缓流出,顺着台阶而下,流到了袭巡脚边。 记忆中总是带着不甘与愤恨的眼睛,此刻却已然失了光彩,死寂又空洞。直勾勾地望着袭巡。 袭巡不知道自己该有何想法。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往日种种恩怨,终究是化作一声叹息,一身染血银甲的袭巡拾阶而上。 顾爻看着,恍然间才发觉,这位淮南王也不过才二十二岁。 他俊美又冷冽的面容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缓缓蹲下身子,用手合上了这个王朝最后一任皇帝的眼睛。 “我会比你和父皇做得更好!” 他声音淡漠却坚定。 建极绥遒四个字发着光。 牌匾后留下的遗诏,也为这场名为匡扶正统,实为起兵叛乱的战争画下了句点。 他这位皇兄膝下无子,袭巡又有遗诏傍身,自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却做了一件极有争议的事情,自立为朝,名大宣。 当着他的心腹与家人,他放话,“我袭巡从今日起,就要开创一代,青史留名,也要将我袭巡的名字写在最前边!” 一席话说得张狂又桀骜。 他的下属之中多有反对,却都被他一力镇压。 后来,他也真正做到了他的承诺。 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发展农业,兴修水利,让百姓安居乐业,大大恢复了国内民生。 成愈五年,匈奴进犯大宣边境,袭巡亲率大军,深入匈奴,大获全胜! 一路杀到了匈奴的王都,逼迫他们签下了和平协议,每年都要给大宣上贡。 为大宣奠定了百年的和平。 成愈十年,袭巡彻底拔除世家门阀,开科举,办学堂,给了那些寒门子弟入朝效力,实现抱负的机会。 他一生为国为民,殚精竭虑,不过天命之年便因劳累过度与案前驾崩。 他一生只娶一人,育有二子。 袭巡死后,由其大儿子继承皇位,幼子封为淮南王。 而顾爻在那场宫变之后,就选择在这长安定居。 前朝掌权者不争气,有一任还尤其喜欢研究成仙之道,连带着整个社会风气都不对劲。 洒脱放达,恣情任诞。 好男风的也不少。 虽然摆在明面上的不常见,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市井小巷中,他和沉眷开了间糕点铺子,其中以桂花糕最为出名。 他们就像是普通的居民,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顾爻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偷拿家中挣得银钱,去茶楼听说书,说的大多是当今圣上的英勇事迹。 他听到兴起,随手便将糕点铺子半月挣的钱打赏出去,以至于茶楼的人都认识他了。 他们也知道,这位沉氏糕点铺的掌柜家那位凶悍得很。 这不,又来了。 “顾爻,你怎么又来茶楼了,是不是又拿银子了?” 就见一个生得貌美的男子气冲冲进来。 这种时候,那位顾郎君总会笑着拿下他手中的擀面杖,双手合十,“夫人,你小点声,给我点面子,行行好。” 然后拽着人往雅间走。 大堂那些相熟的顾客都会打趣,“哟,顾郎君,你这是又偷藏私房钱,被你家夫人发现了吧?” 这种时候,那顾郎君的夫人总会朝前瞪一眼。 顾郎君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就这点爱好,家中夫人管得严,总要想点办法的。” 大堂之中顿时又笑成一团。 而那位顾郎君的夫人气冲冲被人拽进雅间。 两人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又会说说笑笑地相携而去。 久而久之,西巷这片地方谁人不知顾家郎君惧内。 总有人会拿这个打趣顾爻,但面容温和的青年总是笑笑,然后来上一句,“我家夫人自然是这世间顶顶好的。” 袭巡逝世的那一日,顾爻和沉眷也恢复面容,离开了长安。 躺在牛车上,顾爻叼着根草仰躺在牛板车上,望着那蓝蓝的天,靠着稻草,将草帽一盖,睡了过去。 而一身粗布麻衣的沉眷正面无表情地赶着牛车,偏头看向睡得正香的青年。 午后的阳光刺眼,草帽却已经渐渐滑落,顾爻难耐地蹙了蹙眉,像是被这阳光扰了清梦。 沉眷无奈叹了口气,将那滑落的草帽往上扒拉了一下,顺带将防虫防蚊的香囊放在顾爻身边,这才继续转头赶着牛车。 而他们周游四海的下一站,是江南。 第502章 因果轮回22 从长安到江南的一路上,顾爻都不得不感叹,袭巡却是个好皇帝。 在位二十余年,将千疮百孔的万里河山以铁血手腕缝补起来,挖去这片土地血肉的蛀虫腐肉,用最好最猛的药让伤口痊愈。 使得不过短短五年,大宣的国力就已经恢复,能够支持他与匈奴开战。 他又是个将才,用兵险而大胆,往往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解决了大宣最大的外患,还额外得了一笔岁贡。 此后十年更是殚精竭虑,要不是过于劳模,也不会猝死在改奏折的桌子前。 就这一段路,顾爻和沉眷一路走走停停玩玩,竟是走了好几个月。 白墙黛瓦边是一条并不算宽阔的小河,贩夫走卒在河边叫卖着,四周杨柳依依,顾爻倚在小舟上,身侧沉眷正拿着刚刚买的一篮子杨梅给他挑拣上边的枝叶。 玉肌半醉生红粟,墨晕微深染紫裳。 顾爻伸手捏了一颗就想往嘴里塞,沉眷却一下子将那颗红到发紫的杨梅抢了过去。 对上顾爻委屈的神色他有些无奈,晃了晃手中的篮子。“阿爻,这杨梅没洗,等我们回家洗了再吃。” 顾爻还想挣扎一下,却瞥见岸边卖枇杷的,是个顶好看的小娘子,还带着孩子。 小孩拿着风车和草编的蚂蚱围着小娘子转来转去,小娘子有些无奈,见自己那个皮猴子还要祸害筐中的枇杷,她一把拍开了自家皮猴的手,“就这两筐好枇杷,看能不能卖上好价钱了,你这奴仔不要糟蹋了,要恰(吃)枇杷,家里有剩下的喏。” 隔着一段距离,顾爻却依旧将这段话听得清楚。 小娘子话说得凶,嗓音里却总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温婉柔情,软糯的吴音总是让人的心肠都会软下三分。 顾爻想起自己的第一个任务,他在江南外祖家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还是没有学会这软糯的腔调。 他忽的偏头看去,眸光灼灼,“沉眷,吃枇杷吗?” 沉眷抬头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岸上那个小娘子。 “不吃!” 这两个字被少年咬得极重,实实在在表达着自己的拒绝。 顾爻却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凑到这只嘴硬的狐狸身边,“夫人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沉眷已经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偏过头不言语。 顾爻抬手扇了扇风,“好大一股醋味啊。” 随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岸边的贩夫走卒,正在洗衣的小娘子都转头看向他们这边,目光带着探究。 沉眷脸瞬间憋得通红,“顾爻!” 顾爻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夫人不醋,不醋,是夫君想吃枇杷了。” 说着,顾爻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将双手放到脸颊两侧做喇叭状,“小娘子,小娘子,你家的枇杷咋滴卖喽?” 顾爻操着一口不大流利的方言,引得那坐在柳树下卖枇杷的小娘子闻声回头。 顾爻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船夫将船朝着那岸边靠了靠,船身轻晃了一下,顾爻的身子晃了一下,被身侧的人一把按住。 “小心点。” 顾爻偏头看去,沉眷蹙着眉,带着些责备看向他,声音有些冷。 他站稳身子,却又觉得这样吃醋的沉眷可爱得紧。 岸上的小娘子此刻也指着自己问道,“小郎君在喊我咩?” 顾爻笑着点了点头,又指着她面前那筐又大又黄的枇杷道, “你这枇杷怎么卖喽?” “我买一筐。” 小娘子似是没想到是这般好看小郎君真的要买一筐,赶忙摆了摆手,“小郎君,这枇杷不经放喽,你自己恰,买少一点喽。” 顾爻笑了笑,没骨头似的倚在沉眷身上,“没事啦,我家里人多。” 小娘子松了口气,转身要给人拿枇杷。 顾爻却是足尖一踏,直接飞身上岸,小娘子被这动作一吓,往后退了两步。 那小郎君却已经抱着枇杷回到小舟上。 他摸了摸身上,然后理所应当地朝着沉眷伸手,“狐狸~~” 沉眷捏着荷包,盯着面前可怜巴巴的人,顾爻却是笑着将手又往上抬了抬。 少年轻叹一口气,从腰侧的荷包中掏出一块碎银子。 顾爻瞬间笑开,“多谢夫人!” 这一声喊得响亮,四周在洗衣服的小娘子八卦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那眼神,沉眷觉得,明天这个小镇他俩的八卦就能传得满天飞了。 顾爻却没有半点想要遮掩两人关系的意思,依旧懒洋洋地倚在他的身上。 少年偏着脑袋,耳廓红了个彻底。 顾爻笑得张扬,抬手将手上的银子丢给貌美的小娘子,“小娘子好看喽,多的就当做是给孩子的压岁钱喏。” 小娘子手忙脚乱接住那略有些压手的碎银,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 顾爻就朝着水面拍了一下,水花溅起,后坐力让小舟继续朝前行进。 青年手中抛着一个橙黄的枇杷,随后剥开,一口咬了下去,脸上笑容越大,朝着小娘子挥了挥手, “小娘子,枇杷很甜喏。” 小郎君眉目张扬,笑得比枇杷还甜,小舟顺着平缓的河流一路向下。 而顾爻就是个显眼包,路过一座小桥时,他朝着桥上正在看他的小娘子招手,“小娘子,恰(吃)枇杷喏?” 小娘子被俊俏的小郎君看得满脸通红,拿扇子遮着脸,娇笑成一团。 顾爻随手从筐中拿出一串枇杷,朝着桥上的两个小娘子扔去。 “请你们恰(吃)枇杷喏。” 落下的枇杷被猛地掷出,却是轻飘飘地落下,准确落在小娘子的掌心。 小舟已经从桥下穿过,顾爻朝着两个小娘子挥挥手,“后会有期。” 沉眷的脸更黑了。 面无表情地将顾爻的身子掰回来。 顾爻笑着靠在他的身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小郎君,莫生气喽,我最喜欢小郎君喏。” 刻意放软的江南软调像是一阵春风,直接吹乱了少年心湖。 第503章 因果轮回23 这般俊俏的小郎君属实是不多见的,引得岸边路上的行人都看了过来。 顾爻却像是无知无觉般,继续贴着沉眷的脸说着情话,“小郎君长得这么好看,系谁家的咩?” 随后,像是恍然大悟般捂着自己的脑袋,提高声调道:“哦,俊俏的小郎君系我家的咩。” 青年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少年身上,笑得放肆,眼见着沉眷的耳廓红了个彻底,伸手就要去揉,沉眷深吸一口气,这次却直接偏头,侧身朝着顾爻亲了一下。 之后又迅速退开,指尖却牵住顾爻的手。 十指紧扣,声音嗫嚅: “阿爻别说了,大家都看过来了。” 透红的脸像是清透的杨梅酒,勾得人心神荡漾。 顾爻瞳孔地震,呆愣愣地看着沉眷。 而后笑开。 他的声音温柔又缱绻,“好,都听夫人的。” 直白的情话听得岸边的小娘子一阵赧然,好多都红了脸,拿着扇面遮着脸,却在和自己的朋友私语,目光紧紧落在两人身上。 带着了然与艳羡。 农家娶不上老婆,两个男人搭伙过日子的也不是没有。 虽然不算常见,却也不是什么大事。 顾爻笑着,还想要说些什么,沉眷却捏了捏他的手腕,“阿爻。” 顾爻疑惑转头,“嗯?” 沉眷指了指岸边一个小铺子,“到家了。” 两人付了船费,匆匆回了家。 他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自然是要整理一些产业的。 这个小镇的风光属实是不错的,白墙黛瓦,青石铺路,空气都带着一股雨后潮湿的青草气息。 他们买的小铺面原先是个米铺,顾爻想着做糕点,酿酒都是需要米的,就直接将米铺剩下的米连带着铺子一起买了下来。 将米一袋袋整好,累得直接坐在墙角,抬手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顾爻嫌弃地挥了挥手。 沉眷拎着酱香饼进来的时候,就见漂亮的青年鬓发贴着脸,整张脸皱成一团。 见人进来,顾爻放下手,坐在墙角,一脸可怜兮兮地朝着沉眷伸手,“狐狸~~” 沉眷叹了口气,将酱香饼放在桌子上,俯身一把将人抱起来,顾爻顺势将腿勾在他的小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颈,吧唧一口直接亲在他的脸上。 “狐狸,你怎么这么好啊?” 毛茸茸的脑袋直接搁在少年的肩上 沉眷下意识托住顾爻,被这一下亲得一愣,反应过来却是侧脸就要亲过来。 顾爻却一把挡住他的脸,皱了皱脸,鼻尖耸了耸,“狐狸,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沉眷一愣,顾爻却一下子从他身上跳下来,凑在沉眷脖颈边闻了闻。 嗯,还是淡淡的桂花香。 于是,他又揪起自己的领子闻了闻,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扇了扇鼻子,做出一个呕吐的表情。 一身汗味。 抬眼就对上沉眷促狭的目光,顾爻瞬间站直身子,一脸尴尬地挠了挠脑袋。 沉眷唇角抿着笑,伸手揉了一把面前毛茸茸的脑袋,“热水备好了,去洗澡吧。” 顾爻嘿嘿一笑,嘴上却还是喜欢调戏沉眷。 他踮着脚仰头看向沉眷,“夫人这么贤惠啊,那,想不想……” 说着,顾爻目光下移,伸手勾住少年的腰带,将人带着往下一扯,沉眷顺势微微倾身,朝着顾爻挑了挑眉,“怎么?夫君想要如何?” 少年声音清冽,却压得低,带着些勾人意味,呼吸拂在耳畔,带起一阵烫意。 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顾爻却不甘示弱,勾着腰带的手又用力几分,凑到少年的耳畔,“鸳鸯浴,夫人意下如何?” 青年笑得张扬,在只有两人的时候,顾爻都是不遮掩容貌的,浅淡的雪眸中此刻满是垂涎之色。 不加掩饰惦记沉眷美色的神情。 顾爻抬眼看去,沉眷垂着的眸子辨不清情绪。 他撇撇嘴,作势就要放开那已经被他攥在手里有些皱巴的腰带, “不愿意就算……唉——啊” 话还未说完,顾爻被拽得猛地往后一跌,直接跌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少年掌心的温度,顺着后背传递到全身,让顾爻烧得慌。 下一秒,失重的感觉传来。 顾爻已经腾空而起,发簪掉落,银色的长发四散开。 沉眷轻叹一声,“夫君想要鸳鸯浴,奴家自然是应允的,替夫君更衣,自然也是奴家的义务,只是今日要委屈了夫君,这浴桶着实是不够大的。” 少年清越的声音传来,低低的笑着,连带着胸腔都在震动。 顾爻睁眼看去,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流畅到比他人生规划还清晰的下颚线。 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沉眷笑得更张狂了。 “知道夫君难受,奴家服侍你。” 这句话特意带着些吴侬软语的味道,让顾爻一颗心也跟着软了软。 他色迷心窍,直接亲了上去。 那是顾爻第一次觉得,江南的雨是那样难熬。 水声的晃动和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 沉眷垂眼看着,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此刻却乖顺得趴在他的怀里,眼尾泛红,眉目含春,整张脸都带着热气蒸腾的红。 细白的手指拂过那湿润的鬓角,沉眷笑着在顾爻额头落下一吻。 青年的指尖无力地搭在少年肩头,感觉到沉眷的靠近,顾爻无意识地偏过脑袋,他蹙着眉,声音有点沙哑, “不,不要了……” 沉眷一愣,笑得更欢了。 “阿爻,还真是可爱得紧啊。” 窗外的雨声未停歇,沉眷将人抱上榻,给人掖好被角。 他轻抚着那眼尾未散的红晕,唇角抿开一抹笑,“这次就当是利息了,下次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了。” 水秀山清眉远长,归来闲倚小阁窗。春风不解江南雨,笑看雨巷寻客尝。 靠在窗边软榻,此刻看着屋檐处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滴,顾爻恨恨地揪着手里的茉莉花。 桌上摆着乐府诗集,正巧读到这首《知江南》,顾爻觉得真尼玛应景。 他第一次觉得这雨是这样讨厌。 沉眷用这个由头,每次都能折腾好久。 神他么雨下多久,就多久。 江南的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他们糕点铺子开张都推迟了。 想想这几天。 不忍回首。 顾爻觉得还是不回忆比较好,是没干一件正事啊。 今日沉眷穿了一身杏色绣青竹的衣裳,撑着油纸伞缓缓从小巷子那头走来,远远地就和顾爻对上视线。 少年眉目张扬,朝着顾爻晃了晃手上的东西,顾爻目力极佳,此刻已经看清,那是南街的王记云片糕。 顾爻赶紧下榻,去给人开门,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沉眷到了跟前,伞还没合上,手上的东西就被人给抢过去了。 看着顾爻一副小馋猫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伞靠在廊下晾着。 刚刚转身,一块糕点就塞进嘴里。 明明自己嘴里还含糊不清,顾爻抱着糕点却漾出一个笑,“好吃吗?” “好吃。” 沉眷伸手擦去顾爻唇边的糕点碎屑,“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顾爻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昨天的事情,就原谅你了。” 沉眷闻言挑了挑眉,微微倾身,一双狐狸眼微眯,眼角的泪痣好像带着勾人的味道, 声音低沉又暧昧, “那阿爻指的是什么?” “是你哭着喊不要?” “还是晕过去了?” “又或者是,雨下得太久了?” “嗯?” 顾爻看着眼前孟浪的人,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向后仰去。 沉眷脸色一变,一把拉着细白的腕子,将人带了回来,目光却是落在了那赤白的脚上。 顾爻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子,两只脚一瞬间不安的交叠在一起,带着些不安的踌躇。 沉眷却是笑了一声,带着些意味不明地问道:“阿爻还记得答应过什么吗?” 第504章 因果轮回24 顾爻自然是记得的。 他们现在游历四海,在人间使用法术是要受到限制的,自然是不能随意,甚至身躯除了不会衰老,各方面都是接近凡人的。 江南湿冷,早在他们决定来江南时,沉眷就已经说过要穿鞋。 只是光脚习惯了,这个习惯总不是这样能轻易改过来的。 手里的云片糕瞬间不香了。 他伸手揪了揪沉眷的袖子,“狐狸~~,我错了呐,下次不会啦。” 认错的声音带着软调,是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 见沉眷还板着张脸,顾爻叹了口气,耍赖似的,一下子跳到沉眷身上。 沉眷下意识托住了他。 心道自己真是找了个祖宗。 心中已经缓和,沉眷却依旧板着张脸。 顾爻只好祭出自己的绝招——色诱! 一想到这两个字,顾爻就感觉自己的腰隐隐作痛。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却是明亮。 像是壮士断腕般,顾爻作势就要亲上去,却被沉眷一把挡住。 顾爻瞪着眼睛看他,一脸痛心疾首。 “没爱了是吗?” “狐狸,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人了?” “还是为夫这张脸让你色衰而爱驰了?” 说着,顾爻拿着袖子掩面,摸着自己的脸,一脸伤春悲秋的表情。 黛眉微蹙,配上这本就白到似雪的肤色,倒真有几分病弱美人的味道。 眼如秋水,一眼便能叫人心肠都软下来。 看着面前明明是比他大出不知多少岁的人,此刻却在做戏。 他的神色终究是软了下来。 将人颠了颠,亲了一下顾爻的面颊,鼻尖相触,呼吸交缠,沉眷轻叹一声,“真是败给你了。” 说着,他将人窗边软榻上带,轻轻放下,沉眷微微倾身,一双碧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顾爻,沉声道, “明日是镇上赶集,四周村子的农户都会来镇上采买,还会带着自家东西来卖,听说有几家是猎户,我看看有什么软和的皮草,这屋子不大,我让镇口的王大娘做几张毯子,你以后想光着脚就光着吧。” 说完,少年似是无奈地低头叹了口气, “真是摊上了个祖宗。” 顾爻一愣。 脚丫却忍不住轻晃起来,仰着脸看着沉眷,“那我这年纪确实是能当你祖宗的。” 沉眷双手撑在这狭小软榻的两侧,带着些恶劣的笑,“那祖宗这身体确实是不怎么好的,该注意一下身子,不过几次便受不住了。” 顾爻:…… 小脸通黄。 车轱辘好像从他脸上碾过去了。 顾爻轻咳一声,微微挺直腰板,直视着眼前的少年,“我身体好着呢。” 沉眷发出一声气音,像是嘲笑一般。 顾爻想要反驳些什么,沉眷却上上下下将他扫视了一遍,唇角弧度不明,“是吗?那要不要实践出真知?” 腰上的疼痛在隐隐抗议,本着从心的原则,顾爻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吃糕点,这云片糕真香啊。” 沉眷仍未退开,保持着这样极具攻击性的姿势。 看着低着脑袋不敢看他,像是仓鼠进食似的顾爻,慢慢站起身子。 “阿爻是打算卖糕点还是卖酒?” 顾爻微微愣了愣神,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答道:“卖酒。” 沉眷挑了挑眉,“为何?” 顾爻却是不以为然,叼着片云片糕含糊不清地答道,“如今七月末了,八月金桂飘香,桂花酒最是应景。” “更重要的是……” 顾爻看向沉眷,放下手中的糕点,神情认真,“我想与你月下对酌。” 完成顾爻没有完成的约定。 顾爻与完颜珏的月下共饮。 也该由他们补上。 沉眷回望。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 他忽的笑出声。 抱胸看着顾爻,“那若是离开江南,阿爻想要去哪里?” 顾爻毫不犹豫,“西菱。” “我想去看看草原。” “看看言律口中那个翠色欲流,自由自在的草原。” “我想和那草原最勇猛的儿郎,一同驯服那最烈的野马。” “我想去看看那最美的篝火,那载歌载舞热闹。” “我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坐在山丘上,痛饮一壶草原白,然后醉倒在最美的月色下。” “我想去看那草原辽阔,骑最烈的马,喝最烈的酒,驯最烈的男人。” 第505章 因果轮回25 沉眷的心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对上那双明亮的眸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爻一下子踩在脚踏上,踮起脚尖捧住少年的脸捏了捏,“所以,沉眷,你愿意吗?” 这是他们未完的约定。 也是那个潇洒不羁的草原儿郎一生的遗憾。 浅淡的雪眸中闪着细碎的微光,顾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沉眷忽然扑哧一声笑开,抬手抓住伶仃的腕,将顾爻的掌心放在自己脸颊边蹭了蹭,轻柔的吻落在腕上,他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望向顾爻,眼眸深邃, “求之不得。” 八月金桂飘香,每日顾爻的小酒铺中都飘散着桂花香。 浅淡清冽的桂花酒,也很适合小女郎小酌一杯,顾爻酿酒的手艺不错,镇上有许多人都是愿意捧场的。 尤其是开酒铺的这对小夫妻,还是两个俊俏的小郎君。 算算日子,顾爻和沉眷已经在这小镇住了一年了。 而今岁风调雨顺,庄稼的收成的收成都很好。 最近镇上的大事莫过于,考中举子的李家公子邀请了附近乡镇有名的才子在镇上的望江楼要举办一场诗会。 因着沉眷去给隔壁陈大娘帮忙了,那日诗会的酒就是顾爻带着伙计亲自去送的。 浅淡清雅的桂花酒,就算是贪杯也不会多,而且这诗会还邀请了许多负有才名的女郎,自然是得为她们准备一些的。 伙计带着桂花酒和梅子酒往后厨去,顾爻闲着没事就在楼中闲逛,正巧碰上了李家小姐。 顾爻学识渊博,各种故事也是张口就来,李家小姐就是喜欢听故事的。 日日都去酒铺,跟打卡似的,风雨无阻。 看见顾爻,少女脸上满是欣喜,朝着顾爻挥了挥手,“顾公子。” 顾爻本不欲纠缠,那小女郎却馋昨日没听完的故事,硬生生将他拽到席间,让人给排了一张桌子,还在她的旁边。 这在其他人看来,就是两人在席间“相谈甚欢”。 李家兄妹才名在外,爱慕李小姐的青年才俊自然不少,顾爻一下子就成了众矢之的。 顾爻对别人的恶意一向很敏感,早就察觉了席间气氛不对劲,那小女郎却还眼睛发亮地看着他,扯着他的袖子,想让他继续讲下去。 这不,就有第一个坐不住的人了。 在对面那个蓝衣公子出言挑衅的时候,顾爻挑了挑眉,心中却是叹了口气。 莫说他第一次任务时就是第一才子,这些东西就是信手拈来。 单论他活了这么多年,知识储备就不是一个级别,熬也能熬死他们。 顾爻本想拒绝,但那人还在蹦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身侧的小女郎先坐不住了,直接回怼,替顾爻接下了挑战。 顾爻扶额摇了摇头,却还是缓缓站起身。 这不是欺负小孩吗? 那场诗会,顾爻舌战群儒,本来好好的诗会,后来直接发展成了策论。 那顾爻更不慌了,当了那么多年丞相,以为他白当的吗? 离开望江楼的时候,顾爻神清气爽,其余人都是一脸灰败之色。 无论是斗诗还是策论,满场青年才俊,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顾爻。 优秀到让人只能望其项背。 他们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这位不认识公子应该是游历到此的才子,人外有人。 可当他们走出望江楼的那一刻,门口等候许久的伙计走上前来,“老板,老板娘催您回家吃饭呢。” 伙计一脸菜色,望着头顶的已然西移的太阳,轻叹一口气。 顾爻心情倒是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今日诗会赢来的彩头塞了一个到伙计怀里,“辛苦了。” 伙计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抱着手里压手的翡翠挂件,那透亮的颜色,自然是上等货。 “谢谢老板。”他笑着道谢,赶紧将东西揣到自己怀里。 顾爻摆了摆手,也没有理会身后一群人惊愕的目光,喜滋滋地抱着一堆宝贝回家。 最先出言挑衅的那个蓝衣公子一脸怀疑人生,颤着手指向白衣青年的背影,“他,他是个商人?!” 他的声调极高,完全丧失了平日的风度,像是有些不敢置信。 李小姐倒是坦然,和几个经常去听顾爻讲故事的小姐妹凑在一团,轻摇罗扇,心中也是出了一口恶气,姿态娇柔地指着顾爻道,“是啊,那是镇上酒铺的老板,顾老板。” 身后跟着的众人顿时一脸菜色。 士农工商。 商人一向都是被放在最底端的。 而今日能来诗会的,无一不是将来极有可能金榜题名的人物,如今却输给了一个商人,这叫他们如何能接受。 李家小姐挑了挑眉,扫视了一圈,神色却是倨傲,“啧,顾公子学识渊博乃是我生平仅见,你们也该放下自己的傲慢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 娇娇弱弱的小女郎说出的话却是不留情,摇着罗扇就往马车的方向走,徒留身后的天之骄子们怀疑人生。 李家公子倒是心态极好,呵呵笑了两声,拍了一下蓝衣公子的肩膀,“吴兄不必颓废,这位顾老板,非池中之物啊。” “这位顾老板当初给自家酒铺题的字,可是被我老师盛赞,后来还与我老师成了忘年交。” 李家是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给自家独子请的老师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早年间,李家公子的老师亲自被先皇请去给两个皇子做了老师。 后来太子登基,才告老还乡。 众人稍稍有了点安慰。 至少有台阶下了。 蓝衣公子却还是有些不平,咬着牙道,“他这般厉害,为何不入仕?” 天下读书人,谁不希望金榜题名,为自己搏一个功名。 李家公子思忖了一下,“大约是想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吧。” “我大宣国土泱泱,总有些隐世的能人,吴兄不必介怀。” 蓝衣公子攥紧了拳,似是有些不甘,却复又想到了什么,颓然低下头。 他摆了摆手,声音有气无力,“是我太过倨傲了。” ———— 顾爻看着怀中一堆宝贝可开心了,看着已经坐在桌前等着自己的沉眷,朝着他招了招手,“沉眷!” 少年偏头看来,眸中满是笑意,上前接过顾爻手中的东西,“这些是?” 顾爻挺了挺胸膛,一脸骄傲,“为夫赚的路费,这样我们就可以早日北上了。” 沉眷也没问这些东西哪里来的,唇角抿开一抹笑,朝着青年打趣道:“阿爻这么能干啊。” 顾爻扬了扬下巴,像是自己去猫咖赚了猫条回家的猫猫,步履骄矜,却透着股莫名的可爱,“那是。” 沉眷指尖动了动。 垂着的碧色眸子沉沉。 少年在夕阳下俯身吻上他的爱人。 第506章 因果轮回26 离开江南的那日,顾爻没有通知任何人。 正如他们来到这个江南小镇一般。 顾爻在院后的桂花树下挖出了两坛桂花酒,朝着房中正在收拾东西的沉眷晃了晃,“狐狸,这酒你路上可得看好了。” 沉眷将银票塞进包袱,往肩上一背,偏头看向顾爻,“某人不要嘴馋喝掉就好了。” 顾爻倒是一点不心虚,理直气壮道:“所以我让你看好啊。” 沉眷无奈摇了摇头。 他合上门,告别了这个他们住了五年的小镇,“走吧。” 他们的旅途还要继续。 顾爻一把挽住沉眷的手臂,指向北边,“出发!” 沉眷接过顾爻手中的两坛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竹篮放了进去。 “好,出发。” 当空气由湿润变得干燥,路上的树木也变得稀少,顾爻就知道,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夏日的草原翠色欲流,一望无垠的草原上,成群的牛羊掩在长得极高的牧草间,清风拂过,带起的都是一阵青草香。 顾爻骑在马上,双手脱缰,闭着眼,张开双手,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自由感觉。 身形健美的草原儿郎骑着马朝着他们奔袭而来,不一会儿,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圈人搭弓上弦,闪着寒光的锋利箭头对准两人。 顾爻才发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 为首的那人身形高大健硕,沉着一张脸,骑着马上前,抽出弯刀直接架在顾爻的脖子上。 “你们是何人?” 说的是西菱的语言。 顾爻懂一点,但不多。 他蹙着眉偏头看向脖颈上的弯刀,刀锋泛着冷厉的光芒。 他不喜欢别人用武器指着自己,但也是他们二人理亏,正想解释一番,沉眷却根本没有想惯着他们的意思。 足尖一踏,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飞身,一脚将那领头的人踹到马下,顺带夺了他的弯刀。 箭矢瞬间调转方向,沉眷却丝毫不惧,一脚踩在那人的心口上,神情冷冽,颠了颠掌心的弯刀,眉目张扬,“你是什么东西?敢拿刀指着我夫人?” 说着,他作势一刀就要插进脚下那人的脖颈。 那人头一偏,闭上眼,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锋利的弯刀正好插在眼前,领头的人松了口气,却并不惧怕,他仰头看向面前的人, “你应该是大宣的人,怎么会我们西菱话?” 沉眷俯视这人,不动声色打量着后者身上的着装,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我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无故伤人?” 闻言,那人脸上有些愤恨,神情有些激动,身子也忍不住扭动起来。 “还不是你们大宣卑鄙无耻,总是侵犯我西菱边境!” 沉眷闻言也是一愣。 毕竟他登上王位以后,和大宣通商,两国再也没有交战。 哦,忘记了。 现在大宣才刚刚开国三十年。 开国皇帝刚死了几年呢。 顾爻叹了口气,翻身下马。 “我们是游历至此的,并无恶意,我们可以出钱,可否让我们在此住上一段时间。” 在一堆魁梧的草原汉子中,他们两个确实是有点显眼。 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总不能整得跟逃命似的。 总还是要过了官家面子的。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在西菱的地位应该很高。 能说上话的掌权者。 顾爻自然是要和颜悦色一些的。 地上的汉子一脸茫然。 顾爻抬脚踹了沉眷一脚。 沉眷委屈巴巴地看了顾爻一眼,转头认命地给人做翻译。 那汉子本不想答应,沉眷直接挡住顾爻想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脚步。 十分简单粗暴地来了场草原儿郎之间的交流。 摔跤。 顾爻也乐得看戏。 他相信沉眷。 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无惧任何人的挑战。 那草原汉子信心满满地起身,摆出姿势。 四周的士兵也放下箭,开始给自家人加油。 然后,信心满满的人一脸懵逼倒地。 顾爻站在一旁抿着嘴轻笑,很给面子地没有笑出声,对上那草原汉子茫然的眼神,迅速偏过脑袋,肩头却在不停抖动,一看就是憋笑憋得狠了。 沉眷拍了拍手站起身,一脸倨傲,像是只斗胜的公鸡,慢慢走到顾爻面前。 顾爻笑着从怀里掏出手帕,示意沉眷低头。 大金毛乖顺地低下脑袋,顾爻凑近了,仔仔细细地给人擦去额角的薄汗。 那汉子盯着两人这腻歪的动作出神,一脸如遭雷劈的神情。 沉眷却醋意大发,一把将顾爻按进怀里,像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孤狼,露出自己凶狠的獠牙,“你自己没有夫人吗?干嘛盯着别人的夫人看?” 一个一米九的壮汉坐在地上,指着沉眷怀里的人,“你夫人?可他不是男的吗?” 沉眷一脸凶相,“要你管。” “你是不是嫉妒我有夫人?” 当头一棒! “你肯定还没娶亲吧,一看就是没有夫人疼的。” 一剑穿心! 汉子从地上站起身,“谁没有夫人了?!等今年的那达慕大会我拿了魁首,我就要娶亲了!” 沉眷一脸了然,点点头,“所以你现在没有夫人,就是嫉妒。”…… 草原汉子:………… 四周年纪还小的少年们:………… 沉眷扳回一城,心情舒爽。 他摆摆手,“草原儿郎言而有信,说了要给我和我夫人找个住处的。” 那领头的人见说不过沉眷,干脆闭嘴,一脸骄傲地站起身,朝着两人扬了扬下巴,“我们草原儿郎自然是言出必行,跟我来!” 沉眷低头和顾爻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还真是天真的孩子,属实是好骗得过头了。 第507章 因果轮回27 草原的日子已经由夏转入秋季,翠色欲流的草原变得满目枯黄。 远处燃着篝火,草原上的草原的儿女载歌载舞,草原白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顾爻仰躺在山丘上,头顶是矮树光秃秃的枝丫,今夜又是中秋,那头顶皎洁的一轮月色,像是触手可及。 伸出手,却又发现它是那样遥远。 顾爻穿着艳丽的草原服饰,衣服上的毛边柔软又舒服。 那幻化出的乌发被沉眷编出漂亮的辫子,艳红色的珊瑚珠子缀在乌发上,看起来漂亮极了。 “阿爻,应该冷了吧?要不要试一试这草原的烈酒?” 略带笑意的声音传来,顾爻闻言偏头看去。 沉眷拎着个酒壶就上来了。 顾爻坐起身,顺势接过沉眷抛过来的一壶酒,脸上笑意渐深。 “草原白?我们的小狐狸,存着什么心思呢?” 顾爻揭开盖子,浓烈且呛人的酒气随之传来,比之清淡浅雅的桂花酒,这草原白不知烈了多少。 草原白又称闷倒驴,纯粮食酿造,是数一数二的烈酒。 沉眷还未说话,他的身后就窜出来一个人,“你们大宣人就是太娇气了,这闷倒驴可是我们草原上最有名的烈酒,冬日去山间打猎,无论多冷,只要闷两口,身子立刻就暖起来了。” 说着,那人嫌弃地上下打量了顾爻一眼,“看你也是文弱书生的模样,确实是不适合这闷倒驴的,你要是喝不了可不要浪费,我去向我家夫人要些马奶酒。” 顾爻闻言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笑着缓缓站起身,静静地看着这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的小孩。 一米九的壮汉,也才刚刚及冠。 照顾爻的眼光来看,就是个幼稚的小孩。 沉眷面色却是一沉,一脚直接踹在面前少年的小腿上,眉目冷冽, “完颜峰,你要是不会说话,我不介意教一教你!” 说着,沉眷解开了手上的护腕,指节咔嚓作响,盯着完颜峰的目光不善。 完颜峰感觉肩胛骨的伤又是隐隐作痛,他赶忙摆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我错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算是被沉眷揍怕了。 西菱崇尚力量,只要不闹出大事,那就是以实力为尊。 打架打输了去找家长那是最丢人的行为。 要是有骨气,面子是要自己给挣回来的。 就算完颜峰是如今西菱最小的皇子,也不行。 要是打架打输了去摇人,那是要被人嘲笑一辈子。 沉眷自然也是知道,他抬脚就想把这碍眼的电灯泡踹下山坡。 顾爻却是轻轻一拦,朝着他摇了摇头。 沉眷收回正义的一脚。 顾爻摸着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我记得你好像两天前及冠了吧?” 完颜峰蹲着,专心致志地拆着那一条刚刚考好的羊腿,头也不回地答道:“是啊。” 顾爻满意地点点头。 及冠就不算小孩了。 他一把揪住完颜峰的领子,将人从地上薅起来。 完颜峰一脸懵逼。 完颜峰被踹一脚。 完颜峰滚下山坡。 完颜峰骂骂咧咧。 一阵清风拂过,羊腿的香气混着酒香,是草原上最奔放的味道。 踹走一个电灯泡,顾爻舒心地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狐狸,过来。” 沉眷乖乖坐下。 顾爻一下子揭开两坛草原白,递了一坛给沉眷。 那镶满华贵宝石的匕首,成了片肉最好的工具。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烈酒灼心,却好像能压下世间一切哀愁。 顾爻晃着酒坛,看那高悬在天上的明月,好像都出现了重影。 他伸手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沉眷撑着手臂半躺在草地上,就看见素日清冷稳重的人此刻却像是扑蝴蝶一般,不停抓着什么,他笑着,看着,仰面又灌下一口烈酒。 头顶同样是高悬的一轮明月。 同样的场景。 却不再是孤身一人。 月下共饮,终究是做到了。 不再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个人,真真切切就在自己身边。 沉眷一时竟分不清此刻的自己是完颜珏还是沉眷,他好像又是那个掌管西菱二十多年的王。 西菱的子民都说他是个好首领,是个好的君王。 却没有人知道,午夜梦回,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丧家之犬般可悲。 他曾经遇到一颗明珠,却没有将他带走。 后来明珠跌入尘埃,混在血泪之中摔碎。 他曾经被一轮明月照耀,却没有抓住他。 月光之下扬着肆意笑容在“扑蝴蝶”的人好像是那镜花水月,是他发的一场癔梦,醒来了,西菱的王帐依旧空荡。 他的枕边依旧寒凉。 沉眷在迷蒙中放纵自己。 他伸手一把抓住顾爻的胳膊,本就脚步不稳的人,直接被带得脚步趔趄,直直栽进他怀里。 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顾爻感觉脑子更晕了,还没来得及说话,细细密密的吻随之落下,迷迷糊糊间,顾爻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被人压住了。 烈酒燃起的温度,久久无法消退。 将人的理智全部烧断。 秋日干涸的山谷之间突发山洪,皎洁的月色之下带起一阵奔腾的水声,山谷间回荡着风声,卷携着草香,融合成一曲哀婉的调子。 是远处传来的马头琴声。 篝火旁无知无觉的人依旧载歌载舞。 溺毙在这场山洪之中的,只有两个草原上外来者。 漂亮的悬丝傀儡,瓷白的肌肤被逼得通红,坏心思的表演者,控制着他做出许多优美的动作。 一出戏到了高潮之时,漂亮精致的悬丝傀儡像是濒死的天鹅,紧紧攀附在表演者身上。 而安抚好自己手中的悬丝傀儡,是每一个表演者必修的功课。 而沉眷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温柔拍着人偶的脊背,将他放在最高的位置上,“大人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其实好戏刚刚开场,又如何能这么快收场呢? 只是失去了思考能力的悬丝傀儡,只能相信牵线的人。 无论牵线的人想要做什么。 他都只会遵从。 远处的篝火都已经熄灭,只剩下星星点点的亮光。 皎洁的月色下,身形颀长的少年抱着自己的爱人,缓缓向着来路回去。 而累了一晚上的爱人已然睡熟。 少年贴心地为他整理好汗湿的鬓发,神思却已经飘到了九天之外。 他觉得,这酒,还是可以多喝喝的。 有利于接下来的冬日暖身。 嗯,认真的。 第508章 因果轮回28 完颜峰来送人的时候都是泪眼汪汪的,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脸上也蓄起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糙汉,却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沉眷一脸嫌弃地偏过脑袋,顾爻倒是好脾气安慰了几句,却被沉眷一把拉到身后,然后一脚………没踹到。 完颜峰已经下意识闪身避开。 沉眷还保持着抬腿的动作,气氛一时尴尬。 一脸憨厚的汉子挠了挠头,泪水僵在眼眶,“这么多年,习惯了。” 顾爻抿着嘴在一边笑,那股离别的悲伤气氛倒是冲淡不少。 沉眷又是一脚将人踹出去,满脸的不耐烦,“去去去,别在这里碍眼,哭什么哭?” 顾爻牵着马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后会有期!” 话音未落,青年便翻身上马,朝完颜峰抱拳。 “告辞!” 马鞭一扬,红棕色的高头大马扬长而去。 沉眷也没心思再理会眼前这人,也翻身上马,背着身朝完颜峰挥了挥手,“有缘再见。” 两匹红棕色的马一前一后,朝着远方奔去。 他们却都是清楚,这一分别,大概率便是无缘再见。 完颜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成为一个小点,然后消失,才慢慢收回视线。 他垂下眼眸,攥紧腰侧的镶满宝石的华贵匕首,低声呢喃,“保重。” 走走停停三月,顾爻和沉眷又回到了京城。 京城中最有名,最灵验的寺庙是就是辛元寺。 寺中住持是得道的高僧。 而顾爻此行就是来此。 辛元寺建在群山之间,唯有山门前那一百零八级的台阶可以上去。 往日香火鼎盛的寺庙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顾爻牵着沉眷的手缓步踱上石阶,当叩响寺门的那一刻,像是早就有人等候一般,一个小沙弥来给两人开了门。 “施主,师父已经等候多时,请。” 对于两人的到来,小沙弥没有半分意外,弯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声音虽然稚嫩,却是出奇的淡然,像是这深山古寺的禅音一般,让人闻之心静。 顾爻低头看去,不由地挑了挑眉。 这小沙弥面容虽然稚嫩,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模样,顾爻却一眼看出来是个老熟人。 那个邪门(划掉)牛逼的和尚——净尘。 顾爻想着,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小师父叫什么名字啊?” 小沙弥面上无悲无喜,白净的脸上,那一双眸子,仿佛能看尽世事。 他双手合十,朝顾爻弯身,“贫僧法号净尘。” 果然是他。 顾爻确定了净尘的身份,还想再套个话。 他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净尘要帮顾家,他说这是他的因果。 他却不记得有这一段渊源。 净尘却像是察觉到顾爻的想法,朝着正殿中一指,“施主心中定然有许多疑惑,师父都会为师父解答,请。” 见净尘不愿多言,顾爻也不强求,他点了点头,牵着沉眷的手缓缓走上台阶。 清晨的光芒洒进正殿之中,为正中的佛像镀上一层金光,面部丰腴,鼻梁挺直,唇角微微上翘,垂下的眼眸中带着悲天悯人的光芒,像是能包容世间的罪恶,能渡尽世间的悲苦。 正中央的蒲团上跪坐着一个人,背对着门口,清脆的木鱼声和诵经声在空旷庄严的正殿中回荡。 他却并未开口。 顾爻垂了垂眸,牵着沉眷的手上前,先从香案上取了三炷香,认认真真拜过,他跪坐在另一个蒲团上,想要叩头,却被一只枯瘦的手轻轻扶住。 “施主无所求,便不必求了。” 顾爻顺势起身,偏头望着出声的人。 一身百衲衣,洗得已经泛白,面容枯瘦,目光却是清明,不像是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方丈,更像是田间锄地,精神矍铄的老头。 唇角含着笑,看起来极为和善,一双眼睛像是能看尽世间万事。 他伸出手,示意顾爻坐下,“施主有何想问的,便问吧。” 顾爻也不客气,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在蒲团上,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老人,生怕错过一丝表情,“净尘师父与顾家有何渊源?” 方丈似是没想到顾爻心中满腹疑问,先问了这个问题。 他的目光转向净尘,小小的人拿着比自己还高的扫把,静静扫着院中的落叶。 像是万事万物都掀不起他半分情绪。 方丈收回视线,轻叹一口气,放下腕间转动的佛珠,“他欠顾家一条命。” 顾爻心中一紧。 方丈继续道:“净尘出生那年,恰逢蝗灾,他的父母一路北上逃难,却终究是无力抚养,在寒冬腊月,将他抛弃在京城街头。” 顾爻垂了垂眸。 他无法评判这父母做法对不对,在那种境况下,易子而食 析骸而爨都是正常的。 他们虽然丢弃了净尘,却也是为他博得了一线生机。 扔在京城街头,至少不用担心会被人吃掉。 就算是死,也能有个全尸。 “而救了他的人,名唤顾济舟,是当时的户部侍郎。” 顾爻心的心被猛地一牵。 方丈言尽于此。 “这孩子是天生的佛子,可就算如此,若无人救,他也会死在那个寒冬腊月,当年我受陛下邀请,为蝗灾中死去的难民祈福,碰到了顾侍郎,一眼便看出这孩子佛缘深厚,就将他带了回来。” 说到这里,方丈的眼神软了软,“我老衲不算是佛缘深厚之人,也参不透那最高深的佛法,若无净尘,这辛元寺都不知该交到谁手上。” 顾爻沉默不语。 方丈又道:“但他终究是牵扯了俗世因果,那就是要还的,佛家讲求因果循环,他欠了顾家一条命,自然也要还的。” 心中的疑问被解开,顾爻站起身,也不再多问,双手合十,弯身行礼,“多谢方丈解惑。” 说完,作势就要往外走。 方丈却是一愣,“施主不需要解惑吗?” 顾爻踏出门槛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不必了,方丈也说,佛家讲求因果循环,那一切便都是有因才有果。” 而他为什么会成为顾爻? 为什么第一次任务与沉眷错过? 也都有答案了。 第509章 因果轮回29 话音未落,顾爻就已经踏出门槛。 方丈仰头看去,却只在逆光中看见红白交织的两片衣角。 笑着的两人在晨光之中相携而去。 在辛元寺山门前,净尘引他们到了门外。 小沙弥双手合十,从僧袍袖口中拿出一串佛珠,七宝的佛珠浸透了檀香的味道。 他将佛珠双手奉上,“这是有人替施主寄存的东西,放在本寺已经供奉多年,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顾爻神情一怔,看着净尘手上的佛珠出神。 他笑了笑,伸手接过那串七宝佛珠。 “多谢小师父。” 净尘点了点头,“既如此,施主便下山吧。” 随后便合上了山门。 顾爻手中捏着那串佛珠晃了晃,眼眸明亮,“狐狸。” “嗯?” “沉眷,这是你的东西。” 他伸手抓过沉眷的手腕,将那串七宝佛珠套在少年的腕间,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我的狐狸啊,” “要一直做那只最开心的小狐狸。” 沉眷垂眸看去,却只能看到顾爻低垂的眼睫,指尖轻抚在那颗红珊瑚珠子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七宝佛珠缀在少年伶仃的腕间,更显风姿。 每一颗,都是顾爻在佛前苦苦求来的。 每一颗都被得道高僧开过光。 这也是阎郁的及冠礼物。 他那几个月日日跪在佛前诵经,将他那一生的祈愿都倾注。 也不知道这串佛珠,有没有庇佑着那个少年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平安活下来。 他没有去问。 亦或是……不敢去问。 顾爻轻叹一口气,正要收回手。 沉眷捻了捻手指,垂下眼睫,一把扣住顾爻的手腕, “先生不必自责,您有雄鹰之志,如何能困于方寸之地呢?”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沉眷所为,皆出自本心。” “无怨。” “亦无悔。” 少年的声音平淡到像是在陈述,却牵得顾爻心绪一动。 顾爻循声望去,只见晨光树叶剪碎的晨光打在沉眷那张俊到极致的脸,镀上一层柔光,衬得那双碧眸中神色温柔又坚定。 这样的狐狸,怎么说呢? 有点蛊惑人。 想让人干点坏事。 而顾爻也这么做了。 他一把扯下少年的衣领,在柔和的晨光中,吻上了他的爱人。 寺中檀香袅袅,半山腰悠长低回的钟声回荡在山间。 久久不散。 顾爻和沉眷在京城呆了几天,他们早先做糕点的小铺子倒是没有倒闭,就是客人不如从前多了。 沉眷手中捏着一块桂花糕,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大人,难怪这家店生意不好。” “做得着实是不太好。” 顾爻:“……” 你是懂拉踩的。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他和沉眷在京城呆了二十多年,这小铺子的口碑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如今这铺子的主人,糕点卖得贵还不好吃,难怪没什么客人。 顾爻轻叹一口气,将手中咬了一口的糕点放回油纸包。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都变了。” 就连现在这铺子掌柜的,都不是当初盘下他们铺子的那个人了。 不过是物是人非。 就在他们要离开京城的那一日,京城中出现了一则讣告。 辛元寺方丈,圆寂了。 新任的方丈,就是净尘。 顾爻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牵着沉眷的手紧了紧。 他回头望向城门的方向,轻叹一口气,“走吧。” ———— 回到素尘山的那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群人,顾爻笑意沉了沉,不动声色地将沉眷护在身后, “青远,你们是要翻天吗?” 青远像是扬眉吐气一般,脸上尽是舒展的笑意,他朝前一步,朝顾爻拱手施礼, “神君此言差矣,您教导我们要秉公办事,稍有逾矩就要施以惩戒,我们如今这也是向您学习。” 嘴上说得恭敬,可那眼角眉梢的得意笑意却是半点没变。 顾爻已经预感到他们要说什么,抬手就要拦住他们,指尖却被沉眷轻轻捉住。 “大人,您应该知道,这是我们必须要经过的一条路。” 沉眷唇角依旧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微笑,“大人想要将沉眷带走,这是必须要过的一环。” “这也是沉眷逆天而为该受的代价。” 顾爻往后踉跄一步,只觉得沉眷现在的神情格外碍眼。 “沉眷,那你要我怎么办,看着你去死吗?” 他一双雪眸紧紧盯着沉眷,想要求一个答案。 沉眷沉默。 这样的沉默却更让顾爻崩溃,他一把甩开沉眷的手, “明明还有百年,你为何这样心急?” 沉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他垂了垂眸, “大人应该清楚,此间一切真真假假,不过浮生一梦。” 顾爻闻言却是神情冷冽,“是,我知道,但我能想到办法,你相信我,好不好?” “你不是先要成为妖王吗?” “你现在就走,马上回妖界,好不好?” 青年一双雪眸被逼得通红,来回踱步,脸上神情崩溃又脆弱。 沉眷伸手想要来抱他,他却像是一只竖起全部防御的刺猬,一把将人推开。 “你走啊!” “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一定会的。” 顾爻神情坚定,嘴里不停念叨着,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催眠一般。 正是因为他经历过,所有他不想让沉眷再尝试一遍。 太痛了。 那种神魂撕裂的痛苦。 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万鬼撕成碎片,再找不回半点的疼。 他受过一次,就够了。 沉眷却是没有半分动作。 青远带着人呢已经要上前。 顾爻眼神一凛,风雪化作最好的武器,千万柄风刃蓄势待发。 风卷起青年如雪的长发,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沉眷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青年,唇角牵起一个笑,坦然又恶劣。 “大人啊,这就是我的执念啊。” “你一颗无私之心都能护我无虞,那我为何不能为你改命呢?” “无论千难万难,我们终究是要在一处的。” 少年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让顾爻听不真切,一双温热的手,却已经遮住了他的眼睛。 “大人,很快就结束了。” 熟悉的话让顾爻的指尖一颤。 下一瞬,天旋地转。 第510章 因果轮回30 天刑台上。 顾爻坐在高台,矮案上摆着的是因果簿。 他自降生之初,便是司掌众生因果功过的神灵。 而今日要判的,便是…… 妖王——沉眷! 淡漠的雪眸中没有丝毫情绪,在这天刑台上,他判过的仙没有一千也有八,他早已习惯了。 但像是今日这样大的因果,还真是不多见。 数万凡人的性命…… 顾爻蹙了蹙眉,垂眸看着那跪在天刑台中央的红衣少年。 衣衫尽碎,艳红色的血液浸透了天刑台上镇压法力的符文。 胸腔中的那颗心脏猛地牵了一下。 顾爻面上神情却依旧古井无波。 他的声音沉稳, “沉眷,你所牵因果,关乎扶桑城数万凡人性命,你可认罪?” 跪在下首一动不动的人,现在却动了动身子,带起锁链的声音叮当作响。 “沉眷,认罪。” 少年的声音平淡,却是格外沙哑。 心却是猛然一疼。 顾爻蹙着眉,忍不住坐直身子,抬手拿过因果簿,目光落在端跪着的少年身上,带着几分劝解, “沉眷,你可知牵涉这么多凡人的性命,你会受到什么惩罚?” 锁链又是一响,少年似是想要抬起头,却被脖颈上的锁链牵住,最终无力地低下脑袋。 声音带着些颓然感, “沉眷知晓。” 少年声音依旧平淡,仿佛不像是在在决定自己的生死一般。 顾爻却是有些急了,捏着笔的手指节泛白, “你就没有什么想为自己辩驳的吗?” 沉眷摇了摇头。 “没有,该如何判,便如何判吧。” 见这人都不想辩驳一下的颓废模样,顾爻就感觉一股无名火堵在心口。 往日那些罪仙,哪个不是求着能不能做些什么抵消因果。 这人倒好,完全不带挣扎的。 顾爻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抬手一挥,“既然你认罪,那便由因果簿为你判功过。” 下首的青远却先急了,“大人,这……” 顾爻打断他,“此事关系重大,由因果薄判,更为公正。” 青远抿了抿唇,但是碍于顾爻的权威,只能低头退了回去。 他不理解,为什么大人明明可以自己判下,还要耗费修为启动因果薄。 顾爻却是意向已决,咬破指尖,脸色却是一白,凌空勾阵,每勾下一笔,脸色便更白一分。 当血红色的阵法勾成,因果薄便无风自动,一页页翻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邢台之上格外清晰。 在少年面前的因果薄,最终停下。 沉眷没有抬头,却已经知道了结果。 “大人不必为我费心,结果只会是一样的。” 沉眷抬头,束缚在他脖颈上的锁链却是猛然收紧,往后一带,纤细的脖颈上青筋暴起,白皙的脸上逐渐变得青紫。 少年像是一只濒死的天鹅,脆弱又美丽。 散落的乌发遮住他的半边脸,露出的半张却依旧是惊心动魄的美。 碧色的眸子隔着众仙,仰望着看向高台之上的神灵。 沉眷笑了。 笑得张扬又美丽。 绽开的笑容像是一朵恶之花,逐渐将少年的生机汲取殆尽。 呼吸逐渐变得迟缓,沉眷却依旧不愿意低头,碧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顾爻,像是要将这张脸刻进灵魂。 垂在袖间的手猛地收紧,顾爻像是被沉眷的眼神烫到一般,猛地撇开眼。 碧眸中已经被逼出了泪水,顺着少年憔悴的面容落下,带着破碎的美。 顾爻余光一瞥,指尖却忍不住一动,抬手就解开了沉眷脖颈上的锁链。 “哐当。” 锁链落地。 少年大口呼吸,弯下身,咳得撕心裂肺。 四肢被束缚在高台之上,他却依旧从容。 而因果薄一旦判下功过,就无人再可以干预。 神魂碎裂之痛。 沉眷,逃不掉了。 往日能淡然处之判罚的神君,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地心慌。 明明没有他与这位横空出世的妖界之主应当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失了颈间束缚的少年眸中带泪,仰头望着神君的方向。 “神君,这不合……” “所有过错,我一人承担。” 顾爻压下质疑声,朝沉眷的方向看去,那位少年却是莞尔一笑。 美得张扬又艳丽。 顾爻也忍不住牵起唇角。 随后又放下。 一向无私的神君垂了垂眸,指尖一顿,剩余的四根锁链尽断。 沉眷一愣,却郑重地朝着神君的方向盈盈一拜。 “大人,多谢。” 往日在众人口中飞扬跋扈,嚣张肆意的妖王,此刻的姿态却虔诚又郑重。 双手交叠,姿态淡然,重重叩首。 像是走到穷途末路的人,乞求神灵的怜悯。 而此刻,他却是在接受自己的惩罚。 失了锁链的禁锢,亦没了支撑。 满身伤痕的少年叩首,便再也没有起身的力气。 这是顾爻第一次不忍卒视。 他偏过脑袋,闭着眼,身子微微颤着,垂下的银发遮住他的面容,只剩下半边侧脸,自然也是没有看到沉眷收回的视线中满是落寞。 神魂碎裂的痛到底有多痛呢? 在今日判因果前,沉眷已经受过一轮刑罚,顾爻也是听闻这位妖界之主骨头极硬,硬是没有吭一声。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此刻却忍不住哀嚎。 高高在上的神君能偏过脑袋不去看那刑台之上的的少年。 却不能隔绝那声音。 少年的每一分喘息,闷哼,都抵在喉间,逐渐成了凄厉的哀嚎。 到最后,只剩下清浅的喘息。 衣物摩挲的声音,骨头与坚硬的石头发出坚硬的碰撞声,都在昭示着这人在翻滚。 痛到翻滚。 可就算再狼狈沉眷都不愿意挪开眼。 他能感觉到神魂在一片片碎裂。 好像被万鬼啃食。 可他的眼中好像只能容得下那高悬于天的身影。 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爬向他,伸出的指尖却依旧抓不到他。 他好像看见那高高在上的神君在发抖。 原来,你也会……难过吗? 沉眷感觉自己的刑罚已经到了尽头,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 神魂碎裂,万鬼啃食。 真的好痛。 大人,你也是这般疼吗? 第511章 因果轮回31 沉眷坐在乱石堆上喘着粗气,仰面望向顾爻,一脸可怜巴巴伸出被割出好几道伤口的手,“大人,疼~” 顾爻却是铁面无私,面无表情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轻抿一口。 嗯,真香。 顾爻斜着睨了一眼正在“搬砖”的少年,扬起一个和善的微笑,吐出冰冷的两个字。 “不行。” 沉眷瞬间蔫了。 朝着四周看去,天刑台周围已经是一片废墟。 他一个人搬砖的话,不知道要搬到猴年马月。 他又仰面看向顾爻,“大人,那能不能用……”法力? “不行。” 顾爻微笑拒绝。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自己整出来的烂摊子,自己解决。” 沉眷叹了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认命地搬起那根千年的沉灵木。 顾爻撑着下巴,看一只巨大的毛茸茸拖着一根木头哼哧哼哧往前走。 迫害小孩的感觉,真好(●°u°●) 」 谁让这死狐狸在他编织的幻境中竟然敢直接掩盖他的记忆。 顾爻垂了垂眸。 那种亲手处决了自己爱人的感觉,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接着又抿了一口茶。 这颗在红尘中滚过无数次的心,终于学会了痛,却被亲手造出他的人上了一课。 浮生幻境,依托于造梦者心底的执念而生。 只能由法力强盛的神族缔造。 九尾狐族作为上古神族,沉眷又是九尾狐一族血脉最强的后代,法力自然强盛。 而进入幻境的人,感觉不到半分不对劲。 幻境之中,一切都是真实的反映。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分得清。 而顾爻一直很清楚,沉眷的执念是什么? 恨己无力,以断苍穹。 然却还望,汝当归时。 上古众神陨落,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神仙,其实大部分指的是通过修行而成仙的凡人。 天生地养的神灵近乎绝迹。 是凡人则必有偏私,即使他们成了仙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即使天道有些凡人成仙,掌管凡人气运的上清界依旧是一团乱。 有些成了仙的,走各种后门给自家后辈提供各种便利,让本来式微衰败的家族一夕之间恢复荣光。 各个世家大族崛起,皇权式微。 此为东晋。 凡间的气运被搅得一团乱。 战乱不断,死伤无数。 还有些就算成了仙也还是改变恋爱脑的本性,一天天追着自己求而不得的人跑。 就算是那人死了,他们都能追去鬼界,将鬼界搅得天翻地覆,影响鬼魂的投胎。 鬼界也被搅得一团乱。 可整个上清界却没有一个主事的人。 毕竟大家都是从凡人修成仙,谁比谁高贵呢? 直到…… 顾爻的出现。 集天地灵气出世,随苍生祈愿降生。 他天生便是神。 是这上清界唯一的神君。 他生来便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 所以他管着,拘束着这些侥幸成仙的“凡人”,让凡间气运与鬼界轮回重新恢复正常。 他也成了被架在高台上的人。 上清界唯一的神君。 铁面无私,清高孤傲。 这是贴在顾爻身上扯不下的标签。 作为上古神族的九尾狐族,是创世女神女娲座下的一员大将,后女娲在造人之时灵力耗尽而死,九尾狐族亦逐渐式微。 可九尾狐族先祖沉夜不甘心,他逆天而行,算出后世中血脉最强盛的子弟,让后人将定要他封在凡间。 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再降生。 为此,他们特意去了凤族祖地,求了当年凤族先祖留下的蛋壳。 将那个刚刚出生,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狐狸幼崽封在蛋中。 这就是沉眷。 九尾狐族举全族之力,选了一个风水宝地,既能够将沉眷的气息掩盖,又有利于他休养生息。 此地,便是扶桑城。 可他们还是低估了沉眷降生要耗费的灵力。 扶桑城最初是一个风水宝地,可沉眷吸取了那么多年的扶桑城的凡人气运与扶桑城周遭灵气,自然也牵生出的许多因果。 后来在别人口中,扶桑城虽然地处南方富庶之地,百姓生活却并不算好。 甚至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每年扶桑城周遭的农户收成,相比于其他城池都堪堪只有半数。 扶桑城成了一个奇葩。 处在鱼米之乡,却是靠着航运勉强维持体面。 而沉眷睁眼那一天,正值凡间夏季,多雨的时节。 他破壳而出所需灵气与气运太多,本来还有一线生机的扶桑城,彻底被逼入死局。 疫病横生,水灾频发。 这么多年,可以说,整座扶桑城供养出一个沉眷。 沉眷身上牵连了太多因果。 一整座城池百姓的性命。 当女娲创造人类并构建了人类社会,又替人类立下了婚姻制度,使青年两性相互婚配,繁衍后代,人类就已经成为独立的个体,成为这世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神有神力,却不可擅自更改凡人气运。 否则,就会受到反噬。 而顾爻上一次做的事情,就是将扶桑城全城的因果,由沉眷转接到自己身上。 沉眷汲取气运与灵力,致使扶桑城不抵天灾,粮食歉收。 而顾爻擅用法力封城,致使扶桑全城百姓因疫病横死。 这份因果,全部由顾爻承接。 即使他是这世间天生地养的最后一位神灵,也没有这个资格擅改凡人命格。 他,逾矩了。 顾爻只算出不封城,疫病会扩散至整个江南,两害相权取其轻,自然选择封城。 主观之下,却也是为了救沉眷,他才去往凡间。 只要他救了沉眷,那就总会牵连到他身上。 月亮已经升起,他望向月落的方向。 雪眸逐渐变得幽深。 或许,他们之间的因果,从更早之前就牵扯不清了。 沉夜。 离暮。 看来还要去一次魔界吗? 顾爻眯了眯眼,却猛地被人一扑。 毛茸茸的大脑袋顺势就蹭了上来,“大人,累了。” 顾爻伸手推狐。 顾爻面无表情。 顾爻放弃挣扎。 顾爻生无可恋。 沉眷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下一秒,狐狸化作人形。 一双狐狸眼含情又勾人,葱白的指尖轻点着顾爻的胸膛,媚眼如丝,凑在清冷如月的神君耳畔, 语气暧昧又温柔, “大人,需不需要,奴家伺候啊?” 第512章 因果轮回32 顾爻偏过脑袋不去看他。 沉眷却笑得肆意,指尖圈着顾爻的发,语气俏皮又轻佻, “大人,是奴家,长得不够美吗?” “您为何都不看奴家一眼?” 顾爻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弓.虽的倒霉蛋。 他反抗不了,他有权保持沉默。 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呢,这人怎么这样? 湿滑的感觉拂过颈侧,瞬间牵起一层鸡皮疙瘩。 顾爻抬眼看去,沉眷已经变回狐狸。 我靠。 你做个人吧。 顾爻感觉一阵心累。 他是真的会谢。 趴在他身上左闻闻,右舔舔的,当他是小蛋糕吗? 顾爻轻叹口气。 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狐狸眼,微微垂着,可怜兮兮的。 “喵呜~” 沉眷轻叫一声。 却像是没断奶的小奶猫似的。 顾爻直接破功,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只狐狸,学什么猫叫啊?笨蛋。” 沉眷变回人形,三条尾巴在他身后轻晃着,“这不是大人喜欢吗?” “我何时说过喜欢了?” 沉眷语气委屈,摊了摊手,“大人本来就是喜欢,我还未化形之时,南海那位龙君的女儿来拜访,怀中就抱着一只猫,您看了好久,” “我怎么扒拉您的衣袖,您都不理我,眼睛不舍得挪开,还夸她的猫好看。” 少年的语气委屈,好像顾爻干了天大的错事一般。 被翻旧账的顾爻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沉眷点点头。 顾爻没有说话,目光紧紧落在沉眷身上,忽的伸手抓了一下他的尾巴,让毫无防备的沉眷直接跳了起来。 顾爻顺势起身,抬手施了一个清洁术,屈指狠狠敲了一下沉眷的脑袋。 “你是傻的吗?我当时是看上那只猫脖子上的铃铛,觉得好看,想找南安要个样式,后来给你炼制的护身法器,就是那个。” 说着,顾爻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沉眷。 沉眷被看得浑身发怵,竖起的狐狸耳朵都忍不住动了一下。 他有些紧张,却只听得眼前人叹了口气,“当时你还不乐意戴,多可爱啊。” 语气里满是遗憾。 沉眷也想起来了。 他咬牙切齿,“大人指的是那枚通身被粉色锦缎包着,缀满珍珠的铃铛吗?” 顾爻一本正经点点头。 沉眷,卒。 “那枚铃铛,大人确定好看?” “是按那只猫身上的样式锻造的?” 少年声调拔高,像是要将这件事掰扯清楚。 顾爻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确实是按照样式锻造的,但是你也知道,造法器用的是千年玄铁,黑黢黢,难看死了,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装饰一下了。” 顾爻耸耸肩,语气无辜。 沉眷嘴角抽搐。 嗯。 完全看不出来原来是黑的。 泛着流光的天蚕缎,却偏偏是桃粉色的,还缀着流光溢彩的各色宝石。 很贵,很有重点。 但要素太多。 真的很像是暴发户。 丑拒好吧。 但大人好像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 顾爻盯着脸上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般的沉眷,抿着唇笑。 他自然知晓那个铃铛并不好看。 毕竟当时他提了一嘴黑黢黢的不好看,小九叼着铃铛头也不回地跑了。 指望小九的审美,还不如指望鬼。 但看着小孩一脸邀功的模样,他也不好拒绝。 主要是这铃铛也不是给自己戴的。(bushi 他有些遗憾。 目光落在沉眷敞开的领口。 精致的锁骨,白皙修长的脖颈。 emmmm……很适合戴铃铛。 他朝着沉眷勾了勾手,沉眷抿了抿唇,还是低下脑袋。 狐狸耳朵都不自然地动了动。 顾爻忍不住上手摸了摸,揉了两把,手感一如既往地好。 指尖一动,那枚粉色的铃铛落入掌心。 沉眷脸色一僵,“大人,这,不用了吧?” 顾爻晃了晃手中的铃铛,清脆悦耳的铃铛声极具穿透力。 “狐狸~” 沉眷认命低头。 顾爻笑着给人系上铃铛。 粉色的小铃铛略显浮夸。 但沉眷肤色白,倒也衬得起来。 顾爻还想说些什么,一阵风便先袭来。 “大人!” “我来了!” 穷奇的翅膀带起这一片废墟的粉尘。 顾爻无奈。 抬手一挡,另一阵风起,吹散了烟尘。 “小九,你下次要是再扑腾你那翅膀,下一顿我们就吃烤翅。” 飞在半空中的身影一抖。 缓缓降落。 顶着一张凶兽的脸,小九神情委屈。 顾爻捏了捏眉心,不去看这辣眼睛的一幕。 他摆了摆手,“快化成人形,本来就是些老古董东西,你再一脚踩下去,我这上清界还要不要了?” 小九身子一僵,翅膀扑腾着又要扬起。 被顾爻眼疾手快地一把薅住。 “小九,想去哪里啊?” 小九脸上笑容一僵,眼尾微微下垂,“大人~” 往日顾爻是最顶不住小九撒娇的。 前提是,脸是那张漂亮的精灵脸。 顾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到小九脑袋上。 “给我变回去!” 凶兽抬起前爪委屈巴巴,“哦。” 沉眷抱胸看着。 小九朝着他呲牙。 顾爻偏过脑袋,就当没看到。 他俩闹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习惯就好。 下一秒,凶猛威武的凶兽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毛茸茸的蓬松金发耷拉着,一双精灵耳动了动,白瓷般的肌肤,淡金色的眸子仿佛敛进了这个世界所有的阳光。 美貌又上一个新高度。 顾爻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小九的头发,“我家小九怎么这么可爱啊?” 少年偏过脑袋,偷偷红了耳尖。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也没有吧。” 顾爻沉迷撸毛,一脸享受,“哪里没有,小九这么可爱。” 沉眷牙都快咬碎了。 深吸一口气。 他伸手一把拽开小九,将顾爻抱了个满怀。 “你没有自己的夫人嘛?干嘛抱别人的夫人!” 小九瞬间呲牙,“死狐狸,别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来,打一架。” “我看你不爽很久了!” 第513章 因果轮回33 如画般的少年一点就炸,开口那个暴脾气瞬间暴露本性。 碧色的眸子冷冷一瞥,柔和的瞳孔逐渐变成阴冷的竖瞳。 沉眷:“想打架吗?成全你,打输了不要去找凤六告状。” 小九更气了。 “谁会去找他告状!” “他要是来了,我连他一块揍,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 沉眷忽的放松下来,挑衅地挑了挑眉。 “是吗?” 小九一扬下巴,“当然。” “我怎么不知道小九这么讨厌我啊?” 一声空灵的凤鸣自远处传来。 小九面色一变,抬眼望去,罕见的九根尾羽绚烂又美丽。 凤凰振羽,优美又华丽,在黑暗的夜空中摇曳出一道绚丽的火光。 凤霁安没有落下,两爪一抓,直接将人带走。 “神君大人,你家小凶兽,借我两天。” 顾爻:“……” 你这也是先斩后奏啊。 我的意见还重要吗? 凤霁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天空中飘落片片火羽。 隔着这样远的距离,顾爻好像都还能听到小九骂人的声音。 小九:“凤霁安,你骗我还好意思这么嚣张,给老子放下来!” 凤霁安:“没门。” “你都多久没见我了,不想我吗?” 小九:“想你个大头鬼,你个骗子,还要我想你,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给老子滚呐!” 凤霁安:“小九好狠的心啊,我都……” 后面的话顾爻也听不清了。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阿门。 只一眼,他就认出来那是66。 家务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嫁出去的孩子,泼出去的水。 顾爻转身,抬眼就看见沉眷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他抬手抱胸,斜睨着沉眷,“沉眷,你笑什么?” 沉眷牵上自家夫人的手,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在顾爻面前摊手,一脸委屈巴巴,“大人,我的手疼。” 顾爻垂眸看去,那白嫩的掌心割出了好几道血痕。 见顾爻看过来,沉眷身后的三条尾巴摇得更欢了。 “大人,放心,素尘山上我半点没动,不会委屈大人的。” 明明是一张艳丽又美丽的脸蛋,此刻却是格外的赤诚,恨不得将一颗心都剖出来捧到顾爻面前。 顾爻的目光却紧紧凝在沉眷的右眼上。 他伸手想去撩开沉眷额前的发,却被沉眷微微一偏脑袋给避开了。 顾爻的手僵在半空,雪眸中微微颤动,他只觉得喉间像是哽着一团棉花,让他说不出话。 “疼吗?” 沉眷一愣,却是摇了摇头,“不疼。” 顾爻却垂下手,“怎么能不疼呢?” “聚魂阵的阵眼便是这颗眼珠吧?” “生生将眼珠剜下来,怎么能不疼呢?” “沉眷,你告诉我,怎么能不疼?” “我疼。” “狐狸,我疼。” 顾爻按着心口,像是要喘不上来气一般。 沉眷按住顾爻颤抖的身子,将人往怀中带了带,馥郁的梅香落了满怀,他将脑袋窝在顾爻肩头,“大人,你相信我,更疼的我都试过了。” “这点疼对我不算什么。” “就像是这六尾,也不过几千年就可以重新修回来了,大人不必为我难过。” “沉眷所为,皆出自本心。” “无怨,无悔。” 顾爻抬手圈住沉眷的腰,少年的腰肢劲瘦又单薄,却抽生出了无数的力量。 “狐狸,你傻不傻啊?” 沉眷轻抚着掌心柔顺的发,摇了摇头,“不傻。” 他直视着顾爻,一字一顿极为认真, “大人,我从未如此清醒过,也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幸福。” “作为天生地养神灵的您无心,但我用滚滚红尘拼凑出的这颗心,终会让上面镌刻着沉眷的名字。” “无论多难,无论多苦。” “沉眷亦是甘之如饴。” 粗糙的指腹抚过顾爻细嫩的面颊,“大人,该高兴才是。” “从此天高海阔,无人再可以束缚住您。” “沉眷亦然。” “您,只是顾爻。” 第514章 因果轮回(完) 顾爻一把抓住沉眷的手,他将沉眷的手掌放在脸颊边蹭了蹭,仰面望向沉眷,“狐狸,从此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夫人,神君夫人不好当,你可要做好准备啊。” 沉眷垂首,抵上顾爻的额头,声音微微颤抖,“求之不得。” 从千年之前,沉眷这个名字诞生之始,就是为了顾爻而生的。 沉溺而眷恋。 那是沉眷对顾爻一腔爱意的囊括。 明明知晓这是一段无望的爱,却仍沉溺其中,对那高高在上的神灵眷恋。 祈求着,祈求着他能不能多看自己一眼。 即使知道自己只是苍生之中的沧海一粟,还是控制不住为了他心动。 狐狸忠贞。 一旦认定一个人,便是一辈子。 百年相处,顾爻这个名字早就刻进沉眷心中。 天生地养的神灵啊,您能不能偏私,在心中给我留下一点位置呢? 他永远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能。 神爱世人。 却不能爱一人。 他不能偏私。 整个上清界,六界都盯着他,他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救下沉眷已经是冒险。 沉眷埋在顾爻颈间轻嗅着梅香,声音闷闷,“大人,您真的没有偏私过吗?” 顾爻抬起的手一顿,却没有回答。 怎么没有呢? 即使无心,那百年的相处,动容的又何止一人。 他喜欢沉眷的张扬肆意。 而不想他陪着自己枯耗着这不知凡几的寿数。 明明原身是那样漂亮艳丽的红狐,却为了他幻化成白狐,装作和这死气沉沉的素尘山一般。 素尘山上,就连那梅花都是白的。 透着一股子沉沉的暮气。 而沉眷便是那唯一的亮色。 小狐狸说他想留在自己身边。 可他如何忍心呢? 自己已经成了高座上的菩萨,但这是他生来的责任。 又如何能让恣意的少年郎陪他枯坐高台? 扪心自问,你舍得吗? 高台上俯视众生,亦被众生监视。 一举一动,皆不能出错。 自己可以过这样的生活。 沉眷不行。 自己的小狐狸啊,就应该开开心心,平安无忧。 沉眷压了压眼睫,像是知道了答案,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化作原形。 这次是红狐。 火红色颜色落在雪地中,热烈得像是一团燃烧的火。 顾爻像是过去百年间那般,窝在沉眷的怀中。 像是置身于温暖的春日。 落雪不侵,风声不扰。 顾爻亦是沉沉睡去。 沉眷一条狐尾给人挡着,一条狐尾将顾爻圈起,最后一条狐尾盖在青年身上。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 是一片岁月静好。 顾爻再次醒来的时候,沉眷不在身侧。 推门出去,原本院子中种的白梅,此刻都变成了红梅。 一身红衣的少年郎正踮着脚尖在修剪花枝。 他招招手,抱着一大捧红梅就朝着顾爻跑过来。 “大人不是说喜欢红色吗?这红梅大人喜欢吗?” 顾爻接过沉眷手上的红梅,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他仰头看着沉眷, 忽的笑开, “沉眷,你是笨蛋吗?我喜欢的,从来就不是红色。” 而是你。 最后的一句话顾爻没有说出来,但是沉眷不知为何,忽然就清楚了。 他低头,在青年侧脸落下一吻,“我知道。” 我亦然。 梅花落了满地,枝丫被凌乱的脚步踩断。 嘭的一声,门被急切地关上。 柔软又温热的触感,从唇上落到下巴,一路向下,又落到了锁骨。 “嘶~” 顾爻不满地推了推沉眷, “你属狗的吗?” 碧色的眸子在半明半暗间显现出掠夺的占有欲,略显粗糙的指腹碾压着一张一合的唇,眼神中带着的是毁天灭地的滚烫爱意,“呵,大人也知道狐狸是犬科吧?”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床幔轻掩间,更重更深的吻落下。 热烈又奔放。 连带着顾爻口腔中的每一寸都被沾染。 顾爻开始挣扎,抬脚便想要踹,却忘了两人此刻的姿势多么尴尬。 沉眷不退反进,膝盖直接制住顾爻的腿,顺势将挣扎的两只手交叠着压在床头。 顾爻:“唔唔唔。” 一个吻结束,顾爻只剩下喘气的份。 反倒是沉眷,只是有些微微的面红。 他看着雪眸之中都被逼出泪的青年,满目红晕,粗糙的指腹压着已经泛红的眼尾,将那抹红压得更深, 语气有些落寞, “大人,我很久之前就想这么做了,一只叫做沉眷的小狐狸真的喜欢了你很多年。” 经年的爱意一旦破开一个口子,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沉眷从来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掩藏在温柔假面之下的早就是一个疯子。 只不过在顾爻面前装的好罢了。 他能在喜欢的面前装得乖巧,那是他心甘情愿。 但如今他们两情相悦,自然是要做尽这世间一切快乐的事情。 沉淀的爱意翻涌着,碧眸暗了暗。 未等顾爻回答,不管如何,顾爻总归是跑不掉了。 他不再掩饰。 昏暗的视线中,沉眷寻着那缕梅香再次吻了上去。 雪眸中很快聚起水雾,像是晨雾掩映间的长白山。 雾气很快凝结成泪珠,扑簌簌地落下。 沉眷感觉到一片湿润。 他却并没有停下。 他像是溺水的人急需寻找一根救命稻草,他拼命从顾爻身上汲取着生机。 他死死地抱着顾爻。 顾爻也由着他去。 他像是知晓沉眷所有的不安,眼前是一片模糊,他摸索着抚上沉眷的脸颊,“沉眷,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怕。” 不论是从身还是到心,如今的顾爻,皆只属于沉眷一人。 沉眷怔愣一瞬。 随后,便是无边的春色。 对于顾爻而言,“顾”并不是一个姓氏。 顾苍生而算天命。 这才是顾爻这个名字的意义。 也是顾爻对于自己的告诫。 你是神君,便要承担起神君的责任。 可他卜算绝世,却算不到世间人心,亦算不透本心。 沉眷曾说他们的相遇是眷顾。 对于顾爻而言又何曾不是呢。 扶桑城外,高台上的菩萨拥抱了人间烟火。 第515章 因果轮回(沉夜离暮番外) 重建上清界的事情,顾爻全权交给沉眷。 他整日泡在天书阁,找寻着是否有什么办法能够将沉眷剜下来的右眼修补起来。 却没想到,他先翻到那本上古卷轴。 当他看到眼前的虚影时,顾爻就知晓这人是谁。 从他诞生之初便知晓的人——沉夜。 沉夜像是没想到打开这个卷轴的,竟然不是自家的后辈。 围着顾爻上上下下打量了几圈。 沉夜奇怪地“咦”了一声,“怪哉!怪哉!汝非吾族后辈,为何身上全是吾族气息。” “若非如此,这法器也不会错认。” 顾爻被问得老脸一红。 有点尴尬。 论和自家夫人干的那点子破事捅到对方老祖宗面前,那该如何? 沉夜倒是没有再问。 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汝这小辈能打开这卷轴就是与我吾有缘。” “有一事,还望小友代为转达。” 顾爻微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前辈请坐。” 沉夜挥了挥手,“不必,我本就是一道残魂。” “吾族将要遭逢大难,吾已尽力,羽化之期将近,唯有一事仍让余心中难安,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顾爻攥紧指尖,他好像已经知道沉夜要说什么了。 顾爻抬眼望着眼前的虚影,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艳丽俊美的脸与俊挺硬朗的面庞重合,两个声音交叠。 “吾有挚友,是为魔尊离暮。” “我有一个好友,他是狐君沉夜。” “有一言,烦请小友转达。” “虽然知道你见不到他,但帮我去他坟前给他带句话。” “薄命长辞知己别,万望,珍重!” “下辈子,我就算是抢婚,也会将他抢过来。” 眼前高大的虚影却已经拱手施礼。 沉夜抬头,身影却逐渐变淡,他像是泄了最后一口气,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顾爻却有些不甘,他上前一步,直视着这位上古时期的前辈,一字一顿问道: “前辈,您心悦过离暮吗?” 他不是替自己问。 而是替离暮问。 沉夜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茫然,像是被顾爻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忽的,他凝眸看向顾爻。 “或许是有的,但作为狐君,吾有更重要的责任。” 因为他是狐君,便不能任性。 神族孕育子嗣不易,沉夜所在的时候,九尾狐族已经不是鼎盛时期。 或许有过喜欢,但九尾狐族的兴盛延续显然更为重要。 沉夜的身影彻底消散。 留在这世上最后一丝残魂也彻底消失。 顾爻垂了垂眸,垂在身侧的手却又松开。 他吐出一口浊气。 心头却是说不出的怅然。 狐君沉夜与魔尊离暮乃是至交好友。 二人缘断于狐君大婚当日。 挚友二字,困住了他们一辈子。 就算是死后,沉夜给予两人关系的定义都是“知己。” 未有半分逾矩,却都在死后因对方成执不肯散去。 顾爻甩了甩脑袋,将脑袋中的思绪甩出去,低头继续找着那些孤本,希望能从中找出一点办法。 ———— 我是魔尊离暮。 我心悦于沉夜。 可他却遵从了族中长老与凤族联姻的安排。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窝在他院中那棵梧桐树上睡觉。 不然也不会听到这个消息。 沉夜垂着眸听族中安排。 九尾狐族那几个老匹夫还在喋喋不休。 真的是烦死了,真想揍他们一顿,但是沉夜会生气。 我没想到沉夜会应下这桩婚事。 当沉夜应下这桩婚事的那一刻。 我是茫然的,却清楚地知道,我们再无可能了。 我堂堂魔尊离暮,爱慕还未说出口,就已经夭折在心里。 就连沉夜栽在院里的这棵梧桐,被他躺了不知多久的梧桐树,也是为了那位凤族帝姬吗? 我一言不发地用红莲业火将那梧桐烧了个干干净净。 越想越气,直接摸到九尾狐族的酒窖,将里头的佳酿霍霍了个七七八八。 是真的醉人啊。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狼狈。 沉夜像是往日一般揽着我,这次我却没有放过他,我抱着沉夜,将这么多年的爱慕借着酒劲倾诉。 我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我以为我有机会的,或许沉夜也是喜欢我的呢? 却没想到沉夜只是顿了一瞬。 随即淡淡道:“离暮,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听到。” 一句话,便让我如坠冰窖,也只有沉夜有这个本事了。 本就半醉不醉的脑子更是清醒了大半。 我一把推开他,“凭什么?” 沉夜脚步踉跄一下,却一如往日那般沉静,他捏了捏眉心,“离暮,你该知晓,我是狐君,不可任性,如今族中凋敝,需要我担起……” “够了!” 我厉声打断他。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无非就是责任,延续九尾狐族之类的话。 我不想听! 可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河水。 作为最骄傲肆意的魔尊离暮,我不允许自己这般的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 即使那人是沉夜。 我转身,说出了这辈子让我最后悔的话。 “既然狐君无意,那也是本尊唐突了,不多打扰,愿狐君与凤族帝姬朝朝暮暮。” 话落,我便闪身离开。 我是这世间最自由恣意的存在,我想找到什么样的没有。 还需要吊死在沉夜这一只狐狸身上。 事实证明,我确实吊死在他沉夜身上了。 两族的联姻婚礼办得真盛大啊。 沉夜笑得真开心啊,牵着凤族帝姬是那样温柔。 我像是自虐般看完了全程。 在无人之处烧毁了那封请柬。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沉夜见过面。 却也没想到,再听到沉夜的消息就是狐君沉夜羽化。 我不相信。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讲规矩的人。 我去沉夜的葬礼上闹了一通。 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是那样惊恐。 我却不甘心。 后来的半生,我都在找寻聚魂复生之法,也确实是找到了。 可沉夜的魂魄散了太久了,已经彻底消散。 九尾狐族也逐渐凋敝。 等我感应到自己的羽化之期,沉夜已然逝去千年。 九尾狐族必有一难,我帮助他们将族中血脉最强的孩子送了出去。 那是沉夜的直系后代。 后来,神族一个接一个陨落,与我同时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天地动荡之际,可窥天机。 我就看到了那个孩子的未来。 我没有救下沉夜,也没有护住他在乎的族人。 这次我想做些什么。 我想护住九尾狐族最后的血脉。 神族尽陨,必会诞生新的神灵。 那我就推动一把吧。 我在天河边上散尽自己周身灵力。 和着自己心中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全都入了河。 羽化过后,我一缕残魂却迟迟不肯散去,困在魔宫中不知多久。 直到那个小辈找到这里,只一眼,我就认出他是新的神灵,他身上还有九尾狐族的气息。 他来向我问什么办法能受那么多因果不死? 我摇了摇头,却没有立刻回答。 我和他讲起了我和沉夜的故事。 我太孤独了,在魔宫中待得太久了。 我让他给沉夜带一句话。 下辈子,就算是抢婚,我也会把他抢到手。 我最后还是给了那小辈一线生机。 那本是我为沉夜找寻半生的复生办法。 创世时期的阵盘。 死而复生的聚魂之法。 只是催动的代价太大,稍有不慎就是以命换命,甚至双双陨落。 那个小辈垂了垂眸,却没有接过阵盘。 我叹了口气,却也尊重选择。 毕竟,若是我死了沉夜要用这种办法给我聚魂,我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以为执念消散我该彻底消失,我却依旧被困在魔宫之中。 直到那个孩子的到来。 他说,他叫沉眷。 他那双眼睛,和沉夜真像啊。 即使狼狈,形容枯槁,却依旧难掩艳丽。 他来问我复生之法。 我是不想将阵盘给他的,风险太大。 可看着沉眷那副几近崩溃的模样,我还是将阵盘给他了。 我让他想清楚,这代价太大。 沉眷却如获至宝,喜极而泣。 他目光灼灼,比梧桐树下漫天星子还要耀眼。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星星了。 他说,沉眷所为,无怨,无悔。 我看着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个自己。 也是这样寻遍世间,只为了找寻心悦之人的踪迹。 只是,他比我幸运。 许是在聚魂的阵盘身边待久了,我一缕残魂,好像散不掉了。 又或许,我想看看他们的结局。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几年。 希望,他们顺利吧。 第516章 眷顾番外(甜) 上清界已经重建,这批修行成仙的凡人,都是顾爻看着选的。 不说能力如何,人品是肯定过关的。 顾爻垂眸看着和千年之前好像没有半分差别的上清界,坐在云端晃了晃脚,打了个哈欠。 摆烂的生活,真爽。 自己之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一天天累死累活的。 就是,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哦,小九好像很久没有回来了。 应该,没事……吧。 沉眷最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顾爻坐起身,从云端落下。 世间三千小世界,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有能力的人。 仙者,也该能者居之。 看着井然有序的上清界,顾爻觉得十分满意。 “大人是在找我吗?” 顾爻偏头看去,就见沉眷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推开那张凑在眼前的脸,顾爻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落在那只被乌发遮挡的眼睛上。 颤了颤指尖,顾爻还是没有将拨开那片碎发。 他知道,这下面是黑洞洞的眼眶。 沉眷这次倒是没有阻止,他一把抓住顾爻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右眼上,“大人,要看看吗?” 顾爻没有说话。 沉眷却已经自顾自地拨开碎发。 漂亮的狐狸眼眼皮耷拉着,遮住了右眼。 倏的,沉眷睁开眼睛。 顾爻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他看到的不是黑洞洞的眼眶,而是一只漂亮到了极致的金色竖瞳。 竖着的墨绿色瞳孔底色是炫目的灿金。 落日熔金,大片的霞光倾洒在海面上,浮光跃金,波光粼粼。 顾爻忍不住轻抚着这只漂亮的眼睛,沉眷像是有些痒,眼睫轻颤,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他抓着顾爻的手腕,声音有些紧张,轻声问道:“大人,喜欢吗?” 顾爻指尖也忍不住颤抖,像是如释重负般,声音哽塞,“喜欢。” 沉眷松了口气。 他抓着顾爻的手轻轻蹭了蹭,“我还怕大人不喜欢呢。” “这可是我打劫了凤六才得到的材料,再多一份都没有了。” 顾爻垂了垂眸,鼻尖却是一酸,“这么可怜啊……“ “可不是吗?我所有的家当在千年之前都被霍霍完了,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顾爻唇角抿开一抹笑,捧住沉眷的脸亲了上去,“没事,我养你。” 眼珠子一转,顾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本正经道: “我跟你讲啊,像是你这样的小狐狸,在别人家都是已经自己去赚口粮了,你什么都不会干,外面的世界那么危险,只有我不会嫌弃你,知道吗?” 沉眷怔愣一瞬,随即笑开。 “嗯,我知道。” 顾爻牵着他的手,语重心长,”所以啊,你这种小狐狸就要待在我身边。” 沉眷点点头,小指轻轻勾上青年的食指,眼睫压了压,带出一片阴影, “那,大人要好好对我啊。” “那当然。”顾爻拍了拍胸膛,手却是牵上沉眷。 十指紧扣。 沉眷微微倾身,凑到顾爻面前,声音低低,带着些撒娇的味道, “大人,跟我去个地方吗?” 顾爻怔愣片刻。 “去哪?” 沉眷却是笑了笑,食指抵在唇边,笑得张扬肆意。 “秘密。”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远处却传来一声凤鸣,连带着凤霁安气急败坏的声音, “沉眷,你个瘪犊子,滚出来,我们打一架!” “谁让你挖了我的落日花的!!!” 顾爻看去,挑了挑眉,“真去打劫了?” 沉眷摸了摸鼻子,“落日花只有凤族有。” “嗯嗯嗯,对对对,所以你就把凤族打劫了?” 顶着揶揄的眼神,沉眷扯住顾爻的袖子,“阿爻,别打趣我了。” 顾爻还想说些什么,那绚丽的火光已经逼近,沉眷拽着顾爻一个闪身,直接离开了上清界。 原来的神界遗址,已是满目的沙土。 此处的土都是上古留下的神土。 很多植物在上面都是种不活的。 此地不似上清界四季风光皆有,更接近人间的四季轮转。 可如今在这沙土之上,却有一整片的绿荫。 顾爻坐在沉眷背上,沉眷疾驰着,顾爻远远地便看见那一片绿意,风裹挟着湿气。 那是秋雨后的桂花香。 这是…… 一整片的桂花! 沉眷化作人形,一跃,落在正中的那棵桂花树。 那棵桂花树生得高大,树枝粗壮,像是这整片林子的霸主一般。 他站在粗壮的桂花枝头,像是当年一般。 一身红衣张扬艳丽,眉目肆意,姿态风流。 “大人,你曾说素尘山上终年只有冬色,如今我为你收敛了秋日,可好?” 沉眷偏头看向树下的人,目光灼灼, “大人曾允诺,待桂花成林,便答应我一个请求,如今可还作数?” 沉眷声音温柔,异色的瞳孔泛出邪肆,右眼下的泪痣却魅惑,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像是刻意勾引一般。 顾爻定定看着沉眷,弯唇一笑,“那狐狸,现在的你,有什么请求呢?” 如今已经得到当初最求而不得东西的你,现在有什么请求呢? 沉眷闻言却垂了垂眼,像是有些委屈一般,一个闪身扯住顾爻的袖子,目光灼灼,“大人,你何时给我一个名分呢?” 顾爻一愣。 沉眷却急了。 咬了咬牙,拿出英勇就义的架势,加上自己的筹码,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出现在头顶,漂亮的狐狸尾巴圈住顾爻的手腕。 顾爻看着那一动一动的毛茸茸耳朵,毫不客气伸手去rua,忍不住笑出声。 见沉眷满脸红,他忍不住打趣,“就这么恨嫁啊?” 沉眷伸出手指勾着顾爻的手指,“还不是大人太有魅力了,凤六跟我说,他们族里想送帝姬与神君,结秦晋之好呢。” 声音低低,像是受尽了委屈。 顾爻手上rua得更起劲,“所以你就去把凤族的落日花给拔了?” 沉眷偏过脑袋。 “还不是他们天天惦记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刚好炼制这只法器用落日花的效果最佳。” “我给他们留了两株的,没有全部扒光。” 顾爻像是看到自家不成器的熊孩子,他一把扯住沉眷脸颊的软肉,像是揉橡皮泥一般揉着,“你还挺骄傲?” 沉眷扁着张嘴,也不反驳,一脸委屈巴巴。 顾爻叹了口气,捧住沉眷的脸,“那明日去凤族赔罪。” 沉眷激动起来,像是有些不服,顾爻一个眼刀子扫过去,立马变成鹌鹑。 远处的凤鸣声却已经传来。 顾爻摊了摊手。 得了,苦主自己找上门了。 凤霁安未到,沉眷倒是先闪身出去了。 中气十足的怒吼声自半空传来,“凤六,你要是敢带着你那一屁股火来这边,要是烧到我一棵树,看我不把你的毛全薅了做鸡毛掸子!” 凤霁安像是被气狠了,直直往这边飞,瞪着沉眷的眼神像是要充血, “我就烧了,你这几棵破树比得上我的落日花吗?” 沉眷异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光,他亮出自己的爪子,朝着凤霁安笑得阴恻恻的。 “凤六,你说,我要是把你的毛薅了,你会不会变成一只秃毛鸡,看九耀还喜不喜欢枕在你的尾羽上睡觉了。” 沉眷惯会拿捏别人死穴的。 他朝着凤霁安扑去,凤霁安面色一变,掉头就走。 顾爻看着两人打闹,足尖一点,顺势躺在枝头。 清浅的桂花香,确实是好闻的。 婚礼啊。 是该好好筹备起来了。 狐狸那么恨嫁,但他总该是要给他一个盛大婚礼的。 第517章 六九番外(凤六视角1) 我叫凤霁安,是凤族这一辈的第六子,所以相熟的人也会唤我凤六。 我初见九耀的时候正躺在凤族最大最美的一棵梧桐树上睡觉。 这棵梧桐树是我的母后给我在我出生之前就种下的,如今已经是凤族地界中最漂亮的梧桐树。 也是我一个人的私人领地。 听我母亲说,上古时期的种族死的死,伤的伤,唯有他们凤族凭借着涅盘的本事延续至今。 不过,也够不上神就是了。 我是族中这一辈中血脉最强横的人,父王母后都宠着我这唯一的孩子,更是让我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不是我吹,五个堂哥堂姐加起来都没我这么能折腾。 是以,族中根本没人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我最宝贝院里的那棵梧桐树,这是族中每个人都知道的。 每日在上面小憩一会儿,抬手摸摸头顶的叶子,心中便能安静下来。 我觉得我能在这棵梧桐树上睡一辈子。 但我也没想到意外来得这般快。 那天我远远地就听见有人打架的声音,起初我没有太过在意,懒懒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又是沉眷和那只小凶兽在打架。 习惯了。 我躺了回去。 毕竟,往日他们再怎么打,也不会打到他凤族的地盘上。 事实证明,做人,啊呸,做凤还是不能太自信。 等到我意识到不妙的时候,已经是为时晚矣,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天而降,将我最喜欢的梧桐树生生砸断好几根枝丫。 树叶混着尘土落地,带起一阵烟尘。 要不是我反应快,八成也是要被压到的。 我看着往日我最喜欢躺着的地方现在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杈,心疼得直抽抽。 我倒要看看,是谁砸断我的小梧桐,不把他揍得叫爹,那算我输! 还没来得及为我的梧桐伤心,那个“罪魁祸首”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呲着个大牙,目光凶狠地盯着站在云端的沉眷。 他的喉咙中发出压抑的低吼,像是气急的模样。 明明身上被狐火烧出好几块秃的地方。 明明每次和沉眷打架都是要吃亏的。 明明每次都这样狼狈。 他却好像永远不知停歇。 巨大的的翅膀张开,将我的视线遮住了大半,我也看清那对翅膀的全貌,从翅骨处的黑色逐渐翅尖的暗棕色,阳光下隐隐泛着流光。 掉了好几根羽毛,那只小凶兽却依旧面不改色。 他露出尖利的两根虎牙,像是随时准备给敌人致命一击。 那是我第一次将他的翅膀看全。 原来除了凤族,还有人的翅膀那么好看 。 只是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翅膀啊? 他们凤族都很爱惜自己一身漂亮的羽毛,尤其是翅膀和尾羽,在向自己喜欢的人求爱之时,漂亮的翅膀和尾羽可以为自己大大加分。 母后说,她当年就是被父王那一身好看的尾羽勾引到了。 他振翅高飞,又何沉眷厮打在一起。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我站在已经被践踏到尘埃里的梧桐枝丫旁,心中的却不再恼怒。 明明凶兽的形象该是凶恶的,可我想着刚刚那个小孩的模样,实在是觉得和凶恶沾不上边。 反而有些……可爱? 兴趣是喜欢的开始,这句话是一点没错的。 素尘山上终年风雪,除了沉眷那个家伙,根本没人能呆得住。 所以九耀都是住在离素尘山最近的山头。 沉眷往素尘山跑,他就跟着往九耀那里跑。 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至于怎么一来二去,当然是一起骂沉眷。 他看沉眷不顺眼,我看沉眷正好也不顺眼。 要不是打不过…… 咳咳,扯远了。 相熟以后,我总喜欢给他带些小玩意。 他也总是很开心,看着他笑,我也忍不住笑。 只是有一点,他从来不会化作人形。 就算是待在那位神君身边,他也是以原形示人。 按理说,他这种天生凶兽,和他们凤族应该一样,化形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也不是没有问过,每次问到这件事,他总是一脸不耐烦,摆摆爪子就想让他走开。 我曾经以为是他的人形不好看便不愿意让我们看。 毕竟那位神君,还有沉眷都是一顶一的俊美。 单轮自己,那也是六界顶尖的样貌。 而九耀身为凶兽,化出的人形应当不会太好看的。 直到沉眷再一次被那位神君拒绝,拎着酒仙的青玉酿就来找我借酒浇愁。 说是借酒浇愁,但我们两人本就是千杯不醉的,就是需要一个发泄口罢了。 我也就陪着他。 “为什么大人不喜欢我呢?” 我闻声看去,沉眷躺在树梢,月色下是退不去的落寞。 这个问题,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 素尘山上那位,是天生地养的神灵,生来便没有心的。 七情六欲。 注定是沾不到高座上的菩萨。 沉眷与其说是在问我,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他轻笑一声,跃下枝头,晃着步子,转身朝山下走去。 这世间有千千结,总有那么些是解不开的。 第518章 六九番外(凤六视角2) 而我也没想到,九耀的酒量那么差。 不过是剩了两口的青玉酿被他喝了,步子晃晃悠悠,脑子都不着四六了。 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模样,那小眼神迷离,我觉得真是可爱。 我趴在他的背上,其实本来没想做什么的,指尖忍不住轻抚着他的翅膀,等到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为时晚矣。 刚想收回手,趴着小憩的九耀却是抖了抖。 若放在九耀清醒的时候,此刻应该是要暴跳如雷,说不定还会一爪子拍在他的脑袋上。 此刻却乖顺得像是只猫。 凤霁安心下软了软,只觉得这样的九耀实在是可爱极了。 就像是在那位神君面前的模样。 仰着脸眼眸晶亮,想要贴贴的小猫咪。 我手上的动作也更加放肆,九耀不满地哼唧了两声,却并没有将我甩下去。 许是那天的风吹得他脑子不太清醒,又或者是那青玉酿太醉人了。 我突然有些嫉妒那位神君,他可以那样亲昵地唤九耀小九。 我也忍不住唤了他一声,“小九。” 意料之中的,九耀没应。 这样静谧的环境中,就是容易滋生一些不该属于自己的想法。 我突然很想看看九耀的人形是什么模样。 我也这么说了。 良久,空气如死了一般寂静。 就在我以为九耀这是无声的拒绝时,我忽然失重,突如其来的这种感觉让我根本没办法动弹,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摔。 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我好像压住了什么东西。 我听到了一道带着些软糯的少年音,“疼~” 我的脑子登时宕机,像是见了鬼一般撑起身子。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九耀的人形。 漂亮得不像话。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呢? 皎洁的月色下,少年脸如白瓷,一双淡金色的眸子迷离,似是被撞疼了,隐隐浮着些水雾。 浅金色的发铺了满地,像是他原身上的流光,收敛了世间所有光华。 我也知道了九耀为何不喜欢自己的人形。 即使少年长得再好看,也改变不了他身材纤细,看起来像是能被一巴掌拍死的弱不禁风模样。 此刻我的手撑在他的脑袋两侧,少年被我完全笼罩在身下。 偏生九耀还像是什么都意识不到一般,睁着双迷离的眸子,泪眼蒙蒙地看着我。 我第一次体会到火烧的感觉是如何? 九耀却像是彻底醉了,皱着鼻子不满地哼唧一声,双手推拒着我的肩头。 我像是着了迷一般扣住他的手腕。 九耀不满地瞪着我,“滚开,你这秃鸡最讨厌了,和那只死狐狸一起骗我,明明你们就是好朋友,我讨厌你,你怎么和死狐狸一样…………” 那张嘴还在喋喋不休,我却怎么也听不到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嘴巴确实是有点讨厌的,话好多,好烦。 那就堵上吧。 我俯身亲上那一张一合的粉唇。 碾压,辗转。 肩头那点推拒的力量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只想进一步,更进一步。 那是我第一次生出想要掠夺什么的想法。 而这种欲望在我看到那张哭得通红的眼尾时达到了顶峰。 混着那夺眶而出的眼泪,我的指尖将那抹红压得更深。 我想要九耀。 那是极其清晰的想法。 看着小孩脑子不清醒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凌虐感。 想让他哭得更狠。 可怜的小孩胡乱拿手擦着泪,似是想要变回原身,可我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呢? 我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双手交叠着压在头顶。 他发了疯似的踢踹,可人形的他又如何是我的对手呢? 我任他哭闹却不曾放手。 哭声却戛然而止。 我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上泪落了满面,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而后迅速蹿红。 我唇角轻勾, 看来他也应该知道自己踹到了什么。 “小九可要负责啊。” 我轻叹。 九耀反驳的话还未说出口,那些往日被我送来给他整一整沉眷的小玩意儿就都用上了。 捆仙绳。 很好用。 闭言符。 也很好用。 天蚕丝的锦缎。 铺床正好。 我抱着他一步步走进小楼。 今夜月色正好,适宜圆房。 白瓷落红梅,当真是美极了。 ———— 人第二天直接跑了我也是预料到了。 我打算给他一点喘息时间。 反正我的人,终归只能是我的。 我凤霁安的东西,断没有让给他人的道理。 我回族内去准备提亲的彩礼。 却没想到会迎来父王和母后那样的极力反对。 凤族祖地中,我跪在列祖列宗的碑前,却怎么也不肯低头。 身上的伤有点疼,但比不上见不到小九的难受。 我怎么也忘不了往日对他多有纵容的父王母后坐在上首满脸的失望。 “凤霁安,我以为你往日只是任性了一些,现在看来,是我们纵容太过!” “你是忘了我们凤族是如何存活延续至今的吗?” 我垂着头没有讲话。 我知道的。 嫁给狐君沉夜的凤族帝姬是最后一个外嫁的族人。 从上古那些族群一个接一个陨落以后,凤族便只在族内通婚。 生出凤族血脉强盛的孩子,才能在一次次的涅磐中活下来。 一次次的涅盘才能抵抗住祸难。 可我不愿意低头。 从前我没有心悦之人,随便什么人都无所谓。 如今我都有了喜欢的人。 便不愿再将就。 既然动了小九,就要担起自己的责任。 父王气得发抖,跌坐在王座。 我还是不愿意低头。 那鞭子是真疼啊。 一鞭子一鞭子,全是抽在神魂上。 可我也没有半分松口。 跪在祖地之中。 他们说让我反省,可我应该反省什么呢? 仰面望着凤族的先辈们,我真的想问一问, 我错了吗? 四个堂哥堂姐轮番上阵,挨个来劝我。 我充耳不闻。 待在祖地之中闲来无事,我有时会拿着那些收在收纳袋中的梧桐木雕些东西。 从最开始的一朵花,一棵草。 到后来的花鸟鱼虫。 哥哥姐姐来了,他们劝他们的,我雕我的。 像是滚刀肉一般油盐不进。 有时材料不够了,还会让他们带进来。 他们都被我气得不轻。 直到我觉得我的技艺娴熟的那一天,我才下刀,在梧桐木上描摹着少年的模样。 每刻下一刀,小九的模样便清晰一分。 每一刀都像是刻在我心上,让我时刻不能忘记。 偶尔我也会想,这么久见不到我,小九会不会想我呢? 或者是,忘了我? 后来,五哥在外游历回来了。 许是见其他人都劝不动我,五哥也来走个过场了。 至少起初我是这么觉得的。 我放下手中的刻刀,抬眼看向眼前许久未见的人,随即又垂下眸,声音不咸不淡, “五哥也是来劝我的吗?” 五哥没有说话,却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劝你的。” “我觉得小六你做得没错,为何要劝?”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说法。 在这个族内,好像所有人都默认了族内通婚才能保全全族的想法。 而如今却有一个人告诉他,他没错。 我捏着刻刀的手骨节泛白。 五哥却没有再多说,只是起身,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我这次就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小六很快就能出去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我还是抱了些期望。 却没想到,几天之后,我真的被放出来了。 五哥走进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六,走了。” 刻刀却划在了我的手上。 突然一股心慌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猛地站起,五哥被我吓了一跳,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我知道我的脸色必定不好,却也顾不上其他。 我扔下我雕了许久的东西,朝着祖地外一路狂奔。 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更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天生异象。 雷光落在绚烂霞云之上,远处的天边电光掺着霞光绚烂无比。 忽的,一颗像是月亮一般皎洁温润的星子划过天际,坠于东南。 那是,素尘山那位神君的命星! 第519章 六九番外(凤六视角3) 命星坠落,代表着此人羽化陨落。 神君陨落,那九耀呢? 我从未觉得如此心慌。 身后的五哥上前拉住我,自然也看到这天生异象,他面上凝重,却依旧拽着我,“小六,你就算现在去了,也阻止不了什么。” 我的脑中却只有九耀。 那是我第一次对家人动手。 五个哥哥姐姐带着凤族精锐拦截我。 可他们似乎也忘了。 凤霁安的无法无天是建立在他的修为上的。 他们似乎都只记得父王母后宠着我。 可凤族,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啊。 我是这一辈血脉最强的,也是修为最高的。 今日,没人能拦得住我的。 站在烧成焦土的梧桐林中,我冷眼看着仰躺哀嚎的同族。 许多已经被我打回原形。 看着皱眉捂着伤口的五哥,我的脚步顿了顿,轻声道了句,“抱歉。” 抱歉对同族兵刃相向,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五哥只是笑了笑,“小六长大了。” 他轻叹一声,“去吧。” 火羽燎过天际,凤鸣响彻长空。 我却依然晚了一步。 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小九的人形。 天刑台上,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怀中。 那已经是一道虚影,我却依旧认出来,那是素尘山上那位神君。 可已经淡得不成样了。 天生地养的神灵,死后自然也是要回归天地的,留不下半点。 九耀想要抓住那些散去的流光,可怎么也抓不住。 他哭得撕心裂肺,我也是揪心。 我想要上前抱着他,告诉他别怕,却被天刑台的阵法拦在了外面。 我看见青远那个贱人和小九说了什么,小九便像是发了疯一般攻击周围的散仙,神情癫狂,淡金色的眸子赤红着,竟是要入魔的征兆。 我不停用翅膀攻击着这天刑台的阵法,顾不上往日爱惜至极的羽毛, 可上古的阵法,又是那位神君亲自修缮的,我如何能破? 尾羽断裂,翅羽落了满地。 可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像是逗弄猫狗般逗弄着九耀。 而我只能看着心爱之人被欺辱,却无能为力。 明明是一段不长的时间,我却感觉是过了万年。 直到青远那个贱人开口。 我听见他说:“别玩了,阵法马上失效,快处理了这条狗。” “对顾爻倒是忠心耿耿,真是一条好狗。” 他的眼神讽刺,甚至还往我的方向挑衅地看了一眼。 我却是如坠冰窖。 他们要干什么? 要对我的小九做什么? 天刑台,神魂散。 凄厉的惨叫声精确地传入我的耳朵。 猛然揪起一阵钻心的疼。 我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尊严跪在阵法外,求着他们放过小九。 可那些畜生又如何能答应。 他们笑着,啐着,为这场绞刑而欢呼呐喊。 直到,再也没了声息。 那样的鲜活的九耀,如今成了一具尸体。 往日威风凛凛,总喜欢耀武扬威的九耀,此刻身上都是伤口,有些是那些畜生留下的,有些是小九自己撞阵法时留下的。 所有的悲喜好像都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凤族。 却化作原形,张开的翅膀将那具冰冷的身躯包裹,好像这样便能让他暖起来似的。 我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外界好像有人在跟我讲话,却怎么都听不到他们讲的什么。 我也不知外界过了多久。 反正在我的世界里,九耀正和我在一起。 我的肉体还活着,灵魂却已然飘远。 直到沉眷的到来。 他上来一脚将我踩进泥坑,其实我是没有半点反应的,甚至没有给半点反应。 但是他说,“凤六,你不想报仇吗?不想复活九耀吗?” 报仇,如何不想报仇? 复活,又如何不想复活? 可这世间,又何来能让人神魂散尽再找回来的办法。 “如果你想,那就跟我杀上上清界,宰了那群杂碎。” 感觉就在那一瞬间,我重新听见了耳畔的鸟语。 我的眼神逐渐清明,看向这个还踩着我胸膛的人,“沉眷,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知道我的神情肯定可怜极了,可沉眷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 别惹两个疯子。 我们联手杀上上清界的那一天,天地间浮动的仿佛都是血腥气。 我们杀得人头滚滚,所过之处无不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直到杀得只剩最后一个。 青远。 躲在人群之后的懦夫。 他求饶的样子可真难看,一点没有当初那趾高气扬的傲气。 他像是一条死狗一般跪在地上祈求着我们放过他。 可当日我也是这样求着他放过小九的。 我们将他制成血滴子,吊在了天刑台的柱子。 日日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开阵盘的那日,天朗气清。 血洗上清界,我们的凶名传遍六界。 可谁在乎呢? 我站在一旁,看着沉眷直接要剜下自己的右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沉眷,我的眼睛不行吗?” 沉眷却只是斜睨我一眼,甩开我的手,淡淡道,“凤族未达神格。” 下一秒,一颗鲜红的眼珠便被沉眷生剜下来。 他咬着牙没吭半声。 阵眼有了。 那压阵的阵脚却还没有。 沉眷九尾俱现,看着抬手便要割去六尾,我有些着急,“沉眷,用我的尾羽不行吗?” 我是想要救人,却不想自己的挚友赔上命。 他却没有半分犹豫,一刀下去便落了六尾, 他痛得面色发白,却愣是没吭半声。 血拖了满地。 我们心中都清楚,机会只有一次,而九尾狐一族乃是天生神格,启动阵盘,沉眷更为合适。 成功几率上升,风险却依旧极大。 我们很幸运,抓住了那万中无一的机会。 阵盘亮起的那一刻,我心中期待着,与九耀的再次重逢。 第520章 六九番外(九耀视角) 我是九耀,我从出生开始有了记忆就是在混沌之中。 那日天光乍现,大人踏着云雾而来。 他看到我时,像是有些惊诧地咦了一声。 “这世上居然还有凶兽?” 我呲着牙朝着他冲去,模样肯定很难看。 可他却没有怪罪,只是将一张符箓贴在我的额头,我被定在原地。 还未来得及恼怒,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落在我的头顶, “在这混沌之中也真是可怜,那就跟我走吧。” 他笑得很温柔,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虽然在那之前,我也就见过他一个人。 但这不妨碍我觉得他就是最好看的人。 我觉得跟着他也不是不行。 才不是我打不过他呢。 从那以后,我成为了素尘山神君座下恶犬。 有人骂我,我也不在意。 大人那么好,是那些狗东西没有眼光。 后来,大人救了一只狐狸回来。 我的一生之敌。 沉眷。 我从看他第一眼就不顺眼。 大人也不是没劝过,但是我们两个还是会一言不合便打起来。 主要是那只死狐狸太讨厌,老是想将我从大人身边赶走。 他是谁啊,凭什么让我离开大人? 我跟着大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沉眷和凤霁安是挚友,毕竟他们当初不打不相识的事儿,六界很多人都知道。 那日压断他的梧桐树,我其实是看到他了。 而凤霁安有多宝贝他这棵梧桐树,恐怕是无人不知。 毕竟是我理亏,我心中清楚应该给人道个歉,可在那只死狐狸面前低声下气朝别人道歉,我总是不乐意的。 所以我只能当做没看到。 然后一边和沉眷继续扭打着,一边远离这个地方。 所幸,他并没有发现。 那次又没有打赢沉眷那只死狐狸。 我回到自己的山上养伤,想着什么时候去给凤霁安道个歉吧。 可我身上被沉眷那只死狐狸的狐火烧得这里秃一块,那里秃一块的。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在意相貌的人,但也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般的狼狈的模样。 可我还没去找他,他倒是先找上门了。 我心中有愧,也没有抗拒他的刻意接近。 甚至还能给他几分面子。 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还是很对我胃口的。 我们一起骂那只死狐狸总是能骂到一起去。 他也喜欢给我带些好玩的东西,像是会飞的木鸟。 起初我以为是靠法术催动的,却怎么都没有发现法力的痕迹。 后来才知晓,那是凡人的能工巧匠造出来的机关鸟。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凡人的智慧,虽然他一爪子下去能拍死一大片。 还有一些用来整人的法器,或者是我能用得上的东西。 虽然他是沉眷的朋友,但我觉得, 他人还怪好的嘞。 就连大人的那个铃铛,那些装饰的材料都是他给我找的。 直到那天沉眷来找他喝酒,凤霁安正好在我的山头。 我看着他们两人一杯接着一杯灌酒,趴在一边小憩的我吃到了大瓜,直接一个大受震撼。 原来沉眷针对我是因为他喜欢大人吗? 我晃着尾巴,心中嗤之以鼻。 男人,啊呸,男狐狸的嫉妒心真可怕。 许是这些年和死狐狸都打出感情了,看着他那样落寞难过的模样,我也生出了一丝同情。 真是可怜啊。 但是大人是不会喜欢他的。 神爱世人,却不能爱一人。 上古那些神明,都是这样的。 创世女神女娲娘娘就是因为造人,灵力枯竭而亡。 许是从我们这里也得不到答案,沉眷也没有待多久,晃着步子就往山下走去了。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我轻叹一口气,心中生出的感觉也有几分惆怅。 世人皆说一醉解千愁。 我也想尝尝这个味道。 毕竟,那酒仙的青玉酿,真的很难得。 只是,这酒是真的醉人。 不过喝了两口,我的脑子晕晕乎乎的。 凤霁安好像是在给我顺毛。 emmmm…… 有点舒服。 可他为什么突然要摸我的翅膀啊? 我的身子一抖。 很痒唉。 可我现在把他甩下来,他会不会受伤啊? 似是感觉到我的不自在,他的手顿了一下。 真的好温柔啊。 那就让他再摸一摸吧。 可他怎么越来越过分啊? 还要看我的人形。 我的人形是能随便给人看的吗? 我不想理他了。 他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再摸翅膀。 他是不是很难过啊? 要不,给他看看? 凤霁安也挺好的。 我就这么一个朋友,就给他看看吧。 他要是敢嘲笑自己,我一定把他揍得连亲爹都不认识了。 麻了,他好沉,压得我难受。 他不是凤吗?为什么不飞?是不是故意的? 他为什么还不起来,眼神也好奇怪。 靠。 他干嘛亲我。 脑子好晕。 他为什么把我绑起来了。 我靠! 他要干什么??! 好疼,我明明都哭着求他了,他为什么还不停。 我好累…… 第二天腰真的好痛。 很想打死他。 可是看着凤霁安那张脸,脑子里总有些不能过审的想法。 要不把他抢回来当压寨夫君吧? 算了,不想招惹凤族,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绝对不是怂了。 不是′???`!!! 我抓着衣服跑了。 我又住回素尘山了。 待在大人身边,我想着,凤霁安如果来了,我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让他在素尘山外面吹风。 就让他吹三天。 要不……两天也行。 可他没有来。 一天。 两天。 …… 我在素尘山下等了他很久。 可他很久都没有来。 原来他接近我就是为了和我睡一觉吗? 凤霁安…… 这样耍我好玩吗? 我思索了一下,他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 或许他真的就是玩一玩吧。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意那天的事情。 这让我有点难过。 只是一点点。 他向来凶名在外没什么朋友,唯有凤霁安能说上两句。 他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陪我了这么多年,几乎是日日都在。 可又是忽然消失,不留一点踪迹。 就好像是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对于凤霁安而言,只不过是一场意外的露水情缘。 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可是凭什么啊?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难受得喘不上气。 我想和大人倾诉,可那段时间,大人总是格外忙碌。 看着大人略带倦意的面容,话到嘴边,总是不好再开口的。 大人都那样辛苦了,我不能再去打扰他。 不就是露水情缘吗? 凤霁安可以,他为何不行? 凶兽生性不羁,总不会比一只秃鸡还看不清。 我不难过。 真的。 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调整。 可我很快就没有时间为这件事伤春悲秋了。 那天看着他们拿着沉眷的信物上了素尘山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不妙。 大人却并没有半分意外,看着那些丑陋的嘴脸,我呲着牙就要扑上去! 谁敢带走大人,我咬死他! 可大人施施然起身,像是跟着他们离开。 我惊愕地看着他,想要跟上去,大人却一张符箓将我扣在了原地。 他抬手摸着我的脑袋,声音温柔,“小九乖啊。” 我这次却不想听他的话了。 他知道这些人有多讨厌他吗? 光他听到的坏话,就不知道有多少次。 大人,别走! 你不能跟他们走! 他们没安好心的! 符箓失效的那一刻,我朝着天刑台的方向狂奔。 可等我赶到大人身边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 我恨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笑着,乐着,对着大人指指点点。 我想要把他们全部撕成碎片! 我在阵法中撞得头破血流。 他们嘲笑我。 可我不在乎。 我要为了大人报仇啊。 可我碰不到他们。 他们启动了阵法。 当神魂破碎的剧痛感传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没希望了。 大人,小九没用,不能为你报仇了。 大人,我好疼啊…… 我恨啊…… 沉眷为什么要将信物给他们! 果然是个白眼狼。 意识模糊间,我好像看到了凤霁安。他好像很难过,身上的羽毛也脱落大半。 可他怎么会来呢? 他不会来的。 对不起,大人…… 凤霁安,我不难过了。 第521章 六九番外1 九耀扑腾着想要挣开这鸟爪的束缚,凤霁安却将他抓得死紧。 被扔下去的瞬间,九耀就变回了原形。 一双乌翅燃着火焰的纹路,橙红的色泽点缀在上边,看起来极为好看。 尖利的獠牙亮出,一双虎目紧紧盯着上空盘旋的身影。 凤霁安! 死秃鸡! 浅金色的眸子一凛,有力的后腿一蹬,九耀腾空而起,一双乌翅燎着火焰冲向凤霁安。 獠牙凶恶,像是要直接将火凤的脖颈咬断。 凤霁安没有避开,反而主动化成人形,朝着九耀张开手。 他凌空而立,笑着看向九耀,声音温柔, “小九。” 九耀眼神一狠。 小九也是这秃鸡能叫的吗? 你配钥匙吗? 你配几把? 他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他! 九耀张着獠牙,探出一双虎爪朝前扑去,乌翅扇动间带起凛冽的罡风,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生生撕碎。 凤霁安没有半分反抗。 他依旧笑着。 甚至还将双臂又张开几分。 像是认命一般闭上眼睛,任由那罡风划过他的身躯,切得衣衫尽碎,鲜红色的血顺着白皙的面颊落下,衬得凤霁安更加狼狈可怜。 九耀心中却更加恼怒。 这是做什么? 赎罪吗? 还是可怜他? 他以为这样,自己就会原谅他吗? 耍了自己一次还不够,还想耍第二次吗? 想死在他的手上。 他做梦! 一双利爪在距离脖颈只有咫尺时停下,九耀变回人形。 一双浅金色的眸子不带半分温度望着眼前的人。 凤霁安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唇角的弧度更大。 他知道,他赌对了。 小九终究是舍不得下手杀他的。 或许他天生的基因中就带着疯狂。 看着少年那副冷淡中带着杀气的模样,凤霁安垂了垂眸。 下一瞬,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扣进怀里。 他满足地轻叹一声,脑袋在少年颈窝蹭了蹭。 他的身体颤抖着,连带着开口的尾音都发着颤,像是怕到了极点。 “小九。” 小九一愣,随后就是恼怒,利爪扣住凤霁安的肩头,一把将人推开。 他后退一步,冷眼看着凤霁安,像是有些嫌弃般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 声音冷冽, “凤少君,我们不熟,你没资格这么叫我!要是再敢动手动脚,别怪我把你的脑袋切下来当球踢。” 说着,九耀掏出手帕,像是故意报复一般,在凤霁安面前将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动作显而易见带着嫌恶,磨得白皙的手指都泛红,像是在擦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凤霁安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洞穿的肩头,抬眼望向九耀,抖着唇想要解释什么,却被那厌恶的眼神钉在原地。 不是这样的…… 小九…… 他颤着手想要去抓九耀的衣袖,却被少年闪身避开。 他瞪了凤霁安一眼,那一个嫌恶的眼神足以让凤霁安如坠冰窖。 九耀看着凤霁安摇摇欲坠的模样,心头牵了牵,却很快将那股异样的感觉压了下去,说出的话每一字都是扎在凤霁安心上, “凤少君若是没地儿发疯,也别来我上清界!” 凤霁安还想说些什么,脑中的一阵剧痛忽的传来。 九耀居高临下睨着凤霁安,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可沉眷就是惯会装可怜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凤霁安也是惯会骗人的。 想到他等了凤霁安那么久,九耀就觉得自己格外愚蠢。 看着眼前这人却已然没了什么耐性,开口便要赶人, “凤少君若无事,便自行离开上……” 只是话还未说完,脸色惨白的人便直直栽了下去。 九耀脸色一变,动作比嘴快,化作原身俯冲着将人接住。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凤霁安却已经躺在他的背上。 淦! 自己动作这么快干嘛,凤霁安一只凤,总归是摔不死的。 九耀轻叹口气。 看着凤霁安身上那些陈年的伤口,大大小小的,遍布全身,像是被人虐待过一般。 灵力紊乱,血脉逆流。 内伤外伤一大堆。 还有蝴蝶骨处断裂的痕迹…… 九耀不自觉抚上那道断口,蹙了蹙眉。 这个地方,这么可怖的伤口…… 只可能是翅膀断裂…… 可凤霁安是凤族少君,是凤族这一辈血脉最强盛的后辈,又有谁能把他伤成这个模样? 一道贯穿伤,直接穿过两边的蝴蝶骨,像是有根无形的钉子钉穿了蝴蝶的翅膀。 凤霁安那么宝贝自己的羽毛,是谁把他伤成这样? 九耀心中忽的生出有种想把那人拽出来打一顿的冲动。 看着凤霁安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九耀叹了口气。 去找大人要颗丹药吧。 毕竟凶兽皮糙肉厚,他打架从来都是靠自愈。 想到这里,九耀又嫌弃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太娇气了。 可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一只手就拽住他的衣角。 扯都扯不开。 妈的,烦死了,这死秃鸡干嘛拉自己??! 第522章 六九番外2 九耀皱着眉,将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他现在还能管一管这家伙的死活,已经很给凤族面子了。 就在九耀要掰开凤霁安手的那一刻,本来还昏迷的人却在瞬间睁开眼睛。 眼中没有半分迷茫,尽是清明之色。 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昏迷的人醒来的模样。 九耀抿了抿唇,心中却是生出更多的恼怒,他就知道这人是耍他的。 心中最后的那点子怜惜也被他抛之脑后,谁在心疼这只死秃鸡谁是傻逼! 他狠狠甩开凤霁安的手,凤霁安被那股力道带得甩到一边,可手上却依旧不愿意放开。 他以为能轻易和九耀解释清楚的。 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 九耀却是没有半点波动。 凭什么啊? 明明先断了联系就是凤霁安,现在做出这一副可怜模样给谁看呢? “凤霁安,你这样有意思吗?” “既然只是露水情缘,那就不要纠缠。” “是在我全无记忆时,你看着我蠢兮兮,还上赶着接近你的模样,心中定是在嘲笑我吧?” “又或者我们凤少君,没有忘记那一次,觉得亏欠,所以来救一救我这个露水情缘的对象?” “凤霁安,我告诉你,你的可怜,我不需要!” “神君座下九耀,从来都不是任人欺凌的货色!” 凤霁安浑身上下都在疼,那些骨头断裂的地方像是万蚁噬心,细细麻麻的疼痒感让他额角冷汗直冒。 他不似沉眷与九耀,上古神族与凶兽,自愈能力极强。 以他当年的伤势,重伤濒死,本该要涅盘的。 可素尘山那位与九耀根本等不了。 时间拖得越久,两人的神魂散得更厉害。 他生生拖着这身体的伤势到了如今归来。 族中长辈催着他回祖地涅盘重生。 可他等不了。 他已经让小九等过那么久,又怎么能让他再等着? 他不顾族中长辈阻拦,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寻小九。 可小九……好像…… 恨他? 他脑中嗡鸣,已经疼得听不清九耀一张一合地在说什么。 什么露水情缘? 什么嘲笑? 什么可怜? 小九到底在说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想九耀走。 他不想小九讨厌他。 凤霁安抓着九耀的手更加用力。 九耀却没了耐心,不想再看凤霁安这做戏的模样。 他就不信两只手掰不开他凤霁安一只手。 凤霁安感觉自己的手在一点点被人掰开。 他摇着头,仰头看向少年的方向,眼中满是乞求, “不要,小九,不要……” 九耀听到这个称呼却只觉得更加恼怒。 想起自己作为系统没有记忆的那时候。 他是不是也是这般看着他笑话? 手上动作更加狠厉。 在两人手分开的那一刻,凤霁安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起身,直接将九耀扑倒。 有扑向他的力气,却没有站稳的力气。 九耀高兴的神色还凝在脸上,就被凤霁安带得直接倒在地上。 凤霁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求生的浮木。 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九耀,像是要将少年融入骨血。 九耀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可凤霁安却抖得厉害。 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只有九耀散魂的那一幕在眼前一遍遍播放。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几年。 广阔的天地间,他寻不到属于九耀的半点气息。 他的翅膀搭在小九身上,却怎么都暖不起来。 好冷…… 真的好冷。 那了无声息的躯壳冷得像是一块冰。 无论他怎么逗他开心,他都不会再回答。 “小九,你在哪儿啊?” “怎么这么冷?” “小九……” 凤霁安醒不过来,却仍旧下意识抱着九耀,声音颤抖着,委屈又可怜。 九耀蹙了蹙眉,也意识到凤霁安的不对劲,轻轻推了推凤霁安的肩头。 “凤霁安,你没事吧?” “你压着我了,先起来。” 凤霁安却像是被触及了心底最害怕的地方。 他颤抖着,将人抱得更紧了。 “小九,别走,求求你了……” 意识混沌间,他一次次看见的,都是九耀的背影。 “小九,” “小九,” “小九。” “好疼……你在哪里啊?” 声音委屈又茫然,带着深切的绝望,轻易便能让人感到难过。 九耀蹙着眉,总感觉凤霁安现在这情况像是梦魇,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将他打昏。 一声声嘹亮的凤鸣声自四面而来,盘旋在他们头顶。 九耀仰面看去。 呦呵。 凤族来了好多人啊。 他下意识双手举起,一脸无辜。 他可不是上赶着祸祸他们凤族的白菜。 是这白菜对他动手的。 凤族那些个老匹夫本就不喜欢他,从前和沉眷打到凤族地界,他们没少跳脚。 九耀可不想被他们诬陷。 是凤霁安动的手,不是他色胆包天。 几只凤缓缓而下,化作人形。 几人围成一圈,俯视着在地上,交叠在一起的两人。 九耀举着手,凤霁安抱着他哭。 整得他真的很像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九耀翻了个白眼 ,生无可恋。 麻了,毁灭吧。 什么是社会性死亡? 现在就是。 小九见过的凤族的人并不算多,但是眼前这几个,他也知道不是之前见过那几个老匹夫。 两女三男。 其中四个脸色都不太好。 只有一个长相温柔,开口便让人心生好感的少年开口了。 他蹲下身,眸中闪动着笑意,“你就是九耀?” 九耀却并没有因为这人温和的态度和温柔的话语有半分放松警惕。 他看着这个人,“你又是谁?” 凤淮安笑了笑。 他指了指哭得可怜又凄惨的凤霁安,“我是小六的五哥。” 九耀抿着唇没有说话。 凤淮安接着道:“你能帮我们把小六带回凤族吗?” 九耀盯着眼前的人,打量着他脸上的每一分神情,可凤淮安依旧是那副温柔模样,静静等着九耀的回答。 没有半分逼迫的意思,满是真诚。 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担忧自家的弟弟的哥哥,想让他帮帮忙。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九耀也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 更何况还能将这个家伙丢给他的族人,少了一个累赘,何乐而不为? 九耀点了点头。 随即又蹙着眉补充道, “可以,但是我只帮你们把他带回去。” 潜台词,带回去了就看好凤霁安,别让他出来发疯,后面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生性自由散漫,放荡不羁,生来就是一个人。 不像是凤霁安,还有这么多的族人在担心他。 他只求这些人不要再来打扰他。 若是真将他逼急了,大不了让大人将他再送他回去混沌之地。 躲上个三五百年。 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 反正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在混沌之中,自己一个人待了那许多年。 凤淮安一愣,有些错愕地看向面前一脸幼态的少年。 他试探着开口,“你很讨厌小六吗?” 九耀似是也没想到凤淮安会问出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不能讨厌他?” 第523章 六九番外3 凤淮安点了点头,笑得温柔,“小友是自然可以讨厌小六的。” “那在下能冒昧问一句,小友为何讨厌小六吗?” 九耀沉默。 这要他怎么说? 说你弟弟睡了不认账? 说for one night只有我一个人认真了? 还是说自己等了凤霁安好久,然后控诉他是个渣男? 无论哪种,九耀的骄傲都不允许他说出口。 凤淮安似是也感觉到了九耀的为难,没有再继续问。 他站起身,朝着九耀拱手作揖,“那就麻烦小友了。” 九耀没有回应。 只是在下一瞬,稚嫩纤细的少年化作高大凶猛的凶兽。 凤霁安拽着他脖颈上的毛,死都不放开。 九耀也没有在意,将人往背上一甩。 巨大的乌翅张开。 他朝着几人扬了扬下巴,“走吧。” 说完也不等几人反应,振翅朝着凤族的方向飞去。 乌羽振翅,罡风猎猎。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仍有犹疑。 他们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这情况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从前他们总觉得是那凶兽诱拐了小六。 如今看来,倒更像是小六死缠烂打。 九耀反倒是嫌弃得很。 从九耀的反应来看,小六于他而言,更像是个甩不掉的累赘。 就刚才那一会儿,少年的眉目间,是压都压不下去的烦躁和嫌弃。 他们毫不怀疑,若是他们没来,这位主可是会直接将小六丢下,让他自生自灭的。 还是几人中的老大上前一步先开口,“小五,这……?” 凤淮安看着九耀飞掠的身影,眼中露出些探究,倒是没有朝着几人开口解释什么。 他只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 “其他的事情等回到族内再说,小六也找到了,先走吧。” “现在,小六的涅盘才是最重要的。” 下一秒,凤淮安便化作原身。 盘旋而上,振翅飞离。 其余四人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跟上凤淮安。 凤鸣声惊得这一片的灵兽匍匐在地。 —— 九耀觉得这辈子自己没有飞得这么快。 凤霁安这只死秃鸡,趴在他脖子哭,把他的毛都哭湿了。 烦死了。 才不是因为他心软了。 单纯被这秃鸡哭得心烦。 吵死了。 越想越烦躁,九耀的翅膀扑腾得更快了。 赶紧把这个麻烦送走。 他马上回混沌之地。 待上三五百年,这死秃鸡也该忘了他了。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 谁也管不到他。 九耀畅想美好生活,凤族之外,凤君和凤后还有凤族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此刻都等在凤族边界外。 他们着急地朝外望着。 小九在距离凤族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缓缓落下。 由于凤霁安死死抱着九耀的脖子,也就形成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 身材纤细,长相空灵出尘的少年怀中抱着一个一米八多的壮汉。 那壮汉还特别娇羞地窝在少年怀中。 衬得九耀像是个力大无穷的怪力少年。 emmmm……… 给凤族长辈一点点小小的年轻人震撼。 九耀看着那几个脸都绿了的凤族长老。 就是当初数落过他粗鄙的那几个。 心情格外舒畅。 觉得这拱白菜的猪他也不是不能当一当。 毕竟,他可是很记仇的。 九耀唇角勾着笑,想将人往怀里揽一揽。 今天气不晕这些老不死的,他九耀两个字倒过来写。 可行动还没实施,少年低头就对上一双哭红的水润眸子。 哀哀戚戚,好不可怜。 九耀心头一动,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急忙撇开眼。 凤霁安一阵失落。 也知道现在的九耀不想和他接触,他拍了拍少年的胳膊,声音虚弱,“小……放我下来吧。” 他开口便想叫小九。 却又想到九耀不喜欢他这么叫他,又赶紧改了口。 九耀心中无端生出些恼怒。 刚刚抱他抱得那么紧。 醒过来了,在长辈面前就要和他撇清关系了。 这般想着,九耀越想越气,语气也不太好, “怎么?凤少君是急着想与我这只不招人待见的凶兽撇清关系吗?” 凤霁安脸又白了白,抖着唇想要解释什么,却终究闭了嘴。 他觉得现在自己在九耀眼中,连呼吸都是错的。 多说多错。 他还是闭嘴吧。 不想让小九更讨厌他。 九耀看他垂着眼委屈的模样,更生气了。 怎么感觉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这副模样感觉全是自己的错。 这样想着,少年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即便如此,看着凤霁安那白得能无缝衔接鬼界的脸色,他终究是将人稳稳当当抱着。 他可不想人还没还回去,就先死在自己手上了。 等走到凤族长辈面前,那几个长老已经是一脸菜色。 指着九耀想要说点什么,却被九耀冷冽的眼神气得发抖。 “你……你……” 九耀却没有心情理会他们,“你,你你,别你了,我好心替你们把人送回来,你们凤族高低得给我磕一个。” “管好自家宝贝疙瘩,别让他出来发疯。” 九耀沉着脸,凤霁安已经落地。 他将凤霁安往凤族那边推了推。 凤霁安脸色白得吓人,可眼神却带着哀求,手指揪着九耀的衣袖,不愿放开。 看着自家上赶着倒贴的模样,凤族年纪最大的长老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 不过这和九耀没什么关系。 要不是看这些老家伙老胳膊老腿的,他高低是要和他们打一架的。 九耀挑了挑眉,看向眼前的人,“凤霁安,你该回去了。” 第524章 六九番外4 少年眼神坦然澄澈。 凤霁安垂了垂眸。 他总觉得,如果今日他放九耀走了,肯定就找不到九耀了。 他拽着九耀不愿意放手。 九耀的耐心却已经告罄。 凤君自然也看出来九耀不耐的模样,他蹙着眉看向自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这上赶着倒贴的模样,实在是丢人得很。 “凤霁安,回来。” 九耀闻言挑眉,看着眼前低着脑袋的人,毫不留情地将衣袖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凤霁安,你该回去了。” 凤霁安垂着眸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手掌,逐渐攥紧成拳。 凤君朝着身旁的侍卫使了使眼色。 两个侍卫赶忙上前,“少君,您该去祖地了。” 凤霁安充耳不闻,他像是不甘心,抬眼看向眼前的少年。 缠着声音,试探开口,“小……你能等我出来吗?” 浑身上下都是细细麻麻的疼痛,脑袋也是一阵阵嗡鸣声,可凤霁安却只是执着地望着眼前这人。 九耀扬起一个笑容,粲然又纯真。 开口的话却格外残忍,“凤霁安,你觉得凭什么?” “凭什么每次都让我等你?” “千年之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 “你为什么能这样理所应当呢?” 少年的声音软糯又平静,像是只在阐述一个事实。 可凤霁安身形却踉跄了一下。 对上九耀那张脸,他知道,他慌乱垂下脑袋。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笼罩他。 让小九等了那么久,是他的错。 小九还未知晓他的心意便死在天刑台上。 怨他也是应该的。 可他还是想试一试,他白着一张脸,上前想要拉住少年,九耀却直直地往后退了一步。 仿佛凤霁安是什么避之不及的脏东西一般。 凤霁安还想要说些什么。 凤淮安先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他的面容温和,手掌搭在自家弟弟肩头,“小六,听五哥的话,先回祖地,这位小友,我保证,五哥会帮你留下他,好不好?” 凤霁安凄惶的神色怎么都压不住,他仰面看着凤淮安,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袖,声音哽咽,“五哥,真的吗?” 凤淮安点点头,看着自家弟弟脸色涨红的模样,他心中暗骂一声不好。 他扣住凤霁安的肩头,“小六别激动,先回祖地,五哥一定帮你。” 说着,凤淮安朝着两个侍卫使了使眼色 两个侍卫上前架住摇摇欲坠的少君往祖地方向走去。 凤霁安一步三回头,期盼着九耀一个眼神。 可少年抱着胸,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没有半点挽留。 凤霁安的眸子渐渐暗淡,缓缓走远。 九耀看完了这一场闹剧,转身欲走。 凤淮安却轻轻叹口气,上前一步拦着九耀,“小友留步。” 九耀心中烦躁,看着凤淮安的眼神也是不善,“我已经帮你们将人送回来了,已经是仁至义尽,你们还想要如何?” “想将我强行留下吗?” “那也要看你们凤族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中 闪过一抹杀意,少年身躯绷紧,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状态。 凤淮安赶紧和九耀拉出一个安全距离,赶忙摆了摆手,“非也非也,在下没有恶意,只是想小友听我一言。” “若听完在下的话,小友还想走,我凤族绝不会有一人阻拦!” 青年拱手作揖,将姿态放得极低。 九耀蹙了蹙眉,想直接推开人。 他可没什么心情理会这些人劝和的话。 天天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样,现在又要来强买强卖。 凤淮安敏锐地察觉到九耀的心思,他起身直视着九耀,“小友难道不想知道,你身上和翅膀上的火焰纹路从何而来吗?” 九耀面色一僵。 “行,我倒是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少年毫不在意地直接席地而坐。 凤淮安却不会如此无礼,他抬手幻化出一套桌椅,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耀也没有矫情,坐上了凤淮安对面的位置。 见少年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凤淮安笑了笑。 “那我便长话短说了。” 九耀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有话快说,有……” 他的话突然僵住,看着对面依旧一脸温和的凤淮安。 光风霁月,如沐春风。 他闭了嘴·。 在这样的人面前说那么粗鄙的话,确实是有点子那啥在身上的。 以至于九耀脸色更沉了,看起来有几分凶相。 凤淮安也不在意九耀的态度。 他仰面望天,声音悠远,“千年之前,小六被族中长辈关在祖地之中五年,我游历回族后几日,他才被放出来。” “而他被放出来的那天,正是素尘山那位神君陨落的时候。” “他好好的一个人赶去上清界,可回来的时候却带了满身的伤,全是阵法反噬的灼伤,要不是族中长老前去将他带回来,恐怕小六已然陨落。” 凤淮安三两句话便将事情全部交代清楚了。 目光定定地落在对面的少年身上,微微坐直身子,双手不安地交叠着,目光却是格外诚恳, “在下今日说这话不是想为小六辩解什么,只是想请小友自行判断一下小六的心意。” 九耀垂着眸,不敢直视凤淮安的目光,只是身躯微微颤抖着。 凤淮安接着道: “小六从上清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重伤,神志不清地攻击所有人,却依然将一个人护在羽翼之下,未让天刑台的阵法伤他身躯半分。” “那个被小六护着的人,是你。” “而小六当时被阵法打落的凤骨,凤血和凤羽,全都融入你的身躯,治好了你身上的伤。” 九耀垂着的手猛然攥紧。 凤凰有涅盘重生,生机不断,浑身上下都是治伤的圣药。 凤淮安顿了顿: “族中长老将小六带回来,小六却是疯癫,终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将你的身躯护着。” “他偶有清醒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执着着要抱着一具尸体?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九耀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梗塞,“说,说了什么?” “他说,小九太冷了,抱着他,他……他就不冷了。” 凤淮安也有些哽咽。 两人沉默,相顾无言。 还是凤淮安先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他望向九耀,神情依旧温柔, “在下没有要逼迫的意思,只是想要你能给小六一个机会。” “等他出来,让他自己和你解释,好吗?” 第525章 六九番外(完) 九耀没有马上答应。 气氛越发沉默。 凤淮安也有点紧张,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的少年。 忽的,九耀抬头看向凤淮安,“那,凤霁安为什么会被关起来?” 凤淮安一愣,随即笑开。 他知道九耀问出这个问题,那就是稳了。 代表他听进去了。 他看着九耀,“因为小六想提亲。” 对面的少年面色一僵,然后脸上迅速蹿红。 “他,他,他……” 九耀结巴了半天,一个字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随后像是哑火的炮仗一般,不出声了。 凤淮安没有挑明,可两人都知道这提亲的对象是谁。 可九耀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的。 凤霁安却不同。 他咬着唇,忽然有些后悔之前对凤族那几个老家伙态度不好了。 早知道对他们客气点了。 刚刚还气晕一个。 小九揪着手指,已经在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之前对凤族那几个老家伙态度太差了,他们才不同意。 这样想着,小九仰面看向眼前的凤淮安,踟蹰着开口,“是因为他们不喜欢我吗?” 凤淮安一愣,摇了摇头。 他的面容温和,笑意温柔,“不是这样的,是我们的原因。” 他身体也放松下来,“小友是穷奇,也应该知晓上古一些事情吧?” 九耀点了点头,虽然记忆不全,但是传承记忆中是有提到的。 凤淮安又道:“那你知道凤族是怎么在诸神陨落的上古时代延续至今的吗?” 九耀摇头。 “嫁给狐君沉夜的凤族帝姬是我们凤族最后外嫁的女子。” “从那以后,凤族便只在族内通婚,力求生下血脉最为强盛的孩子,可即便如此,凤族在上古时期依旧差点灭族,若不是凤族涅磐重生之法,凤族根本就不会存续至今。” “在下这般解释,小友能明白吗?” 九耀沉默。 良久,他才抬眼看向眼前的青年,声音中隐隐压着颤意,“那,你们是要让他,娶别人吗?” 九耀的眼神带着些探究,浅金色的眼底却漾着些怒意。 仿佛只要凤淮安点头,他便能将凤族闹个天翻地覆。 凤淮安摇了摇头,“从前如此,如今不是了。” “是族中长辈太过墨守成规,如今劫数已过,凤族自然也不需要这种办法来保全自身。” “你们历劫的这千年,族中在在下及几位长辈的推行下,也有几个与外族结亲的。” “虽然一夕之间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很困难,但是事情总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九耀抿了抿唇,还想问些什么,却又颓然。 看着九耀这蔫蔫的模样,再没有半分张扬,凤淮安忍不住笑出声。 “更何况,如今的凤族,也无人再敢管束小六了。” 别说凤族,待小六涅磐重生,除了那位妖王和神君,怕是无人再可与之匹敌了。 九耀猛地抬头,下意识开口, “为什么?” 少年神情茫然,凤淮安却陷入了回忆。 “因为,他和那位妖王一样,都是疯子!” 被血色染红的上清界,血流漂杵,人头滚滚。 两人神情冷肃,联手杀穿了整个上清界。 无论什么法阵,符箓,法器,无一人能拦住两人。 他只能看着两人疯癫。 天刑台的结界之外,他亲眼看着两人将那位青远仙君制成了血滴子。 血滴子为祭,被吊在了天刑台上。 他看着他们清醒着疯狂,启动阵盘,逆天而行! 那位容貌绝艳的妖王,面不改色便剜下自己一颗眼珠,一刀下去便落了自己六尾。 这份狠绝,无人能敌! 即使知晓这是逆天而行,希望渺茫,两人依旧义无反顾。 天刑台外的阵法千年不散。 像是故意的一般,那位青远仙君生生被吊着千年未死。 许是想看着几人失败,看着他们迷失在红尘。 可终究是要让他失望了。 几人神魂归位的那日,青远不过挣扎了半日,便断了最后一口气。 神魂散尽,不入轮回。 也算上因果报应。 凤淮安轻叹口气。 九耀却沉默了。 他隐隐知晓不是什么好事。 凤淮安也不欲多言,他双手交叠着,看着九耀,神情温柔,“那你愿意等着小六回来吗?” 九耀垂着眸,良久才点点头。 凤淮安很高兴,起身引着九耀去凤霁安的院子。 ———— 那棵当初被九耀压断的梧桐树,千年休养,长得比千年前更好。 只是相比于另外半边,被压断过的那半边显得有些稀疏。 九耀这几年便待着院子里等着凤霁安从祖地出来。 会来找他说上两句的也只有凤淮安。 他说凤霁安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那棵梧桐树,每天都待在树上睡觉。 小时候他们还调侃过,凤霁安长大了是不是要跟这棵树过一辈子。 九耀思索了一下,好像他和凤霁安的初见就是在这棵树下。 凤霁安当时应该就是躺在树上睡觉吧。 突然一个天降横祸,将他爱护了那么多年的树压断了半边。 当时他会不会生气呢? 九耀躺在树枝上,抬手挡了挡阳光,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凤凰涅盘,时间本就没有定数。 少则三五载,多则几十载。 从前总觉得几百年也不过转瞬即逝,如今却感觉日子有点难熬。 才不是因为他想凤霁安了。 九耀将手搭在眼睛上。 午后的微风和阳光,今日格外催眠。 他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所有人都是好好的。 死狐狸的眼睛和尾巴无事。 大人依旧高坐神坛,未受轮回之苦。 凤霁安依旧不着调,天天吊儿郎当地满世界搜寻稀奇玩意儿。 那身漂亮的羽毛没有半分损伤。 梦中太美了,以至于九耀醒来的时候都有些怅然若失。 天已经黑了,九耀揉着眼睛,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等等! 床?! 他不是睡在树上吗? 一种强烈的不确定感充斥着少年的整颗心脏,他竭力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从床边到门口这段距离,脚步依旧在不断加快,最后直接小跑。 他猛地拉开门,期待着那个久别重逢的人。 清冷的月色下,却凤淮安在自己和自己对弈。 听见声音,他偏头看来,“醒了?” 眉目清冷,气质温柔,声音也是温和。 明明是往日见惯了的模样,此刻却有些扎心。 失望像是扭曲的藤蔓,紧紧缠绕着九耀的心。 欣喜雀跃的表情停在脸上,上扬的眉眼迅速回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凤淮安挑了挑眉,明显感觉到小孩的失望,想说些什么。 却见走廊的另一头,一道人影缓缓而来。 最后停在垂着脑袋的九耀身侧。 声音颤抖, “小九,落日花开花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九耀猛地抬头。 火焰般的颜色映在眼前,是一整片的绚烂颜色。 落日花。 凤族用以求亲的花草。 凤霁安神情严肃而紧张地站在九耀面前,见人抬头看来,身子猛地一僵。 捧着落日花的手一抖,差点把花弄掉了。 看见凤霁安这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九耀忽然就不紧张了。 他接过那朵开得最好,一朵花有他半人高的落日花,垫脚在凤霁安唇角落下一吻。 “求之不得。” 第526章 日常小事一二三 自从上次沉眷祸祸了凤霁安给九耀种的一片落日花,凤霁安看沉眷就是纯纯一个看仇人的状态。 从前是沉眷和九耀一言不合打起来,如今却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顾爻思忖着给沉眷办场盛大的婚礼。 沉眷知道这件事,有意无意地便在凤霁安面前炫耀。 真的很幼稚。 但是很有效。 在顾爻还在思考着婚服的材质是南海鲛丝还是天蚕丝的时候,早在千年之前便开始筹备提亲事宜的凤霁安快人一步,啊不,好几步。 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免得夜长梦多)筹备好了婚礼。 自从知道了九耀能回到混沌,凤霁安那是真的怕了。 那段时间总是缠着九耀做尽这世间乐事。 九耀因着愧疚,从不拒绝,却只换来了凤霁安的变本加厉。 他会在寒泉中逼问九耀有多喜欢他。 也会在梧桐树上抱着九耀,在人泪眼朦胧的时候,要九耀数着天上有几颗星星。 星星那样多,怎么能数得完呢? 而那些日子折腾中,凤霁安也不忘准备婚礼。 其速度之快,让顾爻还在懵逼中,就要作为娘家人出席九耀的婚仪了。 他看着仿佛还是没长大的小九,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感觉小九自己还是个孩子,自己就要把他交到大灰狼手上呢? 体会亲手嫁孩子的神君大人坐在素尘山的阶梯上哀愁地叹了口气。 沉眷拎着去岁酿好的桂花酒走上台阶的时候,目光落在顾爻的身上,笑意晏晏,“大人,你怎么坐在此处?” 顾爻看着东方即将破晓升起的霞云,垂了垂眸,“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冷清了。” 沉眷在顾爻身侧落座,轻轻牵住顾爻的手,“大人为何这么说?不是有我在吗?” 顾爻顺势将两只手都塞进沉眷手里,“话虽如此,可……” 青年的目光掠过沉眷,落在他身后的那座山峰上。 那是九耀原先的住所。 沉眷轻轻握住顾爻的手,压住眸中的情绪,“大人,九耀那性子也不是能乖乖在凤族待着的。” 他肯定会天天往回跑。 顾爻却是摇了摇头,“这不一样的,明天过后,九耀前面冠着的名字,就不会再是上清界的素尘山,而是凤族。” 凤族君后九耀。 沉眷却是掀了掀唇角,“那可不一定。” “如今天下太平,凤族也不是家中非得有皇位继承,凤霁安的几位兄长和姊姊都是不凡。” 顾爻却是叹口气,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 “凤君能者居之,如今的凤族,又有谁能比得过凤霁安?” 沉眷笑了笑,却没有再言语。 这可不一定啊。 他可太了解凤霁安的德行了。 和他是同类。 不过他可不会将这话说出来。 沉眷脸上笑意温柔,晃了晃手上的桂花酒,“大人别想那么多了,这桂花酒才是不可辜负。” 顾爻抬头看去,日出的霞光中,少年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狡黠。 是只明目张胆算计主人的狐狸。 挖好坑等着他跳进去呢。 顾爻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腰。 沉眷看到他的小动作,笑意更胜,凑近顾爻耳边,面上满是笑意,“大人在想什么呢?这桂花酒并不醉人啊。” 顾爻撇过脸。 沉眷却像是没脸没皮般蹭过来,“还是,大人在想些什么东西?” 顾爻抬眼瞪着他。 沉眷却是笑得开心。 “那大人要不要喝?” 顾爻一把夺过沉眷手上的酒坛,“喝!” 他站起身,一跃便到了树梢。 沉眷站在树下仰头看去。 日出的晨光将白色的身影笼罩其中,为顾爻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恍若神明。 不,应该说本就是神明。 沉眷像是朝圣的信徒,追寻在顾爻身上的目光永远虔诚而忠贞。 顾爻好像又变成了那个潇洒肆意的少年郎,随意将酒封一揭,仰头痛饮。 他在梅花枝头舞剑。 惊落了一地红梅。 满地落红。 顾爻仰躺在花丛间,眼神有些迷茫。 头顶天光大亮,沉眷走近,顾爻傻笑着朝他伸出手。 下一瞬,被少年直接拽入怀中。 满怀的梅香。 清冽如雪。 今日却掺杂着独一份的甜腻。 顾爻笑着吻上少年的唇。 肆意又随便。 沉眷还未反应过来,顾爻已经将他轻轻一推,晃荡着步子走到红梅树下。 红梅簇簇间,辞镜在骨节分明的手中翻飞变化,银白的剑身快到好像只有一道残影。 剑光如虹,忽而杀到沉眷面门,却又在下一瞬斩断一枝梅花。 漂亮的红梅被剑气一震,轻轻飘落在沉眷面前,落在他的鬓角。 顾爻停下动作,看着沉眷,笑得张扬,“沉眷,等到我们婚仪,这花,我可是要亲手为你簪上的。” 沉眷抬手摸了摸鬓边的一小枝梅花,目光却没有从顾爻身上挪开半分。 他抿出一抹笑, “好。” 话音未落,顾爻又像是个孩子般将辞镜随意一扔,直直扑进沉眷怀中。 “狐狸,接住我。” 沉眷下意识张开手臂,顾爻将人扑了个满怀。 青年眉目张扬,抬手抚上沉眷的右眼,沉眷的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轻柔的呼吸拂过眉心,向着两边眼睛扩散,顾爻耷拉着眉眼,满目的心疼。 “吹一吹啊,吹一吹狐狸就不疼了……” 禁锢在顾爻腰上的手臂猛然收紧。 顾爻有些喘不上气,伸手锤了锤沉眷的肩头。 沉眷眼底压着许多情绪,最终都只化为一声叹息,抬手放开了顾爻。 顾爻偏头想去看沉眷,下一瞬身子急速后退,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头顶的花瓣和枝头的积雪簌簌而落。 高大的身影将顾爻整个人笼罩,白雪落在沉眷的肩头。 之后的事情,顾爻就再也不清楚了。 他眼前所有的景象都被遮蔽。 沉眷的吻急促又热烈,带着特有的张扬。 白雪红梅,本就是这世间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527章 日常小事一二三2 一切正如我所料。 凤霁安和九耀成亲以后,直接将凤族的担子一撂,收拾收拾东西,屁颠屁颠地入住隔壁山峰。 并贴心地想将山名改为“六九山”,甚至想大张旗鼓地宴请六界,将这件事广而告之。 被九耀揍了一顿以后,才不情不愿地将名字改成了梧桐山。 他们因为梧桐而结缘,自然也该住在梧桐山上的。 要论这山名如何来的,那就得从九耀和凤霁安一路打着(其实就是九耀单方面殴打凤霁安),从隔壁打到素尘山上说起。 你们以为九耀不同意六九山这个名字是因为不好听吗? 不不不。 太天真了。 大错特错。 他们争论的点在于,为什么是“六九山”而不是“九六山”? 极其扯淡且离谱的争论点。 但他们就是为此争论不休。 还闹到大人面前让他决策。 当时我站在一旁,肉眼可见地能看到大人被眼前两只吵得头疼,看出来很想抽人。 九耀却还是振振有词,“这山本来就是我的,就应该把我的名字放在前面!” 霸道幼稚,且不讲理。 就像是小夫妻买房,争论房产证上谁的名字应该写在前面。 可这也不妨碍离婚的时候分这房子一半啊。 到底在吵什么? 而凤霁安那个怂货,只会眼睛乱飘,弱弱地揪住九耀的袖子,声音也是柔柔的, “小九,我都算是入赘了,让让我吗?” 眉眼低垂,像是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 没眼看。 辣眼睛。 我默默歪过脑袋。 太丢人了。 出去别说是他沉眷的朋友,他丢不起这人。 九耀却格外吃他这一套,神色缓和了很多,眼见着就要答应下来。 “那就……” 我在心中轻啧一声。 看着凤霁安那一脸得逞的表情。 感叹一句九耀还是太年轻了。 坐在上首的大人却重重地将茶盏一放,发出“嘭”的一声响。 我们几人都朝他看去。 大人像是有些尴尬,以拳抵唇,轻咳一声,看向两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不如就叫梧桐山?” 虽是疑问的语气,大人的目光就落在九耀的身上,神色平静,却隐隐带着压迫。 沉眷抬手捂脸。 完了。 若论听话,九耀无疑是顾爻夸夸团团长。 在九耀眼里,顾爻说什么都是对的。 果不其然,九耀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一拍手,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好,大人就是最聪明的。” 三十六计都用上,就差一点点成功的凤霁安石化当场。 他还想挣扎一下,伸手揪住九耀的袖子。 我仰头望天。 大人的声音传来,“怎么?凤少君是对本君取的名字不满吗?” 九耀也看向身侧的凤霁安,蹙了蹙眉。 大有一种,你要是敢说大人一个字不好,马上让你收拾东西走人架势。 凤霁安:“……” 他敢说一句不好吗? 他不敢啊。 对上顾爻那双狡黠的眼睛,凤霁安梗得说不出话。 他垂眸,拱手作揖,还要强撑起一抹笑,“不敢,神君大人赐名,是我们的荣幸。” 只是那脸上的笑,在我看来怎么都是憋屈的。 我在一边憋笑憋到浑身抽搐。 看到凤霁安吃瘪的感觉,还是很开心。 凤霁安瞪了我一眼,好似在说,你怎么也不帮我说句话? 我摊了摊手。 我能怎么办呢? 我也爱莫能助啊。 大人的话,自然是要遵从的。 凤霁安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九耀却很满意,拉着凤霁安就要离开。 一边走一边絮叨,“凤霁安,我跟你讲,梧桐山这个名字多好啊,你不是凤族吗?凤栖梧桐,你自然也是我梧桐山的人。” 说完,九耀还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像是极为赞同。 他们说说笑笑着走向门外。 九耀仰面看向凤霁安,“凤霁安,你不是喜欢睡在梧桐树上吗?我们可以在山上种很多的梧桐树,好不好?” 随后两人走出门外,我抬头看去,凤霁安揉了揉九耀的脑袋。 风中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好,听你的。” 我收回目光。 心中默默计算着这次过后,凤霁安会拽着九耀多久。 他和大人又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二人时光了。 我点点头,表示十分满意,转而牵上阿爻的手掌,腼腆一笑,“阿爻为什么要取名啊?” 阿爻只是扬着脑袋,“当然是因为不能让小九吃亏啊,看他那蠢兮兮的模样,我自然是要多操心的。” 我咬碎了后槽牙。 见阿爻还要说些什么,我俯身亲了下去。 他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他可不想大人还要照顾小孩。 嗯。 别问为什么当初和九耀打架的我现在叫他小孩,问就是如今的我已经成长了。 神君夫人,超级加辈! ———— 婚仪当天,我坐在妖王宫殿中。 整个妖王宫中喜气洋洋,有名有姓的大妖都赶来贺喜。 尤其是当初和我争妖王之位输了的那几个,笑成了一朵菊花。 像是幸灾乐祸。 以为我嫁与阿爻,这妖王之位就空悬了吗? 可谁说神君夫人不能是妖王呢? 不是什么大事。 兼职罢了。 今日是我与大人成亲的日子,没什么是比这婚仪更重要的。 我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身上量身定制的婚服是大人亲手挑选的纹样。 可当我看到来接亲的两人时,我裂开了。 笑容裂开了。 凤霁安穿着一身得体的礼服,笑得温和。 可在我看来却是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我确定了,这人就是来报复的。 我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 哟,这不是沉眷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我咬了咬牙。 好气哦。 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九耀走到我面前,引着我上了前来接亲的婚车。 婚仪的阵仗极大,六界有头有脸的人今日都来了。 上清界前,大人身长玉立,笑着朝我伸出手。 那是曾经我梦中梦过无数次的场景。 大人牵上我的手。 大人温柔地将花簪在我的鬓角。 大人将朱颜交到我的手中。 我惊愕抬头。 大人笑着。 “这灵剑本与辞镜就是一对,早就想送给你的。” “早在让你去妖界闯荡之时,就应该交给你。” “如今是有些晚了,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大人垂着眸,像是有些歉疚。 我赶紧接过那柄银白的灵剑,剑柄之上缠绕着红梅簇簇。 我笑着应和, “不晚。” 无论何时都不晚。 大人笑了,我也笑了。 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飞花四散。 如辞镜与朱颜同料而生。 我与阿爻,也再也不会分离。 第528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1 这是沉眷在这个部族第十年。 十年前他晕倒在这个部族外,当时他不过八岁,但是苗疆一向不收外人。 是上一任祭司力排众议,将他收为弟子并抚养长大。 而他也不负众望,不过十八岁,便已经习得老祭司一身本领。 老祭司牵着沉眷时常走在苗寨之中,他总是轻抚着沉眷的脑袋,说他是天生适合做祭司的。 万灵之体。 没有比这更适合成为祭司的人了。 而老祭司也正是看中了沉眷的体质,才将他收为弟子。 毕竟苗疆这个地方,毒雾虫障,飞禽猛兽,一个八岁的孩子若是没什么特别,根本就不可能活着来到苗疆。 万灵之体,天生就是受世间万物优待的。 老祭司已经很老了。 他的一生都奉献给苗疆,自然也希望苗疆可以世代和平延续。 可他找了这么多年,在一所又一所寨子中看着新生的孩子,却没有一个有当祭司的天分。 无法与自然沟通,又如何帮助苗疆度过如今乱世。 他已经很老了。 老到已经拖不起了。 即使沉眷来历不明,老祭司还是将他留了下来,因此对他的管束也是格外严格。 亲自管教。 从豢养蛊虫到生活琐事,事无巨细地关心。 与其说是关心,更多的是监控。 他一直没有相信过沉眷。 只是他太老了,老到他已经力不从心,不得不将所有的本事全都教给沉眷。 而他自己已经大限将至了。 苗疆自古以来便是个神秘的地方,可到了此处才会发现,这里的人不过是崇尚自然,尊重自然。 他们认为自然万物相伴相生,人类有改造自然的能力,却不应该仗此行凶。 而万灵之体,天生便有着沟通自然万物的能力,对自然万物的感知都会更加敏感。 苗疆防御外敌的底气来自于那些神秘的蛊虫。 而每一只蛊虫的培养,都是需要向自然索取的。 那些毒物,哪一样不是自然的馈赠。 每一次的集中培养,族中都会开坛祭祀,乞求山灵的宽恕。 也正是深谙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道理,苗疆之人才一直生活在群山之中,世世代代相安无事。 而沉眷,无疑是苗疆近百年来最有天赋的祭司。 不过十年,便将老祭司一辈子的本事学了个七七八八。 那天,老祭司正式将整个苗寨的人都聚集在一起。 祭台之上,他宣布了沉眷将要继任他的位置。 这些年沉眷为苗寨中也解决了不少问题。 寨中对这个外来的孩子也没有最初那般抗拒。 而沉眷是万灵之体的消息,苗寨之中,所有人也都知晓了。 年岁看起来不过十八的少年容貌昳丽,却是处变不惊,仿佛已经经历过世事,着一身素衣,缓步走上祭台,垂着脑袋,任由老祭司将祭司的礼服一件件为他套上。 色彩鲜艳,繁复精美的礼服衬得少年面容越发俊美。 沉重的银冠叮铃作响,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芒,衬得少年更加庄重。 老祭司欣慰地拍了拍沉眷的肩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沧桑,一双浑浊的眼珠中迸发出异常的生机。 苗疆核心人物,也在这样不经意间完成了迭代。 而在那一场正式的祭会后,老祭司像是突然被抽干了一直吊着他的那口气,身体迅速衰败下去。 不过短短两日,便是不良于行。 而沉眷这段时间也是谢绝了所有上门的访客,一心照料着榻上这位已经年逾百岁的老人。 在老祭司离世的前一夜,他将沉眷叫到自己房中。 沉眷乖巧地跪在他的床头,低眉顺眼,拿着沾湿的布,细心擦拭着老祭司骨瘦如柴,形容枯槁的身体,神色没有露出半分嫌恶。 十年如一日的沉静。 像是侍奉自己的父亲一般尽心侍奉着老祭司。 老祭司看着床前的少年,轻叹一口气,原本满腹话语终究只是化作一声长叹。 干枯的手紧紧攥着少年的手,“阿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你八岁之前的事情,这么多年,我也没有看懂你,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 沉眷沉默不语。 老祭司也继续打感情牌,紧紧攥着沉眷的手, “我希望你能看在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上,护佑苗疆几年。” “几年之后,天高任鸟飞,你若想离开,不会有人拦着,拦……你。” 老人似是有些喘不上气,急速咳嗽起来,却还是坚持说下去。 “我没多少日子了,几年就,就好……嗬,嗬,嗬——” 几年之后,那个极具天赋的孩子就会长大成人,他相信就算没有祭司,那个孩子也能护佑苗疆。 不必再依仗沉眷。 他只希望这个在苗疆待了十年的孩子,能对这个地方有点感情。 能护佑苗疆几年。 几年就好。 老人说到最后,喉咙之中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急速喘息着,像是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抓着少年的那只手力道大得出奇,所有的气力都灌注在这只手上。 他眼含热泪,说得情真意切。 沉眷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手上沾湿的布条换了一只手,继续给老人擦拭着身体。 老人像是不甘心,一定要得到沉眷的一个答案,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像是要瞪出来了,死死盯着沉眷。 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身体,像是在空中飘零盘旋的落叶,被风裹挟着不停抖动着。 沉眷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他叹了口气,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笑得温和又诡异, “放心,我从未忘记过自己是谁。” 说着,少年一把拉下肩膀处的衣裳,肩背处赫然就是一块红色的枫叶形胎记。 老人眼睛一瞬间瞪得浑圆,颤抖着手想要去抓沉眷,抖着一把骨头像是枯瘦的僵尸,却被沉眷端着水盆轻轻避开。 他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即将死去的老人,像是悲天悯人的神只, “人在做,天在看,终究是要还回来的。” 老祭司浑身瞬间血液倒流,眼球在一瞬间充血凸起,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口涎顺着嘴角流下,整个人抽搐着,不过两秒,便没了生息。 沉眷面上没有半分波动,只是默默收拾了一地残局。 他看着眼前这个抚养了他十年的老人,轻轻闭了闭眼,抬手合上了他的眼皮。 终究是让人瞑目了。 不过两日,老祭司离世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苗疆。 而作为老祭司唯一弟子,也是新任祭司的沉眷,主持了老祭司的葬礼。 四方苗寨都有派人前来吊唁。 苗疆是由好几个苗寨组成,各自的寨子中虽然内部有竞争,但还是一致对外的。 而祭司所在的苗寨,周边围绕着好几个不同的寨子,是苗疆的主寨。 也是整个苗疆的中心。 说这个地方是整个苗疆的心脏都不为过,所有德高望重的苗疆人物全都居住在这个寨子中。 可沉眷知道,从前这片地方,并不是只有苗寨,还有其他部族,只不过后来在弱肉强食的竞争中,逐渐被苗寨吞并了。 沉眷在主持着老祭司下葬,借此机会不动声色观察着所有人。 周边寨子的长老带着他们寨子中最有天分的孩子来到这里。 而这些不超过十岁的孩子今日之后也要被留在主寨之中。 从他们之中,要选出下一任的圣子和圣女。 沉眷穿着繁复的礼服,目光紧紧盯着那群孩子中一直垂着脑袋的一个男孩。 身上的衣裳明显比其他小孩陈旧,也不似其他人那鲜艳,是少见的灰色,像是许多年没有洗过一般。 其他小孩脸上都带着笑容,手上甚至还拿着大人给的麦芽糖,父母都守在他们身边,泪眼朦胧地叮嘱着自己的孩子各种事情。 围绕在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关切声中,那个沉默着的小孩显得格格不入。 他垂着脑袋,好像在隔绝这个世界的所有人。 红红绿绿的鲜嫩豆子中混进了一颗灰扑扑的老鼠屎。 脑中闪过这个想法的时候,沉眷感觉自己的心被牵了一下。 他忍不住抬脚朝着那群小孩的方向走去。 第529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2 沉眷直觉,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那个被老祭司藏起来的人。 沉眷穿过人群。 在满世界的喧闹中,唯有这个小孩是唯一的孤独。 四周充斥着那些父母的哭声和关切声,掺杂着诀别的苦痛。 他们心疼着自己的孩子,却没有一个人给这个孩子一点关爱。 他们很有默契地和这个小孩保持着一段距离。 男孩仿佛被世界遗弃。 沉眷走到那个男孩面前站定,打量着这个孩子。 男孩感觉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将自己缩了缩,却依然没有抬头看一眼。 像极了一直将自己缩进龟壳的王八。 沉眷蹲下身子,扬起和善的微笑,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父母呢?你寨子的长辈呢?” 男孩猛地抬头,瘦得有些脱相的脸上一双眼睛占据了小脸三分之一,干净的小鹿眼是最纯净的雪色,眼睛因为惊愕而瞪大,像是没想到有人会和自己搭话。 却又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抬手胡乱捂住自己的眼睛,迅速低下头去,嘴里还在不停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看你的。” 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仿佛快要哭出来了。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小孩是没有存在感的,可新任祭司的沉眷却是所有人的焦点。 随着他开口,四周也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都盯着这边。 沉眷却丝毫不在意。 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走到哪里都被人行注目礼的感觉。 小孩却很不自在。 在四周的目光汇聚过来的那一刻,小手猛地揪住膝盖上的衣服,脑袋都快埋到膝盖里,整个人紧绷又害怕。 沉眷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你父母和寨子的人呢?” 小孩这次回答了,只是声音嗫嚅: “没有父母,寨子的人都走了。” 沉眷微微有些诧异,眼中露出些惊喜,身子忍不住微微向前,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笑着朝眼前的小孩伸出手,腕间的银饰叮当作响,发出悦耳的声音。 小孩却猛地缩了一下身子,整个人都向后退去,一双眸子抬起,眼中满是警惕与厌恶的杀意,却又在下一瞬低下脑袋,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杀意只是错觉。 他的身子颤抖着,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和害怕。 沉眷却像是和眼前的小孩杠上了,依旧执着地伸出手,脸上温和的笑意甚至不带半分变化。 寨中主事的人上前,低头恭敬道:“祭司大人,这些孩子是各个寨子中送来培育圣子圣女的,您想要带走,不合规矩。” 沉眷轻瞟一眼,声音却淡得出奇,“如何培养圣子,你觉得你会比我更清楚吗?” 主事心头一颤,将头压得更低,“不敢。” “那我看这个孩子和我有缘,我就带走了,有意见吗?” 沉眷没再施舍给主事一个眼神,强硬地拽住小孩的手臂。 眼见着沉眷要将人带走,主事上前一步,想要拦住沉眷, “祭司大人,这真的不合规矩。” 若是今日少了一个人,族中的长老可是会向他问责的。 这个孩子被沉眷带走,那这个孩子的寨子就要再挑选一个孩子送来。 谁愿意自家孩子来干这九死一生的事情。 他们苗疆,已经百年未出过圣子和圣女了。 近百年的培养,每一届都死了。 沉眷脚步一顿。 不含半分温度扫视一圈,眼神落在主事身上,声音轻飘飘的却不容辩驳, “你跟我说规矩,那我们便来论一论规矩,若是现在有人出来认领这个孩子,我便将人留下。” 身侧的扯着沉眷的力道瞬间变紧。 沉眷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主事瞬间汗如雨下。 他自然是知晓这个孩子是哪个寨子的,刚刚这个寨子的人也都和他打了招呼先走了。 现在上哪里去找人。 谁也没想到这个杂种会被祭司大人看上啊。 全场一片寂静。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是可以先走,但各个寨子送未来圣子圣女的人却是要统一将人亲手交给主事方能离开。 而现在,是最后的时间。 一般来送这些孩子的都是他们的父母,就算是没有父母,那寨子中也是要有人跟着的。 提前离开,往严重了说是不敬圣子。 毕竟在这里的每个孩子,都有可能成为圣子或是圣女。 无人回应。 沉眷笑了笑,目光又压在主事身上,不带半分温度,“是西寨的吧,我记得,你就是西寨提上来的人,对吧?” 第530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3 沉眷步步紧逼,主事都快要将脑袋低到裤裆里。 沉眷忽的掀了一下唇角,“让西寨再送两个孩子来吧。” 一句话便决定了西寨的事情。 主事脸色又白了白。 他抬手想要说些什么,沉眷的眼刀就飙过来了, “是想我去和长老谈这件事吗?” 话到嘴边,主事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面如死灰,只能躬身行礼,“是。” 沉眷点点头,直接牵着人走了。 小孩那点子挣扎的力道在沉眷眼里近乎于无,根本挣脱不开他的手。 等到出了人群,男孩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整个身子向后绷着,像是随时要逃跑的模样。 沉眷倒是没有太在意,他顺势停下脚步,蹲下身子和男孩平视, “你想要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吗?” “我可以帮你。” 那声音蛊惑着男孩,仿佛是地狱中的恶魔。 男孩攥着拳头。 沉眷继续道:“我可以帮你成为圣子,自己的仇还是要自己报的。” “成为了圣子,你父母的名字可以刻在族碑上。” 沉眷伸手指了指立在寨子正中央的族碑。 那是有了大贡献的人才能将名字刻上去。 男孩像是被触动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怯怯地抬头,眼中满是泪水,狠狠地点了点头。 沉眷笑得开心,比三月的桃花还要艳丽,他伸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柔声问道: “有名字吗?” 男孩摇了摇头。 沉眷拉过男孩的小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两个字——顾爻。 沉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两个字,就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眼就在人群中选中眼前的小孩一样。 全凭直觉。 而沉眷也很依赖于这种直觉。 他看着眼前的小孩,轻轻牵起一抹笑。 “这就是你的名字了。” 男孩愣愣的,蜷了蜷手指,有些手足无措,像是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念。 沉眷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他拉过小孩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跟着我念,顾——爻。” 男孩抿了抿唇,在沉眷鼓励的目光中才开口,“顾,顾,爻……” 磕磕巴巴的,连个名字都念不顺。 沉眷倒是挺满意,他也没指望一口气吃成个胖子,轻轻牵着小孩的手捏了捏, “很棒。” “你的名字,就叫顾爻。” 男孩有些茫然,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感觉手心有些痒,指节曲起想要摩挲一下掌心,却碰到另一只手。 像是惊弓之鸟般迅速将手缩了回去。 沉眷挑眉看他,满是戏谑。 男孩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像是棵含羞草似的,碰一下就把脑袋低下去了。 沉眷轻啧一声。 怎么跟包子似的? 这么任人拿捏? 看来得下点猛药。 他伸手拽着小孩的脸蛋,一把将那颗脑袋提溜起来,强迫他抬头看人。 沉眷神色阴晴不定,声音也有些阴恻恻的,“你现在是我身边的人,不要随便把脑袋低下去,丢的是我的人,昂首,挺胸!” 脸颊软肉被人提溜着,男孩疼得眼睛都开始飙泪,嘴里却还是含糊不清地道歉。 “对,对不起。” 眼见着他又要将脑袋低下去,又在沉眷陡然冷冽的目光中将脑袋抬起来。 只是抖得像是风中飘零的落叶。 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让沉眷叹气。 算了。 还有时间,慢慢来。 十年的时间,就算老祭司选的不是这个孩子,他也能把他捧上圣子的位置。 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好的。 只有他培养出来的圣子才能为他所用。 苗疆培养圣子圣女,十年为一个周期。 若是这次再没有孩子能成功当上圣子或是圣女,十年后,其他寨子还是选人送来。 他每没有那个耐心陪他们耗下去了。 而选出圣子或是圣女的过程,要遭受非人的折磨,恨比爱更长久,更刻骨铭心。 这个孩子心中有恨,那就是支撑他熬过那些非人折磨的一项筹码。 不论这人是不是老祭司选的人,这个小孩都会成为苗疆唯一的圣子。 他不喜欢遵从规则,他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 他转而牵上小孩的手,,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掌,笑得温柔。 “走吧。” “阿爻,你饿不饿,我回去将西寨送来的那只鸡给你炖蘑菇好不好?” 顾爻愣愣地跟着沉眷向前走去,偏头看着自己被牵着的手,一种异样的温暖从心中升起。 好像又回到了父母没有死去的时候。 他们也是这样牵着他的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告诉他。 宝宝的眼睛很好看,不是你的错,宝宝是最好看的。 族中取名的长辈嫌他晦气,连个名字都没有给他取。 父母便亲昵地唤他“宝宝”。 可是后来…… 他们都死了。 被人诓骗去了深山找寻能让他眼睛变得和常人一样的草药,死在了猛兽嘴里。 连全尸都没有。 思及此,顾爻垂了垂眸,压下眸中张牙舞爪的情绪。 西寨的人本就厌恶他,认为他是不祥的人。 在父母死后,他就成了人人欺凌的对象。 好多次,西寨的那些人故意将他带去深山,想让他被毒虫或者猛兽咬死。 可每次他都能活着回来。 而那些算计过他的小孩,他总有办法让他们死一两个的。 反正寨中每年都会有人因为毒虫猛兽死掉。 是谁有什么关系呢? 久而久之,西寨中都传他邪门,也没人想靠近他。 只是也不让他轻易进寨子。 仿佛他是个外人。 可他的父母为西寨也贡献了很多啊。 父亲是寨中唯二的医师,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凭什么他们要占着他家的房子,还不让他这个主人回家呢? 要不是这次每个寨子都要挑选两个孩子送来,谁也不可能想到他。 这么两年,他也就靠着捡些野果子,打些野兔子充饥,经常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那天就因为贪吃,就被西寨的人迷晕了带过来。 他知道有问题,可他实在是太饿了。 他还太小,附近那些低矮的野果子他都摘完了,布置的那些小陷阱也没有收获。 他倒是想过去更深一点的山里找一找,但是太危险了。 父母就是在深山之中被猛兽咬死的。 不过他也没有反抗就是了。 反正在主寨的日子总不可能比在西寨更差。 而现在,居然有人给他取了名字,还说要给他做饭。 真是……很诱人的条件呢。 常年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格外会察言观色,如今不过八岁的顾爻能凭着自己活了两年,又怎么会是简单的人物。 他知道沉眷对他有所图,甚至刻意激起他的恨意。 但他不在乎。 有什么能比时常被人针对,饿着肚子,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更惨呢? 饿肚子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他什么都吃过。 而如今,他有了庇护,无论这位祭司大人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有吃有喝,有一处容身。 对顾爻而言,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还能为自己的父母报仇,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第531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4 想到这里,顾爻仰起脸,怯生生地回了一句,“真的吗?” 他满脸希冀,还恰到时机地舔了舔唇,像是馋极了的模样。 那个牵着他手的人甚至头都没有动一下,“是真的,晚上就让人送点蘑菇过来。” 肚子适时地传出一声咕噜。 顾爻神情僵住,倒是显出几分真实的无措模样。 沉眷这才偏头看来,见到小孩的窘迫模样,这才扬起一个笑。 现在倒是看着没有那么假了。 他神色淡淡,却挑了挑眉,“饿了?” 小孩脸色瞬间爆红,讷讷地点了点头,又赶忙摆了摆手,胡乱否认着: “没有,没有。” 又是一长串的咕噜声。 顾爻彻底不说话了,只是那脑袋都快埋到裤裆了。 沉眷倒是也没有拆穿他,恰好也走到院子前。 他拉着人进了院子,从笼屉中拿了个还热着的包子。 “吃吧。” 顾爻低着头接过沉眷手上的包子。 他很想维持一下假面,但他太饿了。 这包子真的太香了。 还带着热气。 他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吃过正经的食物了。 等他狼吞虎咽地将一个比他脸还大的包子吃完的时,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沉眷惊奇地盯着眼前的小孩看。 这么能吃。 看来是饿惨了。 真是个小可怜哟。 看小孩时不时往笼屉那边看一眼,沉眷就知道,顾爻没有吃饱。 他笑了笑,屈起手指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就剩这一个了,别吃太撑,等会儿该吃晚饭了。” 虽然沉眷有自己的私心,但他也没有虐待小孩的习惯。 看着顾爻,他总是能想到自己的曾经。 那段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流浪日子。 没了家的他,也是这样可怜,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沉眷的眼眸沉了沉,摸了摸顾爻的脑袋。 不过这个孩子可不一样。 他会让他成为这苗疆最尊贵的人。 成为百年来第一位圣子。 而沉眷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 看着小孩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将小脸埋在那比他脸还大的碗里吭哧吭哧扒着饭,沉眷都怕他把自己撑死。 抬手给人夹了一块鸡肉。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许是听进去了沉眷的话,小孩的动作放慢了许多。 等到顾爻放下碗,他已经吃得很撑了。 其实应该早点停下的,可是这饭实在是太香了。 从前的生存经验告诉他,要趁着有吃的时候多吃点,谁知道下次吃饭是什么时候。 他也不想这么丢人的。 顾爻有些脸热,抬手就想顺手拿袖子擦嘴,从一旁先伸出一只手,轻柔的力道拂过唇瓣,让一颗心都跟着颤了颤。 他才发现,原来这位年轻的祭司大人长得这么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皮肤白皙细腻,一双狐狸眼上挑着,明明应当是带着勾人的味道却偏生被冷冽的气质压了下去。 鼻梁挺翘笔直,就连那唇瓣都是粉色的,这般近距离下只有几缕淡淡的唇纹,看起来就很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顾爻,一瞬间偷偷红了脸。 沉眷眼神专注,仔仔细细地将那张清秀的小脸擦干净,收回帕子却见小孩还盯着他。 “怎么了?” 顾爻慌张收回视线,脸瞬间爆红,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差点将桌上叠起的碗筷撞翻。 他急忙认错,“对,对不起,我去洗碗。” 沉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小孩端着桌上的碗筷急急忙忙走了。 沉眷看着他着急又慌张的背影失笑。 真是个小孩。 最近寨子中最大的谈资莫过于西寨亵渎圣子圣女选拔,还被祭司大人发现,这一届要多出一个孩子补上空缺。 因为这件事,主寨中开了好多次的长老会。 每次差人来请沉眷,沉眷都闭门不见。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 顾爻听着门外的敲门声,仰头看了一眼正在往浴桶中倒药材的祭司大人,欲言又止。 沉眷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将配置好的药材往浴桶中倒去,“不该小孩子管的事情不要管,还是按着前几天的时间泡着。” 顾爻赶忙低下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乖乖踩着板凳爬进浴桶。 细细的麻痒感再次爬上四肢百骸,连带着每根骨头中都仿佛有千万只虫子爬过,感觉比前几日来得都要强烈,顾爻顿时汗如雨下,想要伸手去抓那仿佛藏在骨中的虫子,身侧却传来一道声音: “这都熬不过去,怎么能当圣子?” 小孩的手一顿,咬着牙将手放到浴桶边缘。 沉眷冷眼看着,他很满意。 他没有将人手脚捆起来。 若是连这点苦都熬不过,那别说去万毒窟闯一圈,就是那些竞争对手都干不过。 毕竟除了走了后门的西寨,每个寨子选拔上来的孩子都是最有天赋的。 弱一些的,小小年纪便能操控毒物。 强一些的,说不定都有自小培养的蛊虫了。 虽说这选拔九死一生,但是一旦选上,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那个寨子将会得到整个苗疆数十年的资源倾斜。 在寨子中的竞争中,这无疑是极大的助力。 如今的主寨之所以是主寨,就是因为上一任的圣女出自这里。 沉眷站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见顾爻没什么要自残的动作,才推门离开。 已经拒了那么多次,今日这长老会是不去不行了。 第532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5 听到开门的声音,浴桶中的人迷蒙蒙地抬头看了一眼,就只看到一个背影,他想伸手去抓人,强烈的疼痛感瞬间席卷全身,却一双小手死死抠着浴桶的边缘。 好不容易养好的一双手,又是鲜血淋漓。 门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祭司大人,这个孩子还是让我们带走吧。” 登门的人语气恭敬,却带着隐隐的威胁之意。 沉眷的声音响起,“给你们干什么,送去送死吗?还是西寨的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您这是哪里的话,哪敢啊。” 另一人气势弱了一大截。 沉眷却依旧不依不饶,“这孩子在我这里很好,他一定能成为新一任圣子。” “是是是,长老们都等您过去呢。” 语气满是敷衍,那点子恭敬全是给沉眷的,没有半点相信顾爻的意思。 “……” 声音逐渐远去。 顾爻的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他仰头看向头顶的横梁,身体中是细细的麻痒感伴随着阵阵剔骨般的疼痛,一下强过一下。 可他知道,他不能晕。 晕过去那就是功亏一篑。 汗水顺着额角落下,顾爻咬着牙,憋着一口气。 他不想让祭司大人失望。 他一定要撑过去。 这圣子,他当定了! 另一边的吊脚楼中,已经坐在桌前的几位长老面色都不太好。 排资论辈,他们才是整个苗疆中地位最高的。 如今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小娃娃都敢给他们摆脸色了。 沉眷姗姗来迟,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坐下。 他像是才看到几位长老,笑眯眯地朝着他们打招呼,“哟,原来各位长老在啊。” 几位都接近百岁的老人面色更黑了。 可谁让祭司地位特殊。 沉眷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做得不对,见没人回他,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糍粑的香气瞬间充斥着整个房间。 脾气最爆的二长老瞬间拍桌而起,指着沉眷破口大骂,“沉眷!你是我苗疆祭司,怎可如此不知体统!老祭司教你的东西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少年手上动作一顿,漆黑的瞳仁中笑意瞬间剥落,“师傅教我的东西,二长老想要见识一下吗?” 二长老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一步。 沙沙的响声自四面围拢而来,仿佛进入了万蛇窟。 而早年间,这位二长老是作为圣子备选,被丢入万蛇窟的。 侥幸没死,却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沉眷可以说是一下子抓住了这位二长老的死穴。 众人这才看清,一条白色的小蛇缠在沉眷脖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鳞片在昏黄的光下折射出冷冽光芒。 一双冰冷的金色竖瞳转而直勾勾地盯着众人,带着渗人的温度,像是野兽捕食般盯着猎物蠢蠢欲动。 蛇群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种长条形的身躯在草叶间拖动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沉眷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声音不带半分温度,斜睨着二长老。 “二长老还要见识一下我师傅教我的本事吗?” 二长老顿时汗如雨下,却依旧梗着脖子不想服软。 小蛇吐着蛇信子,冷冷地盯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蛇群已经到了门外。 沉眷牵起一个残忍的笑,“那就……” “够了!” “老二,给祭司大人道歉。” 坐在上首一直闭目养神的大长老睁开眼睛。 沙沙声也在那一瞬间停滞。 沉眷看向大长老。 二长老还想嘴硬什么,大长老冷冷的眼神扫过来,瞬间乖顺。 却还是不甘心。 低着脑袋给人闷声道了个歉。 声若蚊蝇。 啧,真是毫无诚意的道歉。 沉眷不在意牵了牵唇角,眼眸一凛,指尖轻抚着小蛇的脑袋。 白色的小蛇缠上他的手腕,朝着众人吐着蛇信。 像是警告一般,隐隐的沙沙声又开始躁动。 二长老犹如惊弓之鸟,下意识缩了缩身子。 “咚!”的一声,拐杖敲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大长老看向沉眷,声音沙哑,带着些沉, “适可而止。” 沉眷眼眸一闪,却不闪不避地对上大长老的目光, “若我说不呢?”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小白蛇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金色的竖瞳极具收缩着,四周的沙沙声越发躁动。 两人对峙一会儿,还是大长老先败下阵来,他闭上眼睛,转动着腕间的佛珠。 “你要的那个孩子,之后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参加圣子的选拔。” 沉眷瞬间放松下来,往椅背上一靠,思忖着要不要再敲些条件。 大长老却像是猜到了沉眷的心思,徐徐开口,“不要太贪心,那个小主事和西寨的人,都会按着族中规矩办。” 沉眷坐直身子,点点头,勉强算是满意。 摆了摆手,腕间的小蛇顺着爬了下去,爬向门外。 大军像是接到主帅的命令,沙沙声也逐渐远去。 沉眷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扫视一圈,神色讥诮, “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也不等众人反应,他晃着步子就往外走。 十足的张扬做派。 等到门关上了,二长老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跌坐在椅子里。 “实在是不成体统那!” “果然是养不熟的……” 声音在一瞬间止住。 沉眷探头进来,闻言挑了挑眉,“养不熟的什么?” 二长老犹如一个哑火的炮仗,憋着一股火,却怎么也无法发泄。 可当着沉眷的面,他又实在是不敢说什么话。 沉眷也没有太在意,只是走了进来,拿走桌上的油纸包,叠了叠又揣回怀里还拍了拍。 “因为你们,我可是连晚饭都还没吃呢。” “这糍粑香得很,我可不便宜你们。” 沉眷嘟嘟囔囔地走出去,却也没有压低声音。 在场的几人脸都绿了。 可最冲动的二长老被刚刚那一出一吓,此刻也不敢轻易说话。 几人面面相觑,又看向上首的大长老。 老人转着手中的佛珠,却依旧在闭目养神。 似是感觉到众人询问的目光,他缓缓睁眼,“按刚刚说的办吧。” 二长老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大长老一个眼神定住。 众人点头应是。 却也知晓今日这场博弈,是那位祭司大人赢了。 他展现出的能力,已经有和他们谈判的资格。 那般轻易便驱动了蛇群。 不是池中之物。 那位主事和西寨,是要受点苦头了。 第533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6 和沉眷住在一起的日子,顾爻觉得过得格外快。 就连每天的药浴,他都觉得没有那么难受。 和沉眷待在一起久了,顾爻才渐渐发现,原来在主寨中,沉眷也是不太与人亲近的。 寨子中的人表面对沉眷恭敬。 背地里却是暗自防备着。 而这种隔阂,是双向的。 寨中的人防备着沉眷,而沉眷也不乐意与他们亲近。 常常就只是圈在自己的小院中,教他读书写字,豢养毒虫毒蛇。 哦,说起来,沉眷身边有一条很漂亮也很厉害的小白蛇。 祭司大人给它也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辞林。 它是顾爻唯一的朋友。 而他们会成为朋友,也是因为辞林的“见义勇为。” 西寨被迫送来的孩子,其中有一个就是之前在西寨经常欺负顾爻的人,看见顾爻时就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作势就要上来打他。 被辞林看见了,它爬上顾爻的手腕,竖瞳冷冷地盯着那个孩子,下一瞬,四周便响起了尖叫声。 蛇群将一米多高的孩子扑倒,吞没。 而四周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虽然苗疆的人都是从小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 但是这么多缠绕在一起的蛇,还是让人看着心头发怵,看向顾爻的眼神也变得不对劲了。 顾爻看着蛇群吞没刚刚还在叫嚣的人,默默收了自己手中的小刀。 心中生不出丝毫怜悯。 刚才就算是没有辞林,他也是要一刀捅穿这人的脖颈。 他可是没忘记这人在西寨的时候是怎么欺负他的。 雪眸冷冷地盯着自己的仇人连尸首都没有留下。 顾爻转身朝着家中走。 他已经隐隐听到了有人在说他冷血,可谁又在乎呢? 从那以后,那些金贵的圣子圣女候选人再也没有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 偶尔有碰到,他们也都是绕着他走。 顾爻感觉格外舒心,狐假虎威的感觉他也算是体会到了。 也正是因为那次的维护,顾爻发现这条小蛇也不是那么可怕,死皮赖脸地亲近它。 也算是颇有成效。 而如今的顾爻已经十八了。 在这主寨之中已经待了许多年。 最近主寨之中感觉有大事发生,他隐隐知道和自己有关。 亦或是说和他们这批长大成人的孩子有关。 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顾爻拎着他新养出来的蜈蚣走进院子, “祭司大人,快来看看我刚刚养出来的好东西。” 顾爻从竹篓中将那染着烈焰色的蜈蚣抓出来,那一节节的身躯在少年两指之间扭动着,密密麻麻的脚不停蠕动着,呈现出透明漂亮的琥珀色。 他一脸邀功地想要给沉眷看看。 往常冷清的院子中却不只有沉眷一人。 还有两个老头。 顾爻脸上扬起的笑在一瞬间回落。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几个人,将蜈蚣放回放回竹篓中,不情不愿地朝着几人行礼。 “大长老,三长老。” 三长老一脸和蔼,朝着顾爻招招手,“这就是祭司大人亲自教养的孩子吧,过来,让我看看。” 顾爻垂着脑袋,心中是千万个不情愿,可又不愿意沉眷难做,抬脚就要往两人走去。 “回来!” 沉眷在此时出声。 顾爻脚下丝滑一转,直接调转方向走到沉眷背后。 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家祭司大人身后。 低垂着脑袋,一副乖顺至极的模样。 三长老脸上笑意一僵,手还僵在半空,却只能讪讪放下。 沉眷却是淡淡开口,“小孩怕生。” 轻飘飘一句,连搪塞都算不上。 顾爻憋笑憋得难受。 小孩这个称呼,祭司大人从十岁以后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他了。 大长老倒是没有太在意,缓缓起身,“那记得把人送来就行。” 话是对沉眷说的,目光却落在顾爻身上。 顾爻身体一紧,沉眷也适时站起身,不动声色挡住大长老打量的目光,脸上笑意未减:“大长老,我送你。” 大长老将视线收回,落回沉眷身上,“不必了,祭司大人和这个孩子好好交代着吧。” 三长老上前搀扶住大长老,两人一同离开。 等到院门关上,顾爻才重重松了口气。 他又要从竹篓中将蜈蚣拿出来,“祭司大人,我跟你讲,这蜈蚣可是比普通的毒上百倍,能毒死人的。” 沉眷却轻轻压住他的手腕。 顾爻疑惑抬头。 却见沉眷轻轻叹了口气,“阿爻,你知道三日以后,是什么日子吗?” 顾爻抿了抿唇,“我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我知道。” 沉眷的心被狠狠扯了一下,“若你不想……” “沉眷,我要去!” 顾爻打断沉眷的话。 沉眷一愣,这是顾爻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顾爻却是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去!” “我知道你这些年已经将我的仇人料理得差不多了,但你的事情,需要我的帮助,对吗?” 语气虽是疑问,顾爻却是笃定。 沉眷沉默了。 良久,他才开口,“你会死。” 顾爻却是笑了。 许是即将就要经历九死一生的事情,让他的胆子大了很多,他做了一直以来很想做的一件事。 顾爻牵住沉眷的手。 目光缱绻又虔诚,“祭司大人,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顾爻这个姓名,这条命,都是祭司大人给的,也甘愿为大人而死。” 沉眷的手指蜷了蜷,他只觉得抓着他的这只手烫得出奇。 明明顾爻现在的模样,完完全全就是按着他目标的那样成长的。 对他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是一把锋利又好用的刀。 能给予整个苗疆重创的刀。 可沉眷心中却感觉有些痛。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离开他。 一道声音唤回沉眷的神志。 “我会成为圣子!” “祭司大人想做什么,顾爻都会帮你。” 沉眷垂眸看去,炫目天光下,少年目光灼灼,神情郑重而严肃。 他本该高兴的,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而顾爻也做到了他的承诺。 十个少男少女进入万毒窟,只有顾爻一个人活着出来。 第534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7 从洞口爬出来时,顾爻的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毒物咬伤的血窟窿。 密密麻麻的蜈蚣腿裹满他的身体,身上还有不知名的各色粘液,活像是裹了鸡蛋液,粘上面包糠的食材,只是这鸡蛋液和面包糠看起来有些渗人。 柔顺的头发变得乌糟,被各种粘稠的液体浸透,已经成了板结的一块,血液混着不知名的粘液从他的额角流下,肩头还挂着好几只色彩鲜艳的蟾蜍。 蟾蜍眼球暴突,被人活生生开膛破肚,四散的内脏沾了顾爻满身,散发出一种腐烂的腥臭味,就如同夏天路上被车轮碾过的青蛙,又下了一场大雨之后发酵起来的味道,同样的死不瞑目。 原本修长柔韧的小腿上肉缺了好几块,此刻还趴着几只咬着不放的毒蛇,扭曲着,将毒牙刺进少年的肌肤,像是要榨干少年最后一点血液。 却又在下一瞬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抽搐着死去。 顾爻满身的血,狼狈不堪,身上到处都混杂着黄黄红红白白的东西,看起来恶心又可怖。 可就算如此狼狈,他的右手掌心却依旧干净,掌心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见沉眷过来,他眼神一亮,笑着,要朝他爬过去,却又在意识到自己身上多脏之后退了回去。 沉眷赶忙蹲下,想要将人抱起来,顾爻却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他身上太脏了。 他笑着张开手,掌心是一条彩色的小蛇,只有两根手指粗细。 像是邀功一般,将东西举到沉眷面前,语调都有些上扬,“祭司大人,你想要那条蛇,我给你找到了。” 沉眷一时间酸涩难当。 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小蛇顺着沉眷的指尖爬上他的手腕。 顾爻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眼皮也后知后觉感到沉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两眼一翻,便没了意识。 紧跟着赶到的几位长老赶忙上前,一把推开沉眷,将少年抬了出来,上下检查一番,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沉眷跌坐在一旁,四周尽是高呼圣子之声。 那些面孔中,有几张他熟悉至极。 他们张狂地笑着,像是张牙舞爪着的伥鬼。 沉眷一瞬间血液倒流,浑身发冷。 因为他知道,没有回头路了。 他的阿爻……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沉眷看着榻上的少年,沉默着不说话。 明明这是他最初就定好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执行,现在却狠不下心了。 门外传来两长一短的敲击声。 沉眷垂了垂眼睫,落下一片阴影,像是密织的蛛网,紧紧束缚了他所有的情绪。 良久,久到那敲击声都变得格外急促,沉眷才缓缓起身。 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竹床上的顾爻,带着些决绝往外走去。 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夏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顾爻缓缓睁开眼。 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交谈声,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金秋时节,顾爻身上的伤已经养好了大半。 今日就是圣子祭典。 他将作为圣子,第一次在整个苗疆面前露面。 顾爻站在沉眷面前,依旧恭敬着低头,带着虔诚仰视着眼前的青年。 陪了他十年的祭司大人此刻正为他在编发。 彩色的丝线被编入乌发,漂亮得出奇,在发尾扣上银质的发扣,一张出尘俊秀的脸干干净净地展现在铜镜中。 顾爻也被镜中的自己惊了一下,随即笑开,“祭司大人手真巧。” 沉眷没有应答,只是拍将他的头发又捋顺些。 顾爻笑着站起身,张开手臂,任由沉眷为他穿上一件件繁复又精美的礼服。 由寨中几十位妇人日夜赶制的礼服色泽鲜艳,绣满了各色花纹。 传统的花鸟鱼虫纹样栩栩如生,满绣绣满了整件礼服,鲜艳的丝线中编入了银线,此刻,举手投足间都泛着流光。 领口和袖口处绣着满圈的五毒纹样。 沉眷指尖划过肌肤的每一次,顾爻都感觉到了心脏的悸动。 指甲刮擦过脖颈,他竟然生出一种被祭司大人扼住的窒息感。 这种荒谬的刺激感,让顾爻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沉眷替顾爻理了理领子,从桌上的托盘中拿出那顶繁复沉重的银冠,叮铃作响,精巧又漂亮。 鲜艳又漂亮的礼服衬得少年肌肤更是胜雪。 耳畔垂下的流苏,不及雪眸半分神采。 项圈,手镯,腰链,腿链被一一套上少年瘦削的身躯。 像是蜘蛛吐出的蛛网,一点点将顾爻裹挟,让他再无力反抗。 精美的衣饰,更像是陪葬品,将鲜活的灵魂困囿,在美丽的躯壳中糜烂。 顾爻垂眸看着这位他仰慕了数年的祭司大人半跪着为他缠上腿链。 漂亮的银饰遮盖住了那些无法褪去的疤痕。 他心中忽的生出些恶劣心思,他想看看素日冷静自持的祭司大人会不会失控。 白皙的脚掌踩在沉眷的心口。 碾了碾。 沉眷惊愕抬头,却只听得少年语气恶劣,“祭司大人,喜欢吗?” 正在扣脚链的沉眷手一顿,却还是稳稳地将链子扣上。 顾爻却仍嫌不足,白皙圆润的脚趾踩在沉眷的掌心,像是小猫踩奶,不疼,却带着刻意的勾引,声音是捏着嗓子的柔媚, “祭司大人……想要吗?” “现在就可以给你……” 沉眷猛地抓住顾爻的脚踝,手指不自觉在上面摩挲着,漆黑的眸中好像酝酿着风暴。 “阿爻,你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警告。 疾言厉色,就像是最初那两年对他的教训一般。 可祭司大人啊,你可曾听出自己话语中的颤抖。 顾爻依旧笑着,却将脚收了回来,眼睫压了压,却是藏不住的落寞。 “我知道的。” 声音轻得好像一道风。 他一直都知晓,这人对他有所图。 他一直都是一颗……棋子。 是一把沉眷磨了十年的刀。 那他这把刀,也终将顺从沉眷的心意,狠狠插进敌人的心脏。 毕竟,在这个世上没人比他的祭司大人……更重要…… 沉眷皱了皱眉,他总觉得顾爻不知道。 门外却已经有人在催促。 沉眷也顾不上多想。 他抓着顾爻的手腕,沉声叮嘱道:“等会如果有什么事情,你一定要跟着辞林走,知道吗?” 顾爻猛地抬头,滑腻的触感划过手腕,沉眷却已经将人往外一推。 他站在门内,而顾爻站在门外。 第535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8 沉眷站在门内,朝着顾爻挥挥手,“去吧。” 顾爻垂眸,收回目光。 沉眷没有踏出门槛。 少年赤足踩在雨后湿润的青石板上,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角,沉眷目送着他远去。 等到顾爻的身影彻底消失,沉眷才收回目光。 “怎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就忘了自己的仇恨了吗?” “沉眷!你忘了自己是谁吗?” 身侧的阴影中一个人站到沉眷身后,幽幽开口。 沉眷捻了捻指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没忘!” 他抬头看着身后的人,如同在看一只阴沟中的老鼠。 “沉御,计划会顺利执行。” 沉御笑笑,目光却像是要将沉眷看透,“沉眷,我亲爱的弟弟,你别忘了,我们的父母亲族,是如何死去的,筹划了这么多年,只差一步就可以成功,你别做什么蠢事。” 眼神深沉,带着扭曲。 肩上的枫叶隐隐发烫,沉眷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他撇开眼,声音闷闷,“这是自然。” 沉御盯着沉眷看了一会儿,忽而又笑开。 “那就好。” “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祭典开始,你就趁机来和我们汇合吧。” 说完沉御也没等沉眷的回复,又匆匆离开。 沉眷望向祭台的方向。 所有人都聚集在那里,等着向他们的神灵朝圣。 苗疆百年未出的圣子。 注定要改变整个苗疆的格局。 五寨所有的人,今日都聚集在主寨之中。 沉眷知晓,这颗棋子落下,就再无反悔的可能。 他站在门前良久,眼见着太阳高悬,远处芦笙的声音响起。 祭典开始了。 沉眷都能想象出来,现在那边该是如何载歌载舞的热闹景象。 芦笙舞交错着鼓声和叮铃的银饰声,整个主寨中都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沉眷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远处的乐声渐停,人群的喧闹声也随之远去。 可不知道为什么,沉眷觉得今日乐声结束得格外快。 沉眷知道,这是到了祭典的的高潮阶段,祭山神。 他们会朝着山中而去。 而山中,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毒虫毒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僵硬的腿,走出院门。 门前有两条路,一条是通往主寨中心的路,一条是通往主寨之外的路。 沉眷咬了咬牙,朝着第一条路狂奔而去。 他想要救人。 就算这个地方脏透了。 他养大的小孩总归是干净的。 可沉眷却是来晚了一步。 杂乱的脚印已经顺着平日祭山神的那条山路走去。 不行啊。 沉眷跌跌撞撞朝着那条唯一的青石板路奔去,顺着石阶一路向上,有些寒冷的秋风刮得他一个哆嗦,胸腔中因为空气的剧烈交换开始泛起疼。 可沉眷不想停下。 往常需要走上半个时辰的路,今日沉眷不过一刻便狂奔至到山神神像前。 四周树木林立,到了濒死的蝉鸣聒噪又烦人,鸟鸣声混着虫鸣声,让沉眷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他四下张望着,搜寻着,可没有…… 四周寂静得出奇,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一种无力的绝望感泛上心头。 心中那个恐怖猜测在寂静的风声中逐渐放大。 而这种猜测,在沉眷对上沉御和他身后带着的军队时彻底被证实。 沉御看着呆愣的沉眷,看着空无一人的山神祭台,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沉眷的衣领。 “沉眷!” “他们去哪了?” 沉御的一声质问,像是彻底撕开了沉眷内心的恐慌,他双目无神,摇着脑袋,“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沉御一拳将人揍倒,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沉眷身上。 沉眷却浑然不觉,就算是爬着,他也在努力往外爬去。 他要去找阿爻。 他的阿爻…… 沉御看到沉眷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也意识到不对劲,一把将沉眷从地上揪起来, “沉眷!你到底干了什么?” 怒吼声炸响在沉眷耳畔,沉眷沉默不语。 沉御气得半死,还想在给这死弟弟一拳,草丛却中传来隐隐的沙沙声。 那是蛇身在草叶中拖行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只。 密密麻麻的,犹如万蛇发动。 让人头皮发麻。 沉御也顾不上沉眷,一把将人甩开,朝着身后众人怒吼,“快!雄黄粉快洒上!” 沉眷趴在地上,额头上的血液顺着眉峰流下,遮住了他的视线,滑腻的东西缠上他的手腕,沉眷的眼神隐隐聚焦,辞林正担心地看着他,吐着蛇信。 他像是忽然之间有了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辞林,阿爻在哪?” 小蛇金色的竖瞳一闪,顺着沉眷的手腕滑下,钻入一个草丛中。 沉眷踉跄着步子跟了上去。 沉御正带着人和一群蛇对峙,就见沉眷一个人跑了,他暗骂一声蠢货。 原本对他们虎视眈眈的蛇群却也如潮水般退去。 沉眷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草丛中。 沉御是真的不想管这个坏了他们多年大计的蠢货。 可无论如何,沉眷也是他的弟弟。 是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他咬咬牙,带着人跟了上去。 沉眷穿梭在杂乱且密集的草叶间,身上被锋利的草叶割出不知多少道细小的伤口,又疼又痒。 可眼下沉眷却也顾不上了。 他跟着辞林,一路朝前狂奔。 他辨不清方向,可他知道,辞林会带着他找到他的阿爻。 阿爻……等等他。 好不好? 第536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完) 沉眷想过可能会很惨烈,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 遍地的鲜血,无数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充着血,瞪着沉眷,充满了怨毒之色。 断肢残臂中,那顶精美的银冠掉落在一旁,沾满了血迹,几条毒蛇缠绕着,扭曲着,吐着蛇信,毫无温度的竖瞳冷冷地盯着沉眷。 沉眷瞬间软倒在地,犹如五雷轰顶。 他踉跄着跑过去,却一头栽倒在血泊中,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沉眷却已经顾不上了。 他捧起那顶银冠。 那顶,本该戴在顾爻头上的银冠。 他无助地在尸山血海中他寻找着少年的踪迹。 阿爻…… 阿爻…… 紧跟而来的沉御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也白了白。 饶是他上过战场,也没见过这般恶心的场面。 各色的毒物扭曲着缠绕在一起,蜈蚣,毒蛇,蝎子,蟾蜍,守宫掺杂着密密麻麻的蛊虫形态各异地铺了满地,扭曲着,张牙舞爪地交织在一起。 扭曲的人体,随处可见的残肢,散落的新鲜眼珠,宛若人间炼狱。 肉眼可见的,苗疆的核心人物,都在这里死绝了。 沉御忍着恶心,上前去把疯癫的沉眷抓出来。 他沉着脸,一把将人拽起来,脚下是不知道哪个人的眼珠,被他直接踩碎,溅出一片粘乎乎的液体。 “沉眷!你发什么疯?” 沉眷没有理会沉御的怒吼,一把将人推开,阴冷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沉御。 沉御心头一抖,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沉眷一双眼却好像红得要滴血,“辞林,拦住他们!”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又像是粗粝的砂石刮过钢板,声音尖锐又难听。 沉御下意识看向那条小白蛇,它站在一座半人高的尸堆上,立起半个身子,金色的竖瞳中带着无机质的冷冽光芒。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沉御心头一跳。 下一秒,身后便传来惨叫声。 “有,有蛇!” “好多的蛇!” “快,快把雄黄粉拿出来!” “太,太多了……” 沉御回头看去,他带来的人已经拿着武器急速靠拢。 从那些尸堆中,草丛中,毒蛇倾巢而出,树上,林间,倒挂的藤蔓,也变成了一条条毒蛇。 一双又一双恐怖的竖瞳在林间亮起。 像是一支无人可敌的军队,他们这点人就如同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辞林犹如此处的王,小小的身躯盘在一条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细,长度有四个成年男人身高的蟒蛇头上。 它吐着蛇信,带着自己的军队,护在沉眷前方,不许他们再靠近一步。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毒蛇,每个人身边都至少有着十几条毒蛇,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只要他们有一点动作,下一刻便能将人杀死。 沉御不敢再动。 辞林很满意,顺着蟒蛇的蛇身滑了下去,在尸堆中不断爬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所过之处,毒物退散。 血顺着略微有些倾斜的地面划过每个人的脚下,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辞林最后在一个腐烂的血坑中停下。 正在翻找着的沉眷似有所感,呆呆地偏头望来。 下一瞬,他朝着这边狂奔。 不过短短几米,跌倒了三次,身上沾满了各种血污,看起来倒是和这个地方融为一体。 血坑之中,沉眷小心翼翼地将上面的断肢移开,露出泡在血水中的半拉身子。 是的,只有半拉。 手脚各断了一只。 顾爻那张出尘的脸此刻惨白着,脸上却全是血污,耷拉在血坑外的一只手上,银镯还在闪闪发光。 沉眷只觉得喉咙一紧,颤着声音,小心翼翼开口唤他:“阿,爻……” 是死一般的寂静。 沉眷似有所感,眼泪一瞬间落下,却又在下一秒被胡乱擦掉,眼前是一片模糊。 可他知道,他不能哭。 他像是捧着一块易碎的珍宝,将少年残缺的身躯缓缓抱起。 轻得出奇。 他愣愣地低头看去。 那漂亮鲜艳的礼服被血浸透,露出森森白骨,肋骨全部断裂,胡乱插进血肉中,胸骨到脊柱都被劈成两半,开膛剖腹。 是猛兽的爪痕。 原本该是内脏的地方,此刻却被穿透了一个大洞,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 沉眷没有再哭。 他只是抬手,轻轻擦干净少年那张脸。 他的阿爻,很爱干净的。 蜿蜒的血液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淌下,汇成一道溪流,顺着泥泞的土,成了一个个血坑。 他缓缓往外走。 小白蛇跟在沉眷身后。 沉御着急,上前想要拦住沉眷,蜂拥的蛇群生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血顺着台阶蜿蜒而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蛇群盘踞在沉御这群人周围一天一夜。 沉御望着寨子的方向,火光冲天。 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再也没有见过沉眷。 生死不知。 第537章 苗疆圣子x苗疆祭司(番外) 史记,北堰国战神沉御,用兵如神,未费一兵一卒攻下苗疆,得封镇国将军,此后,戍卫南疆数十年安定。 可没有人知道的是,他还有个弟弟沉眷。 他们不是北堰的人,而是枫族。 原本苗疆并不是苗疆,只是叫做南疆。 此地除了善用蛊毒的苗族,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部族。 虽然南疆蛇虫众多,但物产也算丰富,各部族之间多年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后来,都变了。 世人皆知苗族之人善蛊,却不知,这养蛊,本是出自枫族。 也正因如此,那次南疆内部的混战之中,第一个遭了祸的,就是枫族。 其中出力最多的就是苗族。 混战到了最后,南疆只剩下苗族,其余部族就算没死,也都是被吞并。 而枫族千人,只存活了沉御与沉眷两人。 而那年,沉眷三岁,沉御十三岁。 ———— 我是顾爻。 我有一个秘密。 我喜欢祭司大人。 他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沉眷。 我真的很喜欢他。 可他却不喜欢我。 我的祭司大人啊,心狠,却又不够狠。 既然决定要报仇,就应该狠下心肠啊。 老老实实按着原定的计划,让我喝下那加了料的蛊水,在祭典上失控,和那些人斗个两败俱伤。 这样,他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他在这个鬼地方待了二十年,不就是为了这天吗? 我一身毒血加上用蛊的本事,皆是由祭司大人亲传。 他想做点什么,很是轻松。 怎么能把他在祭典上要喝的蛊水换掉呢? 怎么能让辞林跟着保护他呢? 真是蠢得可以。 既然如此,自己便只能帮他一把。 谁让……他是自己的祭司大人呢…… 就算他不喜欢自己,我还是很喜欢他。 那些长老实在是愚蠢啊…… 百年未有圣子,他们便觉得自己能轻易掌控我吗? 给我下点子母蛊,就觉得能掌控自己的生死了? 他们也不想想,他们养的那些蛊虫,能不能在我这一身毒血中活下来? 而我的蛊,该起效果了…… 芦笙的声音真的很吵,所以我让他们提前停了。 我没有按着祭典原定的路线去祭山神,因为我不知道祭司大人会不会去那个地方,一场血战以后,我肯定会很丑的。 嘴上虽然骂着他蠢,但我还是想将自己最好看的时候留在他心里。 一礼服加身,银饰满头。 这样就很好。 那是我最俊俏的模样。 我希望祭司大人想起我时,都是这样的模样。 我带着人去了一条荒僻的小道,提前放走了辞林。 其实他不想走的,但是蛊虫太多了。 它不能再近我的身。 我对它说,去找祭司大人帮我,我等着它。 它一步三回头。 我知道,它在担心我。 我笑着朝它挥挥手。 其实我很开心的,毕竟,我也有朋友担心我了。 看着辞林消失在草丛间,我猛地呕出一口鲜血。 对面的几个长老神情愤恨,已然挣脱我的控制。 那些长老还算是有点本事。 也不算是草包。 寨中的人,都是会用蛊的。 可我是圣子啊…… 看着他们露出惊恐的眼神,惨叫声回荡在林间,我的心情有些愉悦。 最好是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那样……祭司大人就不会受伤了。 我杀得双眼猩红,眼前模糊,意识也模糊,好像是断了只腿和手。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我的眼前只剩下那老不死的大长老一人。 只要杀了他,我就能活着离开! 我还想见到祭司大人。 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可我还是低估了那个老东西。 在我驱使蛊虫钻入那狗东西的心脏时,一股大力将我直接拍在地上,我猛然翻身,铺天盖地的蛊虫和毒物朝着那个袭击我的东西扑去,却又是一股大力将我瞬间撕碎,肩上也被咬了一口。 我听见了密密麻麻的撕咬声,疼痛后知后觉,我愣愣地朝着我的胸口看去。 哦,开膛破腹了。 肠子都流了一地。 耳边是大长老癫狂的笑声,“你这个杂种,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帮着沉眷那个外来人对付自己的族人,果然是个灾星!” “那就给我陪葬吧!” “哈哈哈!” 我只觉得他好吵,驱使着那只蛊虫继续。 随后,那笑声就消失了。 我知道,是蛊虫将他的心脏啃食了。 可我也好痛啊…… 那只棕熊朝着林中跑去,可我知道,它活不了。 我出手,便没有让他活下来的可能。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树叶沙沙的响声,和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啃食声。 窸窸窣窣,密密麻麻,听得人牙疼。 我躺在血坑中,仰面看着天,感受着身体中生机一点点消散,好像还有东西在我的腹部啃食,不过我也顾不上了。 毕竟,疼得我都动不了了。 人说死前都会有遗愿。 那我的遗愿是什么呢? 已经混沌的脑子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早晨出门的时候要大胆一些,好歹要亲一下祭司大人啊。 真是有点不甘心…… 我都还没有亲过祭司大人,那丰润的唇,看起来就很好亲。 这是他见到祭司大人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惦记了这么些年,还是没亲上。 还想再见祭司大人一面啊…… 算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太丑了,还是下辈子吧。 下辈子,我一定漂漂亮亮地去见他。 第538章 前缘 火舌卷过的疼痛让沉眷身上冷汗涔涔。 凤霁安看着脸色惨白的沉眷,抱胸开口,“神君大人的主魂齐了?” 沉眷点了点头,看向手中闪着微弱光芒的栖魂木,凤霁安手中也有相同的一枝。 “那正好,也到了最后一步了。” 凤霁安站直身子,拍了拍沉眷的肩膀,“有因果者重入轮回,我和小九封印记忆,会帮你的。” 沉眷点头。 凤霁安知道他需要缓一缓,不再言语。 每个小世界都有自己的运行轨迹,他们算是入侵者,便不能留有记忆。 沉眷入轮回,是为了给自己与顾爻争取一个可能。 他要让他的大人,喜欢他。 从前没有机会,如今这万丈红尘,他为何不能将高座上的神明拉下来坐一坐? 栖魂木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带着温度,让沉眷忍不住往上贴了贴。 快了…… 就快了…… 大人再等等他。 这已经不是沉眷陪着顾爻经历的第一世了。 因果加身之人,轮回成为凡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而顾爻的主魂分为九块,每一世都会横死。 沉眷也不是没有带着记忆去帮助过他,却只能让顾爻遭受更多的苦痛。 后来他学乖了,从第三世开始,他便封了自己的记忆,去当那个推手。 早点让改变不了的事情发生,他的大人也能少受些苦。 第一世,顾爻是江湖中的一方游医,沉眷装作一个可怜乞儿被顾爻救了,死皮赖脸地跟在他的身边,成了他身边药童。 恰逢天下战乱,天灾不断,疫病横生,顾爻有济世之心,入世救人,传出神医之名。 他救了多少人啊,却在叛军封锁了满是疫病的城池时,被那些流民夺走了全部的药,积劳成疾加之气急攻心,顾爻发了风寒,高烧不退,本来不是多大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施以援手。 沉眷心慌焦急,可封了法力的他,只是一介凡人,根本打不过那抱团的暴民。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死在那茅草屋中。 此为第一次横死,得病无医。 第二世,顾爻是忠心耿耿的将军,沉眷做了他的副将。 他还在战场上拼死杀敌,戍守边疆,朝中就有人说他功高震主,昏君当道,直接断了军队的后援补给。 黄沙漫漫,他们不过千人,死守边关,城中连水都不多,能吃的草根早就被挖出来充饥了,却依旧等不来救援,无一生还。 此为第二次横死,饥渴所困。 第三世,顾爻是前任太子的遗腹子,掌权者交替之时,一向不显山露水的五皇子起兵造反,事发突然,看着皇城外的大军,再看看皇城中的百姓,当时的太子父亲只能自请让位。 而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五皇子登基之后并没有放过太子一家,在他们去往封地的路上派人截杀,只有太子府的几个暗卫护着当时怀有身孕的太子妃逃走。 而顾爻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要报仇,夺回他们正统的位置。 他多智近妖,筹划多年,而沉眷是他身边的谋士。 还是他最信任的朋友。 可沉眷是那个推手,他是个细作。 暗中收集顾爻谋反的证据,顾爻以为大业将成之时,将他推入深渊。 顾爻败了,以谋反罪名被斩首于菜市口。 可沉眷也没活,于同一日在家中服毒自尽。 那一世,他那条命是皇帝救的,他呈上证据,是忠。 可顾爻待他如挚友,他服毒自尽,是义。 此为第三次横死,王法诛戮。 第四世,顾爻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沉眷是山中大妖手下的一只兔子精。 沉眷引着顾爻入了深山,原本该功成名就的人被吸食精气而死。 而他的下场也没好到哪里去,后来被那只大妖剥皮抽筋,做了补品。 此为第四次横死,非人夺精气。 第五世,顾爻是被边境小国替嫁而来的“公主”,入宫不过第二日,便因为和一个受宠的妃子穿了一个颜色的衣裳被皇帝随手打入冷宫。 在冷宫之中受尽磋磨,而沉眷是冷宫中的一只老鼠,在半夜打翻了烛台,让整个冷宫化为火海,和顾爻一同死在火中。 此为第五次横死,火焚。 第六世,顾爻是刚出生就身有残疾的孩子,被生母放进木桶中,顺着河流而下,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收养。 沉眷是河中一条肥硕的草鱼,直接撞翻了那个木桶,让那个在河上漂流了两天的孩子溺死在河中,而他也在顾爻死后不久,被人网住,炖成了鱼汤。 此为第六次横死,水溺。 第七世,顾爻是武林中最有天赋的剑客,一柄青虹剑,在武林会上一举夺魁,成了武林盟主。 可人心难测,他太过刚直,得罪了武林中许多世家大族,被人在他闭关之时偷偷动了手脚,以至于走火入魔,而沉眷是他收养的聋哑弟弟,那个动手脚的人,是沉眷的贴身仆从。 那些世家大族说顾爻是魔头,他们聚集起来对他喊打喊杀,顾爻带着沉眷且战且退,直至退至山崖,无路可退,他们自崖上一跃而下。 此为第七次横死,堕崖。 第八世,顾爻是西方宫廷中最有威望的大魔法师,沉眷是国王最宠爱的王子,也是大魔法师的弟子。 可大魔法师,声望太高,已经威胁到了国王的威望。 可大魔法师戒备心太重了,只对自己的小徒弟有点耐心,国王给了自己最宠爱的孩子一瓶魔药,告诉他这是能帮助大魔法师修行的,但是不能告诉大魔法师。 彼时不过八岁的小王子信了这个疼爱他的父王。 顾爻受了恶毒的诅咒死去,而虚伪的国王也露出了真面目,在小王子一日日哭闹着顾爻名字中对他厌弃,最后小王子死在了他的兄长手上。 此为第八次横死,毒药咒诅。 第九世,顾爻是苗疆不受宠的孩子,沉眷是前来复仇的祭司。 若沉眷没有到来,顾爻也会当上圣子,只是过程会更加痛苦,最后死在十几年后苗疆和北堰的交战中,在两军交战时被背刺,抛弃在深山之中,遭野兽啃食,尸骨无存。 而沉眷到来做了那个推手,可顾爻的死亡无法改变。 此为第九次横死,恶兽吞食。 将横死之法全都经历一遍,沉眷才聚齐了顾爻的主魂。 而剩下的几枚神魂碎片,是要顾爻自己去找的。 沉眷笑了笑,将手上的栖魂木投入轮回。 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这一世,顾爻是父母双亡的孤儿,沉眷是掌管财团的天之骄子谢规。 沉眷与凤霁安双管齐下,尽力积攒功德值,用来抵消因果。 顾爻后来所做之事,凤霁安化身系统也帮了许多人,都是为了功德值。 功德抵消因果,他的大人,才能完完全全回来。 大人,沉眷期待着与你再见的一天。 第539章 深情现代番外(上) 夏日的午后总是带着闷热,天气更是说变就变,刚刚还是大晴天,此刻便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点往身上砸,实在是有点疼。 徐青感觉实在是倒霉,今天堵车才骑着小电驴出来,就遇到这种事情。 他顶着风雨,将小电驴骑得飞快。 可这天还要亡他,看着面前这漫长的红灯,徐青心里格外烦躁。 他四下张望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瞬间吸引了他的视线,那腰,那腿,那握着黑色伞柄的手,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品出来是仙品。 完美长在了徐青审美点上。 按徐青的讲就是,这男人就是按着老子的口味长的,真?的带劲! 徐青,性别男,爱好男。 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新时代五好男大学生,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好点色怎么了? 徐青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男人好像在和别人讨论什么。 徐青正想再看看,可往常难熬的红灯此刻已经变成绿色,身侧的车都已经向前驶去,身后的车喇叭按得震天响,催促着他快点往前走。 徐青心里有点遗憾,却不太甘心,咬了咬牙,朝前开去。 他绕了一圈,拐到了刚刚见到那个男人所在的那条车道上,可车还在,那人却已经不在了。 徐青不免失落。 难得碰上这样合他心意的男人。 可人海茫茫,哪里有再碰到的机会。 他还要赶着去学校实验室,没时间在这等着。 虽然是这样想着,可徐青还是看了一眼那个车牌号。 京a·l6666。 徐青:……6。 看来是个有钱有地位的人,不然可排不上这么吉利的车牌号。 他家虽然说是有点小钱,但也是比不了的。 可徐青心里总是存着一点幻想的。 万一呢? 人总要有梦想,不是吗? 可徐青也没想到,梦想实现的日子来得这么快。 晚上,徐青一身疲惫地从实验室出来,只等着验收结果了。 他最近跟着导师在加紧做个实验。 脑瓜子嗡嗡疼,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烧。 今天淋了雨,他赶着来实验室,就只是换了身衣服。 徐青抬手按了按额头。 enmmm…… 摸不出来,但是脑子有点晕。 应该是有点烧的。 徐青晃了晃脑袋,将自己的小电驴提溜出来,骑着小电驴回家的路上,徐青也不敢开得太快,徐徐微风吹来,倒是让他的脑子清醒不少。 想要今天早点回家洗个热水澡,徐青便抄了近道,骑行在空旷的小道,昏黄的路灯将一道人影拉长,让徐青看不真切。 可他总觉得有点眼熟。 那身段,往那一站就是电影质感。 徐青努力回头看去,隔着一段距离,不停朝后看着。 许是徐青的目光太过灼热,那人抬眼看来,金丝眼镜在路灯下折射出一道光,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明明灭灭,更显得整张脸深邃又俊美。 是早晨他见到的那个男人。 徐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许是脑子被烧糊涂了,那一瞬间想要抓住之人的喜悦超过了所有。 他努力向后抻着脖子,抬起一只手向他努力挥了挥,脸上笑容灿烂。 那男人脸上露出惊诧的神情,伸出手好像要来抓他。 徐青以为自己的爱情就要来了…… 下一秒…… 嘭的一声! 他连人带小电驴撞到了电线杆上,整个人侧翻在地。 徐青整个人脑子更晕了,腿也有点疼,手也有点疼。 昏昏沉沉间,他见到那个男人朝着自己冲过来。 徐青努力想要将他的容貌看得再清楚一些,却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等到徐青再醒来的时候,他家母上大人正坐在床头削苹果。 一见到他醒来,上来便揪着他的耳朵,一阵河东狮吼:“徐青,你是真不怕死啊!发高烧还敢骑车,我们家是差你那点打车钱是吧?” 徐青身子不自觉跟着往上抬,捂着自己的耳根,面色扭曲,赶忙求饶,“妈,妈,妈,我错了,你轻点,轻点。” 于秋兰女士这才放开他。 看着徐青那打着石膏的腿又开始唉声叹气,“还好这次没出什么大事,你还碰到好心人给你送医院来,不然就那小巷子,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 一听自家母上大人提起有好心人救了自己,徐青脑中就是那张模糊的俊脸,他扬着脸,冲于秋兰女士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妈,那个好心人,有留下什么信息吗?我们是不是得去感谢一下人家。” 说起这件事,于秋兰也是愁得很,他们老徐家是没有欠人人情的道理的。 可那个挺帅的小伙子,把人送来医院交了钱就急匆匆走了。 连她都没见到面,还是听那些小护士讲的呢。 一听就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孩子。 再看看现在躺在床上,笑得一脸傻样的自家儿子,于秋兰直接一巴掌拍在徐青脑门上,“我倒是想报答啊,没给机会啊,连人家叫什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上哪里去感谢人家?” 闻言,徐青扬起的脸瞬间垂了下去,情绪变化之大,连于秋兰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他们家一向开明,从青春期的时候自家儿子说喜欢男生开始,他们就选择练了小号。 给徐青生了一个小他一轮的妹妹。 这些年她和老徐也有试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 只是,这种取向,毕竟是少数。 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 这些年,徐青也没个动静。 如今这看起来,倒像是动了春心? 于秋兰一向是心直口快,这么想着,便也开口问了。 徐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这,这么明显吗?” 于秋兰也知道了。 这是真动心了。 可这上哪里给他找人去。 看自家兔崽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于秋兰就看不得这个熊样,又是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 “别整出一副死了老娘的表情,你妈我想办法给你找找。” 他们老徐家,还是有点人脉的。 徐青捂着脑门,原本一脸委屈的神情转瞬间变得明媚,拉着自家母上大人的手晃了晃,“妈,你真好。” 于秋兰最吃不得徐青这一套,脸色也缓了不少,点点头,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做了全身检查了,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收拾一下出院,你爷爷老战友的孙子从国外回来了,今天要来我们家。” 徐青点点头,随手拿起桌上于秋兰刚刚削好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问道:“是爷爷哪个战友啊?” 于秋兰思索了一下,“好像是姓贺吧,好多年没联系了,这些事情,你爸比较清楚。” “哦,对了,那个孩子,好像是叫……贺言深。” 第540章 深情现代番外(中) 苹果瞬间滚落在地。 贺言深这个名字像是一个开关,打开了徐青尘封的记忆。 他没有告诉父母的事情,他之所以会意识到自己喜欢男生,就是因为他从小开始做的一个梦。 断断续续,却连在了一起。 梦里,他也是徐青,不过是民国上海滩徐家少爷徐青。 他在梦中经历了徐青的一生。 幼年丧母,亲眼见过父亲将那些女人带回家做腌臜事而留下心理阴影。 少年留学,与顾爻结识成为挚友,他护自己周全,带他将欺负过自己的那些洋人富贵子弟统统打了一遍。 青年归国接手家业,放弃了热爱的医学,成了名利场上虚与委蛇的徐老板。 后来,碰到了贺言深。 梦中他看不清贺言深的脸,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 徐青知道他们所有的悸动,欢喜,痛苦,挣扎,直到无力。 仿若身临其境般,徐青每次从梦中醒来都是惊醒。 国内的朋友,亲人,爱人,都成了滚滚历史中的一颗沙砾,他们都为了祖国的光复付出了太多。 在那个炮火纷飞的年代,徐青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起初还有妹妹会陪着他,后来妹妹也成了家,徐青便是彻底孤身。 他终身未娶,在国外将生意做大做强,那个年代,作为有名的爱国商人,捐了数不清的物资,不知救了多少人。 而他死前,还紧紧地抓着那纸泛黄的信。 死后唯一的遗愿,也是让妹妹将他的骨灰带回故土,葬在贺言深身边。 落叶总要归根。 徐青飘零半生在故土之外。 死后才得以归乡。 漂泊无依的浮萍,贺言深便是他的根。 如今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徐青便觉得心口喘不上气,他死死揪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却是止不住地流。 于秋兰被自家儿子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到了,还以为是车祸有什么后遗症,吓得她赶紧就要去叫医生。 徐青却扯住她的袖子,眼眶红得不像话,像是走到了绝境的赌徒般,声音绝望又嘶哑, “妈,我们赶快出院,我要回家!” 于秋兰都急死了,“你这样子回什么家啊,赶快再做个详细的检查,我去给你叫医生。” 徐青却只是执拗地摇了摇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根本止不住,声音哽咽中带着乞求, “回家,我们回家。” 于秋兰见徐青情绪这么激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赶紧坐下来给人顺顺气,“好好好,我们回家。马上回家。” 徐青这才缓了些情绪,抬手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于秋兰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带着徐青出院。 坐在轮椅上,徐青紧张得不停朝着门口张望,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沙发上的于秋兰和徐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门铃声响起,张姨给人开了门,于秋兰和徐闻赶紧迎了上去。 隔着玄关,徐青看不太真切,却也听到了声音。 “言深啊,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这是他爸的声音。 “老人家身子骨还算硬朗,多谢徐叔叔关心。”这是一道清冽好听的男声。 颀长的身影从玄关处缓缓踱步而来,徐青愣愣地看着那张侧过身弯着腰和长辈讲话的青年。 梦中一直模糊的那张脸忽然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 是了,他的贺言深,就应该是这个模样。 贺言深抬头,看到徐青的那一刻眼神中也有些诧异。 徐青想要叫他的名字,却发现早已经梗塞得说不出话。 他们隔着几步对视,相顾无言。 良久,徐青才颤着声音开口,“贺言深?” 贺言深也感觉喉咙有点紧,闷闷应了一声。 只那一声,徐青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贺言深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见到这个迷糊鬼。 昨日他匆匆从医院离开,本来想着将事情处理完就去医院找人。 正式和那个迷糊鬼介绍一下自己。 却又接到自家老爷子的通知,让他去拜访一下老战友的后辈。 他本来想着从徐家离开就赶去医院的。 说来可能不信,但他确实是对一个骑着小电驴撞在电线杆子上的迷糊鬼动心了。 一见钟情,毫无缘由。 在看到那张脸,那个人的第一刻,便认定了。 如今人就在他面前,第一次见面,就把人惹哭了。 贺言深有些着急,赶紧上前半跪在地上,有些手足无措地给人擦着眼泪,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贺言深柔声哄着,徐青的却哭得更凶了。 一旁的于秋兰,徐闻,张姨,看着这诡异的事情走向,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等到徐青终于哭够了,贺言深才松了口气。 徐青却还像是不解气,一把扯过贺言深的袖子,愤愤地擦着眼泪。 于秋兰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像是鹌鹑似的两人,沉声开口道:“解释一下吧。” 第541章 深情现代番外(下) 徐青从贺言深身后怂怂冒头,顶着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妈,他就是送我去医院的那个好心人。” 于秋兰闻言瞪眼,下意识抬高音量,“就是你一见钟情那个?” 下一瞬,徐闻震惊。 张姨震惊。 贺言深也震惊。 四双眼睛全都朝着他看来,徐青瞬间红了脸,扯着贺言深的衣服,往贺言深身后躲了躲。 贺言深只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脑袋以示安抚。 “放心,交给我。” 徐闻瞬间觉得手里的瓜不香了。 贺言深看着对面两位长辈,诚恳道:“叔叔阿姨,我对徐青一见钟情,希望你们能给个机会,我会对徐青很好的。” 于秋兰清了清嗓子,本来想说点什么,让贺言深有点危机感。 可奈何自家那个兔崽子不争气,不停在人家身后朝着她使眼色。 于秋兰叹了口气,大手一挥,“行!” 徐青眼角眉梢都染上喜色。 于秋兰眼不见心不烦, 胳膊肘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徐闻瞪大眼睛看向自家夫人,像是不相信她这么轻易就把儿子给卖了。 于秋兰瞪了他一眼,“儿大不中留,赶紧打发出去,省得留着糟心。” 贺言深牵上徐青的手,郑重道:“阿姨放心,我贺家人都是专一的,我和阿青谈恋爱,必定是以结婚为目的。” “阿姨不放心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和阿青认识时间是有点短,明日我就去将我名下的财产公证,过户八成到阿青名下,剩下两成,婚后也会过户给阿青。” 于秋兰这回眼神不对劲了。 看贺言深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 她以为自家儿子已经是顶级恋爱脑了,没想到来了个更牛的。 不过这种事情对自家兔崽子只有好处,于秋兰不会说出来。 倒是对贺言深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满意。 而于秋兰也没想到,贺言深今天的承诺,是真的在一板一眼的实施。 他真的将徐青捧在手心上宠着。 也真的是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 于秋兰坐在台下,看着台上交换戒指的两人,偷偷抹了抹眼泪。 天底下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过得好呢。 在外人看来,徐青和贺言深是互相一见钟情,一年便定下终身。 可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他们的幸福,是跨越重重炮火和两人的一生而来。 愿下一世国泰民安,我们终会重逢。 而如今,他们做到了。 在轻柔的海风中,亲友的祝福中,白鸽被放飞,他们在接吻。 ——全文完—— 这本连载了十个月的小说到这里正式完结了。 其实起初落笔,我也只是一时兴起。 脑中当时全是狗血文的路子,写下第一个位面时,因为没有首秀,就是一个人乐呵呵单机码字。 直到第一个世界临近尾声,有人来看,有了第一条评论,第一条书评,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没想到我能让这么多人喜欢我的故事。 可当我快要写完第一个故事时,我突然有点茫然,真的要让一个不会坚定选择阿爻的人作为另一个男主吗? 以至于我甚至一度想过要将这本书写成无cp。 可我笔下的人物,我的第一个主角——顾爻,他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 更确切来说,不止是他,还有完颜珏。 一个人设趋近于完美的“男二”。 不可否认,我对他有着极其的偏爱,就算是如今的我去看,对那个异域少年的描写也是最出彩的。 让人闻之欲醉的容貌风姿。 断代风华无处觅。 他身上有着来自草原的自由与野性。 那是顾爻一直向往的东西。 而对于阿爻而言,他与袭越的相遇是刻意,与完颜珏的相遇却全是偶然。 灯会之下,他与完颜珏初见,是一眼惊艳。 灯楼之下,他与完颜珏再遇,是一眼入心。 他们,相遇,相识,相知,一同游历,经历了生死。 顾爻从来都是完颜珏的第一选择。 这如何能不动心呢? 那样坚定选择了阿爻的人为什么不能当男主呢? 是啊,为什么呢? 阿爻和那个异域少年在那一瞬,仿佛同时朝我发出疑问。 我在一瞬间被点透。 是啊,阿爻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值得最好的呢? 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完颜珏,一个人设完美的深情男二,连夜抬咖,升级成了男主。 一个坚定不移选择阿爻的男主。 与其说是我选择了他们,不如说是他们互相选择。 我相信,每一个诞生在笔下的人物,都是有灵魂的。 所以,我连夜推翻原来脑内狗血文的设定,开始重新构造整个故事脉络。 用一条无形的线,将所有故事都串联起来。 也就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故事。 脑中风暴的是绝美旷世奇恋,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出来。 笔力不足,还请见谅。 “眷顾”,是在我笔下逐渐丰盈的沉眷和顾爻,他们互相选择了彼此。 在沉眷心中,与高台上那个神明都相遇是一场眷顾。 可对于顾爻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素尘山上终年的孤寂,只有沉眷是唯一的慰藉。 那只小狐狸甘愿陪在他的身边默默无闻。 所以“神”有了私心。 那颗心,又历经人间香火,滚滚红尘中走一遭,生出了七情六欲,开出了一朵名为沉眷的花。 他们相互救赎,又相互陪伴。 他们从不是上天的“眷顾”,而是各自的“眷顾。” 正如沉眷为自己取的名字,他对于顾爻,永远沉溺而眷恋。 无论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 顾爻和沉眷,是相互坚定的选择。 虽历经磨难,却也终有个好结果。 完颜珏,明怀瑾,齐暄,步韶栾,阎郁,莱恩,沈折竹,谢规,沉眷。 在我落笔的那一刻,他们便是独立的个体,有了自己的灵魂。 而在写下这本书时,我没想到它会是一个这么长的故事,会历经这么长的时间。 中间也有许多人来来去去,很感谢能陪我走到现在的宝贝们。 也很感谢处女作又这么多人喜欢。 创作过程中有许多困难,如今也算有个好的落幕。 向日葵终会等到晨曦。 也希望看到这里的宝贝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阳光。 不一定是爱情,也可以是其他。 正如作者微博所言,愿我所有可爱读者,前途坦荡,未来光明灿烂。 力有不足,感谢包容陪伴。 下本书江湖再见。 眷顾采访实录。 有一天,一个读者收到了一份特别的问卷。 于是决定接下这个任务。 问卷对象:顾爻,沉眷 问卷主持人:虞安 问卷提供者:就墨 在本亲妈三催四请(划掉)跪地乞求(划掉),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抛弃了(本就为数不多)尊严哀求我们神君大人。 神君大人带着他养大的狐狸来我们直播间完成这份问卷。 虞安激动万分。 (上台)(整理领带)(仪表堂堂)(清嗓子)(开麦):欢迎大家来看我的绝美cp!!粮多管饱,纯甜不虐! (聆听掌声)(鞠躬)(潇洒)(谦逊)(踩着油亮的皮鞋下台 ) 许是虞安的一番陈词惊艳了台上两人,他们看着虞安的目光无比专注(看傻子的眼神) 前面这些插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下面的直播间实况。 虞安:“请问您的名字?” 沉眷:“你这不废话吗?连名字都不知道,做什么问答采访?大人,我们走!” 说着,沉眷就要拉着人走。 顾爻:(拉了拉自家狐狸的手)“别闹,坐下。” 略带抱歉看了虞安一眼。 顾爻:“顾爻。” 虞安:“年龄是?” 沉眷:“记不清了。” 顾爻:(沉思一会儿,摇摇头)“太久了,记不清了。” 虞安低头估算,随便填了两个数字。 虞安:“ 性别是?” 沉眷:(看傻子的眼神)“男。” 顾爻:“男。” 虞安:“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沉眷:“我的性格大人说了,是顶好的,不过这不重要,在我心里,阿爻的性格就是最好的,他温柔,耐心,哦,笑起来特别好看……”(此处省略一千字) 顾爻:(一把捂住沉眷滔滔不绝的嘴)“应该算是比较好相处的那一类。” 被秀了一把恩爱的虞安捧着心口。 啊,我死了,人生圆满,我的cp就是最真的。 不过虞安可没忘记自己的使命,继续下一个问题。 虞安:“对方的性格?” 沉眷:(拉下顾爻的手)“大人的性子自然是顶好的,他温柔,耐心………” 顾爻:(再次一把捂住沉眷的嘴)(一一细数)“有点疯,有点幼稚,做事不计后果,爱撒娇,恋爱脑,小哭包……” 沉眷的脸瞬间垮了,可怜兮兮的,“大人~” 顾爻笑着补上最后一句:纵使他有千般不好,我也喜欢。 虞安嗑生嗑死。 虞安:“两个人相遇在哪里?” 沉眷:“扶桑城外的河边。” 顾爻:“同上” 虞安:“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沉眷:“天神下凡,一见钟情,想与他日久天长。” 顾爻:(轻笑一声)“小狐狸滚了一身泥巴,小煤球似的。” 虞安:“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沉眷:“大人分厘,皆为沉眷所念。” 顾爻:“狐狸纵有不好,在我眼里都是优点。” 虞安默默划掉下一个问题。 扫了一眼,又划掉了一串没用的问题。 虞安抬头,微笑着问出下一个问题。 虞安:“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沉眷昂首挺胸,大声宣扬:“听夫人话,是基本男德!” 顾爻沉思,随后微笑,一脸纯真歪了歪脑袋,试探着开口:“再来一次?” 一辆车呼啸而过。 虞安低头,小脸通黄。 虞安接着问:“对方性感的表情?” 沉眷瞬间杀气毕露:“想死吗?” 顾爻赶忙安抚,拍了拍他的手,微笑着拒绝,“私人问题,无可奉告哦。” 虞安虽有遗憾,却也表示理解。 划掉了接下来大半的劲爆问题。 虽然她真的很想在自家cp床板底下偷听(bushi …… 问到最后,虞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问题。 “对方说过的最让您心动的一句话?” 沉眷偏头看向顾爻,顾爻恰巧也在此时看过来。 沉眷:“狐狸,我在。” 顾爻神色柔和了几分,一字一顿郑重道:“沉眷所为,皆出自本心,无怨,无悔。” 虞安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轻咳两声,“您此刻最想对对方说的一句话? 沉眷顾爻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素尘山上,岁岁年年。” 这是属于顾爻与沉眷的承诺。 虞安合上手中的本子,问出她看完书的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能问一下沉眷大大吗?为什么您第一个世界和第二个世界不是小世界主角呢?” 沉眷一愣,带着几分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虞安,“书中应该有伏笔啊?你没看清楚吗?” 虞安:“啊?”,她挠了挠头,“真,真没看出来……” 沉眷的眼神更奇怪了,他满脸不耐,“那你自己回家……” 顾爻按住沉眷,看向脑袋已经要低到膝盖的女孩,声音温柔,“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狐狸将我的九片主魂聚齐,投入轮回,要让我合情合理去收集自己的神魂碎片,那就必定要有个合理的流程,就是系统。” “第一个世界,因果依旧未消,沉眷神力本就不是巅峰,受到世界排斥,自然无法成为那一任的气运之子。 “我成为大宣丞相,兴修水利,开拓漕运,修建堤坝,将江南水患的影响降到最低,这本就是在赎罪。” “你们难道没发现,袭越下江南赈灾,去的就是受灾最严重的——扶桑城吗?” “那一世我功德何止小九记录的那些,那些工程政策都是会惠及往后几代的。” “第二世,本就是混沌的世界,规则不全,狐狸仍然还未恢复,沈折竹越过飞升天堑,本就神志不清,心智不全,自然无法全然掌控卿衍,他与卿衍一同历劫,二者都没有记忆,沈折竹占了上风,做了一世的明怀瑾,他两世的感情,卿衍又如何能敌过?自然为我所用。” “而在莱恩之前,我与狐狸皆无好下场,这本就是一场赎罪,九尾狐族本该消失,既然逆天而行,保下狐狸,自然要有代价。”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顾爻的目光遥遥地落在虞安身上,后者忙不迭点头。 顾爻露出欣慰的表情,牵上沉眷的手,朝着虞安摆摆手, “谢谢你们的喜欢,也很感谢我与狐狸的故事得到你们这么多小姑娘的喜欢。” 虞安站在原地挥手,“也希望你们一直幸福!” 本次直播到此结束。 问卷封存。 ——— 虞安不仅是一个人,她代表的是所有的可爱读者,让她为代表,和眷顾做了一次面对面的采访,也是圆了所有读者现场嗑cp的愿望(bushi 阿爻对虞安说的话,也是对所有喜欢他的人说的,次元是破不了,但我希望在这个短暂相接的地方,喜欢阿爻的读者们都能亲眼看一看他与狐狸如今幸福的模样。 也借着这次采访,将最后的坑填上了——为什么前两世狐狸不是小世界气运之子? 作者没想到,居然真的没人发现这个扶桑城这个伏笔(bushi 我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神志不清)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击掌)(′▽`??) 番外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本章又名:《顾爻的带孩子日常》 《一天天的破事怎个恁多》 《真开心,又是给人擦屁股的一天》 《成神照样当社畜》 《顾爻的碎碎念日常》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996》 《资本家是如何养成的》 想看以上内容,请点击本章:快穿局的建立(手动下划线变蓝) 顾爻咬着牙,看向桌上一堆的公务,实在是头疼。 之前有沉眷帮忙,没感觉事多。 到底什么b事儿这么多啊? 怎么成了神也要当社畜啊? 他这劳碌打工命啊。 想狐狸了。 狐狸什么时候回来? 都怪司命殿那群不中用的,连只屁大点的,还没成年的小鸡仔(划掉)凤凰都搞不定。 凤霁安也是个没用的,连自家后辈都搞不定,还要求到狐狸头上。 要他说,就是凤凰一族宠得太过了。 顾爻叹了口气。认命将自己埋在一堆玉简里。 还有这传讯工具,都是神仙了,都超自然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土鳖啊? 谁家好人还用玉简作为传讯法器啊? 他现在无比想念进步的科技。 改革,一定要改革! 真不想上班啊。 挣扎了许久,顾爻抬头,抬手准备随便划开一个。 从殿外飞进一只纸鹤。 是沉眷专属的传讯。 看见纸鹤翅尖上的一点红色,顾爻猛地起身。 红色的纸鹤说明事情严重了,需要他的帮忙。 到底是什么事情,连狐狸都搞不定? 一把抓住纸鹤,顾爻手中捏了个诀。 …… 看着手中好不容易稳定的一颗蛋,顾爻扫过几人,“到底怎么搞成这样的?” 凤霁安也有点无奈,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有点丢人。 天生仙种相比于其他修了几世功德成仙的凡人而言有利有弊。 简单来说就是高风险高回报。 需要历劫。 劫过则成仙。 若是运气不好,那就拜拜喽。 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公平”。 顾爻也只是负责把控全局,主要的事情还是司命管着。 司命由天道神授,活得比顾爻还久,是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头。 算是看着顾爻长大的(bushi) 也是顾爻最早的“同事”。 就是偶尔有点不靠谱。 比如这次,出了这个大纰漏。 看着窝在人堆后面不敢说话的小老头,顾爻揉了揉眉心。 他知道这次一定有这老头一份。 “司命,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角落里的“雪堆”狠狠抖了一下,以小碎步的方式拖挪着,一副听不到要跑路的架势。 是要把装死进行到底。 顾爻也不恼,一撩衣袍,直接坐下,懒懒倚在桌边,撑着下巴欣赏万岁老人的蜗牛小碎步。 也不说话,就那样……直勾勾盯着。 剩下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 顾爻一眼扫过去。 三人自觉分成两列。 动作一致到好像训练过无数次。 无他,唯手熟尔。 专业团队致力于给顾客提供最开阔,最完美的观赏视野。 对于司命来说,那简直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这种安静才是最磨人的。 司命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低着头,挪动小碎步站到顾爻面前。 顾爻还没开口,小老头先演上了,低着头抹泪,抽抽搭搭的,也不说话。 仿佛受尽了委屈。 顾爻似笑非笑,就这样……静静看着他演。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耐心。 司命忍,继续捏着袖子抹泪,不断控诉着顾爻的无情,“哎呦喂,我一把老骨头了,怎么带出个你这么不乖的后辈啊。” 顾爻无动于衷。 “都说养儿防老,是我把你带大的,也算你半个父亲,怎么这么不孝哦……” 顾爻冷漠.jpg 静静看着小老头假哭。 还懂得从指缝间来偷看,很有精神嘛。 司命见顾爻无动于衷,狠狠心,一咬牙直接坐地上,拍着腿开始干嚎,“好歹我也是带过你的老前辈哟,怎么不懂得尊老爱幼哦,人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等到了我这里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不肖子孙哦。” “我一把屎一把尿给你拉扯长大,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小白菜啊,地里黄啊,没人爱啊~” “手里捧着个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哦……” 顾爻就这么盯着人看,唇角的弧度没有半点变化,“本尊是天生地养的灵气供养长大,以金莲之躯幻化出的神胎。” “你说的一把屎一把尿拉扯,是指想偷神池水浇花,先给我给我试试有没有毒?” “还是指金莲未开的时候嘴馋想吃莲子,差点把我整朵花都给拔了呢?” “司命大人,说句话啊?” 他当时只是躯壳未成,神识可是清楚得很。 这老头为老不尊的。 拿神池水浇花,拿金莲莲子熬莲子羹。 他能活下来都是命大。 这老头甚至想过在池子里洗脚,被他一巴掌给抽出去了。 司命自知理亏,顾爻又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干脆摆烂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 “现在这情况很难搞啊。” 顾爻思考对策,偏头看向安静如鸡的三人。 “说说吧,怎么回事?” 三人推推搡搡,谁也不敢先开口。 顾爻目光扫过他们,把玩着手上流光溢彩的蛋,随手抛着玩,“没人说?那到了本尊手上的东西,可就随我处置了。” “刚好缺个摆件,就算蛋里的东西死了,这个蛋还是很漂亮的。” 凤族涅盘重生,润似白玉的蛋壳上缠绕的是艳色的火焰纹,隐隐透着光,像是流动的岩浆,漂亮极了。 要是真不说,他也懒得管了。 要他来收拾烂摊子,还当锯嘴葫芦? 他是欠的吗? 这天天一堆破事。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九耀直接一脚踹出去,给了凤霁安一个眼神。 你自己家的事情,自己解决。 他和沉眷都是后来才知道的这件事,他们以为能搂住这个烂摊子的,没想到还是要请顾爻出手。 凤·倒霉蛋·霁安唯唯诺诺。 顾爻轻嗤一声,指节轻敲桌面,“说吧。” 他倒是要看看他都996了,这些人还能给他整出什么破事。 凤霁安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一切悲剧的开始。 凤族天生仙体,子嗣却凋零,准确来说,但凡实力高点的,都很难孕育子嗣。 凤族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有个小辈,全族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里,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的。 可天生仙体,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万事万物都讲究“平衡”二字。 得到得天独厚的力量,那就要经受考验。 历劫能过那就涅盘重生,再上一层。 不能……那就等死。 自上古来,陨落在人世劫中的不知凡几。 雷劫凤族还能帮帮忙。 可人世劫他们是真的无能为力。 这不就求到司命头上,想要暗箱操作一下。 然后就…… 悲剧了。 凤族知道自家小辈这次转世成一个身世凄苦者,人生八苦,一世便要尝尽。 为了保护自家小辈,擅自保存了他一丝灵力。 然后,力量失控了。 顾爻扯上大因果都要脱层皮,更别提这小崽子了。 实在是他们三个人搂不住事了,这才找了顾爻。 感受到顾爻身上的低气压,四个人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不敢动,实在是不敢动。 顾爻抬眼看向心虚到恨不能把自己埋进地里的凤霁安。 轻嗤一声,“想救这小崽子?” “……嗯。” 顾爻也大概知道事情经过了,也算是事出有因。 但该受的罚不会减轻半点。 “狐狸。” 沉眷抖了抖,顶着顾爻的死亡目光,咧嘴一笑,“大人。” 他知道这次瞒着顾爻是不对。 只希望罚得能轻点吧。 “我们建个快穿局吧,” 正要讨饶的狐狸,“啊?” “真正的快穿局。” 顾爻越说越兴奋,眼神越来越亮,“老子要解放!” “对啊,早该这样的。” “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 “我都这么厉害了,就该压榨一下别人啊。” 解放的想法一旦有点苗头,再想想案上那么多待处理的文件,顾爻深感人生无望。 越想越觉得建立快穿局的事情就是该提上日程了。 看顾爻兴奋的模样,沉眷默默闭嘴。 他懂顾爻的想法,百废待兴,一堆破事压在他和顾爻身上,但快穿局这个事情也不好搞啊。 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顾爻越想越有劲。 随手把蛋抛给凤霁安,“你先带回去,想让他活着,你们凤族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让他维持住这个状态。” “等我先抓个壮丁,狐狸,走!” 对于壮丁人选,他已经有想法了。 …… 后来,凤族大出血保住了那颗蛋。 顾爻抓到了壮丁,那颗蛋很不幸成了试验品。 顾爻和沉眷彻底解放。 三千小世界的中枢调控机构——快穿局,正式建立! 而顾爻和沉眷熬过创业初期,将公司(划掉)快穿局做大做强,成了某些人口中的黑心老板。 哦不,原话应该是……人渣上司。 —————— 小记者:(递话筒)对于人渣上司这个称呼,您有什么头绪吗? 爻:(微笑)(沉思)(露出大反派的笑容)可你们都得给我干到死呢。 某(些)不知名员工:……人渣。 爻:(捂嘴笑)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呢。 爻:(笑够了)(脸色微沉)狐狸,给我打! 棍棒声爆炸声齐飞,场面一度混乱。 爻:小孩子还是要管教才乖巧。(心情愉悦)(狐狸眯眯笑) 小记者:…… 爻:(偏头)(手动拉帘子)哎呀,让女士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真是失礼呢 爻:(拍手)好了,现在可以继续了。 小记者:…… (收笔)(收本) 小记者:(扬起微笑)(伸手)非常感谢顾先生参与我们的采访,辛苦了。 (握手)(跑得飞快)(生怕被揍) 爻:(苦恼)(认真)其实我很温柔的。 某些不重要画外音:去死吧,人渣上司! 爻:(微笑)狐狸,别留手,反正打不死。 【论坛体】八一八那位最神秘的丞相(上) [分区]历史板块>灌水 楼主: 求解:我推突然从二次变成三次了,我有点慌张,该怎么办? 1l 笑死,这个分区板块,这个标题,真的秒解码了。 2l 谁说不是呢,本来以为那么完美的人只是被杜撰出来的,相当于某人的oc,结果现在水灵灵告诉我居然是真的?? 3l 笑死,你也别某人了,直接点宣文帝命算了。 谁还记得大宣这个朝代存不存在当初也是历史界一大谜题呢,为这件事两方能互甩八百条史实,力求能驳倒对方。 4l emmmm……很难不记得,当初的我还是个初入历史区的小萌新,一进来在某个帖子下发了个言就被两边拉拉着评理。 他们吵起来那叫一个天崩地裂,互甩八百条权威史书和考古证据,在此基础上发表自己的观点,个个都能舌战群儒,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年少无知的我以为这是咱们区的人均水平,吓得我赶紧去恶补三斤史书,坚定认为大宣朝不存在,还往这个方向一路学习。 等我学成归来打算大杀四方,那位宣文帝的陵寝就那么水灵灵地被发掘出来啦(闭目 我当时那个哔了狗的心情谁懂啊。 家都没了,那叫一个拔剑四顾心茫然啊。 5l 抱抱楼上,谁让大宣之后乱了好几百年,从匪寇内乱到胡人侵入,那叫一个混乱,但凡有个打到京城的,都要在皇宫里搜刮一通,太多的史料和文物丢失了。 更邪门的是,那么多年考古也没发掘出一个大宣皇族或者勋贵的陵寝。 之前他们互甩的都是甩的后世发掘的一些似是而非的文物。 6l 点了,这个朝代也是真够邪门的,自从发掘出宣文帝的陵寝,他们那个朝代的人跟他喵的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个冒出来。 7l 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死相随呢?这几年国家的考古队忙得要死,可都是为了他们,我表姐在考古队,过年都只能在家待三天。 8l 别提生死相随,我现在听不得这话,满脑子都是宣文帝墓里挖出来那些东西,我不允许渣男玷污我男神,滚呐! 9l 看得出来楼上是某丞相激推了,不过也算是好事,发掘出来那些文物填补了历史上一段很大的空白。 顺带提一嘴,谁还记得楼主的疑问? 10l 楼主: 终于有人想起我了(哭哭 11l 害,这不是提到大宣了嘛,我们这些老人回忆一下当初的盛况(沧桑点烟 12l 就是就是,那位宣文帝也真是一代传奇传奇了。 那些超前堤坝建造设计图,还有土豆玉米那些高产的粮食作物居然在那个时候就开始改良育种并推广种植了。 13l 还有向外通商建交,甚至还有火药的制造,海军的成立……还有太多太多,从宣文帝墓里挖出来那些珍贵的竹简上全都有记载,直接将这些东西的出现时间提前好几百年。 14l 所以……这些到底和楼主的问题有毛关系啊? 15l 新人? 16l 是的。我看到楼主的帖子,还以为我进错区了,给我干到隔壁二次元板块去了,所以这到底是在讲什么? 你们解码到底解了个什么? 17l 看得出来是真萌新了。 18l 哈哈哈哈,终于到我给别人科普的时候了,谁都别和我抢啊! 19l emmmmm……谁家吗喽跑出来了,赶紧栓根绳。 20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嘴好毒,你就让让他吧,学成归来发现家没了也是没谁了。 21l ………我能看到! 22l 所以,请讲? 23l 那就让我来给你解答吧,宣文帝的陵墓发发掘了好几年,他们上面提到的那些和一些珍贵的金银玉器啥的全都是在耳室和侧室发现的,主墓室中陪葬的,全都是和同一个有关的东西。 24l 就是那位丞相? 25l 没错,就是那个神秘的丞相! 包括但不限于宣文帝亲手为那位丞相撰写的传记,那位丞相曾经用过的棋子,那位曾经送给他的香囊。 还有一些誊抄的随笔竹简,记录的都是一些宣文帝和那位顾丞相的日常相处。 最重大的发现就是一幅宣文帝亲手绘就的丹青图,虽然因为历史久远面容模糊了,但也能看出其人风姿。 反正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只要和那位顾丞相有关,全都被放在主墓室里。 26l 所以……这位宣文帝暗恋顾丞相? 27l 我呸!去他爹的暗恋,他明明是个渣男,逼死了顾丞相,害死顾家满门,渣男别来沾边!滚呐! 28l 我就知道,只要提及这两个人,全世界的丞相推都吻了上来。 29l 还是个虐恋? 30l 呸!他不配。 31l 我就知道,以这两位的腥风血雨体质,肯定会吵起来的。 32l 楼上的别乱说,我们文帝粉哪敢吵啊,正主认证的对不起丞相,理亏啊…… 33l 加一,论感情根本不能吵,打开正主的陪葬,就是一本巨大的《亡妻回忆录》 34l 无意点开,真的笑yue了,你们有点卑微了。 35l 没办法,文帝一生干过的糊涂事不多,最大的也是最后悔的,就是害死了自己年少的白月光。 36l 顾丞相,一款完美无瑕白月光。 37l 要我我也走不出来,救命之恩,年少倾心,政见相和,灵魂伴侣,然后被自己亲手毁了,谁懂啊? 38l 我不懂,我只会痛苦面具,每次打开正主的史料,都感觉在他的英明神武下藏着一颗渣男的心。 看得越多,我都忍不住骂他一声渣男。 39l 《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绿江文学》 40l 人死了知道来哭坟了,早干嘛去了! 41l 所以这和楼主的问题有什么关系?(挠头) 42l 哎呀,因为大宣的史书根本没留下来几本,所以正史上能证明这位顾丞相存在的证据基本没有,多存于某些只言片语的野史中。 43l 所以后来他们吵架的主题就是:顾丞相到底存不存在? 44l 贴吧哥的评论含金量还在上升:那顾丞相不就是宣文帝oc吗? 45l 笑死,宣文帝,一款顾丞相梦男。 46l 那吵了这么多年的事情,有结果了? 47l 楼上说到点子上了,真有结果了,古京都郊外发掘出顾家祖坟了。 48l 前两个月刚好挖到那位顾丞相的陵墓,今天公布结果,大家都等着呢,论坛今天都热闹不少。 49l 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公布结果? 50l 八点,还有五分钟。 51l 我靠! 52l 我靠 ! 53l 我靠! 54l 楼上癫了吗?怎么连发三条一样的评论? 55l 楼上的,我劝你先去国家考古队的官博看看。 56l 那我去看看。 57l 急急急急急急,到底发生什么了? 58l 不想下载wb的小女孩哭晕在厕所,在线蹲一个转播。 59l 蹲 60l 蹲 61l >>已折叠多条重复评论 80l 楼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现在真的好想哭啊,我推是真实存在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