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春情沈微慈宋璋》 第1章 宽阔气派的胡同内,一辆简陋的马车从朱红墙胡同远处哒哒的缓缓驶来。 定国侯府的前门前,沈昭昭眼神厌恶的看了眼渐渐靠近的马车,又侧头对身边的贴身丫头不满道:“父亲居然答应让她来,不是给母亲和我添堵的?” “穷乡僻壤里的乡下人,还不知道身上染了什么乡下习性呢,八成跟她那早死的母亲一样上不得台面。” “父亲居然也答应让她来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年轻男子:“堂兄,你说是不是?” 站在沈昭昭身边的男子一身圆领窄袖紫绯袍,胸前猛虎凶恶,身量却欣长挺秀,腰间的黑金乌刀带了几分煞气。 只见他懒洋洋的瞥了一眼身边的沈昭昭,又意兴阑珊的挑眉,没要开口的意思。 还是沈昭昭旁边的嬷嬷小声道:“这处地方冷,老太太和夫人都在里面等着的,外头下人接进去您就能瞧见了,姑娘何必亲自在这儿等着。” 沈昭昭就冷哼一声:“我就想先看看她是个什么货色。” “我父亲和母亲这些年谁不说举案齐眉,这会儿竟冒了这么个贱人出来,还是个没名分养在外头的外室生的,我真真看不下去。” 说着她又咬牙切齿落了一句:“真想叫她一来就出丑,那样我才畅快些。” 站在沈昭昭另一边的宋璋听罢这话,这才懒懒散散的笑了一声:“想让她出丑还不容易。” 说着他凤眼里露出几分趣味,薄唇勾出个弧度:“恰巧我出来既看了个热闹,便也凑个热闹不是?” 沈昭昭立马双眼亮起来,朝着宋璋就露出个甜甜笑意来,眼睛亮晶晶地拽着宋璋的袖子:“堂兄有法子让她出丑?” 宋璋没看沈昭昭,修长手指按在腰侧的长剑上,修竹似的高大身形往正停在定国侯府门口的马车前走。 沈微慈轻轻掀开轿上小窗一角,见着那贵气的门庭和那匾额上的字,便又放下了帘子。 身边的月灯扶着沈微慈小声道:“姑娘,我们下马车吧。” 沈微慈嗯了一声,正要伸手撩开帘子,却见帘子忽然被外头伸进来的剑柄挑开。 那长剑露出了半截剑身出来,抵在她身前,正朝着她泛着冰凉的冷光,像是带着几分杀意警告,又像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旁边的月灯被这忽然伸进来的长剑吓得失声叫了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往后倒,又一屁股坐在了狭小的马车里。 沈微慈只看了面前的剑一眼,又抬起眼眸看向拿着剑的年轻男子。 只见他玉冠束发,凤眼长眉,俊秀的贵公子模样,却又薄唇凉薄,带着两分不羁邪气。 再看他体魄高大,仪容俊美,却眉眼轻佻,细看还带了两分厌烦轻视过来,如在看一件不入流的物件。 但看他着官袍,紫衣金銙,不必想也身份尊贵。 两人对视,宋璋看着那马车内的女子,身上穿了件有些发旧的绛粉孺裙,却肌肤胜雪,骨骼纤细,一双微上挑的桃花眼如泛春波,再下就是一张饱满红艳的樱桃小口。 又那乌发上只配了根简陋银簪,再无其他装点,连耳坠都未带,却更显唇红齿白,玉骨冰肌。 原以为不过个粗陋的乡下女子,却是没想到是这等相貌。 宋璋眼里的轻视更甚,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玩意儿,身份低的让他瞧不上。 倒是她没被他的剑吓到,稍让他有些意外。 沈微慈眼神看了眼面前的男子,又垂眸扫了眼旁边站着的幸灾乐祸的下人,心思京师内的门阀大族最是讲究出身和尊卑,面前男子的轻视,她只做未见,一心低调。 且她也早想过过来可能会受些冷遇,即便知道面前人要给自己难堪,她还是伸出细白的手指,轻轻推着那面前的刀柄入鞘。 又出到帘子外头低眉顺目福了礼,轻声细语道:“谢过公子抬帘。” 宋璋眉头一挑,他倒是听不出面前这女子是讽刺还是真心谢了。 身后沈昭昭笑声传来:“堂兄,她还谢你呢。” 宋璋唇角的弧度下压,刚才既已放了话出来,怎能失了脸面。 随手从腰上金銙蹀躞带上扯了个玉坠打过去,只听得银簪落地,那一头如瀑青丝散下来,遮在那张微微苍白的脸上。 宋璋看了一眼面前那双难堪的桃花眼,回头朝这沈昭昭凉凉一笑:“爷可不给这等不入流的掀帘子,这声谢倒是侮辱了爷,打她也是她该得的。” “倒耽误了我进宫的时辰,这账没完。” 说着宋璋一掀袍子,利落翻身上了通身漆黑的骏马,留下这一地狼藉,就洋洋洒洒的走了。 沈昭昭看向站在马车上失神的沈微慈,见她披头散发,心下大快,朝着沈微慈便是一声冷哼:“也不瞧瞧你出身,有些富贵可不是你能要得起的。” “侯府多养你一个跟多养一个丫头没区别,你要是识趣,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别给我去外头乱说。” “我父亲答应收留你,不过是看你跟流浪狗似的可怜,你当给我小心些,别以为进了侯府就能做小姐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你叫我不高兴,我便叫你过的比你在乡下还惨。” 说罢沈昭昭扬着头,转身带着四五个丫头就走。 那跟在沈昭昭身后的丫头一个个转头朝着沈微慈讥笑。 从地上起来站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呆呆看着这幕,捏紧了手:“欺人太甚。” 沈微慈看着地上那扔来的玉佩,强忍着眼眶湿润,握住身边月灯的手指,一转身又掀开帘子回了马车里:“将簪子捡来。” 沈微慈在马车内重新盘头发,等在外头的婆子不耐烦地催促:“磨蹭什么,里头老太太和夫人还等着呢,你当你是京师里有脸面的人物么,还让夫人们等你不成。” 又有丫头笑:“破落户有什么脸面,嬷嬷瞧见她那穿的衣裳了么,那料子便是侯府里的大丫头也比她身上的料子好,那衣裳上的绣花真真粗糙,还留着线头呢。” 另一道声传来:“裕阳那小地方来的,能穿多好的料子?” “看她那小家子做派,真真上不得台面,侯府的小姐可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得看有没有那个福气。” “咱们夫人大度,愿意收留她,她烧高香吧。” 这些话毫不避讳的传进马车里,也根本没打算避讳,显然就是故意说出来给人听的。 月灯已是气的哭出了出来,沈微慈垂着眼帘,默然将发重新盘好,又侧头用帕子给月灯轻轻擦泪低声道:“这没什么,我早想到了。” “总归比裕阳好一些。” 说着沈微慈重新从马车里出去,虽说是简单发式,却是一丝不苟,规规矩矩。 月灯抹了泪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咬着唇忍着泪,她知道姑娘说的没错,如果现在还在裕阳的话,姑娘怕是早被那黑心舅舅给卖去给老头子当妾了。 就如姑娘路上说的,这侯府世家重脸面,即便不待见,至少明面上不会做那些龌蹉手段,听几句风言风语也没什么。 第2章 随身带来的全部东西也只有一个小包裹,沈微慈跟在嬷嬷的身后,路上只瞧眼底的路也不乱看,脸上更是温顺平静,一脸的低调。 倒是月灯看着雕梁画栋的侯府打量的应接不暇,连连惊叹,却引得旁边婆子一声嘲讽冷哼:“别怪我没提醒,待会儿去了正堂,眼珠子再乱看,那就按着侯府的惩戒来了,主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瞧的。” 月灯脸一白,再不乱看一眼,学着前头姑娘规规矩矩的走。 定国侯府占了一整条胡同,里头更是大,穿来绕去,到了正堂时已走了小半刻。 正堂内老太太坐在上首的,听着进来的婆子说话:“老太太,郡主娘娘,二夫人,人带来了。” 沈微慈还不知道堂内坐着的人称呼,听了那婆子的话就上前一步福礼:“微慈问老太太和郡主娘娘,二夫人安。” 二夫人文氏看着堂上站着的沈微慈脸色难看,原来这就是自家老爷当初在外头风流留下的私生女,瞧着狐媚子模样,八成与她母亲一路的货色。 要不是老太太说好歹是侯府的骨血,流落外头让人知道了不好听,不然叫她的脾气,定然是容不得这等人进来的。 她厌恶的别开眼,这些年外头都羡慕她院子干净没有妾室,这会儿冒出个私生女儿出来,也不知外头怎么说了。 大房的慧敏郡主看了眼文氏,靠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茶看热闹。 沈微慈说完堂上没人说话,安静了一会儿还是老太太先开了口:“听说你母亲得了病走了,是得的什么病?” 沈微慈便低着头恭敬道:“母亲这些年做刺绣维持家用,夜里睡得晚被凉风吹了得了肺痨,前两月才办完了丧事的。” 沈老太太听罢就叹息着点点头:“也是个可怜的。” 她又端详了沈微慈几眼,又道:“抬起头来我看看。” 沈微慈便听话地抬头。 一张玉镜花明的素净姣好脸庞露在众人面前,粉黛不施,眼神安静,又带有些微冷清,看起来十分白净温婉。 又那身姿仪态落落,细腰削肩,秀背笔直,盈盈站在那处阳春白雪,不似小地方的羞涩胆小,反倒是说是世家女子也不为过。 沈老太太点点头:“模样倒是生的好,仪态也规矩。” 又继续问:“何年纪了?可读过书?” 沈微慈就低声细语道:“刚过了十五了。” 又细了声音:“只读过两年女戒和四书,会认一些字。” 沈老太太低低沉吟一声,又细细看了沈微慈两眼:“没想到你母亲还送你读了书。” “但听来身世也是个可怜的,既来了侯府,按年纪就是侯府的三姑娘了,往后就在这儿安心住着吧。” 说着沈老太太又看向文氏:“总归是荣生的女儿,你往后是她嫡母,便在西后院给她拨个小院,吃穿用度就由着庶出的来吧。” 文氏脸色一僵,看向老太太:“她哪里能算得上老爷庶出的,不过是老爷在外头没名没分养了一个女人,从来没抬进府里来过,便是也没承认过身份。” “难道现在还要将她当个小姐养起来?” “再说现在忽然多了个老爷庶出的女儿,我外头怎么说去?” 慧敏郡主似笑非笑的看向文氏:“她是二老爷的骨血,私不私生的又有什么关系,人家这十来年没主动来沾侯府的边,现在人母亲死了,八成是走投无路了,弟妹连这点容人的心胸都没有?” 文氏被慧敏郡主的话气得快吐血,偏偏自己身份不如人家的高贵,还得陪笑:“大嫂这话过了些,忽然来了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女,要是落到大嫂身上,大嫂心里也不痛快不是?” 慧敏郡主笑了笑:“我可不在乎。” 怼的文氏哑口无言。 妯娌两人平日里并不亲热,郡主瞧不上文氏那泼妇似的小肚鸡肠样子,文氏又瞧不上郡主那仗着母亲是长公主的假清高。 沈老太太也不悦的看了文氏一眼:“外头怎么说是你的事情,难道你连这点儿事也办不好?” 说着老太太直接越过文氏叫来了管家安排去,就让沈微慈跟着管家走。 沈微慈听着正堂上的话,始终安静的微微低着头,听到老太太的话又规规矩矩的福了礼,这才走了。 转身的那瞬她扫过二夫人的眼睛,却见到那一双眼里的厌恶厌烦,眼神看她极冷。 她心下愣了一下,低下头低眉顺目。 沈微慈一走,郡主也觉得没有意思了,也跟着退下。 正堂里就剩下了文氏和老太太,以及站在文氏身后的女儿沈昭昭。 沈昭昭这时候嘟着嘴跑去挽着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孙女不喜欢她。” 沈老太太慈爱的拍拍沈昭昭的手,这才看向下头的文氏:“荣生这些日子被御史中丞陈赫连上几道折子弹劾,陈赫与荣生多不对付,荣生在户部的,多少定然是沾了油水的,被陈赫捏了些把柄,不然他也不会死抓着荣生不放。” “我虽让了宋璋在皇帝面前压了压,可也抵不住那陈赫一直上奏。” “你大嫂虽贵为郡主,但常年修佛不问事,我也使唤不得她。” “刚好我瞧那丫头生的难得,即便在京城女子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相貌,那张贵妃在皇帝身边正得宠,张贵妃的哥哥张廷义也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又善揣摩皇帝心思费力讨好,风头十足。” “他在皇帝面前说一句,便抵得过旁人说十句。 “好在他好色,又正好死了两个妻子,传说是他有些骇人嗜好,京城里就没贵女敢嫁。” “我打算等年后便将微慈送去给张廷义做妻,她那样貌让张廷义答应不在话下,事成了既拉拢了他照拂荣生,压压陈赫那一根筋,最好将他给贬走了,又能让他往后多多照拂侯府。” “一举两得的事情,你还计较什么。” 文氏一愣,这些日子夫君正为这事焦心,如今听了这番话随即笑开:“还是老太太想的周到。” 沈昭昭一听,靠在祖母身上顿时心情舒畅:“我还以为祖母真的会收留她呢,害我难受了好几天。” 沈老太太笑着捏着沈昭昭的手:“你是侯府正经姑娘,她不过你父亲在外头留的私生女,母亲身份又低,出身更上不得台面,哪儿比得上你?” “收留她不过怕传来外头闲话,你父亲在朝廷为官,名声重要,要再为这事被陈赫再捏了把柄,那就更不好了。” 文氏又看向老太太:“可那张廷义已年过四十,沈微慈万一不愿意怎么办?” 沈老太太就淡笑:“愿不愿意可由不得她。” “过段时间找个机会让他们见见再说,只要张廷义真瞧上了,这事就好办。” 沈昭昭挨着祖母笑:”看来她长了这模样也有点用处,狐媚脸,也就这点用处了。” 文氏笑着看向沈昭昭:“那出身,那模样,侯府不收留,你以为她什么下场?她千里迢迢上京师来投奔你父亲,不就是要巴着侯府的富贵么?” “她母亲是玩意儿,她也一样。” “要是她识时务笼络好了张廷玉,成了正妻有了富贵,说不清还要感激我们侯府呢。” “要她不识时务,我有的是法子搓磨她。“ 第3章 这边沈微慈跟在管家的后面走,那管家一身绸缎蓝衣,料子厚重,微胖身形有些富态。 月灯走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侯府里当真好气派,连一个管家都穿得这般好。” ”这样的绸缎在裕阳也只有老爷能穿。”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又低声道:“待会儿再说。” 月灯住了嘴,老老实实跟在沈微慈身边。 越走越幽静,待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前,常管家侧身看向沈微慈,上下打量了几眼,倒没有多冷眼,却是生疏客气,也不怎么热络。 他指了指院子里头:“这处院子空了些日子,但隔两月就会有人来打扫的,三姑娘先进去歇着,待会儿我叫几个丫头进去伺候打扫。” 说着常管家又看一眼沈微慈:“再您要有什么差缺的,这会儿说给我,我待会儿让丫头一并送来。” 沈微慈刚来候府,也不想多添了麻烦,摇头低声道:“劳烦管家送我过来,也没什么缺的。” 常管家点点头,也没有多说,转头就去了。 月灯看着常管家的背影,回头对沈微慈道:“这侯府里的人个个看起来都不好相处,好在老太太怜惜姑娘,只要老太太能向着姑娘些,姑娘的日子往后也不一定难的。” 沈微慈抬头看着简陋的院子:“但愿吧。” 那院门口挂着的灯笼如风中残烛,早已褪色,在秋日凉薄潮湿的空气里微微摇晃。 她明白老太太刚才那番话也不过是场面话,大家族里维持表面的体面罢了,她不过一个忽然冒出来的私生女,老太太能对她多怜惜。 这方小破院足能说明了,人都是捧高踩低的,常管家这种在这里浸染多年的人,能不懂老太太心思么。 既安排她在这儿,那便是没多重要了。 不过这样也好,她原也不想得人关注。 院子里头已生了杂草,青石上都是落叶,正面只有三间主屋,旁边两间厢房,在气派的侯府里显得异常简陋,却是比她从前的住处好多了。 推开主屋的大门,一股陈旧木香传来,家具上只浮了一小层灰,稍微打扫下就能住人。 没一会儿管家叫的三个丫头来了。 那三个丫头进来见过了沈微慈,喊了一声三姑娘,听着吩咐了就去打扫院子。 那几个丫头动作算不上麻利,也算不上懒散,像是既瞧不上来这儿做丫头伺候,又碍于规矩听话。 沈微慈倒没计较这些,她在马车上赶了大半月的路没怎么休息,这会儿只觉得骨头散开,再撑一刻就不行了,坐在靠窗的罗汉椅上靠了一会儿。 窗外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射进来,落在那一身旧粉衣裳上,透出一丝恬静。 夜里时有丫头来传话,让沈微慈去见二老爷。 沈微慈坐在桌前,就将发上的银簪取下来,放在了小匣子里。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声道:“二老爷回来要见您,这样过去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沈微慈看着铜镜里的人,素净的面容上有一丝苍白憔悴,她摇摇头:“简单才好些。” 又低低道:“将我做的靴子也带上。” 月灯就连忙转身去包裹里拿靴子。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里的靴子,轻轻摸了几下才道:“走吧。” 月灯这时候却忽然道:“姑娘,等等。” 说着她手上拿了一块玉出来,放进桌上打开的匣子里就朝着沈微慈笑道:“姑娘,奴婢瞧这个能值不少银子的,今天捡姑娘簪子的时候,也一并偷偷将这个捡了。” “这东西先放在匣子里藏着,后头我找由头出府给它当了去,姑娘手头也能有些银钱宽裕些。” “反正他也扔了不要,我捡来物尽其用。” 月灯着实全为了沈微慈着想,这回上京师来,盘缠银钱全花光了,连个铜板都再拿不出来,这候府里总要打点些,总不能一点银子不花。 反正是人不要的,捡回来也算不上什么。 沈微慈皱眉看着匣子里的东西,一块上好的白玉麒麟佩子,是今日上午那人的。 她知道月灯没坏心思,只是这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留着是个祸。 况且她再落魄,也没得去捡别人不要的东西的道理。 她沉默地将那玉佩拿出来捏在手心,看向月灯:“这东西不能留,待会儿我便拿去扔了。” “京师你我都不熟悉,侯府关系也没摸清楚,怎么能出府?万一人瞧见怎么办?再说即便是他丢的,可那是用来给我难堪的,我若捡了,就是真真叫人瞧不上了。” “这院子里其他几个丫头脾性我也没摸清,还是小心些,免得给人发现了拿话头。” 说着沈微慈将佩子藏进袖口,又看月灯一眼:“这东西我待会儿拿去扔了,你也别再提。” 她说完便带着月灯掀帘走出去。 门口传话的丫头还等着,见了沈微慈出来,似是觉得她慢了些,又不开口,眉头一皱就在前面带路了。 那丫头将人引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子,就道:“这处观竹居是我家二老爷的书房,你自进去就是。” 沈微慈往里面看,只见里头一间屋子亮堂,依稀有人影在,就叫月灯在院门口等着,这才抱着靴子走了进去。 进了院子,沈微慈站在那亮灯的门外,恭敬地喊了一声:“父亲。” 里头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面前的大门被推开,她深吸一口气低头进去。 身后的门被丫头合上,沈微慈只见到面前站了一个高大的背影,在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又负手转过了头。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见自己父亲的样子,母亲也从来不提他。 虽年至中年,却一身儒雅温润,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好皮相。 她按着心里的紧张,将靴子放在脚边,低眉顺目,又乖巧的给父亲福礼。 沈荣生负手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安安静静的低着头,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又看她一身旧衣,一身上下无半根珠钗,脸颊亦不施粉黛,到底又叹息一声。 要不是沈微慈母亲忽然送了一封信来,他差点就要忘了他当初留下的风流债了。 第4章 经年他还在翰林,被圣上派去锦州做学政三年,第一年时在锦州地方督查学官时,马车惊到一女子,那时他惊为天人,暗道这小地方竟有这般漂亮的女子。 他动了心思,借了照顾名头,又打听到她不过一绣娘,便柔情蜜意地让人跟了他。 他只想在锦州的三年里身边有个温柔乡以解寂寞,只是到最后离开时,却是真动了两分真心。 不过家中已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且又承诺了只有一妻,即便纳妾也要妻子首肯。 他不敢带回去闹个鸡犬不宁,便只留了些足够的银子给她,便不打一声招呼走了。 一走十来年,她明明知道自己身份,也没来找过他。 再看到那封绝笔托付女儿的信,沈荣生又忆起当年情意,难得坚持了一回,和自己夫人闹了半月也要将自己女儿接回来。 他似有触动地低声叹息:“微慈……” 这名字一出,他忽喉咙酸涩,想起这名字还是当初他给取的,走的时候沈微慈也不过才一岁而已。 沈微慈眼眶含泪地抬头看向父亲:“父亲。” 沈荣生这才看清面前这张过分漂亮的容貌,微有些心惊,又看她眼里的泪,不由问:“你母亲是怎么得病走的?” 沈微慈用帕点泪,却挡不住伤心的滚泪,哽咽道:“母亲带着父亲当年留下的银子带我去了裕阳,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只是后来银子和宅子被舅舅和外祖母霸占了,母亲为了家用,便没日没夜的做绣工去卖,夜里又睡的晚,日积月累下就得了病……” “请了郎中也没法子……" 剩下的话沈微慈没再说下去,似是哽咽的说不下话。 沈荣生一时感叹,喃喃道:“她竟没有再嫁,又是这样走的……” 沈微慈又看向沈荣生,眼眶通红:“母亲临走前让我往后都听父亲的话,还说父亲若有难处,要我体谅父亲,别给父亲添麻烦。” 说着她小心的沙哑开口:“微慈可给父亲添麻烦了。” 沈微慈这一抬头,那张脸便勾起了沈荣生的回忆,这张脸与她母亲有两分相似,却更娇艳旖旎,又见她眼角上的那一颗细小黑痣,想起自己当初抱着刚出生的沈微慈还说过这颗痣生的美的。 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女儿。 他心潮涌动,上前一步,看着自己女儿眼里的泪,愧疚更甚,低声道:“你是我女儿,我接你回来哪里会添麻烦。” “往后你安安心心在侯府住着,昭昭有的,我也会安排人给你送去。” “不会再让你穿这身旧衣,也不会再让你这么素净的。” “你的容貌比你母亲还过,妆扮起来,也当的起我侯府的姑娘。” 沈微慈却轻轻一低头,眸子生泪沙哑道:“微慈不敢与姐姐比,只有个容身的地方就是。” “母亲死后,家里的舅舅就来霸占了宅子,还要将我卖去给县里老爷做小,我这才不得已投奔过来,父亲已收留了我,不能奢求父亲多爱护女儿。” “只求父亲能怜惜怜惜微慈,为女儿找一门妥帖亲事,不求富贵的,只求是寻常人家品性端方的便是,我也早离了侯府,叫父亲别两头难做。” 其实沈微慈来这半天问了丫头便了解到了,自己的父亲平日里几乎不做主后院里的事,事事都以二夫人为主,后院更没一房妾室,可见二房里父亲是做不得主的。 自己那话既是表明自己体谅父亲,也的确是不想留在这里。 父亲如今对自己尚有几丝愧疚,可到底时间久了,那愧疚便会消磨走。 再看二夫人今日在正堂上的态度,往后定然是见不得她的,父亲又做不得主,恐怕留的越久,招嫌越多,自己只能任凭二夫人处置,二夫人随意打发她嫁给谁,恐怕父亲都不会替她说句话。 现在尚利用父亲念着旧情和愧疚,早早定了好人家,才是如今沈微慈能为自己做的最好打算。 沈荣生一听沈微慈这般懂事的话,只觉心疼。 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昭昭从小锦衣玉食,被众多仆妇伺候着,众星捧月的长大,可自己的这个女儿却穿着这样粗糙的衣裳,浑身连个首饰也没有,却这般懂事乖巧,他也不禁唏嘘。 他一口应承下来:“你的亲事放心就是,你虽不是我嫡出的,但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也不算难事。” “人家我会好好替你选的,也当作是我对你的补偿吧。” 沈微慈便感动地落泪,仰头看着沈荣生细声道:“母亲临走前说父亲会疼我的,还说父亲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离开的,我从小没有父亲,只要能见一眼父亲就满足了。” “今日终于见到了父亲,女儿心中感动,也没遗憾了。” 说着沈微慈将放在脚边的靴子拿起来送到沈荣生面前,泪盈盈眼眸里带着对父亲的敬重和小心:“这是女儿在裕阳为父亲做的靴子,女儿不知父亲靴子尺寸,还是母亲给女儿说的。” “父亲拿回去试试,若是不合脚的,女儿再为父亲重新做一双,也当女儿微不足道的孝心。” 连自己的夫人都从未给自己做过靴子,这个隔了十几年再见的女儿,竟然有心给自己做靴。 这般懂事温顺的女儿,让沈荣生心里越发怜惜,他伸手从沈微慈手里接过了靴子,眼里竟还热了热,他看着沈微慈的泪眼,恍惚中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对自己情意绵绵的女人。 以她的美貌,如果没有跟着他,恐怕也能嫁个好人家。 到底是自己负了她,她一生未再嫁人,一个人抚养大了他们的女儿,还记得他靴子的尺寸…… 而他这些年从来没有再想起过她,更忘了他们的女儿。 沈荣生一时愧疚满怀,低头就对沈微慈道:“往后在侯府里,若有难处的,别去找你嫡母,便来这儿找我就是。” 沈微慈看着沈荣生脸上的神色,露出满脸感激的神情,通红眼眶里沾着潮湿泪水,又轻轻含泪说了一句:“谢谢父亲。” 沈荣生点点头,又是叹息。 第5章 从听竹居出来,月灯见着沈微慈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的,不由忙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带着月灯提着灯笼往前走。 刚才那一场她本就是哭给父亲看的,是想让父亲多少能照顾她一二,为她寻一门安稳的好亲事罢了。 今日她虽才来一天,但也知道了自己在侯府里并不受待见,她虽对这个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但她如今也只能依靠父亲了 这会儿出来被外头深秋的凉风一吹,她仰头看着月色,旧衣在微风中微微起伏,眼眸里是怅然若失。 母亲挂念的人,值得么。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好奇的问:“老爷说了什么?老爷可记挂姑娘?” 沈微慈默然,刚才她父亲脸上倒是的确有慈父的模样,那些承诺她也不知真不真,她刚才哭的着实有些乏累,这会儿摇摇头低声道:“回去再说吧。” 说着她眼眸又转向月灯:“这会儿先去将东西扔了。” 月灯反应过来东西是什么,虽觉有些可惜,还是问道:“扔哪儿去?” 沈微慈便细声道:“跟我走就是。” 刚才她往父亲那儿去时,路上见着后院有处水池假山,在路中间不远的地方,便记下了位置。 她大抵摸清了侯府里的人,今日上午对她奚落的女子,后头在正堂又站在二夫人身后,应该就是今夜父亲口中的昭昭了。 听那昭昭叫那挑剑之人堂兄,想来那也是侯府公子,那佩子便不能乱扔,免得后头被丫头捡了又生事,扔到池里才稳妥些,即便后头在池子里被人捡了,也不会怀疑在她身上。 沈微慈带着月灯往后园子的池子边走,这会儿天黑应该时辰不早了,路上没人,倒是正好。 池水里漆黑,只有月色洒下和并不明亮的灯笼光线。 沈微慈往四周看了一眼,见着没人才将袖子的玉佩拿出来,正要扔进池子里时,却忽然传来一声犬叫,紧接着一只半人高通体黑的狼犬就忽然奔到面前,扑到了沈微慈身上。 本就是站在湖边上的,身子被那黑犬一扑,随着身边月灯一声惊叫声,沈微慈只觉得一股凉水入浸,身体就落到了池水里。 月灯想要下水去将沈微慈拉上来,旁边的大黑犬却向她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吓得月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沈微慈在水里挣扎两下抓住了岸边,好在那池水不深,只漫到了她腰际,她惨白着脸抓着池边的杂草,看着面前朝她凶神恶煞的大犬,眼眶里的泪水打转,凉气让她浑身冷的发抖。 深秋的水寒,她冷的牙齿发颤,却低声对月灯道:“这犬伤人,你先别过来,快去叫管家来,看看是哪来的。” 月灯慌乱的点头,正要爬起来走的时候,那只黑犬却忽然朝她做了个要扑过去姿势,吓得月灯不敢挪一步。 正这时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苍玉,过来。” 沈微慈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到暗色里走出来一位蓝衣男子。 那男子眼神里散漫轻佻依旧,朱唇玉面,一双凤眼,矜贵又倨傲。 沈微慈看着面前那黑色狼犬听到声音就乖巧的跑去主子身边,收起了那尖利的獠牙和凶狠的眼神,温顺的跟在主子脚前。 她又抬头看向已经站在池边,低头看她的男子。 她清晰的能看见面前男子眼里的轻视冷酷,还带有一丝冷血的戏谑,根本不在乎她被他养的大犬扑进了水里。 又抑或是他本就是故意的。 她想起了今早他那句帐还没完。 仅仅因为她身份些微的上不得台面,便要承受了这无端的恶意。 捏在杂草上的手指骨节已泛白,她不想在这个人面前露出任何软弱的神情让他看笑话。 她抬起挂满水珠的脸,喊了一声:“堂兄。” 宋璋挑眉,月色下水里的人像是沐着一层月华,白净的脸更白,潮湿的发丝缠绕在她脸颊上,衬出那双桃花眼上的细小黑痣愈发清晰,竟有几分勾魂夺魄的漂亮。 那双眼里明明泛着波光水色,眼眶通红,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出来,却没落下一滴泪。 他好整以暇的弯腰对上沈微慈的眼睛,手指捏住她冰凉的下巴,他感受到她轻轻的颤动。 目光流连在她起伏的曲线里,微微散开的衣襟下是洁白里衣,依稀能看见她里面滑腻白净的皮肤。 纤骨匀称,如覆了层雪色,竟叫他看晃了神。 唇边恶意的勾起弧度,他看着那双似无辜可怜的眼睛,低声道:“我随身佩的东西,苍玉隔了百米都能闻的到,谁给你的胆子偷我不要的东西的。” 沈微慈看着面前那双凤眼,脸上面无表情,声音却轻:“既是堂兄不要的东西,何来的偷。” 说着沈微慈将紧紧捏在手心里的玉拿到男人面前摊开手:“我丫头捡了东西确不该,但我本意亦是想还给堂兄的。” 宋璋看了看面前那只白嫩匀称的手指,细皮嫩肉的与他想象里完全不同。 他脸上泛起嘲意:“被你拿过的东西,你觉得爷还要?” 沈微慈一顿,潮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细雨,压抑着那股屈辱问面前的人:“那堂兄想怎么样。” 宋璋听着沈微慈的声音,像是没脾气一样温顺,他勾着凉薄弧度:“碰了爷的东西自然该罚,就在水里给我呆足半个时辰再走,堂妹觉得如何?” 这声堂妹在沈微慈听来为外觉得讽刺,她推开下巴上的手指,沙哑里声音依旧顺从细小:“好。” 宋璋垂眼看着面前眼眸低垂的人,发丝上的水珠还在往下坠,滑过她光滑的下颌,又聚在那渐渐下巴上欲落不落。 没半分要求饶的意思。 也没半分脾气。 甚至微微偏着头,淡色眼眸没往他身上再看一眼。 他忽然觉得有几分意思。 今早上的那双眼里,也没过一丝卑微讨好。 直起身子,他拍拍身边玉苍的头:“在这儿好好看着,人要是敢跑,就往她脖子上咬。” 说着他转头朝身后的随从吩咐:“看好了,半个时辰后再牵着玉苍回狗舍。” 那随从幸灾乐祸看了沈微慈一眼,赶忙应着。 沈微慈脸色白了白,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手指陷进到池边泥里,她紧咬牙齿,一声不吭。 宋璋最后看一眼沈微慈,水里的人一动不动,他忽觉的自己是有些欺负人了。 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第6章 沈微慈回去的时候,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月灯慌忙的叫丫头打热水,又去替沈微慈将湿衣脱下来,带着人去热水里泡。 氤氲热气里,沈微慈埋头趴在浴桶边缘,失神的看着水面,白气扑进她眼睛里,眼泪一颗一颗往水里掉。 身后月灯难受哽咽的声音响起来:“是我害了姑娘。” “可那人当真欺人太甚,姑娘要不明日找二老爷去,哪里有这样欺负人的。” “姑娘的身子本就有寒疾,这么凉的水泡了这么久,就算是男子也受不住。” 可当她的话说完,对面却半天没有说话,她侧脸过去看,只见到热气中那张白的不正常的脸色。 她心里一顿,忙又唤了一声:“姑娘。” 半晌后沙哑的声音才传来:“我没事。” 接着又听一道疲乏的声音:“我们刚来侯府,别惹了事,况且那玉的确是我们拿了的,就这样吧……” 月灯一噎,入目是沈微慈那双疲惫发红的眼睛,她咬紧了唇畔,默默的低头擦泪。 干净白衣穿在身上,沈微慈侧头睡着,月白衣裳乌黑发丝,似山水天色的眼眸半垂,秀挺鼻梁下的唇畔染了红绯,就连脸颊上也晕开不正常的红晕。 她闭着眼,忍着冒冷汗的寒凉,将身体蜷缩起来,手指覆在膝盖上,想让那一点点的温度抚慰膝盖上的疼。 月灯坐在床边给沈微慈擦着湿了的头发,一边落泪道:“姑娘自小时候在雪里跪了一夜后,腿上就落毛病了,一到雨天和雪天就疼,今天又落到冷水里,也不知会不会严重了。” 沈微慈缓缓吐出一口发烫的热气,吐出让月灯安心的声音:“没事。” 她头晕的恍恍惚惚,眼前思绪里,过往一一露在眼前。 她又想起了那个雪天。 那年她十一岁的大雪天,母亲夜里呕了血晕倒了,她求到她外祖母那里要银子请郎中,可里头却是冷漠的说等天亮再说。 她在大雪天里跪在正房门口跪了一夜,她哭着磕头,也没能求到外祖母开门,对面舅舅的东厢房也自始至终没有打开过门。 那一夜她抬头看着白茫茫凄凉的雪,看着这个曾经温馨和睦的庭院,看着正房和东厢房里烧的暖蓉蓉的炭火,分到西厢房只有碎裂的碳渣时,一夜之间明白了人心冷漠。 什么是亲人,除了母亲,她没有亲人。 月灯低头看向沈微慈睡着了的苍白脸色,想起姑娘娘亲在的时候,也过的是读书有人照顾的小姐日子,只不过被舅舅家的霸占了钱财才到了这境地的。 要不是姑娘母亲死了,何至于过来受这个气。 即便没有这样的大富大贵,可也犯不着在这里小心翼翼的处处低头。 她心有不岔,想要开口又忍住,看着手上半干的发丝,就叫外头外头再拿一条干巾进来。 只是她喊了一个丫头的名字喊了四五声,外头却迟迟没回应,便放了发丝走到外头去,却见着只有两个丫头坐在门槛上嗑瓜子说笑。 她走过去皱眉:“没听见屋里头的叫?” 一个丫头转头看了月灯一眼,接着就懒洋洋又咬了一颗瓜子:“丫头也是人,今儿打扫了一天的院子,晚上还要人守夜伺候?” “别的院子打扫了一天了,不说赏多少银钱,便是一颗银瓜子,一粒银豆子也少不了的,结果我们吃了个西北风,到这么晚了还要使唤人,这是不拿我们当人使唤了?” 说着她又冷哼,小声朝着旁边的丫头讥笑:“说不准从前还没比我们身份好多少。” “这会儿当小姐了倒是会使唤人。” 这小声的咕哝声音不大,月灯没听清,只看见那坐在门槛上的两个丫头对视着笑,当即过去指着人,脸上气恼:“你们在说什么?!” 那丫头朝着月灯不屑的笑了笑:“你管我们说了什么。” 月灯气的快要跳起来,正要撸了袖子过去教训一场,却听到身后一声沙哑的声音:“月灯,别闹。” 月灯一愣,一转头就见沈微慈披着粉色外衣从帘子里走了出来。 坐在门槛上的两个丫头也愣了下,看向了沈微慈。 只见她还微微有些潮湿的黑发倾泻,似软绵绵的搭在肩上,又往颊边落了几缕。 又见她白净皮肤上透出绯红,眼里水色艳艳,早上一身素净,这会儿稍染了些红润,便看起来添了十分的潋滟。 两个丫头看的有些呆,觉得面前的人当真像是从月下洛河里出来的人儿,比二姑娘还好看。 沈微慈走去那两个丫头面前,忍着恍惚发疼的身子,白净手指撑在旁边的花架上,喘息一声低声道:“我身上的确没赏赐的东西,你们来我院子里,我明白是委屈你们了。” ”这临春院的确是冷清了,我也比不得侯府里其他主院的主子能随手给丫头赏赐,我怪不得你们懈怠,也明白丫头都想跟个好主子的。” 月灯听了这话忙走到沈微慈身边:“姑娘……” 沈微慈眼神依旧看着两个丫头:“我不为难你们,若你们留下,我真心待你们,若你们有别的去处,便去别处伺候吧,要是管家来问,我自然说答应的。” 说着沈微慈最后又落下一句:“想好了明早来告诉我一声,自走了就是。” 说着沈微慈松下手指,转身又往帘子里去。 月灯神色惊异跟在沈微慈的身后,看着姑娘身体靠在床上,额上已细细密出汗,忍不住道:“姑娘何必管她们的想法,她们本就是来这院子伺候的下人,犯不着对她们好脸色。” 沈微慈转头看向月灯,抚着发疼的额头低叹:“你觉得她们有好去处,还会被叫来我这儿么?” “晚上从父亲那儿一路过来,我细细瞧了我这院子的位置,后西院最偏僻的地方,好院子都在东院的,这处周遭只我一处小院,路上都是积草,许久疏于打理,显然偏僻的少有人来。” “丫头们会不知这是什么地儿么,既被叫来了,那便是没什么背景的。” “我刚才瞧她们手掌宽大,比寻常女子粗厚的多,显然之前是做粗活的,即便我让她们回去,她们要么继续回去做粗活,要么也找不着院子要,只能留在我这儿。” “既要留在我这儿,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别生其他心思,我苛待不了她们。” “若她们还是要走,那便也好,免得朝三暮四,怨天尤人的,留在院子也添堵不是。” 月灯这才点头:“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说着她担忧的用帕子去擦沈微慈额上的汗:“姑娘是不是风寒了?” “要不奴婢去找二老爷去请郎中来看看。” 沈微慈揉着眉头叹了一声:“以前也风寒过,外祖母不给银子拿药,不也熬好了么,等明日再说吧。” 说着沈微慈已累的闭上眼:“明日一早还要去给嫡母问安,先睡吧。” 说着她侧过身去,眼睛已乏力的闭上。 第7章 第二日一早,沈微慈早早起来,屏风外头就有两个丫头端着热水等着了。 看来昨夜她们是想好了,沈微慈没有多问,过去梳洗。 月灯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月白交领夹袄来:“姑娘统共只带了两件衣裳,也不知道这侯府里给不给做衣裳。” “眼看着要入冬了,要不问一问二夫人?” 沈微慈忍着发疼的身子过去穿上,低头看着月灯给她束腰:“我们是来投奔的,不是来伸手要东西的。” “在裕阳两身衣裳能过,在侯府里也一样。” 月灯手上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沈微慈:“可姑娘现在不一样了,裕阳不过一偏僻小县,许多人冬天还只能包着纸过呢。” “我昨儿看二姑娘身上穿的料子,那样式那花样,精巧富贵,奴婢还是头一回见那般好看的衣裳,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 “现在姑娘也是京师建安侯府的三姑娘,身份不一样了,怎么不能穿好料子?” 沈微慈对上月灯的眼睛:“不说我在这侯府里身份比不上沈昭昭,便说我过来本不受待见,要是处处和侯府的嫡出姑娘比,贪图几身衣裳,难免让人看轻了,也污了我母亲教导。” 月灯听见沈微慈这般说,到底没再说了,又低头做事:“那都听姑娘的就是。” 去妆台前将头发梳好,月灯拿着匣子出来,里头的格子几乎都是空的,只有两只银簪,一对成色并不是太好的翡翠耳坠,再没别的东西了。 其实沈微慈之前做过一套银头面,还有支玛瑙簪子,不过后头被外祖母收走了,只留下了两只不值钱的银簪。 月灯拿了耳坠给沈微慈戴上,又在发上斜斜插了支银簪,这才收拾好了。 沈微慈本就是有几分旖旎的长相,微挑眼尾与樱桃唇,不施粉黛的皮肤细腻白净,简单打扮就微有些微弱不胜衣的温柔。 沈微慈也没往铜镜里多看,她看了看天色,问了时辰,这才去挑了灯笼出院子。 她第一回来,还不知道二夫人院子在哪儿,便叫了丫头在前头带路。 秋日的寒风从脖子里灌进去,让她难受生了薄汗的后背又开始发凉,不由的咳了一声。 穿过角门往东院走时,黑漆漆路上只能听见沙沙风声。 路上前头带路的丫头介绍,东院住着大房二房的院子,老太太在西小院,三房的挨着东大院,沈微慈认真的听着,默默记路。 东院很大,虽住着大房二房的,从草木黑影能看见亭台楼阁并不拥挤,大的异常。 走了许久的路,她这才知道自己的院子到底有多偏僻,想来也是并不待见,远远安置了。 她一路低头走路,却见前头有灯笼过来,认真瞧了一眼,只见四五个仆从跟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在前头打着灯笼,阵势稍大。 她又见着那走在中间之人的面容时脸上一僵,随即拢着袖子淡定的侧身让路,低眉顺眼十分平静。 宋璋路过沈微慈身前,低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暖暖橘黄光下,她的脸庞像是带了一丝仙气,却永远没脾气的谨小慎微。 那一缕风吹来,将她一丝不苟的发丝扬在脸上,脸色有些苍白。 刚才远远听她咳了一声,想起昨夜仆从回来说她一声不吭在冷水里泡了半个时辰,最后走的时候人都站不稳了。 那枚玉佩亦被仆从带回给了他,那上头像是染了她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玉兰香,他本欲扔了的,却想起她沉默安静的眉眼,没有一句辩解的话,却带着几分坚韧,鬼使神差的又留着放在了桌上。 又看了眼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月白衣裳,样式老土,刺绣粗糙,在她身上竟不丑,只是没想到二房的竟没给人送几身好衣裳。 那股淡淡香味儿又传过来,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不似京城里女子喜用的那些香,像是一种山野间的野花,被风拂过的味道。 两人错身而过时,宋璋忍不住又多看她一眼,憔悴眉眼偏偏玉软花浓,神情像是刻意与他疏离,始终低垂像没见到他,莫名就被勾起一丝心思。 他在她身前顿住,似嘲似讽的问她:“这回不叫堂兄了?” 沈微慈本不过想与这人早早错身,往后再没交集,没想他竟问她这一句,心里虽不想多应付,却也想着不多生是非的回了一句:“堂兄。” 那一声儿微微沙哑,些许的疏远僵硬,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抬起来过。 像是避的他紧。 宋璋从来也未被人这般无视过,心下不悦之下又顿了神情,脸色渐渐难看。 他竟因她的生疏不悦,他还刻意为她顿了步子。 宋璋低头再看了一眼面前那低眉顺目的人,昏昏烛光跃在那低垂的黛眉眼下,如湖面温柔波光。 他脸色发沉的抬脚离开。 沈微慈眼波不动,等着宋璋走过去了才动身。 月灯见着宋璋直接过去没再为难她家姑娘,心里猛的松了口气,见着那行人走远了才忙过去对前头带路的丫头问:“刚才路过的那是谁?” 那丫头就道:“那是侯府大房的宋二爷,不仅是宋国公府世子,还是左右金吾卫将军,身份尊贵的。” 月灯疑惑:“他明明在侯府,怎么又是宋国公府的世子,二姑娘为何叫他堂兄?” 那丫头笑了下:“说来话长,后头慢慢与妹妹说。” 月灯长长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宋璋一眼。 难怪那人腰上随时挂了剑,还养那么大的狗,吓人的很。 到了二夫人院子,屋子里已经灯火通明,正屋外头已经挂起了厚厚的帘子,帘子外头守着婆子,见着沈微慈过来,扬着下巴打量她。 见着她一身半旧衣裳,样式更是京师里没人穿的,又看了眼她耳坠上的那对翡翠耳坠,比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还差些,不由眼里轻蔑更甚。 语气更是懒洋洋的:“三姑娘且先等等,容老奴叫人进去传话。” 说着那婆子就指了一个丫头进去。 月灯见着那婆子傲慢态度,心里默默为姑娘抱不平。 屋里头沈荣生正弯腰给文氏揉着肩膀讨好道:“夫人,微慈是个可怜的孩子,这些年我没照顾她,你也对她好些。” 文氏别了沈荣生一眼,靠在圈椅上又冷哼一声:“当初娶我说只爱我一个,结果去做学政就养贱人去了,我倒没跟你算这帐,你现在竟说这话,是觉得我不好好对她了?” “沈荣生,这可是你欠我的,当初誓言我可记得的。” 沈荣生忙弯腰去牵文氏的手:“我也是当初被蒙了心,被那女人给迷惑了,不然断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又看着文氏脸色:“但毕竟也是我骨肉,她母亲死了,流落在外头也是可怜的,夫人慈悲大度,给她个容生的地儿就行了。” 文氏笑着看向沈荣生:“看在那早死的贱人没胆子来找你的份上,她女儿我且容了,你放心就是。” 沈荣生松了一口气,又凑到文氏脸颊上亲了一口。 外头沈微慈忍受着冷风,手指在外头已冻的僵了。 身后又传来一阵香气,接着是一道明艳的声音:“谭嬷嬷,我母亲可起了?” 谭嬷嬷区别与对沈微慈的冷淡傲慢,脸上登时扬起了笑:“夫人已经起了呢,三爷,二姑娘快些进去避风。” 沈微慈往后看去,就见着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年轻女子相伴着含笑走了过来。 只见他们身上披着团花洒金斗篷,衣料缎光厚重,身边跟了好几个仆人,笑着走到门口,也根本不需通传,旁边婆子自动掀了帘子放他们进去。 第8章 走在沈昭昭身后的沈彦礼,好奇的打量了一眼站在正门边上的沈微慈,忍不住朝谭嬷嬷问:“这是母亲新买的丫头么?瞧着好生好看。” 他又转头凑身过去细细看了两眼,越看越是美的心惊,不由啧啧两声:“真真是一张好皮相,做丫头有些可惜了。” 已经跨了进去的沈昭昭回头看了自家大哥一眼,就拽着大哥衣袖,毫不避讳的冷哼:“可不就是丫头命?她母亲是狐狸精,她也一身骚味儿,大哥别离她近了,不然染了一身的骚。” 沈彦礼听了这话反应过来,回头看向沈昭昭:“她就是那个投奔来的乡野丫头?” 沈昭昭拉着沈彦礼进去:“不然谁一大早的过来给人添堵。” 沈荣生从里头出来正听见沈昭昭的话,当即冷了脸:“昭昭,不可如此说你妹妹。” 沈昭昭平日里还从未被一向对她宠爱温和的父亲呵斥过,这会儿被父亲冷语说了,就过去委屈的扑在跟在父亲后面出来的文氏身上:“母亲,父亲为了那个贱人凶我。” 沈荣生坐在主位上,听罢这话皱眉:“这些话岂是你一个姑娘能说的?族学是白上了。” 文氏一边安慰着沈昭昭,一边看向沈荣生:“昭昭向来心直口快,你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在外头说,你又不满什么?” “那贱人生的怎么不能叫贱人了?凭空冒出个人来,昭昭不也是不愿意?” 沈荣生长长叹息一声,对着文氏道:“这称呼到底不好,私下说我不说什么,可外头人听见了,难免说侯府姑娘谈吐不雅,往后也该注意着些。” 文氏看沈荣生一眼:“昭昭还不知晓么,外头谁不夸的?” 沈荣生又是一声叹息站起来:“我需得上朝去了,就这样吧。” 沈微慈还站在帘子外头,听着里头的话脸上的表情不变,只是手指头已捏进了肉里。 沈荣生出来后才想起沈微慈还在外头站着,见着她被冷风吹的有些发红的脸颊,又看她身上的旧衣,愧疚又起,看了眼帘子,低声对她道:“昭昭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她自小被惯坏了,其实也没坏心思。” “再待会儿进去顺着你嫡母些,她不会多为难你的。” 沈微慈听话的点头,又抬头看向沈荣生懂事道:“父亲不用担心我,女儿都知道的。” “外头天寒路黑,父亲路上也小心些。” 沈荣生看沈微慈倒关心起他来,又是重重叹息一声,点头后又低声对她道:“你的事我会上心的,且再忍忍。” 说着让门口的谭嬷嬷掀帘子让沈微慈进去,这才走了。 沈荣生对自己的这个过来的女儿是有怜惜的,模样也生的好,也知道她往后在侯府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便也是想快些给她找个好亲事,免得在侯府里夫人和他闹,孩子也受罪。 谭嬷嬷听见二老爷的话这才过去掀了帘子,对着沈微慈道:“三姑娘,进吧。” 沈微慈拢着袖子,低头跨进了门槛。 一进去就能感觉到一股热气,她低头往旁边扫过去,原是角落里烧了炭,这才这么暖。 身上的凉气乍遇了热,红晕爬上她苍白的脸颊,她低头规矩给文氏福礼:“微慈问二夫人安。” 按规矩沈微慈是该叫文氏一声母亲,只是沈微慈自然知道这称呼文氏听不得,她更喊不出来,两厢安好。 文氏见着沈微慈这张脸便一口气不爽利,但又想到老太太的话,到底忍下了。 这事她没给沈荣生说,因她看出沈荣生对这个女儿心软,本来也是个犹豫性子,这时候给他说了他可能不一定答应,说不定还与她闹。 反正真到那时候了,沈荣生要不答应,他自己找老太太闹去,看看是他自己前程要紧,还是这个半路来的女儿要紧,怪不得她身上了。 她将手上的茶盏往旁边的小案一放,这才看着中间的人淡淡道:“去坐吧。” 沈微慈往旁边椅子上看了一眼,文氏下首左右两边分别坐着沈昭昭和沈彦礼,她要过去坐就要坐在沈昭昭身边,对方显然是不想挨着她的,她便隔了一个位置坐下。 文氏只看了沈微慈一眼,便叫嬷嬷来给她将侯府里的规矩。 那嬷嬷趾高气扬的端着手站在沈微慈面前,一张口就是轻慢。 她一桩桩说完又看向坐在椅上安安静静地沈微慈:“侯府可不比寻常人家,仪态规矩要紧,出去了别让人见了侯府姑娘上不得台面,也别把那些乡下习性带来,平日里多瞧瞧二姑娘仪态,你也跟着学着些。” 沈昭昭朝着沈微慈轻哼一声:”你可记好了,到时候坏了规矩,别怪我母亲罚你。” 文氏无奈看了眼沈昭昭,又对沈微慈道:“瞧你浑身也没件首饰,那银簪瞧着也旧了,这般出去说是侯府的姑娘寒酸了些。” 她看向沈昭昭:“你每年便做一两套头面,戴也戴不过来,待会儿你回去选几件首饰就给你三妹妹送过去。” 沈昭昭一听,蹭的一下站起来看向母亲:“我那些首饰宁愿打发给下人也不愿给她,她又不出府,谁不知道她什么来路,要什么体面?” 文氏皱了眉,对着沈昭昭低低呵斥道:“这时候不是你使脾气的时候,微慈是你三妹妹,其他房里看见她这般素净,会怎么想我们二房的?” 沈昭昭不愿意的还想再说,却在收到母亲那难得严肃的眼神时,偏过头去又不情愿的哼了一声,却没再说话了。 文氏又看向沈微慈:“至于衣裳,我待会儿让秀娘来给你量量尺寸,如今正深秋,你身上的衣裳的确素净了。” 沈微慈微微低着头,轻声细语,脸上依旧露出了感激:“谢谢二夫人。” 文氏看了看沈微慈脸上的表情,从昨日到现在都是安安静静的,在她面前也恭顺听话,这倒是满意的。 人来都来了,只要她听话,后头老老实实嫁给张廷玉,她也不想多为难了她,免得和老爷生出间隙出来。 她点点头,又道:“又道:“这月的例钱待会儿让人去账房领了吧,往后也不必这么早过来,秋冬夜长,稍晚一些也没什么。” 沈微慈亦低低应下。 第9章 又在文氏这坐了一会儿,文氏就让沈微慈退下了。 沈微慈站起来对着文氏恭恭敬敬的福了礼,这才轻轻的退出去。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那身旧衣,和她那发上的那支银簪,冷声嘲笑:“瞧瞧这穷酸模样,我真怕她将这屋子里的地毯弄脏了。” “也不知她身上有没有那乡下来的味儿。” 沈微慈默然听着这话,掀开帘子低垂眉眼走了出去。 文氏看着沈微慈脸上安静的表情,直到她走出去了,才转头对着沈昭昭道:“你父亲说的没错,往后这些话少说些,别忘了你祖母的话。” “她早晚在这儿呆不长,也不可能比得过你,她要不听话,我多的是法子收拾她。” “可你要做的太过了些,难免你父亲要说你。” “且你性子也该收收了,明年你就要嫁去永安侯府了,再这样的性子可不行。” 沈昭昭埋在文氏的怀里委屈:“我就是为母亲难过而已,看不得外头那些狐媚进来给母亲添堵。” 文氏笑着摸了摸沈昭昭发丝:“旁的你别管,这也不是你操心的,你安心等着嫁人就是。” ---- 这边沈微慈出去时,外头已经蒙蒙亮了,路上已用不着灯笼。 待走回了临春院,月灯压在心里的那一口气终于是忍不住了:“还称作世家小姐呢,那再金贵的头面也遮掩不了那黑心,一口一声贱人,便是姑娘也没说过这种粗鄙的词。” “要我看,这侯府里不过是看着气派,金玉其表败絮其中,里头个个都是黑心的。” “那些奴才也惯会看人下菜,踩高捧低的,不过个婆子,还能瞧不上姑娘,自己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事,还以为自己是主子了不成。” “要我说她身上那股浓香味儿才难闻,我都快吐出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香似的。” 沈微慈坐在里屋的书案前,撑着头只觉头疼的厉害,耳边嗡嗡听着月灯愤愤不平的话,无奈笑笑,转身拉过月灯的手扯了个笑:“我没气,你倒是气上了。” 她没忍住捂帕咳了几声:“她说任她说去,伤不了我,我如今只想找门妥帖亲事,等我安顿好了,日子也就平稳了,我不想再生事端了。” 月灯脸上仍忿忿:“可她还骂夫人……” 沈微慈这才手指紧了下,看向月灯:“我母亲是什么样的人,我自己清楚,不是她们动动嘴就能说我母亲是什么人的。” “但现在不是我争辩的时候,那样也没好处。” 说着沈微慈眼神看向窗外一处,低低道:“父亲并不能完全偏向我,我若是惹太多麻烦出来,父亲也会厌烦,这几月且忍忍,总能过去的。” 这时候外头丫头在帘子外头说用饭,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出去了。 用饭后沈微慈让丫头去账房那儿领例银回来,又让月灯跟着一路,也去认认路。 月灯回来的时候喜笑颜开的掀开帘子,却见姑娘睡在靠塌上,脸上苍白,额头冒着冷汗。 她忙过去在沈微慈身边蹲下:“姑娘,你身子怎么了?” 沈微慈摇头,眯开眼问:“领了多少?” 月灯忙将手上的荷包打开放到沈微慈手上:“姑娘你看,足足一两银子,再加半吊钱。” “这侯府到底气派,例银都有这么多。” 说着她又凑到沈微慈耳边小声道:“刚才我特意瞄了一眼那账房管事的账目本子,还有人例银五两呢。” “从前夫人幸苦半月绣出来的花样也不过只能卖三四百文钱,五两银子能在裕阳做好几身冬衣了。” 沈微慈笑了笑,将手里的荷包放到月灯手上:“侯府里的人,这点例银估计也不放在眼里。” “你刚才没听沈彦礼说么,侯府里日常开支都由中公支配,各主院还有自己的俸禄和铺子,夫人们还有陪嫁,这点例银只是给他们的零碎花销罢了。” 月灯听罢一张脸皱起:“真真是朱门酒肉臭。” “五两银子够一家小半年的粮食了。” 沈微慈笑着拍拍月灯的手:“你将银子收好,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这时候外头丫头传话:“姑娘,府里的秀娘来给姑娘量尺寸了。” 沈微慈才起身让人进来。 进来的秀娘年纪约莫过了四十,一脸笑意,不比其他脸色冷淡的下人,一进来就给沈微慈福礼,然后又是不住的夸。 她围着沈微慈转了一圈,又上手量了量,看向沈微慈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不禁赞叹笑到:“三姑娘的身段当真好,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匀亭有致。” “又皮肤白腻,必得配那月华锦,秀雅的山水纹,保管将三姑娘衬的跟天仙似的。” 沈微慈忙谦虚道:“便低调些就好,我喜素净。” 秀娘看向沈微慈,见着她眼波盈盈,乌发如瀑,虽是苍白,却挡不住那一股靡靡之美来,不是妖娆的狐媚,更似美不自知的勾人。 这般样貌她还是第一次见,便笑道:“三姑娘生的貌美,何必那般素净?” “况且二夫人也吩咐了,务必给三姑娘做几身好看的衣裳,太素净二夫人怕是要怪罪我了。” 沈微慈听见文氏还特意吩咐过,她不想为难下头人,只道:“衣裳样式别过出挑,我刚进侯府,想嬷嬷也知我处境,不想多引人口舌。“ 秀娘没想沈微慈半分骄躁气没有,说话轻声细语也温和,更没有小地方来的被富贵迷住的轻浮,反而低调的很。 她笑着点头:“三姑娘放心,不会太艳丽的。” 沈微慈点头,伸开手让秀娘丈量。 秀娘走后不久,又有个丫头送了一个匣子过来,沈微慈认得那丫头,平日里跟在沈昭昭身边的,即便她动作些微轻慢,也好脾气的接过来,又让她回去回一声谢谢。 那丫头轻哼,不轻不重落了句:“都是我家姑娘不常戴的,但三姑娘也应该也没见过,我家姑娘心善,挑了好几样叫我送来了。” 沈微慈笑了笑,叫月灯去送人。 月灯已能收敛情绪了,挂着假笑送了那丫头出去,回来就垮了脸:“不要的东西拿来,我家姑娘也不稀罕。” 沈微慈站在妆台前,轻轻拨了铜扣,匣子里装着两副耳坠和几个簪子手镯,的的确确是沈微慈从前不曾见过的东西。 她没见过珍珠,没见过白玉翡翠,这几件沈昭昭不要的东西,对她来说也足够精巧。 她沉默着,又轻轻盖上了盒子,让月灯放到柜子底下最深处,并不想碰,等着送还的那一天。 第10章 又过半月,沈微慈这半月每日一早去给文氏问安了就回来,文氏倒没为难过她,她便一整天待在屋子里养身子。 只是这回风寒有些厉害,以前她熬两三天就能好的,这回竟越咳越厉害,只得叫月灯出去开两副药回来。 这边正堂的抱厦内,侯府里的一大家子人都坐在里头说笑,这日是休沐,老太太规定了各房每月都得有一日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说话,免得生疏了。 老太太依旧坐在最上头的,身边沈昭昭亲亲热热陪着她,三房夫人就坐在老太太右边下首,男子们就坐在左边的,或站或坐,三两一起说话,丫头们端着果盘,屋内燃着炭火,好不热闹。 老太太看了一圈朝着文氏问:“微慈呢,你怎么没叫她过来?” “这几日我都没看见她,都是侯府的姑娘,别做的显眼了。” 文氏的脸色一僵,看着旁边投过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就道:“儿媳想着她刚来,我怕她和府里其他小辈呆在一起不习惯,打算让她过些时候再跟我一起来老太太这儿呢。” 文氏这话一落,旁边的慧敏郡主就不轻不重的落了一声轻嘲。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了慧敏郡主一眼,又转头看向老太太:“老太太要见她的话,我这就叫人去叫她过来。” 沈老太太凉凉看了文氏一眼,她那日就提醒过她,别做太过分,不然让张廷玉知道这庶女是个在家里不受待见的,总归不舒服。 况且她更不想让沈微慈心里生出抗逆情绪来,嫁给了张廷玉,反对付起侯府的人来了。 文氏看着沈老太太那凉凉的眼神,似是有几分警告,心里头一僵,连忙叫身边的嬷嬷去叫沈微慈过来。 此刻沈微慈才刚喝完了药,撑着额头在案几上,长吐出口气。 月灯在旁边看的担心,她听说侯府里有府医,给赏钱就能来看,就打算去问问。 正要走时,帘子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只见一婆子拢着手,不打一声招呼的就进来,见着屋里头的沈微慈就扬着头道:“老太太和二夫人叫您去正堂抱厦要见你呢,三姑娘赶紧收拾收拾去吧。” 说着她看了眼里屋内简陋的布置,又凉凉落了句:“耽误了时辰,老太太怪罪下来,我家夫人也不好替您说话了。” 沈微慈听了这话,便侧头往那婆子身上看去,认出是文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松了放在额头上的手指,依旧温和的客气道:“烦请嬷嬷回去回了话,便说我收拾了就过去。” 那婆子脸色倨傲冷淡,似笑非笑,也不回一声,转了身就又掀帘子走了。 月灯要不是看她是个老婆子,真想撸个袖子问她得意个什么劲儿。 又见沈微慈站起来,叫月灯去拿秀娘送来的衣裳换上。 她也知道文氏送衣裳来也不过表面功夫,但她自己也得维持住关系。 月灯忙去拿衣裳,她拿了两身过来:“这颜色全是桃红,亮紫的,就这两件一件胭粉一件藕绿稍素净了。” 她又喃喃:“我瞧着二姑娘的衣裳也没这么艳的,怎么姑娘的衣裳颜色就这么艳?” 昨日秀娘将衣裳送来沈微慈只看过了一眼,今日再看那颜色花色,与她寻常喜欢的素净颜色大相庭径。 其实沈微慈很容易就能猜出来,不是二夫人特意吩咐过,那秀娘不至于做这些艳色出来。 她指了那件烟粉,颜色虽稍艳丽了些,好在花色素净,并不那么显眼。 月灯忙将那件琼枝花边的衣裳拿来,边替沈微慈穿衣边问:“这些天也没见老太太叫,怎么今日忽然想起姑娘了?” 沈微慈摇头:“且去看看吧。” 衣裳穿好主仆两人才觉出不对,衣裳稍小了些,即便未刻意,身体曲线一览无遗,腰上的束腰一缠,便有些不庄重。 沈微慈忽明白二夫人是故意让人做了这一身衣裳了。 只是现在她没法改,只叫月灯扯了扯,腰上稍系松一些,好让曲线没那么紧。 收拾好后,其余未变,也未戴沈昭昭送来的首饰,依旧素净的带着月灯去。 还未到抱厦,就听到一阵热闹的说笑声,沈微慈拢着手,到帘子外让丫头先去传话,这才跟在丫头身后被引路进去。 一进去里头的说笑声便小了,众人纷纷往沈微慈身上看。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露在众人面前,自然都好奇打量。 一身桃粉配淡黄宽边,裙边袖边是淡色白蝶纹,可模样素净温婉,堪比花娇,虽连耳饰也未有,但相得益彰,如皎月繁花,看得人移不开眼。 又那玲珑有致的身段晃人眼睛,但举止有礼,眉眼娟秀,一如画卷里的神女,真真引人注目,纷纷小声议论。 当初听说二房里来了个乡野里的私生女,原以为是个粗鄙的,万没想到是这容色,难免惊诧。 宋璋坐在人群中,一身绯红锻袍,脚蹬矮凳上,懒洋洋的靠着。 身后两名貌美侍女给他揉着肩,旁边一半跪的侍女托着果碟,再有一美娇侍女替他剥了南方运来的糖橘送入他口中,又素手去接核。 宋璋目光看在那站在中间的沈微慈身上,慵懒的眸子扫过她沉静的眼尾,又落在她纤细腰肢上。 那顺着她腰际垂下的带子勾着她玲珑曲线,又是柔弱妩媚长相,宋璋唇边勾着嘲弄弧度,这般打扮,想必心思不浅。 又想起之前她那身半新不旧的月白衣裳,端的是楚楚可怜,才不过半月,就露出了本性,用这身衣裳来引人注目。 站在宋璋旁边的三房长子沈思文小声问他:“往常这场合可不见你来,这回怎么来了?” 宋璋眉眼淡淡:“无事听听热闹。” 沈思文便没再说话。 这头沈微慈顶着这些目光,微微低着头,先去中间先给老太太问安,再对抱厦内的其他人一一问安。 沈老太太的脸上笑的慈祥:“好孩子,才几日没见你,像是更水灵了些,去你嫡母身边坐吧。” 沈微慈应着,秀气小心的去文氏身边坐。 又听沈老太太对沈彦礼道:“这回还是你三妹妹第一回正式见人,侯府里许多人她还不认得,你便给你三妹妹引引,认认人吧。” 沈彦礼不似沈昭昭那般对自己这个忽然来的三妹妹有敌意,相反他对这个漂亮的三妹妹倒有些好感,当即笑吟吟站起来就应承下来。 他走到沈微慈面前,含了笑:“三妹妹,走与我认人去。” 沈微慈脸上露了笑意,站起身跟在沈彦礼身后。 沈彦礼先带着沈微慈去介绍大房的,待介绍到宋璋时,沈彦礼想了想,就对沈微慈道:“二堂兄虽姓宋,但从小也住在侯府,也是一家人,你也唤他二堂兄就是。” 沈微慈站在宋璋面前,扫了眼他身边的那几个美婢,隔了三步的距离,她声音如常:“二堂兄。” 宋璋淡淡看着站在面前的人,看着沈微慈像是不认得他的疏离表情,表情冷淡,似是看不上眼,连回都懒得回一声。 第11章 沈彦礼自来知道自己这二堂兄的脾气,不回沈微慈的话也正常,平日里对他也一样爱搭不理。 他也没盼着宋璋能对沈微慈有什么好脸色,就又拉着她去三房那儿认人。 其实宋璋不理会她,沈微慈反而松了口气,她怕他忽然提那玉佩的事,她虽没其他心思,但初来侯府,众人对她尽是攀附富贵的揣测,他要说出了出来,只会让她在侯府里行的更艰难而已。 三房人数是最多的,三老爷身子不好,未在仕途,院子里却养了好几房小妾,嫡出的长子过了门荫考,在京城做了一个八品小官,嫡二子比沈彦礼更小,还在上族学。 再有便是两个庶女了,四姑娘沈明秋和五姑娘沈月秋。 她都一一问过。 沈微慈的仪态得体,目光安静,说话也温声细语能引人好感,除了宋璋,其余人脸上也都是笑着的。 并且众人也看得清楚,沈老太太让沈微慈去认人,那便是承认了沈微慈的身份,要让她在众人面前露脸,往后就是侯府里被承认了的侯府三姑娘了。 不管心里是什么心思,但在老太太面前,众人亦要做做面子。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在众人间丝毫不小家子气也欣慰,只要老太太承认微慈的身份就好。 等见过了众人了,府里的小辈也互相认识了,三房的两个庶女就过来拉沈微慈去一边坐着说话。 刚才见过一圈,沈微慈对侯府里的人也有了些微了解,大房同辈只有宋璋一个。 听说慧敏郡主之前是嫁的宋国公府,夫君是宋国公府世子,更是当年新科状元,前途无量,只是却命数短,在宋璋才三岁时就去世了。 后头慧敏郡主就改嫁来了侯府,宋璋被带去外祖母长公主那儿在皇宫养了几年,后头才回的郡主身边来。 只是宋璋却是宋国公府世子,不过是跟着母亲在侯府住而已。 但大老爷和慧敏郡主后头再没子嗣,也是想不通。 大房二房都无妾室,只有三老爷纳了四五个妾室,院子里的小辈也是最多的。 二房突然冒出个庶女来,三房的庶女就过来拉拢说话了。 沈昭昭站在老太太跟前冷眼看着,她向来瞧不上那些庶出的,母亲身份低,有的还是丫头,将来说亲,好的送去世家里做个妾室,要么就找一寻常门户嫁了,与她的身份天壤之别。 她是侯府嫡女,母亲父亲具出身世家,将来的夫君也是门当户对的勋贵,她与那些庶出的厮混在一起,没得降了身份。 她觉得母亲的话说的对,她何必费心思去理会沈微慈,反正她早晚都不在侯府,自己年后就要嫁去永安侯府了,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便不值得。 只是她在看见沈微慈那不着钗饰的头发时,还是脸色难看的咬了牙,自己送她首饰是看得起她,她竟然敢不领情。 再本以为那些俗气的颜色穿到沈微慈身上会难看,没想到反衬出她好颜色来,到底是让她觉得碍眼。 第12章 她冷笑一声,走到沈微慈的身边,眯着眼看着说话的几人:“反正无事,要不我们来下双陆棋吧。“ 三房的两个看向沈昭昭,平日里虽来往不多,也是笑吟吟姐妹相称,只是沈昭昭平日里略有高傲,她们也不会上前凑。 这会儿沈昭昭主动过来说话,也知她要嫁去永安侯府去,不好得罪,也都捧话笑道:“二姐姐有意,我们陪着就是。” 沈昭昭便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看向沈微慈垂下的眉眼:“不过只玩棋没意思,输了的人可要受罚的。” 三房的见着沈昭昭目光,对看一眼,知道了沈昭昭的意思。 不过是她们二房的事,与她们没干系,就笑着应下来,还配合的拉着沈微慈一起玩。 沈微慈自然笑着拒绝:“我在旁看着你们下就是。” 沈昭昭抱着手,脸上厌恶不掩,冷笑:“我好意与三妹妹一起下双陆棋,亲近些姐妹情谊,这么看三妹妹是不领我情了?” 在沈昭昭看来,沈微慈这样偏僻县里来的定然没下过双陆棋,让她丢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那头宋璋正与三房的长子沈思文和沈荣生闲聊,听见角落处沈昭昭那咄咄逼人的声音,斜过眼去看了一眼。 只见得沈微慈被府里几个姑娘围着,她身形本娇小,面前沈昭昭倨傲的站着,像是有几分四面楚歌的境况。 又见沈微慈轻轻开口的声音:“我自然不敢不领姐姐的情,陪姐姐下就是。” 宋璋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沈昭昭见沈微慈答应,冷笑一声,当即就叫丫头去准备棋具过来。 双陆棋是世家女子里常见的消遣,沈昭昭从小玩,虽说一半靠运气,但另一半也靠从掷下骰子里选择最好的策略,她玩双陆棋最拿手,几乎没怎么输过。 棋盘摆上来,沈昭昭与沈微慈对坐,三房的就站在旁边看。 聊闲话的夫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处,陪着老太太说的热闹,反倒是沈彦礼瞧见了,拉了三房的嫡二子过去一起去看下棋。 抱厦内三房都在,丫头下人一堆,热热闹闹,姑娘们聚在一起下棋也寻常,也没多少人注意。 沈昭昭拿着琉璃棋子先下,沈微慈目光凝在棋盘上,脸上始终温和,跟在沈昭昭后头掷骰子。 看棋的人微微诧异,原以为沈微慈应该是不会下,然后手忙脚乱的窘迫才对,却没想到她动作这么淡定。 一场棋下了小半个时辰都没下完,看到最后,两边各占了一子,都没法子入宫,分不出胜负了。 沈昭昭脸色难看的看着棋盘,又看向沈微慈。 沈微慈对上沈昭昭的眼睛,又垂下目光,轻轻的问:“二姐姐还下么?” 沈昭昭脸上阴冷表情都快收不住,她倒没想道沈微慈能与她下个平手,双陆棋平局的时候几乎很少,她都不知道沈微慈是不是误打误撞的。 沈彦礼看向沈微慈惊讶:“三妹妹好生厉害,竟能与昭昭下了平局。 第13章 ” 沈微慈听罢对着沈彦礼笑了下:“还是二姐姐更厉害,我不过跟着二姐姐学着下罢了,又运气好没有输。” 沈昭昭冷着脸让丫头重新摆棋子,要再下一场。 沈微慈想起身让身后三房的来,却被沈昭昭冷着脸一把抓住袖子:“三妹妹跑什么?我特意想与三妹妹下棋的,你走了我下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微慈对上沈昭昭的眼睛,恶意再明显不过,便是一定要让她输和出丑。 她看一圈观棋的人,都神色不动,却似笑非笑,像是等着看热闹。 她垂下眼帘,微抿了唇。 她看向沈昭昭低声道:“二姐姐有兴致,我陪二姐姐就是。” 其实沈微慈对双陆棋并不陌生,她曾经在私塾里看女夫子下过后就喜欢上了,下学后常留在先生那儿下棋,有时候下的晚了母亲来接她才回去。 这种棋在裕阳亦流行,只是多是富贵子弟,寻常少有人玩,沈昭昭只当裕阳穷乡僻壤,也从心底看轻她,自然觉得她不会。 但沈微慈不想赢了沈昭昭,更不会输了让她给自己难堪,平局最好。 沈微慈看着棋盘,打马后再错一子,就能让沈昭昭入不了宫,她要么堵自己一子,要么认输,堵自己棋子便又是平局了,以她的脾性,必然是平局。 宋璋又转眼看过去,沈微慈的身形早已被看棋的人挡住,他也未理会旁边还与他说话沈思文,起身去看棋局。 沈思文看着宋璋背影,诶了一声也没回应,就也跟着去看看。 而宋璋看了几眼棋盘上局势,又看向沈微慈。 只见她一直沉默,落子却老道,要将棋往平局上引,也不在沈昭昭面前落上风,倒叫他挑了眉。 这头的沈微慈的正欲动手顶沈昭昭一子,手腕却被沈昭昭握住,只见她另一只手轻轻拨弄骰子,眯眼看着沈微慈:“三妹妹,你可看清了再下。” 沈昭昭这么堂而皇之的变换骰子,唇畔挂着冷笑,好似知道不会有人为他出头一样。 沈微慈眼神瞟过旁边三房的和沈彦礼,虽都看见了,却都不发一言,反而都三缄其口,等着看好戏。 也是,比起她这才刚来侯府几日的人,沈昭昭明显与她们更亲近。 不顶子也没什么,只不过慢了一手罢了,沈微慈垂眼,改了路数。 宋璋看到这里,抱着手又将目光落在沈微慈脸上,想着她会怎么办。 沈昭昭此时下棋已不按章法,掷了骰子不满意,便会换成自己满意的,步步紧逼,沈微慈根本赢不了。 沈微慈看着棋盘局势,顿住了手,将手中琉璃棋子放入旁边的玉罐中,看向沈昭昭:“二姐姐棋艺精湛,微慈自愧不如,难以应付。” 沈昭昭凉凉看向沈微慈:“哦?那三妹妹是不是认输了?” 沈微慈低声道:“棋局虽还未分胜负,但我自知技不如人,不敢与姐姐再下,姐姐若觉得我认输了,那便是认输了。” 沈昭昭扔了棋子,看着沈昭昭得意的笑:“既妹妹认输,那是不是该罚了?” 第14章 沈微慈摇头:“刚才姐姐说棋局分胜负,如今棋局还未分出胜负来。” 沈昭昭没想到沈微慈敢这么说,气得咬牙,伸出手去就拽着沈微慈衣襟威胁:“你敢耍我?你信不信我叫你今天吃不了兜着走。” 沈微慈衣襟被沈昭昭扯住,身子半倾在棋盘上,棋子落了一地,她伸手撑在椅上,眼睛不卑不亢看向沈昭昭:“二姐姐觉得我说错了么?” 沈彦礼见这态势,连忙去拦着沈昭昭,低声劝道:“昭昭别再闹了,三妹妹都认输了,你何必再抓着不放。” 这场棋所有人都看得明白,沈微慈为什么认输,那是根本下不了,她主动认输,留着一盘下到一半的棋,是给双方台阶下,这事就这么算了才是最好的。 不然真就太欺负人了,他这做大哥的也有些看不下去。 沈昭昭本就故意要给沈微慈难堪,让她丢脸,又再听见大哥帮沈微慈说话,更是气的咬牙。 她一把推开大哥的手,抬手就打了沈微慈一巴掌,咬牙切齿道:“输了就是输了,早说了输了要挨罚,打你这一巴掌便是你输的代价。” “我早就想打你一巴掌了,既贪图侯府富贵,便该知道侯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这一巴掌你可不冤。” 宋璋抱着手,眼神淡淡落在沈微慈脸上,指尖却动了动。 沈微慈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沈昭昭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面打这一巴掌下来,她手指轻颤的蒙在脸颊边,在场这么些人,无一人上前来阻止,反而都在饶有兴致的看好戏。 甚至于刚才劝说的沈彦礼也未说一句,反而挡在空隙处,不让后面的老太太和其他的人看见这处情景。 她的心在这一刻坠落冰凉。 衣领子仍旧被沈昭昭拽着,发丝落了一缕,她眼神不看众人,只看向沈昭昭,没有一丝懦弱,声音冷清:“我为何会输,二姐姐不明白吗?” 沈昭昭冷笑,看向四周问:“你们说,我是不是赢了她?” “她冤不冤?” 众人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 沈昭昭便点了三房庶女沈明秋:“四妹妹,你说我怎么赢的?” 沈明秋有些犹豫,这不过二房里头的事,她本不想理,但在沈昭昭和沈微慈之间,作出选择也并不难,她笑了下:“我只知二姐姐棋艺精湛,我总之是赢不了的。” 这话模棱两可,意思却不言而喻。 沈微慈眼睛眨了眨,看着沈昭昭:“二姐姐棋艺精湛,不若我们请来老太太做见证,再下一局,我若再输了,再任二姐姐处置如何?” 沈昭昭脸色一冷:“你可不配再与我下棋。” 沈微慈淡笑一下:“二姐姐是不敢与我下棋么?” “还是二姐姐怕下不过我,害怕输了?” 沈昭昭脸色大变,高高抬起手又打在沈微慈另一半脸上,沈微慈本早有准备抬手拦着,却架不住沈昭昭力气太大,又生生挨了她一巴掌。 不过沈微慈本就要惹怒沈昭昭,既已受了一巴掌,那便将这事闹大给老太太看,给各房夫人老爷看,最重要的她想逼一逼父亲,即便让他明白自己难处一分也好。 第15章 沈昭昭已被沈微慈的话激怒的不行,叫身边丫头去架着沈微慈的手,又扬手要打:“你这乡野贱人,竟说我下不过你。” “今日我便叫你尝尝厉害,叫你往后给我夹着尾巴做人。” 沈昭昭这一动静显然大了,那边离得稍近的三夫人过来瞧见,忙大声喊道:“这怎么了这是,姑娘间的怎么还打起来了?” 三夫人王氏的声音不小,其他房的也过来了,正见着沈昭昭身边的丫头架着沈微慈,而沈昭昭站在对面,扬手正打下去。 只是好在旁边宋璋握住了她的手,这才没落得下去。 再看沈微慈双颊发红,不用想也知道受了什么。 大房二房的脸色各异,慧敏郡主看了眼文氏冷笑:“啧啧,二房教养出来的姑娘真叫我刮目相看。” “欺负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妹,真叫我们开了眼界了。” 文氏脸色一变,对着沈昭昭就呵斥道:“昭昭,住手!” 沈荣生过来也瞧见了,只见到沈昭昭一脸狰狞,往日里的天真浪漫全无,而沈微慈仍旧安静一声不吭,虽她未说一句话,可她发红脸颊上的指印,素净的妆面,微微松了些的发髻,无一不显示出她受了什么欺负。 再沈昭昭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庶妹,的确也是教养不方,顿时让他觉得脸上无光,当即低呵一声:“胡闹!” “还不快放了人。” 随着沈荣生的呵斥声,那抓着沈微慈的丫头连忙松开了手站去了沈昭昭的身后。 这场闹剧抱厦里的人都瞧见了,文氏脸上僵硬,沉着脸让身边的嬷嬷去劝着沈昭昭下去。 沈昭昭本不愿走,恶狠狠看了沈微慈一眼,就过去扑往文氏怀里哭:“母亲,她自己输了棋,我打她两巴掌又怎么了?” 沈昭昭是侯府里唯一的嫡女,平日里嘴甜讨沈老太太的喜欢,又被父亲和母亲娇养着,事事都要人顺着她脾气,从来也没委屈过。 即便是侯府里的其他姑娘,对她也是有些巴结,便事事只考虑自己了。 沈微慈被丫头松开,又见沈昭昭扑进了母亲怀里,低着头,不声不响的退在了角落里。 安安静静的好似这一场闹剧她并未参与到其中。 沈荣生看了一眼沈昭昭,又听了她那话,沉着脸就训斥道:“你与微慈本是一房姐妹,就算输了哪有打巴掌的,怪我平日纵容了你,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去!” 这时候沈老太太被嬷嬷搀扶着走了过来,她皱着眉头问向旁边的沈彦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彦礼微微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又转头朝着老太太道:“其实不算大事,三妹妹输了棋,昭昭觉得好玩,就去摸三妹妹的脸算罚她了,不过是下手没注意力道而已。” 沈微慈淡淡听着,脸上表情微有讽刺。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那通红的脸颊,微微还能看到些指印,哪里是摸一下就能有的。 慧敏郡主也不等老太太发话就凉凉道:“那指印在留着呢,瞧不出二姑娘的力气竟这么重,摸一下就能有指印了。 第16章 ” 说着慧敏郡主看向对面的宋璋:“璋儿,你手下的羽林卫怕也没这般厉害的人吧?” 宋璋视线多落在沈微慈身上,冷着脸:“有道是有,不过都是一身蛮力只配做脏活的,就是不知二堂妹哪里练得的一身好武艺。” 说着他又嗤笑:“下不过棋还打人的,比得上那些市井里的泼妇,或过犹不及。” 宋璋的话讽刺,丝毫不留情面,听得文氏脸上一阵青白,又不好发作。 大房在侯府里虽不多管事,但也从来没怕过人,就连老太太都要给慧敏郡主几分薄面,更何况宋璋是皇帝近臣心腹,她一个没封号在身的老太太,能压的也只有老太太的身份而已。 三房的听见宋璋的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个个脸上笑得意味深长,现在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宋璋口中出来的话,那便一定是实话了。 有人轻轻私语:“不过是二房欺负人罢了,好歹也是亲血缘的骨肉,竟这么容不得,啧啧啧……” 这一声声小声的话传出来,沈昭昭脸色难看苍白,却又不敢和宋璋对峙,将头埋进了母亲怀里。 文氏脸上也难看,那些目光看过来,像是她背后如何苛待了沈微慈一般。 沈老太太脸上也觉得这事荒唐,但也有意不想怪罪沈昭昭,就皱眉道:“这事不许再说了,不过是姑娘们玩闹力气大了些,算不得什么。”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微慈,你有什么话说?” 这话里的偏袒再明显不过,沈微慈也不想在这里闹得多大,也知道老太太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想让她再计较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在众人面前手上帕子点了眼角的泪,沙哑道:“今日的事确不怪二姐姐,如今闹得大家过来,扰了各位,微慈给老太太和夫人们赔罪。” 她又朝着沈荣生福礼:“也请父亲不要怪罪二姐姐,微慈下棋惹恼了二姐姐,受罚也是应该的。” “只是微慈现在到底仪容不整,亦不想再扰了各房里的兴致,就先退下了,还望父亲能答应。” 这番话下来,规规矩矩,有礼大度,无一语责怪,站在众人之间,一身清濯安静,又是那般出色样貌,即便脸上仍带着指印,却芙蓉春色,眼波烟渺,对比起扑进文氏怀里打了人还不服气的沈昭昭,个个心里有杆秤在。 这般伏低做小,不争不抢,不过是二房的太过偏心,对这新来的庶女背后苛待,大庭广众之下都敢打人,背后还不知道是怎么苛待的。 大老爷皱眉看向沈荣生:“既领进来了,就好好养着,你本被御史盯上了,别再被参私德有亏。” 说着大老爷又压低声音:“院子里也该管管了,男人被妇人压着,院子里迟早生乱。” 沈荣生看向沈微慈低垂的眉目,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尾,能感受到她的委屈,心下也觉得些微的对不住这个女儿。 他对大哥低声道:“大哥教训的是,我知道的。 第17章 ” 说着他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叹息道:“先回去吧,待会儿我叫人送药过来。” 沈微慈点点头,又抬头看父亲一眼,眨眨泪眼:“父亲也别再为这事多思,微慈不委屈。” 说着她低下眉目,带着身后丫头,安静的退出了抱厦。 沈微慈总能细致温婉的对沈荣生说两句宽慰为他的话,像是她第一日来时,她说不愿父亲为难。 她处处为他这父亲着想,不想让他为难,渐渐由亏欠变成了愧疚。 说实在,他对这个女儿的关心并没有多少,从她回来,他也没怎么看过她,更多的时候是在陪着沈昭昭。 那句不委屈犹在耳边,他看着沈微慈小心安静的背影,重重一叹。 这边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走出去,摸了泪又朝父亲委屈道:“她都说不关我的事了,本就是打闹,是她自己脸皮太薄才留下印子的。” “本就是她认输了,凭什么现在又来怪我?” 宋璋懒冷淡的看了眼沈昭昭:“哦?二堂妹说三堂妹输了?怎么我瞧着似不这样,难道二堂妹是觉得我看走眼了?” 沈昭昭错愕的看向宋璋,她知道平日里宋璋几乎不过问侯府内的事情,从来都置身事外的,她想不明白今日他为何三番四次要为沈微慈那个贱人说话。 刚才还拦着她的手。 她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又不敢,宋璋不是她能惹的起的,到时候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但她又怕他将她耍赖的事情说出来,便又埋在母亲怀里,当做没有听见。 宋璋冷眼看了这一出戏,话出口又觉自己多管闲事。 只是他忽想到刚才沈微慈泪眼里粼光闪烁,叫他心里一顿,本想做看客,还是忍不住将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即便被这般欺负也不声不响,这样的安静。 她下棋时沉静的眼眸,亦是这样波澜不惊。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退下去的背影,又冷冷瞪了文氏一眼:“跟我去屋子里。” 文氏心里吓了吓,带着沈昭昭跟在老太太身后去。 这边沈微慈回了自己院子,月灯憋了一上午的话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 “姑娘刚才做什么走?明明是我们在理,是那沈昭昭不讲道理,我看二老爷未必不会给姑娘做主的。” 刚才在抱厦里,要不是姑娘在身后紧紧拉着她,她定然是要上前为姑娘理论两句的。 沈微慈坐在椅上,接过丫头送来的沾了凉水的毛巾,仰头靠在椅背上,将帕子敷在脸颊上。 冰凉的帕子贴在皮肤上时还有些微微刺痛,贴紧了只觉得凉意。 眼神看向窗外高处枯黄的枝叶上,在秋风里孤苦伶仃的摇晃。 她的心早已冷了,早不祈盼父亲能为她做主。 她失神了一会儿,这才对月灯轻轻道:“你觉得我说的道理就是真的道理吗?” “谁会无故帮我一个没有倚仗的庶女,就连老太太都将这事说成姑娘间的打闹,我那时就已看明白了,就算捅破了去,这事也会为了顾全了沈昭昭的脸面而大事化小。 第18章 ” “我主动退一步,至少有心人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让父亲和二夫人不那么难做。” 说着沈微慈疲惫的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没忍住咳了一声:“你该看明白那场景没有人会帮我的,让父亲有些许愧疚,早让我嫁人出府也好,我本不愿碍人眼,投靠来也是无奈,只想独善其身罢了。 月灯怔怔低头,看着沈微慈颊边发丝落下,随着窗外细风微摆,温柔的抚平她心底的不忿。 她的心在这一刻跟着沈微慈安静下来,蹲在沈微慈身侧红了眼眶:“不管将来再遇着什么,我都陪着姑娘一起,再不给姑娘添麻烦了。” 沈微慈低头看向月灯含笑,秀雅身子微微躬身,握住月灯的手:“你明白我的,从没觉得你添了麻烦,你陪着我我心里感激,好在有你陪我。” 月灯抬头,一行泪就落下来。 她当初是在雪天里被姑娘下学时捡回来的,那时候姑娘也才八岁,她小姑娘一岁,姑娘却处处照顾她,央着求着自己母亲留下了她。 她心甘情愿做个丫头陪着姑娘。 这时候外头的帘子微动,外头丫头来说二老爷来了,沈微慈微微一顿,将手上帕子放到月灯手上,还没起来,就有一道沉沉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沈微慈一转头,就看到父亲负着手,身后跟着一个婆子,正皱眉打量她的屋子。 屋子里的布置简陋,家具微微陈旧,虽说一应俱全,可比起沈昭昭那锦绣闺阁,差距是天壤之别。 这是他第一回来这儿,自从上回见过之后,就没来看过了,加上这些日子忙,几乎快忘了自己的这个女儿。 沈荣生叹息一声,目光落到站起来走近了沈微慈身上,那脸颊上的红印还未消退,眼眶微红,依稀带着残泪,却小心的看向他,不敢亲近的离着他三步的距离,微微垂着眼。 他从婆子那儿拿了一瓶药来,过去放在了沈微慈手上,又像是宽慰的开口:“今日的事情我知道是你委屈了,我后头也会训斥昭昭,她往后再不会如此了。” 沈微慈自然都应下,点点头,懂事的开口:“我知道二姐姐不是有意的,今日是我扫了兴,父亲也别怪二姐姐了。” 沈微慈越这么说,沈荣生就越觉得愧疚,觉得自己对这个女儿亏欠愈多,以至于受了委屈也不敢在他面前说一分,反而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的情绪。 或许为她找一门好亲事,的确是他唯一能补偿给她的。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我这些天已为了你选了几户人家,最终我选了忠毅伯爵府章家的二郎。” “章家现在虽然如今在京城内门第稍没落了,但章家祖上出过宰辅,家风清正,家世清流,也家里殷实。” “章家家主与我相识多年,也算知些根底,章家二郎治顺二十六年进的进士科,仪容不俗,且屋子里也没通房小妾,亦无其他风流韵事。” 第19章 “因他祖上荫蔽,又颇受皇帝器重,如今是中书省起居舍人,常伴圣上身侧,将来前程无量。” “虽说年纪已过二十二,期间也有媒人上门,但他直至今年升至起居舍人才考虑婚事,算是你良配。” “你是我的女儿,即便是庶出的,以侯府的门第和你才貌,这门亲事算不得十分艰难。” “我已同章二郎的父亲说过此事,但章二郎意思是要先见过人,我也答应下来。” 说着沈荣生长叹一声:“章二郎是我细细考虑后的人选,在京城也算得上新贵,明日我邀章二郎来我书房说话,介时我会叫人来叫你,你们相看一眼,你且准备着,我只期望这婚事能成。” 说完沈荣生又低头看向沈微慈:“微慈,这门亲事,你可满意?” 沈微慈心底是没想到父亲会为她找这样一门好亲事的,原以为他会随意打发过去,但现在细细听来,无论从哪里来说,父亲口中的章二郎都是不错郎君。 况且她也觉得该见过一面才好,她也能窥对方几分品行,若是品行不好,她宁愿嫁一寻常人家。 她感激的点点头:“女儿满意的。” 沈荣生点点头:“你满意就好。” 又问:“你可会写字?” 沈微慈稍顿了下点头:“之前在女学上习过一些。” 沈荣生嗯了一声,又交代几乎打算欲走,但看了眼萧疏庭院又顿住步子,对着沈微慈低声道:“我听说你嫡母让人给你做了几身衣裳,要是再有差缺的,你现在一并说给我,我叫人去替你置办来。” 沈微慈看了眼自己身上这身衣裳,本想让沈荣生为她重新做一身合适的,又觉这般说出来便是说嫡母的不是了,她不想让父亲觉得她在诉苦,摇摇头:“女儿一切都有的。” 沈荣生就点点头:“那我先走了,那药管用,明日脸上的应该就能消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沈荣生:“女儿送送父亲吧。” 沈荣生对上沈微慈看过来的柔软眼眸,温温和和,娇娇柔柔,又是难得好相貌,不由脸上带了一丝慈祥笑意,由着沈微慈送他。 待重新回了屋子,月灯高兴的在屋子里乱晃,又凑到沈微慈跟前笑:“姑娘的亲事终于有着落了,等成了亲,就可以不用呆在侯府了。” 沈微慈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其实沈微慈自己也知道这桩事情是父亲尽心了的,只是她还没见到人,到底心里头莫名忐忑。 她自知自己身后没有倚靠,来前就听说京师里的姻缘都讲究门当户对,当初自己决意投靠过来,是明白自己相貌在裕阳终不能安生,她独身一个女子,投靠过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她明白自己身份,也不知对方会不会觉得她身份不好。 月灯见姑娘坐在椅子上发呆,过去拿了药给沈微慈脸上上药,轻轻的问:“姑娘在想什么?” 沈微慈对上月灯的眼睛,窗外光线落到她白的几近透明的皮肤上,清明眸色里潋滟水波:“我在想章二郎会不会是我的良人,若他嫌弃我身世,那便不是了。 第20章 ” 月灯轻哼一声,伸出手指将药抹在沈微慈滑腻的皮肤上:“姑娘的身世怎么了?侯府的这些人又高贵到哪里去?不过是出生在富贵里,品行也没见的好,只会欺软怕硬的。” “瞧不上便瞧不上,姑娘将来配个更好的。” 沈微慈笑了笑,伸手将发丝抚去耳后,抹过眼角那一丝怅意。 到了夜里的时候,沈微慈坐在灯下改衣裳,秀娘送来的衣裳都些许紧了些,她拿来拆了线,又重新缝一遍。 沈微慈的针线因为母亲的原因,多少学了些,虽没有母亲那般精巧,却也是寻常人比不得的,就连月灯也缝的没有沈微慈好。 月灯端着烛台,将灯柱离人近一些,又撑着头道:“一件衣裳改针的话,至少得要好几个时辰,这针线又密,姑娘要累了就留着给我改吧。” “不然这样多伤眼睛。” 沈微慈抬起眼眸看了月灯一眼,视线又落回到衣裳上,脸上带了笑意:“你的针线还是我教的,这么好的衣料子,你别给我缝丑了。” 月灯噗嗤笑出来:“姑娘嫌丑,怎么还穿我做的袜子?” 沈微慈笑道:“别人瞧不见,丑倒没关系了。” 平日里两人也这般说笑,你来我往的消磨时辰。 ------ 这边江上的画船上,宋璋一身黑色常服歪坐在主位上,两边三三两两坐着他手下亲卫府的郎将和护卫,林林总总十来个。 屋子里很热闹,衣着暴露的女子穿梭在男子间,抬着酒壶调笑着喂酒,中间有鼓乐声,以及画船上舞姬窈窕歌舞的妖娆身段。 宋璋懒懒撑头在靠塌上看着中间跳舞的舞姬,目光对上舞姬那勾过来的眼神,始终冷淡的如结了冰。 跪在旁边的女侍露出了大半胸脯,媚眼丝丝的俯下身给宋璋喂酒,胸脯都快贴在了宋璋俊美天姿的脸颊上。 宋璋撇了那女子一眼,低头吃了酒,视线又落在门外大步进来的左卫中郎将陈生身上。 陈生一脸沉肃的进来,走到宋璋的面前,又俯身恭敬的道:“将军,人都已布好了,许二正在下头抱着女人喝酒呢,真的要抓?” 他脸上有些犹豫:“毕竟是永安侯府的人,他姐姐还在宫里,这事抓了怕惹麻烦。” 宋璋脸上淡淡看了陈生一眼:“我是怕惹麻烦的?直接抓去待罪所去好好伺候就是。” 陈生听了又弓腰在宋璋耳边小声道:“可那毕竟是建安侯府二姑娘的未婚夫婿的亲弟弟,您抓了人,这层关系在,您回去万一……” 陈生的话没说完,宋璋脸上沉了沉,眯眼看着陈生:“我抓人竟要看他是哪家的了?” 这话的声音不轻不重,里头的分量却压的陈生后背生汗,连忙应下:“属下这就去抓人。” 宋璋沉了脸看着陈生退出去的背影,从靠椅上坐起身,高大的身形自带股煞气,剑眉入鬓,星眸冷酷,叫旁边的女侍吓得端着酒杯也不敢接近。 随意的看了眼坐在身边的手下,他站起身,大步就往外头走。 第21章 鸣鹤看向宋璋的背影,连忙往屋子中间挥挥手,鼓乐声止住,刚才还热闹的吃酒调笑声一下子沉了下去,纷纷将身边女人推开,跟在宋璋的身后出去。 楼下的画船乱成了一片,七八个翎卫兵正架着永安侯府衣衫不整的许二爷,吓的下头的人纷纷让开了一条路。 金吾卫的人又有谁敢挡道的。 下头许二爷一身狼狈,嘴里骂骂咧咧,一看到正下楼的宋璋,当即就指着他大骂:“宋璋,你欺人太甚。” “你这般堂而皇之的乱抓人,信不信我叫我姐姐去告你的状。” 宋璋脸上带起抹冷淡笑意,慢悠悠走到许青面前,侮辱似的用手上的剑拍他细皮嫩肉的脸:“哦?你莫非忘了,除了大内,京师这十四街可都归我管,你敢在我地盘上妄议皇子的事情,你说我怎么治你的罪?” 许青脸色大变,他不过在画船上抱怨了句皇帝老眼昏花,偏偏宠爱那张贵妃老女人,冷落他年轻貌美的嫡姐。 还说怕老皇帝要里张贵妃的四皇子为太子而已。 本不过一句抱怨的话,却没想到处都是宋璋的人。 这事说大大,说小也小,全凭宋璋在皇帝面前怎么说了。 皇帝是宋璋舅姥爷,小时候都在宫里被长公主和皇帝看着长大,宠信可见一斑,要不然也不会将左右卫和金吾卫都交由给他,不是枕边信任之人,怎么能放心。 说他是皇帝身边最会咬人的狗,再合适不过。 他看向宋璋,全没了刚才的气势,赶紧商量似的过去低声讨好卖笑道:“宋将军,误会误会,刚才我吃多了酒说胡话了,您饶了我一回,改日我请你吃酒,上门给你送几个漂亮的皱妓来养在府上,管你满意,如何?” 他又凑近一点商量:“再说我大哥和您二堂妹年后就成亲了,我出了事,总归伤两家情谊,将军你说呢?” 宋璋笑了笑,下一刻却冷了脸,勾唇嗤笑:“情谊?第一回有人在我面前讲情谊,要不你跟我去大理寺去讲讲情谊?” 许青脸色一变,指着宋璋:“你……” 宋璋挑眉,又对身侧侍卫做了个脸色,许青便很快被抓了下去。 宋璋拍拍玄黑袍子,脸上冷了冷,心里那点不痛快稍减了些,谁叫他这个当口撞上来了不是。 身侧鸣鹤问:“将军回哪?长公主差人来说将军好些日子未去看她了,叫您得空去一趟呢。” 宋璋被一众翎卫拥着往外走,骑在马上顿了顿,依旧往建安侯府里去。 站在原地的几个府卫对视,以前也没见将军动不动回侯府啊,一月里不过留个三四日,其余时候不是留在国公府就是在自己私宅里,怎么这些天连着日日回去了? 宋璋回建安侯府的时候已经夜深,他下了马,将手上马鞭扔给手下,再夜色沉寂中往前走。 跟在他身后的随从看着宋璋走的方向,忍不住在身后小声提醒:“将军,这道角门是往西院走的。 第22章 ” 他原以为是宋璋今夜饮了些酒走错了,却没想走在前头的人步子一下顿住,侧身过来的眼神冰凉,抬脚就踢在他膝盖上,疼的他一下子就跪了下去。 宋璋八岁就跟着祖父在战场了,十六岁就立了战功,十八岁就成了西北西恩府上护军,二十一调回京任左右卫和金吾卫将军,俨然是皇帝要将他培养成身边人。 从小习武的人,那下手自然也是重的,鸣鹤只觉得自己膝盖骨都错位了,冷汗淋淋,站都站不起来。 这一脚要是换成寻常人,估计脚都废了。 宋璋冷眼看着跪在地上多话的人,从怀里扔出个锦袋在他面前:“回去中郎将内府里叫府医接上。” 这话说罢,再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人,转身往前走。 后西院本就是个偏僻地方,宋璋走在落满落叶的路上,月色昏昏,他看着那仍旧亮着烛光的简陋小院,抬脚过去,站在院门口。 这时候早过了子时,院门口没丫头守着,正屋里透出光线,依稀可见着窗前剪影。 秀丽的身姿很容易辨别,那影子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缝补什么东西。 他看了看,又想起上午沈微慈下棋时专注的脸庞来,以及她那安静隐忍的面庞。 再一深想,又想到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和那纤细的腰肢。 宋璋顿了顿,觉得自己这是被她温柔貌美的表象迷惑了,那么多貌美女子,他怎么独独总想起她。 他现在来不过想看看她是怎样一个妖女,有时候他会觉得沈微慈是故意用他不明白的手段在引诱他的目光。 他别看眼睛想要走,却又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轻轻柔柔的笑声,像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如微风拂过,带起阵阵微荡。 这还是宋璋第一回听见沈微慈的笑,他怔了下,视线重新落回到窗上剪影,他甚至能够想到她此刻手上拿着绷布,一针一针刺绣的样子。 宋璋抿紧薄唇,不过一乡野里贪慕富贵的女子,他做什么脑子里都在想她。 心里竟挂念她脸上挨了巴掌,想来看看她是否伤心。 可她就算伤心,又与他何干系。 他摒弃脑子里那些旖旎的想法,又大步离开。 屋内的沈微慈仍在缝衣,这件衣裳是唯一一件颜色还算不那么艳丽的,她想着明日见章二郎,这般穿过去怕人多想她什么心思,改松一些也更端庄。 月灯早已是昏昏欲睡,打着哈欠道:“明日下午章公子才来呢,姑娘上午再缝不是一样么。” “明日姑娘顶着两个大黑眼,万一吓着人呢,” 沈微慈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倒是会劝我。”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声音微轻:“这回的亲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想有意外,也不想错失机会。” “我想好好把握住。” 月灯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陪着:“那我陪着姑娘就是。” 沈微慈这一熬,就熬到快半夜才睡,中间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又收拾了往正房走。 第23章 月灯看着沈微慈依的脸庞,除了带一丝病色,和眼底一丝疲惫外,依旧动人好看。 她将药递给沈微慈喝下,又道:“昨日出了那事,今天二夫人不会为难姑娘吧。” 沈微慈喝了药,又用茶水润了口,带着月灯出去:“去了再说吧。” 依旧穿过好大一段路往东院走,前日子沈微慈还故意晚了些过去,就是想刻意避开宋璋,只是没想今日又碰上了。 她站在路边上还退了几步,垂着眼睛等着他走过去。 宋璋瞟了一眼沈微慈依旧没看他的眼睛,心底也不知哪里来的恼恨,冷着脸就从她身边走过,丝毫停留没有。 宋璋一走,沈微慈就继续往前,月灯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我还以为他又要为难姑娘呢。” 沈微慈没回话,提着灯笼看路。 到了文氏的院子,就看到父亲正皱着眉从里头出来,接着又听里头文氏的声音气恼的传出来:“一说正事你就跑,宋璋他就算不是侯府的人,他母亲总该是的。” “一家亲戚偏做这些事出来,不是将我们二房的也不看在眼里?往后昭昭嫁过去,难免不被她们国公府的埋怨。” “又不是犯了天大的事,他一个连门荫都没考过的耍家,做什么这般较真。” 沈荣生掀开帘子听到身后文氏的声音,一声不吭,放下帘子见沈微慈来了,低声对她道:“你嫡母这会儿正气着,你回吧。” 沈微慈看着合上的帘子,又看父亲苦着一张脸,也不想在这儿惹麻烦,点点头就打算回身。 只是这时候帘子被从里头掀开,文氏跨出来揪住沈荣生后领:“我好好和你商量,不过让你去你大哥那儿和郡主说说这事,你又跑什么跑?” “昨夜国公府的半夜送信来,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不然年后昭昭嫁过去,怎么抬头?” 沈荣生哎呦叹息:“你这妇人着什么急,耽误我上朝,你还想我挨板子是不是?” 文氏一顿,这才松了手,却又横眉竖眼:“这事儿你下了朝务必给我去说去,不然我就去大嫂那儿闹了。” 沈荣生哎声叹息不回文氏,匆匆的带着下人走了出去。 文氏看着沈荣生逃命似的跑了,目光又落在旁边的沈微慈身上。 她看她一身装扮,顿时就一顿。 她本是特意吩咐秀娘做小一些,最好让她看起来如勾栏里的那些狐媚子一样妖娆些。 一来张廷义好色,投其所好勾引她,二来她也不想让沈微慈给府里头留下太多好印象。 只是她没想到,明明是桃粉的俗艳颜色,这颜色在她身上竟更衬的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且衣裳看着也并不紧,在她身上端庄秀气,叫文氏心里气了又气。 不过她很快想开,沈微慈穿着好看也算是好事,过不久老太太就要安排让沈微慈去见张廷玉了,这些日子不过让沈微慈先适应了侯府,她好看才对。 她冷淡的收回眼睛,叫她跟着进去。 第24章 沈微慈看着文氏转身进去的背影,拢着袖子跟在她身后。 一进去才发现沈昭昭也在里面,正一脸怨毒的看着她。 沈微慈当做没有看见,对着文氏规矩问安。 文氏也没让沈微慈坐下,脸上沉沉没有情绪的看着她:“自从老爷让你进府,我二房的可亏待过你了?” 沈微慈站在中间,摇头:“二夫人能收留我,让人给我做衣裳,二姐姐还送了我首饰,不曾亏待过我。” 文氏就冷笑:“那你昨日在抱厦内又做一副委屈的表情给谁看?” “小打小闹的事情,你是想让别的房都来看二房的笑话是不是?” 室内十分安静,沈微慈心里早已思量过或许会有这一遭兴师问罪。 文氏从来不会将事情的的责任想到沈昭昭身上,只会怪罪到她身上。 她脸上露了两分不安的表情,看向文氏:“可是二夫人觉得我昨日不该走?” “要是其他房的误会了二姐姐,那我现在就去解释去。”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着沈微慈,她紧紧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阴冷的目光就像是要看穿了她。 旁边沈昭昭冷哼一声:“你在这儿装什么,昨日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完呢。” “你害的我母亲被祖母训斥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沈微慈听罢不解的看向沈昭昭:“二姐姐罚我?” 沈昭昭冷笑:“我自然是代替我母亲罚你,你就算是被祖母承认了身份,那也不过是一个庶女,还是个穷酸破落的,我拿捏你再容易不过了。” “你惹怒了我母亲,到时候给你配个瘸子瞎子的,那才有的你哭的。” 沈微慈一顿,看向文氏:“微慈不知做错了何事,但二夫人若要罚我,我无话可说,愿意认罚。” 沈昭昭凉凉笑了声:“听见要将你嫁给瘸子怕了?” 沈微慈不语,目光看着文氏。 文氏脸色冷淡,又看了眼沈昭昭:“你少说两句,微慈毕竟是你三妹妹,是侯府姑娘,怎么也不会给她嫁个这种人家。” 说着文氏又看向沈微慈:“昭昭自来是个性子直爽的,往后你在外多让让她,再出了什么事情,事情闹大了,再让别的房里议论我们二房的,那时候我就真饶不了你了。” 沈微慈就听话的点头:“微慈自知身份比不上二姐姐,往后也会避开二姐姐些,不敢与二姐姐有冲撞。” 沈昭昭一听这话,唰的站起来走到沈微慈面前瞪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讲理,故意找你麻烦了?” 沈微慈静静对上沈昭昭:“不敢,我不过有自知之明,知道二姐姐不愿见我罢了,哪里会往二姐姐面前凑。” 沈昭昭这才轻嗤:“你知道就好。” 出了文氏院子,月灯就问:“姑娘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沈微慈默然:“我的婚事本捏在二夫人手里,父亲虽现在帮我选了人家,即便事成了,媒人上来也是找二夫人,我不想出差错。” “要是二夫人中间做手脚,她是我名义上的嫡母,她的确能随便给我指配个人嫁出去,她本看不得我,又能找什么好人家。 第25章 ” 月灯听着就一下子担心起来:“万一这回和章公子的事,二夫人知道了不让怎么办?” 沈微慈看向月灯:“只看父亲愿不愿帮我了,或许二夫人真为难上我,我父亲也帮不上忙,我只能将事情风声传出去。” “文氏得一个苛待的名声,看她能不能不为难我了。” 月灯又问:“那要是二夫人执意呢,我看二老爷也怕二夫人……” 沈微慈低眉看着裙摆上掠过的枝叶:“那我只能另想法子了。” 回去后沈微慈靠在贵妃榻上又小睡了会儿。 到了下午的时候,才刚过了申正,月灯就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对着正坐在桌前写字的沈微慈道:“姑娘,二老爷的人叫您去书房呢。” 沈微慈手上一顿,放下毛笔,难得坐去了妆台前让月灯给她整理仪容。 沈微慈本就生的美,即便没有珠钗,也是妩媚旖旎的容貌,让人移不开眼。 月灯替沈微慈戴上她从裕阳戴来的那对银耳坠,笑道:“姑娘不打扮也好看。” 沈微慈含笑,带着月灯走了出去。 跟着丫头走去听竹居,门口的丫头远远见着沈微慈过去就忙进去通传,接着又出来对着沈微慈小声道:“姑娘进去吧,老爷在里头的。” 沈微慈点头,轻轻掀开帘子进去。 书房内燃着香,依稀可以听到里头有一道温润的声音。 她拢着手穿过穿堂屏风,走到里头,便见着一名绛绿衣裳的男子背对着她,那身姿如修竹,阔衣玉簪,正含笑道:“这临帖我也是意外得来的,早已临的透彻,沈大人若喜欢,我送与沈大人便是。” 沈荣生便道:“今日邀你来,本不过一时雅兴,我与你父亲是为知己,亦与你有缘,想与你门年轻人说说话罢了,东西便罢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又看了那背影一眼,过去低垂眉目喊了一声:“父亲。” 沈荣生见到沈微慈来了,忙笑着招呼她过来:“你来的凑巧,你不是正想学梁师的字么,章二郎一手好书法,师从正路,你正好瞧瞧。” 沈微慈感受到旁边那看来的目光,一垂眼听话的走到了父亲身边。 沈荣生看了眼走到身边来的沈微慈,对着章元衡笑道:“这便是我刚接回来的女儿。” “她母亲早去,她也随了她母亲体弱,一直养在外头庄子里的,如今要及笄了才接回来了。” 说着沈荣生又看向沈微慈:“微慈,这便是章二郎,你唤他章公子便是。” 沈微慈这才抬起眼眸看了一眼章元衡,又垂下眼睛,轻轻称呼道:“章公子。” 章元衡不由将目光放在站在沈荣生身边的沈微慈身上。 只见她一身胭粉裙,低垂眉眼,偏偏眼尾上挑出一抹风情,又那眼上一颗黑痣,鼻梁秀挺,黛眉如画,便生是妩媚的瓜子脸,却又温温润润婉约温情。 似是延绵无际的山水烟青,点缀了一抹皎白月色。 且那声音轻轻柔柔暖人心,轻易能撩拨人。 第26章 他来这遭本不过是因为父亲与沈大人交好,且年纪正当,确该考虑婚事,只是之前一直耽于仕途,身边又无心仪女子,这才一直搁置,并没有着急成家的意思。 不过这回父亲又提起,正好来瞧瞧也并无什么。 只是这一遭见后竟叫他没法子将眼睛移开,只觉那一抹低头婉约,直让他心热。 室内无声,满室馨香。 章元衡虽看晃了眼,但也守礼克制的并未多看,笑着亦回了一声:“沈三姑娘。” 沈微慈听这声音温和,像是脾气极好,她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清清澈澈,并未有从前在裕阳时那些男子见到她的猥琐目光。 反而坦荡有礼,又随意一根玉簪,便衬的人丰神如玉,陌上公子。 心里已带了好感。 沈荣生又对着沈微慈道:“你正好来研磨,让章二郎写字来你瞧瞧,看看章二郎是怎么写的,你也跟着学学。” 沈微慈看向桌上铺开的纸张上已写了一句七言诗,字迹工整,笔锋老道,和旁边临帖上的笔划如出一辙,她心里又暗暗佩服。 她曾经也临过梁无用的字,不过或许是她根基不深,只会写小楷,稍带些行笔便怎么临都相差甚远,倒是真想学学。 她去桌边上细心研磨,亦能感觉到章元衡在看她。 章元衡看着那纤纤玉手堪比羊脂玉,当真是弱骨纤细,引人发怜。 他从未见过这般女子,京师已处北方,女子身量多高,沈微慈身量虽不矮,但在京师女子里却娇小了些,可那胜雪的白腻肌肤,却也少见。 墨被磨好,章元衡也有心在沈微慈面前表现,提笔落字,一笔一画却慢,像是好让沈微慈看的方便些。 他余光处落在那一抹粉衣上,再往上见着沈微慈当真认真在看他写字,手心一热,竟难得的有些紧张。 章元衡写的是《近思录》里的一句,最近他正看这书,随手写来,也是一手好字。 沈微慈看的认真,正在心底思量他笔划,又见章元衡忽将毛笔送到她面前,对着她含笑道:“沈三姑娘也试试。” 章元衡的笑意太过温润,沈微慈有些些微羞涩,轻轻接过章元衡递来的笔,看着他让开位置,还细心的重新替她铺了一张纸,就没推脱的走了过去。 沈微慈的字曾经在私塾里算不得最好的,却严谨规矩,分外工整,女先生曾要她写的松散一些,她却总也瞻前顾后,怕毁了字。 毛笔上还带着章元衡手上的温度,沈微慈亦怕丢脸,认认真真的写。 旁边沈荣生看着沈微慈落笔本还有些担心太难看,没想倒真有几分味道,虽没有章元衡那般老练,但一个女子,能写出这般字已是不错了。 他看着沈微慈侧脸,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曾被他遗忘了的女子,他将他们的女儿教养的并不差,即便昭昭也不能写出这样好的字来。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的字,心底又多升了几分好感,书体虽略有不同,但都同宗,除了放不开,挑不出毛病来。 第27章 他重新拿了一支毛笔点了墨水,走去沈微慈身边教她那一点该怎么落笔:“这般绞转过去,字就活泛多了,也区别与小楷的规整。” 沈微慈便学着章元衡那一点怎么落笔,学的霎是认真。 沈荣生在旁看着,脸上露了满意的笑,两人站在窗前看起来也算是一对璧人,要是亲事能成,也算是他对沈微慈母亲的交代了。 到最后天将将要黑时,章元衡告辞回去,走前将临帖放到沈微慈手上,看着她婉约的面容道:“你得空了便临临,哪里有要问的,便来信给我,我必然回信。” 沈微慈看着手上的临帖,又看向章元衡:“我不敢收章公子东西,公子拿回去吧。” 章元衡一笑:“这东西本就是给需要之人,它能在三姑娘手上是它福气,也算物尽其用。” 深秋本天色沉的快,章元衡在沉昏色中挑着灯笼,看过来的眼睛里有让人安定的沉静,只能想到是雅人深致的翩翩君子。 旁边沈荣生笑道:“章二郎既给了你,便收下吧。” 沈微慈就不好再推,伸手接过了临帖,轻轻道:“谢过章公子。” 章元衡看向沈微慈的眼眸,灯火交映,黑眸里如场烟火,叫人心神一动。 沈荣生叫沈微慈先回去,自己再与章元衡说几句话。 沈微慈便看了章元衡一眼,又低眉顺目的抱着临帖离开。 沈微慈一走,沈荣生便笑看着章元衡,也不客套遮掩,直接问他:“你觉得我女儿如何?” 章元衡不由侧头看向沈微慈渐渐没影的背影,依稀还能闻见她身上那股淡香。 他神色认真的看向沈荣生:“沈三姑娘温婉大方,容色姝丽,不是在下敢妄评的。” 沈荣生笑了笑:“微慈自小受了些苦,她是个好孩子,也是我心疼的女儿。” “你若真心,就早些来提亲,往后也好生对她。” 章元衡听了这话,略一思索后朝着沈荣生抱手:“我确对沈三姑娘有意,只我还不知沈三姑娘对我心意,若立马来提亲则显得过于唐突了。” “再我母亲正在临郊庄子里给祖母侍疾,暂未归家,不能立马过来。” “沈大人再给我些时日,若沈三姑娘愿嫁与我,我便最迟年后过来提亲。” 沈荣生笑着看向面前的年轻人,端方有礼,一表人才,将来在政绩上定然有所作为,对于侯府来说也有益处,章元衡能够满意沈微慈,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他双手扶住章元衡,俨然将他当作了自己人:“我与你父亲交好,更知你品行,自然放心将女儿交给你,不然也不会今日特意邀你过来。” “你若喜欢,我便将女儿许配给你,微慈也定然答应。” 章元衡便又是郑重一礼:“必不辜负。” 沈荣生笑了笑,亲自送着章元衡出去。 只是还没走几步,身后的随从就慌张的站在沈荣生身侧小声道:“老爷,夫人来了。” 沈荣生脸一僵,也不想着送章元衡了,让自己随从送人回去,自己连忙折身。 第28章 章元衡本要客气推辞的,又见沈荣生像是有要事,看了看沈荣生微皱的眉头,也知不好再叨扰,就带着随从告辞。 沈荣生才走到书房门口,就见着文氏带着一众婆子过来:“一回来便没见着你人,你大哥回了,你还是去你大哥那儿说说这事,表面上总该帮帮。” 沈荣生被文氏缠的头疼,他看了文氏一眼:“许二本就是个不牢靠的,宋璋抓人也不一定无凭无据,这事不干我们的事,管什么管。” ”就算国公府的来找我,我亦不见。” 说着他一甩袖就打算走。 只是他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文氏揪住了耳朵:“许二再怎么也是知安的亲弟弟,人家写信求来了,你不做做样子?那可是昭昭将来的小叔子,这层关系在呢,你能不管?” 沈荣生被揪的生疼,碍于文氏的压迫,唉声叹气的答应下来:“我去大哥那儿说就是,成不成的,到时候别怪我。” “宋璋做事,一般人可拉不回来。” 文氏松了手笑:“你去就是,我好回信。” 沈荣生只好带着人去。 这头沈微慈怀里抱着章元衡递她的临帖回去,这会儿天微微的黑,但也能看清些路,即便不打灯笼也没什么。 她在的后西院偏僻,又挨着后院园子,是处清净地,少有人过,步子便慢了些,细细看侯府景色。 月灯在旁边笑得灿烂:“奴婢看那位章公子真真是如玉公子,二老爷给姑娘找的亲事真好。” 沈微慈不由低头看向手里的临帖,册子保存的很好,即便这样百年多的孤本,依旧纸张似新,可见曾今主人的珍惜。 沈微慈不由想到章元衡那看过来温和的眼神,是她上京师来唯一见到的带着善意的眼神。 在父亲书房里也十分照顾她,亲自为她斟茶,为她研磨,细致周到的连沈微慈自己都没有想到。 她默默用手指摩擦书页,唇边带起了一丝笑意。 她低声道:“这事成不成难说,在外头先别提,小心人听了去。” 月灯笑着捂住嘴,重重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保证不说。” 沈微慈笑了笑,只是下一刻她脸上的笑意顿住,看向了前面牵着两条黑犬过来的宋璋。 这条路本是回她院子唯一的路,这里也没别的院子,她虽不知宋璋为何会路过这里,但眼神落在他身前半人高的黑犬上,还是后退了一步。 宋璋看着沈微慈见着他就隐去的笑意,不由又想到昨夜她屋内传来的那一声笑声。 细细的,如羽毛挠痒痒似的,听的他心里不上不小。 刚才天色昏暗,他却的的确确见着她笑意,可又转瞬即逝,带着防备的看着他。 他挑挑眉,牵着狗走过去站在沈微慈面前:“三堂妹这是怕我?” 宋璋这样走过来却靠的近,沈微慈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冷香,更甚至于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她后退一步,抬头对上宋璋半明半灭的脸:“二堂兄想多了。 第29章 ” 宋璋不禁嗤笑出声,垂眼又见沈微慈手里紧紧抱着一本册子,又看她眼神警惕,这样的眼神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他黑眸重新对上沈微慈的眼睛,淡淡出声:“既不怕我,你退什么?” 宋璋的身量实在是高,她与他说话需得仰头,低头也只能看见他胸膛处。 这般仰头让沈微慈有些累,亦不想看宋璋那张带着倨傲的脸,就低声道:“或许是堂兄离的近了。” 宋璋看了看两人距离,还隔着一步呢,哪里近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靠近,鞋尖抵着她鞋尖,俯下身来:“这样才算是近,三堂妹说呢?” 炙热的呼吸就撒在她的脸上,周遭沉沉一片,这里也没旁人,可要有个丫头走过去见着这场景,传出什么话来,对名声不好的也是她。 她这些天也听得了一些宋璋的身份,虽说跟着母亲慧敏郡主改嫁给了大老爷,可他依旧姓宋,是宋国公府的唯一独苗嫡孙,也是宋国公府世子,与侯府也没什么关系。 他们之间离这么近,的确不好。 她脸色一顿,正要继续后退,才发现宋璋身边的那只狼犬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被她后退的绣鞋踩到,立马咧开尖牙,朝她做出一个要咬上来的姿势。 沈微慈历来怕狗,轻颤一下吓得连忙收回脚,又抬头看向面前的宋璋:“二堂兄要做什么?”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张不再是安安静静面无表情的样子,觉得甚有些趣味。 他甚至觉得她瞪来的那双眼睛里分外漂亮。 含着漫不经心的情绪,他低头靠近她,看着她在依稀中有些看不清的白净脸颊,又落在她樱桃红唇上:“二堂妹觉得我要做什么?” 那唇当真小,真似樱桃,微微的厚度,明明瞧不明朗,又偏偏又觉得红艳艳的。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的动作居然敢这么大胆,他的鼻尖甚至快贴上她的鼻尖。 她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何意思,还是他就是觉得自己好欺负。 深秋的天气,天色暗下来便暗的很快,面前的呼吸扑来,让她心慌的厉害。 她捏在临帖上的手指紧了紧,忍住这种莫名的似被羞辱凌迟的羞耻感,咬着牙齿侧身从旁边离开。 只是身后那犬却像是能懂主子的意思似的,她往怎么走,那犬便往哪边堵。 昏昏暗色里,她余光见着做这一切的人像是看戏一般看着这一切,而她像是他手掌中可以被摆弄的木偶,正被他饶有兴致的观赏。 她咬咬牙齿,忽伸手推开面前的宋璋,得了一丝缝隙就要走。 可只听得一声恶狠狠犬叫,沈微慈的裙摆就被它咬住,她步子又太急,一下子就被绊倒在了地上。 月灯见状连忙要上前去帮忙,却一步没迈开,面前就横了一把剑,她吓得脸色苍白的往旁看,就见着一冷面俊秀的人亦正冷冷看着她,那眼里寒光乍现,吓得她问出来:“你们要做什么?” 鸣鹤没回他,只冷冷看她一眼,冷酷异常。 第30章 宋璋抱手看着沈微慈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俯身蹲在她面前:“三堂妹最好可别乱动,你刚才推我,在它眼里你便是猎物了,你要动厉害了,它可会一下子扑上来咬断你的脖子的。” 沈微慈挣扎要起的动作一顿,眼眶渐渐泛红,好在天渐渐黑了,她没叫宋璋看到她脸上的软弱害怕。 她眨眨眼睛,指尖在青石上摩擦出阵阵疼意,她问:“二堂兄这么对我,是因为什么?” 宋璋闻着近在咫尺的香味,这些天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香味,白日里在大内巡逻时脑子里都在寻这个香气,夜里睡觉了也在想。 这种香味别的女子身上没有,只有沈微慈身上有。 那种淡淡的,坚韧的,生在高山野岭里的兰花,又淡又轻,细闻却闻不到,又让人忘不了这香味。 他难得细细的想沈微慈的问题,为什么这么对她。 总之他是想不出来的,瞧着人好欺负,总想靠近那么一两步,找找事,看看她脸上不同的表情。 就像是一点点的去发现她身上他不知道的地方,这让他觉得会有另一种的满足感。 好像能慢慢的掌控她一般。 宋璋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好,至少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唔了一声,似是真在细细的想,可那放肆的目光却未从沈微慈身上离开过,可惜这会儿天暗了,唯有她白腻的皮肤能见,那双总能引他去看的眼睛看不见了。 指尖点在膝盖上,宋璋垂眸看着沈微慈:“你这么说来,是有些欺负你了。” “要不你给爷笑一笑,爷放你走。” 沈微慈一怔,这境况她实笑不出来,她想从狗嘴里扯出裙摆,却怎样都扯不出来。 她不想再与他在这儿这样屈辱的纠缠下去,更不想按着他的命令来讨好他让他放过自己。 宋璋见沈微慈眉反应,直接伸手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天太黑爷看不见,你现在笑来我瞧瞧。” 她被宋璋捏住下巴,身体撑着地面往他身前倾,面前就是他凑过来的脸,两人呼吸相融,她只觉得难堪,眼眶里的湿润再忍不住,不争气的无声无息从眼角滚下去。 宋璋感受到手指间的温热湿润一顿,他愣了愣,看向沈微慈的眼睛,她的眼睛一直在眨,依稀有泪光闪烁,带着一丝丝的桃红,却没一丝声音,指尖却是源源不断的湿润。 他再低头看着她的唇畔,微微张开,那股香气又溢出来,他心神动了动,指尖摩挲在她光滑下巴上,隔了半晌才松开了手指。 他站起来,将手上的缰绳一拉,黑犬便听话的松开了沈微慈的裙摆,站在了主子身边。 宋璋紧紧抿着唇,看了眼地上的沈微慈顿了下,又沉下眼睛大步离开。 在刚才那一瞬间,宋璋竟有股冲动,要将沈微慈揽进怀里,抚平她的委屈,又对他小心赔罪。 甚至低三下四的哄她。 宋璋恼怒于自己脑子里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只能离开来克制快失控的身体。 第31章 月灯面前的剑也被拿开,她看着挡在面前的煞神终于走了,连忙跪过去沈微慈的身边将她扶起来:“姑娘,你没事吧?” 沈微慈摸索着将落在地上的临帖紧紧拿在手上,拉着月灯的手吃力的站起来。 深秋的凉意吹的她眼眸上的湿意更凉,她沉默不语的往回走,努力眨眼将眼眶里的泪光都逼退回去。 院门口两盏已褪色的灯笼的在秋风中微微有些凄楚的摇晃,她怔怔站在院门前,看着那摇晃的灯笼失神。 灯笼的光线映亮了沈微慈的脸颊,月灯侧头看过去,只见沈微慈发丝落了好几缕,衣裙微微发皱,还带了些泥土。 只是让月灯微微难受的是,她看见了姑娘眼里的泪光。 明明之前姑娘带着她上山岭里寻药,从山坡上滚下来也没有落下一滴泪。 她心跟着一痛,正要开口,她就听姑娘喃喃的声音:“我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月灯心戚戚,紧紧挽住沈微慈手臂小声道:“章公子一定是姑娘的良人的,往后姑娘嫁过去,就是主母夫人,不用再寄人篱下了。” “章公子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沈微慈沉默的看向地面:“但愿吧。” 沈微慈未将后面的话说出去,走进了院子。 守在院门口的两个丫头见着沈微慈发丝微乱,忍不住跟上去问:“三姑娘怎么了?” 月灯扶着沈微慈进去,又道:“姑娘路上回来天黑摔了,你们快去打些热水来,姑娘手脏了。” 两个丫头便应着走了出去。 进到内室,月灯拿过沈微慈的手一看,才发现手掌上好几处已经破皮了,她心疼的赶紧用帕子去擦白净手掌上的泥,又气恼道:“那个宋二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处处找姑娘的麻烦。” “天天牵着那么条大狗,万一哪天真咬着人怎么办?” “侯府里就没人能管管么?” “还有他那手下也吓人的很,跟个煞神欠她银子似的。” 沈微慈安静的看着手掌:“侯府里若有人能管,就不会让他养狗了。” 月灯顿了下,又疑惑的看向沈微慈:“为什么慧敏郡主改嫁给大老爷,大房却没有子嗣呢,只有宋二爷一人,那以后的爵位落谁头上?”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你倒关心这些。” 这时候外头的热水进来,月灯忙去润了帕子给沈微慈擦手,一边道:“也不是我好奇,就是我听丫头们都说这事儿呢。” “说的说要落到三房的大爷身上,有的又说沈大爷虽有官身,但才情不足,且母家稍微薄弱了些,且三老爷又是个闲散花天酒地的,将来撑不起门楣,皇帝宠信宋二爷,说不定还会让宋二爷袭爵。” “不过这事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总之底下人说什么的都有。” 沈微慈看着月灯:“你从哪儿听的这些?” 月灯就道:“下人里没事都说呢,我去厨房吃饭时,各房的丫头都有,什么消息都有。 第32章 ” “还有的说三老爷身体亏了还想着纳妾,就去买那种药来吃,结果那药是假的,反而拉肚子拉了一晚上,丫头们都笑疯了。” 沈微慈便低声对月灯道:“这些话往后你只管听,可不许跟着一起说,我们在侯府里能低调便低调些,免得生差错。” 月灯就笑:“姑娘说了好几遍了,我记着的。” 她将手擦净了,又去拿沈荣生拿来的药给沈微慈涂:“幸好二老爷给姑娘送了药来,我看姑娘的脸只涂了一晚上就好了,手应该也能很快好吧。” 沈微慈看着手掌上的破皮,白色清凉的药膏抹在上面带起一阵阵的刺痛,红通通的有些触目惊心。 她自来能忍疼,另一只手指放在依旧隐隐发疼的膝盖上,咳了两声:“快入冬了。” 月灯没抬头,应声道:“也不知京师的雪大不大,姑娘以前最讨厌雪了。” 沈微慈讨厌雪,是因为雪天很冷,雪天更能将人性凉薄展露无疑。 嫌弃母亲孤身带着孩子回老家丢脸,外祖母毫不留情的将母亲赶走,却又在得知母亲过得好的时候,拖着舅舅过来投靠。 他们霸占了最好的屋子,没收了父亲给母亲留的剩下所有银子,将她和母亲安排在了潮湿的西房里。 雪天那么冷,连碳火都没有,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皑皑一片白,听着身后床榻上母亲一声声咳嗽声,想着多久雪才能停。 一冬过一冬,一年又一年。 一身月白单衣靠在床榻上,沈微慈皱着眉头喝药,耳边听着月灯的声音:““今日那位章公子真真是温润公子,姑娘你听见他说话没,端的的徐徐沉稳,声音又好听,眼睛也不会似那些男子一样使劲往姑娘身上看。” “且看他打扮,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点,腰间连玉佩都没有,反而插根笛子,想来也是雅致人,不会有那般孟浪做派,姑娘嫁过去一定是举案齐眉。” 沈微慈听见月灯这般说,忍不住带了笑意:“你倒是想到这头去了。” “不过今日见他,瞧着的确是位好郎君。” 月灯捂唇笑:“姑娘是不是喜欢他了?” 沈微慈笑了一下:“算不上喜欢,他温润有礼,待人规矩,一瞧便知教养极好,这般君子难得。” 说着沈微慈将空了碗放到月灯手上,又拿绢帕擦了唇角细细道:“但他的事暂且别说,便看后头我父亲怎样说。” 月灯接了空碗嗯了一声,又过去将一个汤婆子送到沈微慈的被子里:“也不知这场风寒多久才好,我瞧着日子像是快要入冬了。” “姑娘的膝盖还疼不疼?” 疼倒是还是有些疼,一手摸上去都是凉的,用汤婆子暖着就能好很多。 沈微慈披散发丝侧躺着,发丝都落到了肩膀后面,露出了一小截白净的颈脖。 她看向月灯低声道:“你也早点去睡,昨夜你陪着我没睡好,今天就睡早些。” 月灯嗯了一声,又替沈微慈放了帐幔,这才退了出去。 第33章 到了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一个面生的小厮跑来送东西,沈微慈问那小厮在哪处伺候,那小厮一笑道:“奴才前门伺候的,这东西是毅勇伯爵府的人送来的,让我拿来给三姑娘呢。” 沈微慈听着伯爵府的,又看那小厮手上递过来一个匣子,匣子上还放着一封信,便接过来,又叫月灯给那小厮几个赏钱送出去。 她拿着东西去桌案后坐下,放了匣子,拿着信纸在手上,靠在了椅背上。 信封上的字她还记得,是章元衡的字迹。 看着蜡油上伯爵府的印章,微微的失了神。 她素手拆开信,淡淡笔墨味传来,摊开信纸,便是规整有力的字迹。 微微垂下眼帘,她细细看信。 月灯从外头送完人回来,一掀开帘子就见到姑娘坐在窗前,外头正午后的光线照进来,一派安宁温柔,乌发上的银簪点点闪烁,她不由轻了步子。 她站在案桌前,缓声倒了一杯茶,看着沈微慈看完了信,便将茶送过去问:“姑娘,是章公子的信么?” 沈微慈点点头,捏着信纸稍怔了下,又叠好放在桌上,去拿月灯手上的茶盏。 月灯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好奇的问:“章公子写什么了?” 沈微慈垂眸饮茶,热气熏到她脸上,她微微眯起眼,再抬头就是一个温和的笑意。 “章公子说昨日听说了我身子弱,又听见我咳,便上了心,为我送了补身的红纱丸来,说是益气补血,对咳疾也有益处。” 月灯惊喜的笑道:“没想到章公子这般细心,这是当真将姑娘放在心上了。” 她说着去拿了桌上的盒子,拿到沈微慈面前问:“姑娘,打开瞧瞧么?” 沈微慈看着那雕花精美的木匣,点点头。 月灯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随着一股淡淡异香,入目便见着木匣里分了十个格子,每个格子放了一颗药丸,共两层,约莫二十来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子。 月灯忍不住拿了一颗在眼前:“瞧着这东西应该十分贵重才是。” “我听说京师里好些贵女平日都吃什么香体丸养颜丸的,姑娘也吃吃这补身丸,或许真有用呢。” 沈微慈歪着身撑头在扶手上:“先放着吧。” 月灯不解的看向沈微慈:“这本拿来吃的,放着做什么?” “好歹也是章公子一片心意,这便说明章公子心里有姑娘,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微慈看向月灯,温温笑了一下:“章公子这般心意,我自然心里高兴的。” “只是这场婚事我还不知能不能成,我不知他是否要来提亲,若他无意提亲,只是因为昨日那一面的好感送我东西,这东西我宁愿不要,等后头我归还给他,不留人话柄。” “若他当真对我有心,愿意来提亲,我自然愿收他东西。” 月灯坐在沈微慈身边想了想:“章公子这般在意姑娘的身子,想必也是有这意思的吧。” 沈微慈垂眼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冰凉的手指贪婪的留念在青瓷上,轻轻道:“谁知道呢。 第34章 ” “他年轻高中,圣上身边人,前途无量,或许也想为自己一门有助力的妻子吧。” “她娶了我,我不能带给他什么,只能尽我所能让他在外头无忧,尽心为他打理宅院,其他的我再不能给他了。” 月灯一愣:“我看章公子不像是那样功利的人。” 沈微慈笑:“万事说不准,且再看看吧。” 月灯哦了一声,将木匣的盖子合上,拿去柜子里放好,回头又见姑娘正铺开纸要写字。 月灯忙过去研磨问:”姑娘要写什么?“ 沈微慈看向窗外微有些刺目的光线,光秃秃的花枝在风里轻颤,她低声道:“他来信关心我身子,我自然要回一封信给他。” 说着沈微慈去点了墨落笔,特意用了昨日章元衡教她的笔法,虽说她依样只学了个三四,但便说明她未搁置他的临帖,承他心意。 将信送出去的第二日,沈微慈才刚从二夫人那回来用了早饭,一大早昨日那小厮便又来送信了。 月灯依旧给了些辛苦钱,笑着送人出去。 沈微慈净了口,拿着信回里屋去,靠在椅子上看信。 熟悉的印章,她眼里带了一丝笑意。 这回的信纸比昨日多了整整两页,前头照例过问她身子,字里行间带着关切,却又点到为止,不然人觉得关心太过,十分守礼。 后头便说沈微慈的字哪里的笔锋不对的,还写了几个样字给她看,娓娓教她。 临到最后又是关切的话,近来入冬,天寒风大,叫她多饮肉桂茶驱逐寒气。 窗外的秋风吹拂到沈微慈的脸颊,她却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心尖上一丝暖。 许久没有人这般关切她了。 月灯回来看见沈微慈眼里带着笑意,不由也笑道:“姑娘在笑什么?” 沈微慈看向月灯:“我没想到章公子会这么快回我的信。” 月灯笑:“那便说明章公子心里想姑娘呢。” “姑娘想章公子么?” 沈微慈一怔,随即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 “但我收到他的信,信上细致妥帖,温润有礼,我心里是高兴的。” 月灯噗嗤笑出来:“那便是说明姑娘心里也有他呢。”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字字句句映在她眼里,她轻轻道:“可我不想让自己满腔期盼在一人身上。” “那样我的心才不会失落。” 月灯想了想:“要不问问二老爷,章公子到底怎么想的?” “我瞧着章公子这般勤的送信来,应该是也想娶姑娘的吧。” 沈微慈放下信。起身去矮几前给另外几身衣裳拆线,低声道:“这两天我看父亲有些忙,早上问安时也没见着父亲,这才见过几日,我不好去问。” “总之倒没那么着急,后头再说吧。” 月灯帮着沈微慈穿线,又问:“那姑娘不给章公子回信么?” 沈微慈想了下:“再等两日回吧,也并不急。” 月灯点头:“也是。” ----- 这边宋璋在宫内陪着皇帝逛御花园,皇帝看向宋璋,眼里带着严肃:“听说你将永安侯府的许二抓去待罪司了?” 第35章 宋璋就笑:“还是圣上消息灵通。” 皇帝哼笑一声:“许婕妤都跑来朕面前哭来了,还能不知道?” 说着皇帝顿住步子,看向宋璋:“说说,许二一个二世祖,你抓他做甚?” 宋璋站在皇帝身前,有模有样的躬身:“现在太子未定,许二就在外头传圣上要立张贵妃的所出的四皇子为太子,引起皇子间的猜疑争夺,圣上说他该不该抓?” 皇帝听罢叹息:“你话是没错,我迟迟不立太子,也是隐患,拖不得了。” 说着皇帝眼神看向宋璋:“你觉得朕立谁为太子的好?” 宋璋忙垂头:“臣下只为保圣上安全和为圣上分担解忧,至于太子,不是臣该妄论的。” 皇帝看了宋璋几眼,笑了笑:“你这儿倒在我面前这般恭敬了,小时候在你外祖母怀里,还来要我的玉玺玩。” “我说给你要不要,你答的响亮,从你外祖母怀里跳下来就说要,当时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就连你外祖母都吓的按着你跪下,你却神气的站在我面前,像是还不服气。” “现在你可没那时候的胆子了。” 宋璋这才抬头苦笑:“那时候不知事,也是圣上纵容我。” 皇帝笑了笑:”宋璋,你明白的,我一向纵容你,是因为我信任你。” “你是我身侧之人,有你在我才安心。” “如今我那几个儿子蠢蠢欲动,我要你好好看着四皇子和二皇子,外京外巡军的三皇子你也派你信任的人盯着。” ”七日一信,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宋璋抬头苦恼:“这么多人,圣上觉得我盯得过来?” 皇帝斜斜看了宋璋一眼:“不然我将左右卫和金吾卫给你做什么?让你多养些可靠的人,那么多眼睛在,你还看不过来?” 说着他有拍拍宋璋的肩膀:“不过你放心,后面我自然要重赏你,上将军也给你,让你威风威风。” “再我最疼爱的五公主也许给你,放心,亏待不了你的。” 宋璋一愣,看皇帝面容不像说假话,便看着皇帝道:“臣下这时候还不愿议亲,外头女人臣下还没受用够,成了亲怕就不敢消受了。” 皇帝一听大笑:“你倒是老实。” “不过你外祖母前日又来与我说你亲事,让我给你选一门好亲事,必要样样出众的女子。” “再宋国公府只你一根独苗,你迟迟不婚,哪里来的子嗣后人。” “老宋国公这般年纪还在外戍守,朕也于心不忍,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朕再给你半年时间考虑,你要不选个出来,朕就直接给你指婚了。” 宋璋苦着脸看向皇帝:“臣能自己选吗?” 皇帝脸上这回严肃起来:“自然不能纵容你自己选,必要朕和你外祖母和宋国公过目才是,家世品行必要一等一的,这才配得上。” 宋璋听罢苦笑:“那些女子平日里都端着,没意思。” 皇帝吹吹胡须,哼笑一声:“你倒嫌弃起来了,世家女子能跟那些寻常女子比?” 第36章 “再说,娶了妻纳几个喜欢的就是,又不要你一辈子守着一个。” 宋璋便认真的问皇帝:“那我娶了公主,也能纳妾么?” 皇帝看了宋璋一看:“别太过了火就是,闹起来我头疼。” 宋璋就笑笑。 一路又送着皇帝回了勤政殿,刚退出来,一转头就见五公主昭柔躲在朱红柱里看他,他挑了眉,抬脚欲走,结果五公主却跑出来拦到他面前摊开手:“宋璋,我要你给我去逮只鸟来。” 宋璋低头瞧着面前五公主仰头看来的样子,拿手在唇边吹了一声哨,接着不一会儿,一只金雕飞来他手臂上,他沉眉的将金雕送到五公主面前问:“要不要?” 昭柔被金雕巨大扑扇的翅膀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指着宋璋气急了:“宋璋,你欺负我。” 宋璋懒洋洋看她一眼,再懒得理会,带着金雕转身走了。 这几日沈微慈倒是平静,白天就改衣裳,晚上就临字。 去文氏那里问安的时候,文氏也没有怎么为难她,说几句话就让她回了,就连沈昭昭都没有再怎么找过她麻烦。 沈微慈略微觉得有些不对,明明她初进侯府时,文氏眼里的冷意和沈昭昭眼里的不屑轻蔑不是作假,她们这般平静,反倒让她隐隐有不安。 月灯笑沈微慈:“姑娘想的真多,肯定是经过上回的事,二老爷训斥过了二姑娘,她们定然也不想其他房的议论。” “再说了,姑娘平日里过去恭恭敬敬也不多话,她难道还抓着人就咬么?” 沈微慈笑了下,认真看着手上的针线。 到了下午时,父亲身边的随侍过来,让沈微慈去书房一趟。 沈微慈现在已熟路了,将桌上的针线衣裳稍收拾了带着月灯过去。 月灯凑过去小声问:“老爷怎么又叫姑娘去书房?难道要说与章公子的事?” “是不是章公子有意提亲?” 沈微慈笑了笑:“估计没这么快。” 到了听竹居,一跨进中厅里,就见着章元衡和父亲正坐着一起说话,她才抬眼眼看过去,就见着章元衡收住话,视线往她身上看过来。 只见他一身天青色圆领常衣,腰坠玉佩,眉眼含一丝丝笑,看过来温温和和。 微微慈心间一顿,垂下眸子,给父亲问安。 沈荣生看着进来的沈微慈笑道:“寻个位置坐吧,我正与章二郎说起你呢。” “章二郎说你的字有进步,这回抽了空来,特意要来教你的,你还不快谢谢章二郎。” 沈微慈才刚在对面找个位置坐下,听了父亲的话又抬眼看向章元衡,半施了礼数:“谢谢章公子。” 章元衡不由看在对面沈微慈身上,只见她一身宝蓝衣,上秀精细繁复的桃红牡丹,大敞袖,袖口遮了她半截玉指,露在外头的手指便更纤细,根根匀称。 再看她不施粉黛,与稍明艳的衣裳不同,发无钗饰,雪肤红唇,眸如点漆,恰似白雪红梅,冷清清的惹眼。 他只觉看晃了去,想起她回的那封信,规整严谨的小字,像是些微有些像她的性子,安安静静,又分外让人觉得舒适不拘谨,不由心里微微染烫。 第37章 他跟着站起来作揖:“当不得沈姑娘谢,不过是我唐突过来,沈姑娘勿要怪罪。“ 沈微慈笑了下:“我本也正想请教的。” 那一笑直叫章元衡看的愣了下,上回觉得她些微有些冷清,这回又觉得她性子好的叫他移不开眼。 沈荣生本要撮合这段姻缘,再看章元衡这般表现,心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就笑了笑:“既然如此,就去书房吧。” 沈荣生也并没有走,毕竟章元衡和沈微慈两人亲事还没定下,单独待在一起传出些闲话。 他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茶看书,任由沈微慈和章元衡站在桌前写字。 章元衡当年进士科可是第二,不仅书法了得,诗赋更是厉害,是京师里颇有些名声的年轻才俊,他也是因着和章元衡父亲的关系才想了这一门亲事。 本是试探,倒也没想这桩事真有可能撮合下来,他是满意极了。 这边沈微慈的袖子扫在桌案上,章元衡弯腰去看沈微慈写字,时不时指点一二,手指却规矩的没有去刻意触碰,反而守礼的点到为止。 只是在沈微慈没注意到的地方,章元衡仍旧忍不住用余光去瞧她,看着她温婉侧脸,凝神认真的神情,还有那一颗艳痣,都叫他忘乎所以。 她没有其他女子过分刻意的羞涩,也没有一些女子那般爽朗,温温和和的,不扭捏也不爽朗,倒是挠的他心思不上不下。 这两天她不给他回信,他便有些茶饭不思,一闭眼就是她那一垂眸的眼尾。 这才轮值后就来过来拜访。 他不过想看她一眼,安定下自己那若即若离的心思。 又或许他想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沈微慈写完一行字,看身边人迟迟没有说话,一侧头却对上章元衡怔怔看来的眸子,愣了下又含了笑:“章公子看我现在写的如何?” 章元衡难得窘迫一回,忙低了头去看桌上的字。 此时的字已是颇有几分意境洒脱了,他也不过才教了她两回而已。 他低声道:“沈姑娘蕙质兰心,不出时日就能比我写的好了。” 沈微慈轻笑一声:“我不过学个皮毛,离章公子差远了。” “不过我这些日夜里都会临一个时辰,倒是起了作用。” 章元衡听了这一声笑,忍不住又往沈微慈脸上看去,见她泛波光的眸子含笑,黛眉婉婉,心下跳了跳,不由也笑了起来。 他又低声问:“刚才没听沈姑娘怎么咳了,这些日子身子好些了么?” 沈微慈笑:“听了章公子信上说的,用了肉桂煮茶喝,倒真有些用的。” 章元衡听罢便又道:“我看沈姑娘身子确有些弱,改日我送几幅补身的方子来,我母亲也在吃的,看看有没有用。” 沈微慈抿唇笑:“哪里能劳烦章公子破费,府上也有方子的,我身子也没那么差。” 章元衡一顿,随即叹息似的笑了下:“我的心意罢了。” 沈微慈看章元衡模样,心间微动,到底又没有说话。 第38章 依旧是天色将暗的时候章元衡告辞回去,沈荣生特意让沈微慈送着章元衡去门口,自己就坐在里头不动,也让两人单独说两句话。 沈微慈依言送着章元衡到了廊下,两人之间沉默着,一直走到了院门口,章元衡忽顿了步子,冷风中他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今日贸然过来,沈姑娘是否觉得我唐突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章元衡摇头:“章公子百忙里能过来教我写字,我怎么会觉得唐突。” 章元衡静静看着沈微慈眉眼,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两日未收到沈三姑娘的回信,我原以为是沈三姑娘觉得我太唐突,心里厌烦我了。” “我本想克制一二,却又心里难安,总要过来看一眼才安心。” 借着微暗的天色,章元衡微微躬身往沈微慈那头靠了靠,喉咙一滚,问出折磨他的话:“不知沈姑娘对我印象如何?” 沈微慈也没想到章元衡居然会这样直白的问出这样的话来。 她对章元衡的确是满意的,少年才俊,家世清流,又是伯爵府门第,且又有礼有度,对她亦关怀,本是有心给他留下好印象。 但他若有意,便会过来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必问她的想法。 这话叫沈微慈心头对章元衡的好感更甚几分。 她虽只见过他两面,也觉得他当得起如玉公子。 她能看到他眼里看向她的失神,或许对她是有好感的。 脚下枯叶微微随风起,她闻着他身上淡淡墨水味,细声开口:“章公子龙章凤姿,温和有礼,我自然印象极好的。” 章元衡听罢这话提起的心间一松,又做下承诺:“虽说我与沈姑娘不过只见了两面,但心下已认定了,等我母亲从郊外侍疾回来,便叫我母亲来上门提亲。” “沈姑娘可愿意?” 沈微慈愣了下后抬头,却见着章元衡异常认真的眼神。 那眼神看着不像是作假,她依旧告诉他实话:“我母亲已没在我身边,且我母亲并不是世家女,不过是普通女子,我亦不是侯府里受宠的女儿,也是庶出的身份,嫁妆亦不会多。” “我自然愿嫁章公子,只是但请章公子思虑清楚,若是最后章公子不愿来提亲,我亦不会怪罪的。” 章元衡讶异的看着暗色里的人,正要张口说话,面前的人又打住他:”章公子也不必急着回我的话,回去想好了罢。“ 说着沈微慈朝着章元衡半福礼:“这会儿就先别过。” 她又半抬眸子看向面前的人:“姻缘大事,也请章公子亦先问过家里人,若家里亦勉强,也请章公子仔细思量。” 说着沈微慈垂下眼眸,带着月灯转身离开。 章元衡仍旧顿在原地看向沈微慈的背影,背影纤细有致,乌发如瀑,那一双桃花似的含情眼看来,心里头就一阵空白。 她说她不是家中受宠的女儿,要他回去好好思量。 本是她略微有些冷清距离的话,却叫章元衡的心更热了一些。 第39章 让他会更想要去护她周全。 他在原地站了良久,直到那末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他才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门口,正碰见了宋璋骑马下来,他忙笑着往马前迎过去作揖:“宋将军。” 章元衡常侍立在皇帝身侧记录言行大事,宋璋亦常伴皇帝身侧,两人都是从小在京师长大,多少也认识些。 宋璋虽对章元衡算不得多熟络,但点头之交也是有的。 他笑了下下马,随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章元衡便笑:“来找二房的沈大人探讨书法了。” 宋璋点头,毅勇伯爵府和侯府有些交情,也没再多问,再客套几句分开。 这边沈微慈回了院子里,就去坐在灯下,摊开手掌看着手掌上的擦伤已结痂,还有一丝微微的痒。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屋子里没有炭火,她将手指靠近烛火,借了一点点的暖。 月灯却等不及的坐在沈微慈的身边问:“章公子都说要来提亲,姑娘又说这个做什么?” “要是错过了如章公子这样的良人,姑娘还上哪儿找去?” “万一二老爷也不给姑娘再仔细找了怎么办?” 沈微慈手指按在热茶盏上,捧着被子靠在椅背,暖黄烛色照在她仙姿脸庞上,带出温柔的曲线。 琥珀眸子在灯下愈亮,纤长睫毛也沾了暖光:“我现在若不说清楚,万一章公子是为着侯府来的,到时候我该怎么办?成了亲不如意平生些怨怼,日子就能好过了么。” “我事先将这些话告诉于他,是想让他仔细思量清楚,回去亦给家里人说清楚,不然只凭着一时好感成了亲,三五年的能过,日子久了,身边同僚对比起来,难免不会有怨怪。” “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哪怕是错过了他,哪怕只嫁一平民妻,我只要夫妻一心,不管遇着什么能一起挺过去,没有那些功利利益,日子便能过得去。” “便也有我的安身地。” 月灯嘟嘴:“可谁不想嫁高门?京师里的那些个世家女也都往高处嫁呢。” “只要嫁过去了,管他说什么?只要姑娘不出错,做好自己的事便好了。” “等将来有了孩子,有了孩子在身边,即便夫君不好,将来也有依托不是?” 沈微慈靠在椅上叹息一声:“或许是我只为求更加稳妥的安稳吧。” 此后几日,章元衡没再送信过来,倒是入了冬,天气冷起来,也开始淅淅下起了雨。 半下午时,外头的小丫头说老太太说现在天气冷了,就在园子里的霞阁内烤肉煮茶吃,让府里的姑娘都过去热闹说话。 那丫头说的一脸笑意,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是想去。 沈微慈是个不爱走动的,不似侯府里的其他院互相来往说话,或相邀着去园子里坐下赏景,除了去文氏那问安,几乎一整日都在院子里。 她看丫头像是也跟着她闷坏了,也就答应下来。 她带着月灯和禾夏过去,青色油纸伞上哒哒落下雨珠,在脚下的水洼里又溅起水花,微微将秀鞋润湿。 第40章 园子里很大,一眼过去太湖石与花树叠嶂,错落有致,活水潺潺,里头的鲤鱼悠闲的躲在了假山下。 侧坐在凭栏上的沈彦礼远远见着沈微慈的身影撑伞过来,不由回头对着坐在身边的宋璋道:“没想到二堂兄竟然记得三妹妹没在,连我都没想起来。” 宋璋不言语,沉沉的黑眸看着不远处上了廊桥的身影,雨色褪了她身上颜色几许,若即若离。 沈思文看宋璋没说话,也不去自讨没趣了,只是他奇怪,往常从不来这种场合的人,今日不过碰见顺口叫了一声,竟然就来了。 可来了也不吃肉说话,一身冰凉煞气,让他莫名有些不敢放开说笑。 以前几乎不待在侯府里人,现在竟这么清闲了? 这头沈微慈手指提着微厚重的裙摆,倒是走了一会儿才到了地方。 阁楼有三层,老太太和其他人在三楼,楼下守着几个丫头,见着又来了人,主动过来去接了解下来的斗篷去偏屋的架子上烤干。 沈微慈回头看一眼碧绿池面上的波纹,垂眼上了阁楼去。 在楼下时便能听到热闹的说笑声,上到楼上了更甚,热气袭来,玩笑声一声接着一声。 沈微慈站在楼梯口,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又见众人围着烤炉坐着,老太太坐在上位,被侯府未出嫁的几个姑娘们围着说笑,旁边站了沈彦礼,和三房的沈四爷,也一起笑着说话。 沈微慈站在梯角处,听着那一片热闹声,忽觉的格格不入。 那架子上已烤了好几块肉,众人全都齐了,她是最后来的,显然是吃到一半中途想起了她,这才叫人去叫的。 站在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见着沈微慈,忙就笑着招呼:“三姑娘来了,老太太正念着你呢。” 这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带了过来,沈昭昭看着沈微慈居然将那样俗气的颜色穿的这般好看,不禁嫉妒心起,冷冷淡淡哼了一声。 见众人目光都看来,沈微慈压着心里的心思,脸上带起笑意,走了过去给老太太问安。 她余光处见道宋璋也在,别过了目光。 沈老太太见着沈微慈来了,笑着让沈微慈来自己身边坐,又对沈彦礼道:“你三妹妹来了,快给你三妹妹倒杯温酒暖暖身。” 沈微慈坐在老太太身边,刚才发凉的身子,这会儿坐在人堆里便暖和起来。 她看着沈彦礼笑着送到面前的粉瓷小杯,又听他道:“三妹妹,这可是樱桃酒,里头还有玫瑰花蜜,可醇香好喝了,保管你尝了还想吃。” 沈微慈从未饮过酒,本想要推辞,可看众人都没说话,又看沈彦礼举着杯盏已送到眼前,又是老太太开口的,不好拒了扰了兴致,只好抿着笑着接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杯中,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带了一丝不重的酒味,也没那么难喝,但也不好喝的。 她第一回喝,只喝了一口,沈彦礼见状便起哄:“哪里有只喝一口的,连五妹妹都能连着喝三杯,三妹妹怎么也得将一盏饮完。 第41章 ” 沈昭昭脸上冷笑道:“我瞧她是没喝过好东西,给她喝了怕浪费了。” 旁边老太太对沈微慈道:“果酒不醉人,一口喝下去身子才热的快。” 老太太这般说了,沈微慈也只得全喝下去。 只是空杯很快又杯沈彦礼给满上,好在他也未劝酒,跟着沈四爷忙着割肉来烤肉吃。 考完肉再撒上盐,一股肉香味飘来,外头正下着冷雨,里头围着炉子吃肉饮酒,再看雨中景色,别是一番意境。 沈微慈手上也被递了一副银筷,也夹了一小块送入嘴里。 场面上继续说话热闹,只是沈微慈与这些话插不上话,便只吃了两口,静静在旁听着。 说的多是京师韵事,哪两家定了亲,又哪家闹出了什么事。 京城里关系盘根错节,世家里大多相互认识,即便不熟,也能说出些事来。 她本正静静听着,沈老太太却忽然握着她的手道:“平日里你无事就过去找人说说话,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也闷不是?” “多在园子里走走,和府里的姑娘们走动走动,热络热络。” 沈微慈就十分顺从的点头:“让老太太放挂念了,我记得的。“ 沈老太太细细打量沈微慈的脸,在侯府一众姑娘里容貌竟是最出色的,且举止言行亦不差,又温和规矩,像是没什么太大的喜怒冲动,这般性情便难得。 竟些微有些觉得对不住这丫头了。 她又看沈微慈发上依旧丝毫装点也没有,耳坠手镯全未佩戴,仅仅就靠着那一张脸出挑,便问:“我瞧你身上连个首饰也没有,是没有,还是不戴?” 老太太这话下来,她就能感觉到旁边一道凌厉的目光看来,她神色不变的看向老太太低声道:“嫡母为我准备了好些首饰的,二姐姐也给了我一匣子,只是我从前便不戴这些,也怕首饰贵重弄丢了,想留着重要的场合戴。” 沈昭昭听了这话凉凉笑了笑:“真是给她好东西也浪费了。” 沈老太太皱眉看了沈昭昭一眼:“你也少说两句,你们本是姐妹,该好好相处才是。” 沈昭昭以前未被祖母这样严肃的说过话,一愣之下也老老实实的住了嘴。 沈老太太又对沈微慈道:“不戴首饰那怎么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侯府里的姑娘,外头人来见着了,还以为侯府没给你做首饰。” 沈微慈听了这话抬头看向沈老太太,眉目温顺:“那我听老太太的话就是。” 沈老太太这才笑着拍拍沈微慈的手背。 宋璋与屋内的热闹好似亦格格不入,看着阁楼外的湖面,身边沈四爷和沈彦礼来主动说话也不理,丫头送来的肉也不吃一块。 只那目光时不时往坐在老太太身边,垂眸带笑的沈微慈身上漫不经心的看一眼。 站在宋璋身边的鸣鹤也不明白自家将军在想什么,明明中午回来一趟说是换身衣裳去校场练兵选人的,这会儿估计是不去的了。 可这种场合,将军到底坐在这儿干嘛。 第42章 烤肉渐渐吃完,沈微慈也只吃了一两块肉。 她是第一回吃鹿肉,虽说好吃却吃不惯,总觉血腥,再有一回也只烤那么一点,烤完了也等最后一个夹,那时便没有了。 倒是果酒尝了两杯,那一股苦涩味道,带着一股浓香,喝两口竟觉有些好喝。 再有她杯中一空便又丫头倒酒来,不知不觉饮了三四杯。 外头的雨更大了些,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老太太坐了一会儿也乏了,让身边嬷嬷搀扶着回去。 老太太一走,众人说话没顾忌起来,吃完烤肉又玩起了飞花令,以雨字为令,对不上来的便罚酒。 飞花令本不是难的,既可以说前人的词,也可以自己临时做赋。 但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便说得临场做赋,输了便罚三杯。 她还特意看向沈微慈:“三妹妹,你可不能不玩。” 沈彦礼见状不由道:“三妹妹应该没读过多少书,别为难三妹妹了,还是按着原来的规矩来。” 他说着便又看向沈微慈:“三妹妹,你别管昭昭的话。” 沈微慈坐在炉子边,白净脸颊因热气变得微微泛起了桃红,冰冷的手指也变得暖和。 她听了沈彦礼的话,这才抬起低垂的眸子,轻轻道:“我都听姐姐妹妹们的,别因我一人扫兴就好。” 沈昭昭冷笑一声皱着眉拽着大哥袖子冷哼:“听见没,人家不领你情,你巴巴说什么。” 沈彦礼一愣,看着沈微慈泛着薄红的脸颊,眸子看过来,轻轻又温和。 又有人道:“干脆先依着二姐姐的来吧,有难度才好玩呢,大家都一起玩,重在参与不是?” 沈彦礼便不说话了,叫丫头拿竹简来抽签,又看了眼旁边的宋璋,想叫又不敢叫的。 还是宋璋看了沈彦礼一眼:“你们自玩。” 沈彦礼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拿了签,沈微慈看了眼手上的签,最后一个。 沈昭昭先说,只有半个沙漏的时间,要对出押韵的诗句,的确是有些难的。 多是将前人的诗词改了句式说出来。 两轮过后,再轮到沈彦礼时便说不出来了,自罚了一杯。 到沈微慈说的时候,她略微思索下便道:“一夜雨如许,连朝势未休。” 其他人听了诧异,没想到沈微慈还能这么快对出来。 沈昭昭恼怒,她自小被族里的先生夸,诗词最出众,侯府里除了她能这么快对诗出来,也没别人了。 她又很快想了一句,目光却紧紧盯着沈微慈。 再后头一轮,五姑娘小,自然对不出来,四姑娘勉勉强强,沈四爷最后一刻对出来了,沈彦礼就直接不玩了。 沈微慈看向外头雨色,未怎么思索:“苔侵坏壁秋逾瘦,草没颓墙雨亦多。” 这诗细品有萧瑟之情,恰似残垣断壁的人走茶凉。 在场的人都不约看向沈微慈,实在想不通不过一个乡间女子,竟比她们还懂诗词。 宋璋淡淡眼神也落在沈微慈身上,染了薄红的脸颊艳似桃花,本是妩媚的面容,这一刻像是要化开水来。 第43章 那双湿润的在雨声里半垂的眸子,轻轻一个转眼,和那张樱桃红唇里吐出的诗句,叫宋璋的目光几乎没错过去。 沈昭昭见沈微慈又对上了,脸上的僵色便绷不住了,沙漏渐渐快到时候,众人都看着她,她勉勉强强在最后一刻才对出一句来。 沈微慈早已注意到沈昭昭的脸色,这一轮已无人能对上,轮到沈微慈了。 月灯一脸得意的看着其他人,等着自家姑娘大放异彩。 因为她知道她家姑娘绝对能对出来,姑娘最懂押韵韵脚,曾经在私塾里每每被先生夸,说姑娘还能去科考选科,定然能中进士。 更何况刚才姑娘还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一夜雨声连晓急,四山云气接秋寒。 叫她学着些韵脚,早就是想好了的。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却见姑娘一直思索到最后一刻都没接上来。 只见沈微慈轻蹙眉间,像似在认真思索,目光盯着沙漏,直到最后一刻才轻声道:“我想不出来了,还是二姐姐厉害,我自愿认罚。” 说着沈微慈从丫头手上接过杯盏,饮了三杯温酒。 沈昭昭本要再来一轮也对不上了,可要是她一个侯府正经嫡女输给沈微慈,那便是打脸了。 好在她即便有些让她刮目相看,也不过仅此而已。 她脸上露出笑,倨傲的看了沈微慈一眼:“三妹妹能与我比试这么几轮,已算不错了。” 四姑娘沈明秋笑:“不过三姐姐也厉害的,倒真没想到三姐姐能对上。” 沈明秋的确对沈微慈有几分刮目相看,上回下双陆棋也是,居然也能与沈昭昭下平局,双陆棋平局的情况本就少,那时候就觉得不可思议了。 沈微慈温温笑着:“我不过误打误撞,也当不得夸。” “四妹妹五妹妹若认真了,更比我厉害。” 沈四爷看向沈微慈:“真看不出来三堂妹这般厉害,你以前读过书?” 沈微慈眼眸里依旧带着淡淡温和:“以前学过一些,但只是皮毛罢了。” “真说起来,也比不过堂兄和姐妹们。” 说着沈微慈从椅子上站起来,告了辞道:“瞧着雨该是不会停了,我院子稍远些,先回了。” 正抬步子要走时,身边沈昭昭却拉住她:“三妹妹才来一局就走了?这多没意思?要不三妹妹再说个字,好歹也要三局才是。” 沈昭昭本是不想找沈微慈麻烦的,可明明是她赢了,偏偏他们居然都夸沈微慈来。 沈微慈一个乡下来的,明明他们之前也不喜欢她,为什么现在还夸她,这口气咽不下去,就只能找沈微慈麻烦了。 沈微慈顿住步子,低头看向坐在位置上的沈昭昭,她满目不屑倨傲,更深处还有一丝丝的恶意,像是让她越狼狈难堪,她便越高兴。 沈微慈不想与沈昭昭有什么冲突,她们都是二房的,起了冲突对自己并没有好处。 只是此刻或许是她饮了酒,果酒的后劲上来,她的身体微微发热,头脑也渐渐发晕。 第44章 她笑道:“这会儿瞧着天色快暗了,二姐姐若想玩,要不我明日过去陪二姐姐吧。” 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今儿人这么齐,就算天快黑了又怎么了,我瞧着还这么亮堂的,或许很快就结束了呢?” 说着沈昭昭看向沈四爷和沈彦礼:“你们说呢?” 两人耸肩:“我们都行,这会儿回去也没什么意思。” 沈明秋会看眼色,也笑道:“我和五妹妹也都行。” 沈微慈闭了闭眼,应承下来。 后头两字依次是风,叶,沈微慈也依旧是最后一轮只剩下她和沈昭昭两人时输了,只为了少罚两杯酒,又不叫沈昭昭恨上她。 沈微慈自然喝不下了,输了后只第一杯饮了,剩下的都倒进了袖子里。 沈昭昭脸上得意的笑意越来越深,连着说话的脾气也好了。 再打算下一轮时,阁楼下头匆匆上来一个丫头,她往人群堆里看了一眼,给各房的问了安,又忙小声的走到沈微慈的身边,小声道:“三姑娘,章公子来了。” 丫头的声音很小,加上雨声和其余人的说话声盖过去,这话也没人听见。 但一直懒洋洋坐在围栏上兴致缺缺往外看雨的宋璋却回过了头,将视线落在了沈微慈身上。 只见沈微慈侧身对着他,宽敞袖子规矩的放在膝上,秀气的后背仪态端方,淡色眼眸里好似有几分看不明了的情绪。 又见她听了那丫头的话,站起身走去角落处,背对着众人,留一个宝蓝窈窕的身段。 他懒懒看了一眼,回过目光。 这边沈微慈朝着那丫头小声问:“他现在在哪?在我父亲那儿么?” 那丫头便摇头:“章公子刚从二老爷那儿过来,现在正在姑娘院门口呢。” “奴婢叫他去厅里坐坐,他却说姑娘不在,进去不合礼数,便在院门口等着姑娘就是。” 沈微慈一听这话点点头,叫丫头先回去,又叮嘱说外头风寒雨大,也送盏热茶给他暖暖身。 那丫头小声诶了一声,又忙去了。 沈微慈回过头,见着众人也在看她,便过去轻声道:“院子里的丫头出了事,我先须得回去看看,下回再陪姐妹们一起玩吧。” 有一人问:“丫头出什么事了?” 沈微慈便笑了下:“本是小事,不过斗嘴两句,我回去看看。” 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这样的小事你都要管?” “该不是输不起吧。” 上回双陆棋沈昭昭心里头还憋着一口气在,这会儿总算说出来了,心头倒稍微畅快了些。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眼里的笑意依旧安静:“我确赢不过二姐姐,不过院子里也实有事情,让二姐姐扫了兴,我下回再来赔罪。” 沈昭昭看沈微慈这般在她面前做小,脸上倨傲更甚,又不耐烦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沈微慈这才拢着袖子,带着丫头往楼梯走。 宋璋垂眼往楼下看,只见不一会儿下头的廊桥上,沈微慈撑着青伞,披着月白斗篷走在上头。 第45章 她的步子细缓,静悄悄的走在雨里,穿过曲折的石板路,渐渐消失在一片芭蕉叶里。 身边传来一声感叹:“三妹妹的颜色是真真好,脾气更是好的不行,我看她才情仪态也不输给大家闺秀,说不定将来能嫁户家世不错的人家。” 说着沈四爷沈栝转头看向沈昭昭:“听说三妹妹也已及笄了,二伯母可给三妹妹选亲事了?” 沈昭昭听罢这话,笑的冷淡:“她不过是生的好些,其他的还不是带着些乡下习气,能嫁什么好人家。” “将来在京师里随便指一门给她,哪家都比她在裕阳找的好,她也该知足了。” 宋璋看着那早没影的远处,从围栏上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沈昭昭见着宋璋不打声大招的走出去,想喊又住了嘴。 宋璋要走,自然没人敢问,从前几乎都不会与他们坐在一起,也就今日难得过来一起烤肉吃,也没呆多久就走了。 沈明秋看着宋璋的背影不见了,忽然对众人问:“二堂兄也快二十三了,是不是也要议亲了?” 沈栝摇头:“二堂兄性子冷漠,才回京一年多,投怀送抱的可不少,估摸着大伯母正物色吧。” “说是前些日子还有女子故意往二哥马车前撞,就为了引二哥注意呢。” 沈明秋听罢好奇的问:“那然后呢?” 沈栝便啧啧道:“然后便是二堂兄让人直接碾过去了,说是那女子的腿再不能好了。” 众人都深吸了一口气。 这边沈微慈还未走到院门口,远远的就见着章元衡那一身降绿衣裳,站在院门口的檐下,背影如松。 雨淋淋里,白色丝线带起的水雾,将周遭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那个身影却在雾蒙蒙中渐渐清晰,她甚至感受到了他看来的那双眼睛。 微微垂下眼眉,沈微慈提着裙摆,走到了章元衡的面前。 “章公子怎不进去坐?” 章元衡目光紧紧落在沈微慈身上,他看着她冷清又温柔的眉目:“三姑娘还在闺中,我进去毕竟不合礼制,也恐旁人说三姑娘闲话。” 沈微慈低笑,抬起带着笑意的眼睛问:“章公子是先见过了我父亲么?” 章元衡眼里也带了笑道:“是先见过了沈大人,也是沈大人身边的人引我过来的。” 沈微慈眼光瞟过站在旁边的小厮,那是在父亲书房伺候的,样样妥帖,不怕人说什么闲话来。 面前章元衡高大的身影带着一丝温暖的热气,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沈微慈这会儿却有些心安。 她又问:“章公子来找我,可要说什么话?”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眸子,淅淅沥沥如这场雨泛着朦胧,他脸颊上竟觉得有些发热,像是情窦初开的年轻少年,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面前,些微的手足无措。 他暗暗苦笑,将手中的小匣子递送到沈微慈手上:“沈姑娘上回说的,我亦回去好生想过的,亦同父亲商量过,父亲也是应了的。 第46章 ” “今日特意来见沈三姑娘一面,不过想要显得郑重些,也好让沈三姑娘知我心意,绝不是那般虚浮之人,既许下承诺,便要当面许下,让沈姑娘安心。” 其实章元衡在院门口等沈微慈的时候,他也打量了这院子,院子的位置明显偏僻了,再院子陈旧,墙上生了干枯的青苔,里头柱子上的颜色也陈旧未修,更别提地上的青砖残缺,他实不敢想,侯府这样大的门第,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个庶女。 前两面沈大人说沈微慈是她疼爱的女儿,可既然疼爱,为何又安排在这儿。 他不由看向沈微慈,心里想要对她更好些,她遭受了这些不公,却始终温婉安静,只眼里深处有些许的忧郁,却没有怨天尤人的表露在外头。 这让他被深深吸引,想要尽自己所能的对她好。 沈微慈听着章元衡的话,又低头看着他送来的匣子,耳边又传来他的声音:“我另外要说的话,全都在里头的信里了,三姑娘请收下吧。” 手里的盒子还带着微微的热度,她手指紧了一下,抬头对章元衡道:“我会回去好好看的。” 章元衡笑了下,又看沈微慈白玉脸颊上还带了一丝薄红,细闻还有股果酒味儿,淡淡果香与温香柔和,叫他喉咙里一滚,身子情不自禁微微靠近,目光留恋在沈微慈垂下的眉目里。 那纤长的睫毛扑闪,鼻尖处细看还带着一点水色,像是雾气氤氲留下的湿意。 心跳鼓动,他知道该走了的,身体却想再与她呆久一些。 他低低问:“三姑娘饮果酒了?” 沈微慈亦能感受到章元衡微微前倾的身子,但也只是微微前倾,并没有让她觉得唐突。 她未后退,点点头轻声道:“刚才在阁楼里吃了几口温酒。” 章元衡亦点头,面前人瞧着像是不胜酒力的模样,眼尾处也泛了红。 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处睫毛纤长,下颌温润,白皙的过分。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拉人说话了,这会儿外头雨大,他也担心沈微慈身子不好,侵了凉气,压着心底的不舍道:“外头雨凉,三姑娘快些进去吧。” 沈微慈看向章元衡,见他站在自己的身前,在檐下替她挡了大半吹来的雨水,袖口润湿,发丝上也带着点点白色的雨露。 她心动容,再看章元衡一眼,眼里有温柔心意,不似假的,况且他应也看过自己的院子,依旧如一,更叫她心生安慰。 抚平了那一丝丝些微的不安。 她想找一个妥帖牢靠的良人,她希望章元衡是这个人,愿意一点一点将心交出去,为他生儿育女,为他后宅安宁。 千万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总不能完全的信任,总在心底深处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到结局时才能在夹道里再生。 她点点头,轻轻开口:“路上湿滑,章公子路上也小心些。” 章元衡点点头,又深深看了沈微慈一眼,接过仆从递过来的伞,撑开后走进了雨里。 第47章 只是他走了两步又不由顿住回头,沈微慈还站在檐下目送他,眼里依旧冷冷清清,可现在他看起来却有一丝热度。 他看她一身锦衣,乌发云鬓,垂下的发丝随风扬起,扫过她细弱的肩头,又温柔抚向她脸颊,而她身后那一方萧疏的庭院,像是与她格格不入,又像是如她眉眼里的萧疏一样。 明明温柔,却又似冷清。 他低声道:“沈三姑娘快回吧,别送我。” 沈微慈笑:“我等着章公子先走。” 这话烫暖了章元衡的心,刚才怅怅的若即若离消失不见,他带起笑意,也不忍沈微慈再在外头多站,这才回头。 待章元衡的背影渐渐远了,沈微慈低头看向手里的盒子,这才打算转身。 她头晕厉害,被风一吹又有些头疼,或许是那不浓的酒意上来,她略觉得疲惫,打算回去靠一靠。 只是她才转身,眼角余光却见到宋璋一身红衣,正撑着黑伞过来,像是漫不经心的路过,却又刚好停在了她的院前。 沈微慈一顿,看向站在雨里的宋璋。 他腰间依旧佩着黑金长剑,头上金冠束发,革带上还插了两把匕首,腰上缀着玉饰,衣裳上明黄金线矜贵,站在那一处,便有一股尊贵的冷酷压迫下来。 檐上落下的雨水如注,如一张透明织网隔在两人之间。 沈微慈没说话,等着宋璋开口。 她看他模样像是要说什么话,心里已思量了几个来回。 宋璋静静看了沈微慈两眼,疏离冷漠的目光扫过她手上的盒子,又落在沈微慈脸颊上的那一抹粉红上。 那抹薄红很清晰,带着氤氲香气,她刚才小鸟依人似的站在章元衡身边,微微羞怯的低头,颊边的颜色带出一缕春风。 宋璋莫名觉得那一幕让他觉得刺眼的很,他嘲弄似的看一眼沈微慈,不说一句话,抬脚就走。 他竟还觉得她有一些与旁的女子不同,不过也是攀附富贵的女子,才刚来侯府不过一月,就勾搭上男人了。 他刚才瞧的清楚,站在院门口情意绵绵的目送章元衡,直将章元衡迷的没了魂。 章元衡本是皇帝身边最是克己奉公的人,不谄媚不卑微,皇帝都夸过他,刚才却痴痴看着沈微慈,直被她模样勾去了魂。 宋璋觉得自己倒是真小瞧了沈微慈了,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美人手段。 沈微慈注意到宋璋的目光总落在她手上的东西上,那眼里的嘲弄鄙夷叫她不得不多想。 他应该是看见了刚才章元衡和她站在一起了,估摸着以为她与章元衡之间有些什么。 可沈微慈自认自己做的清正,旁边也有父亲的身边人,算不得不合礼,他若想多便想多了是,她且本也是寻如意郎君来的。 章元衡对她有意,她亦是。 算不得见不得人。 这般一想,沈微慈亦不再看宋璋,转身回院子里去。 回到了屋子,裙摆下头尽数都湿了,外头又站了良久,身上又开始冷。 第48章 月灯重新拿了一身衣裳来给沈微慈换上,沈微慈换上后,又去靠塌上半躺着,身上盖着薄被,这才去打开章元衡给她的盒子。 盒子并不是很大,却比上回送来的精巧很多。 银扣打开,最上头的是一封信。 沈微慈垂眸将信纸展开,里头是章元衡郑重承诺,也写下年前尽量年前等母亲回来提亲,再迟也是年后不久。 看到末尾了,才见章元衡几句含蓄情丝,沈微慈纤长手指抚过那一行字迹,依稀想起章元衡看来的温和眉眼。 像是善于克制自己的君子,即便一句思她辗转反侧,亦要再接一句唐突勿怪。 沈微慈想了想,她记得章元衡该是二十四的年纪了,虽说对于她来说大了她许多,但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思却让她心暖。 将信重新叠好,让月灯拿去与章元衡之前送来的信放在一起。 最后她看向静静放在盒子里的玉佩和耳坠,将它拿到了眼前。 白玉玉佩上没有一丝瑕疵,章元衡说这块玉是他父亲当年送给母亲的,听他说起有了意中人,便将这对玉拿出来,便当作信物。 挑着红绳的玉佩摇晃在沈微慈面前,她歪着头在烛灯下静静看着,头又昏又疼,却又想再多看两眼。 月灯在旁边也盯着沈微慈手指间的玉瞧:“这是章公子送的么?可真好看。” 沈微慈沉默的看了玉半晌,笑了一下。 最后是那一对烟绿色的翡翠耳坠,章元衡说意外见着了了觉得衬她,便为她买了来。 耳坠不大不小,在灯下的烟色又透又美,月灯也看的呆了呆。 沈微慈亦多看了几眼,这才放回去让春桃将玉和盒子都放在一处放好。 她身体疲倦的卷缩在一起,又咳了两声,外头下雨一凉,她的身子就有些不好受。 月灯放好东西重新蹲在沈微慈身边道:“我怎么觉得这儿的入冬更冷些?” “下了雨更冷了,姑娘膝盖还好么?我去外头炉子上烧壶水,给姑娘灌个汤婆子暖暖。” 说着她便起身去忙。 屋子里只剩下了沈微慈一人,屏风隔去了内室的外间,她撑着头,头晕的厉害,想着自己该是不能饮酒的,果酒也同样醉人。 本来是困倦的不行,可膝盖上的疼又叫她受折磨,手掌抚在那里,冷的快将她手掌上的温度也全部带走。 春桃烧好水,拿着汤婆子进来的时候,沈微慈已经靠在靠塌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的将汤婆子送进去,又替沈微慈脱了外裳,盖好被子,这才又走了出去。 这头宋璋从沈微慈院子前走过,走了好一段路了又忽然回头,却见那院门口早没了人影。 他又想起自己听见章元衡找来,他为什么要鬼使神差的跟一大截路过来,沈微慈见谁又与他何干系。 要是自己再顺着这条路走,不是西角门走出去,就是往后园子走了。 跟在宋璋后面的随从也不敢多话,可这回偏偏又被宋璋凌厉眼刀送过来:“爷走错路了,不会提醒爷?” 第49章 鸣鹤伺候这祖宗随时都是提着命的,听罢连忙半跪下去:“是属下失职,请将军责罚。” 宋璋冷哼一声,拂袖又折身返回往东院走。 鸣鹤这才松了一口气,紧跟着小心翼翼的跟上。 宋璋回了院子,才跨进院门口,就见着正屋廊下站了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那小丫头唇红齿白,明眸如秋水,艳丽漂亮,又胸脯高,腰身纤细,见着他走进来,像是水蛇一般的就缠了过来。 宋璋见过的女人无数,京师里的红楼妓馆花船,几乎都是熟客,没人不认得他的,这种贴上来的女人更多的数不过来。 但在他的院子里,还没有奴婢敢这么大胆。 将手上的伞扔到下人手上,宋璋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那漂亮丫头的下巴,黑眸冷清:“谁送你来的?” 那丫头被宋璋面无表情的神色吓坏了,磕磕绊绊的回答:“是……是郡主娘娘让奴婢来的。” “说二爷房里没个暖床的丫头,叫奴婢来伺候好二爷。” 宋璋挑眉,眉眼依旧冷淡,松了手指跨进屋。 他靠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搭着扶手,接过下人送来的热茶,看着跟着进来的丫头,冰凉眼眸里带着淡淡不屑。 他黑眸里看不出情绪:“你打算怎么伺候爷?” 那丫头脸颊绯红,含情脉脉看了宋璋一眼,就跪在地上朝着宋璋爬了过去。 柔软的腰肢起伏,纤纤素手搭在宋璋的大腿上,又含羞看了宋璋一眼,就低头钻进了宋璋的外袍下。 宋璋低头看了眼,嗤笑:“有些意思。” 他母亲也算煞费苦心了。 屋子内的其他丫头看着这幕,也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去,退到了角落处,不过下一刻,她们就听到一声惨叫声。 这时候天色已微微暗了,宋璋翘着二郎腿,翘起的鞋尖正好抵在地上瑟瑟发抖跪着的那丫头下巴上。 他黑色缎靴一下一下踢在那丫头脸上,将那丫头原本白净漂亮的脸蛋,全沾上了宋璋靴子底下的泥。 他慵懒的声音低沉:“还说伺候我,就这点本事?” “回去我母亲那里,知道该怎么说么?” 那丫头就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奴婢知道怎么说了,求二爷饶命。” 刚才宋璋那一脚踢在了她的心窝处,血气漫到了嗓子眼儿,她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被踢死了,哪里还敢来招惹这位阎王。 郡主娘娘让她来确认二爷是不是不举,可她刚才看壮观的很,是不是真不举她也没法知道了,毕竟她可没那本事。 宋璋瞧着那磕头的丫头,觉得那咚咚声扰人,又一脚踢在那丫头肩膀上,让人赶紧走。 宋璋素来有洁癖,裤子被那丫头用嘴沾过,只觉得厌烦,起身叫人打热水沐浴。 热水很快放好,宋璋靠在浴桶边缘,仰着头任由丫头给他擦身体。 白气升腾,他舒适的闭上眼。 只是闭上眼的刹那,他面前却忽然浮现了沈微慈站在章元衡面前含羞带粉的脸颊。 第50章 那眼里的春情都快溢了出来,如一只狐狸翘着尾巴勾引人。 他咬着牙一下子睁开眼,看着漫过胸口湿漉漉的热水,又想起那日手指间的温热,和沈微慈微微的那一偏头。 他怔了下,身下涌来一股热,刷的一下恼怒的从水里站起来。 只觉得泡个澡也泡不安生。 他现在倒是要去看看那沈微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妖女,还是她暗地里也给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是不是也是这么勾引章元衡的。 水声哗啦啦湿了一地,吓得里头的丫头一屁股栽坐在地上,再抬头时,浴房里早没影了。 宋璋叫人来伺候穿了衣裳,也不带佩剑,冷着脸就往外头走。 守在门口的鸣鹤见着宋璋又往外走,忙上前问:“将军是要进宫么?” “属下让人去备马车。” 宋璋步子顿了下,看了眼鸣鹤:“不用。“ 说罢撑开伞就走进了雨幕里。 临春院门口守着的丫头远远就看见宋璋过来,神色惊疑了下,也不确定宋璋是不是真往这边过来。 可在下一刻看到宋璋一脸沉色,一身黑衣如煞神的站在面前,吓得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二爷。” 宋璋连看也未看那丫头一眼,利落的身形直接往里屋走。 坐在门口给沈微慈煎药的月灯看到宋璋直直过来,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问:“二爷过来何事?” 宋璋这才在廊下顿住步子,眼带清峭的问:“你家三姑娘呢?” 月灯忙道:“我家姑娘才刚睡了,要不二爷将事说给我,我等姑娘醒了再传话给姑娘。” 这才多久一会儿就睡了。 宋璋冷笑,直接跨进门槛,掀开珠帘,绕过屏风就往里头走。 他一眼就见着了靠在靠塌上背着他睡过去的沈微慈,后背的黑发尽数散开了来,一只白净的手臂压在被子上,身子微微蜷缩。 月灯追着进来吓得脸色苍白:“二爷,我家姑娘风寒还未好,下午又饮了果酒,这会儿真睡了。” 宋璋不耐烦的看了月灯一眼:“你是现在出去,还是我的人把你带出去?” 月灯愣了愣,看着宋璋阎王似的脸:“二爷,您到底找我家姑娘什么事?” 宋璋已彻底没了耐心,说了声带出去,一直侯在外头的鸣鹤听见这话,就连忙从外头面无表情的进来,对着月灯后颈一打,月灯就软软的倒下去,又被鸣鹤接住,带了出去。 走前他环顾了下屋子,没想到这里当真是简陋的很,自家爷这样闯进来,是不是真的有些欺负人了。 不过细想起来,应该是欺负了好几次了。 在他印象里,将军可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上心过,就算是欺负,也是从没有过的事,频频就欺负一个。 虽说沈三姑娘看着柔弱的很,是瞧着好欺负。 但这么…… 可鸣鹤也不敢多想,拖着怀里的月灯就赶忙出去。 屋子内就剩了宋璋和沈微慈两人,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下来,只余外头的雨声。 宋璋眯着眼,环顾了一眼屋子,看到桌案上摆放着的宣纸,走了过去。 第51章 宣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不像是女子一般会写的字,又看旁边放着的临帖,宋璋拿到眼前看了看,忽的就是一声冷笑。 将临帖甩到了桌上。 这东西不可能是沈微慈能有的,怎么来的,他稍细想也不难。 又一步步走到软榻边上,软榻上的人却依旧没有动静,像是真睡着了。 他躬身看过去,便入目沈微慈布满红绯的脸颊和那张微微张开的嫣红唇畔。 那纤长的睫毛上像是带着湿意,不安稳的微微颤动着。 紧接着他又听到她唇畔里溢处两声咳声,咳声很细,可那双舒开的黛眉却皱了起来,像是也感受到了难受。 宋璋微微看得顿住,身体已不自觉靠得更下,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 若隐若现的暖香越来越清晰,却让宋璋一下子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脸颊离沈微慈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 他清晰的能看清她莹润的耳垂,散开的根根柔软发丝落在她脸颊,她肩膀,还有蜿蜒至她衣领子里。 她唇畔中吐出来的热气里还带着果酒香,月白交领也微微松散开,露出了她锁骨处白的不像话的皮肤。 要说宋璋什么女子没有见过,即便在他面前脱光了贴上来的女人都有,他也丝毫没有兴致,偏偏现在竟对眼前这不过露了一小块锁骨的皮肤竟有了些反应。 宋璋觉得自己的确是被这个女人引诱了,她身上的香味像是一种催情香,不浓不艳,可偏偏一闻到,目光就想要落到她的身上。 他收起留恋在他白皙颈脖上的目光,眼里已恢复冷清,伸手捏住沈微慈的脸颊,让她转过头来。 只是入手便发烫,他一怔之下看向沈微慈的眼睛,只见沈微慈已被他并不温柔的动作弄醒,蒙蒙迷雾的眼睛眯开,眼尾处也红通通的。 那双眼在看清面前的人时很快清醒过来,渐渐变得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神色冷笑,松开她的脸颊就拽着她领口躬身问她:“爷想在哪儿便在哪儿,岂是你能管的。” “现在爷问你,你到底对章元衡用了什么手段,让他隔三岔五的就来侯府见你,对你这样殷勤。” 现在宋璋想起了,上回在门口遇见了章元衡,估计也是刚见了沈微慈才离开的,他便是说,从前也没见他上门过,忽然怎么来切磋书法了。 沈微慈觉得宋璋忽然跑进她房里,又问她这样一句与他毫无干系的话,实在过于荒唐。 领口的衣料被他捏的很紧,她挣一下他手上便用力捏得更紧,脑中仍旧有些发昏头疼,她眼眸映着烛火抬眼看他:“与你有什么关系?” “倒是二堂兄未经我允许,擅自闯进我院子,又是哪里来的规矩。” “我虽是投靠来侯府没多久,可也是老太太亲口承认的侯府三姑娘,不是让你可以任意欺辱的。” “也请二堂兄自重。” 沙哑的声音挠人心肝,宋璋却冷笑:“自重?我倒是小瞧你了,背地里的心思手段上不得台面。 第52章 ” “那章元衡前两月还拒了媒人提亲,结果你倒是将他勾搭上了。” “我现在只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叫男人对你魂不守舍,这么大雨也巴巴跑来给你送东西。” “你这种攀权附势的女人,章家可不一定要你。” 宋璋这些荒唐话沈微慈一句也听不得,她咬咬牙,对上宋璋讽刺的眼睛,眼里亦是讽刺:“我用没用手段,不是你说是便是的。” “再我与章公子之间的事,亦与你没有干系,章家要不要我,更与你没干系。” “今日二堂兄忽然来我房里这一遭兴师问罪,我问心无愧,即便我与二堂兄一起去老太太面前评断,我亦是奉陪。” 宋璋危险的眯眼,脸色已沉的可怕,看着她红绯的脸庞,声音更冷:“看不出来你倒是能说会道,我警告你,收起你那些手段,别无故给我勾引男人,再叫我知道你接近章元衡,你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让你滚回去。” 沈微慈只觉得面前的人可笑,宋璋的话让她屈辱的眼眶发红,却强忍不肯在这人面前落下一滴泪。 手指紧紧掐进手心里,她忍着那股屈辱,无畏惧的问他:“我只想知道我与章公子的事,与你何干系。” ”你今日闯进我闺房里,这又是凭的什么道理。” 沈微慈这话无疑问到了宋璋的心底深处,他直到现在都觉得下午看到的那幕让他觉得刺眼,让他觉得厌烦,再不想看见。 他更不愿看见沈微慈这张脸,不愿看她随时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处,又温温和和的与人说话,处事不漏,偏偏眼睛冷清。 他自知自己对沈微慈的关注过多了些,直到现在,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看着她脸上的情绪。 这种感觉让他恼怒的只想给面前的人一些教训。 心里深信她定然是狐媚,不然他怎么可能会这么想一个人,不然章元衡怎么会在她面前那般痴。 他提着她的领子让她身子倾过来,唇边勾出冷酷的弧度:“与我何干系?我便是瞧不惯你勾引男人的手段,见着哪个男人都不放过。” “我说的话你最好记住,再施那些手段,侯府里便不是你能呆的了。” 说罢宋璋重重松开沈微慈的领子,他看着她一身月白交领单衣跌在靠垫上,乌发铺散开来,尽数散开在她的后背上。 她趴在枕上没动,甚至于再没发出声音,宋璋只能看见她乌发间的零星白皙。 从秀丽后背到纤细的腰肢,再往下去带出一个引人遐想的曲线,那指尖垂在袖口,微微颤抖。 宋璋看了那身子良久,妖艳又清澈,恰似红杏枝头的明月。 红瓦上的白雪。 让他的心为之滚满烫意,几乎快卑微的臣服在这具身体之下。 他半点没有觉得痛快些。 妖女。 宋璋最后再看沈微慈一眼,高大玄黑的身形带起一股风,转了身就大步离去。 他又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在,勾起他不上不下的心思,从来没有这么想要女人过。 第53章 鸣鹤在外头见着宋璋黑着脸出来,忙给月灯解了穴就跟了出去。 外头的雨更大了一些,宋璋走至院门口,又忽回头看向窗户,雨声喧哗,里头却好似依旧安安静静。 烦闷更甚,他抬脚走了出去。 他未直接回院子,准备马车去了他在乌衣巷另外的宅子里。 这宅子是当初宋璋在边疆立了战功皇帝赐的,这条巷子里统共才几家,全是达官显贵。 宋璋平日里少来这里,以前多回国公府,也只这月在侯府留的时候长一些。 院子里层层护卫把守,宋璋紧抿着唇走进主院,跨过门槛又低声道:“找两个女人过来。” 鸣鹤以为自己听错了,将军这是打算开荤了? 从前将军身边的女人是不少,但都是主动贴上来的,将军从来都不屑碰过。 就是将军刚从边疆回京师,皇帝封了禁将军后,多少人来献殷勤,送的漂亮女人更不少。 可寻常将军连一眼都没看过,全给送给了下头手下了。 外头已好些人传将军伤了那里不行了,就连郡主娘娘都来找他打听。 不然哪里会日日想着给将军院子里送女人。 只是这会儿哪里去找女人去。 他连忙去招了管家过来问:“前几天兵部的李尚书是不是给将军送了好几个跳舞好看的美姬?你送走没有?” 管家摇头:“还在后院里的,将军好些日子没回这儿了,将军的部下也不敢随意动啊。” 鸣鹤一喜,连忙道:“你赶紧去找两个好看干净的,让她们洗净了再来伺候将军。” 管家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跟鸣鹤确认了一遍后才连忙匆匆的下去选人。 没过一会儿,屋内的宋璋松了腰上革带,大敞外袍坐在床沿,历来凉薄的眼睛锐利的看着从外头款款进来的,只着薄纱的女子。 两名女子堪比尤物,脸亦生的明艳,一进来就见着宋璋大张着腿放浪形骸的坐姿,结实的长腿包裹在白裤上,还有那敞开的外袍内宽阔的胸膛,更有那一张俊美的脸,虽是脸上的表情冷漠的让人有些害怕,却架不住按耐的心思,脸颊渐渐发烫。 她们也不矜持,从被送来这里,就知道自己被送来是做什么的了。 两人扭着腰肢过去,手指讨好的滑在宋璋那结实粗壮的手臂上,暗道这手臂摸起来竟有些吓人,要是被他打一拳过去,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浓烈的香味袭来,宋璋闻着这味道已皱紧了眉,脸上绷的更沉。 两名来伺候的看着宋璋的脸色,也不知自己哪里没伺候好,手指又滑进他的胸膛内想给他宽衣。 宋璋闭着眼睛,感受着那股邪火,可此刻脑海里全是刚才沈微慈那张坨红的脸颊,和那双湿润桃花眸,还有那白衣下玲珑有致的身段,火气便更旺。 他忍不住咬牙骂了句:“妖女。” 再睁眼看着面前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手掌捏紧,喉咙里的声音冷的发沉:“滚出去。 第54章 ” 这声音吓人的很,两个女子看着宋璋的脸色,哪里还敢多呆,连忙跌跌撞撞的跑出去。 正又这时鸣鹤进来,看着微微有些衣衫不整的宋璋,俯身子在他耳边低声道:“将军,二皇子来拜访了。” 宋璋皱眉,沉眉思量一瞬,拢上衣襟,让人去请人进来。 临春院内,月灯被丫头扶着从地上起来,先是茫然的看了一圈,又连忙掀开帘子往内室走。 内室里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冷冷清清,窗纸上的雨声哗哗作响,冰凉潮湿。 她看到姑娘趴在靠塌上,乌发披了满肩,身上的毯子滑到腰际,又垂到地上欲落不落,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体。 即便姑娘一声也没发出来,月灯却已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她忽想起凌夫人走的那个晚上,凌夫人咳出的血染了姑娘满身,紧紧抱着姑娘舍不得离开。 在最后闭眼的那一刻,她已跪在床前哭的快晕过去,姑娘却将脸埋在凌夫人渐渐冰凉的怀里,抱着一整夜,一声也没吭。 第二天姑娘说,作恶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即便身边至亲也一样。 月灯轻轻走到沈微慈身边,弯腰将地上的薄毯捡起来盖在沈微慈的身上,又轻轻的喊:“姑娘。” 只是半晌也没有回音,月灯用手摸了摸沈微慈的后背,一手冰凉。 现在已入冬,下雨更冷,屋子里也没个炭火,潮湿发冷的,露着单衣在外头,一般人也受不住。 她又喊了声:“姑娘要睡去塌上睡吧,我再给姑娘放个汤婆子。” “晚膳也快来了,姑娘也要用饭的。” 沈微慈垂下的冰凉手指这才动了动,将眼里的泪意全润在枕上,撑着坐起来。 乌黑发丝落了满肩,她看向月灯,声音沙哑道:“刚才二堂兄来这里的事,叫外头丫头别说出去。” 月灯见沈微慈眼眶通红,眼睫上还带着湿润,不由坐到沈微慈身边,看向沈微慈侧脸道:“这事本就是他不对,姑娘又没惹他,他做什么这么欺负人?” “姑娘就算说到二老爷和老太太面前,姑娘也是有理的。” 沈微慈疲惫的撑着额头低声道:“父亲为我找的这门亲事我不想有差错,每回父亲都叫我去书房见章公子,这事恐怕二夫人还不知道。” “要是现在说到老太太面前去,府里的人便都知道了。” “二夫人定然是不愿我嫁的太好的,不然父亲也不会瞒着二夫人,还叮嘱我不要在二夫人面前提起此事。” “如今只有章公子快些来提亲了,我的心才能放下。” 说着沈微慈起身往床榻上去,背对着月灯又躺下,吐出一口气:“再说宋璋是大房的人,身居高位,且也不全算侯府里人,或许老太太也没法管。” “即便管了,也不过四两拨千斤,反给别人闹了谈资。” “月灯,你忘了上回下双陆棋的事情了么,明明谁都看见了,可谁都做睁眼瞎,即便在这侯府里也要分利害关系。 第55章 ” “我不过一个没靠山的庶女,得罪我又算什么呢?” “人人心里有秤,我也不会去自取其辱。” 月灯听了这番话难过的不行,过去蹲在沈微慈身边,低声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姑娘就只能忍着让他欺负不成?” ”他要是下回再莫名其妙的闯进来,也只能忍着么?” 沈微慈转过了身面对向月灯,垂下潮湿的眼睛,掩住眼底的湿润,微凉的手指盖住月灯的手背上:“他若再一而再的莫名其妙辱我,我自然不能再忍的,即便闹大了,即便我也落不着好结局,也得撕开那层虚伪的脸出来,让侯府里各房都瞧瞧,个个端着的身份高贵,却独独欺负我,可有脸面在。” 沈微慈这般说,月灯反而却犹豫了:“可我怕到时候姑娘得罪了二爷,他更报复姑娘怎么办?” “听人说他还是两卫和金吾卫将军,统管着禁军,还有人说他心黑,京城里没人敢惹他。” “我瞧着侯府里的人对他也客客气气的。” 说着她犹豫的看向沈微慈:“要不姑娘往后躲着他远些吧,只要章公子来提亲了,亲事定下了,姑娘就能离开侯府了。” 沈微慈看着说的认真的月灯,垂下眼帘,落落黛眉里带有一丝柔弱:“你放心就是,我身边还有你,不是不得已,不会做到那步的。” 她又拍拍月灯的手:“别想了,月灯,我想沐浴。” 沈微慈的头脑仍旧发疼,酒意在身体里乱串,昏昏沉沉。 月灯看着沈微慈背影愣了下,张口本想细问二爷过来到底说了什么,到底又什么也没说,默默的退下去叫人。 泡在浴桶里,热气将沈微慈的脸颊染的更红,她撑头趴在浴桶边缘,却是心事重重。 这会儿她头脑清晰了些,反复想着今天宋璋来说的那些话,毫无根据的胡言乱语,依旧让她想不出头绪他这一趟是为什么。 她与章元衡之间即便有什么,也没得让他来说的道理。 他更污蔑她勾引,那倨傲神情里不过是对她瞧不上眼,骨子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觉得章公子不会愿意娶她,便擅自猜测罢了。 只是回想时,难免又想到刚才被他拽着领子的那一刻屈辱,她眼睛眨了眨,又闭上了眼睛。 晚膳过来时,沈微慈也根本没什么胃口。 她看着桌上已经凉了的菜,又侧头看向垂帘外头依旧不停的雨声,吹来的风将垂帘吹的摇晃,纱帘翻动,院门口的灯笼已被吹的熄灭,不大的庭院远处黑漆漆一片,像是有一双眼睛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告诫着她随时小心翼翼。 银筷轻轻搁在小碗上,沈微慈站起来往廊下走,冰凉的冷风带着雨水吹在她脸上,将脸颊上最后一丝薄红吹尽,脸色重新变得微微苍白。 发丝扬起在风中,树影张牙舞爪,她看着廊外溅起的水花,看着破裂的青石缝隙里探出的杂草,被大雨打的七零八碎,心间一冷。 第56章 月灯出来将斗篷披在沈微慈身上:“雨有什么好看的,姑娘的风寒本快要好了,别又吹凉了。” 沈微慈点点头,侧头看向月灯,露出个温温笑意:“也是。” 说着她拢紧斗篷,转身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多点了几盏灯火,沈微慈过去坐在窗前桌案上,听着窗纸上打来的雨声,铺开面前白纸,又沾了墨,提笔在白纸上落字。 沈微慈写的很慢,字字严谨,烛火将她隽秀的身形拉长,落在墙上,一样温和倦怠,如泛香气。 第二日沈微慈去文氏那儿问安,文氏难得的邀了沈微慈留下一起用饭。 这日正是休沐,沈荣生也在的,文氏留她在一起用早膳,或许也是在沈荣生面前做做表象。 饭桌上,沈微慈挨着沈昭昭坐在一起,随着丫头来往,光是早膳桌上就摆了七八来道菜。 沈微慈看了一眼,多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烹白肉,玉兰片,肉山药,又低头看着面前小碗上的鱼翅汤,从前也只听说过。 她的院子送来的早膳通常是红枣粥或小米粥,两道素小菜配一肉菜,沈微慈本已觉得吃不完,原来二院里更甚。 听说各房要吃好的些都会给厨房每月递银子去,送她那去的,应该是基本的分例。 菜上齐了,沈荣生先动了筷,沈微慈看着其他人也动了,这才去拿筷子。 再看屋子内角落处的炭火,她记得这里更早些就开始生炭了,她也打听过,侯府里要入冬后才给各院分,只是现在早已入冬,她的院子还未来炭。 饭时都没有说话,饭后又净口洗手,丫头送来毛巾擦干,一套下来,外头已是大亮。 沈荣生看着沈昭昭笑道:“你们两姐妹平日里也该多热络的,昭昭,带你三妹妹去你院子里说说话,往后你们各嫁了人,也多来往才是。” 沈昭昭自来对沈微慈瞧不上眼,听了父亲的话本是想也没想的要拒绝,可又想到母亲和祖母的话,万一沈微慈嫁给张廷义不念亲情,对付自家人坏了事,也就忍下了话。 虽说她瞧着沈微慈那谨小慎微,不声不响的样子也没那个胆子,但母亲和祖母对她吩咐了好几次,她也只得收收脾气。 她朝着沈微慈露出一个笑来:“三妹妹要去我那儿坐坐么?”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从来倨傲的眼睛,自小在府里被宠着长大,金娇玉贵,带着几分傲气,喜怒都在脸上,今日会忽然对她好颜色么。 她将帕子捂在唇边轻轻咳了咳,细声道:“昨夜回来路滑,差点摔了,伞也落了地淋了些雨,应是染了风寒了,我怕给二姐姐染了病气,等我好了,下回再去二姐姐那去吧。” 沈昭昭本就是做做样子的一问,她与沈微慈之间可没什么可说的,也算沈微慈识趣。 倒是沈荣生听到沈微慈病了,上前关心了一句:“风寒可严重?我待会儿叫府医去给你看看。” 沈微慈目光扫过文氏脸上的神色,又看向沈荣生摇摇头道:“不过是稍咳两声,一两日就能好了,也不碍事的。 第57章 ” 沈荣生这才点点头,又道:“你的身子同你母亲一样有些柔弱,得了病可不能拖,要是严重了,便记得来给我说。” 沈微慈乖巧的应了一声,一低头的瞬间,余光处见到文氏发凉的目光,又告辞退下去。 刚才文氏那眼神不可谓不冰凉,像是一把刀,要将沈微慈脸上划一道口子出来。 她出到院子外头,心里仍旧生冷。 这头沈微慈刚走,文氏就叫沈昭昭先回自己院子里,紧接着沈荣生的耳朵就被文氏给揪住往里头屋子走:“好你个沈荣生,原来这么多年你还记着那贱人是不是。” “我当你怎么对那个小贱人这么上心,原是心里还挂念着当年韵事呢。” 沈荣生哎哟着被拽进去,紧接着里头就传来一声声伏低做小的讨好声。 院子里的丫头对这样的场景早已见怪不怪,总之没一会儿功夫,二夫人就会被二老爷哄的浓情蜜意。 到了半上午的时候,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过来传话,沈荣生掀了帘子出来,听罢又摆手让丫头先回去回话。 后面出来的文氏朝着沈荣生问:“这时候老太太叫去正堂做什么?” 沈荣生皱眉:“还能为什么事儿?自然是为许二的事了。” 说着他又冷哼一声:“这般兴师动众,我还不知晓他们永安侯府的心思?” “想着人多让老太太一起逼逼大房的。” 文氏看了沈荣生一眼:“许二现在可还在金吾卫内府里待罪司里呆着呢,谁知道什么个情况,又治个什么罪。” “宋璋也真真是不讲情面,许二能犯个什么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许二被治罪了,他又是知安亲弟弟,万一连累了知安怎么办?就算知安没事,年后昭昭嫁给知安,能不被他家的说?夫妻没个隔阂了?” “放了许二出去,对昭昭也好。” 沈荣生冷着脸:“许二一个不成器的,还不是他们父子宠的没边儿,早晚出事。” 说归说,到底让人去叫人去喊沈昭昭和沈微慈。 这边沈微慈正叫月灯去管家那里问问炭火,月灯刚回来,话还没说,外头就来传话了,只说二老爷让去正堂,也没说个什么事就走了。 沈微慈让月灯回来再说,稍收拾了又带着月灯往正堂走。 到了地方,她才见着三房的人也都在,除了一向礼佛不管事的慧敏郡主。 沈昭昭和沈彦礼也都坐在下首一边,再看正堂一侧站着一人,那人身姿斐然,年轻俊秀,是个面生的面孔,正站着与老太太说话。 她也没多看,问过了老太太和三房老爷夫人们,便去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只她刚坐下,便觉得道目光看来,她视线一抬,就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宋璋。 只见他依旧一身暗金线黑衣,金冠束发,一身阴翳冷气,细长凤目似察觉到沈微慈看过去的目光,便漫不经心的扫过来。 两人目光对上,沈微慈一怔,别开了眼睛,低头饮茶,只当没看见过他。 第58章 这头宋璋见沈微慈别过眼去,像是瞧见什么脏东西般嫌弃,不由眯了眼。 旁边大老爷推了推他,这才又回过神来看向站在堂内的许知安。 宋璋靠着椅背,十分没规矩的懒洋洋翘着二郎腿坐在大老爷身边,修长手指不耐烦的打着扶手,冷淡的着看着许知安,语调漫漫又低沉:“永安侯府好大气派,上侯府来拜访,竟要侯府里的人都过来迎着,真真开了眼了。” 许知安一听这话,连忙站到正堂上对着宋璋抱手:“宋将军误会了,之所以叫了人来,是因前两月二弟秋猎时打了几只白狐,想着入冬了,便做几条围领子来送与府上的姑娘,这才叫了各位过来。” “再有几个红狐狸毛护膝也一并送来给府上的公子们,全作一片心意。” 说着许知安又去朝着老太太抱手作揖:“来的突然,沈老太太别怪罪。” 再朝着堂上坐着的其他人抱手,语态谦卑:“叨扰了各位,也望各位别怪罪。” 一切礼数周到,挑不出错。 说着许知礼又将一个盒子送上去呈到沈老太太面前:“这是去年二弟在松山打的红狐,毛色铮亮柔软,一整块狐狸皮,特拿来孝敬老太太的。” 沈老太太看了眼面前的盒子,又看了眼宋璋,心知这一过场是怎么回事。 人家特意送来不接又不好,接了便要行方便了。 她略一思量,还是笑着接过了。 毕竟两家姻亲,往后来要照拂来往,能帮便帮了。 许知安见老太太收下,心下一松,便叫随从将带来的盒子一个个送到侯府的姑娘面前,亲自将盒子递到侯府姑娘们的手上。 沈微慈也得了一份,她抬起头,见到面前一双修长手指,刚接过就听到声音:“这位妹妹怎不认识?” 沈老太太见状就笑道:“她自小身弱,养在外头庄子里的,这才接回来。” 说着她又笑了声:“她也是二房的,比昭昭小几月,说起来你是该认认。” 许知安就认真打量了沈微慈一眼,玉肌冰骨,楚楚动人,比起侯府其他姑娘,分外的惹眼,不由又暗暗看了几眼。 他又笑:“确该认认。” 沈昭昭见许知安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心里便不快,自来也是个直爽性子,且许知安是她未婚夫婿,凭什么要认识沈微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 当即便不满道:“宋哥哥给我准备的呢?” 许知安听到沈昭昭的声音,便又往沈昭昭面前去,笑的宠溺:“给妹妹准备的,自然不一样。” 宋璋看着许知安这副伪君子模样,只觉好笑,府里头暖床丫头都不知道多少个了,围着他争风吃醋,闹了多少事,外头倒是人模狗样的。 他语气里丝毫不给情面的嘲讽:“许青那箭法,能射得中狐狸?” “日日泡在女人堆里,只怕身上早没力气了吧,我看他怕是连箭都拿不动。” “再说几个白狐狸毛的领子又有什么稀罕的,我养的苍鹭放出去都能给我叼一个回来,爷可不看一眼,扔给了手下去。 第59章 ” 许知安一顿,心知宋璋这脾气,谁都不给脸面。 他维持住脸上的笑意看向宋璋:“不过一片心意,哪里能用价值衡量?” 宋璋对上许知安笑的沉沉:“哦?心意?你要真有心意,自己的弟弟管不好?” 许知安脸上一僵,看着宋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真是半分脸面不给。 他原以为宋璋好歹好照顾下老太太和侯府二房的面子,这么看来,他是连老太太的面子都不给。 沈昭昭脸上也僵硬,许知安好歹是她未过门的夫君,在正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自己堂兄羞辱,不也是打她的脸? 她如坐针毡,神情艾艾的看向宋璋。 可宋璋连一个眼神也未给她,让她脸上一阵青白。 沈荣生也觉得宋璋说的太过,即便他心底也清楚许知安送东西来为什么,可好歹人家拿出了诚意来求人,宋璋也算是半个侯府的人,也不该这样。 他看向宋璋道:“知礼也是一片心意,这毛领子我瞧着也喜欢,也不是不值钱的,白狐本就难得,能送来给侯府的姑娘们,已是足够心意了。” 宋璋便直接懒洋洋的站起来:“这心意爷瞧不上眼,更不耐烦在这儿看这些虚的,倒浪费我坐在这儿一遭。” 他说了这话就打算走。 一直没开口的大老爷这才总算开了口,看了眼宋璋,低声道:“璋儿,坐下。” 在这侯府里,宋璋唯一能有些敬重的,就是自己的这个继父了,便顿住步子看了大老爷一眼,视线又扫过沈微慈身上,眼神一动,又坐了下去。 沈慎见宋璋坐下,又看了眼对面一直没说话的许侯爷,靠在椅子上,低声道:“许侯爷有话不妨与我直说,倒没必要将侯府的人都叫来。” 一直没开口的许侯爷本是脸色僵硬,宋璋这般不给他面子,虽说他现在不在朝廷,儿子好歹也有些出息,中了进士的,宋璋不过是沾着皇亲,便谁都不放在眼里。 他手上拿着皇帝给的剑,这两年帮皇帝做了多少前锋他再心知不过,京师内的,的确没人敢惹宋璋。 许侯爷也心知惹不起,更何况宋国公老国公爷有兵权呢,比他侯府显赫多了。 再说他更怕的是皇帝要对付侯府,也怕自己儿子在外头结交了什么不改结交的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就要连累整个侯府了。 并且这事他让女儿去皇帝跟前求情,皇帝都说全凭宋璋处置,可见宋璋在皇帝心中的位置。 现在太子未立,朝中局势不明朗,也不敢轻易站位。 他忍下一口气,朝着沈慎道:“沈侯爷,今日我们来本是来以礼待人的,送的东西宋将军瞧不上,可到底也是心意不是?” “只是我们永安侯府和建安侯府到底有姻亲在,等年后我家知安迎娶了侯府二姑娘,往后你我两家都是亲戚了,相互照应本是应该的。”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混账我是知道他的,不过喜欢喝了酒说些胡话,本算不得真,亦没那些胆大妄为的心思。 第60章 ” “我这回的确为了我家二郎来的,但也请沈侯爷念在亲戚一场,行个方便。” 说着许侯爷又看向沈荣生:“也请亲家替我为我家二郎求求情。” 许侯爷说着就站了起来,对着沈慎和沈荣生就鞠躬抱手。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荣生脸上为难,看向了大哥。 沈慎背靠着椅背思量,他倒不在乎许侯爷,就是自家弟弟那里总要照拂照拂,他看向宋璋:“许二郎犯了何罪?” 沈璋慢悠悠把玩着手上的茶盏淡淡道:“明日移交去大理寺就知道了。” 许侯爷脸上一变,看向宋璋沉声道:“宋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往后自当带着二郎再上门感激。” 宋璋看了眼给自己作揖的许侯爷,摸着下巴又看了眼坐在角落处的沈微慈,微微低着头像是置身事外。 昨夜自己不痛快了一晚上,这会儿也找找她不痛快才是。 还敢躲着他目光,那便让众人都看她就是。 接着他开了口:“饶了他也不是不行,那便让三堂妹与我下盘双陆棋,要是三堂妹能赢我,我便放了许二。” 说着宋璋勾了唇,对上沈微慈惊诧看来的目光。 正堂内也一时安静,谁也没想到宋璋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来。 就如儿戏。 沈慎皱眉看着宋璋:“璋儿,此事哪能这样儿戏。” 宋璋看向沈慎:“我抓许青也不是儿戏,永安侯府送东西来就想让我放了他,这就不是儿戏了?” 说着宋璋站起身拍拍袍子:“既说是儿戏,那便算了就是。” 说着就打算欲走。 只是才走几步,面前就被许知安挡住:“宋将军可是说真的,只要赢了,宋将军就能放了我弟弟?” 宋璋挑眉,凉薄眼里有几分不耐烦:“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 许知安脸一僵,又转身朝着沈微慈问:“敢问沈三姑娘可会下双陆棋?”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竟然将众人矛头引到了自己这儿,要是她没下赢,岂不是要怪在她身上。 她依旧不看宋璋站了起来,对着父亲小声道:“父亲,双陆棋我也只会些皮毛,不敢与二堂兄下。” 沈荣生也皱眉,沈微慈从小在小地方长大,双陆棋应该是不熟练,便对转头着宋璋商量:“要不换一个人吧。” “或许让昭昭来陪你下也行。” 宋璋淡淡看了眼沈微慈微低的眉目:“换人就算了,我也没功夫在这儿耽误时间。” 即便只有一点把握,好歹也试试,许知安忙对沈微慈道:“三姑娘放心下就是,输了也不怪你。” 沈昭昭的目光盯在沈微慈的脸上,不明白二堂兄为什么要和沈微慈下,难道不是该和她下棋么。 这时候老太太也发话了,对着沈微慈道:“既然宋璋指了你,你就去吧。”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全看在她的身上,老太太又这么发话了,沈微慈垂下眼帘,不去看宋璋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只得低声应下。 下头人很快去搬了棋盘过来,沈微慈和宋璋对坐,她看了眼宋璋,发现宋璋也正在看她。 第61章 她不说话,等着旁边的丫头落签定谁先落子。 签子落在沈微慈这边,旁边的沈昭昭就催促:“你快下呀。” 沈微慈沉默,开始摇骰子,再按着常有的习惯先移动棋子。 玉白纤细的手指落在黑色漆木棋盘上,分外的明显,宋璋淡淡看着,随着她指尖的移动,好似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视线余光全落在她桃粉衣裳上,今日的人脸上一片玉色,略微的苍白,昨日脸颊上的红绯妩媚,仿佛是昙花一现。 等沈微慈落完了子,宋璋才去拿她拿过的骰子随手一扔,上头温倦的温度叫他指尖不由多摩挲了两下。 这场棋下的很安静,对比起宋璋的漫不经心,沈微慈一直垂着头,下的很认真。 平静的面容下,只有自己知道自己下的吃力。 宋璋的每一个骰子,总能恰到好处的扔出他满意的点数,沈微慈心底早清楚,自己根本赢不了他。 她想早些结束,他又偏偏猫捉老鼠似的给她留出空格破绽,让她在众目睽睽下只能往他设下的路走,不敢出错。 若是出了错,事后定然也有人要怪她走错了路。 站在一旁观棋的宋知礼却时不时将目光放在沈微慈的身上。 沈微慈的棋下的并不差,相反十分精巧,在扔出的骰子数下,步步都是最好的路数,只是扔不到宋璋那般好的点数而已。 再那柔弱安静的面容,聘婷隽秀的仪态,对比起坐在旁边的沈昭昭,竟还要更惹人注目几分。 沈昭昭的确美,明艳动人,身姿在京师里也出众,可到底少了些吸引男人目光的风情。 再看沈微慈,那双桃花眼上的一点痣,纤弱细骨,楚楚动人,总能叫人将视线移到她身上。 他正看得出神,忽觉的一道森然冷光刮到他身上,他神情一凛,抬头看去,却见宋璋抬起的黑眸里正看在他身上,说不出是什么眼神,但那眼神利的如雪刀,又冷又利,叫他心里跳了跳,后背生了层冷汗。 好在那眼神不过几瞬,他暗呼了口气。 这场棋下到最后,明明宋璋已有了乘胜的态势,可最后赢的人确实沈微慈。 落下最后一子入宫的时候,沈微慈一怔,一直垂眼不看宋璋的目光也抬起眼帘看向他,却见宋璋只看了她一眼,又冷漠的移开目光站了起来。 许知安脸上一喜,看向宋璋:“还望宋将军说话算话。” 宋璋一声冷哼,大步走了出去。 宋璋的脸色自始至终都很沉,没人知道宋璋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明明那场棋是输不了的,最后明显是放了水。 宋璋想什么,也只有宋璋知道。 许青放不放,关多少天,在他心里都不重要,本来就只是给许青个教训,逗弄永安侯府一场而已。 可刚才他又见到许知安看沈微慈的眼神,心里就又开始不痛快了。 想着自己要是一直不放人,永安侯府的再过来,又找到二房的说情,一想到许知安可能还会与沈微慈见面,莫名的就是不爽。 第62章 不想许知安那双狗眼睛往沈微慈身上看。 大步走出去,宋璋又脸色难看的顿住步子,他为什么还在想沈微慈,为什么眼神还往她身上看。 明明就是个妖女,是个男人见着她都被她勾引过去,自己也不过被她用手段吸引了去而已。 鸣鹤见宋璋忽站着不动,犹豫着道:“将军昨日不是说今日去骊山长明殿见长公主吗,可是要现在去?” 宋璋身形这才继续往前走:“去备马。” 说着这才大步往前门处走。 这头沈微慈赢了棋,也知道自己赢的莫名其妙。 她心底知道宋璋不喜自己,也实想不明白宋璋到最后十来步为什么放水。 身边是许侯爷和大房二房的客套话,无人再管她,沈微慈便想退出去回了。 她走过去朝着文氏告退,文氏只看了她一眼,就应付的点点头。 只是当沈微慈走到门口的时候,面前却忽然拦了一个人挡住她去路,那人一身白衣,面如冠玉,正是许知安。 沈微慈不知许知安为何会忽然挡在她面前,且他离得也稍微近了些,便后退两步,看向他。 许知安见着沈微慈后退的步子一愣,又对上沈微慈看来的目光,随即一笑:“可吓着妹妹了。” 这声妹妹不知为何让沈微慈听着有那么一两分不适,更何况面前人还是沈昭昭的未婚夫婿。 她不想又给自己惹了什么麻烦来,又用余光往沈昭昭身上看去,见她果真眼神看过来,便又后退一步朝着许知安问道:“许世子可是要与我说什么?” 许知安看着沈微慈的脸庞低笑:“不过是想来谢过妹妹罢了。” 沈微慈自然明白许知安要来谢什么,便笑了下:“当不得许世子谢,刚才那场棋许世子应全看到了的,我本下不过,亦说不上是二堂兄放了水,但最后几子,按着二堂兄的路数,的确不会那般下。” “不然我亦赢不了的。” 许知安倒没想沈微慈直接将棋局说了出来,半分不揽功,也是有些意外。 他瞧她一直拢着手,刚才下完了也安安静静退到一边,也没多停留又要退出去,视线被她身上温婉安静气质迷住,他见过这么多女人,京师内的世家女更见了不少,什么性情的也见过,独独没见过这样安静的。 就是想靠近过去与她说说话。 但看她眼神冷清疏离,即便刚才那笑了一下,也几般客气,却叫他更移不开眼。 这时候沈昭昭走了过来,凉凉的眼神在沈微慈身上扫过一遭,又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 许知安见着沈昭昭过来,就笑道:“我正在谢过微慈妹妹刚才下棋赢了的事。” 沈昭昭笑着轻哼了声:“许哥哥谢她做什么,是二堂兄念着亲戚故意放水呢,不然她能赢?” 许知安笑了下,虽这话没错,但沈微慈的棋艺并不输旁人。 他眼神看向沈微慈,正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却见沈微慈已半福礼告退了。 第63章 他不由看向沈微慈的背影,刚才昭昭那般说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是一般的安静。 他回头看向沈昭昭:“那位微慈妹妹怎么从前从来没听说过?是自小就被送去养在庄子里的?” 沈昭昭笑了一声,拉着许知安去一旁低声道:“祖母那样说也不过为了给她脸面罢了,她不过是我父亲当年做学政时狐媚子贴上来怀的野种,我父亲根本不屑一顾,结果这么多年了,她不知哪里打听到了我父亲身份,就跑过来寻亲了,死皮赖脸要住在侯府里呢。” ”她母亲连通房都算不上,也是我母亲和祖母仁心,收留她罢了。“ 许知安一怔,皱眉看向沈昭昭:“竟是这身份,是有些上不得台面。” 沈昭昭笑了笑:“可不是,侯府的日子可比她在乡下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许知安眼里已有了鄙夷:“这般贪慕虚荣的女子,与她母亲品性倒是有几分相似。” 沈昭昭笑:“所以我不怎么喜欢她,许哥哥往后也别同她说话了。” 许知安低头看向沈昭昭笑:“这种女子我自然不屑于和她说话,不过她容貌的确不俗,可及笄了?” 沈昭昭便道:“听说是刚及笄了。” 许知安点头,又问:“可有打算许配人家?” 沈昭昭见许知安总问沈微慈,脸上有些不高兴道:“许哥哥怎么总问她?” 许知安笑了笑,就没有再问,带着沈昭昭去见将来岳丈。 这头沈微慈带着月灯出去,这才问起炭火的事。 月灯便道:”我去管家那儿问,管家说入冬前就开始给各院拨炭了,只是姑娘刚来没多久,他给忘了临春院,又没丫头去问,这才没拨。” “管家说下午就送过来。” 沈微慈这才点点头。 回了院子时已是中午了,门口的丫头见到沈微慈便道:“姑娘,刚才管家叫人送碳了来了。” 沈微慈问:“送了多少?” 丫头就道:“管家说临春院每月五斤的炭。” 沈微慈没多话,进了里屋。 月灯跟着沈微慈进去,低声道:”五斤炭就算省着用也只能用几天,剩下的日子怎么办。” “怎么侯府也这么抠。” 沈微慈在外头走了一遭,现在手指冰凉,听了月灯的话靠在椅子上,沉眉思量一下,又道:“这事明日再说。” 又问月灯:“管家可说了会送多少炭来?” 月灯摇头:“管家没说,只说按各院身份拨,应该是有不同的吧。” 沈微慈点头,叫月灯去生了炭火就是,自己又坐在窗前临字。 月灯生了炭回来又看向沈微慈放在桌上的盒子问:“姑娘就不看看里头的毛领子?” 沈微慈倒忘了这个,看了月灯一眼笑:“这东西倒是可以留着,毕竟各房都有,后头有机会拿去当了吧,总有用银子的时候。” 月灯将盒子打开,见着里头毛茸茸的白狐狸毛,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暖融融的,不由道:“这么好的狐狸毛,永安侯府里的真大方,能当不少银子吧?” 第64章 沈微慈笑:“或许吧。” 到了第二日去文氏那儿问安,沈微慈特意去的早了些,她知道父亲因着要早朝,也会走的早些,便估计着时间去。 她在路上慢悠悠的走,远远见着灯笼过来,知道那是父亲往这头过来了。 沈荣生也没想到这么早能在路上碰见沈微慈,便顿住步子道:“不是叫你不用这么早来给你嫡母问安么。” 沈微慈便细声道:“女儿是特意在这儿等父亲的。” 说罢便将帕子捂在唇上咳了几声。 沈荣生听着沈微慈的咳,他之前许久都听她在咳了,不由问:“怎么风寒还没好?” 沈微慈便轻轻道:“只是天寒好的慢些,这些日子也在吃药的。” “昨日管家送来了五斤炭火,现在屋子里暖了,再几天就能好了。” 沈荣生听到这里皱眉:“你院子里只送了五斤炭?” 沈微慈抬头看向父亲:“五斤炭也不少了,女儿之前在裕阳连炭火也没有。” “现在侯府的日子,女儿很满足了。” 沈荣生听罢沈微慈这般说,长长叹息一声,对她低声道:“五斤炭到底少了,昭昭院子里一月怎么也是三十斤炭。” “京师寒冷,不比得裕阳南方,我后头再给你送去一些。” 沈微慈便感激的红了眼眶:“女儿谢谢父亲。” 沈荣生倒是有些喜欢这个听话的女儿的,特别是他看到沈微慈其实才情不俗,书画也不差,说起书法,或许昭昭都比不过她。 昨日与宋璋下棋也步步稳当,并不像是什么也不会的,这让他心里又喜欢一分。 比起昭昭的明艳大方,这个温婉安静的女儿,到底也让他疼惜。 一点点的好就能让她感激涕零,五斤炭火就让她这般感激了。 他叹口气,看着沈微慈灯笼下精致的脸庞又问:“你特意在这儿等我,是要说什么事?” 沈微慈便看向父亲小声道:“前两日章公子来找女儿,还对女儿许下诺言,说后头会来提亲,还给女儿送了信物来。” “只是女儿怕旁人说是私相授受,也不敢瞒着父亲,便来告知父亲一声,若是那东西不能收,女儿便拿来给父亲,让父亲还了去。” 沈荣生没想到沈微慈能够想的这么妥帖,便笑道:“章二郎送你的东西你收下便是,他亦对我说过不久要来提亲的事,他既又亲口对你许诺,本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说着沈荣生一脸满意的看向沈微慈:“章二郎人中龙凤,你能嫁他是你的福气,往后侯府和伯爵府来往也更密切,在朝廷上对我也有好处。” 其实沈荣生也没想到章元衡会对沈微慈这么上心,但也足可见沈微慈并不是差的,当个疼爱的女儿养在身边,又是个妥帖温顺的性子,如今他对沈微慈是越来越满意。 他又对沈微慈道:“等章二郎来提亲,嫁妆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父亲定然会为你准备好丰厚的嫁妆的,你这些日只需好好与章二郎来往,不必在意旁的,这是你的好姻缘,你也该抓住才是。 第65章 ” “但这事你先不用告诉你嫡母,等章家来提亲那日,我自然会在,定然叫你顺利嫁去伯爵府去。” 沈微慈虽垂着眉眼,但神情却怔怔,她眼眶红了红,泪意在眼眶打转,却不似以往故意做给父亲看的。 虽说她也知道父亲定这门亲事也是为侯府考量,可换一面想,父亲也是有几分真心为了她好的,并没有随意为她指一门亲事。 这一丝暖到底是暖了她的心,又或许她从来都渴望有人能够真真心心的爱她。 眼睛一眨之下落了一滴泪,她红着眼眶抬头:“女儿的亲事只别叫父亲为难便好,嫁妆事宜女儿感激父亲厚爱,后头定常回来孝顺父亲与嫡母。”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泪光,也有些动容。 当初与沈微慈母亲的情谊也并不是作假,是他甜言蜜语的哄着那个女人,才让她安心的尽心服侍自己,如今她去的凄凉,他也不忍苛待两人的女儿。 他点头,又看时辰不能再耽误了,便叫沈微慈先去文氏那儿问安,这才走了。 冷肃风里,将沈微慈的衣袍吹的微微带起,腰带扬在风中,她用帕子点了泪光。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刚才听二老爷那话,像是姑娘院子里不应该只有五斤的炭的。” 沈微慈眼里含着湿意,看向月灯:“这件事便不提了。” 说着她拢着袖子才往文氏院子里走。 只是从文氏那儿问了安之后,文氏竟留了她说话。 只见文氏看向坐在下头的沈微慈,声音不如往常的那般带着凉薄的客套,反而有一些关心:“你来府里已一月了,现在可习惯了?” 沈微慈便点点头道:“一切都习惯的。” 文氏淡淡笑了笑,又问:“昭昭最近可还为难你了?” 沈微慈就看向文氏:“二姐姐没有为难过我的。” 文氏看着沈微慈,这里只她们两人,沈昭昭都被她先打发回去了,沈微慈说话还是这么伏低做小。 她细细看沈微慈的脸也看不出别的情绪,像是一直都这么安静。 老太太说隔几日是张廷义母亲七十的寿辰,到时候京城里大多数世家应都要去,让她跟着沈荣生也带着沈微慈过去。 文氏自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让她先准备着。 文氏看着沈微慈身上一根钗饰也没有,发上仍旧簪着她那根银簪,不由道:“怎么不戴昭昭给你的首饰?” 沈微慈便轻声道:“二姐姐给的首饰贵重,我怕弄丢了。” 文氏笑了下:“首饰便是用来戴的,即便丢了也没什么,昭昭给你便是你的,你不戴,难不成一直放在匣子里不成?” 说着文氏又对沈微慈道:“过几日我和你父亲要带你和昭昭去赴宴,届时你好好打扮打扮,切不可再这样素净了。” “你如今是侯府姑娘,出去在外头也是侯府的脸面,你要太过素净了,旁人难免想多,可明白了?” 沈微慈听罢温顺的点点头:“我都记得了。 第66章 ” 文氏看沈微慈听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从前那般冷淡,又嘱咐道:“再有在外头要守好言行,不能叫别人觉得你没教养,明白吗?” 月灯在沈微慈身后听了这话忍不住撇了撇嘴,姑娘的教养比起二姑娘好了不知多少,这话该对二姑娘说才对。 沈微慈仍旧点头:“我都明白的。” 文氏见话已吩咐好了,也就摆手让沈微慈退下去了。 况且她本就不想多看沈微慈的那张脸,要不是想着老太太要将她送去嫁给张廷义,为了稳着她,她也不会对沈微慈有什么好脸色,顶多年后给她嫁个破落货清净。 要她看,沈微慈能嫁给张廷义也已经是她福气了,嫁去就是正妻,虽说院子里小妾多了点,可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嫁过去就能见识到她从前没见过的富贵,锦衣玉食的,还求什么。 站在文氏身边的常嬷嬷看着沈微慈出去的背影小声道:“昨日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去找管家拿炭了,要是三姑娘回头给老爷说了这事,让老爷知道您让管家扣了炭火怎么办?” 文氏冷笑:“便道便知道了,到时候随便编个由头就是。” “总之我当真是看不惯这个小贱人,这段时间我不好为难她太过,但也不想让她过的太舒坦了,只有她没在侯府了,我眼里才清净。” 午膳过后,就有人又送了炭来。 月灯高高兴兴的进来,看着矮桌上缝线的沈微慈笑着问:“姑娘,你猜猜这回送来了多少炭?” 沈微慈顿住动作看着月灯笑了下:“多少?” 月灯便用手做了个手势:“足足二十斤呢。” “这回屋子里再也不会冷了,姑娘的膝盖也不疼了。” “我叫禾夏去生了火端进来,应要不了多久了。” 沈微慈笑着低头,又仔细缝着手上针线。 月灯又继续道:“看来二老爷还是疼姑娘的,早上才说,中午就让人送了这么多炭来。” 说着她又语气气愤:“管家给姑娘克扣了这么多炭,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二夫人特意吩咐的了。” 她又想起当初做衣裳:“当时那秀娘来量身形时也是,姑娘都说了要素净端方的,结果她竟做了那些难看的衣裳来,还故意做的那样小,不也是二夫人吩咐的又是谁?” “害的姑娘这样白白再做些针线,手指头都扎了好几处血了。” “她这样处处为难姑娘,等姑娘嫁去了伯爵府,也扬眉吐气一把,估计得气死她了。” 沈微慈停下手上的动作无奈笑了笑,看着月灯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气的,二夫人虽然对我有些苛待,但也没有做的太过分,不过是些小事,解决起来也并不难。” “我若是为着这点小事气着了,实也没必要。” 她又温柔垂眉:“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安生日子。” 月灯撇嘴:“我就是看不惯沈昭昭和二夫人那高高在上的样子。” 这时候禾夏端着炭盆进来,将炭火放在沈微慈身边,又小声道:“姑娘还是先暖暖手吧,外头炉子里煮的茶也快好了,姑娘喝了身上也暖和。 第67章 ” 沈微慈笑了笑,又问:“你们可领了炭火?” 禾夏一笑:“我们奴婢哪里来的炭。” 沈微慈点点头,又低声道:“待会儿你们便拿五斤炭去你们屋子里,现在入冬了天冷,晚上有炭火也暖些。” “平日里你带另两个丫头进来屋里暖着就是。” “我这里没什么规矩,也没其他姑娘那里那样讲究,便随意些就是。” 禾夏一愣,虽说她之前是洗衣房的丫头,没有去院子里伺候过,但她们几个姐妹跟着三姑娘着一月来,虽说冷清了些,可比起其他院子里动不动要挨主子骂的好了不少。 平时三姑娘也很少使唤她们,有个病了摔了的,说一声三姑娘还要亲自去看,她们几个丫头心里都看着的,心里头自然感动。 禾夏有些犹豫,月灯就朝她笑道:“姑娘说就拿吧,我们住一个屋子呢,你不怕夜里冷,我可怕。” 禾夏这才笑着点头,又连忙出去给沈微慈端热茶进来。 下午时,沈微慈笑吟吟的和几个丫头坐在火盆前说话,她也一般不开口,抿着笑听丫头讲些趣事。 只是正说着话,外头的帘子被人忽然掀开,只见的沈昭昭一脸怒气冲冲的冲进来,抬起手就要往沈微慈脸上打:“你这贱人,自从你来了,我父亲母亲便时时为了你吵,现在又为了这一点炭,父亲又同我母亲吵起来了。” “你让我们二院不安生,我也叫你不安生。” 好在沈微慈身边的月灯拦的快,不然那一巴掌下来便不轻。 沈昭昭见有人拦着,当即更是大怒,对着沈微慈就是冷冷的眯眼:“我是最瞧不惯这背后告黑状的人了。” “你不是要炭么?今日我便将你院子里的炭毁了去,看你还烧什么烧。” 说着只听沈昭昭一声吩咐,她带来的那七八个丫头婆子便去将角落里的炭拿出来去院子里,一个个用脚踩在上面,将它踩碎,最后还水浇一遍,便完全不能用了。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沈昭昭那张狰狞的面目,又侧头看向窗外正在踩着炭的婆子,她的丫头们怎么也拦不住,都手足无措的看向她。 视线重新回到沈昭昭脸上,她轻轻问:“临春院便不配烧炭火么?” 沈昭昭冷笑,上前一步紧逼沈微慈:“你说的没错,临春院便是不配,你不配用好东西,父亲的疼爱也全是我的。” “给你五斤便是瞧得起你,谁叫你还要贪得更多?” 沈微慈看着面前狰狞面目,忽然明天面前人骨子里的傲慢是改不了的。 这侯府里人人不也都是一脸傲慢么。 她不开口,想叫月灯请她出去。 只是沈昭昭却似发了疯一样的,紧紧拽着沈微慈的胳膊往院子外头走,一边恶声道:“现在我父亲和母亲就因为你这临春院的炭闹的不可开交,我要你现在就去跪到我母亲面前认错!” 沈微慈的力气比不上沈昭昭,她身旁还有丫头大力的推着她往前,跌跌撞撞被她扯着往二院去。 第68章 月灯见状想要去拉人,面前却被两个婆子拦着,目光凶狠的盯着她:“侯府里二姑娘才是正经的嫡姑娘,惹恼了二姑娘和二夫人,小心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月灯咬牙,拼着力气顶开面前的两个婆子就要追出去,却又被那些手粗的婆子抓住。 临春院统共三个丫头,哪里是这五六个婆子的对手。 这头沈微慈被沈昭昭大力拉着往二院走,动静大的路上的丫头都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 到了二院门口时,才刚踏进去就听到里头沈荣生暴怒的声音:“你这恶毒妇人,竟连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都容不得!” “微慈自从进侯府来,可对你有一份不敬?你竟然这般苛待她,吩咐管家扣她炭火,让秀娘给她做不合身的衣裳。” “这就是你做嫡母的大度!” 紧接着就是文氏发疯的声音:“她一个贱人生的,我凭什么要对她跟亲女儿一样?!” “沈荣生,你别忘了,你当初娶我是怎么承诺我的。” “这都是你欠我的!” 再接着就是一声响亮的耳光声音:“毒妇!我今日便休了你,免得你这妇人再无法无天!” 沈昭昭听到这里,脸色一变,咬着牙扯着沈微慈进去,再忍不住抬起手要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贱人,我要你现在就跪进去说都是你挑拨的。” “我要你马上跪在我母亲面前给她赔罪。” 沈微慈退的快,却还是被沈昭昭指甲划到下颌,带起一丝丝的疼,手指轻轻发抖。 其实沈微慈想问问沈昭昭,炭火是她让二夫人克扣的么,还是她让秀娘衣裳做小了。 只是到最后她全咽在了喉咙里,沈昭昭太冲动,父亲不常在府里,文氏也会将恨全放在她身上。 她从来没想到父亲会为她遭的不公做到这一步。 她以为他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让事情过去。 但现在这个局面,不是她冲动的时候,不然就不好收场。 沈微慈正想先跟着沈昭昭进去,当着父亲的面将事情说出来,到时候总有瞧的明白的人。 可里头的沈荣生听到外头的动静掀了帘子出来,正见着沈微慈被沈昭昭狠狠抓着,一只手捂着脸颊,发丝凌乱,沉默不语的往他看过来。 沈荣生莫名就觉得自己窝囊,自己好歹也是个男人,带回来的女儿却被这么欺负。 他瞪向沈昭昭,厉声呵斥:“赶紧给我滚回去。” “往后再欺负你妹妹,便自己挨家法去!” 沈昭昭一愣,父亲还从来没有这么凶的呵斥过她,不由眼泪滚下来:“父亲……” “明明是这个贱人挑拨离间,父亲为什么骂我!” 沈荣生看沈昭昭如今是越来越不成样子,越来越蛮横无理,气得扬起手就一巴掌打过去:“你妹妹挑拨什么了?” “我只看到是你一直在欺负你妹妹!” 沈昭昭硬生生挨了父亲一巴掌,错愕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当即就大声嚎哭着喊着母亲。 第69章 文氏听到沈昭昭的哭声,头发凌乱的从屋子里冲出来,见着沈昭昭脸上的掌印,抱着沈昭昭就大哭起来,尖利的指甲指着沈荣生:“好好好,沈荣生,你别忘了你是怎么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当初要不是我祖父,你能现在还能稳当的在朝廷当官么!” “现在你从外从领回来个女儿,我们母女现在就碍你的眼了是不是?” “我现在就带昭昭回娘家去!” 文氏说着便叫上自己的嬷嬷进屋去收拾东西,又哭着拉着沈昭昭转身往帘子里头去,隐隐可见几声命苦的骂声。 沈荣生听起文氏提起旧事就一愣。 当年他刚中进士,意气风发,宴会不绝,在一回和好友喝醉酒时与一落榜寒门产生了争执打了起来,哪想那人却一下子从窗上仰头栽了下去,酿成命案。 他很快被抓去了大理寺,家里多方走关系,可因着见到的人太多不好处置,都拒之门外。 最后还是文氏的祖父,当时的御史台大夫想办法给她从大理寺里放了出来,找了替罪的,他这才能继续为官。 也是因着这事,这些年沈荣生对文氏百依百顺,也记得当初在文父亲面前许下的承诺,纳妾必得文氏答应,不然便不能纳进门。 这也是当初沈荣生为什么不敢将沈微慈的母亲带回京师。 文氏的脾气火辣擅妒,见不得他身边有女人,刚成亲两年里他还能忍住,后头便动了纳妾的心思,人都领回来给文氏磕头了,又被她打了出去,死活不答应。 也就去做学政的时候他能喘口气,遇见了沈微慈的母亲,压抑着的心思才起来了。 又想文氏这一回娘家必然要回去对着岳丈告状,虽说岳丈官职只高了他一品,且文氏祖父早已不在朝廷,可到底真说起往事来,也是自己有亏。 他目光又看向站在一旁的沈微慈,头疼地长长叹息一声,对着她疲惫道:“你先回吧。” 沈微慈看着父亲,见着他眼里的疲色,上前一步轻轻道:“父亲,女儿其实受一些委屈也没什么的。” “女儿往后不想再让父亲难做,往后父亲也别再为了女儿的事和二夫人之间生了间隙。” “女儿本意也不愿父亲为难的。” 沈荣生长吸口气,微佝偻身体轻轻拍了拍沈微慈的肩膀,低声对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问:“你真的不委屈么?” 沈微慈摇头:“不委屈。” “女儿知道父亲爱护女儿的心,就已经很满足了。” 沈荣生听罢沈微慈这话一怔,目光又落在沈微慈下颌上被沈昭昭抓出的伤来,暗暗愧疚,自己竟觉自己有些无用。 依旧没为她主持公道。 他低声道:“这里的事情你不用多想,先回吧,明日也先不用来问安,你嫡母那里不会怪罪的。” 沈微慈知道自己再留在这里已经不妥,指尖紧紧掐在手心里,默默嗯了一声。 她又看一眼父亲,这才转身往院子外走。 第70章 顿在庭院里回头,她见到父亲挑开帘子又走了进去,依稀有赔罪的讨好声,又默默回过了神情。 院外冷风萧瑟,她抬头看向阴沉沉的天色,眼眶里没来由热了下,又不知自己为何在这一刻,心没有归宁。 好在天色昏暗,几缕发丝垂下来,没人会看到她眼里的光泽。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还有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沈微慈已不想去细听,因为细听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独自走在青石路上,潮湿的露水扫过她裙摆,她只沉默的看着脚底。 宋璋从对面走过来,隔老远就看到沈微慈一个人过来。 他站在原地不动,凤眼眯向她,秀弱的身子走得很慢,头始终抵着,胭粉色的裙摆微微摆动,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来了。 属于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温柔暖香传来,宋璋看向已在几步远的人,他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只是沉眉看着她带着一道抓痕的脸颊,和她失神的眼睛。 她落下的发丝随风扬起,银簪在乌发间微微闪烁。 眼里满是潮湿。 他抿紧了薄唇。 沈微慈看着挡在面前的黑靴时愣了愣,抬起头见是宋璋,又垂下眼睛让在了一边。 她没说话,安安静静的让了路,睫毛一直在眨,像是在忍着泪,微微偏着头,在眼下落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宋璋这回没多为难,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却站沈微慈身后又顿住,看着她又继续走的背影。 前头月灯着急忙慌的身影追了过来,一见着沈微慈就抹着泪哭:“姑娘,她们是不是又欺负姑娘了。”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背,哑着嗓子叹息开口:“没事,先回吧。” 月灯的泪水不停,又抹泪:“那些老婆子将碳全踩碎了,一块整的也没有,欺人太甚了。” 沈微慈没说话,捏紧了月灯的手,沉默的往前走。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又想起她下颌上的那一小块红痕,在白的发光的脸颊上分外显眼。 鸣鹤站在一边,看着宋璋站着迟迟不走,就看着三姑娘的背影,也不知在瞧什么。 别人不知道将军这些日子的反常,鸣鹤可太知道了。 从前少说也会在宫里陪皇帝用膳或者下盘棋再走,又或者是带着手下兄弟去花楼喝喝花酒,再叫几个漂亮女人助兴。 特别是刚回京那会儿,但凡是京师内的销金窟,总少不了将军的身影,军帐里憋了十来年,一回来就带着跟着一起回来的心腹手下放浪。 便是打马往那东柳街一过,楼上便有姑娘殷勤的喊爷。 可现在早早就回了侯府,有时候回晚了,还特意从西角门进去,绕一大圈回东院,不就为了路过那院子看一眼么。 从前在侯府能呆个四五日便算多了,如今已连着半个月早早往侯府回,府卫也少去。 下头人要汇报事情,还得往侯府来。 鸣鹤瞧着,该不会自家将军真对三姑娘动了什么心思吧。 那可是众多贵女在他面前扑上来都不瞧一眼的将军,在边疆时边蛮小国送来的美人脱光了都踢出去的冷阎王,动春心该是个什么样子。 第71章 鸣鹤简直不敢想。 宋璋看几眼又往二院的方向看了一眼,皱着眉想着沈微慈刚才无视他的模样,心里头又不舒坦。 可又想到她眼中泪光,心底又微微烦躁,想要替她出口气。 宋璋觉得自己真是被那女人勾引住了,也不知她到底对自己用了什么手段,是个男人见了她都离不开眼。 难道是她那副随时楚楚可怜的模样么。 宋璋负手,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张脸,转了身就大步离去。 回到临春院,那几个作恶的婆子已经走了,沈微慈看着院子里满地的狼藉,三个丫头正在扫着地上的炭火,一见到沈微慈进来,各个眼神里都是担心。 冬天里总不能受冻的。 沈微慈抿唇,往里屋里面走。 进去后,月灯看着沈微慈坐在靠塌上,低头看着还在燃着的炭盆失神,这才看见沈微慈下颌上那一条红痕。 她连忙将暖身的热茶放在沈微慈手上,又去拿了药来给沈微慈擦,一边红着眼道:“那沈昭昭简直就如泼妇一样,这些行径算得上什么世家姑娘?” “她一来就带着婆子踩了送来的碳,姑娘可说到了二老爷面前去了?” 沈微慈闭上眼:“这时候不是说的时候。” 月灯低头看向沈微慈的脸颊一顿:“为什么?” 沈微慈手指捧在茶上,又低头饮了一口,热气扑了满脸,脸上带了一丝薄红。 “父亲为了我与二夫人闹了起来,我不能再火上添油。” 月灯便道:“火上添油便是,最好让二老爷认清了二夫人和沈昭昭平日里是怎么欺负姑娘的。” 沈微慈看向月灯苦笑:“你以为父亲不知道么?上回量衣的事情父亲应该也早知道了,却一直没提过,更没想过为我重新换衣裳来,打算就这么过去的,这事哪有你说的那般简单。” “刚才我在二院虽只听了几句,但父亲面对文氏的强势,也撑不过多久的,这回父亲能为我出头,我想一是因为我与章公子的事情,父亲知道我可能会嫁进伯爵府,所以对我开始重视了些。” “二是父亲应也是对我有些愧疚的。” “但父亲为我出头这一回,也不能事事为我出头,如今唯一稍能庇护我的,也只有父亲,但父亲白日里都不在,二夫人要拿捏我的地方太多了。” 说着沈微慈缓缓吐出一口气,垂了眼帘:“其实我本没想到父亲会去质问二夫人的,如今这场难收场,我终究成了一根刺,在侯府不能久待了。” 月灯怔怔问:“那姑娘怎么办?” 沈微慈看向已沉下去的暮色,在昏暗里看着月灯:“我只身一人,唯一的法子便是让章家尽快来提亲。” 月灯低下头沉默了一下:“要不姑娘给章公子写封信过去,告诉自己的难处,让章公子尽快来提?” 沈微慈亦摇头:“我告诉他难处,便似逼他,我不想这样。” 月灯为难:“那怎么办?” 沈微慈看着月灯:“许多法子都是边走边想出来的,我一路过来经历这么多,其实许多事情并不能让我感到有多艰难。 第72章 ” “因我一不求富贵,二不求名声,三不求十全真心,唯一求的安稳,虽不那么容易,但也没那么难。” “嫁人是我寻安稳的一种法子,但若嫁人后亦不能给我安稳,我总能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月灯从七岁便开始跟着沈微慈了,经历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至亲的一家人,做出的事情比侯府的二夫人还可恶,现在这些的确没难到那个地步。 她又问:“可没有炭火,怎么过冬?” 沈微慈就伸手指了仍旧放在桌上的匣子:“那匣子里放着上回许世子送来的围领,过几日二夫人说要去赴宴,你到时候记得带上它,回来半路上去当了去,再买些炭回来便罢了。” 月灯一听也是法子,她又环视了一圈:“可这几日姑娘怎么办?” 沈微慈笑了笑:“从前在裕阳不也过了么?” 月灯便抹泪:“裕阳哪里有这里冷。” 沈微慈放了茶盏,将手指放在了快要燃尽的炭火上:“这几日让丫头早些去睡吧,夜里也别来伺候。” 月灯默默嗯了一声。 这边宋璋才刚回去,就有婆子等着,请宋璋往郡主那儿去。 宋璋理也不怎么理会,直接越了过去。 那婆子见着宋璋背影,早知道会是这待遇,连忙叫身后的丫头跟上,又追去宋璋身后道:“郡主娘娘替您选了几位年龄正相当的女子,画卷老奴都带来了,您好歹瞧一眼吧。” 宋璋侧头过去看向刑嬷嬷,又看向她身后奴婢手上抱着的画卷,眼里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看了鸣鹤一眼,就走进了堂屋。 鸣鹤得了令,连忙半推半客气的将那婆子请出了院子。 里头宋璋靠在椅背,长腿搭在桌上,看着窗外对着进来的鸣鹤开了口:“去查查临春院下午出了什么事。” 鸣鹤惊的下巴都合不住,将军竟然会开始关注起这些小事了。 也是,将军早就不正常了。 鸣鹤回来复命的时候,宋璋正从浴房出来,那双历来冷淡的凤眼往他身上一看,鸣鹤就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看着宋璋从衣架上拿了玄黑氅衣披上,又往书桌上过去,做在椅上去拆手下送来的信,就赶忙走了过去,站在宋璋的身侧小声道:“属下打听了,也不过是小事。” “就为了几斤炭的事。” 鸣鹤说着顿了顿,见着宋璋波澜不惊的眼神依旧放在信上,又继续道:“说是二夫人扣了临春院的碳,只送了五斤炭过去,二老爷不知哪儿知道了这事,下午回来就和二夫人闹了一场。” “哦,还有上回秀娘给三姑娘做的衣裳也不合身,二老爷觉得二夫人苛待了三姑娘,闹的动静可不小,二老爷都说要休了二夫人了。” “然后二姑娘就带着几个婆子去踩了临春院的碳,说是还打了过去,拖着三姑娘去二院赔罪,闹的是不可开交。” “这会儿二老爷和二夫人还被老太太请了去,看到这事的丫头不少,估摸着老太太也知道了。 第73章 ” 宋璋没说话,神色淡淡的又去拆开了另外一封信。 这些日京城的翎卫巡逻,每日消息都要呈到中郎将那处,中郎将再呈给将军。 他想起当初皇帝召将军回京,将军不情不愿的回来被安了这个职位,清闲倒是清闲,就是现在倒像个文臣了,除了去校场找几个手下练练手,日子着实没在边境的自在。 边境周围的小国有将军在,哪里敢放肆,美酒美人换着花样送来,想做什么做什么,回京了反束着了。 桌上放的信件叠了厚厚一层,宫内宫外大小事全在里头,包括京师内皇子的动向,也全在里面。 宋璋看完最后一封,已是深夜。 他手指点着桌面,摩挲着手上关于二皇子的信,又放到烛火上去烧了干净。 月至中天,宋璋摆手让鸣鹤出去,仰头靠在椅上却又想起了沈微慈。 他这些日时不时就想她一回,跟魔怔了似得。 抬眼看了眼外头夜色,又想起她今天失神的脸庞和脸颊下的那道红印。 高大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宋璋也不知怎么的,总想去看一眼才能抚平心里的那一丝烦躁。 就几斤炭的事,二院也当真是可笑。 拦住了要跟上来的鸣鹤,宋璋独自往夜色里去。 夜色里的临春院看起来更落败了些,院子里很安静,连守门丫头也没有,唯有廊下燃着的两盏灯笼。 以他的身手进一个女子闺房并不难,更何况满院没一个丫头,连个守夜的都没有,也不知她院子里的人怎么懈怠到这地步。 又想起沈微慈那好脾气的面容,在沈昭昭面前避着锋芒的安静模样,这才想到她的些许难处。 屋子里很冷,微弱的烛火下,只看到那一盆燃尽了没有温度的炭盆。 宋璋目光略过炭盆,又落到沈微慈身上。 她的身体和上回一样微微蜷缩着,脸庞深深埋在被子里,侧身睡的很规矩,被子也盖的严严实实。 步子不由往她身边靠近,宋璋坐在床头,细细看沈微慈的入睡的脸,想不明白她为何总能吸引自己的目光。 下颌上那条细小的伤口依旧清晰,宋璋从怀里拿出药来,抹在了她的伤口上。 那皮肤好似羊脂玉,滑腻柔软,修长的手指不由滑向了沈微慈的脸庞。 宋璋常拿剑的手指上满是薄茧,落在沈微慈脸上似乎让她感觉到了不舒服,虽是没有醒来,却微微蹙了眉。 两道柳眉可堪如画,似蹙非蹙楚楚动人。 宋璋看的愣住,高大修长的身体忍不住微微躬身前倾,炙热的呼吸洒下,他看着面前那张微微张开一条缝的红唇,喉咙间滚了滚。 那好闻的暖香实在太过于诱人,宋璋几乎没克制住理智。 男女之间的事见了不知多少回了,也从来没有这种冲动的时候。 宋璋不是什么畏手畏脚的人,但骄傲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会对一个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产生心思。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含羞带怯,情意绵绵。 第74章 他顿了半晌,忍住了将那具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的冲动,起身又大步离开。 只是回去后宋璋一闭眼就觉得能闻到那股香气,又想要去靠近她,辗转反侧,火气愈旺。 --- 早上沈微慈醒的并不算早,父亲让她今日先不用去文氏那里,她也的确不打算去。 难得的蒙在被子里不愿起,外头的冷气让她伸出一个手指头都不愿。 原来京师这么冷,才刚入冬就已经这么冷了。 她目光看向床幔,听见帘子外的动静又侧头看过去。 只见月灯一脸欢喜的进来,走到床前坐在沈微慈床边惊喜道:“姑娘,今早禾夏来的时候,见着廊下放着一大袋的炭。” “肯定是二老爷知道了二姑娘来的事情,又给您送来了。” 沈微慈一愣:“当真?可见着送碳的人了?” 月灯摇头:“送炭的人倒没见着,不过侯府里除了二老爷会让人送碳来,还会有谁呢。” “况且那么一大袋,就放在廊下,这一处就姑娘一个院子,总不至于放错了吧。” 这话倒是没错的。 正说着,两个丫头就笑着端了两盆烧好的炭火送进来放在床边,又对沈微慈道:“这回的碳好似比上回的还好些,烧起来没声也没烟,姑娘也冷不着了。” 炭火一进来,冰凉潮湿的屋子就像是生了一层热气,沈微慈有些贪念那热气,以往在裕阳冬日里能烧这样一盆炭火也是不容易的。 起来后才用完早膳,外头就来人说老太太叫她过去一趟。 这么早老太太叫她去,便想着多半是为着昨日的事情。 沈微慈稍收拾了叫月灯给她披上斗篷,就往老太太的西小院去。 老太太的仁寿堂还是沈微慈第一回来,门口的嬷嬷见到她倒十分热络,笑着将她引了进去。 暖阁里烧着地龙,一进去就热烘烘的,沈微慈见着文氏和沈昭昭也陪在老太太面前,忙解了斗篷过去给老太太和文氏问安。 沈微慈脸上很安静,依旧恭敬,就仿佛昨日的事没有发生过一般。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低眉顺目,笑着招她来身边坐下,又牵着她的手问她:“进侯府来是不是觉得委屈了?” 沈微慈一听这话,便想到或许是昨日的事老太太也知道了,便连忙站起来有些惶恐道:“微慈能进侯府,也幸得老太太和嫡母收留,微慈并不觉得委屈,微慈珍惜当下的日子。” 沈老太太笑着看向沈微慈,倒觉得她是个会说话的,又拉着她的手让她重新坐下,又低声道:“你不必紧张,昨日的事情我已知道了。” “来龙去脉我已了解清楚,你嫡母本没苛待你的意思,不过是下头人欺软怕硬,擅扣了你的炭火去自己屋子里。” “那几个不长眼的下人我已让他们下去领罚了,你放心,往后再不会出这等事情。”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文氏:“往后微慈的事你也亲自打点些,别全交给下人做,也别再为着这点小事和荣生之间再闹出事来。 第75章 ” “更别一点事就闹着往娘家跑。” 文氏收到老太太严厉的眼神,连连点头:“母亲放心,儿媳都记着的,这回是儿媳处事不周。” 沈昭昭看着母亲在祖母面前认错,又想到自己昨日被父亲打的那一巴掌,别过脸去,暗地里瞪了沈微慈一眼,脸色难看。 不就是要将她嫁给张廷义么,做什么给她好脸色,她要到时候不愿嫁,绑着也嫁了。 沈昭昭尚自不服气,冷不防又听祖母威严的声音叫她,她转过脸去,就看到一向对她慈爱的祖母眼里透着责怪:“你往后也不许再欺负你妹妹了,你妹妹的脸都差点被你划花,再有下次,我也要罚你了。” “安安心心等明年嫁给知安就是,别再惹事情出来。” 沈昭昭心里一委屈,紧紧捏着手上的秀帕,不情不愿的乖乖点头。 沈微慈沉默的听着这一切虚情假意,心里渐渐泛疑。 这种疑惑其实从沈微慈刚进府里都发现了。 在侯府上下里,除了父亲对她还有一些关心外,另一个就是老太太了。 是老太太在文氏面前收留的她,出了事情表面上也维护她。 可这种维护是一种轻巧的四两拨千斤,并没有实质的对文氏和沈昭昭有过什么罚,反而从刚才的话来说还替文氏开解。 就如上回和沈昭昭下双陆棋一样。 再有老太太要真疼她,就不会任由管家给她安排在了后西院那个地方了。 但沈微慈虽疑惑,面上依旧感激的落泪,拿着帕子眼眶发红,又点了点眼角站起来对老太太道:“微慈谢过老太太爱重,只是这回让父亲与嫡母闹了不快是微慈的错,二姐姐也是关心则乱,并算不得欺负我。” “在老太太这里,微慈给嫡母和二姐姐赔罪。” 这番伏低做小,将错全揽了来,就算是个冷脸,也不能一点反应没有。 文氏脸上僵了僵硬,又听老太太似是真心的一句:“可惜了这般好的孩子,受委屈了还来赔罪。” 她便强笑着站起来拉着沈微慈过来,扯着笑道:“哪里就是你的错,这事本也不关你的事,全是下头人不长眼。” “这事便这么过去了,往后一应物品再有克扣的,你便直接来找我就是,你父亲平日里忙,管不过来这些事,找我也快些。” 沈微慈听出这话的意思的,往后再有什么,她要先去找了父亲要,那便是她不懂事了。 她脸上依旧听话的点点头。 从仁寿堂出来,沈微慈只觉得这场过场本没有必要,她没什么靠山,就算老太太不出面,这件事也依旧这样过去了。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我觉得老太太对姑娘也不错的。” 沈微慈抿唇,看向不远处渐渐冒了芽的梅枝。 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沈微慈,你给我站住。” 沈微慈一顿,再回头就看到沈昭昭一脸阴沉的往她这边走了过去。“ 只见沈昭昭一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就眯着眼冷冷看着她道:“你别给我得意太早,后头我肯定要讨回来。 第76章 ” 她说罢冷哼一声,从沈微慈身边扬着头擦身而过。 那发上的金步摇铛铛摇曳,妆花缎料子富贵逼人,满当当的嫡女做派。 沈微慈本是不想与沈昭昭之间有什么过节,但看她这般盛气凌人的态度,又与她没话说。 月灯气的想开口,手指却被沈微慈紧紧捏住,只好又生生忍住。 回了临春院,门口正等着一个小厮,见着沈微慈了就连忙笑着将信递过去。 沈微慈瞧着他像是等了会儿,这么冷的天捂着手在袖子里,冷的快跳脚了,便叫月灯多给他两个赏钱。 之前沈微慈对他提过一句,章家来的信务必要亲手交到她手里,她没在便过一会儿再送来就是,没想到这小厮倒记着了。 沈微慈回去坐在炭火边看信,她上回本给章元衡写了一封信,又因着宋璋突然闯进来,说了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话,让她觉得和章元衡的事情还是不应该太招眼了,便没将信送出去。 想来他上回那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自己却没能给他一个回音,也是不好的。 信纸足足三四页纸,开头依旧是问她字练的如何,可还有什么不懂的比划和字,再问她临帖临的如何了,还说等临完了再为她搜罗几本过来。 足足写了两页的纸,到最后两页时,章元衡才道,他祖母病已大好,母亲不久便会回京师,届时他便会让母亲上门来提亲,还问沈微慈一句是否是太过于快了。 若是太快,便年后来提亲也是一样。 到了最后一页,章元衡又露几分真情,道他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总想快些成婚。 还道京师郊外的春山雪美,想有机会与她一起去观雪。 再问她耳坠是否喜欢,还要她如实说给他就是。 沈微慈淡色的眸子一字字看完,最后几字章元衡说他总等不到她的回信,每日一回府第一句便是问信,常落了场空,盼着沈微慈这回的回信。 沈微慈眼里笑了笑,娟秀的指尖被炭火烤的红润,又去端了茶盏抿了一口热茶。 月灯是最喜欢看姑娘看信的时候了,见沈微慈看完了,连忙问:“章公子说什么了?” 那模样又紧张又期待,似比沈微慈还上心。 沈微慈收起信看向月灯笑了下,轻声道:“章公子说她母亲不久就会回京,或许就会来提亲了。“ 月灯高兴的眼里冒光:“姑娘的亲事定了,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沈微慈笑,起身去桌案前打算回信。 她提起笔,点了墨,目光看向手边上的临帖,拿起来细细在眼前看了看。 临帖下一角有章元衡的落印,翻开还有他临过的标记,沈微慈又放下临帖,默然落笔。 只是沈微慈临到落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她是情绪内敛的人,对章元衡也实在写不出那些情意绵绵的话来。 写了几字又搁置下,一直拖到了下午才写完。 月灯看沈微慈回一封信便这般苦恼,不由笑道:“前两封怎么不见姑娘回信这么难?” 第77章 沈微慈坐在窗前,撑头看着窗外抿了笑:“不知是什么心情,章家不久要来提亲了,我反而倒有些紧张了。” 月灯捂唇:“我要是姑娘,估计也有些紧张。” 写了半下午,最后沈微慈总算是写完了,将信交给月灯,让她亲自拿了信去前门去,再给些跑腿钱。 月灯诶了一声,拿着信就出去了。 她拿着信,才刚将信放到前门来福的手上,就碰见了宋璋进来,不知怎么就有些怕他,微微缩着脖子,跟着人一起喊:“二爷。” 待宋璋身子错过去了,她才又对来福低声叮嘱着:“你可要紧些,别将信弄丢了。” 来福是二老爷的人,早知道怎么个事,笑道:“你就放心就是,三姑娘的信,出不了错。” 月灯这才回了身,往西院回了。 宋璋过了门石,看着月灯一溜烟儿跑过去的背影,凤目瞥向旁边的鸣鹤:“半个时辰内,那信要到我的手上。” 宋璋说完了这句话,也不管鸣鹤死活,径自走了。 鸣鹤看着宋璋的背影,又歪过身子看向前门正打算出门的来福,啧了一声,跟在来福身后一起出去。 真看不出他家将军,现在日日回的这么早不说,又还有这等偷看人信件的嗜好了。 正哼着小曲儿乐呵呵跑腿的来福,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走进一个巷子里,忽觉眼前一黑,吓得他大喊了一声,结果一瞬间眼前又亮了。 他站在原地茫然的往周围看,半个人影也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只有阵阵阴风吹来。 他打了个寒战,再没有刚才那慢悠悠的心情,吓得赶忙往前跑。 这头宋璋不过两刻钟,手上就拿到了信。 信上写的是娟秀的小楷,还带着一丝沈微慈身上的淡淡香气,封口处也用蜡油给封好了。 宋璋的两只长腿搭在跪在地上女人的后背上,懒洋洋的去拆信。 地上的女人抖的快趴下去了,害怕的哭出来都不敢发出声音,再不敢自告奋勇往二爷院子里来了。 鸣鹤在旁边看在眼里,想着自家将军这里可从来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郡主娘娘隔三岔五送女人过来,哪个不是灰头土脸的滚回去的,这些女人竟然还往前凑。 是觉得自己便能是那个不一样的么。 拆开信封只有浅薄的一页信纸,字迹工整,香气萦绕,宋璋淡淡看到最后,手指上夹着信纸,黑眸里看不出情绪。 隔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冷笑一声。 果真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那信上字字句句温柔小意,不仅关心章元衡添衣,还关心章元衡公务勿操劳。 又说期待与他去春山看雪,最后还题写了诗句,诗里意思虽是含蓄,但也能看出来是相思之意。 倒是用足了功夫。 他倒是说章元衡怎么这般痴迷她,这些柔情蜜意的话,从那张妩媚檀口里出来,哪个男人看了不头晕,不巴巴的凑上去讨好。 手指间的信纸越捏越紧,心里头莫名有一股无名气。 第78章 亏的他还可怜她夜里冷,半夜给她送碳过去,可她竟是个只想着攀高枝,一心勾引男人的女人。 也是,依着她的身份,能嫁去伯爵府,已是她泼天的富贵了。 上回许知安要不是已和沈昭昭定了亲,恐怕依她的习性,她还会攀上许知安。 他怎么会来在意这样一个女人。 宋璋的脸色越来越黑,手指一捏,指尖的信便成了碎片,吓得脚下的女人又抖了一下。 宋璋不耐烦的将女人踢了脚让她滚出去,黑眸里眼神翻滚了几瞬,又站起身往临春院去。 临春院内,沈微慈正坐在炭火旁补最后一件衣裳,上回她摔了手指磨破,空了好一段日子没补,便趁着无事快些补好。 这时候外头还些微有些亮,但屋内已点亮了烛台,两座烛台将屋子照的亮堂,再有屋内放着两盆炭火,倒是好消磨。 宋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沈微慈跪坐在矮几上缝衣的模样,锦缎裙袍叠在她腰下,头发只用银簪松松绾起,即便垂了好几缕下来也没管,昏黄的烛光映在她秀美的脸上,说不出的温柔倦怠。 再那一双半垂的眼眸,纤长睫毛下落下隐形,灯火下透着光,就连秀挺的鼻尖也染上光华。 只可惜品性不好。 私下里就与男子互通信件,信上尽是不堪入目的话。 宋璋满目鄙夷,对上沈微慈愕然看来的眼睛,居高临下的冷着脸,又瞟了眼她身旁的碳盆:“送到爷院里的碳,听说送到你这儿来了,可是真的?” 沈微慈一愣,万没想到宋璋闯进来就是这句,又听是来问碳的,便想到昨日廊下的炭火来。 她虽不明白送碳的人是怎么将碳送错的,明明两人院子隔了老远,一个东一个西,这也能送错,实在是稀奇。 可不管怎么说,若这碳不是她的,正主找上门来,也该归还。 她让丫头去拿两块碳过来,看着那碳上覆了一层白霜,确实是与之前的不一样。 她看向宋璋问:“这是二堂兄的碳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冷笑:“银丝碳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除了我哪儿有,还有谁敢用。”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愣,倒是听说过银丝碳珍贵,确不可能是管家送她这来的,她昨日也忘了去看一眼了。 她放下手上的东西,无视宋璋那含着对她鄙夷的眼神,站起来去他面前好脾气的赔罪:“丫头们不知是送错的,原以为是管家送的,误烧了二堂兄的碳,确是对不住。”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去将剩下的拿来,又看向宋璋:“今日用了一些,我这里给二堂兄赔罪,也请二堂兄勿怪。” 说着垂了眼帘半福了礼。 沈微慈想的是以礼待人,几块碳,如宋璋这样的人应不放在心上,只是他特意为了这几块碳亲自跑过来,也实让她想不通。 哪想头顶却传来一声低嗤,接着就传来宋璋讽刺的嘲讽:“三堂妹说几块碳就算了?我那可是北郡特制运来的银丝碳,价值不菲,宫里御用,皇帝赏下来的,三堂妹就仅仅赔罪就完了?” 第79章 沈微慈也没想到这碳竟是宫里御用的,但事已至此,她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想怎么办?” 宋璋眼神扫过沈微慈上下,最后目光落在她莹莹然然的脸颊上,眼神里依旧冷漠:“怎么办?自然将烧了的都还回来。” 沈微慈微微皱眉,看向宋璋:“堂兄既是说宫里御用的,我如何得来?用了堂兄的碳是我不对,堂兄便说赔多少银子便是,我定然赔给堂兄。” 宋璋挑眉冷笑:“皇帝赐下的,你说值多少银子?” “我说该赔一百两银子,你又赔得起么?” 这时候月灯再听不下去了,走上前来道:“那碳谁知道是二爷的,我们几个丫头也不知道那会是银丝碳,虽说看着浮了层白霜看着是不一样,可我们之前也没见过,自然就觉得是管家送来的。” “现在二爷要来问罪,全不关我家姑娘的事情,姑娘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点了炭了,二爷若是真要罚,便罚奴婢就是,奴婢愿意受罚。” 宋璋冷眼看着凑上来的小丫头,眼里的神色更冷:“倒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要是将牙齿都拔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这么能说会道了。” 沈微慈脸色又是一变,看着宋璋:“堂兄到底要如何,不如直接说。” 宋璋抱着手,居高临下的低头看着沈微慈,眼里的轻佻明显:“要么堂妹仔细想想该怎么赔我,要么我现在让人拔了那丫头的一口牙。” “你自己选。” 沈微慈愕然看着宋璋,她问出她一直想问的话:“堂兄一直这么对我,是因为什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苍白的脸颊,尖细的下巴上红唇饱满,他挑了眉,看着她眉眼青山,冷冷淡淡似的嘲讽:“你这样的人,需要我怎么对你?” 沈微慈仰头看着宋璋,哑声问他:“我又是什么样的人?”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正看着他,云鬓轻笼,眉目如画,便是这副无辜的表情,轻而易举的能让男人心软。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副样子,就想起她在张元衡面前微微低头的含羞模样,想起她那封写给张元衡情意绵绵的信。 这般女人,不该值得他上心。 他忽恼恨自己为什么要巴巴给她送碳来。 宋璋眼眉下是寒凉的轻视,眼锋里冷的发沉,低沉声音里更是嘲讽:“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明白?” 他又看了一眼沈微慈:“我给你几日的时间考虑,考虑好了就来找我,不然将来那丫头的嘴里,保证不会留下一颗牙齿。” 宋璋说完就欲走,可袖上忽传来一道轻柔的力道,他愣了下,转头就看见沈微慈正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再往上就是她旖旎柔美的面容,和那双漾着盈盈春水的眸子。 面前的人在这一刻几乎要将宋璋的心勾走,他却狠了狠心,故作不屑的甩开了她的手。 接着如他不管不顾的闯进来那样,最后走的时候也是洋洋洒洒的走。 宋璋出去后,又想起刚才沈微慈脸上委屈的表情,又觉更烦躁了些。 第80章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沈微慈写给章元衡那封带着情意的信。 果真是不知廉耻,也配不上让他送碳。 他冷着脸,撩了袍子就甩袖离开。 屋内的沈微慈看着窗外宋璋离去的背影,敛眉坐在了靠塌上。 月灯站过来:“姑娘,要不将这事给二老爷说,二爷这真真是欺负人了。” 沈微慈沉默着没说话。 天黑的时候,院子外头匆匆跑来一个身影,进了院子就赶紧让丫头传话。 沈微慈听到丫头说来福来了,稍微一顿,让丫头引来福进来。 来福一进来就哭丧着脸站到沈微慈面前扇了自己一个耳光:“三姑娘,奴才将信弄丢了。” 沈微慈看向来福,叫他别怕,慢慢说经过。 来福听着沈微慈轻声细语的声音,也稍微平静了一些,急促道:“刚才奴才揣着信一路往伯爵府赶,本来都好好的,路上也没碰见个人,可到了伯爵的时候,往身上摸却发现信不见了。” “奴才将全身都找遍了,也没见着信,就忙着往回走了一遭,路上也没见着,到现在奴才都没想明白,到底是在哪儿丢了信。” 沈微慈听了这话,开始皱眉回想信上的内容,好在信上内容未提及她身份,更未提及建安侯府,就算被有心人捡去了,也不知是谁写的。 况且她用的是临帖上的字形,好让章元衡指点,那字形女子少写,也不容易猜测是谁字迹。 沈微慈些微放了心,又看来福慌张的站在面前,就宽慰道:“这回丢信我不计较你就是,只是下回你务必要在身上放好,再不能出这样的差错了。” 来福就连忙点头:“三姑娘放心,保证再不会了。”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沈微慈:“三姑娘能不能别将这事给二老爷说。” 沈微慈笑了下:“你安心就是。” 来福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喜笑颜开的打算走。 沈微慈叫住他:“如果院子里没碳了,要是还不够,怎么办?” 来福就顿住步子道:“每月每院从中共出的碳都是按着分量来的,要是超过了就得自己买了。” 说着来福看向沈微慈:“三姑娘碳也不够用了么?” 沈微慈笑了下没回,只又问:“外头的碳多少银子一斤?” 来福想了想:“如果是一般的黑炭的话,也要五十文一斤,不过这烟味儿大,呛人。” “再好一些的楠木碳就要一百五十文了,咋们侯府就是用的这炭,再更好的银碳便不是寻常人用的起的了,快一两银子一斤。” 月灯忍不住惊讶出声:“这么贵?” 来福笑了两声:“上头还有更好的碳呢,就如侯府里各房夫人姑娘用在手炉里的香炭,那就更贵了,还有煮茶用的核桃碳,橄榄碳,说都说不过来。” 沈微慈听罢才让来福先回去,本是想让他去外头买些碳回来的心思也歇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姑娘打算买碳?” 沈微慈看着月灯:“这月院子里的份例给完了,我再去要便也不合规矩。 第81章 ” “但父亲那里我再去要,二夫人知道了怕是又找我麻烦,且上回已开了一次口,再开口已不妥。” “但以我们剩下的月例再去买碳的话,也买不了几斤。” 月灯难受:“那这月怎么过?” “还有二爷那里,姑娘要难做的话,奴婢也不会连累姑娘的。” 沈微慈扶眉叹息:“你是为了我才站出来的,况且你说的话字字在理,是二堂兄不讲理罢了。” “你为了我,我总要也为了你,不会叫他怎么你的,等过几日再说吧。” 月灯看着姑娘疲惫的揉着眉头,又见那垂下的阴影里忽明忽暗,艳艳桃色,缎蓝的衣袍上皮肤如雪,一如花前美眷。 她看的呆了呆,却莫名有一顾伤心意。 像是明珠被蒙了灰的伤心。 明明她家姑娘从来也不争抢,安安静静,知礼之节,也不在人群中显眼,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来欺负姑娘。 她到了侯府来这一月多里也明白了,大家族里都只讲身份,只讲出身,一窝子的虎豹豺狼。 沈微慈目光看向矮几上那才拆了一半的衣裳,针线散落,蓝绿衣料泛着不一样的光泽,这鲜艳的的颜色也似在嘲讽一样。 再是缝不下去的,沈微慈起身去梳洗了,早早的靠在床头。 她这儿什么也有,即便纸张也得省着用,更别提消遣的书籍。 沈微慈又想起那封没送过去的信,想着章元衡这般殷切送来信来,定也是期盼她的答复的,她也不想章元衡心冷,本脱了外衣睡了的人,又披着衣裳起来,打算再去写一封,明早让来福拿去送过去。 月灯拿着汤婆子进来见状连忙拦着:“这么冷姑娘起来做什么?刚才烧的碳也快冷了,这风寒好不容易好了,要是再风寒可没银子拿药了。” 沈微慈一愣,自然也不想再病,这才听话的重新上了床。 她靠在身后的软枕上,看着月灯将汤婆子放进她被子里,一边唠叨:“这侯府看似不需要花什么银子,可要行方便的话什么都要银子。” “就是叫个奴才做个事情,也要给赏钱才去做,也不知是哪来的什么规矩。” 沈微慈听着她唠叨,汤婆子进来她身上暖了暖,又缩进被子里。 月灯又去拿了药来给沈微慈擦下颌上的伤口,忽然咦了一声,凑上前去看沈微慈的伤,小声嘟嚷道:“姑娘这会儿的伤怎么看起来快好了,都结痂了。” 说着月灯轻轻用手指甲一抠,深红色结痂落下去,留了一道浅浅的粉红的印子。 月灯赶忙又给沈微慈涂了一层:“二老爷给的药原来这么管用,只是瞧着没有多少了,也不知道能再用几回。” 月灯说完又连忙呸呸两声:“不对不对,最好再不用了才是。” 她又看向沈微慈:“姑娘要再放一个汤婆子么?” 沈微慈摇头,让月灯也赶紧去睡。 到了要去赴宴的那天,文氏特意派人来说让沈微慈好好装扮,还派了一个婆子来给她梳头发。 第82章 平日里沈微慈梳的头发简单,月灯也不会梳京师这些女子的发式,况且之前沈微慈未及笄时,头发都是半梳,后面及笄了盘起来,复杂些了月灯也不会,沈微慈也不在意,便没换过。 文氏叫来的那个婆子手脚利落的很,站在沈微慈身后,手上拿着那瀑似的黑发赞道:“三姑娘的头发又软又黑,摸起来根绸缎似的,盘了发式定然好看。” 沈微慈倒不在意什么头发,忽想起上回文氏让人给她做衣裳的事情,叫了月灯在旁边看着,怕那婆子在她头发上也做什么手脚。 月灯领会沈微慈的意思,站在旁边说跟着学,眼睛却连眨都不眨的瞧。 好在那婆子像是真专心梳发,手巧的没一会儿就给沈微慈梳了个颇复杂的十字髻。 她又叫沈微慈拿首饰出来,沈微慈叫月灯将上回沈昭昭送来的匣子拿来,那婆子看了一眼,全是京师里过时的首饰了,但也足够。 她拿了两件玉钗簪上,又弯腰替沈微慈坠上翡翠耳坠,看向镜子里的人,眸如点漆,唇如朱丹,柔弱动人的瓜子脸,偏又一双桃花眼,含情痣,如露压海棠。 动静里有袅袅秋风里的仪态,但从容貌仪态来看,比起二姑娘也的确略胜了些。 她情绪里倒没显露出来,只是直起身,又对着沈微慈问:“三姑娘这儿可有珍珠粉?” 沈微慈摇头:“不曾用过。” 谭婆子看着沈微慈的脸,白皙如羊脂玉,用不用倒没什么。 她就又道:“马车已经在前门里准备好了,巳时出发,时辰应是差不多了,三姑娘再稍准备准备,准备好了去前门吧。” 说着她也没再多说,走了出去。 那婆子一走,月灯就凑近来看看向沈微慈,赞道:“姑娘装扮起来真好看。” 沈微慈却是看向月灯,月眉里有一丝忧虑:“按理说这样的场合,二夫人带不带我去都没有什么,按着二夫人对我的不喜,本应该不会带我去。” “况且还特意派了婆子来给我梳头,其实没什么必要,我日常打扮也是寻常样式,去那样的场合也没人会注意我。” “再说二夫人定然是不愿我压过沈昭昭一头的,平日里我多避着,这回却像是要我冒头一样。” 月灯去拿了白地云水折枝花斗篷,站在沈微慈面前为她披上道:“上回二夫人不是说了么,要姑娘看着尊贵些,估摸着是为了侯府的脸面吧。” 沈微慈低头看着月灯替他系脖间的带子,窗外头的风吹进来,她叹息一声:“这可说不准。” 只是此话不再提,沈微慈稍收拾好了带着月灯出去。 今日沈微慈难得用心装扮了一回,一身蓝底粉花的云锦裙,配上粉色缠枝花纹,袅袅聘婷,烟青耳坠一晃,烟波缭绕,衬的皮肤在日头下白的晃人。 临春院几个丫头都看呆了,争着要跟沈微慈一起出去见识见识,沈微慈却怕丫头多容易出事,况且她身边的丫头从前多是粗使,还没有学过外头规矩,要是莽撞了或犯了什么忌讳,自己也不好救。 第83章 便温声细语说是下回。 丫头们也听话的,更没有再争。 出到前门,门口的下人见到沈微慈就笑着迎过去:“三姑娘跟我走吧。” 沈微慈跟在她身后,目光见到门口停了三辆马车,马车装饰气派,前头小厮道:“三夫人和大爷四爷已经在马车上了,二夫人和三姑娘还没到呢。” 沈微慈就顺口问了句:“四姑娘五姑娘呢。” 那小厮停在一辆马车前就替沈微慈撩了帘子笑道:“四姑娘五姑娘不去。”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顿,又点点头,弯腰上了马车。 月灯要上马车时,被那小厮请到了后面的马车里。 马车内很宽敞,沈微慈坐下后掀开帘子往外看,前面那辆马车里的应该就是二房的人了,大房慧敏郡主应该是又不去了。 等了一会儿,才见着文氏带着沈昭昭过来,沈微慈便放下了帘子。 文氏带着沈昭昭上了马车,三人同坐在一起,沈微慈便先开口小声喊人:“二夫人,二姐姐。”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马车的光线不明朗,她粗粗看过去,又掀开帘子看她,一派雅正的坐在靠边的位置,两手放在膝上,手上捏着帕子,半截手指露出来,耳坠打在白玉脸颊上,微微垂头又抬眼,看的文氏一阵心惊。 她放了帘子,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再没说话。 沈微慈便也不开口,又觉道目光在看她,知道是对面的沈昭昭,也没有抬头。 外头渐渐由安静传来热闹的叫卖声,沈微慈来京师一月多,还从没出去过,一时好奇想掀开帘子看看,手指才刚动,对面的文氏便低沉的冷语:“是觉得自己生的好,也叫外头那些人也来看你不成?” 这话叫沈微慈的动作一僵,收回了手指。 到了张府门口,刚才远远的都听见了鞭炮声,靠近了声音更大,还有不绝人声,没下马车就知道热闹的不行。 丫头们从后面的马车下来,婆子来掀了帘子来引马车上的人下来。 沈微慈最后一个下的,一下马车就看到张府大门下停了不少马车,还有小厮专门去给马车引路的。 文氏在门口处碰见了熟人,拉着沈三夫人过去说话,沈微慈就老实跟在后面。 这里她一个人不认得,也怕出了差错。 引客的人过来正要引着文氏她们进去,却忽见两名太监跑前来喊:“贵妃娘娘到,众人回避——” 站在前门的人都顿住,纷纷往旁边看,就见着两排精甲侍卫护着中间的两辆异常贵气的马车过来,自觉让在了两边。 沈微慈也看了过去,便见着那仪仗大的很,十名太监走在前头,十来名宫女护在旁边,更有骑着马走在最前头的金吾卫将军宋璋。 只见宋璋身穿大红团花蟒袍,一手捏着缰绳,另一手拿着马鞭,腰间的黑金佩剑挂了两把,神情倨傲慵懒,目下无人。 张廷义匆匆从应酬中到最前面来,随太监的声音,跟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恭迎贵妃娘娘——” 第84章 张府的宅门前可谓是门庭若市,京城内的达官显贵无有不来巴结的。 更何况今日张贵妃这一来,可见圣眷,来巴结的更多。 后宫女子即便家里死人了都不能出宫,而张贵妃母亲七十大寿,皇帝却应允了张贵妃出宫贺寿,更让金吾卫将军亲自在前头护送开路,光凭这一条,就知张贵妃在宫里有多得宠。 金吾卫本也负责皇族出行安全,但能让金吾卫将军随身护送的,也只有皇帝。 今日这一遭,显而易见的,皇帝给足了张家脸面,张廷义在朝中更是如日中天。 驾辇来到张府门口,宋璋勒了马,骑在马上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跟着人群跪下的沈微慈一眼,又从马上下来,过去张贵妃的马车前,替她掀了帘子。 前头太监喊:“贵妃下轿,不得直视。” 众人的头就压的更低了。 张贵妃将手放在宋璋手上下来,又走到了自家大哥张廷义面前:“大哥,带我去看母亲吧。” 张廷义这才赶忙起来陪在妹妹的身边进去。 跟在张贵妃身后的五公主昭柔见宋璋不跟着一起走,还往后头走,不由回头拉他袖子:“你怎么不进去。” 宋璋看了五公主一眼,耐着脾气抱手:“臣还要去安排侍卫护着贵妃娘娘安全,暂且退下。” 说罢他也不等昭柔再说话,转了身便朝着跟来的侍卫里过去。 昭柔嘟着嘴看着宋璋的背影,又气恼的跺跺脚。 又看前头母后在叫她,这才忙跟上去。 这头直到贵妃娘娘进去了,其他人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沈微慈站在人群中,目光一偏,便看见宋璋站在二十几个宫廷侍卫面前,扬眉倨傲,红衣猎猎的似在吩咐什么。 她回过神情,又见文氏和三夫人王氏往府内走,这才连忙跟上。 那头宋璋似有有感,微微一侧头,只见了一眼沈微慈刚好进去的一片烟粉衣角。 沈微慈一行人一进去就被下人引着往后院走,才觉张府别有洞天,佳木茏葱,奇花熌灼。 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更石磴穿云,白石为栏,可见富贵,比起建安侯府,看着亦更气派。 夫人女眷们都被引往后院,张家老太太也端坐在后院明堂,像是文氏这种没有封号名头的,也不能进去与贵妃娘娘坐在一间屋子里,只能去张老太太面前说两句庆寿的话,露个脸就退下。 沈微慈跟在文氏身后跟着进去,才见张贵妃与张老太太坐在一起在最上头,两边就是有封号的一品国公夫人,县主,诰命夫人等。 即便他们是永安侯府的,在明堂上也要给贵妃娘娘跪礼,等旁边的太监说起身,才能起来去沈老太太面前贺寿。 一套礼仪下来,文氏推了沈微慈上前,笑着让沈微慈在老太太面前祝寿。 沈微慈看沈昭昭都未上前一直站在母亲身后,文氏却推了她上前去,也只好上前乖巧的开口说了几句福寿千秋的吉祥话。 原以为说完便罢了,正要退下,旁边张贵妃却开了口:“好生灵秀漂亮的姑娘,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第85章 ” 又看向文氏笑:“沈二夫人,你好福气。” 张贵妃对永安侯府并不陌生,毕竟未出嫁前世家女子里多互相认识,况且慧敏郡主嫁给了建安侯府大老爷,宋璋又是皇帝身边信任之人,自己女儿五公主皇帝也有意许配给宋璋,比起其他妇人,她对永安侯府倒更熟悉。 文氏见张贵妃夸沈微慈,忙应和道:“这是侯府的三姑娘,近来才接回来的,我是她嫡母,便当作自家孩子教养着,的确是讨人喜欢。” 张贵妃听了文氏的话,细长的眼睛又细细打量了沈微慈一眼,这些日子她正打算给四皇子选个温柔娴静的侧妃,面前女子仪态容貌本都不错,又是建安侯府的,若是嫡出的更好,可惜是庶出。 她收回眼神,又与文氏客气几句,文氏才带着沈微慈和沈昭昭退了出去。 出去后又有婆子领着她们去后院找位置坐。 后院里已站满了人,亭台楼阁,到处都是衣饰华贵的妇人和年轻小姐,三两四五聚在一起说话,空气里都是一股脂粉味。 沈微慈这才知道京师里果真是处处都是显贵,像是文氏这种出身世家的,也仅仅只能算是寻常。 文氏寻着之前交好的妇人去,又嘱咐沈昭昭别走远了,不然待会儿宴席时找不到人,最后又对沈微慈叮嘱:“你不熟悉跟着昭昭就是。” 沈微慈看着文氏往楼阁去的背影,又看沈昭昭朝着之前相识的女子招手,全没有要理会自己的意思,便也知趣不跟着,就过去亭子前坐下。 亭子的位置显眼,离文氏的楼阁不远,待会儿有事的时候,沈微慈也能跟上去在文氏的身边。 且亭子里也只有两个姑娘坐着说话,也算清净。 她侧坐着靠在围栏上,迎着吹来的凉风,看向碧绿泛着波纹的湖面。 月灯在耳边小声感叹道:“张府可真大,瞧瞧这湖水,都能在上面泛舟了。” 正说着,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对岸的是不是四皇子和宋将军?” 沈微慈一愣,又感觉身边忽然多了好几个女子往对面看,不由也往对岸看过去。 湖岸两边并不远,女子都在岸这边,男子就在对面。 沈微慈微微抬头,只见在对面一处阁楼上的围栏边站着两名男子,一位身着红衣,另一位着玄衣,两人目光都看着湖面,似乎正在说话。 沈微慈虽看不清对面人的脸,却一眼能猜到那身红衣的人是宋璋。 耳边又传来人小声说:“听说宋将军还没娶妻,是因为之前在军中伤了那处,好多人传呢。” 另一人便忙打断道:“这话你可别乱说,我听说圣上还想将五公主许给宋将军,真有这事儿,圣上能这样赐婚?” 沈微慈听到这里也没有再听,眼神也再不往对面看。 又坐了会儿,沈微慈看亭台旁站了一个丫头,就叫月灯去问问,宴席还有多久,月灯回来说还有近一个时辰才开始。 沈微慈对这里不熟悉,又不能走得太远,周遭都是面生的面孔,再无事也只能坐在这处。 第86章 当她漫不经心又往湖面上看的时候,又见对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与几人站在一起,却能感觉到他眼神总往自己身上看。 因着他们站在湖水往前伸的水榭上,离的较近,沈微慈能清楚瞧见对面的人是章元衡。 她愣了一下,又看章元衡也正看着自己,站在人群里朝着自己笑,那双发亮的眼睛让她在陌生不安的环境里生出了几分安心,想着往后自己身边有了牢靠能依仗的人,情不自禁眼里也含了笑意回他。 章元衡见着那笑呆了呆,又沈微慈今日打扮比起寻常的素淡,更添脸色不少,那乌发间的玉钗和耳边耳坠,美不胜收。 身边人叫了他两声也没应,不由顺着他目光看过去问:“章兄在看谁,怎么竟痴了?” “是哪家美人,要不我替章兄喊喊,让那美人也知章兄心意不是??” 章元衡这才回过神情,惭愧的朝着身边人抱手:“各位别玩笑我。” 说着他又见身边好友够着身还往对面瞧,连忙过去挡在他身边:“有什么好看的,美人能有与我说话要紧?” 结果却是胸口挨了一圈:“明明就是你说话不专心。” 沈微慈笑着看着章元衡与身边人说话,忍俊不禁,回过头时,目光扫过一处,脸色又是一僵。 对面另一处长廊上,只见宋璋又与一群人站立说话,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他正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看她。 明明她没做什么,却好似她正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 再坐了会儿,沈微慈见着对面长廊上已没了人影,再回头,又见身旁的人站起来往前面看,沈微慈顺着目光看过去,就见着贵妃娘娘带着五公主,和几个亲近的命妇往朝露园去逛园子了。 身边浩浩荡荡的陪着太监丫头,黑压压一群人,走过哪里,人人都避让开。 又见一娇俏富贵的女子,伸手一直去拉陪行在旁边的宋璋的衣袖,仰着头似在与他说话,还用手指去摸宋璋腰上的剑。 应该就是刚才他们说的五公主了。 宋璋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估计依旧喜怒不定,却又像是纵容着五公主在他身上乱碰。 旁边有人小声道:“听说五公主刁蛮任性,在宋将军身边看着也不似传言说的那样。” 又一人低声道:“传言又不是空穴来风,或许只在宋将军面前而已罢了。” 沈微慈静静看着,等到人走过去了,转头又忽见着文氏带着丫头往刚才的后正院去,沈昭昭也没在旁边,接着过了一阵又见文氏身边的大丫头文翠站在原地,眼睛往周围看了一圈,似是在找什么人,最后她视线和沈微慈对上,就连忙走了过来。 沈微慈瞧着,带着月灯站起来,就看见文翠大步过来朝着她道:“三姑娘可别乱跑,跟着我走吧,待会儿可能夫人要叫你。” 说着她就引着沈微慈往刚才给张老太太贺寿的地方去。 前头的庭院宽阔,沈微慈问了一句:“不叫二姐姐么?” 第87章 文翠看了沈微慈一眼,又笑了下:“二姑娘这会儿估计在哪儿和姐妹说笑正兴起呢,夫人说由着二姑娘去了。” 正说着,里头小红走出来,对着沈微慈也笑道:“三姑娘,夫人叫您去里头陪她坐着呢。” 沈微慈听到这里愈觉得不对。 文氏的身边怎么会留到她去陪着了,难道不是沈昭昭去更合适么。 沈微慈想开口问,小红却催促笑道:“夫人还等着呢,三姑娘快些。” 沈微慈只好跟着小红进去。 只是刚才还热闹的地方,现在冷清了些许。 刚才她坐在亭里,也听了些八卦,听说张廷义娶了两门妻子,身边更是女人无数,只子嗣却只有一个痴傻儿子,还有人小声八卦,或许那傻儿子都不是他的。 现在张贵妃一走,陪在张老太太身边的,除了从前交好的老妇人,和一些巴结的命妇,就只有一些旁支了。 沈微慈看向文氏那张笑的灿烂的脸,从来也没见过她笑的这么奉承过,想着就是巴结的了。 她顶着四周看过来的目光,过去不声不响的去文氏身边,文氏见了她就笑道:“在我身边坐下吧,我瞧你人生不熟的,跟在我身边也好。” 沈微慈看着文氏和善的带着笑意的脸,抿了唇坐在她身边。 旁边有人朝着文氏笑道:“你倒是心慈,对一个庶出女儿也这般好。” 文氏笑道:“她母亲不在了,我便当自己的女儿养着,什么身份倒不重要了。” 在场的妇人们听见文氏这番说,不由都纷纷夸赞文氏大度。 沈微慈默默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不显露。 又过了一会儿,外头进来一人。 只见那人一身紫色常衣,约莫五十出头,却神情翼翼,挺拔干练,身上装点更富贵,金冠玉带,手指上带了三四个翡翠扳指,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仆人。 又见他一进来就朝着坐在上头的张老太太问安,又上前去过问母亲还有什么没置办周到的。 张老太太笑道:“这里你别管,自去前头去招待去,只你脾气收一收,酒也少饮些。” 张廷义笑了笑,又陪在母亲身边打算走时,文氏忽然站起来,拉着沈微慈道:“微慈,你也快来见过张大人。” 沈微慈被文氏拉着起来,目光落在面前张廷义那胸口团花上,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见过张大人。” 张廷义只觉一道婉转声音,不由一愣低头看向沈微慈,只见得那微微垂着的眉目,和那晃动在白净脸庞上的耳坠,那一抹眼角风情似观音莲,端的是玉净花明。 张廷义看的痴了痴,本就是个贪美色的,心思就动起来,不由看向文氏问:“这是侯府姑娘?” 文氏见着张廷义的神色便笑:“刚从郊外接回侯府来的,她的姨娘去了,正及笄没多久,等着许人家呢。” 张廷义听了这话心底已明白几分,又看文氏特意领了人往自己面前来,再听着那句许配人家,还有什么不明了的。 第88章 他如今身份如日中天,来巴结的多的数不过来,多的是人送美人过来。 但要么身份太低,只配为妾,要么身份好些,模样却差一些,面前美人出身侯府,虽是个庶出,但这等相貌,又出身清白,实说也并无什么。 他眼神往沈微慈身上上下都流连了一遍,见着那纤细的腰肢眼里就热了下,抬头看向文氏笑道:“在前院我与沈郎中还说了几句话,改日再上府来拜访,这会儿先去前头了,沈夫人随意便是。” 说罢张廷义就又走了出去,走前还不忘往沈微慈身上又深深看一眼。 张廷义一走,沈微慈才被文氏拉着坐下。 她微微偏过头去看向文氏的脸,见着那张平日里对她不冷不热的脸,正笑吟吟的一脸松快,又凝了眼神回头。 宴席散去后,三两妇人站在一起说话,看着还要有一阵才结束。 月灯偷偷到沈微慈耳边小声道:“刚才我坐在马车里,瞧见张府外头穿过几个巷子有条街里有家当铺,要不奴婢去现在去将东西当了吧?” “狐狸毛还在奴婢的怀里呢。” 沈微慈看了眼正和其他妇人说话的文氏,低声道:“你独自去不安全,这会儿老实呆在我身边,我看看能不能先走。” 沈微慈看沈昭昭这会儿也没陪在文氏身边,便扶着额头去文氏身边道:“母亲,外头风大,我有些头疼了,能先回么?” 文氏看沈微慈在外头叫她一声母亲,顾全两方面子也是懂事,况且她看得出来张廷义是瞧上沈微慈了,事情已办妥了,当即也笑道:“我这儿还要说一会儿,你要头疼,我让婆子先带你回去就是。” 文氏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很好说话,沈微慈看着文氏脸上的笑,抿了一丝笑,又乖巧的点头:“那我先回了。” 文氏嗯了一声,叫了常嬷嬷带着沈微慈出去。 宴会上男子和女眷都是分开了的,出去也是走的后院的另一条小路,从角门里出去。 到了地方,常嬷嬷过去与门口的下人说话,那下人就忙客客气气去请沈府的马车。 待马车过来了,常嬷嬷才对着沈微慈笑道:“三姑娘上马车吧。” 沈微慈嗯了一声,眼眸一转又看向常嬷嬷问:“常嬷嬷可一同回去?” 常嬷嬷笑了笑:“我还要去夫人那儿伺候,三姑娘放心,马夫是侯府的老人了,后头还有护卫跟着,不会出事的。” 沈微慈眼眸又转向跟在后头的护卫,一身孔武有力的模样,她笑了笑,带着月灯上马车。 上了马车后,月灯憋了一肚子的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来:“姑娘难道不觉得今天的二夫人格外好说话?” “是不是经了上回二老爷的事,二夫人也觉得自己刻薄了,开始对姑娘好了?” 沈微慈脸上已落去了笑意,心里的猜测在心底打转,却没告诉月灯,只细声道:“你只记得,不喜你的人,不会一下子就喜欢你,小心谨慎才是好的。 第89章 ” 说着沈微慈黛眉微皱,一双眼落落,手指间捏紧了手上的帕子,心思已下沉。 外头渐渐响了人声儿,月灯赶忙掀了帘子往外头看,见着一家当铺就忙掀开前头帘帐对着马夫道:“诶,你停一停。” 钟叔忙拉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月灯正想下马车,后边的护卫却走了上来,隔着马车帘子对着里头的沈微慈道:“三姑娘,您要做什么吩咐我就是了,外头人多,还是不要停留的好。” 沈微慈掀开了帘子一角,抬眸看向正站在帘子外头的护卫,轻轻的温和笑道:“我出来手冷,又馋糖炒栗子,就叫丫头去买来。” “我的丫头瞧见了,就在街对面的,要不了多少时候。” 外头正是午后日头正好的时候,那护卫只见得几根白的晃眼的纤纤玉指,和那雪色莹莹的白净脸庞,让他几近不敢对视。 又看她含笑眉眼,耳坠晃在光色里,鼻尖上都跃着光色,心里就是噗噗直跳起来。 之前听说侯府里来了个三姑娘,说是乡下来的,粗鄙野蛮,如今见着正主,那绵绵温和的声音,哪里有半分粗鄙,更遑论她那容貌了。 他呆了呆,被那笑意染了,忍不住热了脸偏过头去,顺着话道:“这时候吃炒栗子正好,我知道有家铺子的炒栗子最得贵妇人们喜欢,二姑娘也常差人去买,要不我去替三姑娘买来吧。” 沈微慈笑了笑:“怎能劳烦了你替我跑一趟,况且我本来不挑的,丫头知道我口味,便让她去对面买来就是。” ”不过一个来回。“ 那护卫连思考也忘了,只顺着沈微慈的话点头:“也好。” 说着还细心的去替月灯掀帘子。 月灯从马车里钻出去,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嘱咐她:“买了就回,别乱瞧。” 月灯笑的甜:“姑娘放心吧。” 说着一转身就往对面去。 沈微慈见那护卫也往对面看去,手上捏着的帕子一落,又轻轻诶了一声,那护卫忙回头,便见着沈微慈惊慌的眼睛:“帕子被风吹了。” 护卫忙往地上看,见着那一方白帕被吹到前头一两丈外,就连忙过去替沈微慈捡来。 其实月灯去当那白狐狸毛的领子倒不是见不得人,只是毕竟人送的,传出去了侯府里人难免说临春院日子紧活不成了,还要当一条领子,这般被人拿捏着话教训,文氏听了亦找她麻烦。 虽说她也能撕下那层伪善,但她孤身一人,且到底又担忧亲事被拿捏住,维持着表面的和气还是最好的,没必要去撕破了脸。 帕子被那护卫放回到手上,沈微慈笑着道了谢,又问:“我刚来侯府还许多不懂的,可问问往后我若是要出府,可能随意?” 那护卫便笑:“自然不能,三姑娘是二房的,需得二老爷和二夫人答应了,拿着腰牌去前门才能出去,且也必须有护卫在,不然是不能单独出去的。” 沈微慈其实对于这些规矩也基本知道,不过是找些话说,又问道:“建安侯府与张府,平日里是不是常来往?” 第90章 那护卫看沈微慈忽然问这,就笑了下:“这我便不知了。” 沈微慈点点头,正午后的光线落到她眼上,她眯着眼正想再找些话说,却见面前忽然挤进了一道暗影过来,马车窗被那人腰间的剑打的咯咯作响,目光处正对在那人腰间。 金蹀躞带上还插着匕首,匕首上的红色宝石熠熠生光,刺了沈微慈眼睛一下,又抬起了头。 站在她马车窗前的人不是宋璋又是谁。 沈微慈下意识捏紧了手指,想着这人不应该在张府么,怎么又在这里。 宋璋本陪四皇子回长兴坊的亲王府,马车路过时,一眼便认出建安侯府的马车停在路边上,再看那马车窗帘子掀开一角,一直白净匀称的手指露在外头,手指间的刺绣绸帕就像是在挠对面那护卫的心肝。 看着她故意将手帕放落让那护卫去捡,再巧笑盈盈的与他说话,连宋璋都不得不佩服沈微慈一身好手段。 恐怕她也是在自己面前故意做那一副柔弱的面孔,在众人面前受了委屈却楚楚可怜的隐忍着,在飞花令里明明能对上又认输,欲拒还迎,挑拨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等一的。 就连刚才在张府后院,也不忘朝着对岸的章元衡送秋波去。 宋璋眼里沉着冷色,骨节分明的手指捏在马车车窗沿上,半躬着身看向马车内的沈微慈。 那张脸已缩回到马车里,半昏的光线下,眉画春山,唇上如含着樱桃,云鬓乌发里风姿月态,连他也看的一愣。 真真是好一张含媚的勾魂脸。 他眼里的鄙夷轻视已毫不掩饰:“你就这么缺男人?连个护卫都瞧的上?” 沈微慈听了宋璋这没头尾的话,脸色微微僵了下,不明白他这些毫无道理的话是怎么出口的。 她迎着宋璋的眼睛,低声道:“我听不明白二堂兄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请二堂兄说话自重些。”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笑,他也当真嗤笑出声:“听不明白?” “刚才故意丢帕子勾引的男人的不是你?刚才在张府朝着对面男人笑的又是谁,沈微慈,你的脸面呢。” “一个女子竟如此放荡,难不成你没了男人就活不了了?” 沈微慈听的脸色苍白,不敢置信的看向宋璋,声音微微颤抖:“你的心是龌蹉的,自然想什么都是龌蹉的。” “我与谁说话,对谁笑,便是勾引了么?” “二堂兄如此关注我,我也当不起二堂兄这样的上心,二堂兄既将我想成这般女子,往后二堂兄别再看我便是,我也只会离二堂兄远些。” 这回轮到宋璋脸色一变,黑眸的暗色变换了几许才冷冷吐出冰凉的话:“你是什么货色,值当爷对你上心,爷不过瞧不惯你勾引男人的做派。” “见着男人便赶着往上头扑。” 沈微慈自来没被人这般侮辱过,眼眶红起来,眼睛眨了眨,细声道:二堂兄瞧不上我自然没关系,我本也不想与二堂兄有什么瓜葛。 第91章 ” “也请二堂兄往后勿再为难我这让你瞧不眼的。” “再请二堂兄明示,我勾引了谁?又朝谁扑了。” “也不能凭你空口白话侮辱我。” 宋璋见着沈微慈那渐渐变红的眼眶,见着她妩媚的眼里隐有水色,捏紧了手,沉着脸咬牙:“你自己知道。” “我没说出来便是给你留了脸面,让你往后安分一些。” 沈微慈看宋璋说话越来越没道理,强忍着泪光:“我不明白。” 宋璋冷色里此刻全是沈微慈那张柔柔面容,刚才她与一个护卫眼眸含笑,烟雨山水如酥,这会儿被他揭穿了,依旧是那副勾引男人的柔柔弱弱的样子。 想要他心软。 他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身后却传来四皇子李昭义的声音:“宋璋,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 宋璋听见李昭义的声音,又听身后过来的脚步声,想着按着沈微慈这脾性,知道李昭义是四皇子,估计巴不得往李昭义身上主动贴去,暗送秋波。 亲王府不比伯爵府来的尊贵。 这想法他只来回想了一瞬,接着在沈微慈看来的目光中,刷的一下将帘子给拉了下来,转身过去打发李昭义继续往长兴坊赶。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被拉下来的帘子,昏色里她看了帘子一眼,又撑头疲惫闭上眼睛。 出去的月灯没一会儿回来了,还笑着给护卫几颗炒栗子。 然后她掀了帘子进到马车,就见着沈微慈眼眶发红,就忙坐去沈微慈的身边问:“姑娘,你怎么了?” 沈微慈不去想宋璋那些话,松了放在额头上的手指,手帕按在眼睛上,又放下摇摇头,看向月灯低声问:“当了多少银子了?” 月灯从怀里拿出鼓囊囊一袋子,朝着沈微慈眯眼笑:“姑娘用手掂掂?” 沈微慈笑:“你直接告诉我就是。” 月灯便夸张的比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十两!” “姑娘,没想到这白狐狸毛这么值钱,那永安侯府的当真舍得。” 沈微慈扯了丝笑:“这点银子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也并不算什么。” 月灯撇嘴:“也是。” “奴婢还算了下,就算买二十斤楠木碳,也只要三两银子,现在完全用得起了。” 月灯说完又一顿,夸张的看着沈微慈:“我怎么现在竟觉得三两银子不多了?在裕阳,三两银子能买两月的粮米了。” 沈微慈笑了笑,又失了神。 回了侯府,沈微慈便直接坐去桌案上,铺开了白纸。 月灯看着沈微慈动作,忍不住问:“姑娘又要写信?” 沈微慈默默的拿毛笔点了墨,静目沉思,又看向窗外庭院。 树欲静,风不止。 沈微慈思虑半晌后才终于落了笔。 她这回写的很慢,每一字都要斟酌些许,好让信上内容不那么唐突。 写完后她静静看着墨干,又将信仔细的放入在信封里。 她将信交给月灯,叮嘱着:“你这回叫来福千万别弄丢了,让他一路手上都捏着信,再不能出差错了。 第92章 ” 月灯点点头,又问:“要不让来福顺手从外头买些碳回来?” 沈微慈摇头:“先不急,明日再说。” 月灯愣了下又点头,将信放在怀里就出去送信了。 外头的禾夏端着热茶进来:“天气冷,姑娘别坐在窗前了,去里头坐着吧。” 沈微慈从禾夏手里接过了茶盏,笑了下,起身去里头的靠塌上坐着。 她慢吞吞饮了一口,又看到对面高架上的瓷瓶上插着梅花,正悠悠泛着香气。 沈微慈问:“梅花开了么?” 禾夏笑道:“现在梅花还不是开的最艳的时候,不过也有些开的早,今儿姑娘出去,我们几个丫头没事,就去折了几只梅花回来。” “还接了些梅花露,姑娘现在喝的茶就是梅花露煮的呢。” 沈微慈一怔,低头看着茶水,一股淡香扑来,她笑了笑:“难怪入口温香,倒是雅致。” 禾夏就道:“姑娘要喜欢喝,明儿我们几个再去给姑娘接些就是,后园子里一大片梅林呢。” “听说常喝梅花露茶,对身子也好。” 沈微慈笑了笑:“倒不必一大早去折腾,我也算不上多雅致的人。” “只是你们跟着我,怕是委屈了。” 禾夏一愣,忙道:“我们几个都说跟着姑娘好呢,也不和以前一样总挨嬷嬷们的骂了,这儿清闲,姑娘又脾气好,我们巴不得一直跟着姑娘。” 沈微慈抿唇,又怅怅一叹息。 观松居内,宋璋坐在灯下看着鸣鹤递过来的信封,斜斜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快。” 鸣鹤笑,又道:“本来属下还想将三姑娘给张元衡的信全拿来的,可惜张元衡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去了,属下翻了半天也没翻到。” “也就今天这封,他还放在桌上没来及的放,属下这才拿了回来。” 宋璋听着鸣鹤的话,眼神落在信上,越看脸色就是越沉,直到最后茶盏碎裂。 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没如往日那样早早起来,只躺在床榻上叫来月灯,撑着身体对月灯道:“你去二夫人那儿说我病了,身上发虚,起不来床来。” “再说我昨日回来时摔了,被树枝划了脸,今日不能去问安了,明日再过去赔罪。” 月灯听了沈微慈的话一惊,连忙往沈微慈的脸上瞧,见着那张脸半点伤也没有,这才问:“姑娘脸上没伤啊,还有姑娘真的病了?” 沈微慈冰凉的手指握着月灯的手:“病不病的也没什么差别,你只管这样去给二夫人说就是了。” “她要问你什么,你只将我的病说严重些,脸上的伤也只说有红印,最好也提了我膝盖疼的事,但别提沈昭昭来我院子里毁了碳的事。” “若是二夫人来了,你再说不迟。” 月灯不解的看向沈微慈::“为什么要这样说?” “要是二夫人过来瞧见姑娘脸上没伤怎么办?” 沈微慈散落的青丝落在肩头,温婉的眼眸在烛光下冷冷清清:“这些你不用担心。” “这般说总有些道理,我后头再与你慢慢说,你现在只管去二院说就是。 第93章 ” “再有外头的丫头也这般说,别嘴快说漏嘴了。” 月灯诶了一声,连忙朝着外头喊一声叫准备灯笼,她往二院去。 待月灯走了,沈微慈才重新躺在床榻上,依旧侧着身子,穿着月白单衣,露了一只手在外头压着被子,半睁半闭,想着从踏进建安侯府的第一天,到现在的每一桩事情。 想着想着眼睛闭上,身后又传来丫头着急的声音:“姑娘病了?” 沈微慈转过头去,见着是禾夏和荷香,两个丫头应该是听了月灯提了一嘴,又看她没出去,就着急忙慌进来看她来了。 沈微慈脸色苍白的捂唇咳了好几声,这才没什么力气的开口道:“算不得什么大事,别担心我就是。” 禾夏看沈微慈病的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不由道:“我们怎么不担心?姑娘成了这模样,我巴不得病在我身上。” “待会儿等天亮了我就去请府医来给姑娘瞧瞧,或是说去二夫人那儿,总要有人来管一管。” 沈微慈闭上眼睛没开口,像是睡了过去。 禾夏和荷香看沈微慈这样子显然病的不轻,又不敢打扰,退了出去又着急,站在庭院门口等月灯回来问二夫人那头的态度。 等了一阵,远远就见到前头一众人往这头过来,两边三四个婆子提着灯笼,将那一片地照的亮堂堂的,不是二夫人又是谁。 禾夏一喜,连忙带着荷香去站在院门口迎接着。 这还是文氏第一回来沈微慈的临春院,她看了眼院门口破败的灯笼一眼,又看向萧条的庭院,微微皱了眉。 正门前的丫头见到文氏进去,就赶忙掀开了帘子。 只是进去了里头,没有半点暖气扑来,冷冰冰一片,文氏的眉头又皱了些。 她让婆子掀开内屋的帘子走进去,内屋里也依旧冷,习惯了呆在暖房内的文氏只觉得周身冰凉,冷气直往领口里钻。 她未往屏风内去,只是看着月灯皱眉问:“不是后头老爷送了炭来了么?怎么也不生炭,还是你们这些丫头生懒,怠慢了主子?” 月灯一听这怪罪的话,忙跪下来道:“二夫人冤枉了,不是临春院不烧碳,是临春院没碳烧啊。” 文氏冷哼,指着月灯:“这话怎么说,老爷送来的碳呢?是不是你们这些丫头私下里贪了?” 要说月灯也没想到自己去说了姑娘病后,文氏竟然会带着婆子亲自过来一趟,还忽然问起来炭的事情。 要知道之前可是她私自扣了炭去,这会儿又来问,下头几个丫头听着也讽刺的很。 月灯记得姑娘的话,这才抬起头哭哭啼啼的道:“奴婢们哪敢贪炭,二老爷是送来了炭,可上回二姑娘来一趟,带着几个婆子将姑娘的碳全踩了,还在上头淋了水,全不能用了。” 她又用袖子抹了把泪哭:“姑娘一直瞒着这事,还叫我们别出去说,不然叫其他院的知道了误会了,就自己这么忍着。” “现在已经入冬了,天寒地冻的,姑娘从小又有寒疾,昨儿在张府一直在凉亭里等二夫人吹了风,回来手都僵了,手炉子也没有,姑娘也不说,生生忍着,今儿一大早还要撑着起来给二夫人问安。 第94章 ” “只是我们奴婢扶着姑娘起来,衣裳还没穿好,姑娘就晕了下去,这才跑来您那儿传话的。” 荷香和禾夏听着月灯这番话暗暗佩服,也跟着抹眼泪。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着这幕,又听月灯那番话,脸色微微一变,自己问出的话,现在竟叫自己下不来台了。 她冷着脸,依旧保持着威严,对着身旁的常嬷嬷道:“既然屋子里没炭,就从我那儿拨三十斤过来,冷出病了就不好了。” 常嬷嬷听着,就退了两步招了一个丫头吩咐下去。 文氏又拢着袖子穿过山石芙蓉屏风往里头走,只见得鹅黄床帐半拢,流苏垂下,依稀看得见里头睡着的人。 文氏问:“这会儿醒了么?” 月灯从地上爬起来去挑开床帐看向里头,又听几声咳嗽,和那眨着的眼睛,便心领神会的小声喊了一声:“姑娘,二夫人来瞧您了。” 说着还用手在沈微慈的手臂上推了推。 沈微慈咳的更厉害了些,像是被月灯推醒了,撑着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又侧头往外看,在见着文氏时眼眶发红,沙哑道:“外头这般冷,还劳二夫人过来看我一趟。” “本该微慈过去给二夫人问安的。” 文氏看着沈微慈一脸病容,白衣墨发,脸色苍白,在晃动的灯火里犹如皎月似的人,又这般伏低做小说话,竟叫她心里的情绪复杂。 她的确不喜欢沈微慈这个人,但从她进府到现在也一直安安静静,没给她惹出什么事情来,也从来是昭昭欺负她。 但她这个性子也好,她也放心了些,至少好拿捏的住。 今日要不是怕沈微慈病的太重,再有怕她脸上的伤破了相,耽误了张廷义过几日上门见她,不然她也不会来走这一趟。 文氏脸上带起了一丝关心,走到床边上,眼神一直看向沈微慈的脸,却没看到半点伤疤,就皱着眉问:“丫头不是说你脸划伤了么?” 沈微慈咳了一下才道:“昨天脸上是被树枝划了个红印出来,丫头担心我,给我抹了药,今早应是好了,本是小事的,没想她给二夫人提了,叫二夫人为我担心了。” 文氏看沈微慈脸上没伤也松了口气,张廷义可是看上这张脸的,哪里能出乱子。 看又向沈微慈叹息道:“说这些客气的话做什么,昭昭叫人来你这儿踩了你的碳,你怎不给我说?” “京师的冬天可冷的很,你屋子里没炭,怎么能不得病?” 沈微慈听着文氏这些话,又作势咳了两声,细声道:“我知道二姐姐不是故意的,也知道我能留在这儿也全是二夫人心善收留,不敢再拿到前头说给二夫人添麻烦。” “这回二夫人能来看我,我已是感激的了。” 文氏看着沈微慈的脸,柔柔弱弱的垂着眼帘,看不出她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或则说是不是有恨意。 她端详了半晌才道:“你也不必这样,一家人有什么添不添麻烦的?” 第95章 “往后有事,直接来找我就是,院子里差缺的,尽管来找我要,难不成我还能亏待了你去?” 沈微慈听罢这话感动的落泪,发红的眼眶里莹莹点了两滴晶莹水光来,看向文氏:“微慈本是无依靠的人,幸得二夫人收留,如今才觉得浮萍靠了岸,心里有了依托了。” 文氏一怔,她不过说几句面上功夫的话,是没想到沈微慈能这样感激她的。 心里更放心了。 她笑了下:“你这两天就养好身子,问安也要养好身子再说,待会儿我再让府医来你这儿看看,开几幅药方,好让你早些好。” 沈微慈便点泪:“让二夫人操心了。” 文氏拍拍沈微慈冰凉的手背:“算不得什么,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就是。” 沈微慈这才咬着唇畔默默点头。 临春院的几个丫头都恭恭敬敬的送着文氏出去,文氏刚走,月灯就迫不及待的掀帘子进来坐去沈微慈床头:“姑娘怎么知道二夫人会来?” 沈微慈这时候眼里已抹去了泪,只余下几分潮湿,在光色里点点闪烁。 她侧身枕在手臂上看向月灯:“二夫人自从昨日从张府回来就对我的态度变了许多,若是我猜的没错,二夫人这些日子应该不会怎么为难我。” “临春院差缺的炭火也趁着这置办了,用不着我们出银子,总不能一个院子里的丫头跟着我受冻。” “那当了的银子也留着,万一后头有用,也不至于太拮据。” 月灯好奇的问:“二夫人为什么这会日子不会为难姑娘?”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又垂下眼帘:“这事我现在不好告诉你,怕你多心,二夫人今天来这一遭,我已明白多半是真的了,往后你自然就知道了。” 她说着闭眼:“其实她不来我还安心一些。” “也罢了,总没有无缘无故的好的。” 月灯见沈微慈不明说也不再问,又去替沈微慈将被子拢好:“姑娘也别再想了,这会儿天也没亮,姑娘再睡会儿。” 沈微慈虽睡不着了,但既然是病了,也要等到府医来了才是。 翻了身,也闭上了眼睛。 等到天亮后府医过来诊脉,沈微慈将手伸到帘子外头,听着外头府医的问话,一句一句的回。 最后府医给沈微慈开了个风寒的方子,又叫丫头去跟着他拿药。 又没一会儿,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过来,月灯迎过去迎着,便见着二夫人不仅送来了三十斤的碳,还送来了一个鎏银飞花暖手炉,还有条抹额,一个风帽,全是冬日里要用的。 月灯连忙笑着去接了过来,又一个劲儿的称谢。 这些东西其实对于二夫人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文氏今日到沈微慈这里走一遭,见临春院这凄凉模样,着实是有些过了,怕沈微慈嫁给张廷义心里生恨,利用张廷义来对付她,这才施舍了一点。 虽说沈微慈应该也翻不起什么浪来,让她记记恩情也好。 第96章 那嬷嬷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那高傲的神情,反而还笑了笑,客气了几句,给了东西,问了几句沈微慈的病,这才带着丫头离开。 那嬷嬷一走,月灯就赶忙叫丫头去拿炭盆来生两盆炭火,又带着手炉子风帽一应东西往帘子里头进去,将东西呈给沈微慈问:“姑娘,你说二夫人忽然对我们这么好,这些东西敢不敢用?” 沈微慈看了眼月灯手上的东西又回过眼神:“没事,这些于她来说本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月灯就拿着那个鎏银飞花手炉端详:“这东西瞧着精巧的很,应该是好东西吧。” 沈微慈笑了下,撑着坐起来,叫月灯去给她拿针线和没缝完的衣裳来。 月灯看沈微慈这会儿没咳,忍不住又问:“姑娘,你刚才真是装病的?” 沈微慈笑了下,拉了拉被角不语。 下午时,听竹居的小厮就来传话,说二老爷回来了,让沈微慈去听竹居去。 沈微慈听了这话也有些意料之中,身上早已收拾好了,临走前她瞟了一眼镜子里人的人,顿了下又坐在妆台前,让月灯将章元衡上回送给她的匣子拿来。 月灯诶了一声去拿了匣子,沈微慈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将里头章元衡送她的耳坠拿了出来。 烟青色的耳坠十分漂亮,沈微慈对着镜子将耳坠子戴上后才叫月灯跟她一起走。 等到了听竹居,跟着小厮进去,里头章元衡正与沈荣生坐着说话,沈荣生笑着招来沈微慈笑道:“章二郎这回特意来瞧你练字这么多天的结果,你待会儿可要好好写了。” 沈微慈抿了笑:“女儿也等着让章公子指点。” 沈荣生笑着点点头,对自己这个虽内敛却从不小家气的女儿很是满意。 沈微慈和章元衡又对看一眼,还是章元衡先去桌前替沈微慈扑开纸来让沈微慈书写。 沈荣生就一脸笑意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十分欣慰。 写了一阵,章元衡侧头看了一眼沈微慈羞涩的侧脸,回头对沈荣生抱手道:“我瞧着字写的有些闷了,我可能带着沈三姑娘去府上的院子里走走?” 沈荣生心里早就将章元衡当作了自己的得意女婿,更何况刚才章元衡还说了择日过来求娶的意思,沈荣生就更不会束着两人了,想着让两人单独说说话也好。 他立马笑道:“自然可以。” 章元衡心里一松,忙看向旁边的沈微慈:“沈三姑娘可愿一起?” 沈微慈就飞快看了章元衡一眼,又垂下眉轻轻点头。 没人知道沈微慈刚才那一眼的风情,唯有章元衡自己能体会得到,总之就是心里情不自禁的跳了两下,连思考都忘了思考。 他回了神,微微退开一步,十分有礼的低头对着沈微慈含笑道:“三姑娘先请吧。” 沈微慈看着身边细致周到的章元衡,轻轻嗯了一声,走在了前头。 两人出去,便往着稍偏僻的梅林去。 路上两人也并没有并排走,章元衡在前,沈微慈在后,后面跟着丫头随从。 第97章 下午时园子里几乎没人,冬日里又冷,园子里很安静,沈微慈见着前头梅树旁有一处亭子,便说去那里坐坐。 章元衡本也有此意,两人这般走了一路,却没能说上一句话,只能时不时往后看一眼,看一眼那水绿色的一片衣角。 两人去亭里坐着,下人在亭子外守着,也不算什么独处的位置。 章元衡看沈微慈坐在离他七八步远的位置上,双手放在膝上,微微侧着身,美人倚栏,瞧着探头的梅花,巴不得做她手指上的那一方香手帕。 他又见沈微慈戴着他送她的耳坠,静静的摇晃在她白玉脸颊旁,心里又热了一下。 喉咙滚了滚,他先有些含蓄的开了口,低笑了声:“我万没有想到三姑娘会来信让我主动过来指点三姑娘的字。” ”还说想单独与我说话。” 说着他含笑:“我原以为沈三姑娘并不想我来找你。” 沈微慈这才将眼眸转向章元衡的脸上,抿唇笑了一下,又轻轻开口道:“章公子,我前夜里做了一个梦,章公子可愿听听?” 章元衡听沈微慈这样说,便道:“愿听沈三姑娘详说。” 沈微慈便微微偏着头,秀着雀纹的宽袖扫在围栏上,看向外头先冒头的红梅低声道:“自从上回章公子来了信,说想邀我去春山看雪,我便记在了心里。” “我从未见过春山雪景,总想着那雪景是什么样子。” “那夜我便梦见我与章公子站在春山上的高台上,入目一片雪白,簌簌雪往下落,一望无际,好似周遭只有我与章公子两人。” “只是不过一个转眼,高台下忽然涌了百来人对我指点,原是我与章公子之间无媒无聘,自然要遭人说。” “那天一早我惊醒过来,心里噗噗直跳,暗暗心惊。” 说着沈微慈看向章元衡:“章公子,你许不明白我心思,我却是真被梦里吓着了的。” 章元衡一听沈微慈这话,又看沈微慈那雾蒙蒙的烟雨眸子,连忙站了起来,不禁往前走了一步:“沈三姑娘的意思我怎不明白,我也知女子本难,全是我唐突考虑欠妥。” 说着他朝着沈微慈便是深深一鞠赔罪:“是我日日写信来唐突沈三姑娘的,我与沈三姑娘之间的确无媒无聘,叫人说了闲话全是我不该。” “今日我便与父亲商量此事,即便母亲还没回,也叫媒人这两日上门来,到时候再邀沈三姑娘去春山赏雪,再没人能说得了闲话了。” 宋璋远远站在对面的阁楼上,阴沉着脸看着这幕,看着章元衡在沈微慈面前跟哈巴狗似的,恨不得将心捧过去的样子就是一声嗤笑。 两人的话他虽未听全,但章元衡这般痴心样子也着实叫他瞧不上。 他好歹也是伯爵府的,他大哥病弱,将来世子也可能落到他的头上,仕途更是坦途,却在一个狐媚子女人面前这般伏低做小,真真像是没见过女人似的。 他倒是瞧清了沈微慈的手段,明明在信上主动邀人过来,却又坐得远远的勾着章元衡的心,再柔柔弱弱的说些委委屈屈的话,欲拒还迎的给章元衡迷的晕头转向,说让他现在为了沈微慈死了去,估计都能真的去死。 第98章 这头宋璋正一脸沉色的看着下头的沈微慈,看着她在张元衡面前那颊边的薄红,眼里冷了又冷,旁边的鸣鹤却是一脸无奈。 现在自家将军应酬全给推了,连皇帝那头的邀也不去了,天天到时辰往侯府跑,又叫他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会儿还在背后偷看别人说话。 怎么跟京师里的那些耍家二世祖没什么两样了。 面上那么讨厌,又天天去盯着人家三姑娘做什么,人家又没主动来招惹过。 再说不管怎样,毕竟是人侯府二房的事,将军平日里这么忙,竟也有这闲心。 这头沈微慈见着章元衡这一鞠赔罪,忙站起来扶着章元衡的手臂处让他起身,又很快的收回了手,抬头看向章元衡道:“微慈出身微寒,本不该与章公子说这些话,但只难在我浮萍难依,前路未知,只心里已对章公子依托过去,这才与章公子说了我的梦境。” “章公子若能快些来提亲,定了亲事,自然最好,但若章公子有难处,微慈又怎能为难。” 章元衡听着沈微慈这话,心里愈加怜惜,连连低声道:“自然没有难处,我心里已认定了沈三姑娘,沈三姑娘虽是庶出,却有一股高洁品性,又聪慧通透,是我一眼就看中了的。” “且沈大人也有意我两人,更是再好不过,我怎能再拖,沈三姑娘只等着我消息,这两日定会有媒人上来。” 沈微慈听了这话脸颊羞红,却也盈盈看着他含笑细声道:“那我等着章公子。” 章元衡几乎被沈微慈脸颊上的那一抹红看的呆了过去,从前沈微慈的眼里在他看来总有那么一两分的冷清,总叫他觉得他靠不进她心里去。 今日他忽觉的自己像是靠近了她那么一点点。 他的心更加滚烫,滚烫的他想要将沈微慈一下揽进怀里,这种冲动难以压制,也好在他压制了下来。 他看着她,脸上带着克制笑意:“定然不负沈三姑娘。” 两人这般柔情蜜意的一幕,全刺进了上头宋璋的眼睛里。 他冷冷看着此刻两人对站在一起,放在栏上的手指几乎将围栏都要捏碎。 特别是刚才沈微慈伸手扶章元衡的那一下,直让宋璋脸黑的连旁边的鸣鹤都吓住了,忍不住往后头退了退。 再看此刻沈微慈满脸羞涩的与章元衡站在一起,娇小玲珑的身子离章元衡只离有两三步。 宋璋手上捏出了青筋,又听嘣的一声,围栏断裂开来,碎屑往下落了下去。 沈微慈和章元衡也听到了声音,不约抬头往对面看去,只见对面围栏上什么也没有,也不知那围栏是如何断的。 沈微慈与章元衡在凉亭内也并没有呆多久,这也是沈微慈第一回和章元衡在外头呆,也担心呆久了丫头瞧见了传进文氏那里去,便又与章元衡回头往听竹居走。 走到一半,章元衡忽然顿住步子,从身后随从的手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又交到了沈微慈的手上,沈微慈正怔怔,抬头问章元衡是什么。 第99章 章元衡笑了下:“入冬了,女子身上多寒,常捧着手炉走的。” “我上回在张府瞧沈三姑娘没带手炉,手指估计冻红了,就私自叫人新买了一个给你送来。” 说着章元衡又朝沈微慈解释:“沈三姑娘也勿多想,不过是我偶然瞧见好看,便想着买来给沈三姑娘,全无其他意思。” 沈微慈愣了下,低头将手上盒子打开,便见着里面放着一个铜鎏金缠枝牡丹手炉。 这手炉瞧着精细又小巧,比起文氏给她的,明显贵重了许多。 沈微慈看了两眼就合上了盒子,将东西塞回到章元衡的手里道:“章公子一片心意,微慈心领了。” “但如今我不敢再收章公子东西,章公子若真要送我,亲事定下那日,我等着章公子送来。” 细柔的手指抚过章元衡的手掌,微微的凉意让章元衡亦愣了下看着沈微慈:“不过一个手炉,旁人说不得什么的。” 沈微慈后退了一步看着章元衡:“虽说不得什么,但我于心难安,亲事未曾定下,我怎么好三番四次收章公子的东西?” 章元衡低头看着手上归还回来的盒子,又看向沈微慈。 柔弱的带些春水桃花的容貌,偏偏眼眸坚韧,濯濯清明,没有如她容貌的旖旎,反像是悬壁石缝中的野花,在绝壁里寻找雨露。 或许他第一眼见她,不是为她的春娇玉嫩,亦不是她纤腰玉步的身姿,而是为她缓缓抬上来的眼眸里,冷清不谄媚,妩媚却如白莲明澈。 他捏紧了手上的盒子,又郑重的给沈微慈抱手赔罪:“是我考虑不周,沈三姑娘勿怪罪。” 他深深一鞠,有礼谦虚,半分不越了礼去。 沈微慈对章元衡这样饱读诗书的正派世家公子再满意不过,骨子里便是守礼温和的,即便他将来会纳妾,也会守着清流世家里读书人的规矩。 他会给她安安稳稳的一生。 章元衡走的时候,沈微慈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他走前许下的诺言依旧响在耳边。 等到章元衡的背影彻底不见,沈微慈一垂眼,只但愿章元衡能信守承诺,在这两日里过来。 只是沈微慈不知来不来的及。 她目光看向已亮了灯的听竹居,叫月灯等在外头,她拢着袖子往屋子里去。 屋内的沈荣生正在挥毫,寥寥几笔一幅大字。 沈微慈过去站在沈荣生的身边,看着沈荣生的字迹轻轻道:“刚才章公子与我说他这两日就会叫媒人来提亲了,那时候父亲会在吗?” 沈荣生的手一顿,侧头看向沈微慈:“我白日要在宫里当值,恐回不来。” 沈微慈早就知道父亲应是会这般说,便看向父亲道:“章公子对我爱重,一心过来求娶,若事情顺利亲事定下来,待到年后,我嫁去伯爵府去,二姐姐嫁去侯府去,父亲新添两桩喜事,自然人人羡慕。” “再有我与章公子的事情,嫡母尚不知情,若伯爵家的忽然带着媒人过来,嫡母拿不准意思搁置了,也怕伯爵府的多想。 第100章 ” 说着沈微慈又细细落了眉轻声道:“女儿之前未在父亲面前尽孝,将来早嫁了人也能常回来尽些孝心。” “再女儿呆在侯府里,也怕父亲与嫡母再为女儿的事情闹了不快,女儿心里亦愧疚的。” 沈荣生听了沈微慈这番话,句句在理,倒的确认真思量了下。 章元衡家世不错,更难能可贵的是年少有为,颇得圣上赏识,将来在朝廷里也能帮他。 沈微慈能顺利嫁给章元衡,的确是再好不过的。 他也不想有什么意外,皱眉思量一下便道:“既如此,我明日等了空去找章二郎,叫他叫媒人来前告知我一声,我好同上头告假赶回去。” 说着他看向沈微慈:“你的亲事我的确要多上心些,不能有什么意外。” “你放心便是,只要你亲事定下,你会同你姐姐一样,风风光光的从侯府里嫁出去。 沈微慈便感动的落泪,帕子点了点眼角,看着父亲道:“微慈来侯府里,全靠父亲一路照顾,微慈全记着父亲的好,也感激父亲为女儿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女儿如今无以为报,只能再替父亲做一双冬靴,当作女儿一丝孝心。” 沈荣生觉得沈微慈的话总是能暖他的心,即便他自觉自己对这个女儿并没有她说的那般对她上心,但她的眼里却全是对自己的感激崇敬,温温顺顺总替他着想。 又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他会生气一般。 他看着微慈低声道:“靴子便不必了,倒不是我不承你心意,反倒是我全能感受到你孝心。” “只是冬日里冷,做靴子也废眼睛,府里头的秀娘做的靴子我也穿的习惯。” “再你如今亲事定下,就该好好等着嫁人了,抽空缝些嫁妆,再好好养着身子,旁的也别操心了。” 沈微慈听了父亲这话,这才咬着唇低头,十分听话的点点头:“那我都听父亲的。” 沈荣生嗯了一声,又对沈微慈道:“这会儿夜了,你也快些回去,再有什么,让人过来与我说就是,亲事的事情更别担心你嫡母为难你。” “只要有我在的,她说不了什么话。” 沈微慈听罢父亲这番话,心微微放心了半截,她做这么多也只是想要更稳妥而已。 上回文氏带她去见张廷义意思已经明了,现在只有赶在前面与章元衡的亲事尽快定下来才是最稳妥的。 最后沈微慈从父亲的书房里退出来,冷冬的凉意吹散了身上的热度,她看向迎向她走过来的月灯,轻轻笑了笑,低声道:“我们回吧。” 这头章元衡跨出前门,正打算上马车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章大人。” 章元衡的动作一顿,侧身看过去,便见到一身量欣长,面容俊朗的男子。 章元衡自然认得面前人,从前宋璋为上都护时的手下,后头宋璋回京接手禁军,这人也跟着回来成为羽林卫。 羽林卫都是五品官以上子弟,也有许多几乎在京城长大,祈鸣鹤他还是认得的。 第101章 他忙客气作揖,问:“祈大人叫我可有何事?” 鸣鹤也客气,笑吟吟道:“我家将军邀章大人去府上一聚呢。” 章元衡略有迟疑,他与宋璋之间其实算不得熟悉,平日里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宋璋主皇宫戍卫,皇帝身边安危,还有皇城事宜,乃为武将,他主负责记录皇帝日常言行,再做劝谏,政事上应是不相关的。 况且他看宋璋平日里几乎不过问政事,皇帝有时特意与宋璋讨论,宋璋亦马虎过去,几乎不深谈。 章元衡实在是想不出来宋璋到底为何邀他,这般脑子里想了好几个来回,有些犹豫。 旁边的鸣鹤见着章元衡迟疑的神色一笑:“章大人勿多想,我将将军有意与章大人结交,不过过去一起吃酒相聚罢了,不谈其他。” 宋璋邀请,其实章元衡也不敢直截了当的拒绝,毕竟宋璋手上握着天子剑,看谁不如意便能先斩了,随便个由头便能给你抓进去。 他看了看身上,又抱手:“宋将军邀请,荣幸之至,自当要去的,只是容我回去换身衣裳,以显得郑重。” 鸣鹤笑:“寻常聚会罢了,不打紧。” 章元衡也只得作罢,又问:“那宋将军在何处设宴?” 鸣鹤便道:“便在乌衣巷大人府邸里,章大人是坐自家马车,还是我送大人?” 章元衡看了一眼祈鸣鹤身边马车,拱手道:“我来时坐了马车来的,便坐自己的马车就是。” 鸣鹤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骑上马离开。 章元衡看着祈鸣鹤背影,明显像是在侯府门口等着他的,难道说宋璋知道他在侯府么。 不过章元衡也没有多想,上了马车往宋璋的府邸去。 这是章元衡第一次去宋璋自己的私宅,又是在全是达官显贵的乌衣巷。 他看着面前威严堂皇的门庭,想着这些年宋璋从进军营起就屡立战功,一路高升,又回京师如日中天,圣上的赏赐更是不吝啬,有这样的富贵也不奇怪。 门口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把守着,见着章元衡过来便打开门,并无多话的放他进去。 宋府实在是大,并不似寻常方正格局,反而似江南园景那般水月洞天,讲究画境与意境,且栽种的树木花石皆是由各地运来的,可见工程之大,圣眷之浓。 没想宋璋这样的武将,竟有这种雅意。 身边的侍卫将章元衡引到一处院落前,院门口同样守着侍卫,一进便是一座假山池,走过石桥才到阁楼,阁楼房屋足两层高,建筑奢华,地上铺着白玉砖,不敢想里头景象。 走进里面,里里外外皆是侍卫把守,直到跨进了门槛,身后的大门合上,里头才没有侍卫,只有女婢侯立在一旁。 一婢女见他进来,忙笑着过来引着章元衡往里头走。 穿过了几道帘子,才看见最里面的宋璋一身黑色常衣坐在紫檀矮几旁,身上披着的鹤氅挂在肩头,坐姿放浪形骸,胸前领口松开,露出里头微棕色的皮肤。 第102章 虽是一副不羁之态,可却金冠束发,眉眼冷淡,眼逢锐利。 再看他身边跪着两名绝色女子,衣着暴露,胸口鼓鼓两团露出了大半,正搔首弄姿的扭着身子给宋璋喂酒。 章元衡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往那两名暴露的过分的女子身上看,连忙低下头给宋璋作揖:“宋将军。” 宋璋看了眼章元衡,推开面前送过来的酒盏,锐利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又笑道:“章大人,对面坐。” 章元衡听着宋璋的声音应了一声,便不拘礼的撩开袍子去宋璋面前坐下。 只是他才一坐下,就见宋璋拍了拍手,从后面就又过来两名绝色女子,坐在了章元衡的身边。 这两名女子不似宋璋身边的衣着暴露,只是媚眼如丝,柔若无骨的手指就往章元衡手上摸去:“章大人,你冷不冷,靠在奴身上可舒服了。” 章元衡身上一僵,左右推开女子的手指,看向宋璋:“宋将军邀下官来,可为何事?” 宋璋淡淡看着章元衡那目不斜视的模样挑了眉:“这两名女子是东郡国贡送来的美貌女子,我送于章大人为婢女如何?“ 章元衡听了这话,忙站起来在宋璋面前伸手作鞠:“宋将军所赐,下官惶恐,不敢妄收。” 宋璋看着章元衡这副正派模样,微微勾了唇:“章大人有何惶恐的,不过送你两个婢女,送给你了,怎么处置不全由着你?” 章元衡依旧弓腰不起,低声道:“下官无功不受禄,宋将军忽然送我两名婢女,实惶恐。” 宋璋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眉,这些个文臣脑子里想的东西就是多,阴谋阳谋估计都想了个遍。 手上的杯盏往桌上一放,沉闷的声音响彻在屋子里,章元衡心里一跳,看向宋璋。 实在是不得不让他多想,他对宋璋虽不了解,但也知这人私下里也不简单,平白无故送婢女过来,难不成是皇帝的意思,让这两名女子关注他言行? 只见宋璋脸色冷下来,变幻莫测的黑眸看着章元衡:“章大人不必想多,我送章大人两名婢女,一是我欣赏章大人,有心与章大人结交,特意给章大人送两个知心人。” “其二是我打算为章大人撮合一段亲事,章大人可愿细听?” 章元衡听罢一愣,忙开口道:“下官感激宋将军厚爱,只是下官心里已有所属,还请……” 只是章元衡的话还没有说完,话就已经被宋璋冷淡的打断:“章大人不若坐下听我细说。” 章元衡看着宋璋有些不高兴的脸色愣了愣,依旧坚持道:“宋将军,下官这两日便会去提亲,还请宋将军勿为难下官了。” 宋璋沉着脸听完章元衡的话,脸色渐渐黑了下去。 坐在章元衡身边的女子不可谓不美,虽说在见过无数美人的宋璋眼里不过是些庸脂俗粉,但用来送给章元衡绰绰有余。 他看着章元衡那正派的左右躲闪的脸,眼睛甚至不敢往身边美人看一眼,就觉得无趣。 第103章 在他看来,美人不过是消遣的玩意儿,一个男人连女人都不敢看,难怪在沈微慈面前那般伏低做小。 况且这两个美人是他精挑细选,按着沈微慈那柔弱媚态选的,虽没那般美貌,但寻常人也见不到这般绝色。 他只是没想到章元衡竟这么痴情,非沈微慈不娶。 他忽的没什么再与章元衡说话的兴致,从位置上站起来,眼里冷淡的看着章元衡:“我送出去的东西,自来没有收回的道理,章大人若不领情,看来是不想与我结交了。” “人已在此,收与不收,全看章大人自己选。” 说罢宋璋撩袍走出去,独留章元衡一人站在空旷华丽的室内,怔怔看着面前酒杯。 身边的两个女子柔软的身段往他身上靠,香气扑鼻,手指伸进了他的衣裳里。 “大人……” 他如梦初醒,一下子退了两步,又看着又靠过来的两名女子,杏眸红唇,云鬓乌发,难得一见的美人。 这时候鸣鹤忽然走到他身侧,看了眼那两名美人,又看向章元衡:“章大人犹豫什么?我家将军本特意邀章大人小聚,还主动给大人撮合亲事,偏闹了这样的不愉快。” “不过是收下两个美人,拿回去怎么打发还不是全看您自己?何必得罪了将军?” 鸣鹤的话倒是提醒了章元衡,他的确没必要得罪宋璋,真得罪了,依着宋璋那些黑手段,自己怕也要遭殃。 他神情一动,对着鸣鹤抱手:“多谢提醒。” 说罢他又看向正盈盈看他的两名女子,叹息一声,让她们跟着自己走。 鸣鹤笑了笑,让人去送。 待送走了章元衡,鸣鹤回宋璋平日办公的容月居,见着宋璋独自坐在桌案后看信,便过去宋璋身边小声道:“章大人将人领走了。” 宋璋嗤笑一声,指尖又一顿,淡淡斜眼睨向鸣鹤:“叫人去伯爵府看看,我倒想知道章元衡动没动人。” “他那所谓的心有所属,是不是个笑话。” 鸣鹤一笑:“将军放心,早就有人去盯着了。” 宋璋这才淡淡唔了一声。 鸣鹤看着宋璋又道:“最近府上送来了好些帖子邀将军,将军真就一个不去么?” 宋璋眼神淡淡:“我去做什么,让那些个文臣自己拉帮结派斗去,别忘了我是皇帝的人,我不管去哪,那些文臣们便能猜出十种可能来,反给我添些麻烦。” 鸣鹤有些为难的看着宋璋:”这些日子您二堂叔那里和四皇子勤亲王那里走的颇近,会不会别人也以为是将军的意思?“ 宋璋沉下眼帘:“这么以为便是,总之不是我本人,让他们乱猜去。” 鸣鹤稍有些不明白宋璋的意思,但看宋璋又开始着手看手上信件,便不开口了。 又隔一阵,宋璋忽放下手里的信,想起了章元衡那句这两日提亲来。 他冷笑一声,从桌前站起往外走:“回趟国公府去。” -------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沈微慈梳洗后照旧坐在矮几前做刺绣。 第104章 她打算给章元衡做一个荷包,等亲事定下的那天,就将荷包送给他。 沈微慈在绷布上已绣了个轮廓出来,打算的是绣一对鸳鸯。 这时候也并不晚,加上身边燃着炭火,沈微慈身上钗饰除尽,沐浴洗过后的头发也松松散下来,打算绣一会儿了再去睡。 室内很安静,夜里只留了一个丫头在屏风外守着,身边留了月灯陪,沈微慈的针线利落,看的旁边的月灯也佩服,拿着个绷布跟着沈微慈学。 这时候外头丫头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姑娘,二爷来了。” 那丫头的声音微微有些慌,沈微慈听了一愣,抬起头正要放了手上的东西走出去时,就见着屏风后一道身形靠近。 她顿住动作,看向站在屏风后站定的宋璋问:“二堂兄夜里来,是不是有些不合礼制。” 宋璋负着手慢悠悠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向灯前的沈微慈。 他见着她一身温婉,长裙铺地,长发更是垂在地上,一身烟蓝衣,雪肤红唇,洛神之貌。 目光又扫过她手上的绷布,宋璋淡淡道:“三堂妹好歹叫我一声堂兄,我便是你堂哥哥,有什么不合礼制的?” 沈微慈一见着宋璋便有些紧张,不知他又要来找她什么麻烦。 她直接了当的问他:”现在三堂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戒备的神色,长腿一迈,就直截了当的坐在了沈微慈的对面,又冷着一张脸扫过月灯,黑眸定定看向沈微慈:“叫你的丫头先出去。” 沈微慈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宋璋:“难道二堂兄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丫头的面说?” 宋璋脸色一沉,黑眸不耐烦的看着沈微慈:“别叫我说第二遍,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赤裸裸威胁的话,看宋璋的脸色,像是完全不在说假话。 沈微慈知道自己这个堂兄权势滔天,连侯府里的人都不怕,上回永安侯府里的人过来亦高高在上,自己在他面前确实如卵击石,没必要硬碰硬。 她在侯府里的生存之道本也是小心谨慎,藏避锋芒。 将手上的绷布放在桌子上,沈微慈叫月灯先出去,等月灯出去后她才看向宋璋问:“现在二堂兄可以说了么?” 宋璋看了一眼沈微慈放在矮桌上的绷布,嗤笑一声,修长的手指将它拿在手里把玩,在见着上头绣着鸳鸯的轮廓时,眼里讽刺更甚,抬头看向沈微慈:“给章元衡绣的?” 沈微慈想到宋璋之前讽刺她的那些话,估计他心里又多想什么用手段勾引章元衡了。 她不想多说,只道:“我绣给谁,与二堂兄似乎没有关系。” 说着她反问一句:“还是说二堂兄就这么关心我这个是绣给谁的?” 宋璋的手指一顿,眼里迸出冷意,将手上的绷布扔到桌上,冷笑:“你自以为章元衡被你迷的神魂颠倒,是不是不信你也可以随时被别的女人代替?” 说着他眼带轻蔑,看着沈微慈长发披泄:“瞧你现在眼带春色的样子,是不是正等着章元衡风风光光来娶你,然后你成伯爵府的少夫人,一下子跃上枝头了?” 第105章 沈微慈听着宋璋讽刺的话神色不变,看着宋璋:“随二堂兄怎么想就是。” 沈微慈已不想和这人解释太多了,他自来高高在上,怎么会理解呢。 宋璋看着沈微慈安静的面容抱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微垂的眼帘,缓缓开口:“昨夜章元衡从我这儿领了两名美貌的婢女回去了,堂妹不若猜猜,章元衡有没有和她们一夜春宵。” 光华之色流转在两人之间,应景着外头丝丝风声,宋璋一身玄衣坐在沈微慈对面,看着她微微一怔的神情,看着那一缕落发从她肩头落下,垂在她颊边,微微轻颤的那一抹风情。 他好整以暇又似高高在上的端详着她的每一个表情,毫不避讳的眼睛从她的黛眉滑向她的下巴,又落在她被烛火染成棕色的眼眸,明明灭灭,故作镇定。 他像一个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露出破绽,然后再猛扑上去咬断她的脖子。 袖口外的指尖紧了紧,沈微慈知道宋璋在打量她。 她的眼睛只看着桌面,摇摇头,声音淡淡:“我并不想知道。” 其实沈微慈觉得章元衡就算带婢女回去也说明不了什么,就算有什么,她来这么些日子也知道,世族子弟身边多有通房丫头,也算不得什么背叛。 再说沈微慈本也没有期望将来与章元衡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而不纳妾,纳妾也不过是寻常的事情。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淡然的神情,不知怎么,心情竟好了些:“哦?你真不想知道?” 说着他依旧讽刺的看着他:“也是,堂妹估计自己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我只怕章元衡被那那两个婢女榨干了身子亏空了,堂妹空了也提醒提醒他。” 沈微慈这才敛眉看向宋璋,低声道:“要是堂兄过来就为了说这个的话,我已经听见了,堂兄现在能不能走了?” 沈微慈这般毫不留情面的赶人,宋璋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也没遇见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 宋璋的唇上紧了紧,眼里的寒意几乎将沈微慈浇凉:“我什么时候走,不需的你来提醒我。” “上回你用我碳的事可还没完。” “圣上赏赐的东西,外人动了,那便是要进牢狱的,堂妹该不想要进牢狱吧?” 沈微慈听宋璋果然又提起这事,她道:“动堂兄的碳本是我无意之失,对于堂兄来说,那几块碳根本算不了什么,为什么堂兄要这样为难我?” 宋璋懒洋洋的挑眉:“几块碳是算不了什么,在爷眼里便是几十斤碳给旁人用了,爷也不会计较。” “可你用了,就是不行。” 沈微慈一顿,看着宋璋:“为什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声音低沉:“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看来就是因为讨厌她。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这种讨厌为何而起,明明她在他面前已足够小心了。 他像是无缘无故的对她带着恶意。 她失神的看着桌面,怔了一下轻声问:“是因为上回玉佩的事情,堂兄讨厌我才这般针对我的,是么?” 第106章 宋璋看着沈微慈失神的眼睛,目光又落在她领口出,白玉般的皮肤被紧紧包裹着,明明只能看到一小截玉颈,他却觉得无比诱人。 他偏过眼去皱眉:“不是。” 沈微慈就抬头看着宋璋问:“那我是什么地方惹了堂兄不喜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睛,无辜的眼里有些失落,他几乎又要被她这双眼睛骗了去。 想起她给章元衡写的信,想起她在章元衡面前那欲拒还迎的羞涩姿态,他的心里就对她有一股无名火。 他的眼神重新锐利起来:“你哪处都惹我不喜,明白了吗?” “要我原谅你,往后半月里,每日戌时到我院子里给我生碳,不然你要想嫁人,也先去大牢里住些日子再说,到时候我倒是想看看,谁会娶你。” 冰凉的声音无疑是一把冷酷的利刃,让沈微慈忽然明白面前人对她一丝情面不讲。 她竟然还妄想着与他讲道理。 他高高在上,从来没将她放在眼里过,又怎么会心平气和的与她讲道理。 耳边又传来他倨傲的声音:“你也别想着谁能为你求情,即便你说到老太太那儿去,老太太也救不了你,我说的话,决定的事情,那便一定能够办到。” “你要不信便可去试一试,那时侯任何情面都没有了。” 说罢宋璋这才站了起来,低头看着沈微慈苍白的脸色:“我倒更想知道三堂妹这双手生的炭火,是不是更暖一些。” 宋璋说罢这话,再看了垂着眉目的沈微慈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他出到庭院外,却又驻足在原地,转身看向窗内剪影。 那坐着的身影依旧坐着,直到外头的丫头进去,才微微动了动。 宋璋不禁想沈微慈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又想,其实她要是服软求一求他,他也不是不能放过她的。 她在别的男人面前都能含笑盈盈,主动勾引,怎么偏偏在他的面前就是另外一番姿态,从来也没有主动笑过。 明明自己的身份地位比起章元衡好了不知多少,又跟她同住在侯府里,她不是更应该选择自己么。 她既然在自己面前摆出了那番柔弱之态,怎么不继续往他身边凑。 这般想法一出,宋璋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的心跳了两下,深知自己对沈微慈过分关注的心思,他对她产生了兴趣,甚至于产生了想将这个人占为已有的心思。 更甚至夜里想起她,身上那股冲动便很难消退下去。 对于这个认知,宋璋并不太过于苦恼,沈微慈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于好得到,只要他愿意,二房的估计会赶着送人过来。 可他要的不是这样,不该是他主动要人,显得他先喜欢上她,本就该是她主动的。 若是她能认清形势。 他眼神变换几瞬,也不再看窗上剪影,转身离开。 这头月灯见宋璋出来后就赶忙跑了进去,一进去就见着姑娘撑着额头看着桌面,一副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就喊了一声:“姑娘。 第107章 ” 沈微慈听见月灯的声音没有反应,脑海里还回想着宋璋刚才的话。 他或许真会送她进牢狱里,那时候她的所有前路都会被堵死。 身子撑着矮桌起来,沈微慈看向月灯:“入睡吧。” 月灯一愣后连忙跟着起来给沈微慈宽衣,又问:“刚才二爷进来到底说什么了?” 沈微慈看着月灯低声道:“他说章公子从他那儿带回去了两名美婢。” 月灯的手一顿,眼睛瞪大的看着沈微慈:“章公子不是说这两日要来提亲吗?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上回他说的言之凿凿的,难道也是个伪善君子?” 衣裳褪去,沈微慈坐在床沿上,着一身单衣看着面前愤愤不平的月灯。 她叹息一声低声道:“这事真假先不说,即便是真的,也没什么可气的。” “我倒是仔细想过一番,章公子这般年纪身边一直没有通房,本已是难得了,忽然在宋璋那儿带回了两个美婢,其实有些突然。” “宋璋的官职身份本就比章公子要高,按着我对章公子这些日子的了解,他该不会这么唐突的找宋璋要人才是。” “只是若是假的,那宋璋骗我的理由我亦没想明白,这事真假不好定论,你也先别生气,过两日再说。” 月灯听着沈微慈一番分析平静下来,又坐去沈微慈身边道:“今日姑娘等了一天了,也没见伯爵府的媒人上门来,明日是不是就会有人了?” 沈微慈依旧摇头:“或许吧。” 她看向摇曳的烛火,只不知这样平静的日子还剩多久。 到了第二日,沈微慈直到日暮也没等到伯爵府带着媒人过来的事情,不由渡步再屋子里,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 月灯也担心的问:”章公子不是说这两日就来提亲么?怎么还不来?” 沈微慈站在窗前不说话,轻轻呵出一口白气。 一片落叶落至她眼前,她看了看,让月灯关了窗。 重新坐回到火炉旁,沈微慈想着章元衡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失约的。 又或许是他这两日太忙,可能明日就会来了。 可要是他来的太晚…… 她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已没有了刺绣的心情,靠在椅子上微微出神。 晚饭后不久,沈微慈问月灯:”离戌时还有多久。” 月灯便道:“还不到半个时辰了。” 沈微慈眉间就落了愁。 月灯看出沈微慈难得微微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沈微慈却摇头:“没什么。” 顿了一下她又道:“待会儿我要去二堂兄院子一趟,你跟着我,不管见我做了什么都别冲动,明白吗?” 月灯一听这话愣住,忙问:“姑娘去二爷那做什么?”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上回炭火的事,他要我连着半月去他院子里生碳,不然便会将我送去牢狱里。” 说着沈微慈歪着身揉了揉眉头:“他说那碳是宫里御用,圣上赐下的,我动了御赐的东西,按着律法该入狱。 第108章 ” “他这样的人不像是对我开玩笑,我想了一夜,这回顺着他就是,好让他往后再别为难我,我与章公子的事情我已预感在悬崖边上,这时候不想再生别的事端了。” 月灯听了气的一下子站起来:“这真真是欺负人。”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他不是要人给他生炭吗,我替姑娘行不行?” 沈微慈看着月灯依旧这么冲动,拉着她坐下:“待会儿去了再说吧。” 到了时辰的时候,沈微慈才带着月灯和禾夏出去。 禾夏在前头带路,又好奇的问:“姑娘这时候去二爷那儿做什么?” 沈微慈只低声道:“堂兄让我过去说事,但这事你亦别主动去外头说,免得有人随意猜测。” 禾夏点点头,笑道:“姑娘放心吧,我嘴可严着呢。” 沈微慈笑了笑,看着冬日里尽黑的天色,听丫头说再过不久就会下雪了。 一路到了宋璋的院子,比起沈微慈那处院落,这座院子则挺括大气的多。 门口处也不是婢女,反而站着侍卫。 那侍卫见着沈微慈过来,两把长枪就拦在她面前:“将军不在。” 沈微慈愣了一下又松了口气,点点头正欲走的时候,里头忽然出来个丫头,朝着沈微慈问:“可是三姑娘?” 沈微慈顿步侧头看向那丫头,点了点头。 那丫头就笑了下,又对着那拦着的侍卫道:“我们爷吩咐了,要是三姑娘来了,直接让人进来就是。“ 那门口的侍卫听到这里,这才让出了路。 沈微慈带着月灯和禾夏正要进去的时候,那丫头却又笑着拦在前面:“我们爷说只能让三姑娘一个人进去。” 沈微慈也不想多耽误,想着不过生个碳走了就是,她转身对着月灯和禾夏道:“外头天冷,你们不必等我,只将灯笼给我就是。” 月灯不放心:“待会儿姑娘一个人回来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沈微慈看着月灯担忧的眼神,凑去她面前低声道:“入冬风大,你们站在外头等我,吹凉了谁照顾我?我不过回程的路,不到两刻钟,还在侯府里,出不了事情。” “再说今日先估摸个时辰,要是快的话明日你等我一起就是。” 这话说服了月灯,她点点头,这才不放心的看了沈微慈一眼,将灯笼放在沈微慈手上,跟着禾夏提着另一盏灯笼走了出去。 见着月灯出去,沈微慈跟着那丫头往屋子里去,一眼过去便是五间上房,中间是两间开阔明间,两边依次是次间,梢间,仅仅从格局上来看,比起二院文氏的院子更气派些。 进到里头,丫头引着沈微慈穿过摆满器物的博古架往里走,便到了一处像是宋璋平日里务公的书房。 那正墙上裱着文经,西南墙上摆着多宝阁,下头铺着羊绒地毯,上置一紫檀木大案桌,四周莲花纱灯摆了七八盏,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屋里的熏香缭缭,满堂富贵。 那丫头指着地上的几个精致的炭盆,又对沈微慈道:”爷说三姑娘将这几个炭盆生好了就行了。 第109章 “ 沈微慈低头看了看,足足五个炭盆,也不知是宋璋真这么怕寒,还是他故意折磨自己。 她看了一眼旁边那丫头些微有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是要等着看她笑话似的,不由抿唇蹲下了身。 她不是侯府里那些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姑娘,生炭火对于她来说实在再简单不过了。 从前她在冬日里,拿着外祖母施舍般的递过来的碳渣,依旧过完了一整个冬天。 站在沈微慈旁边的丫头看着沈微慈熟练的动作也一愣,她没想到看起来一身书卷气,温柔又温声细语的人,做起这些事情来竟这样熟练,很快就生好了一盆炭火。 宋璋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冷气。 他步子很快,身姿修长,却在看见屏风后的身影时却缓了步子,手势示意身后的人先出去。 跟在宋璋身后汇报的王参军一愣,话到喉咙又咽下去,规规矩矩退去了外面。 宋璋步子绕过去,正见着沈微慈正站起来,柔弱身子似柳无骨,黑发在灯下看起来也格外光滑。 沈微慈起身后看到突然进来的宋璋也诧异了一下。 她又整理好情绪,看向宋璋:“炭火已经生好了。” 宋璋没说话,静静看着沈微慈的脸。 那光滑的脸颊旁上沾了一丝黑色,颜色并不深,但在那过分白的皮肤上依旧显眼,许是她拨头发时沾上的。 再看她一身玉娇柔的站在面前,眼神里依旧有当初与沈昭昭对诗时的淡定。 眼神又扫过地上的炭盆,生好后还整齐规矩的摆在角落里,整个屋子已经暖了起来。 沈微慈看宋璋一直看她,也不开口,虽不明白他何意,但想着自己要做的事情已做好,就打算离开。 只是在经过宋璋身边时,手腕却忽然被宋璋握住,沈微慈不解的抬头看向宋璋,却见宋璋也正低头看她:“全都是你生的?” 沈微慈眉目坦然:“二堂兄若不信,可问一问旁边的丫头。” 宋璋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握着她的手腕举到面前,娇小白净的手掌上沾着些炭灰。 他屋子里烧的银丝碳都覆了层白色,用手碰一般不会留下太多黑色,除非碰的多了。 他放下她的手,仍旧不忘讽刺她:“三堂妹做这些事情倒是熟练。” 沈微慈眼神平静的回答宋璋:“难道二堂兄不该早知道,我不是侯府里娇惯长大的侯府姑娘么,做这些事情并不难。” 宋璋一顿,细细看了沈微慈两眼,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儿又散了过来,那饱满的红唇就在自己眼前,叫他几乎没把持住要将身子往她身上倾。 宋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独独对沈微慈抑制不了那股冲动,或许他没见过这样柔弱却又似坚韧的人。 还是因为他其实也在被她一直若有似无的勾引着。 他忽然问她:“你勾引章元衡,是因为你喜欢他?” “还是你想嫁进伯爵府去。” 沈微慈听着宋璋又这般莫名其妙问这话,轻轻蹙了眉。 第110章 她从来不会将真心完全交付出去,除非她确认那个人也完全将真心交给自己。 她不知自己爱不爱章元衡,但她的确是想嫁进伯爵府,那是她能做的最好选择。 但此刻沈微慈觉得宋璋问她这个问题有些荒唐,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更不想与他解释。 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眼神垂下,沈微慈打算从宋璋身边走过去,手腕却又被他握住,冷淡的声音响在耳边:“不敢回答我?” 沈微慈只好侧头看向宋璋:“我喜欢章公子,也想要嫁进伯爵府去,这个答案二堂兄满意么?”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仰来的小脸儿,脸色沉了沉,又冷笑一声,松开了她。 “堂妹明日不要忘了时辰,我对你可是不会留任何情面的。” 沈微慈手指又紧了下,垂下眼帘:“堂兄放心就是。” 说着沈微慈从宋璋身边走了出去。 宋璋转头看向沈微慈的背影,纤步聘婷,在层层纱幔下越来越远。 直到人彻底消失不见,他的脸色才彻底的黑了下来。 玄黑的身形站在窗前,他看着庭院里沈微慈挑着一盏灯笼往院门口走,一丝风将她身上的味道带过来,宋璋负手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这边沈微慈夜里独自挑灯回去,路上很冷,更何况是初冬深夜。 她拢紧了身上的斗篷,低着头往回赶路。 路上却正好碰见了正往这边走过来的沈荣生。 沈微慈愣了下,忙喊了一声:“父亲。” 沈荣生这时候在这处见到沈微慈也愣了一下,几步走过来问:“你怎么这时候在这儿?去找你嫡母了?” 沈微慈摇摇头:“我早上落了个东西在这儿,这会儿才想起来找了。” 又朝着沈荣生问:“父亲可是现在才从外头回来?” 沈荣生摇头:“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 说罢他看向沈微慈,张了张口似要再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叹息一声,只对着沈微慈道:“夜里冷,你赶快回吧。” 沈微慈看出沈荣生像是有什么话要告诉她却又不开口,她心里跳了一下问:“父亲是有话要告诉女儿吗?” 沈荣生只是一声叹息道:“没事,你早点回去休息就是,其他的事情,不需你操心。” 说着带着随从就走了。 沈微慈站在原地看向父亲的背影,心里隐隐已觉得出了事。 她重新回过头往前走,路上心里都在想着心事。 只是路上想的入了神,路过阶梯时脚下踩了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就滚到了地上。 膝盖处和手肘处传来钻心的疼,手边的灯笼也一同熄灭了。 眼前彻底一片黑色。 沈微慈咬着牙,用手撑着地面从地上站起来,又摸索着去将灯笼拿在手里。 她仰头看向月色,并没有觉得难受或是委屈,只是觉得心里惴惴的发沉。 弯月洒下的清辉微薄,冷冻的凉风阵阵吹来,她看着前面崎岖蜿蜒的小路,撑在假山上坐靠了会儿,看着唇中呵出的冷气缓缓消散,又借着微弱的月光往回走。 第111章 好在她没走几步,前面又传来微弱的灯笼光线,她看了几眼,喊道:“月灯。” 那头的人听见声音,连忙提着灯笼过来,惊喜的喊:“姑娘。” 月灯回去后不放心沈微慈一个人回来,又折返回路上,没想到路上碰见了。 她看沈微慈斗篷上带着泥,忙问:“姑娘是不是摔了?” 沈微慈喘几口气靠在月灯的身上,忍着身上的疼痛沙哑道:“回去再说。” 月灯低头看见沈微慈难受苍白的脸颊,也不敢多问,连忙扶着沈微慈往回走。 回了临春院后,月灯将沈微慈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才发现她外裳上全沾了泥,再挽了袖子出来,便看到嫩生生手掌上血红的伤口。 其他地方虽也仍旧疼,好在冬日里衣裳厚重,只不过是微微泛青了些。 月灯心疼极了,赶忙叫丫头端热水来给沈微慈擦。 沈微慈倒是并不觉得什么,看着面前月灯和禾夏忙上忙下,思绪早已不在这里了。 她看着帘外桌案上的那只青瓷瓶,青瓷瓶里插着的红梅暗暗散着淡香,又微微有些忧郁的别开眼睛。 月灯的声音打短她的沉思:“药瓶里的药都用完了,我现在去找府医再拿一瓶来吧。” 沈微慈看了一眼脚踝上的伤口,被花枝划了小小一条,也算不得什么。 她叫禾夏去睡就是,又看向月灯:“以前你和我去山上给我母亲采药的时候,我身上的伤口可比这还多。” 说着微慈叹息一声:“这算不得什么,我也不是成为侯府的三姑娘就变娇气了。” “只是我现在担心的是,我与章公子的亲事,恐怕没有那么顺利了。” 月灯一愣,看着沈微慈:“姑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章公子又反悔了?” 沈微慈将发上的银簪取下来放到月灯的手上,一头乌发散下,她疲倦的倒在床榻上,美眸看着帐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但也或许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糟,你也别多想了。” 说着沈微慈眼睛闭上,又一转身,背影对着月灯:“月灯,你也去睡吧。” 月灯看着沈微慈单薄的背影,又听着她疲惫的话,又沉默的替她掖了下被子,这才放下了床幔。 第二天早上去文氏那问了安后,沈微慈本来想走的,文氏却忽然留住她道:“侯府里要给各院的姑娘们做两身冬衣,你在我这儿坐会儿,待会儿跟着昭昭一起选选花样。” 沈微慈默不作声,也听话的陪在文氏身边,留在了二院里同沈昭昭一起陪文氏用早膳。 沈昭昭最近对她的情绪收敛了许多,虽说仍旧是不冷不淡的,却没有再主动找事,就连两人坐在一起,她也没有再讽刺两句。 坐了没一会儿,几个婆子抱着布匹过来让沈微慈和沈昭昭选花色,沈微慈没动,想等着沈昭昭选了再选,文氏却先开口道:“昭昭,你是姐姐,让你妹妹先选。” 沈昭昭看了一眼母亲,又不情不愿的对设备慈道:“你快选吧。 第112章 ” 沈微慈沉静眉目,余光处注意着沈昭昭的神色,明明不愿意却强忍着情绪让她。 她淡淡收回眼睛,看着面前那几块布料,随手指了一匹不出挑的粉底紫鹊花的布匹和一匹白底雀纹的。 文氏就笑着叫嬷嬷拿着这两匹布料去给沈微慈做身冬衣。 说着她又关心起沈微慈的病来:“我让你多养几天来问安,你也只歇了一天,这两天身子养好了么?” 沈微慈捂着帕子在唇边,做势咳了一声,又低声道:“二夫人担心了,好了许多了。” 文氏听着沈微慈这声二夫人,便笑道:“往后还叫什么二夫人这么生分?你母亲走了,你往后就跟昭昭一样叫我母亲就是。” 沈微慈有些怯生生的看了文氏一眼,却听话的喊了一声:“母亲。” 文氏听了这声母亲笑了笑,又道:“往后你有什么事也不必与我生分,你叫我一声母亲,往后我也会为着你好的。” “只要你以后都听我的话,我定然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什么富贵日子都有你的。” 沈微慈听了这话心已沉了半截。 但她现在还不能提与章元衡的事情。 章元衡这两天没来,也没让人送信过来,沈微慈不知道他那边是不是出了其他事情,要是说出来后,章元衡那里要不能来提亲,文氏便有理由说她私下里和男子私相授受了。 这件事只能在父亲在的时候提出来,沈微慈打算再等一天。 接着沈微慈又听文氏的声音传来:”明日侯府里要来贵客,你一早起来也打扮打扮,跟着一起去见贵客吧。” 沈微慈便看向文氏疑惑的问:“明日会来什么贵客?”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也不打算瞒她:“你是见过的,大理寺正卿张大人。” 沈微慈便轻声道:“张大人来侯府里定然是有要事,我要是去,会不会不合适?” 文氏笑:“有什么不合适的?” 她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沈微慈一眼:“上回你也见过了,张大人妹妹现在是皇帝宠爱的贵妃娘娘,一场寿宴,多少显贵纷纷赶过去巴结?” “你在他面前露个脸也是你福气。” 沈微慈便不再多话,站起来朝着文氏福礼道:“府医让我上午喝两副药,还剩了一副药没喝,我怕明日带着病气过去,就先退下去了。” 文氏听了这话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道:“你去养着身子也好,我瞧着你这两日也憔悴了,就先回去吧。” 沈微慈微微垂着头,依旧恭敬的退了出去。 沈微慈一掀开帘子出去,沈昭昭就看向母亲不满道:“母亲现在做什么对她这么客气,她的亲事本来就该母亲操办,就算她不愿意,还不是得乖乖听话。” “再说了,她一个没背景的,嫁给张廷义能翻出什么浪来,世家利益紧紧联系着,她要有那本事报复,就不会想着来投靠侯府了。” 文氏靠在椅上,这才慢悠悠的喝茶,看向沈昭昭笑道:“张廷义来,便是对沈微慈有意,万一她明日哭哭啼啼的不是败兴?” 第113章 “再说我要让她多少记得些恩情,现在对她好些没有坏处。” 沈昭昭过去靠在文氏的肩膀上撇嘴:“真想让她赶紧嫁给那个老头子,不然我一看见她那张脸就觉得晦气。” 文氏笑着拍拍沈昭昭的手背:“你急什么,明日张廷义来定然是来说亲事事宜的,当天我就能给定下,要是张廷义着急,三书六礼之后,不过半月就给她嫁出去,或许那时候还没过年。” 沈昭昭笑:“那最好是这样。” “说不定她这身份能嫁给张廷义还要偷着乐呢。” 沈微慈回去后,月灯又去府医那拿了擦伤药回来给沈微慈涂手掌上的伤口。 她一边抹一边看向沈微慈:“姑娘,二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微慈靠在椅子上不说话,只是缓缓饮了一口热茶。 到了下午时,沈微慈叫月灯去前门问问父亲回来了没有。 月灯诶了一声着急出去,又跑回来说二老爷还没回来。 沈微慈看着已经沉了的天色,外头的院门口都已经点了灯笼,再不久天色就要完全沉下去了。 她看着面前铺开的纸张,思量良久,还是写信给章元衡。 虽说她不想总是催着他来提亲,但好歹让她知道他为何说好了过来却一直没来的原因,也好让她心里有了底,知道该怎么应付。 她细细想了许久,终于将笔尖落在了纸上。 月灯一直站在沈微慈身边看着,细心的给沈微慈研磨,内室里很安静,窗户已合上,烛灯已燃起,灯影幢幢,背影萧疏。 好一阵月灯见沈微慈收了笔才问:“今天送过去么?” 沈微慈将信纸放在烛火前烤干,白净的手指上染了一层暖黄,略冷清的脸颊上也半隐在烛光里。 眼眸在烛影里依旧平静,却一直沉默。 月灯看姑娘一直不说话,又见她低头将薄薄一页的信纸放入到信封中,放到她的手上:“你给来福多些赏钱,让他这会儿送过去。” “顺便给前门的小厮说一声,要我父亲回来了,就过来只会我一声。” 月灯点点头,又跑了出去。 月灯一走,沈微慈看着桌面上练习的字体,却再没心思写下去。 眼神又落到旁边绣了一半的荷包上,伸手拿在手里,又放回了桌上。 沈微慈一直等着父亲回来的消息,只是一直等到要去宋璋那里,也没听前门传来消息。 月灯给沈微慈披上斗篷:“这回我就在外头等着姑娘吧。” 沈微慈想着也的确要不了多久,点点头,将另一件斗篷给了月灯。 月灯一愣,忙道:“姑娘的斗篷我怎么能穿?” 沈微慈默默看向月灯:“我捡你回来不是做我奴婢的,这些年有你在身边陪我照顾我,更多的是我依靠你,不然出了这么多事,我独自一个人怎么过来。” 说着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转身先掀帘子出去。 月灯站在原地愣了愣,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眼里润了一下,又用袖子往眼睛上一擦,连忙拢着袖子跟着出去。 第114章 天气已越来越冷,沈微慈头上戴着斗篷上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脸颊。 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诶,你是谁?” 沈微慈顿住步子,往下头另一条路看去,才见着是沈昭昭正往这边过来。 只见她外面披着一件大团花银灰鼠毛边的紫色斗篷,头上戴着风帽,手上揣着手炉子,身后跟了四五个丫头,看起来盛气凌人,又有嫡姑娘的富贵气派。 这里正是岔路处,她像是刚从文氏那儿出来,这会儿碰见了也是凑巧。 沈微慈松开拢着斗篷的手指,抬头露出脸庞:“二姐姐。” 沈昭昭见人是沈微慈,诧异了一下,随即皱眉问:“这条路是往二堂兄的观松居去的,你怎么往这儿走?” 沈微慈脸上不动声色:“是往观松居去的?看来是我走错了路。” “我本要去二院找父亲的,二姐姐可是刚从母亲那儿出来,父亲可回了?” 沈昭昭便神色疑虑的看着沈微慈:“你现在来找父亲做什么?” 沈微慈笑了笑:“不过一些小事罢了。” 沈昭昭就撇了沈微慈一眼:“父亲的随从回来说父亲今晚在应酬,回来已是很晚了。” 沈微慈就点点头,又道:“那罢了。” 又对月灯道:“你不是帕子吹过去了么,快去捡吧,我在这儿等你。” 月灯一愣又忙点点头,去捡帕子了。 沈昭昭看了沈微慈一眼,也根本没等她一起回的意思,也不再说话,带着丫头就走了。 待沈昭昭走远了,月灯才过来沈微慈身边道:“二老爷应酬去了,姑娘今晚应是见不到老爷了。” 沈微慈低头继续走路,听了月灯的话又低声道:“回去再说吧。” 到了地方,月灯站在院门口的廊下等,沈微慈走进去,原以为今日宋璋应该依旧没在的,没想她一进去就见宋璋正靠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双脚更十分没有规矩的搭在桌面。 那模样看起来像是正沐浴过后,里头穿着月白内袍,肩膀上松松披着鹤图大红氅衣,领口松垮露了大片,头发用玉簪固定,微湿的黑发落了些下来。 又见那双冷淡的凤眼自她一进来,便没从她身上落下过,有些冰凉的打量,又有些玩世不恭的轻佻。 沈微慈看了一眼站在宋璋身后给她揉肩的丫头,在她印象里,宋璋的身边总是陪着美姬,随时一副倨傲冷淡的模样,给她落下的印象也同样没有多好。 她不想多开口,也不想多理会宋璋看来的眼神,低头默默生碳。 只是心里一直揣着心事,沈微慈即便动作麻利,也有失神的时候。 在生完最后一盆炭火时,手指擦过滚烫的铜炉,她轻叫了声收回手,便见着指尖落下两个大水泡。 这手指自从碰见宋璋便没全好过,擦伤的地方又烫出了泡,她忍着疼站起来,抬头看向宋璋想要说走时,却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前。 那高大的身形格外压迫,特别是他本就松垮的胸膛正对着自己,沈微慈怔了怔,后退一步,手指却被宋璋忽然握住,拿在了他的眼前看。 第115章 沈微慈脸色一愣,想要抽出手指却动不了,只能抬头问:“二堂兄能不能先松开我的手?” 宋璋挑眉看着沈微慈,微微苍白的脸色,神色里还有一丝慌。 今日自她进来就心不在焉,他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在想些什么?” 宋璋的声音淡淡且低沉,还有那手掌上的温度甚至有些烫人。 沈微慈知道自己刚才有些着急了,想早点回去看有没有章元衡送来的信。 只是即便她动作快了些,也依旧没出错。 她疑惑的仰头对上宋璋的眼睛:“我没想什么,唯一想的是尽快将炭火生好而已。” 宋璋刚才还低沉的眼神忽然变的嘲讽,嗤笑一声:“你在我面前这么不专心,还没人在我手底下能三心二意做事的。” 这话细听来便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挑她的毛病。 她依旧好脾气好声气的回答他:“我不是二堂兄的手下。” 宋璋冷淡了看了沈微慈一眼:“可你现在在为我生碳。” 沈微慈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招惹上这等不讲理的人。 本从来是温和不想多辨是非的,这会儿心里隐隐也有些气。 自来侯府这些日子里,处处受人逼迫踩踏,她忍气吞声换来的却是更加变本加厉的欺负。 就如同她在裕阳的舅舅一家一样,她与母亲的步步退让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并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 从来温柔的人有了脾气,她眼神上抬看向宋璋:“有些话我本压在心底不愿多辩,可二堂兄处处与我为难,说到底不也是瞧着我好欺负么?” “第一面二堂兄用剑指我,第二面二堂兄让狗来扑我,我可能问二堂兄一句,即便我在这侯府里不受待见,我可主动招惹了你们一人?” “那炭火放在我廊下,丫头们认不得那样好的炭误用了,我自知不该是我没问清楚,也与二堂兄赔罪,可二堂兄却不屑一顾,故意折辱我。” “我全能忍下的,我本只想安安静静在侯府过下去,不让任何人为难不快,可偏偏我做什么,在二堂兄眼里便都是错的,即便我已经生好了碳,二堂兄却说我三心二意这样荒唐的理由拿我错处。” “即便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二堂兄这般欺负我,不会良心不安么。” 宋璋难得听沈微慈忽然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之前见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即便沈昭昭故意刁难她,她在众人面前也识礼大度,不多争辩。 那回她对飞花令时,不冒尖也不垫底,总是将自己放在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位置,和人说话也总笑吟吟的温声细语。 宋璋在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着了魔,一闭上眼睛就是沈微慈静静含笑的眼睛,从来没见过这么温柔的人,总是在想,这样的人生气了是什么样子。 他倒真觉得她真有几分似泥菩萨的性子。 这会儿见人生气了,他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张微微生动些的脸庞,不施粉黛的脸庞玉面淡拂,婉转双蛾远山色,唯有一双似嗔非嗔的含情眼如惺忪月,旖旎又勾魂。 第116章 见过无数美人的宋璋也不得不承认沈微慈的容貌难见,即便盛产美人的楼兰国,进贡来的也没这种天然去雕琢的风情,一眼看过去仅仅只是皮相美而已。 他头一回对女人产生一些旖旎的心思,跟他在军营中那些手下见着美人一样,碰见了总想去逗弄一番,即便是惹人生气也好,即便是冷漠的在她面前表现的不屑一顾也好。 天之骄子更想的是让人主动,她只需稍稍那么一勾手指,再一个热烈魅惑的眼神,年轻的少年人或许就热血沸腾了。 可偏偏沈微慈是个安静性子,雷打下来都不动,叫初生情窦的宋璋同样不明白自己是否是喜欢。 唯一想的是想法子能多见见人而已。 即便这样的法子是总欺负她。 宋璋低低笑了声,挑着眉挑衅似的看着沈微慈:“爷可一点不会良心不安,爷就是喜欢欺负人,又怎样?” 这话出来,叫藏在暗处的鸣鹤听了都直摇头,将军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虽说从来没讨过女人欢心,也不至于这样惨不忍睹。 他都不敢多看,这些日子他早看清了,将军分明是对人有意思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不然刚才瞧见人烫了手,就紧张的跑过去做什么。 不过他瞧着这态势,将军这辈子也别想追到女人了。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竟然能这么轻松的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也是,她来侯府一月,虽了解宋璋的不多,但也知道他皇亲国戚,母亲更是郡主,顺风顺水到如今又身居高位,怎么会想着他能良心发现。 沈微慈觉得自己与宋璋说这些本就是多话,她现在自身难保,何必再与宋璋浪费时间说这个。 她又忍下心绪,看着宋璋道:“那二堂兄现在怎样才肯先松了我的手?” 宋璋拇指忍不住摩挲了下那滑腻的皮肤,根根指尖如葱,越看越眼热,又那香气挑拨着他,叫他没忍住将人往身前拉了拉,歪着头饶有兴味的看着沈微慈:“爷的衣裳松了,你给爷穿好,爷今天放过你,怎么样?” 鸣鹤恨不得自插双眼,简直没眼看,这跟耍流氓有什么区别。 沈微慈听罢宋璋的话一愣,指尖在袖口里捏紧,那股屈辱叫她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眼里露出羞怒,声音微微发颤:“我不是你的奴婢。”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这样生气的模样皱了眉,从前的女子巴不得这样与他亲近,他都没给人机会,她竟这样生气。 又见她眼眶渐渐变红,烛光下瞪过来的眼睛里隐隐有水色荡漾,他愣了一下,松开了手指。 沈微慈被宋璋一松手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留下站在原地的宋璋难得怔了怔。 他想起刚才看见沈微慈手指上不仅有水泡,还有细小的擦伤,在那白净指尖上分外明显。 又看沈微慈刚才生气离开的背影,宋璋有些烦躁的重新回到椅子上,丫头连忙过去要继续给宋璋揉肩,又被他一声滚出去吓得脸色惨白,赶紧逃了出去。 第117章 鸣鹤从暗处走了出去,看着宋璋阴沉的脸色,揣测着宋璋的意思:“属下方才看三姑娘的手指烫了,要不属下给三姑娘送瓶伤药过去?” 宋璋黑眸一沉,滚着冰冷的情绪看向鸣鹤:“你觉得爷需得讨好她,给她送药?” 一句话堵住了鸣鹤的嘴,也没敢再提了。 宋璋目光又落到桌上沈微慈给章元衡送去的信上,一声嗤笑,又沉了脸。 手指间把玩着信封,想起她刚才失神的样子,宋璋冷了眼眸。 这么急的给章元衡送信,是怕嫁不出去了么。 这头月灯看见沈微慈从里头出来,脸上明显的表情不好,连忙过去小声问:“姑娘,你怎么了?” 沈微慈摇头,又道:“先快些回去。” 两人一路回去后,沈微慈往门口看了看,又叫来禾夏问:“可有前门的人来传话?” 禾夏摇摇头:“姑娘出去后就一直没人来了。” 沈微慈一愣下又点点头,回了屋子。 而宋璋半夜里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一想到沈微慈手指上的那两个大水泡,还有她那简陋冷清的院子,宋璋一脸黑的从床榻上坐起来,拉了架子上的黑衣披在身上就往外走。 门口守夜的随侍见着宋璋大半夜的出去,又见他里头还穿着寝衣,外头就单一件氅衣拢着,忙又去提着灯笼过去问:“二爷,要去喊祈大人么?” 宋璋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阴沉的如寒冰似的,直接拿了随侍手上的灯笼就大步往外头走。 第二日沈微慈醒来的时候,月灯进来给沈微慈穿衣时,忽见着床头上放着一个透白的瓷瓶,不由拿过来到眼前看了看,对着沈微慈问:“这是姑娘的?” 沈微慈闻言看了一眼拿到眼前细看,并不认得这个东西。 她将瓷瓶打开,里头一股药味传来,她蹙了眉看着月灯:“是你在府医那儿拿的么?” 月灯摇头:“我记得府医那儿拿的是绿色的,不是这个颜色啊。” 她说着去身后斗柜上将瓶子拿来给沈微慈:“这才是我去府医那儿拿的。” 沈微慈将两个瓶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又随手放在床头:“这些先不说,这会儿先收拾了去二院,不然怕来不及了。” 月灯也忙诶了一声,麻利的帮沈微慈收拾。 临走前月灯给沈微慈系斗篷,又问:“姑娘的手指忘了上药了,要不上了药再走吧。” 沈微慈将斗篷里的手指拿到眼前看了看,昨夜还红肿的水泡现在已消了大半,其他擦伤也好了不少。 她收紧手指,看着月灯低声道:“这会儿不急,先跟我出去吧。” 主仆两人一路往二院走,却又在半路碰见了宋璋。 只见他站在主路上没动,像是在等什么人,见着沈微慈过去,竟然朝她问了句:“手指好了吗?” 沈微慈诧异的抬头,这会儿天又黑,即便灯笼照着也看不明朗人的模样。 宋璋的脸同样看不清晰,却能感受到那双暗色里深深看来的眼睛。 第118章 她只稍一诧异,接着便轻声细语的回他:“好多了。” 又补了句:“谢过二堂兄关心。” 沈微慈说话已习惯做到不出错处,即便两人昨夜闹了不愉快,她依旧好脾气说话。 宋璋听着沈微慈的话,低头瞧着沈微慈又半低垂下去的眼睛,纤长的睫毛温婉,总是如兰花香沁人心脾,如暖过春风。 他忽想起她曾经那身月白旧衣,路过他身边时恍如高山雪莲。 昨夜握在手心的手指也那样柔软。 颇有些放浪不羁的人心跳了跳,又倨傲的不再答话的错过身去。 沈微慈见着宋璋走了,又拢紧披风快了步子往二院走。 到了二院,门口的婆子去传话,她等在外头,听着里头父亲传来的声音,手指顿了下,掀开帘子跨了进去。 中堂上文氏正与沈荣生出来,又送茶去他面前,而沈荣生则与文氏说着家常。 两人见着忽然进来的沈微慈一愣,沈荣生放下手上茶盏看向沈微慈问:“怎么这么早就来问安了?” 沈微慈余光见到文氏不悦的眼睛,像是不高兴她直接进来。 她安安静静的拢着袖子,看向父亲道:“昨日章公子来信说今日会叫媒人来提亲,女儿昨日本想来告诉父亲的,只是昨夜父亲回来的晚,女儿便想着今早早些来告诉父亲一声。” 站在沈荣生身后的文氏听了沈微慈的话脸色大变,几步上前到沈微慈面前脸色难看道:“你在胡说什么话?章公子,哪家的章公子?” “难不成你私下里与其他男子私相授受了不成?!” “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情,你竟有脸面在你父亲面前讲出来。” 文氏的语气颇有些质问与严厉,唾沫几乎全飞到了沈微慈的脸上,让沈微慈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要不是迫不得已,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这话挑出来。 今日父亲一走,张家的过来,文氏将她与张家的亲事定下,自己恐怕都不好挣脱。 张府门第她见识过富贵,连文氏都要巴结。 从来是父母之命,文氏现在是她的嫡母,她要如何打发自己,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根本无需过问她的意思。 她忍着文氏说完,又将眸子看向了沈荣生。 沈荣生也觉文氏的反应大了些,走过来拦住文氏道:“你这话过了些。” “毅勇伯爵府的章二郎是我给微慈选的亲事,章二郎和微慈也是在我书房里见过的。” “两人哪有你说的什么私相授受这样不堪。” “毅勇伯爵府家的既有意来提亲,这事是好事。” “将来和昭昭一起出嫁,你不也省心?” 文氏听了沈荣生这话脸色大变,指着沈容珩大怒:“她才来一月,你就竟背着我给她选了人家了。” “你当初对昭昭可有这样上心?” 沈荣生头疼的看着文氏这样无理取闹:“昭昭的亲事是自小定下的,我如何操心?” “正好今日章家的有媒人上来,你也好好准备准备,将微慈的亲事谈妥了,她将来嫁进伯爵府里头,你脸上也有光不是?” 第119章 “人家也夸你这嫡母没有亏待庶女。” 文氏万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事,张廷义今日也要来,岂不是乱套了。 她又指着沈荣生和沈微慈,气得发抖:“你们倒是瞒的我紧,这门亲事我绝不会答应!” 沈荣生脸色一变,皱眉看着文氏:“你这妇人现在又撒什么泼,这可是微慈一辈子的事,你待她好些,将来她嫁进伯爵府去,不一样也会好好孝顺你?” “现在一桩好亲事摆在前面,你又闹什么,就这么见不得她好么!” 文氏听着沈荣生这一生怒吼,身子一歪撑在身后的案几上,手指捂着胸口,气的用尖尖的指甲指着沈荣生道:“你别与我说这些话,今日我便将话给你挑明了,我打算让微慈嫁给张廷义,张廷义今日也会带着媒人上门。” “张廷义是什么人,你能得罪的起?!” 文氏的话犹如一声惊雷炸在屋内。 即便沈微慈早已经猜到,可当这话从文氏的嘴里亲口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这大宅门里吃人。 她兜兜转转千里过来,竟然还是逃不过这样的命运。 这般想来,也感叹命运弄人。 沈荣生更是一脸惊愕的看着文氏:“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文氏冷哼一声冷冷憋了一眼沈微慈,又眼神转向沈荣生:“这个时候了,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追究做什么?沈微慈嫁去给张廷义可一点不委屈她。” “你也不想想那陈赫参你的折子,人家可没想着罢休,皇帝念着宋璋和大房的能压着一两次,可不能次次都压。” “再你这次要得罪了张廷义,你便什么都不是了!” 沈微慈低垂的眉目听到这里一顿,抬头将目光看向了父亲。 只见沈荣生指着文氏,脸色涨红:“你这妇人,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先与我说?” 文氏又是一声冷哼:“瞒着你可不是我的意思,可全是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说你优柔寡断拿不定主意,瞒着你也是逼着你。” 此刻将所有话都挑明了,沈微慈也终于明白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是为何了。 原来从她进府的那一刻开始,全都是算计好了的,难怪老太太会那样和善的作主没有为难她。 沈荣生此刻没了声音,僵在原地。 文氏看着沈荣生这副样子,又冷笑道:“这事你还要不要再问下去?不管当着谁的面,总之张廷义今日就带媒人过来,我也不怕将话都挑明了。” “至于要怎么选,我可管不了,大不了你自去跟老太太说去。” 沈荣生的脸色又是一变。 文氏都这么说了,沈荣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全是老太太的主意。 他惊疑不定的看了旁边的沈微慈一眼,又拉着文氏的胳膊挑开帘子往里头走,低声呵斥:“去里头说,别当着孩子的面。” 文氏冷冷一笑,被沈荣生拽着进了帘子。 沈微慈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她想着若是章元衡若能够信守承诺前两日先来提亲,这事或许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文氏和父亲大闹一场,不会答应这门亲事,要么父亲会念及一丝父女情谊,让她嫁给章元衡。 第120章 总之张府的人还没来,也算不上多得罪。 可现在闹出来,加上刚才文氏那番话,她也忐忑父亲会怎么选了。 这时候中堂外头的帘子又被挑开,沈昭昭和沈彦礼过来问安,只见他们见沈微慈一人站在里头,就一边解斗篷一边问旁边的婆子:“父亲和母亲还没起来?” 旁边的婆子脸色就期期艾艾不知该怎么回,犹犹豫豫的模样让沈昭昭瞧出不对,又看了沈微慈一眼,直接掀了内帘往里头走去。 沈彦礼看着沈昭昭走进去,就侧头看向沈微慈问:“你怎么来这么早?” 沈微慈本没什么心情回他,但还是轻轻开口:“来了才知来早些了。” 沈彦礼长长哦了一声,拉着沈微慈去位置上坐:“你一直站着做什么,坐着啊。” 沈微慈看了沈彦礼一眼,又垂眼安安静静的坐下。 沈彦礼看了看沈微慈闷着不说话,搭话一句她接一句,也觉没什么意思,正要也去掀帘子进去的时候,就看到沈昭昭被母亲身边的贴身婆子请了出来。 只听那婆子对沈昭昭低声道:“二姑娘,老爷和夫人正在商量事,您先在外头等会儿,您看您要喝什么茶,老奴去给您泡来。” 沈昭昭根本不想喝什么茶,只好奇的朝着那婆子问:“父亲和母亲到底在说什么?怎么听不得了。” 那婆子微微撇了一眼坐在椅上的沈微慈,又看着沈昭昭低笑道:“您都不知道,老奴哪里知道,您后头问夫人就是了。” 沈昭昭这才没问了,又看向坐着的沈微慈,坐在她身边想到今天她就要和一个快五十的老头定亲,就觉得有些幸灾乐祸。 那张廷义的名声在京师里可谓是无人不晓。 克妻倒不说,却是极好色,早些年放纵过度身子亏了,这年纪了,折磨女人的其他手段就多了。 那些个被他纳进去的妾室,隔一段时间都会抬出去个,那些妾室多是一些家生婢,或是皇帝赏赐下来的领国供奉来的美人,再或是青楼赎的,死了也没人管。 正经人家的哪里敢将女儿送进去。 她有些同情的看了沈微慈一眼,靠着椅子朝着她说了话:“妹妹今日怎么依旧打扮的这样素净?家里来贵客了,你就不好好打扮打扮?” 沈微慈听着这话,再看沈昭昭那副面孔,眼里生了讽刺,又垂下眼去不语。 沈昭昭看沈微慈竟然敢不回她的话,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就是朝着沈微慈皱眉道:“我问你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社微慈看了沈昭昭一眼,即便那眼里不如寻常温和,但从来平和的人说话依旧带着几分雅致:“二姐姐不必挂心我的装扮,贵客也不一定在乎。” 这话堵的沈昭昭一愣,几乎没反应过来。 沈微慈几乎没有敢拿话堵她的时候,平日里不管说话做事都是让着她,今日却一反常态不将她放在眼里,不由渐渐有了些恼怒。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沈微慈:“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第121章 沈微慈身形不动,看了沈昭昭一眼,头疼的不想理。 还是文氏身边的婆子见状过来拦着,扶着沈昭昭小声道:”里头老爷和夫人在商量要事,这会儿闹起来了不好。” “再说上午还要来人,二姑娘忍着些吧。” 沈昭昭听了这话才歇了气,也是,沈微慈待会儿就要被母亲带去见张廷义,这时候闹起来了,的的确确不太好。 她忍下脾气,朝着沈微慈冷冷一哼,又坐了下去。 对面的沈彦礼朝着那婆子问:“怎么说了这么久还不出来?” 那婆子就朝着沈彦礼笑道:“兴许没一会儿了。” 沈彦礼就意兴阑珊的靠着椅子慢悠悠的喝茶,想着今日还邀了好友出去醉香楼里小聚,听说那里又新去了几个会弹曲儿的清倌,这会儿心痒痒的,几乎快没什么耐心等了。 想着回去就换身好看衣裳,用了早膳就带着随从出去。 站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担忧的拽紧了沈微慈的衣袖,沈微慈没动,看向了帘子里头。 外头的天色已微微有些亮了,里头沈荣生和文氏之间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了几句,虽听的不清晰,但也知里头是在争执的。 又过了一会儿,帘子终于动了动,沈荣生一脸愁色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他看了沈微慈一眼,招手让她过去他身边。 沈微慈起身走到沈荣生的身侧,他的眼睛略微愧疚的看着她:“微慈,听你母亲的吧。” 沈微慈听到这里,心里已经跌到了谷底,她知道她的父亲最后还是没有选择考虑她。 沈微慈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抬头看着父亲的眼睛,里头雾蒙蒙似有清澈溪流:“我能再与父亲单独说几句话么?” 沈荣生一顿,看着沈微慈:“你想说什么?” 沈微慈依旧看着父亲的眼睛:“女儿要说的话只能与父亲单独说出来,旁人听了或许不好。” 沈荣生看了眼沈昭昭和沈彦礼,还是点点头,让沈微慈跟着他去偏室的小茶厅。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跟着父亲往偏厅走的背影,皱眉道:“她该不会知道她要嫁给张廷义了吧。” 旁边吊儿郎当品茶的沈彦礼听罢一惊,本来是摊摊的坐着,这下一下坐直了,看向沈昭昭:“你说三妹妹要嫁给张廷义?” 沈昭昭看向自家大哥,笑了下:“这事母亲让我不让去外头说,再有哥哥的嘴不严,这才没告诉你。” 沈彦礼一愣,随即惋惜:“当真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沈昭昭轻笑了声:“那是她的命。” 沈彦礼挑眉,看着那袅娜消失的裙边,虽说心里惋惜是真惋惜的,但也只有惋惜了。 这边沈微慈站在父亲的面前,微微低着头,温和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安静,烛灯光华,映在她简单花色的锦衣上,褶皱处流转,螓首蛾眉,眼尾靡然。 就连沈荣生见了沈微慈这容貌心底也很是惋惜舍不得,这般漂亮又有才情的女儿,嫁给张廷义那老东西实在是可惜了。 第122章 只是这事家中妇人胡乱做主,张廷义如今又要带媒人来,他在官场上也得罪不起,更何况自己在皇帝那儿还记着一笔,随时都有被革职治罪的危险,两厢权衡之下,他也没法子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知道自己对不住这个女儿,她过来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反被文氏和昭昭一直压着,他心有愧疚,低声道:“你嫁过去我会多为你备些嫁妆傍身的,还会多给你选几个丫头。” “在张府你只要不出错就会富贵一辈子的,凭你的容貌,讨张廷义的欢心不是难事。” “他家里虽有一个傻儿子,但那就是个半痴人,你只要能给张廷义生个儿子,往后你的地位便稳固了。” “说不定你还能有封号,有自己的私产。” 沈微慈心里的讽刺已快要压不住,手指硬陷在手掌中才稳住了情绪。 她红着眼睛抬头,看着父亲轻轻道:“父亲可想过,女儿嫁进了张府,外头可怎么说?” “我与伯爵府章二郎的亲事本就是父亲一手撮合的,如今章家今日来提亲,要正好撞见了张府的,父亲舍了伯爵府的亲事,将女儿嫁给张廷义一个年近五十的老鳏夫,章家的便不会有怨言么?” “此事一是父亲不守信用,二是张廷义的名声本就不好,寻常世家多避讳,再张廷义正妻才走不过一年,父亲就将女儿嫁过去,外头人不定会说父亲巴结攀附权贵,少说也有些闲言碎语。” “再有伯爵府这事一起,父亲不仅得一个不守信用,更得一个攀权附贵的名声,再我与章公子本已两情相悦,我虽不能决定我亲事,可章公子和毅勇伯爵府的该如何想?” “章公子本是皇帝身边的人,难免不会将此事说出来,传到皇帝耳朵里,再有外头那些风语,到时候父亲在皇帝心里的印象,也怕好不到哪里去。” 说着沈微慈拿帕点泪,泪盈盈道:“女儿也知父亲有难处,自从母亲走后,女儿便将父亲当作唯一依靠,女儿不想让父亲为难,可女儿刚才那番话也全是为了父亲着想。” 说着沈微慈仰头看向沈荣生:“再有今日伯爵府的和张府的碰到一起,事情总之要撞破,不是两家的都得罪了?” “毕竟是父亲先提与毅勇伯爵府的亲事,总是不好解释的。” “当下只有继续与伯爵府的亲事,才能更好保住父亲的名声啊。” 沈荣生一听沈微慈这话,倒的确是有些道理,张家虽显赫势大,可谁家将好女儿往那火坑里嫁,这名声传出去,他往后在官场上总要受些闲言碎语。 再有章元衡是皇帝身边人,这般毁了约,一气之下在皇帝面前告状怎么办,到底也是自己对不住人家。 沈荣生皱着眉在屋里渡步,现在事情闹成这地步也是他没想到的。 接着他又听到沈微慈过来说:“刚才女儿已经叫丫头带信去前门,让人送信去毅勇伯爵府去,让章公子明日再来提亲,也免了今日尴尬。 第123章 ” 沈荣生听到沈微慈这样说,不禁对自己这个懂事的女儿又愧疚了几分。 他叹息:“难为这时候你还顾全着大局。” 沈微慈红着眼眶看着沈荣生:“女儿别的不知道,女儿只知道不想让父亲为难罢了。” “只是女儿已与章公子两情相悦,父亲也应知道的,如今又要嫁给年近五十的张廷义,女儿着实也不愿的。” 沈荣生负手皱眉,一直在屋子里渡步,迟迟不发一言,满脸的愁。 他当然也想让沈微慈嫁给章元衡,也不至于落个苛待女儿的名声。 可张廷义哪里是能得罪的起的,将来官场上随便使个小绊子,再有陈赫那紧抓不放,他也自身难保。 不管怎么选都有难处。 沈微慈静静看着沈容珩在屋子里转,默默站在一边,她心里也在想,要是最后父亲仍旧答应了张廷义的提亲,那自己还能想什么法子。 她心底再清楚不过,不能将全部的希望都放在父亲身上,父亲摇摆不定,内心不坚,或许文氏和老太太一挑拨,又会倒向她们那边了。 更何况,在利益面前,自己这个女儿,在父亲心中也并没有那么重要,父亲纠结在意的,从来也只有他自己罢了。 偏厅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有声音,直到外头忽然进来了一个人。 只见文氏一脸的严色,看向沈微慈也再没有之前那伪善的温和,狠狠剜她一眼又看向沈荣生:“你还与她多说什么?” “从来都是父母掌管婚事,她不愿也得愿。” 这时候沈昭昭也过去母亲身边,附和了一句:“就是,父亲你别再与她多话了。” 沈荣生看向文氏:“这事不是你这妇人想的那么简单,毕竟是我撮合与伯爵府的婚事在先……” 文氏还不等沈荣生将话说完,立马就高声道:“什么先不先的?只要没答应定亲,那就没有个先后!” 沈荣生甩袖:“你这泼妇懂什么,到时候我的名声可毁了!” 文氏就冷笑一声:“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得罪张廷义的好,还是得罪忠毅伯爵府的好。” “忠毅伯爵府早落寞了,后辈里也只有章二郎稍有些出息,章家长子还是个病秧子,更没指盼。” “可张廷义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只要张廷义在圣上面前吹吹风,外头那些人谁敢胡说八道。” “再有张贵妃还盛宠,外头谁不看张家的脸色,还敢去乱嚼舌根?” 沈荣生一顿,看着文氏:“你这妇人现在少说两句!” 文氏拢着袖子看着沈荣生,冷声道:“我少说两句?张廷义再过不一会儿就要带着媒人来了,我少说两句?” “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怎么应付!” 文氏说完这话,一甩袖子就拉着沈昭昭走了出去。 沈昭昭临走前还不忘得意的看了沈微慈一眼。 沈荣生看着文氏走出去的背影,这才看向沈微慈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再想想。” 沈微慈默默低头,嗯了一声,再看一眼沈荣生微微佝偻的身形,默了默神情,往外头走。 第124章 一出到外面,沈昭昭就拦在她面前笑的得意:“马上要嫁给张大人了,你心里一定很高兴吧?” “你嫁去张府可是泼天的富贵,啧啧,就不知你这身子能不能受得住折腾了。” 沈微慈不动声色的看着沈昭昭,丝毫不被她挑起怒意:“这泼天的富贵既然这么好,要不二姐姐与我换?” 沈昭昭脸色一僵,随即冷笑:“这富贵还是让给妹妹,谁叫我是姐姐呢。” 沈微慈淡淡抿了唇:“也是,姐姐的好我都会记得的,就算最后嫁去张府,我也记得二姐姐对我的好。” 沈昭昭脸色一变,瞪着沈微慈:“你威胁我?”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情绪很淡,眸底如淡月:“记着二姐姐对我的好,就是威胁二姐姐了?” 说罢沈微慈从沈昭昭身边错过:“那便随二姐姐想吧。” 沈昭昭愣了愣,她原以为沈微慈会哭哭啼啼朝着她母亲大闹一场,然后再被婆子嫌吵闹绑起来,唯独没想到沈微慈这么平静。 平静的连她的挑衅都这么淡然。 像是一颗石子落进了水里,连一圈涟漪波纹都没有。 她转头看向沈微慈的背影,阴阴笑了一声,她倒想看看她还能有骨气到什么时候。 月灯跟着沈微慈出去后,忍不住问:“刚才姑娘说章公子今日要来提亲,可是真的?” 沈微慈摇头:“我不提章公子提亲的事,怎么让父亲知道二夫人打算将我嫁给张廷义的事情。” 月灯一脸担忧:“可现在怎么办?要是老爷也要将姑娘嫁给张廷义怎么办?” “要不我们去求求老太太吧。” 沈微慈苦笑一声看向月灯:“你早上还没听明白吗?本就是老太太的主意啊。” 月灯愣了愣:“那现在怎么办?” 说着她又气的咬牙:“这侯府里果然处处都是吃人的地方,他们要真做出这种丧良心的事,大不了姑娘偷偷逃出去就是。” 沈微慈轻轻抿唇:“逃也不是那么好逃的,侯府到处都有护院,京师里也人生地不熟。” “再说,若严重些便是逃亲,张府的哪里能罢休。” 月灯急的不行,就快哭了出来:“那到底怎么办?” “章公子也不来提亲,难道姑娘真要嫁给那个老头子?”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走一步看一步,先回去。” 不过沈微慈倒是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大夫人慧敏郡主。 慧敏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皇帝是她亲舅舅,根本不用顾及张廷义的脸面,只要她出面,这事就好解决了。 沈微慈想着就带着月灯往大院去,只是院门口的丫头却说慧敏郡主前两日就去禅心寺礼佛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 沈微慈愣了下,心里又落了几层。 往回走的时候,她路过水榭,站在石桥上看着假山隐在芭蕉叶里,阵阵凉风吹来,心也渐渐变冷。 再回到院子里,沈微慈又朝着禾夏问:“前门有来信么?” 禾夏摇摇头:“前门一直没人来。 第125章 ” 沈微慈又默然点头,进了屋子。 章元衡连封信也不回,她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丫头端了早膳过来,沈微慈看着清淡的菜,早已没了胃口。 银勺搅在粥里,她勉强吃了一口,甘甜的枣粥在她嘴里全无味道。 旁边燕儿见沈微慈有一口没一口的也担心:“姑娘还是多吃两口吧,吃了身上也暖和些。” 沈微慈吃不下,但听了燕儿的话也沉默的将一碗粥吃完了。 她慢吞吞的净了口,又坐在位置上端着热茶侧头看着外头庭院。 垂帘微微摆动,安安静静,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的静谧。 冷风穿堂而过,月灯过来道:“姑娘进去屋里吧,这里冷。” 沈微慈将手放在炭火上,低声道:“里头闷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姑娘绣的荷包还没绣好呢。” 沈微慈这才看向月灯,淡色眼眸依旧安静:“我现在还有心思绣荷包么。” “章公子那头什么消息都没了,他来不来也不说,即便又反悔了,好歹告诉我一声,我也不是非得死皮赖脸嫁给他。” 月灯就连忙劝道:“或许章公子太忙了,忘了给姑娘回信呢。” 沈微慈苦笑:“他再忙,也该知道我在等着他。” “要他前两日来提亲了,我的婚事或许能定下,可现在张廷义先来了,我如今被架在火上炙烤,身边连帮我的人都没有。” “我的难处他一分不知,又迟迟不来,连信也不回,我不明白他何意思。” “我也不明白他什么心思了。” 月灯喉咙一哽,握着沈微慈冰凉的手:“章公子不会失约的。” 上午快巳时的时候,二院就来婆子来传话,让沈微慈去前院正堂去。 沈微慈一听这话,就明白父亲已经选好了。 也是,比起得罪毅勇伯爵府的,他可能更不想得罪张府。 沈微慈看了那婆子一眼,低声道:“嬷嬷先去,我稍收拾下在过去。” 那婆子却拢着手站在沈微慈的面前,微微有些倨傲的扬着头:“二夫人说了,要老奴在这儿等着三姑娘一起去。” 沈微慈正靠在椅上,手指搭在扶手上,听了这话看了眼那婆子,脸上淡淡。 她站起来,也未收拾,路过那婆子身边就走了出去。 月灯也一脸的冷色,看了那婆子一眼,跟在沈微慈的身后。 一路上沈微慈的脸色都很平静,叫人看不清什么其他情绪来。 等到了正厅,沈微慈跨进去,才一进去,就察觉到一双黏腻的眼睛往她身上看来。 正厅里上首坐着老太太,一边坐着文氏和沈荣生,另一边则坐着张廷义。 沈微慈低垂眉目,不理会看来的眼神,一如从前一样端着手给堂上的人问安。 沈老太太坐在上首,看着沈微慈慈爱笑道:“微慈,也给张大人问安。” 沈微慈强忍着听到老太太那话里的恶心,应了一声过去站在张廷义面前问安。 张廷义看着面前盈盈过来的美人,眼珠子几乎看直了,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颜色的。 第126章 况且那身姿容貌妩媚清澈,云鬓朱唇,月淡修眉,又金莲步稳,束素腰轻,比那些空有美色的女子不知多了多少韵味,仅仅就是看一眼,就觉得被勾了魂去。 他激动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睛紧紧看在沈微慈身上,身体恨不得能贴上去:“不敢当姑娘问候。” 说着更还勾着身往沈微慈身上瞧。 上头的沈老太太见着张廷义这被勾了魂的样子十分满意,这收容来的好歹也是有些用处。 文氏在旁陪着也一脸笑意,看着将沈微慈这个眼中钉推去火坑里还对家族有用,不由就是一阵畅快。 她眼神移向身边坐着的沈荣生,见他依旧一脸无奈,偏过头似不忍看的样子就一阵气恼。 他越上心这个女儿,就代表他心里越是还记着哪个贱人。 手指一伸,掐在沈荣生手臂上,让他别在张廷义面前失礼。 沈微慈抬眼对上那一双微微松垮的痴迷眼睛,她落下眉目,又默然后退了一步,去找了位置坐下。 上头老太太朝着张廷义笑道:“张大人来求娶微慈是她的福气,我们自然也是答应的……” 张廷义眼神这才从沈微慈的身上移开,朝着沈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客气,我这年纪能娶到侯府这么漂亮的姑娘,也是我的福气。” “聘礼自然不会少,明日我就叫人先抬来一百二十担的嫁礼来。” “再有今日正好得空,要不就今日将亲事定下,如何?” 说着张廷义看向沈荣生,笑了笑:“沈大人,你说呢。” 沈荣生忙站起来:“张大人客气,既然如此,就……” 只是沈荣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沈微慈忽然咳了起来,那白帕子紧紧捂着唇,不一会儿帕子就被染了红。 简直触目惊心。 紧接着月灯尖叫一声:“姑娘,姑娘!” “您别吓奴婢!” 沈微慈靠在月灯怀里,惨白着脸,手指颤抖的捂着唇,接着又是呕出了一口血。 沈荣生见状脸色大变,一下子站起来看向月灯:“这是怎么回事?!” 月灯便紧紧抱着沈微慈哭道:“我家姑娘一直都有呕血之症,但凡心绪波动便会抑制不住的咳血。” “今儿姑娘从二院回去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章公子来了信问姑娘为何今日不能来提亲,还说二老爷也答应了这门亲,什么都备好了,怎么今日不能来?” “我家姑娘当时看了那封信就呕了血,却让我瞒着别说出去,让二老爷担心。” “后头婆子来喊,姑娘撑着力气过来,也不知为何刚才又呕出血来了。” 说着月灯朝着沈荣生哭道:“奴婢求二老爷给姑娘找大夫来看看吧。” “不然姑娘真要出事了。” 沈荣生脸色几经变换,也知道沈微慈心绪波动是因为什么。 他连忙沉声吩咐自己身边的随从去请京师最好的大夫过来,又接着吩咐几个婆子扶着沈微慈回去。 这一场突变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包括沈老太太。 第127章 可是事情为何会成了这局面,沈荣生再清楚不过。 文氏冷冷看着被扶出去的沈微慈一眼,这也太巧了些,要说心绪波动,怎么也没见今早儿刚听说这事呕血了,竟跑来这儿呕了,实是晦气。 对面的张廷义也万没想到出了这事,他又听刚才那丫头那番话,冷酷不悦的眼神扫了一眼文氏,又看向沈荣生:“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那丫头口中的章公子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之前还应了什么亲事?既如此上回沈二夫人来张府对我说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们竟如此戏耍我,且等着瞧!” 说着张廷义一甩袖子就要愤然离开。 沈荣生见状连忙过去张廷义面前拦住赔罪,弓着腰:“还请张大人留步,全都是一场误会的。” “我哪里答应了什么亲事,不过是那丫头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张大人也勿当真。” 张廷义冷冷看着沈荣生冷笑:”当不得真?” “那她平白无故呕血又是怎么回事?” “那丫头敢在这个场合胡言乱语?” “你们是当我好糊弄的不成?!” 沈荣生额头滴汗,连忙解释道:“微慈从前从来没有呕血之症,许是风寒了才如此,我们也是刚才才知道的。” 张廷义冷笑:“她是你女儿,你才知道?” “沈荣生,今日你戏弄于我,这事便没完!” 说着张廷义又一甩袖,冷着脸就往外头走。 沈荣生被张廷义这话吓住了,连忙什么仪态也顾不上上,跟着追出去,一路赔罪。 站在厅内的文氏看着这一幕脸色也难看起来,她也没想到怎么这事是这么收场的。 张廷义愤怒离去,沈荣生追着人出去,沈老太太这时严酷的目光才看向文氏,气的一口气没喘上来,厉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章家的亲事又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哪个章家?” 文氏听到老太太严厉的声音,连忙过去老太太身边如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讲了一遍,半分隐瞒也不敢有,就怕沈老太太最后将错处全怪在了她的头上。 说完后她又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叫沈微慈过来,明知道她不愿,过来说不定会出事,到底也是自己小看她了。 文氏那一番话说完,沈老太太就气的将手上的茶盏一下放在了旁边的小案上。 屋子内的丫头噤若寒蝉,知道沈老太太要生气了。 接着就听一道严厉的声音:“我可不信她那些什么心绪不宁忽然咳血的鬼话,怎么早不咳晚不咳,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晦气?” “不过是她看章二郎看上她了,一心想要嫁到伯爵府去,这才闹了这样一出。” 说着沈老太太苍老的眼里冒出锐利的神色,冰凉冷漠:“待会儿郎中来了,你也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要是她敢给我耍手段,我饶不了她。” 这侯府里都知道老太太的脾气,从来都不如表面上那样慈祥,老侯爷走的早,老太太一个人将三个儿子养大,一直撑到三房都娶妻生子,这般韧力也是少有的。 第128章 文氏虽然在院子里对二老爷管的严,但在沈老太太面前也半点儿不敢放肆。 只见她听了沈老太太的话,连忙点头:“老太太放心,儿媳一定会亲自去看的。” 正说着,送沈微慈过去的常嬷嬷回来了,过去文氏的身边,又看向沈老太太低声复命道:“老奴跟着去了临春院,三姑娘像是已经晕了,身上的血迹也不像假的,血腥味是做不得假的。” “还有临春院的丫头哭成了一片,眼泪也真真切切的流出来。” 沈老太太听完这番话又冷哼一声:“我不管这些,我只管待会儿郎中来了怎么说。” 说着沈老太太脸色又阴沉下去:“郎中说了也不算,得太医说了才算。”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身边的婆子:“大老爷在府里没有?” 那婆子就道:“今儿休沐,大老爷定然去禅心寺庙看慧敏郡主了,每回大老爷得空都会去看的。” 大房的大老爷和慧敏郡主本是自小认识的,自小互相心悦,只是奈何后头皇帝赐婚,将慧敏郡主嫁去了宋国公府,而大老爷也一直没娶妻。 后头宋国公府世子死了,慧敏郡主才又改嫁到建安侯府的。 慧敏郡主改嫁到侯府这些年,大老爷捧着疼着,感情极好,整个府里都知道的事情。 听说仅仅就因为慧敏郡主礼佛,又身子不好,大老爷便一直没强求慧敏郡主再怀过孩子。 沈老太太也知道自己儿子对慧敏郡主的上心,她不好对慧敏郡主多说什么,只是沉沉应了一声,又道:“等明日大老爷回来了,让他叫宫里的太医过来。” “我倒是想听听太医怎么说。” 那婆子就忙道:“老太太放心,老奴记下了。” 又说了几句,外头又来了个婆子道:“老太太,二夫人,郎中来了。” 文氏就看向老太太:“那我先去临春院一趟。” 老太太摆摆手,文氏这才退了出去。 一出了正厅,文氏的脸色就陡然一变,紧紧捏紧了手,脸色阴沉道:“这回要我发现那贱丫头敢骗人,我一定不叫她好过!” 谭嬷嬷在旁边犹豫道:“三姑娘应该没这个胆子吧。” 文氏冷冷一哼,大步往临春院走。 临春院内,沈微慈脸上毫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半分生气也没有,显然是晕了过去。 月灯一直跪在床头哭,几乎快哭的昏了过去。 一直跟在文氏身边常嬷嬷皱眉往沈微慈脸上看,暗地里还狠狠掐了一把沈微慈的手心,看到她毫无反应后才直起了身。 再看她唇角带着血迹,烟粉的领口上也沾了几滴,手指因着拿帕子捂唇,指尖都润了鲜红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那股淡淡血腥味也不像是假的。 她伸手去站了一点沈微慈唇边的血拿到鼻前闻了闻,确实是血。 临春院的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去端来热水来给沈微慈擦脸擦手,常嬷嬷看在眼里,退出了床边。 月灯余光见着常嬷嬷退了出去,却仍旧站在屋子内往床上看,不由哭的更加大声:“可怜我家姑娘自小生了这怪病,后头又被外祖母卖去给老头子做妾。 第129章 ” “本来一心一意投靠来侯府里,哪想竟然又…………” 剩下的话月灯没敢再说下去,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 屋子里的人都心知肚明,捅破了去,脸上难堪的也不是临春院的人。 常嬷嬷脸色变了下,这才没再呆在屋子里,掀了帘子出去了。 常嬷嬷一走,月灯的哭声就小了。 禾夏却哭起来,给沈微慈擦完手和脸,看着微慈苍白的脸色不停的抹泪。 月灯紧紧握着沈微慈的手,对着禾夏道:“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照顾着就是,也叫姑娘清净些。” 禾夏和燕儿也怕打搅了,这才端着铜盆抹泪出去。 她们两人一出去,月灯就轻轻喊了一声:“姑娘。” 沈微慈这才睁开眼睛,却是头上一歪,一张口,唇角就又漫出血迹来。 月灯大惊,连忙去拿帕子给沈微慈擦从唇角流下去的血迹,看着它一直流进了脖子里,又手忙脚乱的眼里又迸出泪。 “怎么会这样。” 沈微慈之前去前在帕子里包了朱砂,含一口水润在帕子上,朱砂化开,就能将帕子染红。 只是沈微慈为了更真实一些,咬破了舌头,漫了些血腥味出来,真血与朱砂混在一起才更好瞒过众人。 舌头上的伤口一直往外冒血,沈微慈中间咳了两回,咳出血来,叫文氏身边的婆子看的清清楚楚。 刚才她晕过去不好再咳,含了一口血水,本想开口让月灯拿帕子来,血迹却先流了出来。 沈微慈舌头疼的额头冒汗,却对月灯低声道:“我教你的那些话,可还记得。” 月灯忙点点头:“姑娘放心就是,待会儿奴婢全记着的。” 沈微慈缓缓闭上眼睛,又咽了口血,这才点点头。 月灯担忧的看向沈微慈的脸:“那姑娘的舌头怎么办?” 沈微慈让月灯将刚才擦血的帕子就留在她枕边,待会儿郎中来了看起来才骇人,又道:“你去扯一小块布来我先含着,等郎中走了再说。” 月灯听罢连忙去找了姑娘洗过的一方干净帕子,撕成四片,拿了一片过来给沈微慈。 沈微慈含了帕子变不再说话,捏了捏月灯的手让她安心。 没一会儿外头的禾夏匆匆掀了帘子进来说郎中来了,还说远远看见二夫人也过来了。 月灯听到二夫人也来了就愣了下,又点点头,赶紧放下了帘子。 很快郎中进来,月灯抹着泪过去说因由。 这时候文氏也挑了帘子走了进来,淡淡听着月灯的话,慢悠悠的坐在了婆子端来的椅子上。 那郎中听罢月灯的话,摸着胡须道:“按着姑娘说的心绪波动,一般是肺气郁结所致。” “不过具体为何,还需诊脉了再说。” 月灯便连忙过去掀开床帘一角,将沈微慈白净又软绵绵的手指拿了出来。 郎中坐在凳上凝神把脉,把了很长一阵脸色凝重,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时候文氏走了过来,眼神犀利的看着郎中问:“可把完了?” 郎中看着面前贵妇人,斟酌道:“从这脉象上看,六脉弦迟,因是积郁,心气渐衰下,再情绪波动下,血随气涌,自然咳吐。 第130章 ” 郎中的话很精简,但话里的意思也有几分明白。 文氏脸色沉了沉,看着郎中:“你的意思是她是心气郁结所致?” 郎中摸着胡须道:“从脉象上看应是如此。” 文氏便又问:“那可能医治。” 郎中便道:“倒能对症开一副方子,不过也只要心情舒畅些,自然也能解了。” 文氏眉头一皱,看了眼床上的沈微慈,脸色难看。 这时候月灯过去道:“还请郎中开个药方吧。” 郎中点点头,就去案前写方子。 文氏看着这幕,也不再这里待下去,带着婆子就又离开。 文氏一走,月灯看着郎中写的方子就又哭了起来:“我家姑娘吃了这药,往后是不是不会再呕血了?” 老郎中看月灯一下哭的这么伤心,皱眉道:“其实刚才我给你家姑娘把脉,脉象虽积郁,但也不至于呕血,今日是为何忽然咳血的?” 月灯便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又抹泪道:“我家姑娘本在老爷撮合下就快与如意郎君定亲,可二夫人却要将我家姑娘嫁给张贵妃的哥哥张大人,今日张大人还来提亲了,姑娘一时气郁这才呕血的。” 张廷义的名声,京城百姓多多少少也听过。 那跟在老郎中身后的药童一听月灯的哭诉,立马上前来愤愤不平的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月灯就继续哭:“可怜我家姑娘孤苦无依,前些日子姑娘的母亲又走了,姑娘伤心欲绝,本来就大病一场,哪想回了侯府这才一月多……” 后头话月灯没说完,那药童却是怒的不行,环视了这一圈简陋的屋子,打抱不平道:“这侯府里的二夫人也太恶毒了些。” 月灯抹着泪走去那药童身边哽咽道:“这话你们且埋心里吧,我也只是为我家姑娘不平罢了。” “可人在侯府里有能怎么办呢,只得任由二夫人摆布罢了。” 那药童一听,还想再说,又被旁边的老郎中按住,只见他对着月灯道:“方子已经写好了,你按着这个方子抓药,兴许会好些吧。” 月灯也没有再多说,用帕子点着泪,又去送老郎中出去。 待送老郎中走远了,月灯才重新回了屋子。 她将手上的方子递给禾夏:“你去侯府的府医那里去抓这些药来,便说是郎中给姑娘开的。” 禾夏点点头就去了。 月灯又叫燕儿去端热水给姑娘灌两个汤婆子,自己才进屋去。 她掀了帘子坐在床边,看向沈微慈,这才轻轻道:“姑娘,将这些话都说给郎中,他真的能将话都传出去么?” “刚才我瞧着他也十分谨慎的模样,或许也不敢嚼侯府的舌根。” 沈微慈看向月灯忍着口腔里的疼道:“谁能怀着个这么好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忍着不说,老郎中或许能忍住,那小药童可不一定能忍得下。” 月灯又不放心道:“可是万一事情真传开了,二夫人找他们麻烦怎么办?” 沈微慈轻轻闭上眼睛,苍白的脸颊上唇畔鲜艳,唇边隐隐带着鲜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第131章 ” “张廷义今日带着媒人上门来,是多少人见着的,侯府里上下这么多丫头小厮婆子,总有说出去的,二夫人就算找找麻烦,那可找不过来。” “再说这事知道的已不少了,你待会儿在用饭的时候不经意提一嘴,丫头传下去,大房三房的自然也要知道,到时候人人议论,二夫人哪里有心思追究到底是谁先传出去的。” “我现在只需要多病一些时候,看看外头的议论究竟能到什么地步。” 月灯这才安了心,看着沈微慈:“还是姑娘有办法,不然真就得被二夫人拿捏了,嫁给张廷义那个老头子。” “姑娘这辈子不就被毁了么?” 沈微慈默然,远山眉目里染了水墨天清,声音很细:“我本不愿如此的,我不想让人为难,只是别人要为难我,我只是自保而已。” 月灯点头,还想要再说话,又听到外头有脚步声来,连忙又拉下了帘子。 只见沈荣生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眼床帘紧闭的拔步床,这才看向站在床边的月灯皱眉:“郎中怎么说?” 月灯便含着泪道:“郎中说姑娘心气衰,心境不平下血随气涌,这才呕血了。” “郎中开的药方奴婢已经让人去府里的府医那儿抓药了,应该过会儿就会回来。” 沈荣生看着紧闭的帘子如鲠在喉,又看向月灯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月灯眼里的眼泪就更甚,哽咽道:“姑娘现在还没醒来,郎中说让姑娘先安静歇着,奴婢也不敢去喊姑娘。” 沈荣生此刻已是长叹,现在张廷义那头是彻底得罪了的,只能过几日等沈微慈好了,带着她一起去张府,或许能平息张廷义的怒火。 他看得出来,张廷义仍旧是想娶沈微慈的,只是气恼中间插进来的章家。 张廷义身后不仅有张贵妃,还有四皇子,四皇子现在在文臣里拥戴最多,就连宋璋二堂叔也与四皇子走的颇近,他哪里敢得罪张廷义。 他又长长叹息,对着月灯吩咐:“好好照顾着三姑娘,要是有任何问题,立马过来找我。” 月灯听着沈荣生严厉的话,连忙点头。 沈荣生再没说话,又走了出去,打算等沈微慈好了,再说些软话让她嫁过去。 夜里的承德殿内,大殿上歌舞升平,皇帝抱着张贵妃坐在最上头调笑喝酒,下头坐着张廷义和几个皇帝平日里宠幸的大臣,一个劲的说着奉承巴结之词。 宋璋抱着手坐在皇帝身前不远处淡淡看着,又看现在时辰过了戌时,竟有些想要回去。 不然见不到人了。 皇帝忽然喊他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皇帝朝宋璋笑道:“你也别一直拘着,跟着众爱卿一起喝酒。” “你不是最喜欢美人么,朕特意给你留了一个,你今日务必陪朕不醉不归。” 宋璋看一眼皇帝,随即起身恭敬的抱手:“臣待会儿还要去部署羽林卫,护着圣上安危,不敢饮酒。” 皇帝大笑一声:“你这时候倒这么正经了。 第132章 ” “听外头说你现在还没碰过女人,是不是真的?” 皇帝忽然将话这样问出来,大殿上的人纷纷停止了说话声,都好奇的看向宋璋。 宋璋行事虽是出了名的杀伐果决,但美人主动贴上去也全应承,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宋璋留过女人过夜,那些府里送去的也全赏给了手下,自己从没动过。 这般传言从宋璋回京便有了。 那时宋璋可谓是贵极一时,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又身居高位,多的人来宴请巴结,宋璋倒是个随意人,该去去,美人过来也全消受,偏偏总点到为止,临离去时看一眼也不曾,更别说带走。 便有人开始传他在边塞时伤了根本,不能人事。 虽说这一年多来没人敢明面上传,私底下怎么说的也有。 皇帝现在问出来,无疑是问出了所有人心里的疑惑。 毕竟宋璋已二十二,这年纪不算小了,许多男子十六七房里就有通房,宋璋虽自小跟着祖父在军中,军营里是没女人,但也不至于二十二了身边没个侍妾通房。 瞧着也不像个不好美色的人啊。 宋璋听了皇帝的话,感受到周遭看来的目光,笑了笑:“圣上难道也信那些话,臣怎么可能没碰过女人。” “只不过一般女人臣瞧不上罢了。” 宋璋这话出来,众人眼里都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也是,宋璋除了没有皇子们尊贵,也算天子骄子了,那些个红楼楚馆的女子怎么瞧的上。 说不定人家私底下藏着多少美人儿呢。 皇帝听了宋璋这话也放心下来,看着宋璋道:“你母亲前些日子还让你外祖母来求我给你赐婚,让你定下来,你身体没问题就好,半年之约,你可别忘了。” 宋璋无奈,自他回京,不是祖父那催就是母亲那儿催,外祖母也催,现在皇帝也催,这么一想,还不如在边塞自在。 皇帝今夜执意让宋璋一起饮酒,还叫了一个美人去陪他,特意留了地方给他睡,说要他喜欢带走就是。 这名女子并非寻常人,楼兰小国过来的容貌绝色的公主,楼兰盛产美人,每年都要供奉美人来,皇帝这回瞧见人出身不错,便特意留着送给宋璋,宋国公等着抱孙都急出病来,他怎么也要帮帮。 可怜老宋国公一把年纪大房就一个独孙孙,还迟迟抱不到孙子延续香火,不得急么。 皇帝本也与宋国公年少情义,是他身边最忠心的大将,当初将慧敏郡主赐婚给宋国公府世子,也是更想给宋国公府荣耀,荫蔽皇恩。 宋璋被皇帝硬塞了个女人,推脱不过去,只好应下。 这场宴会半夜才结束,宋璋出宫时,身上带了一身酒气,虽说饮的不少,但步履也算平稳。 宋璋偶尔也饮美酒,下头人巴结他也送美酒过来,寻常酒也醉不倒他。 出了宫门,宋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马鞭便要上马,鸣鹤赶紧喊道:“将军,还有皇帝赐您的楼兰公主呢。 第133章 ” 夜色里的宋璋这才眯眼往旁看去,只见鸣鹤身边正站着一个绝色美人,肤如凝脂,眸如秋水,刚才在宴会上侍奉的他很尽心。 宋璋生就英挺高大,又如白鹤青松般利落修长,不笑时阴翳冷漠,笑起来又朗眉星目,俊美至极的面容,再一双冷冰冰杀人凤眼,似笑非笑,既让人想靠近,又害怕离他太近被伤。 那名女子也有些怕宋璋,明明刚才在大殿上,他的手还肆无忌惮的搭在她的身上,笑着饮下她送去的酒,时不时还逗弄说笑两句,偏偏宴散的时候却像是翻脸不认人,再未有一个眼神送过来,独自撇下她就走了。 要不是皇帝让她跟上去,她也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可怜兮兮的含泪:“圣上将我赐给将军做妾室,往后我就是将军的人了,还请将军收容了妾。” 她从前本也是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谁能想千里迢迢来大虞,虽逃过了做老皇帝妃子的命运,但眼前人显然对她并没有多少喜欢,她头一回对自己的美貌产生了怀疑。 宋璋颇有些不耐烦的皱眉,这个不比平日里寻常赏的普通女人,这个是皇帝特意赐给他当妾室的,还真有些不好随意打发了。 这会儿他站在宫门口,一拉缰绳上了马,侧头对鸣鹤道:“叫两个侍卫送她去侯府里安顿着。” 顺带也好让母亲不再往他房里塞人了,也算这个女人有些用处。 说着宋璋一扬马鞭就绝尘而去。 鸣鹤看看自家将军这半点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倒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人。 他忍不住往那楼兰公主身上看去,怎么看,比起侯府三姑娘也不差的呀。 不过他也没多想,叫来两个侍卫,让人好生将人送回侯府去,这才也骑上马去了。 这头宋璋回了侯府,进了观松居一踏屋去就打算沐浴。 只是当他路过内室发现炉火冷冰冰的,不由顿住步子,皱眉招来屋内伺候的丫头问:“她今夜没来?” 寻梅一听就知道二爷问的是谁,连忙上前去道:“今儿听说临春院出了大事,说是三姑娘上午不知怎么呕了血,二老爷还叫人去请了郎中来看的。” “今夜戌时时,奴婢看三姑娘没来,就过去看了一眼,怕三姑娘忘了,临春院的月灯说三姑娘还昏着没醒,奴婢这才……。”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一道风过去,再回神,就是宋璋大步离去的背影。 临春院内,沈微慈夜里睡的并不安稳。 她又梦见了一场大雪,她蹲在西屋前烧炉子煎药,可是那药怎么煎都是白水,有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遍说:“没用的,你娘亲就快死了。” 她捂着耳朵喊回去:“我娘亲才不会死。” “我娘亲才不会死!” 捂住耳朵并不能捂住那道恼人的声音,他依旧在她耳边喊:“你的娘亲快要死了。” “你很快就没娘了。 第134章 ” 沈微慈努力想要看清是谁在说话,她跑去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白茫茫洒下来的雪,一低头面前却忽然露出一张正狞笑的脸来。 沈微慈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锦被,颤抖的心跳仍旧噗噗直跳着,那张脸一直也忘不掉。 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惫的闭上眼睛。 宋璋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沈微慈蜷缩成一团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柔顺乖巧的垂下来,也只有她身上温和的淡香,能让他想要这么心猿意马的主动靠近一个女人。 他眼神落到她颤抖的睫毛上,显然睡的并不好,那眼下的阴影带着疲惫,不然她刚才就能发现他了。 宋璋将安神香从沈微慈面前轻轻带过,没一会儿睡得并不安稳的人就睡得更沉了些。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月白领子上的血迹,虽只斑驳几滴,但在见惯血腥的宋璋的眼里,头一回觉得这血色刺眼。 又躬身去看沈微慈的脸,常含雨意云情的脸,宋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些动了心。 他看她乌发间露出的一点耳垂,规整领口下的一丝风情,还有那饱满的唇畔,无一不在引诱他。 修长手指微微抖了下,抚在她软滑的脸颊上,薄唇打算靠近,身下的人却动了动,黛眉微蹙,像是不舒服。 宋璋觉得自己现在是乘人之危,沈微慈都呕了血,他脑子里竟全是旖旎画面,甚至还想将手指伸进被子里,感受她身上的暖香。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半烛光,他收回手指,深吸一口气。 一想到沈微慈与章元衡来往的那些信,他再想起来,一封都见不得。 他掐了自己那些心思,他宋璋还沦不到要低三下四去主动讨好一个女人的时候。 更没有必要去争一个只知攀高枝的女人。 身子从床沿上站起来,却又没舍得再往沈微慈身上看。 他大半夜急冲冲回来,不也是为了看她么。 即便两人不说一句话,他余光见着她安安静静的身子,心里就有一丝的安心。 步子顿了下,宋璋吐出一口酒气,又坐在了床沿。 他沉默的看着人,仍旧想不明白自己对沈微慈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 目光又落在沈微慈手指上,他拿了过来,手指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 目光掠过放在床头的白色瓷瓶,他拿了过来,又为她上了药。 他手指抚过她的发丝,眼神微微深了深。 宋璋走的时候,紫色官袍掠过烛台,灯火轻轻一摇晃,一如他来的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丝毫不留痕迹。 鸣鹤在外头等着宋璋,夜色里,灯笼下,他看着将军神情寂寂从临春院出来,从来冷酷的眸子里竟有少许柔情。 但那更像是融了雪的春,一闪而过。 紫衣猎猎,丰神俊秀,仅仅只需打马瞟过一眼,就有无数女子扑过来,鸣鹤觉得将军要真喜欢三姑娘,大不了拉下脸示个好,说不定人也能喜欢将军呢? 第135章 宋璋冷着脸见鸣鹤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了眼临春院低声道:“明早儿我要知道临春院出了什么事,再将林医正请来,让他好好给我看人怎么了,看不好那他也别在太医院呆了。” 宋璋说完这话,这才往院子走,独留鸣鹤长叹。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鸣鹤就进来将打听到的给宋璋说。 “说是昨天张廷义带媒人来提亲了,二房的打算将三姑娘嫁给张廷义当续弦,叫三姑娘过去的时候,开始还好好的问了安,结果一坐下就呕血了,当时人就晕了过去。” “也请了郎中来看,郎中诊脉说是积郁成疾,又心气衰,血随气涌,就呕血了。” 说罢他啧啧两声:“外头谁不知道张家的就是个火坑,二房倒好,还把女儿往火坑里送,虽说是个不怎么得宠的,但也不至于这样糟蹋,真可惜了三姑娘容貌才情,配那样一个老东西,能不呕血?” “现在府里上下都在私底下传三姑娘本有中意郎君,也马上定亲了,二房的却为了卖女求荣,生生拆了姻缘,连老太太也一并说了,说她面慈心不慈,全是她一手办的。” “再有我还听说昨日章府的应该也要来提亲的,不知怎么的又没来,不过这事没人传,是我找二院的人好说歹说才问到的。” “这么一想,幸好没来,不然就全乱套了。” 宋璋长身玉立的立在屏风前,身前丫头正跪着给他带护腕,听罢鸣鹤的话眉头一皱,脸色沉下来:“伯爵府家的来提亲了?” 鸣鹤想着刚才说了那么多,怎么就只听了这一句。 他忙回:“属下是这么打听到的,但后头也没来,真不真的就不知道了。” ”只是现在侯府里下头人传闻有些多,三姑娘实也委屈。” 宋璋眼神沉了一下,忽地冷哼一声,唇边勾起讥诮:“这样的事是该传传,让更多人听听。” 鸣鹤一愣,看着宋璋:“可毕竟是侯府的事,这样的丑事传出去了,侯府的名誉……” 宋璋斜斜看了鸣鹤一眼:“侯府的声誉与我有什么关系,二房的事和大房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脸色阴沉:“你去让巡逻街使街头巷尾传一传,再叫茶楼里的说书人好好润润,我倒是想看看二房最后那张脸往哪里放。” 鸣鹤听罢这话明白将军的意思,连忙道:“这事您放心,保证不出两天,街头巷尾都传这事了。” 晃动的烛火打在宋璋冰冷的脸上,又见他凤眸锐利,薄唇如锋,声音阴冷:“张廷义这老东西,一把年纪还敢来侯府提亲,也不瞧瞧他能不能配的上。” “爷也得让他吃吃教训。” “瞎了他好色的狗眼睛。” 鸣鹤听罢这阴冷的话抬头,自回京后来没见过宋璋这明显的怒意,这回竟为了三姑娘的事动了怒,心里就忽然生了凉。 外头人不知道,他可就太明白他家将军了,手段阴的很,被将军恨上,估计没块好骨头。 第136章 接着他又看宋璋整理好衣冠出去,连忙跟在身后。 但宋璋走了几步又顿住,看着鸣鹤:“太医看了后让他去宫里找我,沈微慈身子什么情况我都得知道。” 鸣鹤自然都要应下。 沈微慈早上靠在床头喝药的时候,禾夏忽然进来说外头有太医来了。 沈微慈呕血这事,除了月灯知道内情,屋里的其他丫头都不知道,熬的药总归来说也是得喝喝做做样子的。 沈微慈听了来了太医也微微一愣,想着难道是文氏不信,又叫太医来看了。 但沈微慈也并没有担心,呕血这种事,原因有很多,只要没看出她做假,便一切好说。 她也未将身上沾血的里衣换下来,便是叫人看着先入为主,往她呕血方面想。 将手上喝完了的的药碗放到月灯手上,沈微慈让月灯去请太医进来。 月灯还有点不放心,看着沈微慈担忧道:“万一让那太医看出什么不对怎么办?”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垂眼低声道:“除非他能证明我呕血是假,不然他看不出我呕血之症,便只能承认他医术不精。” “这事你且寻常,没你想的那么糟。” 月灯这才稍微松了心,点点头将床帐放下来。 林医正被月灯引进内室的时候,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雅的女子香,十分好闻。 再看屋内虽摆设简朴,却干净明澈,但却不似侯府姑娘该有的院子。 宋将军的人一大早让他来侯府给沈三姑娘看病,他原以为是侯府的哪位嫡姑娘,没想竟是在这样偏僻的小院。 只是林医正也只是草草一看,便过去闺床前的凳子上坐下。 他看着帘子里伸出来的一只纤细手腕,肤如凝脂,根根玉指如削葱,手心处还一颗红痣,分外的好看。 在看那皓腕上的月白衣袖上沾了两滴血色,应是呕血时捂唇落下的,林医正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眉。 旁边月灯小声道:“我家姑娘呕血已好几回了,烦请太医为我家姑娘好好瞧瞧吧。” 月灯语带哽咽,眼含泪花,林医正看了这小丫头一眼,又看这像是长久之病,心里也咯噔一下,连忙去把脉。 把脉了半晌,他才松了手,思量一下才对月灯道:“这些日让沈三姑娘好好歇着,切不可再动情绪,我回去研究了药方后,再送来府上来。” 月灯也没有多问,诶了一声客客气气送林医正出去,想着他应该要去二院复命去了。 这边林医正进了宫,自然就先去找宋璋。 宋璋本正着手安排皇帝冬猎事宜,点些亲卫过去,见着林医正过来,就招手让他近前来。 林医正看着宋璋面前站着的一排排身形高大的禁卫,个个手上拿着武器,威仪严肃的很,不由也轻了步子,过去宋璋面前抱手作揖:“宋将军。” 宋璋直接了当的问:“人怎么样了?” 林医正便道:“从脉象上看,沈三姑娘的脉象左寸无力,气流不精,应是积郁成疾,虽有补剂,未可骤施,贵在调理。 第137章 ” “下官回去研究了方子,制成药丸,也方便沈三姑娘用药。” 宋璋忽想起今早鸣鹤说昨日郎中来看了也说沈微慈素由积郁,不就是郁郁寡欢么。 看了一眼林医正,宋璋问:“几日能好?” 林医正想了想,便道:“两三日便能制成,若沈三姑娘用着好,下官还能再多做些送去。” 宋璋收回眼神点头:“做好后我叫人去取。” 说着随手从身上解下来个锦袋扔到林医正手上,长眉凤眸,眼神警告:“好好将药丸做好,别给我出错。” 林医正本就是要讨好宋璋,哪敢收宋璋的银钱,可又看宋璋那双冷眸,他后背凉出冷汗,也不敢客套,连连应声收下了。 暗想着瞧宋将军对那位姑娘这样在意的模样,难道私底下还有什么关系不成,可既有关系,又怎么住那样破旧的院子。 当真是想不通。 而沈微慈这边,刚送走林医正不久,文氏又带着太医来了,就连老太太也一并来了。 沈微慈正靠在床头绣着她未绣完的荷包,听到月灯急匆匆进来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看着月灯:“怎么又有太医过来?” 月灯也是一脸不解:“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刚在外头远远看了一眼,和前头那个太医穿一样的衣裳,可又不是一个人。” “姑娘快收拾收拾吧,该进来了。” 沈微慈听罢蹙眉对月灯低声道:“禾夏是不是和三院的一个粗使丫头交好?你叫禾夏去叫她来我院子里帮忙,就在庭院里除杂草,你再引着她们去窗下,最好让那丫头听到老太太和文氏在里头说了什么。” 月灯一听,连忙点头。 沈微慈这将手上的东西塞到枕头底下,刚抬头就见内帘被人刷的一下掀开,紧接着文氏就扶着沈老太太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沈昭昭。 沈微慈手上捏着帕子,看着文氏,又咳了一声,就要撑着从床上起来问安。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这虚弱样子,又看见她单薄里衣上领口的血迹,脸色沉了沉,低沉道:“你不用起来,就躺着吧。” 沈微慈这才重新靠在床头,看向老太太:“谢老太太慈悲。” 这声慈悲直说的沈老太太脸色更阴沉了些。 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现在侯府的下人里,全在说昨日的事,私底下都说她这个老太太不慈,坑害孙女,上赶着巴结张家,逼得沈微慈呕血晕倒,要了人命去。 昨日沈微慈呕血那幕看到的丫头不少,张廷义带着媒人来的事也都瞧见了,话就这么传开了。 沈老太太一大早听身边婆子说下人们这些传言,气的将昨日正厅里伺候的丫头全拖下去打了二十杖。 可话都传开了,再怎么堵也堵不住,总不能将整个侯府所有院子的丫头都杖了,只是下令所有人不许往外说。 今早大老爷也过来说她此事不妥,惹人非议,若是直接嫁过去就罢了,偏偏是先拆了人姻缘,这事传出去,侯府的脸面就没了。 第138章 沈老太太又是气的快呕血。 文氏看着沈微慈这样子,心里的怒气已恨不得现在过去将她拖下床来。 府里那些话将她传的更加不堪,是苛待庶女的母夜叉,连之前克扣炭火的事也被传了出去,更将她传成了歹毒妇人。 就连三房的也一大早跑过来看她笑话,在她耳边说下头那些传话,话里话外都是阴阳怪气。 可这时候她只能先忍着气,外头还有太医在,在太医面前闹出来了传出去,这事更没法收场了。 沈老太太沉着脸色,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微慈,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顿了半晌才道:”叫太医进来。” 沈微慈从沈老太太和文氏脸上的神色已看出她们在压抑怒气了。 她知道府里现在的传言已传开,府外的动静就不知道了。 但只有外头的传言散开,她或许才能摆脱嫁给张廷义的命运。 沈微慈听了老太太的话,就叫月灯将床帐拉上,自己伸出一只手出去。 太医进来把脉的时候,文氏站在一旁死死的盯着,就怕一点做假。 但又想是宫里的太医,沈微慈应该还没这个本事。 灯太医一把脉完,文氏就上前问:“她呕血是不是真的?” 太医怪异的看了文氏一眼,亲眼见的还能有假的么? 再说他看见沈微慈袖口上还染了血,被沈大老爷派人来太医院请他时,林医正就已经去过了,回来还研究药方呢,他顺口去问了两句,不知道这建安侯府的怎么回事。 林医正听了建安侯府又请了他去,还惶恐了一下,觉得宋将军不信任他,特意嘱咐了他按着他的话说就是,不用怎么诊脉了,两人的口径一样,才能显出林医正无误。 林医正本就是他老师,他自然全听老师的话,这一场也轻松应付。 他按着林医正之前诊断的又重复说了一遍,接着又道:“沈三姑娘呕血之症是日积月累埋下的,肝动之下呕血也寻常,是气虚体虚常症。” “且沈三姑娘本就有体寒之症,只能慢慢调理。” 这话与昨天郎中说的大差不差,皆说沈微慈呕血是气郁,症结是什么不言而喻。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向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在太医面前倒是变的和善起来,问道:“这症状可危及性命?” 太医便稍思索了下道:“呕血本就是情急之下的症状,要是肝血上涌太急,晕厥过去,也不是不可能危及性命。” 沈老太太便叹息一声,又对太医问:“那可能根治?” 太医便道:“这样的症状说到底也是思虑过甚,只要心情舒朗,再多加以补身调理,也能慢慢好转。”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道:“那烦请你开个药方。“ 太医就按着老师的话道:“药方还需我回去仔细研究了再开来,到时候会送到府上来的。” 沈老太太这才点点头,让身边的丫头送太医出去。 太医一走,沈老太太脸上就重新露出了严肃,她让婆子重新将床帐打开,直接了当的问沈微慈:“我让你嫁进张府去做续弦,是委屈你了?” 第139章 “以致让你郁结于心,让你呕了血了?” “现在府里都议论我这个老太太不慈,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她说着还将手上的拐杖在地上打了打,一声声叩击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刺刀尖锐的扎进人心里。 沈老太太的话里全无半分关心,更没有当初拉着她说话的和善,此刻的话里全是凌厉的指责。 那意思便是她不该呕血,不该让下头的人生出传言出来。 沈微慈心里虽看清了这些人嘴脸,脸上却做出柔弱的神情,泪盈盈的用帕子点着泪,哽咽落泪道:“我也是今早才醒来的,全不知外头有什么议论。” “再昨天呕血,也全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是老太太怪罪我,微慈也全认下,单凭老太太责罚,微慈绝无二话的。” 沈微慈本就生就一副楚楚动人的纤弱身姿,又一身单薄白衣,乌发披泄,眸中含泪,手捏帕子点在眼前,更是瞧起来弱不经风,窗外一阵风吹进来都能吹倒了似得。 这模样,谁看了不可怜。 昨儿才呕了血,今天沈老太太要是罚一个还在病榻上的人,也不知下头该传她是什么老妖婆了。 沈老太太想要发作惩罚也发作不得,看着沈微慈抹着眼泪,又时不时咳一声,跟个病西施似的,这样子估计嫁进张府去,在张廷义那也折腾不了多久。 可现在箭在弦上,张廷义得罪不得,怕给沈荣生官场上使绊子,大老爷估计都不是对手,既已起了头,只能硬着头皮送过去了。 好在沈微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能调理就好。 沈老太太不想再与沈微慈多费其他口舌,冷冷看了沈微慈一眼:“你才刚病,我罚你做什么。” “但张廷义既已来提亲,便是看上你了。” “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养着病,等病好了,再将亲事定下来。” 说着沈老太太目光紧紧放在沈微慈的身上:“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侯府姑娘,不管你要嫁给谁,都要侯府答应才能嫁。” “你要是好好听话,我也会为你出一份嫁妆,可你再有别的心思,别怪我到时候一分情面不留给你,你想嫁进毅勇伯爵府的也休想,明白了吗?” 沈微慈听了老太太的话,肩膀软弱的瑟缩了一下,眼神里露出害怕的神情,沙哑着哽咽:“我都听明白了。” 沈老太太这一番耀武扬威,又看沈微慈那害怕胆小的神情,像是被她吓住了会乖乖听话,她的心气这才微微顺了一些,拢着袖子这才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出去。 文氏留在最后,她走到沈微慈的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情里带着明显的厌恶:“别再在我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样,现在让你嫁给张廷义也是老爷的意思。” “刚才老太太的话也说的很明白了,等你病好我就带着你去张廷义那去赔罪去,明白了吗?” 沈微慈脸上尤其听话软弱,点着泪眼咬着唇畔,低垂着眉眼点头嗯了一声,看起来是已经妥协了的。 第140章 文氏也满意沈微慈现在的表现,说到底,沈微慈进了侯府也只能任由侯府拿捏,任由她拿捏。 她一个没身份背景的庶女,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文氏轻哼了声,拢着袖子扬眉走了。 文氏一走,沈微慈就放下了点在眼上的帕子,靠在了床头上。 月灯在庭院里看见文氏趾高气扬的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出去了,这才连忙从外头进来。 她走到沈微慈的床前一脸担忧:“姑娘,现在老太太和二夫人还有二老爷都要让您嫁给张廷义,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要是一直病着不好的话,老太太和二夫人定然会怀疑的。” 沈微慈沉默一下看着月灯:“三院的那个丫头听见了老太太和二夫人的话了么?” 月灯点头:“窗下听的很清楚,她还小声的对禾夏说二夫人太过分了呢。” 说着她不解的看着沈微慈:“姑娘是想让她讲话传出去?” 沈微慈靠在床头点头:“那丫头来我院子帮忙,走前定然要与三夫人说一声,回去后三夫人应该要问她话,知道二夫人和老太太来了,定然也会问问说了什么。” “我因这事呕了血卧病在榻,老太太和二夫人却急着来逼我,三房与二房本就是表面和气,怎么不踩踩二房的,将话传出去。” “借着三房的传传话也好。” “到时候就算文氏去查,也是三房传出去的,二夫人就算气,也不能直接去打三房丫头。” 月灯恍然点头,又道:“只是侯府里下人虽传,可好似没什么用,外头的人也并不知道。” 沈微慈重新将枕下绣了一半的荷包拿在手里,轻轻道:“再等几天再说。”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等大宅八卦,传出去的比想象中快。” 月灯也嗯了一声。 沈微慈这养病的这两天,除了第一天文氏和老太太来看过,再有就是三房的沈月秋和沈明秋来看她了。 沈微慈也微微意外她们两人会来看她,但看她们进来她屋子时惊讶的神色,恐怕也没想到她的院子会这样简陋。 沈微慈忽觉的三房来人也好。 她招呼月灯去给两人斟茶,看着她们脸上关切的坐在床前,不由咳嗽着撑起身子含歉道:“两位妹妹来看我,我却不能起来迎你们,是我不周,给两位妹妹赔罪了。” 沈明秋忙起身去过按着沈微慈肩膀道:“三姐姐病了,我们哪能不知道的,哪里还能要三姐姐来迎。” 沈微慈便落着两道黛眉,眼里尽是忧郁,又轻轻咳了两声。 沈明秋往沈微慈脸上看去,她原先也觉得这呕血的太忽然一些,但今日见着沈微慈病容,才觉得换成是谁遇见这样的事,估计也受不了得呕血。 再看沈微慈乌发尽数落到肩头一边,眼尾带红,唇畔素淡,楚楚妩媚之貌,加上那领口触目惊心一点血迹,苍白里有艳色,绝色两字都已形容不出她两分美貌,自己都看的呆了。 听说毅勇伯爵府的本还打算来提亲,竟然不答应,还要将人嫁给张廷义,这样的绝色嫁给张廷义那老头子,二房的心不可谓不狠。 第141章 又听两声细细咳声,她回过了神,忍不住感叹道:“三姐姐生就这样一幅花容月貌,嫁给张家,是可惜了。” 沈微慈便轻轻开口:“我不过一庶女,只能听嫡母的罢了,我亦不敢奢求太多,有一落脚的就是。” 沈明秋也同为庶女,听了沈微慈的话也不由担忧起自己将来,颇有些同病相怜的低声道:“我与三姐姐何尝不是一样,亲事都不能自主罢了。”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难道三姐姐就这样认命了?” 沈微慈软软的靠在软枕上,细白的手指紧紧捏着手帕,柔软的眸子看着沈明秋:“不认命又有什么法子呢,侯府能收留我已是我的福气了,再不敢奢求其他。” 沈明秋怔怔看着沈微慈面容,觉得面前人温柔的过分。 她低声道:“嫁去张府可是关乎姐姐一辈子的大事,姐姐心里真的一点埋冤都没有了吗?” 沈微慈扯出一丝苦笑:“我哪里会埋冤,只不过是心里难受罢了,但我已认命,想开了便是了。” 这时候五姑娘沈月秋插话道:“要是我才不愿意呢,真将我嫁给老头子,我宁愿死了。” 沈微慈笑了笑,又落寞的叹息:“我这副身子与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了。”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这瘦弱身子,这回见像是真瘦了些,又想到昨日听到的老太太和二伯母看着人病了还来逼嫁,就替沈微慈可怜。 她自己也是庶女,难免有几分惺惺相惜。 等到自己及笄,也不知会不会遇上同样的事情,只是好在她没有沈微慈这般美貌,或许也是好事。 从沈微慈那儿一出去,她再看一眼这冷清的院落,心底深处对于二房的人已有了鄙夷。 大家族即便庶女,也一样要好好教养,除了母族弱了些,将来嫁人也并没有太大区别,可二房的却这样对待庶出的,侯府里那些传言字字都真,当的起蛇蝎两字。 沈昭昭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们的,远远见到沈明秋和沈月秋过来,就迫不及待的过去问:“怎么样,沈微慈是不是还打算耍什么花样?” “我早就觉得她是装的,现在侯府里到处都是我母亲的闲话,我觉得也一定是她传出去的。” 沈昭昭心底一直呕着一口气,但是母亲要她不许再去临春院找事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打了人将事情闹出去,沈微慈又在病中,谣言就更凶,老太太也要骂她,她这才找了沈明秋和沈月秋去打探打探。 沈明秋看见了沈微慈在临春院过的日子,又看见她被二房的逼成那模样,心底就对沈昭昭这副嘴脸产生了鄙夷厌恶。 从来都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嫡女,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还对她和妹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认为她们是庶女就该由她差遣,不由厌烦。 她回去后定然要在后头加一把火,让身边人将这侯府里二房的脏事给传到外头去,杀杀沈昭昭的锐气。 第142章 但面上她依旧笑着,对着沈昭昭低声道:“二姐姐想多了,刚才我去与三姐姐说话,见她模样的确是病的不轻,二姐姐若是去亲眼看一眼就知道,连我都有些看不下去。” “再有三姐姐本就是个温和柔弱的性子,身子瞧着也不好,出了这样的事,呕血也没什么稀奇的。” “况且三姐姐不就是由姐姐母亲随意处置么,姐姐和二伯母也不过将她当成个好揉捏的庶女,刚才三姐姐自己都认命了,二姐姐在怕什么?” 沈昭昭听了这话皱眉看向沈明秋的脸,要不是她那张脸依旧是如寻常那般带着些讨好,她都要觉得她在讽刺她了。 她冷哼了声:“她是好拿捏,但现在府里全在传二房的事,损了我母亲了名誉,要是让我知道是她传出去的,我定然饶不了她。” 沈明秋笑:“姐姐不也去查了么,三姐姐出事后一直没出去过,临春院的丫头也老老实实呆在院子里,哪处都没去,往哪儿传话去。” 后头她本还想补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底又生生忍了下来。 沈昭昭眼神冰凉:“要不是她知趣没让丫头到处乱说,不然我早让她脱层皮了。” 沈明秋暗地里冷笑,沈昭昭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嫡女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她笑了笑:“姐姐为嫡女,她自然不敢在姐姐面前放肆。” 沈昭昭听了这话微微舒心了些,她又冷哼一哼,也不再理会沈明秋,拢着袖子,带着丫头就走了。 沈明秋站在原地看着沈昭昭的背影,眼神里露出嘲讽。 身边的丫头忍不住上前道:“二姑娘当真太霸道了些。” 沈明秋沉下脸道:“今日在三姐姐那儿的话都听到了?我得再叫更多人知道才是,你们回去就去院子里传出去,回家探亲的也说一遍,最好将二房的都说成是吃人恶鬼才好。” 说罢她收回看着沈昭昭盛气凌人背影的眼神,这才带着丫头回了。 这边沈微慈等沈明秋一走,就松下了戒备,手指伸在床边的炭火上,神情微微发呆。 又顿了几下对月灯道:“你待会儿叫院子里的丫头别再说这回的事,我们毕竟是二房的,二夫人完全可以发落我院子里的丫头,这些天便也别出去,说不定二房的人也盯着我院子里的动静。” 月灯点点头,给沈微慈送去一盏热茶后又忍不住问:“章公子到底还来不来提亲?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沈微慈默了一下,又低声道:“下午我父亲回来后,你去听竹居找我父亲,便说你那儿有一个治疗肝郁的偏方,之前在裕阳我吃过,管一些用处,求出府去买药材,要你亲自选才放心。” “等父亲答应了,你便拿着章公子送我的东西,出府后去毅勇伯爵府找章公子,一定要亲眼见到他,再尽数换还去吧。” 月灯一愣,看向沈微慈:“姑娘怎么要将东西都还回去,或许章公子是因为有事耽误了呢。 第143章 ” 沈微慈脸色苍白的看着月灯:“我写信给他,这些日子他一封也没有回我,为何不来也不告之我一声。” “若是他有难处,本可以告诉我,我亦不会死缠烂打。” “若是他左右犹豫,我也不会等他了。” “你这回去只说归还东西,他定然明白我的意思的,他若不肯收,定然会说个解释由头来,你不管什么由头,回来告诉我就是。” “他若收了,我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你也不必多话,东西给出去了便是,也别说什么难听话出来两厢难堪,便这么作罢了。” “我本是想借着外头的压力让二夫人和老太太答应我和章公子的婚事,也好摆脱了张廷义,但若章公子犹豫不决,或再有选择,我只另做打算就是,你千万别与人吵起来。” 月灯听了这话连忙点头道:“姑娘放心吧,我保证好好说话。” 沈微慈这才放心,起身去将章元衡送她的东西都拿出来。 他送她的玉佩和耳坠,还有那本临帖,她都保管的很好,就连章元衡送她的信她也一封封都留着。 月灯问:“这些信要不要也全还回去?” 沈微慈本是有这打算,想了下又道:“这些信先留着,人心难测,怕后面有什么我巴结他的话传出来,这些信也正好做个证据。” “虽说章公子瞧着不似这样的人,但上回宋璋说他要了他两个美婢,此事我也不知真假,再他明明已承诺了,却迟迟不来,也没个回信,我也不敢全信了他。” “我从没害人的心思,也不会拿信害他,不过留个底而已。” 月灯点头,看着桌上摆放的盒子,微微有些怅然若失。 明明前些日子她还觉得好日子就要到了,姑娘就要成为伯爵府的正妻夫人,有了底气,如今却像是做了一场梦。 沈微慈的手指抚过雕花精美的匣子,又抬头看向窗外。 下午的时候,月灯从听竹居回来,一回来便说二老爷的脸色不太好。 沈微慈依旧做着荷包问:“父亲答应了么?” 月灯去拿放在案桌上的匣子点头:“二老爷答应了,就是脸色阴沉的很,我过去的时候在门外,还听到二老爷往地上扔了东西,像是被什么气着了,我都吓得差点不敢进去。” “进去后我还见二老爷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时不时还用力拍一下桌子,吓得屋里的小厮都不敢抬头。” “幸好我去说话的时候,二老爷没说什么,也没将气撒到我身上,只问了姑娘的身子两句,就给了我腰牌让我去了。” 说着她好奇的看向沈微慈:“从前见二老爷都是温温和和的,从来没发过脾气,这回什么事让二老爷发这么大脾气?” 沈微慈看向月灯淡淡抿一下唇:“你别管这么多,只管记着我交代你的事就是。” 又轻轻道:“父亲既然回来了,章公子应该也下值了,你稍收拾了下让禾夏陪你去吧,不然你一个人我怕出什么事情。 第144章 ” “再有记着我的话,不许冲动,早早回来。” 月灯用力点点头:“姑娘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出错的,就算章公子失约不打算娶姑娘了,我也不会跟他吵起来,潇潇洒洒将东西还给他,我家姑娘也不稀罕嫁他。“ 沈微慈无奈笑了笑,这才轻轻摆手:“趁着现在天还没黑,早点去吧,应是有马车的,路上小心些。” 月灯重重的点头,这才将东西用布包好后,紧紧抱着东西出去了。 沈微慈看着月灯出去的背影,刚才的笑意又落了下去。 毅勇伯爵府正堂内,宋庆修靠着椅子看向章平淡淡道:“我这回可是拿出诚心来的,也是觉得元衡这孩子靠的住,往后亲事定了,我们两家都是亲家,我自然会多拉他一把。” 章平连连陪着笑:“承宋大人抬爱了,我家元衡能娶到令千金,也是他的福气。” 宋璋坐在宋庆修身边,看了眼章元衡一脸心不在焉的神色,又看向章平笑了下:“京师内外,想与宋家攀亲的可多着,我与章兄弟也相识,若他与我二堂叔家这门亲事定下,往后我也当他为自己人了,关系更近了不是。” 章平看连宋璋也发话了,心里又是受宠若惊。 宋国公府百年望族一直屹立,名将频出,从来都是皇帝身边信任之人,手握兵权,又有天子给的威仪,即便中间有人挑拨也挑拨不了。 况且皇帝都要靠着宋国公府的戍守边疆,这一辈的宋璋的已是奇才,现在宋国公还在边疆戍守着,宋璋又被皇帝调回身边,手握禁军,权势连宰相都要避其锋芒,只要与宋家的联姻,青云直上便不远了,也能让渐渐没落了的伯爵府再在京师里重振起来。 虽说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并不是嫡出一脉,也并没有如宋国公府先辈习武打仗,而是做了文官,但也更说明宋国公府也想踏足文臣朝堂,又有皇帝信任,是京师里最显赫的世家了。 即便是庶女,其他世家也是争相求娶的。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宋家的会主动说来联姻,前几日一大早,宋家二老爷派人来说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做梦,直到现在宋庆修和宋璋亲自上门,他才觉得真实了些。 他连忙对宋璋道:“元衡能与宋将军相识,是他的际遇。” 宋庆修一身青色常衣,看了眼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章元衡,又看向章平:“那亲事就这么定下吧。” 章平堆着笑,正要一口答应的时候,却见章元衡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宋庆修就是一鞠:“元衡承蒙宋大人抬爱,只是在下心里早已有心仪的女子,且在下也已许诺不日会去提亲,辜负了宋大人的抬爱,在下在这里给宋大人赔罪。” 说着章元衡深深一鞠,不卑不亢,面前年轻人的坚韧,倒让宋庆修另眼相看。 难怪皇帝也赞誉。 他眼神看向宋璋,挑了下眉,眼神交流间,表露出来的意思,也只有两人才能看懂。 第145章 宋璋回了宋庆修一个眼神,又将散漫的目光放在章元衡身上,见他垂着头,旁边他父亲拉他他也丝毫没有要直起身的意思,眼里的情绪就已十分不快了。 本就是抬举他,居然不领情。 他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一旁的章平:“这么些年,还没人会拒绝宋家的事。” “我们拿了诚心来,伯爵府的不领情也没法子,总不能让章兄强娶不是?” “便给章兄一些时日考虑,若他执意不答应,这事便就作罢吧。” 章平看着宋璋的脸色便觉得有些害怕,害怕背地里被使绊子,忙上前道:“宋将军误会,元衡自小是这不懂变通的性子,他哪有什么心仪的人,不过是他刚才胡说罢了,这门亲……” 章平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元衡的声音打断。 “父亲——” “儿子的话从来也不是玩笑话,本几日前儿子也与父亲说清楚了,此事不管想几日,父亲拖几日,儿子心意已决,绝不会辜负。” 宋璋挑眉看向章元衡,本就是严肃冷酷的面相,这会儿更加冷漠了些。 宋庆修站起来,对着章平道:“居然章公子不愿,这事罢了。” 他的脸色亦不好,一拂袖又看向宋璋:“伯爵府的不识好歹,只当这一趟白来。” 宋璋又冷眼看了眼章元衡,紧抿着唇,起来先踏出了屋子。 宋庆修见宋璋走了,也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章平吓着冷汗淋淋,这两位可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先不说宋国公府如日中天,家世显赫,便说宋璋与宋庆修,一个是手握禁军的将军,一个是正四品的中书侍郎,宋庆修更是元衡的顶头上司,哪个都得罪不起。 他看着两人的背影,连忙追出去,又气恼的对章元衡使眼色,让他也赶快过来赔罪。 章元衡看着父亲那卑躬屈膝的模样的冷着脸,站在原地不动。 章平长长叹息一声,也不希望章元衡能开窍了,急忙追出去。 月灯抱着东西正站在伯爵府门口和守门小厮说话,让人进去通传时,冷不丁看到宋璋从伯爵府出来,脸色还阴沉着,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正看着她,吓得她手上的东西几乎没拿稳。 面前的小厮还在说话:“姑娘你先稍等等,我家公子正在会客,待会儿我再去传话。” 月灯忙低下头嗯了一声,想要躲着自己的存在,哪想眼前就忽然过来了一双黑靴,她一抬头,就正见到宋璋冷淡的面容。 嗓子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呆了半天,一个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开了口:“二爷。” 宋璋眼神淡淡,视线落到了月灯手上抱着的东西上。 身后的宋庆修见宋璋站在一个小丫头身前,也过来拍了宋璋的肩膀一下:“你认识这个丫头?” 宋璋收回视线:“建安侯府的丫头。” 宋庆修点点头,朝着宋璋问:“回国公府去?” 这时候章平追了出来,连连在宋璋和宋庆修面前赔罪:“我家元衡是这性子,两位勿要与他一般见识,再给他几日,他一定能想好的。 第146章 ” 宋庆修这才看向章平,章平这人平日里老实,自己没什么本事,但他的儿子的确有几分不俗,他要不是看在章元衡得圣上青睐,前途无量,又有宋璋提了这事,怎么也不会想与毅勇伯爵府连姻亲。 自己好几个女儿,个个不愁嫁,即便庶女也多的是世家愿来联姻。 结果本就是毫无悬念的事,章元衡居然拒绝了,明明白白打宋国公府的脸,既他们不要脸,那便不给脸就是,自家女儿可不愁嫁。 宋庆修冷笑一声,正要说两句好自为之的风凉话,旁边的宋璋却开了口,眼神看向站在旁边的月灯身上:“章老爷,旁边那丫头好似找你。” 章平冷不丁听到宋璋的话一愣,顺着宋璋的目光看过去,便见到一个面生的丫头。 他愣了下皱眉问:“你是哪来的?又找我何事?” 月灯白着脸,从刚才听到的对话里,也才知道了面前问话的人应该是章公子的父亲。 当着这么多的人她也说不出来要见章公子的话,想等着宋璋走了再说,只期期艾艾的开口:“我问错路了。” 宋璋看了一眼月灯,紫袍下的身形高大,玉冠束发,高高在上,手掌按在佩剑上,凤眼长眉,神情倨傲的睨过去:“走错路了?” “你家三姑娘不是与章二郎相识么,我以为你这丫头是来找章二郎的。” 旁边的章平从宋璋的口中一下就猜到了这个丫头的身份,忙问:“你是建安侯府二房的?” 月灯被宋璋的眼神盯着,想否认也不敢,只能咬着牙期期艾艾的点头。 章平的脸色就是一变。 他小心的看了旁边的宋璋和宋庆修一眼,想着他们应该是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喜欢的人是建安侯府的三姑娘。 不然也不会来提今天这事了。 本来前几天要不是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忽然让人来说打算两家结亲,他就差点带媒人去建安侯府提亲了。 后头他两厢考虑下,自己儿子前途无量,又得圣上青睐,连宋国公府的都有意来结亲,不就说明自己儿子优秀,在官场大有可为么。 要是跟建安侯府的一个什么身份背景都没有,还不受宠的庶女成亲,自己的儿子往后在官场上就更没什么助力。 况且一个自小养在乡下的庶女,怕是没什么教养,要不是自己儿子跪在自己面前恳求,他本来也不会答应。 伯爵府早已没落,族中在朝廷里也没个拿的出手的,唯一出息的就只有自己儿子了,与国公府联姻,儿子在朝廷青云直上,才能带动家族重新兴旺起来。 他想着脸色沉了下,就看向月灯:“我家二郎最近正在议亲,恐怕已不得空闲去建安侯府了。” “你要有什么话,直接说给我听就是。” 月灯一听这话,顿时如被巨石压了下来,几乎没站稳。 章老爷这句正在议亲,又说没空闲去建安侯府,那意思月灯就算再笨也听出意思来了,就是让她家姑娘别再纠缠,不然也不会对她说议亲,也不会说没空了。 第147章 月灯不信章老爷不知道章公子和自家姑娘的事,明明都到了议亲的地步了,现在听了这番话,全都明白了。 她知道自己的脸面也是姑娘的脸面,当即忍着伤心,故作冷漠的将手上的东西送到章老爷面前:“这是章公子之前落在侯府的,是我家姑娘捡到了,我家姑娘心善,特意让我送过来,请章老爷拿去归还给章公子吧。” 章平愣了下,万没想到这丫头是来送东西的,他原以为这丫头是又来纠缠他元衡的。 他接了东西,又听那丫头生硬的声音:“东西给章老爷带到了,我就先回去给姑娘复命去了。” 月灯说完,转了身就往外头走了。 丝毫留念没有。 章平看着月灯急匆匆走的背影,一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宋璋淡淡的看了月灯那丫头背影一眼,明明脸上的表情都快哭了,说的话倒是有骨气。 又听宋庆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章老爷就不必送了,我家女儿也没这么嫁不出去。” “你家章二郎虽有才学,却这般不通人情世故,白费我一番真心过来。” 说着他又看向章平:“况且本也是你当时满口答应,我这才带着我堂侄儿一起过来商量,哪想竟当场遭了拒绝,我这一把年纪竟还受了这侮辱,这账也不会完。” 章平吓得只差没给跪下了,连连赔罪:“恳请宋大人再给我家二郎一次机会,过不了几日一定登门赔罪。” 宋庆修却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章平,撩了袍子直接走了。 宋璋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一起上了伯爵府门口停着的一辆华盖马车上。 马车内,宋庆修问宋璋:“你常伴在圣上身边,圣上真常夸章元衡?怎么是个这个脾气,我现在可不想要这个女婿。” 宋璋靠着马车,长腿舒展,笑了笑:“二堂叔觉得他不妥,这门亲便算了就是,至于章元衡,既然这样不识抬举,就给些教训。” 宋庆修看向宋璋:“其实章元衡这年轻人我倒是有些佩服他品性,不似那攀权富贵的浮躁人,此人也稳妥踏实,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我其实也放心,且等他后头上门后怎么说吧。” 说着他看向宋璋:“倒是最近外头传的建安侯府的事,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真的。” “现在外头传开了,说是建安侯府二房的,为了一己私利,拆了女儿的姻缘,将她送去给张廷义当续弦卖女求荣。” “听说那个侯府的姑娘虽是个庶女,却容貌姣好,温婉大方,还颇有才情,竟生生逼的那姑娘吐血晕过去,隔天那侯府的老太太和二夫人还去人病榻前逼人,说是要将人给逼死了。” “果真有这回事?” 宋璋听罢淡淡挑眉,看向宋庆修:“这事儿不假。” 宋庆修一听就皱眉看向宋璋:“建安侯府的老太太竟是个这样的人,那沈荣生平日里看着也个清正人,啧啧,背地里竟是这德行。” “看着张廷义得宠就上去巴结去,还拆自己女儿的姻缘,听说今儿御史台上了好些折子参他了。 第148章 ” “那张廷义这人平日里高调,目中无人,得罪了不少人,沈荣生非得凑上去闹出事情来,不参他才怪。” “现在建安侯府的声誉也一落千丈,有的他哭了。” “现在我身边的同僚也纷纷在议论此事,今日宫门处我瞧见他跟个丧家犬似的上了马车就跑,看起来有些可笑。” 说着他又问向宋璋:“我估摸着得求到你们大房来了。” 宋璋眉眼冷漠:“这事我一个手指头都不会帮。” 宋庆修点头,又道:“这事说起来也与你有些关联,正好你母亲也没在侯府,干脆你也暂时别回侯府了,今日跟我回国公府去,老太太也想你了。” 宋璋把玩着手上的镶金匕首,看着宋庆修淡笑:“老太太那儿我改日再抽空去看,侯府里我积了些公务需回去处理。” 换成宋庆修挑眉看着宋璋了:“什么公务非得留在侯府?” “听说上回皇帝赐给你了一个楼兰公主,你给人放侯府里了?该不是舍不得美人吧。” 宋璋笑笑,没有回话。 宋庆修就又道:”我听说皇帝打算让五公主嫁给你,这是不是也是在暗示皇帝打算立四皇子为太子?” “宋国公府的手上握着兵权,皇帝将五公主许给你,也是……” 宋庆修的话还没有说完,宋璋就打断道:“我不会娶五公主。” 宋庆修一愣忙道:“现在四皇子炙手可热,朝中已开始战队了,你娶五公主,将来四皇子当上太子,我们宋国公府又是天子近臣,你为何不娶?” 宋璋没回话,只是抬起帘子往外看一眼,又看向对面的宋庆修:“二堂叔先别急着站位,五公主我定然不会娶的,我们宋国公府向来不参与党争,二堂叔隔岸观火不更好?” 说着他叫停马车,走了下去。 这头月灯回了侯府,外头的天就已全黑了。 她一路忍着情绪,等到了临春院才松了情绪跑进屋子就扑在了沈微慈的床前哭:“姑娘,那个章元衡果真是靠不住的,他……” “他现在……” 沈微慈自一看到春桃哭着跑进来,心里已冷了半截。 她轻轻拍了拍扑在自己身上的月灯,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头轻声道:“你实话告诉我就是。” 月灯这才从沈微慈的怀里抬起头脸,通红的眼睛看向沈微慈,哽咽道:“他负了姑娘,他现在已经在准备别的亲事了。” “他这样的负心人早晚会遭报应的,亏的姑娘这些天还为他做荷包,他根本就不值当姑娘上心。” 虽说刚才见着月灯的模样,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从月灯的嘴里亲口说出来,沈微慈的心里还是如被针刺了一下。 她原以为自己是不会伤心的,但没想还是有几分伤心。 她闭上眼睛,隐住眼里的情绪,紧紧握着月灯的手,又用手上的帕子替她擦泪:“这样也好,如此品性也幸好我没有嫁他,不然往后的日子也定然是不好的。” “且这件事不是我不仁义,我也没有对不起谁。 第149章 ” 月灯听了眼泪却不止,哭着问:“那姑娘怎么办?” “现在老太太和二房的都要姑娘嫁给张廷义,章公子又不娶姑娘了,姑娘的退路在哪里?” 沈微慈眉目垂下,淡淡开口:“退路……” “总有退路的,还没有到最坏那一步。” 月灯泪眼看向沈微慈:“可是奴婢现在觉得心里好难受,姑娘心里不难受么?” 沈微慈落眉:“自然是有些难受,毕竟我的确付出了真心的,但也是命罢了。” 说着沈微慈到底是红了眼眶,叹自己还是识人不清。 宋璋站在院子外头,黑眸看向窗上剪影,那道温柔的影子一看见就能让情绪松懈下来,他抿着唇,又想到她这几日遭遇,还有她残在衣襟上的血迹,心里就被扎了一下。 院门口守门的燕儿看见宋璋站在院门口却不动,也不敢开口问,瞧见那腰上的刀便有些怕。 侯府里最不好惹的,谁都知道是宋二爷,半点情面不留,得罪后是完全没退路的。 宋璋看了眼门口正怯生生看着他的丫头,沉着脸就进了院子,根本不在乎还没有通传,自然的好似这里是他的院子。 坐在大门口煎药的禾夏看见宋璋进来了,吓得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二爷。” 宋璋垂眼看了眼药炉子,咕噜噜冒着热气,散出苦涩的药味儿。 他没说话,神情依旧冷漠,跨进了门槛。 禾夏等宋璋进去了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在身后追进去时,就已经见到宋璋的背影消失在了帘子后面。 里屋内一股沉疴药味儿,高架上摆放的香炉冒出的白烟也盖不住的药味,夹杂着一些温柔的暖香,那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宋璋竟觉得这样的味道有些好闻。 他大马金刀的进来,神情冷淡,眼神倨傲,一身赭色圆领常衣,腰缠黑色革带,手束黑色护腕,玉面凤眼,一如寒松,就这么站在屋子中间与沈微慈对视。 沈微慈本正心头难受,见着宋璋忽然进来也是一怔,见他只看她不说话,微微撑起了身问:“二堂兄现在过来是为何事?”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的衣襟上,那里的血迹依旧还在,柔软的乌发乖顺的落在她肩头,烛光打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温婉了些。 他有些贪婪的看着她的脸,看着她妩媚的红唇,视线落在她带着湿润的眼睛上,步子又往前走了两一步。 她在为章元衡不娶她了伤心么。 沈微慈看宋璋依旧不说话,又往她床边走,她身上只穿着里衣,他毕竟为外男,虽说自己称呼他为一声堂兄,可他毕竟姓宋,总觉得有些不合适,不动声色的将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又问:“二堂兄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戒备,看着她拉被子的动作,凤眼半沉,终于开了口:“让你的丫头先出去。” 沈微慈本正伤心,无心应付什么,又听宋璋这话,红着眼抬头看着他:“二堂兄为何又要我的丫头出去。 第150章 ” 宋璋对上沈微慈的眼神,挑了下眉,接着就在沈微慈惊诧的目光中,一撩袍子,坐在了沈微慈的床沿上。 “没什么,你若不让她出去,那我便一直坐在这儿就是,直到你的丫头什么时候走。” 说着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半分不似开玩笑:“就算留在这儿过夜,也不是不可以。” 沈微慈实没想到宋璋居然这样无赖,怔了一下,到底也不想与宋璋多纠缠对峙,左不过多听他两句讽刺的话。 她叫月灯去帘子外头守着,脸庞微微偏过去,隐住眼里的泪光:“现在能说了么?” 宋璋闻着近在咫尺的味道,又往沈微慈身边坐近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却是不动声色。 他问她:“身子好些了么?” 沈微慈是万没有想到宋璋会关心她身子的,从来没将她看在眼里过的人,今日略有些反常。 沈微慈看不懂宋璋的心思,但她现在一直要病重示人,在宋璋面前她依旧谨慎,也便细细咳了两声,似是病得不轻,却又摇头缓缓道:“好一些了。” 宋璋听见沈微慈的咳皱了眉,又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她发红的眼眶,手指紧了又松开。 他从怀里拿出个巴掌大的药瓶送到沈微慈面前:“张廷义的事我帮你解决,他也不敢再来侯府提亲,你只管养病就是。” 沈微慈看着宋璋手指上的白玉药瓶,这才将眼神怔怔看向宋璋,想不明白这人为何忽然会这么好心帮她。 宋璋看沈微慈一直不接,也不说话,手指悬在半空良久见她也没接,就直接拉过她放在被子上的手,将药瓶放进了她的手里。 沈微慈的手指微微有些凉,握在手里又软又光滑,宋璋没忍住好生多摸了一下,又很快松了手。 沈微慈看着手上的药瓶,药瓶温热,似带着宋璋身上的味道,她错愕的看着宋璋问:“二堂兄为什么要帮我?” 室内变得很安静,宋璋的脸比起从前的冷漠和轻佻,今天好似更多了一些沈微慈没见过的情绪。 沈微慈对宋璋的印象其实本也没有多好,也从来没想过让他帮忙,他对她的言语讽刺她都还记得。 她既不会觉得宋璋会忽然有这样的好心,也没有想要依靠别人。 宋璋看着沈微慈淡色眼眸,淡淡道:“我帮你是因为张廷义这老东西老不知廉耻,我好歹也算半个侯府的人,顺手帮你而已。” “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说着宋璋微沉的目光扫过沈微慈放在枕边的刺绣,又看向她:“不过我可不是平白帮你的,你也该拿东西来谢我才是。” 沈微慈一顿,眼神看向宋璋。 她屋子里所有东西加起来,恐怕还没有宋璋屋子里的一件东西值钱。 上回她去他那儿,那多宝阁上放着的器物玉石,每一样估计都价值不菲。 她心有戒备,低声问:“二堂兄想叫我拿什么来谢?“ 宋璋眼神散漫的看着沈微慈的眼睛,那眼眶仍旧带着红晕,湿意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前些日子见着堂妹在绣荷包,不若也给我绣一个?” 第151章 沈微慈错愕,眼眉下的柔意有了情绪几分:“二堂兄何意?难道仅仅只要一个荷包?” 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惊讶,冷淡挑眉:“三堂妹连一个荷包也不愿?” 沈微慈忽被宋璋这样反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当然不是不愿,她只是没想到宋璋的条件这么简单而已。 她低眉思量片刻,又抬眼看向宋璋:“隔些日子我便将荷包给二堂兄送去。” 宋璋看着沈微慈那盈盈的一抬眼,横波荡漾,乌发如瀑,白衣上的脸庞白生生又有一丝妩媚,最惑人的还是她那双眼睛,泛红的桃花眼,眼角微挑,眸子水亮,艳色横波。 垂眼的时候更有别样娇弱风情,直叫人想蹂躏在怀里,听听她嗓音里更加娇柔的声音。 宋璋不自觉身上又热了几分。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对女人的心思愈来愈盛。 当初在边塞献来的美人是多,可没一个让他有感觉的。 看着那一张张漂亮却满是讨好的脸蛋,故作风情的往他身上靠过来,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胸脯,便让他在一瞬间失去兴趣。 宋璋有时候虽行事放浪不羁,自小未在京城受过多少世家规矩,但骨子深处仍旧是传统的,对于自己的女人,从来也不肯暴露于人前半分,更何况那些软着身子在所有男人面前搔首弄姿的女人,他不过在席上玩弄而已,半分没有要带走的意思。 宋璋呼吸热了两分,却又故作镇定,闻着鼻端的暖香,视线又不由落在沈微慈的唇畔上。 或许是她病了,唇畔不如那夜里的红润,可却依旧让宋璋喉间滚了滚。 他有些想尝尝味道。 但宋璋是吻过女人的,在他十八岁时带军降服了东临国,东临国的送了许多美人来,他那时年少气盛,又打胜了仗,看着送来的美人,自然要消受。 特意来来回回看了两圈,选了个最美的,打算一夜春宵。 那女人的确很有手段,宋璋又还未尝过女人滋味,被勾引的晕头转向,被她引诱着含住唇舌,大手揉在她胸脯上,跟着她倒在床榻间,那双没骨头的手就往他身上游离。 宋璋那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一处,正要行事,也不知怎的,忽然察觉到了股凉意,一转过头就看到脖子后面正悬着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要是他再迟钝一分,那匕首就要插在他脖子上了。 宋璋那时连忙躲开,起身一脚踢的那女人吐出了血。 再问好几个手下也着了道,当即气不过又连夜带兵将王室千多人杀了干净,将东邻王的首级挂在城墙上,直接点了自己一个部下去当东临王,下头的百姓没一个敢不服的。 自那后宋璋便落下阴影,不碰落败小国送来的女人了。 要说宋璋现在还没真正碰过女人,差不多也全有那女人一份功劳。 这会儿宋璋看着沈微慈,脑子里全是那些旖旎的心思,将沈微慈按在怀里已亲了两个来回。 第152章 沈微慈却全不知宋璋此刻在想什么,她只见着他眼神深深的看着她,略微的有些阴翳的凤眼锐利深邃,一眼看过去便似有些不近人情的杀意。 或许是因为宋璋是武将,手上的刀杀过不知多少人,沈微慈总觉宋璋身上有股血腥气,有时远远见着他眉眼间一个不悦的眼神,便感觉他要提刀杀人。 她又看宋璋一直看着她不说话,心里亦有些拿不清宋璋到底在想什么,她又轻轻开口,喊了一声:“二堂兄?” 略带疑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软绵绵的沙哑,宋璋深吸一口气,使劲往下压那股冲动。 他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忽然问:“刚才进来见你眼眶红了,你哭了么?” 沈微慈更是惊愕的看着宋璋,发觉今夜过来的宋璋有些不一样。 从前从来对她冷言冷语嘲讽的人,竟来问起她怎么哭了。 她哑了一下,又细声开口:“也没什么的,只是热茶熏了眼睛,过会儿就好了。” 宋璋便没多问,他心底也猜出是什么原因。 他从床沿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有些愣神抬起头来的沈微慈,指着她手上的药瓶:“太医说每日两粒,你吃完了便告诉我,我再给你拿一些来。” 沈微慈总觉得不能无缘无故的收他东西,忽觉的手上的药瓶竟有些烫手。 她身上将药瓶递到宋璋的面前,委婉的轻声道:“微慈谢过二堂兄的一片心意,只是我的病并不严重,不敢再收二堂兄的东西。” 宋璋紧紧抿着唇,低头看着沈微慈皱眉,语气这会儿是真不悦了:“你呕血还不严重?” 说着他冷笑:“你要不想收我给的东西,直说便是,何必说这些虚情假意的话,爷便只当好心喂了狗就是。” 沈微慈怔了下,宋璋这话出来,她进退两难。 宋璋过来送她药,说帮她处理张廷义的事,他的确说帮她,她只是还拿不透他到底是不是好心而已。 又看宋璋脸色阴沉,沈微慈想着宋璋若真能帮她解决了张廷义的事情,她虽不会完全相信她,但也承他好心。 室内晃动的烛火,好似流转在两人之间无声的心绪颤动。 宋璋赭衣上的脸面如冠玉,朗眉星目,有少年将军的狠戾,被暖色烛光映照下,此刻也有那么一分的柔情。 沈微慈心里来回想了半晌,还是将手收了回去。 她垂下眼帘,温婉的眉间安安静静,又细细道:“谢过二堂兄了。” 宋璋神情一动,低头看向沈微慈垂下的眉眼,那挺翘的鼻尖带着温柔的暖光,她那身白衣上亦同样渡了层黄光,本就是温柔的像是要掐出水来的人,这会儿看起来更加柔弱温婉,看一眼就觉销魂。 宋璋头一遭感受到了那种对一个女人无法抑制的冲动。 唯一克制他的不过是深埋在心底里的那点骄傲,不愿如章元衡那般跟哈巴狗似的将所有痴迷都袒露在脸上,让这个女人看轻他。 让她觉得她能轻而易举的引诱每一个男人。 第153章 宋璋又看一眼沈微慈身上娟秀的白衣,再看向她披在身后缓缓从肩头落下来的一缕秀发,鬼使神差的弯下了腰,伸手将那一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 沈微慈错愕的看向宋璋,宋璋对上沈微慈的眼睛也愣了下。 他收回手指,微有些厌烦现在的自己,粗粗落了句:“落下来更丑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出去后鸣鹤连忙走到宋璋的身边低声道:“刚才章元衡在大门外求见二老爷,被二老爷拒了,估计就是来找沈三姑娘的。” 宋璋的脸色冷淡,凤目撇了一眼鸣鹤:“他送来的所有信,要是有一封落在临春院里,别怪我军法处置你。” “临春院送出去的,也务必到我这里。” 鸣鹤赶紧道:“将军放心吧,四五个人盯着呢,飞都飞不进来。” 说着他凑近宋璋低声道:“还有刚才来信说张廷义被引去地方了。” 宋璋脸色发冷,又看一眼院中那窗上暖色,负手大步离开。 沈微慈看着宋璋离开的背影,也没反应过来他那句太丑了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自己的发丝落下来太丑了么。 月灯见宋璋出去,忙掀了帘子进来,一进来就见到沈微慈眼神看着一处,就忙走过去:“姑娘?” 沈微慈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又低头看向手掌里的药瓶。 她将药瓶打开,一股药味儿溢了出来。 月灯好奇的问:“姑娘,这是什么?” 沈微慈倒了一颗在手里,褐色药丸泛着光泽,她看了看,又倒回进瓶子里,没有回答月灯的话,只随手放在了枕边。 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病,也没必要吃药。 又低头看一眼身上的里衣,她想这两天了,该看见的应该也都看见了,便叫月灯让人去倒水沐浴。 沐浴的时候,沈微慈靠在浴桶边缘,又想起章元衡失约的事情来。 印象里从来温润有礼,连多看她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人,没想到最后她还是没有认清人。 身后的月灯给沈微慈一边擦背一边低声道:“现在侯府里全在传姑娘的事呢,我想着肯定传到外头去了,要是二老爷和二夫人听见了,万一更生气了,一定要让姑娘嫁给张廷义呢。” 沈微慈收敛住思绪,闭上眼睛:“只能看外头的传言有多厉害了,若是只是不痛不痒,也伤不了二夫人什么,若是传开了,父亲和二夫人仍旧要顶着卖女求荣的名声将我嫁给张廷义,我那时候只能另想办法了。” 说着沈微慈又想到宋璋说会帮她,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也没法子完全信他。 热水的氤氲里,沈微慈又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了某一处。 -----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沈荣生从大殿上下朝往户部走时,周围的同僚一看他便指指点点,毫不忌讳。 那些话也没有避开他的意思,全传进他的耳朵里。 说亏得建安侯府百年门第,现在竟已落魄至此,有辱世家门风,更辱读书人的气节,逼着女儿嫁给大了近四十的张廷义,差点逼出一条人命出来。 第154章 但凡京师里有些脸面的世家,谁会将自己的女儿巴巴送去给老头子的,建安侯府这巴结的吃相着实难看了些,还棒打鸳鸯,闹出人命来。 又有话传他家里养了头母老虎,他在家里全做不得主,连自己的女儿都任由主母欺辱折磨,冬天里还克扣炭火,就连吐血晕厥后也不放过,第二日就和侯府老太太去逼人嫁,生生是要折磨死人。 更有人说建安侯府的老太太也是个老巫婆,不为着孙辈好,拧不清欺负一个没了姨娘的庶女。 他脸色难看,走了两步耳边又有人道:“听太医院的林医正说,那侯府的三姑娘是积郁成疾,听说才接回来一个多月,就生生给人逼的吐血,也不知在这侯府一月里,还受了什么折磨。” 沈荣生听到这些话,当即气的过去要理论,那几人看见他却后退几步,看着沈荣生冷笑:“你可别来污了我们清明,我们可做不出那等事来。” 沈荣生脸色十分难看,刚才在大殿上,一封封折子全弹劾他私德有亏,家里妇人做主,倒反天罡不配为官,这会儿又看他们避他如蛇蝎,只觉颜面扫地,蒙着脸便走。 前头陈赫拦住他,阴阳怪气的冷笑:“户部的银子还贪不够,现在又去巴结张家的?” “现在参奏弹劾你的折子可不少,你这回别想让人给你求情。” 沈荣生脸色铁青,不欲与陈赫多说,拂袖便走。 另一人许知安也好不到哪里去,人人都知道他与建安侯府二房的有姻亲,身边好友都笑他,将来也要娶个小母老虎回去,被管着一个妾也别想纳,到时候他院子里的女人都全得要赶出去了。 又说他这个岳丈可能如今官职不保,建安侯府只会更落魄下去了。 许知安脸色难看,竟有一瞬觉得与建安侯府有姻亲,让他感到颜面扫地。 有一人揽住他肩膀打趣道:“听说你丈母娘是个凶神恶煞的母夜叉,你明年又要娶个母老虎,兄弟实同情你。” “这两天那事情传出来,清流里谁还会与建安侯府的结交,就怕也跟着落了个卖女求荣,巴结富贵的名声,寒门进士出身的,更不屑与建安侯府二房的攀关系了,你再娶了那二房的嫡姑娘,往后只怕人也要疏远你了。” 许知安听的神情一跳,推开那人的手就走。 现在他走哪也同样被指指点点,跑过来问他建安侯府的事,许知安从根也不知道还有这事,沈昭昭也不曾给他提过,现在这事闹出来,他也觉得丢脸。 现在这丑事朝野上下尽知,那张廷义听说也没好到哪里去,昨晚上刑部的人还往张府去了,动静没闹出来,但知道的人也不少,今天也没见张廷义来上朝。 只知道张廷义昨夜连夜跑到皇帝的殿前请罪,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也是自顾不暇了。 这场丑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落下帷幕。 而章元衡得知这一事,身形一踉跄,几乎没站稳。 第155章 他忽想到前些日子沈微慈让他早点去提亲的事,是不是她早知道后面的事了。 他再顾不得什么,只想现在就去见沈微慈。 建安侯府内,三房的王氏坐在阁楼前赏梅花,远远的就看见文氏带着几个婆子匆匆的往沈老太太那个方向去。 她笑了下,朝着文氏喊了一声:“二嫂去哪儿?” 她说着就带着丫头下来,站到了文氏的面前。 文氏的脸色并不好,见着王氏过来,也没有多少心情与她说话,只道:“我去找老太太说说话。” 王氏笑着捂唇,看着文氏:“二嫂是不是去说三姑娘的事?” 文氏的神情一顿,脸色不好的看向王氏。 王氏看向文氏笑道:“二嫂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现在外头全传开了,谁不说这事儿?” “昨儿我回娘家过给我侄儿过百日宴的时候,娘家人也还问我这事儿呢。” “还说我房里也有两个庶出女儿,叮嘱我千万别跟着做这等丢脸的事儿。” “不过她们也是想多了,我可不如二嫂心狠,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王氏这回可算是稍微扬眉吐气了些,从前三房总差二房那么一截,说到底是因为自己老爷比不上,但好在儿子有些出息。 可文氏仗着自己娘家比她好些,在她面前总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每每都说她后院清净来气她,可再清净,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还不是从外头带回来个女儿。 结果容不得人干出这种事情传开了,也是活该。 文氏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心底再清楚不过王氏这是故意拿话来堵她的。 她冷笑一声看着王氏:“明年四姑娘应该就要找亲事了吧,弟妹这么有良心,我倒是想看看弟妹能给她找个什么人家,舍得拿出多少嫁妆。” 王氏顿了下又讽刺笑道:“这倒不用二嫂操心,总是不会如二嫂心狠,将好好的姑娘嫁给老头子便是。” “也做不出来将好好的一个姑娘给逼死。” 王氏的脸色大变,就连强装镇定也装不下去,指着王氏咬牙道:“让沈微慈嫁给张廷义,是看中张府门第,她自己也想嫁过去,可不是我逼她的。” 王氏听了这话都觉得好笑,也当真笑了一声:“我现在倒是佩服起二嫂了,说假话也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到底是我没二嫂那些心狠手辣的手段,没二嫂这般心狠。” “要说是三姑娘自己愿意嫁给那张廷义,那人家上回怎么会忽然呕血?” “二嫂该不会说是人家高兴的吐了血吧。” 文氏脸色铁青,再不与王氏多说,甩袖就走。 王氏看着文氏落败而逃的背影别提多解气,她本来还要说现在朝廷里好多弹劾二老爷的折子,又怕说这话显的太幸灾乐祸,老太太知道了找她麻烦,也就没提。 她看着文氏的背影冷笑了声,又解气道:“再过些日子,就不一定还能这么神气了。” 说罢她心情颇好的带着丫头重新去看梅花去了。 第156章 这头文氏一脸气恼的往老太太那里去,想要商量着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老太太正与身边几个丫头说笑,见到文氏一脸愁容的进来,不由不高兴的皱了眉:“你做这副样子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故意来给我看的?” 文氏没想到老太太竟想到这上头来,连忙坐过去道:“老太太冤枉,这些天外头的传言您可听见了?” 沈老太太拉拢的眼皮往文氏身上看去:“什么传言?” 说着她又皱眉看向身边的贴身丫头月红:“你们又瞒着我什么了?” 月红一听这话,连忙吓得跪在老太太的面前道:“外头那些不实的谣言,我们怕老太太听了身子受不住,便没给老太太说。” 这两天沈老太太都呆在暖房的,身上又困倦,几乎没怎么出去过,身边丫头又瞒着她,自然不知道外头的说了什么。 她听了月红的话,脸色一沉,问:“到底外头说什么了?” 月红便跪在地上看着沈老太太,期期艾艾的低着头小声道:“现在府外头传老太太不慈,要将亲孙女往死里逼……” “还说……” 月红不敢再说下去,身子发抖的跪在地上磕头:“这些话都是外头那些人胡乱传的,老太太别当真就是。” 沈老太太光听这一句就气的快晕厥,将手上的茶盏一下子扔到地上,颤抖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月红:“你继续说……” 月红看着扔到身边已经碎了的茶盏,声音更加颤抖了些,却只能硬着头皮抬起头道:“外头还说都是因为老太太纵容恶毒,二老爷才会做这种卖女求荣的事情来……” “说建安侯府渐渐落败也是因为老太太……” 月红说完最后一句身上已经是满头大汗,额头磕在地板上,连眼神都不敢往上看一眼。 暖阁内一时安静的连一颗针落下都能听到声音,旁边站着的丫头也全都噤若寒蝉,纷纷低着头不敢发出一声。 就连文氏也没敢开口说话。 其实说老太太这些话还算好些的,那些骂文氏母老虎母夜叉的更多,现在侯府里私底下都用母老虎叫她,文氏气得处置了好几个下人,却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沈老太太听着这些话呆了呆,反应过来后几乎快一口气没喘上来,用手重重的拍在案桌上:“这些话到底是谁传出去的!!” 文氏这才看向老太太道:“儿媳也觉得这事传出去的蹊跷,我还特意叫丫头出去外头打听打听,最先是哪儿传的,结果打听出来是几个说书人。” “那几个说书人可恶的很,将我说成逼死庶女的母老虎,将老太太也说的同样的不堪,我丫头问那几个说书人谁让他们乱说的,他们便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打发,怎么问也问不出来。” 沈老太太的脸色一冷,看着文氏:“谁平白无故传出这些话出来,定然是临春院的。” “我当她怎么这么老实,估计背后耍手段了。 第157章 ” 说着老太太看向月红:“去将前门和各角门守门的小厮都带来,我倒是要问问,最近出府的有哪些。” 很快西小院的暖阁内,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奴才。 沈老太太目光沉压的看着其中一个奴才:“你是说昨天临春院的月灯出去了?出去多久回来的。” 那守门小厮就连忙道:“是昨下午出去的,拿着二老爷给的腰牌,好像一个多时辰就回来了。” 沈老太太又看向昨天的马夫:“她都去了哪些地方。” 那马夫便跪在沈老太太的面前如实道:“月灯姑娘昨天先是去了一家药铺拿药,接着又去了毅勇伯爵府的。” “月灯姑娘说三姑娘现在已和毅勇伯爵府的没关系了,让她将当初的信物还回去,老奴也的确见到月灯姑娘将手上的东西还到了伯爵府的老爷手里,当时巧在宋二爷也在的。” 文氏听了这话皱眉,严厉的看着马夫:“你确定都是实话?” 那马夫连连磕头:“二夫人老太太明鉴,句句都属实,不敢有隐瞒的。” 文氏想着马夫也没必要隐瞒,况且沈微慈和毅勇伯爵府二郎的事,她也从老爷那里全了解了过来,知道那章元衡本是打算来提亲的,也知道章元衡连信物都给了。 现在沈微慈将信物还回去,或许也是认命了要嫁给张廷义的做法。 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反而她十分听话。 脸色难看的看向沈老太太:“难不成是侯府里回去探亲的丫头传出闲话出去的?” 沈老太太阴沉着脸,让旁边站着的管家将这几天出过府的丫头全带过来。 管家应者,连忙从守门小厮那儿将这三天出去的丫头全列了个名单出来给沈老太太过目。 这些丫头里有粗使丫头,有三房的,也有大房的,林林总总统共七八个人。 管家有些为难的看着老太太:“大房二爷房里的这个丫头恐怕有些不好叫来。” 沈老太太沉眉,看着手上册子上的人名,忽然有些气恼的扔到地上。 “那就将剩下的丫头全带去前院里,每个打三十个板子,让其他下人都一起来看看,往后谁敢再往外头嚼舌根,便是一样的下场!” 管家便连忙下去办,走前也不忘带着屋子里跪着的人一起出去。 文氏看向老太太:“现在即便打杀几个下人,外头也已经传开了。” “况且我在想,那些说书人说的绘声绘色,不像是丫头能传话的。” “几个丫头顶多私下说说闲话,敢拿到外头大肆说去?” “我总觉得这事现在闹的这么沸沸扬扬的,像是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沈老太太冷冷看着文氏:“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话已经传出去了,堵不住外头人的嘴了,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堵住嘴才是!” 文氏被沈老太太吼的心惊肉跳,便看向沈老太太道:“要不这事情张廷义出面帮忙?” 沈老太太脸色更冷:“蠢货,你是嫌现在是觉得事情闹的还不够大?” 第158章 文氏便不敢开口的,朝着沈老太太问:“那现在该怎么办?” “现在张廷义也得罪了,我们还能找谁帮忙?” 沈老太太皱纹横生的脸上变得阴沉,低声道:“现在只有让沈微慈的病赶快好起来,让她赶紧嫁给张廷义,再让她在婚宴上说她是自己自愿嫁给张廷义的,既不得罪张廷义,又能将这事很快揭过去。” 文氏有些犹豫的问:“可是沈微慈会这么听话么,在婚宴上说是她自己自愿嫁的。” 沈老太太淡淡看着文氏:“你刚才没听到么,她既然都将伯爵府的信物送回去了,那便是自己都认命了,愿意嫁给张廷义。” “她自己都认命了,再让她在婚宴上说一句又怎么了?” “大不了到时候你给她的陪嫁在给她多一些就是。” 文氏听了老太太的话,也觉得只有现在这一个法子了,她点点头又道:“那我下午再去看看她的病养的怎么样了。“ 沈老太太看着文氏:“你去好好安抚着她的情绪,语气好些,多说些嫁去张府的好处。” “她一个小地方来的,又见过多少富贵?你将张府的富贵全说给她听,说不定她还感激你。” “但外头的传言便不必给她说了,她这些天没出院子,应该还不知道外头的传言,也提醒提醒她房里的丫头,别给我乱说。” 文氏点点头:“那就按着老太太说的。” 前院里的丫头挨板子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侯府,一时人人自危,私下里说的那些话也更小心些了,顶多几个丫头在丫头房里说几句。 月灯去给沈微慈摘梅花煮茶时也听说了这事,跟着禾夏也跑去前院看了热闹。 前院从来也没这么多下人过,月灯只见着趴在凳子上的人被打的半死不活,叫也叫不出来,屁股上红色染了一片,就觉得后背发麻。 有人在旁边小声道:“老太太也真是心狠,不管冤枉没冤枉就这么打人,这么打下去,只怕后面怀孩子都难,难怪有外头那些传言……” 她这话一出,旁边连忙有一个丫头捂住她的嘴,小声嘀咕:“你疯了?敢在这时候说这话。” 那丫头便赶忙闭了嘴。 月灯看了几眼,入目全是那血红色,赶紧拉着禾夏又回去。 回了临春院,月灯便将前院的事给沈微慈说了:“那老太太也当真是狠,姑娘没看见那丫头被打成什么样了,屁股上全是血,听说往后都不能怀孩子了。” ”应该是外头的传言有些厉害了,老太太也听见了,这才将这几天出府的下人全叫去挨打。“ 沈微慈低头缝着荷包,听了月灯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坐在窗下怔了怔叹息:“到底还是连累了旁人。” “只是我也没法子了……” 月灯听见沈微慈这样说,忙道:“这哪能怪姑娘?” “这事本就是她们不对,姑娘只让那小药童知道,谁知道那小药童还是个会传话的,才这么几天,竟然这么多人知道了?” 第159章 沈微慈也蹙眉:“外头到底传成什么样了我也不知道,这些天我不能往临春院外头走,屋子里的丫头也最好呆在这里,不然容易被二夫人怀疑了去。” “按理说该不会这么快才是的。” 月灯见着沈微慈蹙眉,便看向她道:“外头传快些也好,看老太太和二夫人,还有没有脸皮再逼着姑娘嫁给张廷义。” 说着月灯又不解道:“我昨天也出去了,怎么老太太没罚我呢?” 沈微慈抬眸看着月灯:“老太太没罚你,一是因为你出府时间不长,还去了伯爵府还信物,让老太太心里满意我听话。” “二是你是我身边亲近的丫头,老太太要是打了你,还怎么让我心甘情愿嫁给张廷义?” “你要是昨日去了其他地方,或是瞒着马夫偷偷去伯爵府去,估计今天也有你的板子了。” 月灯恍然大悟的点点头:“难怪姑娘还特意嘱咐我如实给马夫说去伯爵府做什么,不然依着沈老太太那老妖婆的习性,定然会觉得外头的闲话是我传出去的了。” 沈微慈蹙眉捏住月灯的手低声道:“往后不管在哪里说话,也别说老妖婆这样的话,侯府里身边人也不一定是身边人,我们来这里人生地不熟,谁都有可能背叛,你也得小心些,别事事都与人说。” 月灯低头哦了一声,小声道:“奴婢就是讨厌老太太那副看着慈悲,可是对待下人却一点不仁慈的样子。” 沈微慈重新低头绣了一针手上的花样,顿了一下又将桌上的另一个绷布放到月灯的手里:“那些不是你该想的,与我一起绣。” 月灯拿着手上的绷布,只好老老实实坐在沈微慈的身边闭了嘴。 禾夏端着梅花煮的茶水进来,一股淡淡香气也飘了进来,窗外一丝冬日的暖光照在沈微慈的身上,她低头含了一口热茶,眯着眼看向窗外。 --- 下午沈荣生回来,一到门口就见着章元衡等在正门外的,显然是正在等他。 现在沈荣生只觉得自己在章元衡面前也丢了脸面,毕竟当初一心撮合章元衡和沈微慈的事情是他,现在却出了这事。 他不敢看章元衡的眼睛,躲避着假装没看见他就想直接进门去,章元衡却追了上来喊:“沈大人。” 一连喊了两声,再装作没听见便过分了,沈荣生只得转过了头来。 正尴尬的想要与章元衡解释两句,却见章元衡忽然朝着他抱手躬身,接着就是赔罪:“我本该早些时候过来提亲的,可却因家中出了些事情这才耽搁了,今日我特来赔罪。” 说着章元衡看向沈荣生:“若是因为沈大人怪我没来提亲,要将沈三姑娘嫁给张大人,还请沈大人再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说服家里人,不日就来提亲。” 其实章元衡昨日就来拜访了,只是被沈荣生闭门不见,今日就早些过来正门口等着。 那回他回去,本就商量着第二日让母亲带着媒人过来提亲的,可却哪想第二日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就叫人来说有意结两家姻缘,父亲和母亲当即就变了卦。 第160章 那时他还在宫中,根本不知道还有此事,还以为母亲已经提亲了,等回来后才知道她根本没去。 父亲劝他再好好考虑,章元衡当时便说的斩钉截铁,非沈微慈不娶。 那宋国公府二老爷家的庶三女,他从未见过,即便宋国公府是京师里炙手可热的高门权贵,比起张府这样依靠着张贵妃才显赫起来的门第,宋国公府便是百年簪缨的门阀望族,一直手握兵权,天子近臣,几乎是世家之首,多的人巴结。 但无论宋国公府权势多大,他也根本无那意思。 可偏偏父亲将所有伯爵府兴旺的寄托全放在他身上,认为他娶了宋国公府的女儿便能一下子青云直上,连带着伯爵府在京师里也渐渐有脸面。 章元衡从来不是那等需要攀附权贵的人,他只想靠自己。 只是家中父亲和母亲坚持,他失了约,无颜过来见沈微慈,便写了信给她,让她再等等他些时日,他一定能过来提亲。 可哪想才不过几日,竟传出了她要嫁给张廷义的事。 又昨日见父亲将他送出去的信物拿了回来,他当时便心痛难忍,知道沈微慈误会他了,连夜急忙过来求见,却被沈荣生拒之门外不见,他将信递给门口小厮传信,那小厮也直接还给了他,说再不能传他的信。 章元衡霎那间心如死灰,失魂落魄的回去,却一整夜没睡。 想到沈微慈还被逼的生生呕了血,今天下值后又急急忙忙的过来,想要看她一眼。 而沈荣生错愕的看着章元衡这躬身赔罪的样子,他以为他是来怪他不讲信用的。 他忽又想到之前沈微慈说伯爵府的在张廷义来的那日要来提亲,怎么这会儿又来赔罪说耽搁了没来。 难不成是种客套说辞么。 但是现在这个局面,他还不能答应章元衡。 张廷义虽说现在碰着些事了,可他的妹妹张贵妃盛宠这么些年不衰,只要张贵妃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张廷义就算碰见天大的事也算不得什么。 反倒是自己这个时候又反悔,不又落了个落井下石的名声了么,张廷义更不会放过他。 但那些指指点点也叫他脸面无光,心里万般后悔。 沈荣生左右为难,又看一眼仍躬身的章元衡,便忙将章元衡扶起来,也顺着他的话道:“张府老太太寿宴那回,张正卿看中了微慈,你又迟迟没来提亲,张府的又带了媒人来。” 说着沈荣生叹息一声,似是无奈:“你也知道张廷义在朝中自有一股势力,现在太子又未定,我哪里敢得罪他,这才没法子答应。” “只是现在我已答应了张廷义,再反悔恐他报复,此事我亦不想微慈嫁给他,你再给我些时日,我看看还没有转圜的余地。” 沈荣生也是做了两手准备,这时候先稳住章元衡,将罪魁祸首放到张廷义那儿去,他全成了那中间无奈之人。 章元衡听了沈荣生这一番话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心下虽难受,但还是抬头看向沈荣生:“我明白沈大人的难处的,我等着就是。 第161章 ” 又道:“听说沈三姑娘病的厉害,我可能进去看看?” 沈荣生这时候定然不会让章元衡进去看沈微慈的,就皱眉叹息道:“微慈病重现在还不便见人,你先回去,若我们两家仍能再结姻缘,是再好不过的了。” 章元衡听了沈荣生的话,心知沈荣生这些话或许是敷衍他的,张廷义即便再大的权势,也不可能明目张胆的抢人,毅勇伯爵府和建安侯府也不是什么小门户,张廷义怎么也要忌讳一些,还没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也有可能是沈荣生看张府门第高,四皇子又可能为太子,就根本没考虑他了。 但他今日一定要见到沈微慈的,不管什么话都要说清楚。 只是无论章元衡怎么求,沈荣生最后都没放人进去。 他知道章元衡对沈微慈的一片心意,哄着人说沈微慈一切都好,最后又装作头疼才打法了。 沈荣生看着章元衡回去的背影,见着他上了马车,忽然就是重重的的一叹。 他满脸愁容的甩袖回了二院。 一回去,文氏就迎了上来:“老爷,你可去找张大人了?” 沈荣生现在一看见文氏就心里厌烦,一把甩开她的手就往内室去换衣。 文氏冷不防被沈荣生甩退了好几步,要不是沈昭昭在她身后拦住,恐怕还要摔倒了去。 沈昭昭看着父亲的样子,不解的问:“父亲今天回来怎么了?” 文氏呆呆看着晃动的帘子,拍拍沈昭昭的就一把掀了帘子跟着进去。 内室里,一个丫头正在给沈荣生换下公服,另一个丫头就拿了一身常衣给沈荣生换上。 文氏刚才被沈荣生甩了那一下,现在也没反应过来。 自成亲来都是被沈荣生伏低做小讨好着,忽然被这么对待,哪能受的了,当即便如平日一样脾气上来,当着丫头的面就指着沈荣生道:“你在外头受了气,回来对我发脾气做什么。” “沈荣生,我可不欠你的。” 沈荣生一听这话,当即气的也不顾身上还没穿好的衣裳,踢开身边的丫头,两步走到文氏的面前,抬手就往文氏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个巴掌下来:“要不是你自作主张,瞒着我要将微慈嫁给张廷义,现在还会有这么多事吗?!” “现在朝野上下,全都在议论我,对我指指点点,说我德行有亏,卖女求荣,一个个都避我如蛇蝎,不愿与我靠近。” “连着两天都有参奏我的折子送到皇帝那儿去,现在我的官职就要不保,你满意了没有!” 文氏被沈荣生忽然来的这一巴掌打得有懵,又听他咆哮似的话也吓得愣住,捂着脸呆呆看着沈荣生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这么严重,不就是将沈微慈嫁给张廷义么,你外头便说是沈微慈自己愿意嫁的,又来什么卖女求荣的话。” 沈荣生今天一天心里积了一天的郁气,又听文氏这愚蠢的话,当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你这妇人可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传的么?” 第162章 “说我沈荣生是个窝囊的,在家中全听毒妇的话,连女儿的终生大事都不能做主,任由毒妇拆了女儿的好姻缘,逼她给一个老头子,生生要把女儿往死里逼!” “还传你这毒府苛待她日常,又不顾人呕血,跑去她床前又去逼迫,迟早闹出人命来。” “更说建安侯府日益落败,要靠着一个庶出女儿去讨好张府,说我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现在出去说微慈是自愿,你觉得谁会相信!” 文氏被沈荣生一声比一声大的声音吓得后退几步,身后进来的沈昭昭听见父亲的吼声也吓住了,扶着母亲看着父亲道:“我母亲是沈微慈的嫡母,母亲想将他嫁给谁就嫁给谁,怎么轮到外头人说三道四。” “就算我母亲将他嫁给一个乞丐,她也不敢说不答应,怎么现在将她嫁给张廷义,外头就来说母亲的不是了。” “就算伯爵府家的打算来提亲,那也晚来了一步,我母亲也根本没做错!” 沈荣生手指颤抖的指着沈昭昭,眼神看向文氏:“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她这样的性子要再不改,将来迟早出事!” 文氏现在也是有些无主,看向沈荣生:“现在说这些难道不是晚了?你现在被弹劾,该想想办法应该怎么办。” “这事是因为张廷义起的,你去找张廷义想办法没有?” 沈荣生冷冷看了文氏一眼:“你以为我没有去找张廷义?” “下午我去找张廷义时,就听说张廷义就被皇上留在了宫里,说是他昨夜还出了些事情,我找宫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他什么时候出来,只能等我晚点再去张府了。” 文氏又连忙道:“那你大哥呢,再让你大哥帮帮你。” 沈荣生冷哼:“我大哥现在也被我连累的被人指点,今日在朝中我被弹劾时,我大哥一句话也没有替我说过,下了朝我去找大哥想要说话,大哥却直接拂袖而去,根本不愿管了。” 文氏神色不定:“你大哥怎么这样,都是侯府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被贬官了,对你大哥也没有什么好处。” 沈荣生颓败的坐在太师椅上,撑着额头叹息:“我大哥自来最重名声,为人端正正直的很,出了这样的事,他觉得我损了侯府声誉,哪里肯帮我再损了他自己的名声。” 文氏着急了,走到沈荣生的身边:“要不请老太太出面劝劝你大哥,正好也叫慧敏郡主去皇帝跟前说说好话,说不定还能保住你的官职。” 沈荣生一顿,眉头紧皱:“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现在慧敏郡主还在寺庙里礼佛,我不好去打扰,只有让宋璋在皇帝面前,看能不能替我说几句好话了。” 说着沈荣生让丫头赶紧将他的衣裳穿好,就去找老太太出面。 沈昭昭看看父亲出去的背影,不满道:“父亲现在怎么脾气这么大了,以前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 “不就是将沈微慈嫁给张廷义么,她那出身嫁给张廷义怎么了,我看她还应该感恩戴德的谢谢母亲才是。 第163章 ” 文氏打断沈昭昭的话皱眉:“现在你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你父亲现在对沈微慈那贱人上心着,外头的传言又堵不住,你父亲正心烦,你要再去他面前提这个,恐怕你父亲更生气。” 沈昭昭嘟着嘴看着文氏:“我真的想不明白,是谁将谣言传到外头去的,还传的这么厉害,害得我现在也不敢出门了,现在外头全在议论我们侯府的事情,几乎快人尽皆知了,将母亲说的可怕至极,实在是可恶!” 文氏也微微烦躁的坐下来:“我也没想到传的这么厉害,但那些传言本也伤不了我什么,不过就是些贱民口头说说罢了,我只没想到现在你父亲的官职也快不保,现在当务之急的确该想办法堵住那些谣言了。” 沈昭昭忽然想了一个办法:“那些传言不是那些说书人说的么,让二堂兄将那些说书人抓走不就是了,再他们说之前说的都是胡说的,重新说沈微慈是自愿的不就行了。” “再让沈微慈跟着说书人站在一块儿澄清,谁还能不信的。” “再让二堂兄跟着一起去,谁敢不听话闹事?” 沈昭昭的话一出来,文氏紧皱的眉头就豁然舒展,她看向沈昭昭:“你说的这个倒的确是个法子。” “到时候让沈微慈和说书人站在一起重新澄清一遍这事,传言不攻自破,侯府的名声自然回来了,你父亲的名声也保得住。” “这事还的确要宋璋帮忙才是,让他的人抓了那些说书人威逼利诱一番,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说着她叫身边的婆子道:“你去前门吩咐一下,要是宋二爷回来了,你便回来告知我一声。” 那婆子点点头,忙去了。 文氏又站起来,带着一众人往临春院去。 临春院内,禾夏匆匆进来说二夫人和二姑娘来了,沈微慈听到文氏过来也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嗯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绣布,让月灯去端茶水来。 文氏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沈微慈坐在炭火前,身上盖着一方薄毯,手上端着热茶,病怏怏的靠着。 文氏对于沈微慈这副三天两头就病的身子十分不喜,动不动就风寒,动不动就呕血,不知道的以为她是从小娇养的千金小姐,宫里的公主都没她娇贵。 身后的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这副病容也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伯爵府的章元衡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沈微慈见着文氏进来,就连忙放了茶要起身,文氏看了她一眼,又带起笑意:“你病了坐着就是,没那些虚礼。” 说着文氏坐在丫头端来的凳上,接过丫头递过来的热茶看向沈微慈,脸上便露出几分关心之色来:“这两天身子好些了么?” 沈微慈便目露感动道:“让嫡母挂心了,这些天吃了两副药,身子也好多了。” 文氏便作势松口气的点点头,看着沈微慈道:“我倒是没想到你的身子这么弱,想来之前在裕阳过的日子也不是很好,根基差了些,往后在侯府里好好养着身子,也将身子养好。 第164章 ” 月灯站在沈微慈的身后都觉得这些话实虚假的很,根本不信文氏能有这好心。 沈微慈听了文氏的话,抬头看向文氏轻声道:“我知道嫡母关心我身子的,只是这些日子渐寒,嫡母也多添衣。” 文氏一愣,笑了下:“你倒是比昭昭还要体贴,难怪你父亲总说你懂事。” 沈微慈便垂下眼咳了一声,细声道:“父亲教导我要恭敬孝敬嫡母,我一直记着的。” 文氏暗道面前的沈微慈倒是真真让她小瞧了,说起话来滴水不漏,连她都看不出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又看她那副柔弱面容,半分虚假也看不出来,这场闹剧本全由她而起的,现在反倒是她置身事外似的。 文氏笑了下,靠着椅背,慢悠悠喝了口茶,眼神却紧紧盯着沈微慈的眼睛:“现在外头那些传言你听过吗?” 沈微慈面上一愣,看向文氏:“外头什么传言?” “这些天我不曾出过院子,的确不知。” 文氏淡淡笑了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外头说我是苛待庶女的母夜叉,说你父亲卖女求荣差点逼死了你。” “就连老太太都被外头骂了,这些天侯府上下,谁不为这事烦心。” 说着文氏又笑一声:“你这里倒清净,什么都不知道,也省了好些烦心事了。” 沈微慈脸色微微苍白的看着文氏:“外头怎么传成了这样?” 文氏便道:“京师里几个说书人,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就在茶馆里胡说,现在京师里传遍了,你父亲的名声也全被那些说书人毁了。” “现在还有人弹劾你父亲,说你父亲私德不正,到时候你父亲被罢了官,你的日子不也跟着不好?” “并且这些话或许也得罪了张廷义,你嫁过去了,他难免不会迁怒你。” 沈微慈听着文氏的话,又看她现在来这一遭,心里也是跳了下。 她也没弄明白怎么传到说书人那里去了,虽说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但是好似并没有达到她想要的结果,文氏依旧要让她嫁给张廷义。 本来按着沈微慈想的,文氏和父亲迫于压力或许能放弃这门亲事,她没想到他们怕得罪了张廷义,依旧没有死心。 她知道,只要张廷义还受器重,这事便没那么容易。 沈微慈微微垂目,轻轻饮口茶道:“这事传成这样,我的确是没想道的,只是这些只是传言而已,皇上能辨清是不是假的,应该不会不察实便给父亲治罪吧。” 文氏的脸色微微难看了些,她没想到沈微慈居然没有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本来是该她慌乱的问她该怎么办,她再说让她出去澄清,这会儿她说这话,暗地里还呛了她一口。 这事真不真的侯府里都知道,和外头传言大差不差,要是真的是假的,文氏也不会这么手足无措了,可偏偏是真的才无从辩驳。 她脸上僵了一下,正要开口,身后的沈昭昭忽然站前来没好气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出去澄清。 第165章 “ 说着沈昭昭盯着沈微慈怒目道:“我要你明日就出去与说书人一起澄清这事,只要你去茶馆里说清了,往后就不会有人乱传话了。” 沈微慈这才彻底明白了她来的目的。 她面上惊慌道:“我毕竟为未出嫁的女子,这般去茶馆里抛头露面,往后旁人该怎么看我?” 沈昭昭冷哼一声,眼神冰凉:”到底是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侯府的脸面重要?” “你总之都要嫁给张廷义,还怕旁人怎么看你做什么。” “现在事情因你而起,当然也要你去说清楚,不然你是想让侯府里人全都被外头的人非议吗?” “现在连祖母都被骂了,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孝心,难道你还能安心的待在你的临春院么!” “再说二堂兄与你一起去,你怕什么。” 沈昭昭的这一番话下来,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文氏静静的喝茶,眼神却锐利的放在了沈微慈的身上,她倒是想看看她能怎么推辞。 屋子里无声,丫头们都往静静垂眉的沈微慈身上看。 月灯几乎快气的跳起来,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做出不讲理的事情,现在倒来怪姑娘没有良心了。 月灯担忧的低头看向沈微慈,手指紧紧捏在了一起。 沈微慈听完沈昭昭这一番咄咄逼人的话后,轻轻吐出一口白气,将手上的茶盏放在旁边月灯的手上,这才捏着帕子放在唇边咳了几声。 她的声音很浅,轻声开口道:“二姐姐何必如此说,我的脸面自然比不上侯府脸面重要。” “只是我这般病容抛头露面,不就证实了我病重了么。” “再有那些说书人,说出去的话哪里能改口的,我只说我心甘情愿嫁给张廷义,二姐姐觉得有几人会信?” 沈昭昭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冷冷盯着沈微慈:“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你本人都去说了,他们就算不信,也不会再乱传了。” “要是谁再敢乱说,我就让二堂兄将那些人抓起来送到牢里去。” 沈微慈便将目光看向文氏:“嫡母也是这般想的么?” 文氏看着沈微慈,叹息道:“现在的确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便委屈你一下吧。” 沈微慈便点点头:“既然是嫡母要我去的,我自然不敢不去,全听嫡母的。” 文氏看沈微慈这么听话,脸上笑了笑,看向沈微慈:“我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你现在也是侯府的姑娘,侯府的声誉自然也有你的一份,只要你出面去解释清楚了,回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太太也不会亏待你的。” 沈微慈扯了笑道:“这些我都知道的。” 说着她便咳得厉害了些,咳了好一阵,那苍白的面容都带了一丝红晕,玉肌雪肤上映了桃花,看得旁边的文氏都有些心惊。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即便病的这么厉害,却仍旧这般好看,捏紧了手,暗暗嫉妒起来,要不是张廷义看上她了,她真想毁了这张脸。 文氏则皱眉看着沈微慈:“你怎么咳的这么严重了?” 第166章 沈微慈强笑道:“也没有什么大碍,只偶尔咳的厉害了些。” 文氏惊疑不定的点点头,又对沈微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最后才道:“那你好好养着身子,明日我叫人带你出去,你明早也准备一下。” 文氏和沈昭昭一走,月灯就急忙上前对沈微慈问:“姑娘真的要去?” 沈微慈此刻已没有刚才那副落落不欢的病容,靠着椅背看向月灯:“二夫人还没放弃让我嫁给张廷义,这回出去,或许也是我的另一个机会。” “外头的传言这么厉害,便说明法子用对了,那便再添一把火就是。” 月灯听了一愣,连忙问:“怎么添一把火?” 沈微慈轻轻叹息,低声道:“晚上再告诉你,你这会儿去父亲的书房看一看,若父亲在的话便回来告诉我,我去找父亲。” 月灯应着出去,只是跑了一趟扑了个空,又跑回来了。 沈微慈听见父亲去了老太太那里,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歇了。 她本来想去父亲那里劝劝父亲放弃让她嫁给张廷义,传言自然就没有了,可看父亲现在的意思,估计也没想过放弃。 她微微皱眉,又看向手边的针线。 她其实并不想做的这样两边难堪。 另一头的皇宫内,宋璋坐在皇帝的对面一起用膳,桌面上摆了十来道菜,几乎都是宋璋以前住在宫里喜欢吃的, 皇帝看着宋璋道:“这些日子你许久都没陪我一起用膳了,今日好好陪朕多喝几杯。” 宋璋笑了笑,端起面前的鎏金酒杯一饮而饮:“那臣先敬皇上一杯。” 皇帝笑:“你还是这么利落。” 说着他看着宋璋:“这些天呈上来的折子里,好些便是弹劾你建安侯府二叔的,我一直压着这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将女儿嫁给张廷义罢了。” “朕倒不觉什么,你对这事有什么看法?” 宋璋便看向皇帝问:“圣上可是要问臣的意思?” 皇帝挑眉:“我留你自然是要问你,毕竟你母亲在建安侯府,我看着这层关系,总该照顾一二的。” 宋璋便起身朝着皇帝作揖:“其实这事圣上若问臣,臣也觉得那些弹劾不无道理。” 皇帝意外的看向宋璋:“这话怎么说。” 宋璋看向皇帝:“建安侯府这件事朝野皆知,御史台都上了折子,言官更是在大殿上提出来,圣上若是不管,包庇的太明显了些,难以服众,往后如何让百官信服?大抵巴结攀附的风气上去,朝廷也从内往外坏了。” 皇帝一愣,看着宋璋无奈笑笑:“只有与你说话我才觉得轻松,也只有你会在朕面前说真话。” 宋璋重新坐到皇帝的面前:“其实臣只是为圣上考虑罢了,这次二叔给些教训,也让百官觉得圣上公正而已。” 皇帝点点头:“即便你都这样说了,那你后头可不能再为这事替你二叔求情。” 宋璋笑了下:“定然不会。” 皇帝又看了眼宋璋,搁下筷子,让身边的宫人退下去,对宋璋道:“张廷义那事,你睁一眼闭一只眼便罢了,他除了贪色些,其他地方我倒是满意的。 第167章 ” “况且他还为了这事让你的人打瞎了一只眼,断了条胳膊,现在还在养伤,算是教训了。” 张廷义在皇帝面前溜须拍马的本事一绝,常能将皇帝哄的满面红光,还给皇帝进献丹药,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帝对张廷义宠信的没边了。 皇帝这两年越发昏聩,一下朝就往张贵妃那儿去,有些折子甚至让太监来批,前些日子二皇子在御前进言,反被骂了一顿,对张贵妃所出的四皇子却时常昭进宫来陪伴在侧。 不怪下头的人纷纷往四皇子那边靠拢,这架势谁看了都觉得皇帝会立四皇子为太子。 宋璋这些全看在眼里,他在天子身侧多年,也知道皇帝的心思,宠爱谁便愿意抬举谁,特别是对身侧亲近之人格外宽容,虽还算不上昏君,但这两年的确昏聩不少。 宋璋早知道张贵妃在皇帝面前求情,皇帝便会将这事揭过去。 他也没想只这一件事便让张廷义倒台。 大殿上很安静,君臣两人难得论起政事。 宋璋看着皇帝道:“若是奴籍贱籍女子,死了裹一块草席倒没什么,可张正卿这回折腾死的女子是红馆里卖艺不卖身,还未同老鸨签卖身契的平民女子。” “那尸体抬出去的时候许多人瞧见了,这事我的手下虽将事情瞒住,但也有不少人见着,按着律法,张正卿本该革职入狱,或是流放三年。” “张正卿本就在大理寺一职上,这般草芥人命,往后百姓谁还敢信?” “况且他事后还往后门逃,换了衣裳让手下顶罪,他要不换衣逃跑,我的人也不会误认打伤他,也是他活该。” “这事御史台那处也已知晓,今日还上了折子,圣上若舍不得罚他,寒了百姓和百官的心,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着宋璋又看着皇帝的脸色道:“现在朝廷里唯张正卿马首是瞻,巴结之人不少,我侯府沈二叔能去巴结张正卿,也是知道皇帝信任宠信他。” 宋璋又顿了下,看着皇帝:“或许张廷义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草芥人命。” 皇帝听了宋璋的话皱眉,沉思着仍旧不愿惩罚张廷义。 宋璋看着皇帝的脸色接着道:“况且皇帝都打算惩治我沈二叔,却放过了张廷义,不也正是向朝中放出消息,张廷义无论犯何错,皇帝都不会怪罪,那往后只会还有更多的人去巴结他,再结党私营。” 最后结党私营四个字重敲在皇帝的心上,作为君王,最忌讳的便是臣下结党私营了。 他手指点着桌面,眉头紧皱:“你说的这个,我之前倒是没想到过。” 宋璋却又笑了下:“臣为武将,与那些文臣多不来往,唯一要职便是护在殿下身侧,统领好禁军护着圣上安危。” “此番话也全是为着圣上想的,至于朝中那些文臣格局,臣无心去打听,只分析利害而已。” “刚才臣那番话也只因现在外头在传圣上欲立四皇子为太子,这回再饶过张廷义,恐怕这种传言便更证实了些。 第168章 ” 皇帝听罢叹息一声,其实他心底是想将四皇子立为太子的,四皇子最讨他喜欢,虽没有三皇子能打仗,也没有二皇子那样深思熟虑,但却最让他放心。 所以对张家的多纵容。 但他又不想朝中形成党羽,让四皇子的势力太大,的确不是好事。 皇帝沉吟一下看向宋璋:“那你觉得朕应该如何惩治他?” 宋璋微微躬身给皇帝斟酒:“该怎么罚还是皇上做决断,臣不敢妄言。” 皇帝看着面前的杯子被斟满,看着宋璋:“刚才怎么又说那么多了?一到关键处你又与朕打马虎眼。” 宋璋便认真看着皇帝:“臣以为将张廷义入牢狱三月,再贬官两级,不就平衡了么?继续让文臣们猜圣上的心思,也不会忙着结党营私了。” 皇帝皱眉:“可贵妃那里……” 宋璋看着皇帝紧皱的眉头便不再说话,沉默的陪在皇帝身侧。 宋璋从大殿上出去的时候,张贵妃正焦急的等在外头,见着宋璋出来便朝他问:“圣上呢?” 宋璋便拱手:“圣上这时候醉了,宫人正带着殿下睡去了。” 张贵妃神色不定,魅惑人的眼睛又看向宋璋:“我哥哥的那事,我知道是宋将军带人去处置的,现在宋将军可有空闲,我与宋将军单独说两句话?” 宋璋便躬身:“臣还要去左禁军府里处理一些事情,手下还等着给我汇报事宜,恐怕没空。” 张贵妃没想到宋璋敢拒绝她,脸色微微难看了些。 但她也知道,比起自己大哥,皇帝其实更信任宋璋。 宋璋毕竟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宋国公府又是皇帝为太子时一直辅佐在身侧的,况且宋璋外祖母还是长公主,怎么样也比她大哥来的亲近。 她眼神变换几瞬,又笑了笑:“那宋将军慢去。” 宋璋便恭敬的抱手,走进了夜色里。 张贵妃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积石如玉,列松独翠,挺拔鹤影带着一股似凌厉的风,自己的女儿若能嫁给宋璋,那皇帝立四皇子为太子,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她在宫灯下收回眼神,旖旎身姿往内殿里去。 宋璋出去后又去了禁军府,正见着二皇子明亲王正等着他。 宋璋挑眉进到明堂里,看向李容山,倒是规规矩矩作了揖:“二殿下。” 李容山笑着将宋璋抬起来,看着他道:“现在见你一面倒不容易。” 宋璋当初在皇宫里与李容山的关系最为要好,倒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李容山母亲只一宫女,备受宫内其他人欺负,宋璋看不过去,便帮了几回,一来二去的两人倒成至交。 后头宋璋去边塞那些年,每每回京复命,李容山必是第一个去迎的,情谊自然不一般。 宋璋听李容山这话,笑了下,带着人去里间明堂处,问:“殿下找我做什么?” 李容山开门见山:“张廷义那事你做的?” 宋璋看着李容山挑眉:“我可没这闲工夫。” 李容山笑了下:“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在你后头给你添一把火就是,让张廷义翻不了身。 第169章 ” 说罢他一笑:“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一向不管朝局的,这次怎么会对张廷义动手。” “是他得罪你了,还是得罪你在意的人了?” 宋璋听罢这话抬眼看着李容山:“那你这时候舍得动手了?不怕皇帝猜忌御史台有你的人?” 李容山在宋璋对面坐下:“只要有张贵妃在,你即便劝了,父皇也不一定能下决心,但群臣在朝堂上一起上奏就不一样了。” 宋璋端着茶盏的手指一顿,抬眼看着李容山:“朝中可有不少张廷义的人,自然有保他的。” 李容山笑:“不是还有你么,你在后头再推一推,让那死了女儿的妇人再闹出动静,让张廷义罢官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李容山看着宋璋:“这对你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难事。” 宋璋笑了笑:“我本只想让张廷义入狱几月,再叫人让他在狱中受些折腾便罢了,殿下竟要他卸官。” 李容山叹息:“父皇一心偏爱四弟,张廷义留在朝中一日,只会让更多人偏向四弟,我怎么能安心。” 宋璋听罢笑了笑,只对李容山道:“殿下别急,三殿下快回了。” 李容山看向宋璋,见着对方散漫眼里的几分认真,站了起来,走至宋璋面前,伸手拍在宋璋肩头,低声道:“宋璋,你明白我从小是至苦之人,十几年里唯有你懂我。” “不管结果如何,我必然会让你全身而退。” 宋璋夜里回去的时候,门口的管家就迎了上来:“二爷,大老爷让您回来后就往老太太那儿去一趟。” “大老爷也在老太太那儿的。” 宋璋挑了眉,他向来不常去沈老太太那儿摆什么孝心,顶多是问候两句,回京后去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这会儿去老太太那儿去,估摸着是找他办事了。 宋璋些微有些不耐烦,本不想理,忽又步子一顿,往老太太那儿去了。 这时候找他能有什么事,定然是关于二房的了,他倒有些兴致听听。 前头两名小厮提着灯笼在前面照路,现在的时辰已不早,路上黑压压的没人,宋璋的步子不紧不慢,又觉酒意上来,吐出口气。 院门口的婆子远远见着宋璋就去通传,等宋璋进到正堂时,扫了一眼,父亲和二房的人都在,他些微不规矩的抱手问了安,又自顾自去坐在了手边位置。 沈慎闻着宋璋身上的酒气问:“又饮酒了?” 宋璋笑了笑:“陪皇帝饮了些。” 宋璋这话出来,沈荣生的脸色变了下,抬头朝宋璋看去:“那皇上可有说这回弹劾我的事?” 宋璋懒洋洋靠在椅上,手上接了丫头送来的茶水,淡定饮了一口,只道:“没提。” 沈荣生便慌张的看向大哥:“大哥,你说这回我该怎么办?” 沈慎皱眉瞪了沈荣生一眼:“还不是你治下不严,将事情传出去了,现在还连累了侯府的声誉,陈赫连着弹劾你三天,你自求多福吧,” 沈荣生被大哥说了一通,一脸羞愧,又看向宋璋:“宋璋,这些谣言都因那些说书人而起,你能不能让你手下的翎卫将那些说书人抓到你那儿去?” 第170章 “你们金吾卫不正好巡治街道么,抓进去安个名目治罪,他们便不敢乱说了。” 宋璋翘起二郎腿,看了沈荣生一眼:“我抓了人,传言就能止住了?到时候说侯府仗势欺人,传言越来越烈,二叔就没想过?” 沈荣生听了这话一顿,侧头看了看沈老太太,又看向了自己大哥。 沈慎叹息,对着宋璋道:“明日你二叔打算让微慈去京师最大的茶楼三润居去澄清此事,到时候彦礼会跟着一起去,你再派些人跟着一起吧,要是有人起哄,你的人好压一压。” “再你将那些说书的全抓来聚到一处听听,让他们知道回去怎么说,这回以后,那些说书人也不敢再乱说了。” 宋璋听罢这话挑眉,皱眉看着沈荣生:“三堂妹会愿意?” 说着他丝毫不留情面的冷哼一声:“外头的传言我怎么听着不像是乱传的,既没有乱传,又让三堂妹去澄清什么?” 心知肚明的事情被宋璋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二房的人和老太太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特别是文氏脸上的表情僵了又僵,有些难看。 她强笑一下看向宋璋:“这毕竟也关乎侯府的声誉,现在外头将你二叔和老太太说的着实过分了些,你二叔的官职也快不保,现在只有让谣言平息下来,才有转圜的机会。” “我们这也是为了侯府考虑。” 文氏的话才落下,就见宋璋冷清的眼神落过来,那眼神里隐隐还带着鄙夷厌恶,淡淡道:“让三堂妹去澄清,难道影响侯府声誉的是三堂妹?” “现在人呕了血养着病,非把人拉过去折腾?” 沈慎听了宋璋的这些话有些意外,这点小忙对于宋璋来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换做从前,他随便叫几个人去就是,根本不会说这么多。 其实宋璋还是给沈荣生和文氏留了一些长辈的脸面的,不然他说的话可能更难听。 他说罢也不耐烦再待在这里,直接起身道:“我可没闲工夫管这些事。” 宋璋说完也不理会在正堂上众人是什么反应,就连身后老太太叫他,他也没耐心回头。 今日本为了陪皇帝尽兴,多饮了几杯,这会儿还要来听这些人去欺负一个小姑娘,让人家在外抛头露面,明明受了欺负还要说没有,真真是叫他看不下去。 宋璋这一走,众人对看,脸色皆是难看。 文氏求助的看向老太太问:“现在宋璋也不肯帮忙,到底该怎么办?” 老太太脸色沉了下,低低道:“那你就让微慈去宋璋那说了明日的事情再说,看刚才宋璋言语似护她,便让她去求宋璋,看看会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文氏听了这话也知道现在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便起身给老太太告辞,带着丫头匆匆往沈微慈的院子去。 ——- 沈微慈才刚沐浴出来,月灯在为她擦头发,她就靠在椅子上继续做荷包。 文氏带着人进来,一来便居高临下说了一大通话。 第171章 沈微慈微微低下头,烛光将她的眸色照的情绪不定,看不清神色。 她听罢轻轻开口问:“若我去找二堂兄,二堂兄不答应呢。” 文氏看了沈微慈一眼:“你去他要再不答应便罢了,府里派些护卫跟着你去,明日彦礼也在,你务必记得好好说话,别给我再生出些其他岔子。” 沈微慈沉默一下,只点了点头。 文氏看沈微慈乖觉,已经有些满意。 她站起身来,又看着沈微慈:“待会儿我身边的婆子会陪你一起去的,你现在也稍收拾下,早点过去,明白了吗。” 沈微慈未抬头看文氏神情,只是模样乖顺,嗯了一声。 文氏眯眼看着沈微慈,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副柔弱温和的模样,在人前也十分听话,几乎没有忤逆的时候,只是不知道她心底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和伯爵府的章二郎比起来,她是真的甘愿嫁给张廷义么。 这样的心思一闪而过,文氏又看了眼身边的常嬷嬷:“你陪着三姑娘待会儿去宋璋那儿吧,回来了再告诉我宋璋去不去。” 常嬷嬷忙点头:“夫人放心,老奴记着的。” 文氏也不想在这里待多久,就拢着袖子走了。 文氏一走,常嬷嬷看向沈微慈:“三姑娘,我们收拾收拾了走吧。” 月灯皱了眉:“姑娘的头发还没全干呢。” 常嬷嬷挑眉看向月灯,脸上微微不悦,怎么还有个小丫头敢与她叫板的。 她脸色冷了下,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三姑娘,夫人还等着呢。” 这婆子的声音虽恭敬,但听来总有一两分的傲慢,常陪在文氏身边的贴身嬷嬷,有些傲慢也寻常。 沈微慈看了一眼月灯:“既然常嬷嬷着急,现在去便是,也别多话了。” 月灯一愣:“可现在外头冷又风大,姑娘的头发……” 她话还未说完,就见沈微慈站了起来,转身伸手按在她的手背上,静静的眸子看过来:“无妨,嫡母等着常嬷嬷带消息回去,我怎能怠慢了,你去拿我斗篷来,早些去了也好。” 月灯被沈微慈这静淡的眼神也住了嘴,转身去拿斗篷来。 常嬷嬷拢着手站在一边,看着沈微慈背着光线站着的窈窕身形,那一头乌发披泄至腰间,玲珑身段起伏,玉肌雪肤莹莹生光,在淡翠色的衣裙下晏晏动人,难怪张大人非要娶。 月灯站去沈微慈的身后拢好了头发,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在沈微慈的头上,这才叫禾夏快去点灯笼来。 出到廊下,外头一缕月色照在阶梯上,沈微慈绣鞋踩上去,朦朦胧胧里带起裙摆波光。 常嬷嬷走在前头带路,月灯走在沈微慈的身侧小声问:“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带有寒疾,回头头疼了怎么办?” 沈微慈只轻声道:“没事。” 等到了观松居,门口的侍卫依旧拦着,常嬷嬷笑着与那侍卫说话,那侍卫听了常嬷嬷的话,便叫丫头去传话。 沈微慈站在常嬷嬷身后,隐在暗色里,看着传话的丫头回来说:“二爷说只让三姑娘进去。 第172章 ” 常嬷嬷一愣,便拉了沈微慈来身边来,小声嘱咐:“宋二爷肯见你,说明事情有商量,你进去后好好说,别辜负了二夫人的期望。” 沈微慈看了常嬷嬷一眼,这等期望着实有些好笑的。 她依旧低眉顺目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门口的侍卫让开,沈微慈跟着传话的丫头进去,那丫头将沈微慈引到一处内室,低声道:“二爷还在沐浴,三姑娘稍等一会儿。” 沈微慈跪坐在软垫上,视线往周遭环了一圈,这处不是上回她来的书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雅室。 屋内很宽敞,卷帘全放了下去,薄纱轻晃,炭火充足,屋内摆放着矮几和靠塌,临窗边还有张罗汉床,中间摆着棋子,黑白棋子占了大半棋盘,是一盘未下完的棋。 沈微慈只看了一眼便没有打量,跪坐在矮几边,旁边丫头跪在旁边给她斟完茶,就很快退了出去。 沈微慈饮了一口,比寻常茶苦。 宋璋进来的时候,一眼便见到安安静静等着他的沈微慈。 层叠流转的布料落在地板上,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背脊笔直,黑发间的那根银簪尤为动人,松松垮垮的发丝,有一些已经落了下来,软绵绵搭在她秀美的肩头,又被他进来带来的风一吹,晃出了温柔的弧度。 宋璋走进屋内,低垂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微慈身上,他走过她身后,掠过她后颈,看着她纤长的睫毛颤了下,白玉般的皮肤镀了一层光色。 待走至她身侧时,他的视线落在她领口上,里头洁白的领子规规矩矩的包裹住她每一处皮肤,唯有她尖尖的下巴透出几分旖艳的风情。 在往上是她隐在发丝间的白净耳垂,不着一物,若隐若现。 即便她现在浑身未暴露出一丝肌肤,宋璋却觉得比她比任何女子都能让他遐想出万种不堪入目的景色来。 不过才几步的距离,宋璋早已上上下下将沈微慈浑身打量了个遍。 “三堂妹找我何事?” 沈微慈知道宋璋来了,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这一眼叫沈微慈一愣,又微微别开眼:“二堂兄能将衣裳拢好么。” 宋璋此刻身下只穿了一条白裤,上身便只披了一件玄黑鹤衣,她刚才见他胸膛上的皮肤还往下滴落水珠,堂而皇之的袒露在她面前。 她从前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自然而然的避开他,面上却故作镇定。 宋璋见着沈微慈偏过头去,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像是有些许难为情。 他微微挑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露出来的胸膛,低笑了声,拢上衣襟坐在了沈微慈面前。 他倒不是故意如此,自来随意习惯,在西恩府时,身边都是男子,不穿上衣也是寻常,他倒忘了沈微慈应该没见过。 他好整以暇坐在沈微慈面前,看着她姣好的脸庞问:“现在可以说话了么。” 沈微慈将视线回过来,见着宋璋虽将衣裳拢起来,也只是随意的拢了下,那锁骨露了大片,正正对着她。 第173章 只这回看过去,沈微慈才注意到宋璋的身边跟着跪坐了一名绝色女子,安安静静的给宋璋斟茶,又跪在宋璋身边拿手帕细细给他擦颈上的水珠。 还小声道:“爷刚才怎么走那么急,天这么冷,爷的身子也该要紧些。” 那声音堪比黄莺,又软又柔,沈微慈不由往那女子身上看去,肤如凝脂,肌肤胜雪,纤纤玉指一看便不是丫头。 宋璋却好似被那女子扰的有些不耐烦:“出去。” 那女子便似委屈的看了宋璋一眼,却一声不吭的静静退了下去。 宋璋见沈微慈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忽想解释两句,又觉自己可笑。 他即便有十个八个女人,也没人能说什么,做什么要与沈微慈解释。 沈微慈待人退下去后,才又看向宋璋,又垂眼道:“明日我要去茶楼澄清外头传的事情,父亲和嫡母让我来请二堂兄派些人过去一起。” 宋璋皱眉,看着沈微慈:“我说了帮你解决张廷义的事,你何必再出去。” 沈微慈眉眼微垂:“我不去,他们也有别的法子为难我。” 宋璋嗤笑了声:“没骨气。” 沈微慈抿唇,她沉默一下:“二堂兄若不愿派人去,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璋听了这话又是挑眉,他眯眼看着她低垂的眉目:“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沈微慈抬眼,视线与宋璋目光对上,在遇上那双锐利又侵略十足的眼睛时,又别过眼去。 她本来也没有抱希望宋璋会答应。 她来的路上就想过,文氏怎么可能会让她来找宋璋,定然是父亲在宋璋那没说通,这才找了她来。 她也有自知自明,这一场本就是来给文氏看的,宋璋的人去不去,对于沈微慈来说,并没有影响。 相反,她其实也并不想宋璋帮父亲。 她低声道:“随二堂兄怎么想便是,我先走了。” 说着沈微慈手撑在案桌上,就打算离开。 只是手腕下一刻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接着是宋璋微微有些散漫的声音:“三堂妹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说过不答应了么?” 沈微慈怔了下,抬头看向宋璋,却见他黑眸里正滚着些异样的情绪,叫她一时没看明白。 她正想开口,却见宋璋忽然站了起来,她的手仍旧握着她的手腕,在他惊疑不定的不光中,过来坐到了自己身边。 那本随意拢着的衣襟随着他的动作又散开,此刻正衣襟大敞的露在了她的面前。 她愣了愣,不明白宋璋是何意思,动了动手腕,想叫他先松手,可手腕却被他用力一拉,上身便往前倾,要不是沈微慈及时用另一只手撑住,只怕要倒在宋璋的怀里。 只是等她反应过来,她的手却撑在宋璋的大腿上,男人身上的味道传过来,叫她的脸颊不由发热,眸子却气恼的瞪向了宋璋:“二堂兄就只会欺负人吗?” 宋璋想说,他的确只会欺负人,并且只想欺负她。 但看沈微慈难得用这么气恼的眸子看她,水亮亮的格外好看,他松了她的手腕,唇畔带了丝笑看她:“我的荷包做好了么。 第174章 ” 沈微慈一愣下皱眉:“还没有。”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那脸颊上还未散过去的薄红上,大腿上被她的手指只是轻轻一碰,身下不由生来一团火,眼神也深邃起来,嗓音沙哑:“三堂妹来一趟,我自然要答应,明日我亲自护着三堂妹去如何?” 在沈微慈看来,宋璋的人不去才是最好的,他亲自去就更是不好。 她不想与他多说,只落了句:“不敢劳烦二堂兄。” 说罢便起身要走。 宋璋被沈微慈的模样勾起旖旎的心思,燎原大火,血气方刚的年纪里对女人的渴望尤其热烈。 因着年少那一阴影被压抑了些,回京后又渐渐被释放。 只是宋璋却觉得自己好像是中了邪,皇帝送来的侍妾再美他也提不起兴趣,偏偏只摸了沈微慈的手腕一下,被她的手指一摸,那反应便不争气的似是要冲破天去。 屋子里只有两人,晃动的烛火犹如他心里那升腾而起的心猿意马。 看着那翠色裙摆晃动,宽袖扫过他的指间,带起一股旖旎的香风,视线就落在沈微慈那纤细的腰肢上。 粉白色的腰带垂下,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拉住了沈微慈的手腕。 手腕握起来依旧纤细,宋璋有一瞬觉得自己要再用些力气,便能折在他手里了。 他捏了捏,却又十分柔软,似乎还有些肉,只不过是看着纤细而已。 他看着沈微慈错愕的目光看来,故作散漫的看向她:“三堂妹明日要不想去就不去,他们往后为难你,你就来找我就是。” 沈微慈错愕的听着宋璋的话,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宋璋现在的神色不似以往那般冷淡,也不似他偶尔的玩世不恭,反倒是有几分认真的神情。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从宋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她微微怔了一下,又轻轻摇头开口:“二堂兄的好意微慈心领,只是我什么也没有,也没有可报答二堂兄的,只能辜负二堂兄好意了。” 说着沈微慈从宋璋的手里抽出手,半垂眸福了一礼:“二堂兄若明日不愿派人去,那我现在就退下去给嫡母回话了。” 其实沈微慈不是非不领宋璋的好意,只是一来她不敢信宋璋忽然会这么好心帮她,二来是即便宋璋愿意帮,可她始终是二房的,往后文氏拿捏她也依旧很容易,宋璋更不可能时时在侯府,她不能任性的去在明面上得罪文氏。 况且她从来明白没人会对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就算是至亲也会有私心,她不会信任何人。 宋璋的脸色渐渐变冷,一颗稍微变得热烈的心在沈微慈安静的面容下也开始熄灭。 她能接受章元衡的好意,能在章元衡面前含羞带笑,在自己的面前好似从来都没有这样过。 即便他主动示好,她依旧不领情。 宋璋竟不知道如何猜沈微慈的心思,她若是想攀高枝想嫁进伯爵府里,那自己不比章元衡更好,家世门第官职,哪一样是章元衡能比得上的。 第175章 他哪一样比不上章元衡。 还是说她真的是喜欢上了章元衡。 宋璋的眼里渐渐渐渐危险的眯起,他冷笑一声,好不容易舍弃骄傲踏出的第一步,竟然被她踩在脚下践踏,从来没有想过要讨好女人的人,忽觉得自己在沈微慈面前有些可笑。 宋璋沉着脸站起来,高大身形落下的阴影将沈微慈整个罩住,他低头看着她依旧平静的眸子,刚才那一抹红晕昙花一现,早已消失不见,一如他那颗本稍微开始心慌热烈跳动的心。 他面上恢复了倨傲,抿着唇冷冰冰的看她,冷沉着声音:“算是你识趣,你也当不起爷的好心。” 说着他拂袖,擦过她肩膀,大步离去。 沈微慈听了宋璋的话顿了下,她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宋璋从来对她冷言冷语讽刺,她不信他。 鼻端还残留有宋璋身上的冷冽味道,她平静的拢起袖子,拿过旁边架子上挂着的斗篷,转身走了出去。 她站在廊下,披上斗篷走至庭院时,又感觉身后又一道目光看来,侧身看过去,正看见宋璋立在窗前。 他的身后是大片明亮的光线,脸上是明明灭灭的暗色。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目光里磅礴的情绪,叫她心里微微怔了怔。 沈微慈垂下目光回过头,将斗篷上的帽子拢在了头上。 等在院门口的常嬷嬷一见沈微慈出来,就连忙问:“宋二爷怎么说的。” 沈微慈想了下,又开口:“刚才我给二堂兄说后,二堂兄未说答应,也未说不答应,只让我先回去。” 常嬷嬷脸上犯了难,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多问,只能是点点头道:“那回吧。” 回了临春院,月灯替沈微慈将斗篷解下来就连忙问:“姑娘头疼不疼?” 沈微慈摇头,歪身坐在椅上,细白的手指放在火盆上,温暖的温度从指尖蔓延,苍白的脸颊从新有了些血色,又看着地面一处,微微出神。 ---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文氏身边的常嬷嬷就过来沈微慈的身边提醒她让她早些来装扮。 常嬷嬷还带了妆粉口脂,胭脂过来,放在桌上看着沈微慈笑道:”夫人说三姑娘天生丽质,虽说不上妆也好看,但上了妆到底气色更好些。” 沈微慈伸手拦住常嬷嬷要往自己脸上抹粉的手,轻轻的开口:“嬷嬷不必忙这些,现在走吧。” 常嬷嬷的手顿在半空,也没想沈微慈会忽然拦她。 又看沈微慈站了起来,已经让月灯去拿斗篷了,她只好拿了口脂过来:“那三姑娘涂些这个吧,气色也好些。” 沈微慈垂眸看了眼常嬷嬷手上的东西,隐去了眼底的讽刺,倒没再说话。 常嬷嬷便连忙将唇脂抹在沈微慈唇上,从前素淡的唇色染了丹红,本妩媚的面容一下子就变得更艳丽了起来。 常嬷嬷看的呆了下,风神妩妩也不过如此。 沈微慈未多话,看了一眼面前的常嬷嬷问:“现在走么?” 第176章 常嬷嬷回过神,忙走在前头引路。 到前门口时,难得一见沈荣生站在门口等她。 沈微慈依旧乖巧的过去问安,又问:“父亲此时怎么在这儿?”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一身素净装扮,倒是发间不再只有她那根银簪了,换了一支点翠步摇,便显几分贵气来。 他负着手,心底的愧疚溢出了眼眶:“早上下朝后不放心你,便回来看看。” 这话说的好似他是一个爱护女儿的慈父。 沈微慈眼波也未动一下,只是如以前一样妥帖的轻轻开口:“女儿谢过父亲挂怀。” 沈荣生便叹息一声:“我知道你懂事的,这回让你去澄清也是迫不得已,你别怪父亲。” 沈微慈就抬头摇摇头:“女儿明白父亲也有难处,不会怪父亲的。” 沈荣生听了沈微慈这话,心底那丝愧疚微微好了些,又叫来沈彦礼过来:“你陪你三妹妹过去,务必照顾好你三妹妹,别出差错。” 沈彦礼便道:“父亲放心吧,那茶楼我常去,出不了错。” 沈荣生才微微放心的点点头。 站在前门处,沈荣生又叮嘱了两句,旁边的文氏道:“时候差不多了,老爷让她们去吧。” 沈昭昭站在一边也看向沈微慈冷脸道:“你好好记好你应该说些什么,你要是乱说,回来我可饶不了你。” 旁边的沈荣生听到沈昭昭的话皱眉,低声呵斥道:“昭昭,不许再这样说话。” 文氏看了一眼沈荣生不悦的神情,又看向沈微慈:“好了,你快去吧。” 沈微慈步子顿了下,临走前一直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父亲:“父亲,我去了。” 沈荣生心里忽然流出一道异样的感觉,就仿佛他当初走前,对那个女人说他很快回来,那个女人便听话的送他,依依为他收拾穿戴。 沈荣生闭上眼睛,叹息:“去吧。” 沈微慈又垂下眼眸,往马车上去。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的身形渐渐消失在马车帘子里,忍不住对母亲开口道:“我能不能一起去看热闹?” 文氏拍拍沈昭昭的手:“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子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万一让人家瞧见你模样了怎么办。” “那些人怎配看你。” 沈昭昭依偎上母亲的肩头道:“女儿只是想看看沈微慈是怎么说的,怕她乱说话。” 文氏笑了下:“你大哥跟着一起的,还有护卫在,她不敢乱说。” “再有宋璋的人不去,那里就更乱,万一你出什么事怎么办。” 沈荣生在旁边听着母女两人的话,又看着马车渐渐驶离,眼神冷冷瞪了文氏一眼,只觉得对身边妇人越来越让他厌恶。 他招来随从去准备马车,接着就打算往宫里头去。 文氏被沈荣生这一眼看的心头一凉,又看沈荣生不说一句话的又上马车走,不由走两步去马车前问:“老爷这就走了?” 沈荣生连帘子都不想掀开看文氏一眼,直接让马夫走。 第177章 文氏呆呆站在门庭中,看着沈荣生的马车往巷子里远去,她明显感觉到沈荣生这些日子对她越来越冷淡,再不如从前那样柔情蜜意,事事听她的话。 手指间的帕子越捏越紧,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沈微慈来了之后变了。 她的眼神渐渐变冷,直到沈昭昭走到她身边,这才暖了神情,带着沈昭昭回去。 这边沈微慈的马车停在了茶楼前,沈彦礼从后面的马车下来走到沈微慈的帘子边道:“三妹妹先等等,我先上去同掌柜的说一声,再与那说书的说一下。” 本来若是宋璋的人来,何必有这一遭,那黑压压凶神恶煞的翎卫往那一站,谁敢不乖乖配合,直接一个闹事抓去大牢里走一遭。 待听到里头淡淡一声嗯了之后,他才带几个护卫进去。 只是一进去,平日里热闹不已的茶馆却安静的很,一个个规规矩矩的坐在桌边喝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看四周的,原来茶楼里上下三层全站了侍卫,这压迫下来,谁敢大声说话。 再往那二楼的说书堂前一看,十几个说书人站在一边,好似正等着什么。 沈彦礼一喜,想着定然是宋璋在的,赶紧上了楼,抓了一个小二问:“宋将军呢?” 那小二便往指了一个方向,沈彦礼便顺着那方向看过去,便见着对面一个包厢内,宋璋正大马金刀的靠在位子上坐在里面,旁边站着掌柜的小心伺候着。 那双冷漠的眼眸一转,就落到了沈彦礼身上。 沈彦礼一愣,忙屁颠颠过去,又叫随从去下头请沈微慈出来。 看来还得是宋璋办事,安排的天衣无缝,再好不过了。 随从匆匆忙忙下来在马车帘子外传话,沈微慈听见声音,便朝着常嬷嬷淡淡问:“可有惟帽?” 常嬷嬷愣了下脱口道:“三姑娘本就是要让茶楼的人见的,要是不露出样子,别人怎么信?” 月灯这回便再忍不住,看着常嬷嬷:“茶楼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我家姑娘还未出嫁呢,若让茶楼的人都看见姑娘模样,谁家好人家姑娘这么给人看?” “又不是不去澄清,在最后说话时揭开就是,又有什么要紧的。” 常嬷嬷听了这话竟也找不着什么反驳的话来,毕竟字字也在理,走的时候也全没想到这一遭。 她虽不在意沈微慈让人看不看的,只要达到主子的目的就是了,可现在人提出来,她总不能说让人看了就是。 可现在又往哪里去找惟帽。 她看向沈微慈,面上故作为难道:“三姑娘的担心也是有的,只是这时候没有惟帽了,三姑娘就忍着些吧。” 这事还能忍的,月灯气的要骂出来,却被沈微慈柔软的手指握住。 只见沈微慈美眸一转,眼神落落看向常嬷嬷,声音里带了些委屈:“嬷嬷为难便罢了,这般抛头露面的难堪事,又哪里有侯府的脸面重要,我只忍下便是。” 说着沈微慈掀开帘子,弯腰先走了出去。 第178章 常嬷嬷看着沈微慈出去的背影一愣,刚才那语气听着便是委屈极了的,她觉得不对,忙挤在月灯前头跟了下去。 只见沈微慈手上紧紧捏着帕子,脸色苍白,帕子又捂在唇边咳了咳,她忍不住上前去问:“三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白着脸看向常嬷嬷抬头道:“只是未在这么些人前露脸过而已。” 那害怕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假的,听着沈微慈的咳又有些心惊,常嬷嬷正想劝两句宽慰的,却见着沈微慈已低头往茶楼里去了,便忙紧紧的跟在沈微慈身后。 一进去她们便发现不对了,怎么这么安静,一个个低着头,像是不敢看进来的人似的。 沈彦礼这时候在门口处等着,见着沈微慈进来就笑道:“你别怕,二堂兄也在,他一切安排好了的。” 沈微慈听见宋璋也在,微微怔了下,又低垂眉眼咬着唇畔,点了点头,跟着沈彦礼往二楼说书的地方去。 二楼已经坐满了人,却一个个低着头,鸦雀无声,谁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只因刚才那黑压压翎卫进来时便说了,只准听声,不准看人,上头还有尊冷面阎王坐在那里,谁不知道金吾卫的厉害,这时候全都乖乖听话。 沈彦礼莫名也觉得有面子,虽奇怪这些人怎么不抬头,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了。 他走在沈微慈的身侧,引着沈微慈上楼,弯腰看向她低声道:“待会儿你就和今早上我母亲教你的那般说就是了,最好说的声情并茂一些,让别人都信你,说完了我就带你回去。” 说着他又似看出沈微慈的面色不好,额头微微潮湿像是渗了汗,不由弯腰凑到她面前仔细打量,见着沈微慈面色有些苍白,不由问:“三妹妹怎么了?” 月灯这时候上前一步小声道:“我家姑娘怕见人,况且这茶楼里全是男子,我家姑娘又未出嫁,这么多人见着了始终不好,也不合礼制。” “刚才我家姑娘叫常嬷嬷拿个惟帽来,常嬷嬷也没有,姑娘只得硬着头皮来,应该是吓到了。” 沈彦礼一听也是这个道理,之前压根没考虑沈微慈声誉,只想让她来解释了。 可这时候去找惟帽也晚了,他忙安慰道:“没事,你就说几句话,说完了我挡在你前头,尽量不叫人瞧着你。” 沈微慈才面色苍白的点点头。 那头宋璋看着沈微慈上来,沈彦礼弯腰凑去她面前说话的身形,几乎挡住她整个娇小的身子,偶尔露出来的那一角粉色衣摆,也能让他的目光流连些许。 他的神情冷淡,锐利的眼神却从未从沈微慈身上离开过,似乎要从那一闪而过的白净面庞上看出一丝慌乱后悔。 没有求他帮忙的后悔。 但宋璋什么也没看见,那张柔弱的面孔上从来都是平静的。 只有在欺负她时,她的脸上才会露出一丝脆弱,会闪烁泪光,会拿眼瞪他。 还会在章元衡面前带一丝怯生生的笑意,脸颊上带一丝动人的妩媚。 第179章 手上的杯子越捏越紧,脸上的沉色也越来越黑,吓得旁边站着伺候的掌柜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直到沈微慈站在说书人站的桌案前,捏紧的手指松开,一片片碎瓷也跟着落下。 沈微慈站在案前低着头,看着面前月灯送过来的茶盏,纤手捧起来,轻轻饮了一口。 沈彦礼站在旁边笑:“三妹妹是该润润喉。” 沈微慈转眸一转,看了沈彦礼一眼,又收回目光,接着又是咳嗽了两声。 声音不大不小,在安安静静的茶楼前却也醒耳。 接着沈微慈开了口,说的都是早上问安时文氏让她怎么说的话。 那声音很悦耳,软绵绵又冷清,语调温和如江水,缓缓淌来。 让众人一听这声音便联想到该是一位知书达理的温柔女子,是该脾气极好,又美貌雅致的大家闺秀。 只是再好奇也不敢抬头,只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觉得这一趟来澄清有些蹊跷。 哪家能让自己未出嫁的姑娘出来抛头露面的,仅从这事一看,那建安侯府苛待庶女的话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八成是逼着人来的。 沈彦礼淡淡看着下头众人的反应,想着这下这些人该闭嘴了。 只是他正想着,忽听旁边月灯撕心裂肺的一声:“姑娘,你怎么又吐血了?!” 这喊声听的沈彦礼心头大跳,连忙往沈微慈身上看过去,只见沈微慈一只手撑在桌案上,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帕子,帕子被鲜血染红,还涔涔往下滴了两滴血来,看起来触目精心。 下头的人听见月灯的大喊,习惯性的抬头一看,未细看那容貌,只看得见一双沾着血的手指紧紧捏着手帕捂在唇上,那帕子被血染透了,衣裳袖口上都沾着血。 众人看的亦是心惊胆战,有人看不下去就喊:“建安侯府这么欺负一个没有母亲的庶女,良心上过的去么!” “逼着人来澄清,又将人逼的呕了血,简直不是人!” “建安侯府要闹出人命来了!要逼死人了!” 紧接着就起哄起来。 翎卫想要上前阻止,却看鸣鹤摆手,立马顿住动作,任由事态下去。 再看宋璋,哪里还在位置上,直直往沈微慈的方向冲过去,看着她手指捏成一团撑在桌上,指尖领口沾着血,难受的闭上眼睛,便只觉心里痛的厉害。 那股血腥味蔓延出来,只让宋璋红了眼。 一把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又一脚踢开拦在前面有些碍事的沈彦礼,宋璋打横抱起人就急匆匆的往下走。 月灯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宋璋已经抱着人去楼下了。 她心里一跳,赶紧往楼下追去。 沈彦礼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想要大喊着解释,却看四周神情激愤的人朝着他过来,撸起袖子就要打过来。 沈彦礼吓得抱住头,又看翎卫跟着宋璋一起离开,赶忙大叫着让护卫挡在前头,自己屁股尿流的从后门跑。 常嬷嬷也没想成了这事态,要跑也跑不过,反被气愤的人群抓住打了两巴掌,等最后挤出去的时候,几乎快成了猪头。 第180章 这头月灯急急忙忙追下去,可哪里还有宋璋和姑娘的身形,她见着后头出来的鸣鹤,连忙上前去问:“我家姑娘呢。” 祈鸣鹤看向月灯,只道:“你家姑娘都呕血那么严重了,被我家将军带走是为她好,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先回去等将军送你家姑娘回去吧。” 月灯心里又突突跳了两下,刚才姑娘呕血本就是假的,要是让宋二爷发现了不就完了么。 她着急的死死拉住鸣鹤的衣裳不松开:“我家姑娘没了我不行,你能不能先带我去我家姑娘那儿?” 鸣鹤想着自己可不敢做这个主,再有一个小丫头哪能拉的住他,衣裳一扯就脱了身。 他骑在马上看向着急的快要哭了的月灯,低声道:“你别怕,我家将军不会伤害你家姑娘的。” “说不定这会儿将军已经让人给你家姑娘请太医了。” 鸣鹤说着就扬马而去,却让站着的月灯更加心惊胆战起来,只能祈祷这事不被宋二爷发现才好。 她已不敢想要是被发现了,二老爷和二夫人知道后,必然会想到上一回也是假的,后果不是她能想的那样严重。 马车外的车轮声十分急促,沈微慈被宋璋紧紧抱在怀里,缓过神来的时候,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心里头是怎么也没想到宋璋会不管不顾的将她抱着离开,现在的场景比她想象中的要更麻烦一些。 她感觉宋璋并不是那么好骗的。 她虽然咬破了舌头有鲜血混杂着,可要是细看那血,颜色便没那么深,不由偷偷将全是朱砂红的帕子藏在袖子里。 马车内的光线昏暗,宋璋低着头,手掌将沈微慈紧紧按在胸膛上,又用手指去摸沈微慈的眼睛。 感受到那睫毛上的轻颤,宋璋的心一紧,低低道:“你别怕,我让太医来看。” ”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话刚落下,就感觉到手指被一只柔软的手拉住,接着细细沙哑的声音传来:“二堂兄带我走,侯府该乱了……” 那声音又细又哑,却柔软的如同羽毛拂过心上,从来说话都是这般客客气气又好听。 都到这时候还担心侯府乱不乱。 宋璋反手将沈微慈的手握住,那手太小,他一手便能全部握住,低头看着她在自己怀里那明明灭灭的眉眼,看着她唇角的那一丝血迹,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温和:“乱了就乱了,是爷带你走的,这点事还摆不平么。” 沈微慈一愣,手又被宋璋握住,她也不能用力挣开他,只作虚弱道:“我知二堂兄好心,只是我不能不回,父亲和嫡母也会着急的。” 宋璋一听沈微慈这时候还提她那凉薄的父亲和嫡母,不由皱眉低头看着她:“你当真觉得他们会着急?若真着急便让她们着急去,等你好后我送你回去,没谁敢说一句。” 说着宋璋指尖擦过沈微慈的唇角,擦去她唇边的血色,再捂住她的唇,气道:“呕了那么些血还这么多话,你的身子你就这么不在意么。 第181章 ” 男子的大手宽大又炙热,滚烫的温度让沈微慈心里却慌了一下。 她开不了口,宋璋的另一只手紧紧搂在她的肩上,她的脸颊还紧贴在他的胸膛上,里头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声传入她的耳中,一如她现在不安的心情。 两人之间本不该有这般亲近的举动,可宋璋是为了救她,沈微慈说不得什么,可当时场景众多人看见,只害怕有闲话传出来,那样她便更不好嫁了。 宋璋此刻只可用心猿意马来形容。 明明知道沈微慈呕血身子不好,他却忍不住遐想这具身子怎么这么软,甚至还想要捏一捏。 宋璋是个放浪形骸的,想做什么便作什么,唯有在沈微慈身上觉得束手束脚。 他觉得她太过于温柔温婉,竟怕动作吓到她。 他又闻着那淡淡血腥味混着温香的味道,心里跳了跳,情不自禁微微躬下身,将沈微慈更紧的搂在了怀里。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宋璋抱着人就往自己平日的住处去,鸣鹤跟在身边低声道:“派人去宫里请林医正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 宋璋未说话,宽厚的后背隔绝了鸣鹤的视线,抱着沈微慈就进了屋子。 沈微慈也不知道自己被宋璋抱到了哪里,她现在满口是血,刚才被宋璋捂着唇只好强忍着血腥咽下去一口,舌头疼的厉害,又扯着宋璋的袖子:“让我先回侯府。” 宋璋哪里肯听沈微慈的,抱着人就放在了床榻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坐在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粉色领口处的血迹斑驳,那细白的手指间几乎被染红。 他看的都触目惊心。 叫奴婢赶紧去端热水过来,宋璋看着紧紧捏在他袖子上的手指,不明白沈微慈这么执着的要回去做什么。 她那父亲和嫡母对她可没那么好。 他沉了脸,手指的动作却温和,替她将她微微散下来的乱发别到脸颊边,那张白生生的小脸儿就完全露了出来。 明明才是刚及笄的年纪,有时候却又有不似这个年纪的安静。 宋璋低头威胁她:“你再提回侯府,我便将你扔到街上去自生自灭。” “到时候你别怪爷不怜惜人。” 沈微慈一愣,实在猜不透宋璋的心思。 这时候她多说反暴露越多,舌头已疼的麻木,嘴里又没有东西堵在伤口上,含了一口血,她看了看宋璋,想着让宋璋更证实她呕血的事情,或许来的更真。 唇里的血含不住,沈微慈索性装作又呕血出来,头一歪,手指撑在床沿上,便朝地上吐了一小口血。 那手指微微颤抖的撑着,宋璋见状眼一红,过去就将沈微慈紧紧抱在怀里,朝着外头的鸣鹤低怒:“现在赶紧去将林医正给我带过来,用快马。” 鸣鹤一听,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赶紧去了。 宋璋将沈微慈抱在怀里,接过丫头递过来的温热帕子就给沈微慈擦唇角的血迹,他的大手轻轻拍在她的后背上:“你放心,我会让你没事的。 第182章 ” 沈微慈想推开宋璋,又觉自己不该有那样大的力气,脸颊靠在宋璋的肩头,她虚弱道:“二堂兄先松开我,这样于礼不合。”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的跟她一样呕血,咬着牙道:“你成了这样,还管什么于理不合,我是你堂兄,抱抱堂妹也不行么。” “这屋里要是谁敢说闲话,我先割了他的舌头,挖了他的眼睛就是。” 宋璋的这话一出来,站在屋子伺候的丫头哪里还敢乱看,连忙都胆战心惊的垂下眼睛。 那夜里朝思暮想的暖香就在身边,细细的呼吸就落在自己颈上,宋璋心头发酥,可又低头看见沈微慈吐出的血时又心疼的不行。 他贪婪的将人抱在怀里,手指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紧紧护着她。 不管是私心作怪还是心底的那一丝心疼,宋璋不愿松开人,一个指尖都不愿松开。 林医正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宋璋紧紧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对着宋璋恭敬抱手:“宋将军。” 宋璋一看见林医正眼神便冷肃下来,上回也是让他给看的,那开的药方一丝用也没有,人还是又呕血了。 要不是现在急着他救人,宋璋都能一脚将他踢个半死不活出来。 宋璋的眼神只要稍一严厉,就会带着一丝杀意,不到十岁就在边塞杀过人的,那身上的杀气吓得林医正冷汗淋淋膝盖发软,几乎都快跪了下去。 宋璋将沈微慈放到榻上靠着,起身让丫头将帘子放下来,握着沈微慈的手冷冷看着林医正:“这回好好看看,人怎么又呕血了。” 说着宋璋的声音冷下去:“你要是再看不好,你也别呆在太医院了,直接滚去漕兵里当垫脚的。” 谁都知道漕兵最苦最累,他这身体过去,撑不过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林医正被宋璋的话吓到,连忙道:“宋将军放心,下官定当好生诊治。” 说着他才敢弯腰站过去给沈微慈诊脉。 宋璋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那股无形的压迫简直让林医正提心吊胆,生怕这阎王一个不高兴就动手提剑了。 只是手上的脉象并不似有剧烈起伏,相反平和缓慢,比上回的脉象还好一些。 可人为什么又咳血了,心里就慌了起来。 他松了手,斟酌着说辞:“沈三姑娘这脉象还是积郁引起的,肝邪偏旺,涵养心脾,应能调理好的。” 宋璋听了这话冷笑,直接从腰侧抽出了剑,寒光闪现,只吓得林医正哆嗦着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喊着饶命。 宋璋将长剑架在那林医正脖子上,染了无数血的剑身带着血气,剑锋锋利,仅仅只是靠近了皮肤,皮肤上就会被剑气划出条口子来。 只听宋璋冷的发寒的声音:“上回你也是这般与我说的,那开的药丸半分没用,这才多久又呕血了?还想拿这套说辞来糊弄我?” 林医正百口莫辩,实也说不出其他的来,只跪地求饶。 正当林医正觉得自己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忽听一道温柔沙哑的声音:“二堂兄,不怪他。 第183章 ” 林医正没忍住抬头,只见帘子被一只纤手撩开,接着一只烟粉袖口露了出来,再接着便是一张软烟娇颜。 只是那容色些许苍白,唇畔却红的艳丽,唇边有晕开的血色,既脆弱又靡艳,叫他也看愣了下。 这便是那传言里不受建安侯府重视,拿去嫁给张廷义的沈三姑娘么。 竟是如此惊人的好容貌,建安侯府也当真是舍得。 只是这副动不动呕血的病秧子的身子,终究是差了些,高门里应该也不会娶这样的。 宋璋一顿,侧头就见沈微慈掀开了帘子,颤颤眸子里安静如水,又听她道:“二堂兄给我的药,我并没有吃。” 宋璋脸色立马一沉,不高兴的眯起眼看过去:“你不愿吃我给的药?” 沈微慈被宋璋冰凉的眼神看的有些承受不住,轻轻垂下眼眸,缓声开口:“那药不是我不愿吃,是丫头给我吃时,全不小心掉进了水里,不能吃了。” 她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每说一个字,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宋璋咬了咬牙,手都气得发抖,指尖动了动,瞧着沈微慈这样子到底又忍住了对她动手,弯腰靠近他,他的脸凑近她的脸前,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沈微慈,你当我是个傻子是不是?” 沈微慈对上宋璋近在咫尺的凤眼,那眼里许是见过太多的死人,总是带着一些玩世不恭的冷漠,眯起来便有些可怕,像是下一秒就会被他扭断脖子。 沈微慈心内也有些心惊宋璋的眼神,那眼睛锐利又镇定,好似不会服输,谁与他对视都会败下阵来。 她轻轻眨眨眼,袖口捂着唇,又咳出一丝血,轻轻喘息,眼神看着他:“二堂兄,我不想死。” “我没理由不吃。” 沈微慈那句不想死,她咳在袖子上的血,还有她虚弱的声音,无一不在挑动着宋璋紧绷的神经。 他从来没有现在这样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 他从旁边丫头的手里拿过帕子,有些气恼,又有些粗鲁的擦过沈微慈的唇角,那气恼的声音更像是在气自己,他紧紧捏着她的肩头,看着她血色漫过唇角,恼道:“我信你行不行?” 沈微慈听着宋璋气恼的声音,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垂下眼不再说话。 宋璋收了剑,又踢一脚跪在地上的林医正:“还不快去开药方煎药过来,这回再治不好,就别呆在太医院了。” 林医正连一瞬间都不想待了,连滚带爬的就跑了出去。 简直吓人的很。 这头宋璋坐在床边也并不会照顾人,手上的动作在他看来很轻,可落到沈微慈的脸上却并不温柔。 白玉般的皮肤被他擦出了红印,他又抱怨:“这是怎么长的皮肤,轻轻一擦就红了。” 说罢他又冷眼看着沈微慈讽刺:“我看你不像是乡下来的,倒像是天上来的。” “做个侯府庶女倒是委屈你了。” 沈微慈听出宋璋话里的讽刺,沉默着不与他争辩,她只轻轻伸出手指,去拿宋璋手里的帕子,忍着疼道:“我自己来吧。 第184章 ” 轻柔的手指覆盖在宋璋的手指上,何为绕指柔他算是头一回明白了。 心里砰砰跳起来,连冷淡的唇角眉峰都软了些。 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倨傲,紧紧捏着帕子,却冷哼了声:“我自来可没伺候过女人,你别不知好歹。” 沈微慈一怔,实不明白宋璋的情绪为何这么善变。 只是她现在也不想开口,舌头上的伤口无一不在折磨着她,宋璋不走,她也不能含着布堵着,只能忍受着满嘴的血腥。 宋璋看沈微慈的手指离开,手上温润的温度一下子变冷,连那股带着血腥味的香气也离开了,只有她有气无力的闭着眼睛,手指软哒哒的放在锦被上,悄无生气。 他微微有些失神的看着沈微慈的脸,看着她闭眼过去,眼上那颗艳痣实在动人的很。 那样红的唇畔,那样冷清的面容,还有那带着香气的手指,无一不在挑拨他的神经。 那唇畔刚才被他擦出了红印,唇角上的红十分暧昧,就像是才被人狠狠的蹂躏欺负了一样。 他伸出手指,拇指情不自禁抚在沈微慈的唇畔上,喉咙动了动,脑中一片空白,矜贵骄傲都抛诸在了脑后。 外头的光线透过窗纸照射进来,又落到沈微慈闭着的眼睛上,将那纤长的睫毛又带了一层光色。 宋璋看得痴了下,拇指不由抚在了沈微慈饱满的唇畔上,身体已躬身靠近她。 沈微慈本以为宋璋又在为她擦唇边的血色,直到炙热的呼吸扑过来,她才微微一愣,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相对,宋璋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想亲她。 这样情不自禁的举动让他气恼,更觉得沈微慈现在的神情是对他的鞭挞。 他一下子站起来,冷冷低头看她:“你别多想,只是你唇角下有颗很小的痣,我好奇凑近看看。” 沈微慈本也没多想,她唇下是有颗小痣,很小,很淡,寻常人几乎不会注意。 她怔怔,又摇头:“我没多想。” 可这样听话的声音却让宋璋听的很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心头的那股气恼是怎么来的。 他每回看到沈微慈便有一顾无名气,又偏偏想靠近她。 宋璋没再说话,阴沉着脸也不再看沈微慈,大步走了出去。 沈微慈见着宋璋总算出去的背影松了口气,余光处又见屋内还站着丫头,便低声问有没有干净没用过的手帕。 沈微慈本是不抱希望的随口问问,这里看布置应该是宋璋的住处,定然是没有女子的绢帕的。 再有丫头们有没用过的帕子应该也不会有的。 只是沈微慈话落下,一个丫头却说有,说着就出去替沈微慈拿帕子去。 沈微慈身子本没事,除了舌头疼的不行,疼的她直冒冷汗,想到上一回过了三天才好些,这回估计也差不多了。 将身子埋在被子里,沈微慈现在出不去,索性便睡过去,外头不管闹多大,此刻也与她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第185章 就连宋璋也信了,估计也没人怀疑她。 该怎么说辞她早已告诉了月灯,挑不出什么太大的错来。 没一会儿,那丫头拿了方新帕子过来,见着沈微慈睡下,不由过去喊:“姑娘?” 沈微慈也没全睡过去,听见声音接过帕子,本想问问宋璋去哪儿了,还回不回,又觉这般问的多余,这几个丫头估计也不知道。 她将头蒙在被子里,嘴里含着帕子,压着伤口,想着多压一会儿应该就不会再出血了。 宋璋再进来的时候,就见着沈微慈将头蒙在被子里,像是睡过去了。 也没见过人这样睡的,宋璋皱着眉,伸出手就掀开了沈微慈的被子,露出了她蒙在被子里的脸儿来。 小脸儿被蒙的泛红,本就妩媚的模样此刻像是一汪春水,眼角红晕尽是暧昧,看的宋璋一愣。 他俯下身来,伸手去探沈微慈的额头,也并不热,只是微微有些汗,像是被捂着了。 看了看丫头端来的药,宋璋看沈微慈像是睡沉了,想着要不要叫醒人。 其实沈微慈是醒着的,她只是没想到宋璋一进来就掀被子,她嘴里含的东西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待会儿有些不好解释,这才装睡过去。 宋璋站在床边想了想,想着沈微慈都成了这样,药不能不吃的,就坐在了床头。 沈微慈只觉得眼前落了道阴影,紧接着身子就被一只大手托住,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被宋璋抱进了他的怀里。 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身侧,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唇边又被送来了一勺药,像是要喂进她的嘴里。 这回不得不睁开眼了,一睁开眼入目就是宋璋一手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给她喂药的场面。 她亦有一瞬间的空白,实在想不通宋璋今日为何会这么照顾自己。 况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照顾人的。 口中还有东西,她喝不下去,微微偏了过脸,错开了宋璋送来的药。 宋璋不耐烦的声音便从头顶传来:“你别不识好歹,爷可没太多的耐心给你喂药。” 沈微慈一怔,只得硬着头皮将口中含的布拿出来。 布上已染满了血,她不等宋璋问,早已想好了说辞:“嘴里的血腥太重了。” 宋璋叫丫头将那带血的帕子拿出去,又皱眉垂眼看着沈微慈的唇畔:“你不知道叫丫头送茶来净口么。” 舌头上因着说话又有了些许血气,她低下眉目,沙哑开口:“忘了。” 宋璋便冷笑:“平日你瞧你倒不笨,下双陆棋也巧思,与沈昭昭行飞花令还知道藏拙,勾引章元衡也有的是手段,这会儿漱口倒说忘了。” “我倒不知你是假聪明还是真笨了。” 沈微慈听宋璋又提她勾引章元衡,早已没了任何解释的心思。 况且她与章元衡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宋璋见沈微慈沉默着不说话,软软的身子还靠在他怀里,像是十分听话,可他就是气她在章元衡面前那娇羞的模样。 第186章 她写信让章元衡来提亲的每一个字,都叫他不高兴。 将手中药碗放到丫头手上,宋璋又去接过茶来,放在沈微慈的唇边,没什么好声气道:“净口。” 沈微慈双手要接过宋璋手里的茶盏,可他却不松手,她只好张口含了一口茶,又侧头吐在丫头端过来的小壶里。 吐出的都是微红的颜色,宋璋看在眼里,紧紧抿了唇。 他重新给她喂药,沈微慈拒绝不了,也很顺从的老老实实喝药。 温热的药汁滚过伤口的疼,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沉默的忍受着,想着等下午的时候再说回去的事情。 虽说宋璋在名义上是她堂兄,她呆在这里也能说的过去,可她有些担心月灯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宋璋喂药也根本不懂方法,一大勺就喂进沈微慈嘴里,常常沈微慈喝不过来,药汁就顺着她的下颌流到领子里。 宋璋反不耐烦沈微慈的唇太小,看的旁边的丫头都心焦,嘴再大这般喂,也有漏的时候,也当真沈三姑娘脾气太好,这样也没吭一声。 有丫头想要过来帮忙,却又被宋璋冷冷的眼神看过去,伸到一半的手指就又害怕的收回去,再不敢帮忙了,只是微有些同情的看向沈微慈。 可宋璋却觉得,自己这样伺候她,该是她的福气才是,能让他这么伺候的,沈微慈还是他这二十二年来的第一个。 领口被从唇角落下来的药汁染的微微有些湿意,沈微慈总算喝完了一碗药,见宋璋仍抱着她没有撒手的意思,默了一下问:“二堂兄今日不进宫么?” 宋璋虽管着禁军,但也不需要他日日进宫去,手底下的人也会将戍守事宜安排好,平日里再去中郎将府走一趟,或去校场练兵,又或是皇帝召见和帝王出行需要他陪同,闲暇时也并不忙。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像是含了东西一样有些说不清,只是现在在宋璋听来却分外让他不悦。 听这话的意思像是嫌弃他在这儿呆久了。 他让屋内的丫头都出去,这才低头看向沈微慈的脸,这才发现她下巴上泛着水色,再往下看,领口处染了一片湿痕。 他一顿,看着沈微慈一直低垂的眼睛:“你怎么不叫我喂慢些。” 沈微慈淡色眸子连抬也没抬,却一如既往说着客气温柔的话:“二堂兄救我一遭我该感激的,怎能怪二堂兄喂快了。” 宋璋一顿,低头看着沈微慈尖细的白皙下巴,还有她樱桃似的唇畔,水色潋滟,眼角痣妩妩。 他不知她是真感激还是她惯常说的客气话,总之他心里动了一下,为她的忍气吞声,安安静静。 宋璋伸手捏住沈微慈的下巴,让她抬起眼看他,入手的下巴微微潮湿,他看着她的眼睛,他想看出那眼睛里的其他情绪,却又看不出来。 手指摩挲着她滑嫩的皮肤,宋璋想要吻过去,想要看看她是什么表情,想要知道她会不会攀附上自己。 他渐渐靠近,眼里虽然冷漠,心里却砰砰跳的厉害。 第187章 只是当他的唇畔快要贴过去的时候,偏偏沈微慈在这时候咳了起来。 她白净的手指捂在唇边,一双柳叶眉微微蹙气,额间隐隐冒着汗,一连咳了好几声,像是极难受的模样。 宋璋忙伸手轻轻拍着沈微慈的后背,皱着眉低沉着声音:“怎么就是这么弱的身子呢,你在裕阳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将身子养成这样。” “还没见过比你娇气的。” 这话说一半宋璋又顿住,低头看沈微慈表情,她仍旧低垂眉目安静的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可那眼角眉梢的落落不舒,黛眉如烟雨,又叫他喉咙发紧,再说不出讽刺的话来。 手指在那纤腰上紧了紧,他不舍得松手,又像是没什么理由再抱着她,看着她领子上的湿,还有她额间隐隐的汗,再有那软绵绵像是没有依靠的身子,他说服自己是觉得沈微慈可怜才抱的她,多抱一会儿也是可怜安慰她,不然她身边一个贴心人都没有。 况且自己是她堂兄,又有什么抱不得的,又没有丫头看见。 所说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低头去瞧沈微慈的表情,没见着自己害怕的抗拒神情时,又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 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十分好闻,要不是宋璋要维持着自己的脸面,不然得要埋在沈诶慈的脖子上贪婪的闻她身上的味道。 即便她身上带着血腥味,那也依旧好闻。 他的手指伸到沈微慈的领口处,十分坦然的说:“你的领口松了,我给你松松,不然贴着不舒服。”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到底要做什么,她脸色苍白的握住宋璋放在自己领口作乱的手指,抬起头低声道:“二堂兄,我有些累了。” 沈微慈的手太小太软,宋璋觉得跟挠痒痒似的。 他挑眉看着沈微慈:“三堂妹累了就睡就是,难道三堂妹入睡不脱衣裳?” “我既然带三堂妹回来,我照顾你就是。” 说着那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沈微慈领口的一个盘口。 沈微慈的脸色微微一变,手指紧紧捏在领口上,看向宋璋:“不敢劳烦二堂兄的,让丫头来就是。” 宋璋其实本来没别的意思,真就是怕那湿领子让沈微慈不舒服。 可看沈微慈这戒备的眼神,他一顿,又暗骂了一句不知好歹。 他松开她,将她放在软枕上,心里憋着怒气不想对人生气,出去叫了两个进去伺候。 出去到外头,鸣鹤过来去宋璋的身边低声道:“沈三爷来了,急急忙忙的要人呢。” 宋璋看了他一眼,坐在外间的太师椅上:“他一个人来的?” 鸣鹤点头:“他说侯府里全乱了,老太太也让您将人带回去,说是老太太要问三姑娘话。” 宋璋眼色沉了下,淡淡问:“问什么话。” 鸣鹤想了下:“属下估计是问今儿上午在茶楼的事。” “上午茶楼那幕,瞧见的人不少,那些个说书人也全瞧见了,我让人给他们吩咐去了,这会儿关于建安侯府的传言更多了。 第188章 ” “说是建安侯府先是卖女求荣,接着又逼人抛头露面去茶楼说违心话,建安侯府二房的心黑坏事做尽,要遭报应。” 说着鸣鹤看向宋璋:“这些传言传的有些过了些,建安侯府的声誉怕是要毁了,要不要那些说书的克制一些,别再传了?” 宋璋冷笑一声:“接着传。” 正说着,外头一名侍卫进来传话,见着宋璋就跪在地上:“将军,宫里来人传您现在进宫去,说是皇上现在要见您。” 宋璋淡淡听着,心里约莫已猜出了是什么事情,从椅子上站起身,眼神看向旁边的鸣鹤:“你留在这儿将宋彦礼打发了。” “再有她要出了什么事,让人去宫里给我说,也不许让她走了,吩咐好下午的药别忘了。” 鸣鹤忙点头:“将军放心。” 宋璋见吩咐完了,这才撩了袍子大步出去。 建安侯府内,月灯跪在老太太的慈寿堂上,正上头是沈老太太,旁边坐着二夫人和二老爷还有二姑娘,身后还有两名凶神恶煞的婆子围着她,不由额头上滴出一滴冷汗。 只听上头沉沉一声茶盏扣在桌案上的声音,接着是沈老太太威严的声音:“你好好给我说说,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太医都来看了,这些天还在吃药,怎么又呕血了!” 沈昭昭这时候已忍不住道:“祖母,我看沈微慈哪里就这么凑巧的在那关键的时候呕血?这下引的外头的传言更甚,我看她一定就是故意的!” 月灯听了沈昭昭这话,连忙哭着磕头道:“老太太二老爷二夫人明鉴,我家姑娘哪里敢故意如此。” “昨儿晚上二夫人身边的常嬷嬷来临春院给姑娘说,让姑娘去宋二爷那儿求二爷派人,那时候姑娘才刚沐浴完没多久,头发也没干,常嬷嬷又催得紧。” “我家姑娘怕耽误了,也就忍着去了。” “现在大冬天的,天气又冷,姑娘头发还湿着,去外头去吹了一圈冷风回来,当时就头疼的不行,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姑娘又起来去二夫人那儿问安,回来脸色就不对了。” “可姑娘为了不耽误事情,也一直都忍着没开口。” “今天到了茶楼的时候,我家姑娘问常嬷嬷要惟帽,说茶楼里人多,姑娘又未出嫁,这么多人瞧见了不好。” “可常嬷嬷说总归要给人看,不然谁会相信,侯府的脸面才是最重要的。” “我家姑娘自来脸皮薄,听了这话也生生忍着,进了茶楼更是浑身发抖,连沈三爷都看出我家姑娘不对了,还叫我家姑娘忍着些。” 说着月灯声泪俱下的又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又抬头朝着沈荣生哭道:“我家姑娘自小就有寒疾,又是个闷性子,所有事都压在心里不说,即便再委屈也不吭一声。” “自来了侯府,我家姑娘也告诫奴婢处处守规矩,听老太太,老爷夫人的话,别惹麻烦出来。 第189章 ” “上回太医也说我家姑娘呕血是积郁气衰,这回姑娘忍着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将二夫人交代的话全一字不落的说完了,临到最后一刻姑娘受不住才呕了血出来。” “可呕血又不是我家姑娘能控制的了的,旁边三爷也瞧见了,哪里能做得了假。” “姑娘被宋二爷带走奴婢也没想到,还请老太太,二老爷二夫人明鉴,我家姑娘一心为着侯府,即便心里不愿嫁给张大人,也顺从的归还了伯爵府送来的定亲信物,一心等着待嫁了。” 月灯的这番话说完,明堂上鸦雀无声,个个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月灯虽是个丫头,可一桩桩话全有理有据,条理清晰,听完便觉得是她这个理。 那呕血的确不是人能控制的,况且让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在鱼龙混杂的茶楼抛头露面,便是寻常人也有些受不了。 沈昭昭脸上难看,见没人说话,就直接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月灯的身边指着她,冷冷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你再机灵,刚刚也说漏嘴了。” 月灯一愣,忙哭道:“奴婢的话句句属实,没有作假的。” 沈昭昭冷笑,站到月灯的面前:“你刚才说你家姑娘也不想嫁给张廷义,那她面上做出的顺从样子不全是假的么?” “说不定她心里恨透了侯府,恨透了我父亲和母亲,所以这次在茶楼上故意如此,就是想让外头的人都来指责我们。” “现在你家姑娘的目的达到了,她是不是现在正躲在二堂兄那里等着看侯府的笑话?” 沈昭昭的这番话出来,众人刚才本信的神色又冷咧起来,纷纷往月灯身上看过去。 月灯的脸一白,连忙磕头哽咽道:“二姑娘何必这般冤枉我家姑娘。” “当初二老爷准备让姑娘与毅勇伯爵府的章公子结为姻缘,我家姑娘先与章公子两情相悦,自然不愿嫁给后头忽然来提亲的张大人。” “那天伯爵府的和张府的本一天来提亲的,姑娘为了顾全大局让伯爵府的先回去。” “若是姑娘若有看侯府笑话的心思,那回就不会让伯爵府的回去了,两家人一同来撞在一起,不是能闹出更大的笑话么?” 月灯这话一落,紧接着脸上就重重挨了婆子一个巴掌:“好你个贱婢,竟敢这么与主子说话的。” 月灯捂着脸,哭的是撕心裂肺,求助的看向二老爷沈荣生:“二老爷,我家姑娘一生太苦,来侯府里也处处小心,哪里敢有其他什么心思,还请二老爷明鉴啊。” 沈荣生听了月灯的最后一句话,神情微微一顿。 沈微慈在裕阳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他并没有细究过,但之前听她提过,日子也是不好的。 自她来侯府里也是安安静静,没有惹出过是非,这回临时让她嫁给张廷义,其实也算是自己对不住她。 章元衡本是良配,要是没有自己母亲和文氏私下商定将沈微慈嫁给张廷义这事,现在哪里又会有这么多糟心事出来。 第190章 说来说去,全是文氏这妇人容不得人,见不得沈微慈的日子过得好。 再想到今日上朝,皇帝留下他对他说的那句:“该养私德了。” 心里就胆战心惊,总觉得要出事。 现在闲言又起,外头传言早已止不住了,只怕明日弹劾他的折子更多,章元衡那里还不知如何解释,如今已是焦头烂额。 今天圣上那句话里的意思,他回来后一直琢磨,最后想到了,他将女儿嫁给老鳏夫这事,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明堂内只有月灯跪在地上抽抽嗒嗒的哽咽声,文氏看了一眼不停擦泪的月灯,看向沈荣生道:“我看昭昭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沈微慈怎么就这么听话的愿意嫁给张廷义?” 沈荣生一听这话,犹如一直被埋在心里的炮仗被点燃,站起来就往文氏脸上打去:“毒妇!你还知道微慈不愿嫁给张廷义。” “那你当初怎么要背着我撮合这门亲事!” “微慈才来侯府多久,就被你这样算计,现在成了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现在朝廷里全是弹劾我的,骂我卖女求荣逼死亲生女儿,骂我娶了一个不贤的毒妇回来闹的家宅不宁。” “我现在头顶的乌纱帽也要保不住了,你这毒妇满意了没有!” 文氏被沈荣生一声声的吼声吓得连连后退,最后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看着面前面目有些狰狞的沈荣生,成婚这么多年来,他也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神情看过自己,现在他为了沈微慈便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骂她。 她伸手指着沈荣生,指尖颤抖道:“那天我与你分析了厉害的,我说你要是不怕得罪张廷义,你直接拒绝了去,最后还不是你答应了要将沈微慈嫁给张廷的。” 沈荣生听文氏还敢指责他,顿时暴怒:“蠢妇,当初要不是你带着微慈去张府去套近乎,还有后面的事情吗?!” 文氏被沈荣生的声音吓到,当即哭着扑去沈老太太的面前:“老太太您做个主,现在老爷将事情全推在了我身上,您明鉴啊!” “这事又不是我提出来的,也不是我非得让沈微慈嫁给张廷义,现在怎么全成了我一个人的错了。” 沈老太太一听文氏这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当初提这事的是她,确实也全算不得文氏的错。 她目光严厉的看向沈荣生:“你现在又闹什么闹,事情已经成了这样,就该想法子解决才是。” “只要张廷义还要娶沈微慈,这事就好说。” “张贵妃独宠了这么些年,只要皇帝不治罪,那几封弹劾你的折子又算什么?” “等沈微慈嫁过去了,那我们建安侯府就是与张府成姻亲了,要在沈微慈生个一男半女的,这关系就更近了,张贵妃能不照顾着你么?” “外头那点传言又算什么,翻不了天去。” 老太太这话犹如是最后唯一的定心丸,只要张廷义还肯娶沈微慈,的确一切就好说。 第191章 沈荣生却冷笑:“皇帝大还是张廷义大?皇帝都说我私德不正,我还凑着将女儿嫁给张廷义?” 沈老太太被沈荣生的话惊到,正要细问,又见沈彦礼进来,就忙问:“微慈可在宋璋那儿的?” 沈彦礼喘着气去接过茶水喝了一大口后才回父亲的话:“三妹妹在二堂兄那儿的,只是二堂兄不肯放人,说三妹妹病重,再回来定然要被逼死,还不如在他那儿养病。” 上头沈老太太一听了这话就气的没岔过气去:“宋璋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逼死人!” 沈彦礼脖子缩了一下,又看向沈老太太:“二堂兄就是这么说的。” 沈荣生再是听不下一句,甩袖走了。 冷冬的天气,天色沉的很快,不过才过了酉正不久,外头的天色就全黑了下来。 沈微慈看着屋内的丫头忙活着点灯,又蹲在铜炉前换炭,微微动了动身子。 宋璋一下午都没回来,她下午时想让鸣鹤送她回去,可无论说什么鸣鹤都不放人,只好捱到了现在。 心里有些担心月灯应付不过来,怕二夫人对月灯用刑。 心头隐隐担心着,又见一个丫头进来道:“沈三姑娘用膳吧。” 沈微慈并没有什么胃口,舌头上的血虽止住了,可用饭时可能又会牵动伤口。 她摇摇头:“吃不下。” 丫头为难:“祈大人说将军吩咐了,您务必得要吃些,不然将军回来该怪罪我们了。” 沈微慈听了这话也不想为难丫头,便靠在引枕上开口问:“有粥么?” 那丫头就忙道:“熬了百合莲子粥,沈三姑娘要喝吗?” 沈微慈点点头:“我只喝粥就是了。” 那丫头听罢就忙出去端了粥进来。 她本来瞧着沈微慈模样想要喂的,又看沈微慈自己接了过去,便立在了旁边。 宋璋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沈微慈正独自端着碗吃粥。 她吃的很慢,含一口便要许久才咽,就跟喉咙只有一个小孔流不下去似的。 再看她身上带血的外裳褪去,头发也散了下来,乌发有一些落在了胸前,脸蛋白净,眉眼似画,就算是只穿了素净的交领里衣,身上也有那股子温柔倦怠来。 像是一瞧见她,便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暖香气。 只是那月白的领子上印着一些微棕色的痕迹,是上午他喂药时流下来落下的。 宋璋站在原地看了看,又大步走了过去。 他身上还带着外头带来的冷气,坐在沈微慈床边,手指却霸道又强势的直接从沈微慈的手上将粥碗端到了自己手上来。 他皱眉看着那只吃了小碗的粥,抬眼看她:“怎么就只吃这个?” 刚才在进来时,门口的丫头就给他说了,别的都吃不下,就只吃粥。 沈微慈手上还拿着银勺,眼神未对宋璋这样直接进来有什么波澜,她自己心里明白,这里是宋璋的地方。 她看了眼被宋璋端过去的碗,即便这么一小碗,她也吃的幸苦。 止了血的伤口还是有一丝丝血腥味。 第192章 她故作虚弱的咳了咳,又细声开口:“吃不下。” 再抬起眼帘看向宋璋:“二堂兄何时让我回去?” 宋璋看了她一眼,又从沈微慈手里拿过勺子,舀了一勺送到沈微慈的唇边,眼带不悦的看她:“你就这么想回去?” 沈微慈不说话,却是十分配合的张开唇,吃下宋璋送来的粥,又静静点头。 其实沈微慈并不想怪宋璋将她带到了这里,他毕竟是帮她,还为她叫了太医来看,也让丫头来照顾着她。 她亦不想多猜宋璋到底是什么心思,她现在心里只记挂着自己的丫头。 建安侯府的人人人自私,心里头全想着自己,这回毁了名声,估计已气急败坏。 宋璋见沈微慈吃下,又舀了一勺送到沈微慈唇边,看着她檀口微张,好似还没有勺子大,水艳艳的唇畔又饱满又旖旎。 他目光深深的将勺子送入她的口中,看着她吃下去,喉咙不禁滚了一下。 他声音有些沙哑:“明天我送你回去。” 沈微慈听到这里,也不再多说,依着宋璋的脾气,可能自己再开口说今夜回去,估计这人怕是要不高兴。 但顺着他的脾气,好似也并不那么难说话。 她伸出手,想从宋璋的手里拿过碗:“还是我自己来吧。” 虽说两人是堂兄妹,总觉有些不妥。 且宋璋应该是从来没喂过人的,一勺接着一勺,沈微慈口中舌头发疼,还没咽下去,那勺子就又送到唇边了,她吃的十分幸苦,又碍于宋璋这样的好心,不好说出来。 宋璋却不耐烦的将勺子仍旧往沈微慈的唇边送,凤眼里似不高兴:“爷给你喂,你就吃。” 沈微慈怔了一下,又抬起眼帘看了宋璋一眼,这时候舌头上的伤口已渐渐渗血,虽是不多,可也禁不住这么快的吃。 几乎是囫囵吞下的,沈微慈只得张口。 宋璋看着那张红艳艳的唇,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张开又闭合,身子情不自禁往前凑了凑,看着她含了勺子又吃下,恨不得现在自己能成那勺子。 真想尝尝她口中的味道,那么小的一张唇就跟樱桃一样,人又这么温温柔柔的,定然是稍微欺负一下就能红了眼眶。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渐渐靠近的身体,他的身体本就高大,坐在床边几乎挡住了身后大半的烛火,再一靠近,阴影将沈微慈的身子整个笼罩住,压迫的力道便似跟着下来。 沈微慈错愕的皱眉,看着宋璋躬身凑过来,那烫人的呼吸就落在她脸上。 她垂下眼帘,又拿过手边的帕子捂唇咳嗽,一只手撑在身侧,身子也跟着偏在了一边。 单薄的身体因着咳嗽微微发颤,那捂在唇边的手指纤细细腻,露出来的皓腕也白净的不像话。 宋璋看着沈微慈又忽然咳起来,怔了一下,忙伸出一只手为沈微慈拍后背,皱眉:“你怎么老咳嗽?” 说着宋璋又见沈微慈偏过身子微微喘息,那秀气的后背背对着他,就烦躁的站起来,喊了屏风外的随从去叫太医过来。 第193章 只是话才刚落,护腕处忽然被一道轻柔的力气握住,他回过头来,就见着沈微慈朝他摇头道:“我只是呛着了,二堂兄喂的太快了些。” 宋璋一愣,随即就冷着脸坐下看她:“喂快了你不知道给我说么。” 沈微慈就又垂下了眼帘,不开口了。 宋璋发觉自己对沈微慈当真一点法子没有,看着她这样虚弱的靠着不说话,对她什么气都没有了,说么脾气都收住了。 他重新舀了一勺,没之前那么多了,还吹了吹送去她唇边:“你吃慢点,我没催你。” 沈微慈顿了一下,正准备张口时,鸣鹤的声音忽然在屏风后响起:“将军,有人来找您。” 宋璋眼神仍旧放在沈微慈唇上,淡淡问:“谁?” 鸣鹤有些为难的开口:“要不将军出来属下再说。” 宋璋正给沈微慈喂粥,巴不得多喂一会儿,走了或许就喂不到了。 他有些不耐烦的开口:“直接说。” 外头的鸣鹤听见了,只好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是章元衡。” “说来看沈三姑娘的。” 鸣鹤的声音落下去,屋子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宋璋淡淡阴沉了脸,黑眸里的情绪滚了滚,眼神落到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也怔了下,怎么也没想到章元衡会来这里找她。 他这么些日子没有消息,是听说了他被宋璋带走,所以才赶到这里来的么。 那他现在才来见她,又是为了什么。 但她还是想见见他,想问问他为什么失约了。 她看向宋璋,对方的眼神也正在看着他,眼神里看不出喜怒,但觉得那双幽深凤目里有些可怕。 她忽想起宋璋总觉得是自己勾引章元衡,这会儿章元衡过来,怕他心里又不知该如何想了。 其实沈微慈倒不在意宋璋怎么想,但章元衡忽然到这儿来,难不成是因为父亲不让他来侯府见她么。 又一想,父亲要将她嫁给张廷义,显然是不愿她再与章元衡有联系的。 这般一想,明日回去,可能也见不到章元衡了,父亲定然也要人拦着。 又想到他既然收回了信物,又追过来找她做什么。 但有些话总要说清问清,在这里说或许更好。 她思量几瞬,想着与宋璋商量着开口:“能不能让我见见他?” 只她这话一落下,宋璋就黑了脸,些微有些粗鲁的给沈微慈喂粥,果断的开口:“不行。” 说着他又朝着外头的鸣鹤就沉声道:“打发他走。” 沈微慈愣了下,身子坐起了些,忙开口:“等一下。” 说着她看向宋璋:“二堂兄能不能让我见一见章公子,只一刻钟便好。” 宋璋听了沈微慈的话,气的几乎手上都冒了青筋,又见她殷殷切切的看着自己,像是急不可耐要见章元衡,心里那股子情绪叫他十分不悦。 他冷冷看着沈微慈淡声冷笑:“你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会情郎的地方么?” 沈微慈没想宋璋将话说的这般难听,柳眉微微蹙了下,眼神看着宋璋开口:“二堂兄如何说我不辩驳,只是我与章公子之间现在已清白,只有些话未说清,还请二堂兄让人进来。 第194章 ” “我与章公子之间很快就能将话说清的。” 宋璋冷笑一声,将手上的粥碗重重放到旁边丫头手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凤目里又是他惯常的冷漠肃然,刚才那一丝好脾气也似昙花一现。 他眼里重新带了轻视,如寒霜一般开口:“沈微慈,你当真是无论走到哪儿都在勾引男人,那章元衡一听你在我这儿就巴巴跑过来,像是你身后一条哈巴狗。” “你勾引男人是不是心里很得意,看着他被你勾引的神魂颠倒,你是不是做梦都在想成为伯爵府的夫人。” 沈微慈脸色苍白,十分不解的看着宋璋:“二堂兄这些话我实听不明白,我与章公子相识是因我父亲为我撮合的亲事,只是最后父亲却又要将我嫁给张廷义。” “我与章公子之间本就是因着姻缘才接近,互生好感,这才互通来信,每回见面也全在父亲的书房里,何来的勾引?” 宋璋冷眼看着沈微慈苍白的脸色,身后的手指隐隐冒着青筋,他冷笑:“你撒起谎来倒是顺畅,你当我没见过你与章元衡单独见面的样子么?” “你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眉目传情,又若即若离勾引他为你痴迷,催着让他来提亲,不都是你的手段么?” “我倒是好奇了,你用尽手段,怎么人还不来提亲。” “他夜里找来你,你就要见,你现在还躺在我平日睡的榻上,身上只有一件里衣,你就这么急着见外头的男人?” “是生怕勾引不了章元衡是不是?” 沈微慈被宋璋的话气的心颤颤,她承认她是对章元衡用了些手段,是在他面前对他眼里含情,可她也是一心一意带着真心,想要成为他的妻子。 她白着脸,颤着声开口:“我只是想求一妥帖牢靠的亲事而已,也是曾真心想嫁给章公子,竟被二堂兄说的这样不堪。” “我见章公子也定然不是就这般见,也要起身穿衣梳头,二堂兄想的这般龌蹉,我也是没想到的。” 宋璋冷着脸,看着她不停颤抖的眼睛,看着她又要委屈的冒起水色,莹然泪眸叫人被她的模样骗去,他就心头恼恨。 恼恨她那句真心想嫁。 他冷漠的嗤笑:“我想的龌蹉?你怕是也知道你生了一副怎样勾魂的脸蛋儿,轻易就能让章元衡乖乖听你的话。” “伯爵府的门第是你现在的身份能勉强攀附的,再高的门第你也攀附不上,所以才这么紧抓着章元衡不放不是?” “你倒是好心机,我小瞧了你。” 沈微慈听罢面色惨白的闭上眼睛,不想再与这认定了她勾引的人再说一句话。 她的身份本就尴尬,在侯府也是不受人待见的,唯有嫁一门好亲事才是她能选的最好的选择。 宋璋这样的天子骄子,自小被众人捧着的人怎么能理解,他不理解她的难处,她解释再多也无用。 多说多错,便这么罢了。 宋璋对她成见已深,两人之间本不该纠缠这么多,却偏偏总纠葛在一起。 第195章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宋璋的目光:“二堂兄既然如此不待见我,我亦不好再待在这里惹二堂兄不快。” 她手指捏紧,声音低颤“我现在便走。” 说着沈微慈掀开被子就要坐到床沿上起来,只是她才刚坐下,准备穿上绣鞋站起来时,肩上却被忽然按了一只大手,让她想要起身也根本起不来。 那只手的力道很重,重的沈微慈的肩膀已经微微泛起了疼。 她不解的抬头看向宋璋,她实在看不懂他。 为什么这么喜怒无常。 宋璋的脸色已经沉到了极致,按在沈微慈肩膀上的手指动了动,声音阴冷的有些可怕:“在我这儿你谁也不许见,也别想走。” 宋璋说完这一句话,又松开放在沈微慈肩膀上的手,转了身就大步离开。 沈微慈看着宋璋离开,她倒希望他再别过来了也好。 屋子里全是他的人,外头定然也还有侍卫,她知道自己现在走不出去,也没想要再费神出去。 只是章元衡知道她在这儿,夜里也要过来见她,她想着里头应是有什么误会,不然他不该再来的。 侧头看向窗外,窗户被合上,窗下梅花黯然绽放,她怔了一下,又疲惫的侧身埋进被子里。 今日定然是见不了章元衡的,只能后头再想办法。 旁边的丫头看着手里还只剩了一小半碗的粥碗,又看沈微慈已侧身躺下去,小声的问:“沈三姑娘还吃粥么?” 沈微慈本就没有胃口,摇了摇头。 她这时候舌头已疼的隐隐麻木,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伤口扯到了,这会儿再不想开口。 丫头看着沈微慈背过去的背影,也没有再劝,悄声的退了下去。 这位沈三姑娘看着像是位脾气极好的人,下午时对她们下人也都是眉眼含笑,温声细语,怎么瞧着也不向那等将军口中水性杨花善勾引的人啊。 她低头走出去,一跨出门槛就见着将军正站在廊下,见着她端着粥碗出来,脸色就一冷:“她除了这,再没吃过东西了?” 丫头就忙点头,又小声回话:“沈三姑娘说吃不下别的,只想吃粥。” 宋璋脸色又是沉了下,眉头紧皱。 鸣鹤站在宋璋的身边看着宋璋的神色小声道:“要不属下现在去打发了章元衡?” 宋璋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冷笑了下,凉薄道:“你就说我正给她喂粥,她不想见他。” 鸣鹤一听这话,连忙反应过来:“那属下现在就去说。” 待鸣鹤一走,宋璋看了眼那丫头:“再去给她端些糕点去。” 说罢又去了书房。 这头章元衡还站在门口等着人回来回话,门口亮堂的灯笼下,两边齐刷刷站了七八个侍卫,章元衡微微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些天他上建安侯府去都被沈大人拦住,每回便说沈微慈养病不方便见人,问起张廷义的事,又说是空穴来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总不能去质问沈大人是什么意思。 再有家里这些日子也逼着他与宋国公府的亲事,章元衡同样心里一团乱麻,送的信也没回音,他唯有见着她,听见她一句安心的话,自己也能安心了。 第196章 她那送回东西,他每看一眼都觉得是在剜心,他到底没守住承诺。 她怪他也应该。 今日听见她又呕了血,便知道她是被逼迫的了,或许归还东西也是被逼迫的。 建安侯府的拖着他瞒着他,让他见不到人,也送不了信进去。 现在他只疯了似的想见她,想与她解释清楚,只要他还肯信自己,哪怕官职不要,也要跪在圣上面前将张廷义迫使沈微慈嫁他的事情说出来。 面前的朱红大门重新被打开,鸣鹤从里头走了出来,一眼便见着章元衡急切的朝着他问:“沈三姑娘可愿见我?” 鸣鹤淡淡笑了笑,走至章元衡面前,低声叹息道:“沈三姑娘正缠着我家将军给她喂粥呢,我进去说的时候,沈三姑娘说不愿见你,还说叫你往后都别找她了。” 章元衡听罢心头一震,有些颓败的晃了晃身子,失神的看向鸣鹤:“她真是这么说的。” 鸣鹤抱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章元衡,淡笑:“现在沈三姑娘只依赖我家将军,张廷义的事也只有我家将军能解决,你又能帮她什么呢?” “章公子,既然沈三姑娘都说了让你别再找她,往后你就别去侯府找她了吧。” 章元衡愣了愣,不应该的。 沈三姑娘不会这么无情的对他的。 可他又想到沈微慈那天送回来的东西,是不是表示她已经心冷了。 因为他的失约,所以她被逼迫要嫁给张廷义。 章元衡这一刻心如刀绞,忽然不明白这些日子他与家里人反抗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或许就是为了沈微慈那句想早点与他去春山看雪的话。 再有不久就会下雪了,他本以为他能名正言顺的带着她去的,为什么现在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情。 章元衡摇摇头,眼眶红了下,看向祁鸣鹤:“祈大人能不能再进去传一下话,便说我只见她这一回了,只要她亲口说再不愿见我,往后我定然再不打搅她。” 鸣鹤叹息:“章大人怎么一根筋呢?我听说宋国公府二老爷,愿意和毅勇伯爵府的结为亲家,你还不抓住?干嘛一棵树上吊死。” “沈三姑娘都不愿见你了,你还缠着不放做什么?” 章元衡心里难受的厉害,他现在只记得那日梅花树旁,安静的水榭上,沈微慈说她心里不安,做了噩梦,她想要与他去看雪,想要他快些来提亲。 可他却失约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了下,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出来递到鸣鹤的手上:“她不愿见我,我明白不是她的错,只请你将这封信递与她。” 说着章元衡双手作揖,对着祁鸣鹤深深一鞠。 鸣鹤一愣,看着面前章元衡手上的信,又瞧人深鞠在自己面前,再拒绝的话,连他都觉得面前的章元衡实在可怜了。 他拿了章元衡手上的信,道:“我替你送信就是,现在夜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章元衡看着祁鸣鹤手上的信,郑重的叮嘱:“还请祈大人一定要交到她的手上。 第197章 ” 祁鸣鹤都不敢对上章元衡的眼睛,只笑:“你放心,回吧。” 说罢他一转身就让人将大门合上,又低头看着手上已经皱巴巴的信,看样子是写了许久,一直带在身上的。 想起刚才章元衡受伤的眼神,他叹息一声,拿着信回去了。 被关在门外的章元衡看着那合上的大门,冷风吹了过来,他站了良久,才失魂落魄的转身。 章元衡给的那封信,自然不会给到沈微慈的手上,祁鸣鹤拿回来后就送去给了宋璋。 宋璋靠坐在檀木椅上,利落的暗纹黑袍在光色下隐隐显露出上面金色貔貅图案,金冠下的面容矜贵高华,丹凤眼又隐隐带着几分邪气与阴翳。 信封里的信纸很快被捏在了修长的指尖上,宋璋看着又是两页的信,不由嗤笑出声。 这章元衡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痴情。 冷酷的眼神淡淡将信上内容全看完了,无非是解释他为何忽然失约没去提亲事,宋璋视线落在最后一行上,唇角隐隐压下一个冷酷的弧度。 伸手将信纸放在烛灯上,看着它渐渐变成焦黑的灰烬,才松了手。 手臂懒洋洋的搭在扶手上,宋璋扶额想了想,张廷义这老东西倒是好收拾,可章元衡这般痴情的,真有些棘手。 又想到沈微慈刚才非要去见他的模样,那股不悦又溢满胸腔。 这时候随从的声音又在外头想起:“将军,金吾卫中郎将秦大人在外头求见。” 宋璋嗯一声,秦风便走了进来。 秦风见到宋璋便拱手要跪下,宋璋一个手势,秦风就顿住动作,将手上的东西放到宋璋的手里:“这是四殿下今夜在君子台里与几个大臣聚会的名单。” 说着他看向宋璋,小声道:“还有御史台的人。” 宋璋本是漫不经心的神色一顿,挑了下眉又将手上的名单扔到桌上,笑了笑,看向鸣鹤:“把这给我写成个折子,明日也该我去圣上面前回话了。” 鸣鹤听罢将那桌上的纸张拿过来看了看,又应下。 秦风又将一个册子递到宋璋的手上:“这是这回京外折充府都尉的举荐名册,上头籍贯经历,年岁都在里面,还请将军过目。” 宋璋让秦风将册子放到桌上,又问:“还有事么?” 秦风想了下:“其余的巡街小事和宫内戍守轮值之时事,下官已经安排妥当,不敢再劳烦将军。” 宋璋点点头,让他先下去。 秦风出去后,宋璋才伸手翻看那册子。 鸣鹤瞧着宋璋的神色,悄无声息的退在了角落处。 里间的里屋内,沈微慈本正睡的昏昏沉沉,身后忽然传来丫头低声的声音:“沈三姑娘,药熬好了,该喝药了。” 沈微慈听着声音,也只好撑起身子起来,接过丫头碗里的药,靠在引枕上喝。 在侯府时她还能让月灯偷偷拿去倒了,在这里当着丫头的面,再难喝也只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这药很苦,连沈微慈都微微蹙了眉。 一碗药喝完都没忍住捂着唇干呕了下。 第198章 丫头赶紧送了茶过来给她净口,沈微慈含了两口,唇里的药味冲淡,才些微好些。 她问:“什么时辰了?” 那丫头就道:“已经快过戌时了。” 又道:“热水已经端来了,沈三姑娘先梳洗了再睡吧。” 沈微慈看着床边站了两个丫头手上端着铜盆,也撑着坐了起来。 丫头见沈微慈坐起来,润了帕子就要来给沈微慈擦脸。 沈微慈还不习惯身边没有月灯伺候,又想可能丫头觉得她呕血病重,拿不了帕子,也就忍着让她擦。 又洗手净了口,沈微慈才叫丫头都出去,只在床前留一盏灯便是。 沈微慈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也不饿,但躺久了身上就软绵绵的,身上也跟着疲惫起来。 屋子里的炭火充足,一点声音也没有,恍如在春日。 香炉里还弥漫一股好闻的香气,床屏外头依稀可以看见立着一个人影,应该是守夜的丫头。 沈微慈看了几眼,眼皮重起来,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宋璋在书房里忙完出来已是夜深,他看向安静的里屋,神色寂然的往里屋走。 鸣鹤看到这里也知道不该自己多看,也打着哈欠回去了。 轻轻挑开垂下的帘子,守在帘子旁的丫头根本不敢吱一声,还伸手帮宋璋将帘子挑开,又收到他那看来的一眼,连忙垂下眼帘退到了门外廊下去。 里屋内守在床屏前的丫头见到宋璋进来也不敢开口,低着头就退到了外屋。 宋璋一路走到沈微慈的床边,人睡的很沉,依旧是侧着身子,一只白净的手压在被子上,微微蜷缩在被子里,长发就摊开在身后,扑了满枕。 宋璋见过沈微慈好几次她夜里睡着的样子,每次都一样,将脸大半捂在被子上,只露出一半白净的小脸,那尖尖的下巴都几乎看不见。 他给她燃的香里有安神香,特意给她准备的。 宋璋想着她不吵不闹的性子,其实知道自己心里也是喜欢的,与她生气是因为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章元衡。 高大的身子坐下去,宋璋躬身将手撑在沈微慈的面前,弯腰去看她的脸。 睡着的人看起来更加温软,白净净软绵绵的,那艳红的唇畔被被子压的微张,秀挺的鼻头还点了一点柔光。 目光又往下移,下头领口只微微露出了一点洁白的领口,包裹严实,什么都瞧不见。 宋璋眼神自己都没察觉的柔和下来,唇边甚至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个弧度。 刚才说的那些话自己全忘了,这会儿身子低下去,喉咙紧了紧,眼神紧紧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唇畔,他想吻好几次了,次次都没得逞。 虽说这回也是乘人之危,她身上还病着,他不该有此想法,可身体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便忍不住。 用手轻轻捏着沈微慈的下巴让她的小脸正对着她,入手的软嫩温滑,他自十八岁那一回后,后面再没亲过女人,现在手指间竟紧紧发汗,呼吸紧张。 他动作很轻,并不想让沈微慈醒来看见他对她此刻的不能自己。 第199章 傲娇让他从来不能在女人面前拉下脸来。 更对如章元衡这般如此痴迷一个女人嗤之以鼻。 在他的认知里,女人什么都做不了,从来都只能是男人身边的点缀,既不能入朝堂也不能带兵打仗,又肩不能扛手不能挑,除了生儿育女,实没有其他用处。 身子已经压了下去,他的唇畔已经抵在她的唇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软,忍不住生涩的敲开她的唇齿,探了进去。 宋璋的经验完全不足。 虽说回京这一年多里,有许多女子靠在他怀里主动献上香唇,宋璋却觉得这些女人根本不值得他碰,也觉得脏。 那搔首弄姿在男人面前衣裳大敞,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可沈微慈不一样,她是他唯一看上眼,又反复出现在他心上的人。 只有她才让他一靠近就有感觉,就情不自禁想往她身上靠过去。 他低头吻向她,尝到香甜的味道,渐渐不能自己,从有些紧张到渐入佳境,他头一遭明白了身边那些手下,为什么一抱着女人就亲。 他之前还嫌弃的看不下去,这会儿只恨不得将沈微慈的嘴吃个遍。 喉咙里发出微微喘息,宋璋撑在沈微慈脸颊边上的手捏成了拳,上头青筋遍布,隐隐颤抖。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被他吻的满是水色的唇畔,眼里的欲念愈来愈重。 好像仅仅是亲她已满足不了他了。 但他又见沈微慈柳眉又皱起,刚才在她唇畔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便生生掐断了快要疯长下去的念头。 只是那张微张的唇畔仍旧引诱着他,他知道再待下去自己应该控制不了自己,可最后也没抵得住诱惑,想着再亲一回,亲一回就走了。 宋璋第一回亲人还怕人醒来轻轻的吻她,这回已经尝到滋味的人再不耐烦那样浅尝辄止,吻的稍微深一些,没有任何技巧,却无师自通。 身上绷紧,胸膛内被什么填满一般。 巴不得多亲一会儿不放人。 直到一声似是吃痛的轻微的嘤咛传来,宋璋才猛的回了理智。 他收回了手,抬起头看向沈微慈,她似乎有些难受,烛光映在她如画眉眼上,饱满的唇畔微微发肿。 安神香他让丫头加的多了些,看着沈微慈依旧没有醒来的面容,他直起身来,深深多看她几眼,又大步的转身出去。 宋璋睡在了旁边的雁声堂里,这院子是宋璋偶尔来闲暇品茶赏景的地方,也不常来。 他现在浑身燥热,叫丫头打热水来,泡在水里又往水里一看,脸上就露出了恼怒。 宋璋血气方刚的年纪,在军营里刀尖舔血,根本没这心思,又被那东临国的女子弄出阴影,也再没碰过送来的女人了。 反是回京后,皇帝时不时设宴,应酬宴会多,女人更是多,这一年多里,倒是会有想法,只是没有这般强烈而已。 他闭上眼睛,想着沈微慈的样子,压抑的吸了一口气。 站在屏风后没被叫进去的丫头听着里头的声音也忍不住脸红心跳,偷偷歪过身子往屏风内看,只见得氤氲的白气中,宋璋背对着她,那后背上迸发的棕色肌肉滑着水滴,宽阔的后背叫那丫头看的忍不住眼含春水。 第200章 又看着宋璋的动作和那溅起的水花声,不用猜想也知道宋璋在做什么。 那丫头心跳如鼓,有些痴迷的看着,手指已情不自禁去解自己身上的衣裳。 只要自己今夜帮将军疏解了,往后也是将军的人了,就会成为将军后院里唯一的女子。 只是手才一动,就听到一声压抑怒气的低吼:“滚出去。” 那丫头一愣,明明将军都没有回头。 可她听着那可怕的声音,心里已全由害怕占据,再不敢有半点心思,连忙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身边伺候将军的都知道将军的脾气,曾经也有丫头乘着将军喝醉爬床,可下一秒就被将军直接从床上踢到了床底下几米远,内脏脾肺都破了,吐了两天的血,最后一裹草席扔去乱葬岗。 她暗暗庆幸着刚才自己跑的快,不然估计也要没命了。 宋璋在水里待了很久,直到冒着白气的热水渐渐变凉,他才长腿一迈,拉过氅衣披在身上走了出去。 丫头知道他要过来睡早已打理好了床铺,炭火也已经生好。 宋璋睡在榻上,身上的那股火气依旧也没有消停。 眼睛一闭就是刚才沈微慈唇畔里香甜的味道,和她微微发肿的唇畔。 一旦想起来便止不住,宋璋恼怒的坐起来,看了一眼白裤,他咬着牙又往浴房去,叫丫头直接送冷水过来。 ---- 宋璋一夜辗转难眠,沈微慈却一觉睡到天亮。 她醒来的时候见着外头光线照进来,惊的一下子从床榻上撑了起来。 这还是她这些年来头一回睡至天亮,连她自己都有些错愕,失神的看着不远处,脑中还有些空白。 她本来还想早上去与宋璋说一大早回去的,这会儿宋璋应该是上朝去了,那她什么时候回去。 她坐在床沿上想要起身,却见宋璋这时候忽然从屏风后头走进来,她微一茫然,抬起头看向进来的宋璋,张开口就问:“二堂兄没进宫吗?” 宋璋见着沈微慈只穿了单衣坐在床边,一头乌发披泄在白衣上,发梢处落至了床榻上,有几缕落到了她的眼前。 一张小脸儿微微有些苍白,光色流转的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不由又将视线扫过她红艳的唇畔。 看着她茫然看来的眼神,宋璋皱眉有些不悦的走过去:“这么坐起来不冷?” 沈微慈也觉得这般只穿了里衣露在宋璋面前有些不好,她身上有些僵硬,重新回了床榻上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好,又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能不能先出去,我穿好衣裳再出来?” 宋璋挑眉:“我自己的屋子我还不能待着?” 沈微慈一怔,不理会他这些不讲道理的话:“我穿好衣裳出去后,就不会呆在这里了。” 宋璋看沈微慈现在瞧着倒像是有些力气,说话的声儿也比昨日大了些,没有昨日那般虚弱。 他看着裹的跟粽子似的沈微慈有些不悦的皱眉:“我对你没兴致。” 沈微慈一哑:“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201章 ” 又问:“二堂兄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这句话宋璋已听了好几遍,她难道就这么不想呆在他这里。 他脸一沉:“用完饭喝了药再说。” 沈微慈听了他这话,也知道不能再问了。 沈微慈起身时,想让宋璋先出去,可他就歪在罗汉椅上不动,眼神往她身上看过来,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沈微慈想着这里是宋璋的地方,且他脾气不好,两人之间也没什么交情,也就不开口再多说什么,只想赶快收拾好,免得又得他一翻冷嘲热讽。 她叫丫头将她的衣裳拿来,又强作镇定的起身,走过宋璋的面前,去了屏风后面。 宋璋的眼神始终跟随在沈微慈的身上,幽深的凤目里带着沉沉暗色,那月白里衣下玲珑有致的身子隐隐可见。 丫头跟在沈微慈的身后要给她穿衣,沈微慈这才发现丫头手上拿着另一身衣裳,不由问:“我昨日的衣裳呢?” 那丫头一愣,低声道:“奴婢看衣裳沾血脏了,将军又叫人拿了一身新的来,就拿了这件。” 那衣裳袖子里还放着她沾着朱砂的手帕,要被人发现了,后果严重。 再有她回去时换了一身衣裳,难免不引人猜想,还穿着昨日衣裳,便表示宋璋也没怎么照顾她,两人之间也不可能有什么。 沈微慈便看向那丫头轻轻抿了唇笑道:“不必拿新衣来,昨日的那件拿来便是,那是我穿许久的衣裳,已穿习惯了。” 那丫头听了这话,看了看手上的衣裳,金线勾的粉底牡丹图,顶顶上好的料子,怎么瞧都比那昨日换下来的衣裳好。 她顿了一下还是道:“那沈三姑娘等等,奴婢这就去拿。” 说着她拿着衣裳出去。 宋璋看着丫头拿了衣裳出来,皱了眉,目光又看向站在屏风后聘婷的身影。 没一会儿丫头就拿着沈微慈昨日换下来的衣裳过来,正准备进去屏风后时,却被宋璋叫住:“等下。” 那丫头一顿,连忙战战兢兢站在宋璋面前。 只听宋璋冷淡的开口:“谁叫你拿这衣裳来了。” 只那丫头还没回话,屏风内就传来一声温和的细声:“二堂兄别怪丫头,是我习惯穿之前的衣裳,叫她去拿的。” 宋璋冷眸斜斜看着屏风里的人,冷笑:“不知好歹。” 屏风内沉默一下,又道:“二堂兄的好意我心领的。” 宋璋听罢这虚假话又是一声冷笑,爱穿脏衣裳便自己穿去,他又气什么。 手指动了动,叫那丫头拿着衣裳进去。 只是眼神低垂的时候,他见着地上落了一方沾血的帕子,不由想起昨日沈微慈捂在唇上的帕子。 他眼神深了一下,弯腰将那帕子捡起来放在眼前,淡淡血腥味传来,可那帕子上凝固的血的颜色却不对。 宋璋不到十岁入边塞,到二十一岁回京,见过的血可谓无数,这帕子上的血迹他一眼就能看出不对。 他眼神眯了眯,又拿到鼻前闻了一下,忽的眼神一冷。 第202章 屏风后的沈微慈穿好衣裳就去袖子里找她昨日放的帕子,只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不由心里面就是一跳。 那条帕子要是被有心人捡到,她也难想法子应对。 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丫头,低声问:“你拿我衣裳过来时,可看见了一方带血手帕?” 那丫头茫然的摇头:“不曾。” 沈微慈强作镇定的点点头,又叫丫头将银簪给她,随手盘了个发髻,拢着手就走出了屏风。 屏风外的宋璋自沈微慈一出来就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叫沈微慈莫名生凉。 她视线不动声色的往地上看过去,未看见地上有帕子,又直接拢着袖子从宋璋面前走过,想要去外间挂衣裳的地方看看。 只是才刚一走过宋璋面前,手腕却被宋璋紧紧握住,只见他黑眸里发沉,脸色冰凉,又摆摆手指头,屋子里的下人看见宋璋的手势,全都低头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瞬间就只剩下了沈微慈和宋璋两人。 罗汉椅的后面是一方明窗,宋璋背对着窗,面上的表情看的并不明朗,只是在明明灭灭里,那双锐利的眼睛好似洞察一切的咄咄逼人。 沈微慈看着自己被宋璋紧紧握住的手腕,手腕上的力道很紧,紧的让她手腕微疼,心下莫名沉了一下,看着宋璋低声道:“二堂兄有话直说,不用如此的。” 宋璋冷沉的目光落在沈微慈领口的血迹上,那里的血迹的确是血,她昨日在他面前呕出来的也的确是血,可她捂在帕子上的却是朱砂。 他眯着眼将帕子拿出来,唇边勾着讽刺弧度问:“这是什么?” 沈微慈看见那帕子不由愣了一下,没想到帕子居然被宋璋捡到了。 她脸上镇定,看着宋璋的眼睛承认下来:“那是我的帕子,帕子上也不全是我的血。” 她抿一下唇:“还有朱砂。” 宋璋倒没想到沈微慈承认的这么干脆,嗤笑了声,脸色又冷下来:“你敢骗我。” 沈微慈眼眸微垂,落落眼眸里带着忧郁,静静站在宋璋面前,声音缓缓:“我并没有骗二堂兄,我这般做实也是无奈。” “父亲要将我嫁给张廷义,我的确不愿,咳血也的确是咳血的,只是没那么多罢了,我这样做只是想让众人看见我的难处,想让这件事传到外头去,让父亲能够迫于传言重新考虑我的婚事。” 说罢沈微慈眼眸隐隐含泪,莹莹水色被外头光线一照便潋滟起来,白净的皮肤配上发上那根银簪,美人含泪,懒御铅华,山眉水眼,一瞧过去便柔弱温婉。 又听她细声道:“我本是来侯府投奔的,日子也并不如意,也未曾想要害人,这么做也只不想嫁给张廷义罢了。” 宋璋刚才心里本是有气的,暗想着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玩弄欺骗,实是可笑。 这会儿又见沈微慈这般委屈说辞,心竟也软了。 她说的也没错,这些全是她自保的法子,也怪不得她。 况且她这身子的确瞧着不好,昨日吐血出来他亲眼瞧见了,或许是她顺势而为的法子而已。 第203章 宋璋眉眼里的冷气消散,握在沈微慈手腕上的手指松了松,抬头看着她:“我不是说过会帮你解决张廷义么,你担心什么。” 沈微慈见着宋璋的神情缓和下来,心里头这才稍松了口气,她似真似假的话,没有什么破绽,宋璋应是信她了。 又听宋璋的问话,沈微慈拿袖点泪,看向宋璋:“二堂兄从前多为难我,我只是不敢信二堂兄会帮我而已。” 宋璋听罢这话冷哼:“难道爷还会骗你不成?” 沈微慈便作势委屈道:“微慈自认身份比不上侯府里其他姐妹,也不敢奢求二堂兄能真的帮我而已。”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委屈的模样,像是真的委屈了似的。 想到自己从前对她也的确不是太好,让她心里不敢相信也正常,毕竟就连宋璋自己那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她。 他从罗汉椅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挡住了身后窗外的光线,将她整个娇小的笼罩在自己的胸膛前。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看她拿纤长睫毛上还沾着湿润,泛红的眼眶鼻头带着春粉,看起来十分好看。 手指动了动,忍住了要为她拭泪的冲动,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温和:“往后再在侯府里遇见难处,就可以来找我。” “我也不是不怜香惜玉的人,明白吗?” 沈微慈觉得宋璋好似也不是这么难应付,但宋璋低头看来的眼神却叫她受不住,那目光紧紧放在她脸上,就犹如昨日他似步步紧逼的靠近她,她故作咳嗽才躲了过去。 她微微偏过头去,似是含怯的点点头。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柔弱的模样简直把持不住,真真是娇娇软软娉婷妩媚,原来这才是女子让人欢喜之处,便是那一低头眼角眉梢的妩媚,还有那偏过头的含羞带怯,似乎没有人能抵得住这样的温柔乡。 难怪章元衡这般痴情,即便是他在沈微慈面前也把持不住,恨不得能立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护着她,别叫她手委屈才好。 这一刻的宋璋甚至有了要将沈微慈娶过来,让她亦步亦趋跟着自己,依靠自己,自己给她荣华富贵,自己让她飞上枝头,她想要的一切,他都给她。 昨夜含着她唇畔的触感又让他心神一动,早已情不自禁躬下身来,看着那微微低垂的眉眼,他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在她看来的眼神中狠狠吻下去。 肆无忌惮的唇舌交融。 手已经抬了起来,面前的沈微慈却忽然弯腰将他另一只手上捏着的帕子拿过去,又抬头看向宋璋:“这个帕子我能烧了么?” 宋璋眼神深深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无辜又柔弱,他抿紧薄唇,喉咙里嗯了一声。 沈微慈便过去桌前,将帕子放在琉璃烛灯上,看着火苗渐渐将帕子淹没,沈微慈提着的心才在这一刻彻底松下去。 宋璋侧身看着沈微慈的动作,走到她身边:“用膳了送你回去。” 说罢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第204章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又看向地上的灰烬,出去屏风后叫丫头去收拾了,又跟在宋璋的身后。 用膳的桌上摆了十来道菜,沈微慈舌头上的伤口也没有全好,她吃不下多少,只坐在宋璋的对面,安静的喝粥。 宋璋皱眉看着,这般弱的身子,吃的又这么少,难怪能动不动呕血。 他没说话,视线又落到进来的鸣鹤身上。 鸣鹤进来见着沈微慈居然和将军在同一桌用膳,心里又是惊了又惊,除了长辈,将军从来也没与女人一桌用饭过。 他过去站到宋璋的身边,又看了沈微慈一眼,弯腰在宋璋耳边低声道:“建安侯府二夫人来了,说来接沈三姑娘的。” 宋璋淡淡看了对面安静吃粥的沈微慈一眼:“让她去前厅。” 鸣鹤点点头忙出去,看沈二夫人来的气势汹汹的,带了十来个丫头婆子来,像是非得要接回去。 鸣鹤出去后,宋璋看向沈微慈:“你嫡母来接你了,你跟谁走。” 沈微慈其实刚才就从宋璋的话里听出来建安侯府叫人来接她了。 她放下手中的碗看向宋璋:“二堂兄送我回去么?” 宋璋挑眉:“你要我送你回去,我就让人打发了文氏,待会儿我可以送你回去。” 沈微慈低下头认真想了想,文氏这么急的要接她回去,定然是在外头的传言更加多了,要做来给旁人看,要不然她也不会亲自来接。 但若是她不与文氏一起回去,后头回去后老太太和文氏便有理由为难她了。 她心下已想好,看向宋璋:“嫡母来接我,我不敢推迟。” 宋璋嗤笑:“你倒是一直这么小心。” 沈微慈抿唇低眉:“身不由己罢了。” 这句身不由己听的宋璋眼神落到沈微慈身上,安安静静的,分外惹眼。 他没在为难她,低声道:“用过饭后我带你过去。” 沈微慈就嗯了一声。 她吃的也不快,将面前的粥碗吃完了就不吃了,又客客气气接过来旁边丫头送来的香茶净完口,就安静的等着宋璋。 宋璋本也没怎么吃,眼角余光处几乎都落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他见她吃完了,也就起身,带着她往前厅去。 路上两人沉默,宋璋高大的身形走在前面,虽并没有走太快,沈微慈亦步亦趋的小步子,也要走快些才能跟得上。 前厅里文氏正坐在里头,见着宋璋带着沈微慈进来,一前一后,身边跟着鸣鹤,面上愣了下就站起来走过去,装模作样的过去沈微慈身边问:“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沈微慈面带小心道:“昨日二堂兄为我请了太医诊脉,吃了几副药,现在已大好了。” 文氏目光看向沈微慈的面容,又看向她还穿着昨日的衣裳,衣裳的袖口和领口处带着血迹,头发也十分随意的挽起,瞧着在这里也并没有被多细致的照顾,连一身衣裳都没给换。 她心里放下心来,原以为宋璋会帮沈微慈,两人私底下有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当时宋璋可能也是顺手带她回来。 第205章 她看向宋璋:“这回微慈没事,也麻烦你了。” 宋璋冷眼看着文氏这副面孔,冷淡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道:“我这会儿还要进宫,二婶自便就是。” 说罢他也没多留,又出了前厅。 宋璋一走,文氏刚才还和蔼的脸上就露出了不快,冷冽的眼睛看向沈微慈:“昨日彦礼来带你回去,你怎么没跟他回去。” 沈微慈都根本不知道宋彦礼来过的事情,猜想着或许是宋璋私下里打发了。 她抬起头茫然道:“我被二堂兄的人带回来,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本想早些回来的,今天一大早二堂兄说让人送我回来,结果母亲就来了,我就跟着二堂兄匆匆过来了。” 文氏冷眼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从她一进来便是这样一副安静听话的样子,有时候想拿她的错处,她也总有合理的解释,让她心里总是那么不爽利的憋着一口气。 这回的事情已闹的这么大,全是她那两口血惹出来的,她至今都没想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她紧紧抿着唇,不冷不淡的道:“现在不说这些,先跟我回去。” 说罢文氏转了身就走。 沈微慈看着文氏的背影,抬步跟了上去。 马车上,沈微慈与文氏相对坐着,马车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停在了一家商铺前。 文氏的脸上不如刚才在马车上的冷淡,反而是对着沈微慈露出了十分温和的笑:“看你身上首饰不多,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就去给你选一些首饰。” 文氏说着先下了马车,还朝着马车内的沈微慈伸出了手:“小心些。”。 沈微慈顿了一下,忽明白了文氏的意思了。 她这是要在外头表现一番温和慈善的建安侯府二夫人,想要让她配合一起攻破传言。 沈微慈只顿了一下就配合文氏的伸出手,将手放在了文氏手上。 文氏到底是心急了,这样做并不会止住传言。 门口的掌柜过来迎接,眼神转到沈微慈领口上的血迹时,又连忙脸上带着笑,对着文氏道:“沈二夫人,里头请。” 文氏挽着身边沈微慈的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去拿几件时兴的首饰来,我给三姑娘选几件首饰。” 铺子里人来人往,外头停着的马车上还挂着建安侯府的牌子,即便不认识的,身边人一说,都恍然大悟的认了出来。 不由就是鄙夷的看向文氏。 昨天才呕血,不让人家姑娘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养病,一大早拉着人到外头做戏来,那衣裳上还带着血呢,也没见给人换一身衣裳,一眼就能瞧见不是真关心。 真真是不将庶女当作个人一般折腾。 再看文氏身边的女子,温婉安静,容貌绝色,两道青山眉微微低垂,脸颊苍白,手上连个手炉子也没捧,大冷天的呕了血,也要强撑着出来。 那沈二夫人手上还知道怕冷揣着手炉呢,拉着一个病中的庶女出来却丝毫不关心人家死活,真假立见。 第206章 众人的眼里都是鄙夷,直到看见文氏带着沈微慈上了二楼包厢选首饰,底下的声音才传开了。 “真真是个黑心恶毒的,只怕那庶女在她手上,活不了多久。” “啧啧,瞧着那衣裳上的血,我都觉得疼,真真可怜。” “刚才还听见她咳了,怎么碰到这么恶毒的嫡母。” “我看她就是嫉妒人家生的比自己女儿好看。” “建安侯府还是世家大族,里子里龌蹉的很,老太太都是那等人,那沈二夫人更是让人瞧不起。” 楼底的窃窃私语不断,很快就将话传开了。 包厢里,沈微慈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匣子,文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喜欢哪几样选就是了,侯府里每季都给姑娘们做首饰,你的首饰我最重视,其他姑娘还没选呢。” 沈微慈知道这话不过说给别人听的,她配合的感激:“谢谢母亲。” 既然是文氏要她选的,她瞧着玉色,选了一个满绿的翡翠的手镯。 还有些不安的看向文氏:“我没有镯子,这个可以么?” 文氏脸色一僵,沈微慈选的这个是成色最好的翡翠,价钱也是这里头最贵的。 她看沈微慈眼色不安,小心翼翼,想着她应该也不认得什么玉,况且话已经说出来,本是做给别人看的,哪里能收回去。 她脸上镇定的带着笑:“你喜欢就行。” 说着就看向掌柜:“就这个吧。” 掌柜的拿来给文氏选的这几个,全都特意挑了几个最贵的过来,就想看看这个沈二夫人是不是真舍得,结果她真应下了,他笑了笑,应了一声,赶紧拿去打包。 让这恶毒夫人破费破费也好,他在旁瞧着那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的姑娘也觉得可怜的很。 他将打包好的盒子放到沈微慈的手上,又笑着朝文氏笑道:“五百两银子。” 文氏暗地里脸色发僵,却还是要维持体面的叫身边的婆子去结账。 结完账,文氏又挽着沈微慈去了脂粉铺子走了一圈,便是想体现她作为嫡母,并没有亏待了庶女,相反是十分照顾的。 只是文氏也并不知道,那些在身后的指指点点,将传言变成了亲眼所见,她恶毒嫡母的名声早已做实,想要化解也化解不了。 等上了马车,沈微慈手上拿着那只装着翡翠手镯的盒子,刚才她是故意选了这个最贵的。。 她虽没见过多少玉石,但也知道翡翠越绿越值钱。 又想着五百两银子,当真不是个小数目,要是当了的话,能在裕阳那样的小地方买一座宅子和几个铺子了。 文氏看沈微慈紧紧将盒子捏在手里,冷哼了一声,这五百两银子对她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可要是将这个镯子要回来,自己好歹也是她嫡母,这样的事情也干不出来。 她冷冷看着沈微慈,现在将他嫁给张廷义是嫁不了,可她也见不得她嫁进毅勇伯爵府去做正房夫人去。 她母亲一个下贱坯子,她也和她母亲一样,不会让她就过的这么顺遂,更不可能让她过的比昭昭还好。 第207章 她倒是想看看她待会儿回去在老太太面前怎么说,挨罚是免不了的了。 回了建安侯府,沈微慈先跟着文氏去见沈老太太,沈昭昭听见消息也跟了过来,三房的也跑过来凑了热闹。 沈微慈站在老太太的正堂上,才刚给众人问了安,三房的王氏就看向沈微慈道:“怎么也没换件衣裳?啧啧,这衣裳上的血,我看着都害怕。” 文氏脸色难看的看了王氏一眼,又看向沈微慈:“你说说,你昨日到底是怎么呕血的。” 沈微慈知道也会有这么一遭,正想要开口,身后传来月灯哽咽的声音:“姑娘——” 月灯说着就过来扑在了沈微慈的怀里哭起来。 沈微慈看着月灯没事,心里已放心一大截,拍拍月灯手低声道:“这会儿别哭,我还得回老太太的话。” 月灯听了这话,这才连忙从沈微慈的怀里抬起头来,见着堂上坐着的人都一脸不悦的看着她,像是在鄙夷她的没规矩,不由用袖子擦干眼泪,老老实实退在沈微慈的身后。 沈微慈的说辞与昨夜月灯说的别无二致,主仆两人前一夜里都是对好说辞的,只是沈微慈说的更委婉一些,更多的是责怪自己太紧张,该多忍一忍。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的话,下一刻就将手上的茶盏扔到了沈微慈的脚边,拍着桌子怒声道:“你还知道你该多忍一忍。” “你知不知道你这没忍住,现在外头将侯府传成什么样子了!” “将你嫡母和父亲传成什么了!” “现在你父亲都因为这些传言快官职不保,你现在来说当时紧张,怎么没考虑到后果!” “第一回我能容忍你,可第二回你还在关键处出了这样的事,我也不能容你了。” “索性你与张廷义的婚事作罢了,你又做出事情来让侯府的声誉受损,我再不罚你已说不过去。” 沈微慈其实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到,沈老太太不会这么轻易饶了她的。 即便在这件事里,呕血的人是她,被逼着嫁人的人也是她,她们也不会管为什么侯府的声誉会受损,她们只会欺负她这个最好欺负的人。 沈微慈很会服软,一句也没有再辩驳,况且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规规矩矩的跪下去:“微慈自知不该呕血惹人非议,事关侯府的声誉,老太太罚我也是应该的,微慈认老太太责罚。” 沈微慈这话落下,众人都看向了沈微慈。 原以为沈微慈好歹要辩解两句,或者是喊两句冤枉,她却这么安安静静的跪下人认罚,这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沈昭昭也是一脸惊愕的看向沈微慈,她现在是真摸不清这个沈微慈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 好像一直都这么伏低做小,偏又事事让她躲了去。 王氏有些可怜的看了沈微慈一眼,瞧着人还一身的病呢,还要撑着过来给人罚,也是个可怜的。 上头沈老太太看沈微慈这么听话也是一顿,又看沈微慈皱巴巴衣裳上的血迹,和旁边丫头婆子向她身上投去的同情目光,忽然有一瞬觉得自己要这么一罚下去,那不慈狠心的名声,又要冒起来了。 第208章 反正她还有很多时候可以拿捏沈微慈,的确犯不着在这个传言最多的时候罚她。 可说出口的话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沈老太太僵着脸,思虑了一下才对着跪着的沈微慈道:“既然你认错认罚,便罚你三月的例钱银子,养病的这些日,再罚抄五十遍女戒。” “你认不认罚?” 沈微慈垂下眼磕头:“老太太慈悲,微慈认罚。” 沈昭昭有些不乐意,站出来看向沈老太太:“祖母怎么罚她这么轻?她害的我们建安侯府的名声全毁了,只罚她三月的例钱和抄写女戒,会不会太轻了。” 沈老太太看了沈昭昭一眼:“你们二房闹出来的事,你们二房自己管,我这个老婆子只管眼前的事,至于后头怎么罚,由你母亲做主,我再不管了。” 文氏一听这话,连忙将沈昭昭拉到身后去,看向老太太道:“老太太放心,往后一定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直接朝着文氏冷冷道:“再不会发生?” “你这个做嫡母的,连这点事也没有办妥,现在闹出风声传言来,不也是你平日里没管理好院子么?” “往后你们二房再惹出什么事情,那便直接分家出去,免得侯府的再被你们连累了!” 王氏在旁边看的是幸灾乐祸十分解气。 看着文氏那张惊慌的脸,她淡淡笑道:“往后二嫂可要好好管管院子,得一碗水端平,不然哪能出现这样的事?” “二嫂说是不是?” 文氏瞪了王氏一眼,又给老太太回话:“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媳记住了。” 刚才老太太那句分家出去,着实将文氏吓着了。 要是二房的从建安侯府的分家出去,中公是再没银子可拿的了,分的铺子田产也不可能多。 老太太一直偏心三老爷,因着三老爷身上有病,什么都给他多留,大老爷有慧敏郡主在大房撑着,唯有他们二房夹在中间,什么也分不到。 沈老太太再看一眼文氏,又十分疲累的摆摆手:“回吧,都回。” 月灯看老太太不耐烦的被婆子扶着往里头去,这才连忙去将沈微慈将地上扶起来。 只是沈微慈正准备起来的时候,面前忽然站了一双绣鞋,只听沈昭昭气急败坏放狠话的声音传来:“别以为你不嫁给张廷义了就能有好日子过,只要你还在我母亲手里,我便不能让你好过的。” 沈微慈淡定的站起来,看着沈昭昭道:“二姐姐的话我记着了,二姐姐可还有再说的么?” 沈昭昭一愣,随即大怒的指向沈微慈:“你竟敢无视我,是不是觉得我拿不了你怎样?” “沈微慈,你别高兴的太早。” 沈昭昭是最受不的人无视的,偏偏每回与沈微慈说话便如打在棉花上,让她每回都控制不了情绪,想要威胁吓住她。 沈微慈其实在很多时候并不想与沈昭昭之间有太大的冲突。 她们两人之间准确来说,身份的确是有差距的。 第209章 她有自小青梅竹马的婚事,明年也要嫁给永安侯府世子,也是风风光光嫁过去成为贵妇人,在家里是唯一的嫡女,老太太和二夫人都疼她,为何总将自己当作眼中钉。 或许是她一生太过于顺遂,事事如意,被所有人捧着,眼里便容不下一粒沙子。 沈昭昭的声音很大,王氏本要走的步子又顿住,等着看好戏。 沈微慈看向沈昭昭,不解的问:“二姐姐为何生气?” 沈昭昭咬牙:“因为你无视我。” 这时候文氏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拉着她的手腕皱眉道:“昭昭,这还是在老太太这里,不可胡闹,先跟我回去。” 说着她不善的眼神看了低着头的沈微慈一眼,带着沈昭昭走了。 王氏看没有热闹可看,又看一眼站在中间的沈微慈,这才拢着袖子慢悠悠的带着丫头出去。 沈微慈走在最后,刚才热闹的中堂一下子变得冷清。 她的目光也同样冷清,在跨过门槛的那一瞬,身后忽然传来了老太太威严的声音:“别以为这回我没有重重罚你是饶了你,你这回惹出的事这笔账我可记着,往后你再生事端,别怪我半分情面不给你留。” 沈微慈的步子一顿,回过头看向站在堂上高高在上的沈老太太,她目光严肃冰冷,锐利的眼睛像是会看透她的所有伪装。 沈微慈低眉顺目:“老太太教训的是,微慈都记下的。”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没有再说话,却给沈微慈一个冷漠的背影。 沈微慈看了那背影一眼,缓缓转身出去。 月灯扶着沈微慈松口气道:“姑娘在宋二爷那里出了事没有?奴婢担心姑娘一天了。” 沈微慈摇头,又问:“她们可问你话了?” 月灯忙点点头:“昨天一回去老太太还有二老爷就来问我了,我全按着姑娘教我的说的,瞧着似信了。” 沈微慈默然点头,没在说话。 到了临春院,丫头都围上来关切的问:“姑娘身子怎么样?” 又看沈微慈衣裳上的血,又忙道:“姑娘可要沐浴换一身衣裳?” 沈微慈点点头:“好。” 热水打来,月灯给沈微慈脱外裳的时候,看见沈微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出来,忍不住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盒子看起来好漂亮。” 沈微慈将盒子放到月灯的手上:“五百两银子。” 月灯惊的差点没拿住,颤颤巍巍的捧在手里看向沈微慈:“姑娘说什么?里头有五百两银子的银票?” 沈微慈无奈的笑了笑:“你打开看了就知道了。” 月灯连忙打开,就看见里头放了一个翠绿的翡翠手镯,看起来煞是好看。 她颤声问:“这个镯子五百两?” 沈微慈点点头,又笑:“你好生放着,万一后面侯府呆不下去了,或是有用得着的时候,当了银子也是退路。” 月灯忙点点头,紧紧的抱着盒子拿去放好。 泡在浴桶里沐浴时,月灯看着沈微慈身后那一身好皮肤,犹如上好美玉一样,在氤氲热气中霎是好看。 第210章 又看沈微慈一直趴在浴桶上不说话,也没说在宋二爷那儿发生的事,忍不住就问:“宋二爷为何会忽然抱着姑娘回他那儿去?” “奴婢昨日都没来得及拦,宋二爷瞧着像是十分关心姑娘的样子。” 沈微慈一怔,开始回想在宋璋那里的情景。 宋璋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她有两次清晰的感觉到他在靠近他,可他的眼里却十分冷漠,说话也依旧冷嘲热讽,实在让人想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实她也并不想多想宋璋的事情,宋璋对于她来说太过于遥远,她现在在想章元衡的事情。 她低声道:“我在二堂兄那里的时候,章公子来找过我。” 月灯的手一顿,看着沈微慈白净的侧脸:“章公子怎么会去那里找姑娘?” 沈微慈的眼神静静,看着地上某一处:“他应该是来过侯府的,但是因为父亲要将我嫁给张廷义,所以没在让他见我。” 说着沈微慈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得想法子见他一面才是。” 月灯一愣,小声道:“可他负了姑娘,姑娘还见他做什么?” 沈微慈微微蹙眉:“我总觉得这里头应该有些误会,章公子不像是这样的人。” 月灯便道:“可上回我去毅勇伯爵府找他的时候,章公子的父亲亲口说的,说章公子和侯府的没干系,还说正在给章公子选亲事。” “章公子不是说要来提亲么,家里的定然知道的,怎么会和侯府的没干系。” “那话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姑娘觉得还有误会么?” 沈微慈一顿,转头过来看向月灯:“是章公子父亲告诉你的?” “你那天见到章公子没有?” 月灯看向沈微慈被热气熏红的脸颊开口:“那天我刚到毅勇伯爵府门口就碰到了章公子的父亲,一起出来的还有宋二爷,看着像是章老爷在给宋二爷身边的人赔什么罪,奴婢也没听懂是什么事。” “然后宋二爷瞧见了奴婢,还叫了章老爷,说我找章公子。” “结果章老爷便说和侯府的没关系,还说在给章公子说亲事,又说让我有话给他说就是。” “奴婢当时听了这话心里头就一气,便将东西全给了章老爷就走了。” 沈微慈垂下眼帘:“看来你是没亲眼见到章公子。” “只是你说的的确没错,章老爷既那般开口,定然也是不认与我的亲事了。” “只是我还想再见见他。” “他夜里来找我,定然也是挂心我,说不定为了我与家里人闹了。” 说着她怅怅一叹:“我本不该催着他的,好在现在我不用嫁给张廷义,与章公子的事可慢慢议。” “但之前是要见一见他,不管什么结果,两人之间也别留误会。” 月灯看着沈微慈一顿:“现在二老爷还会让姑娘见章公子吗?” 沈微慈眼眸动了动:“我想想。” 又过了两日,这两日沈微慈白日里就做荷包,晚上就抄写女戒,老太太要她在五日内抄写完五十遍,对于她来说也并不难。 第211章 这日下午,月灯看着沈微慈坐在椅上仍旧在做刺绣,忍不住问:“姑娘做这么多荷包做什么?” 沈微慈仍旧低着头绣着绷布上的花样,低声道:“腊八节快到了,我给各堂兄和姐妹们送一个荷包过去。” 月灯听罢撇嘴:“姑娘进府来这么久,也没见他们给姑娘送什么东西。” 沈微慈笑了笑:“我只想多落些好印象,将来我从侯府里嫁出去,也是一场欢喜的事情。” 月灯便不说话了,又去帮沈微慈缝好的刺绣做成荷包,禾夏和燕儿也过来坐在火炉旁帮忙。 又过一阵,听竹居的小厮来叫沈微慈过去一趟,沈微慈便让他先回,她稍收拾下就过去。 沈微慈让禾夏和燕儿继续做着荷包,又起身带着月灯出去。 其实沈微慈这两日也隐隐知道外头是出了事情的,只是她没有去可以打听过。 这两日早上去问安的时候,父亲也是一脸愁容,匆匆就走,文氏也没心情与她多话,也是等她问了安就让她回了。 反倒是三房的沈明秋来了她这一趟,亲热的拉着她的说话,说她这回逢凶化吉是好命。 一直到了听竹居,沈微慈轻轻进去里面,看着父亲背对着她,便轻轻问安:“父亲。” 沈微慈心里一直隐隐猜到是何事了,现在外头的传言太大,父亲再不会将她嫁给张廷义,或许为了堵住外头人的口,父亲会从新考虑她与章元衡的事情。 沈微慈这两日见着父亲也一直未提这事,因她知道,这事只能父亲提出来,自己若是去说,便像是迫不及待,难免让父亲想多。 负着手的沈荣生听见沈微慈的声音转身过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低垂眉眼的女儿。 这张脸与她漂亮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也与她母亲一样是个柔顺温婉的性子。 他忽的想起张廷义来提亲的那日,这个女儿对他说的话,她说或许会遭人非议,有损名声,如今看来她是全说对了,他也尝到了苦果。 他从一个五品户部郎中,贬官至鸿胪寺一个七品主簿,成了整个朝廷的笑料,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想明白,事情是怎么一步步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明明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得稀奇,为什么落到他身上,后果竟然这么严重。 而更让他没想明白的是,昨日朝堂上,御史台和清流那帮人,半数都跪下请皇帝严惩张廷义,他出身世家,也是读书进士科出身,虽不是那些寒门清流,但平日也与那帮人走的近,顿时吓得左右不是,不知该怎么办。 当时皇帝按下不表,谁知那帮人又跪倒勤政殿门口去,直到下午时,逼得皇帝将张廷义革了职,他当时听到这消息时,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最后一点希望被扑灭。 那种心情无法言喻,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 好像有人在推波助澜,可又像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第212章 沈荣生自然不信沈微慈一个才上京不久,又久待在宅院里的庶女有这个本事,他只是觉得这事蹊跷的过分,偏偏抓不住哪里不对。 他深深叹息,现在外头谣言不住,他现在定然是不会再将女儿嫁给张廷义的了。 他低头看向沈微慈,脸上疲惫:“你这些日可还与章二郎联系?” 沈微慈便摇头道:“自从父亲让我准备着嫁给张大人时,女儿就再没与章公子联系了,也将章公子的东西都送还了回去。” 说着沈微慈微微垂眸:“女儿与章公子之间,应是没可能了。” 沈荣生听了这话一顿,竟有些愧疚。 但他现在自身也烦闷的不行,本不想在管沈微慈婚事,但总要将她嫁人堵住外头传言,证明他侯府的没有亏待庶女,让她嫁给毅勇伯爵府的,已是算不错的姻缘了。 他看着沈微慈低声道:“明日我邀章二郎过来,看看他是否还有意,若是他仍旧有意,这些天我就尽快将你们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你明日也好生准备准备。” 沈微慈听到这里,忽想起章元衡父亲的话,只怕这事没想的那么简单。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父亲毅勇伯爵府的在给章元衡相看其他亲事。 她看向沈荣生:“父亲可与章老爷商量了?” 沈荣生皱眉:“这些日子我太忙了,倒是没再与他联系。” “不过章二郎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他若答应,家里也差不多了。” 沈荣生根本没担心章元衡不答应,之前他还过来拜访要见沈微慈,显然是还有意这段亲事。 也好在他当时稳住了他,没有直接拒绝,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微慈便低声道:“女儿觉得姻亲大事该由父母做主才是,父亲不若也问问伯爵府的意思,毕竟出了之前的事情,不然怕到时候两厢尴尬。” 沈微慈的话微微提醒了沈荣生,建安侯府的事闹的的确大,毅勇伯爵府的定然也知道了,章家的心里定然介怀,这事只靠章元衡答应的确不妥,他得亲自上门说清此事才是,不然就真尴尬了。 想着他点点头:“你说的的确有道理,待会儿我送一道帖子去章家,章家的若是回帖,便表明此事有余地可说。” “明日我要上值,若他们回帖了,我就让你母亲带着你去章家说清此事。” “你放心,我会叮嘱你嫡母该怎样去章家说的,争取为你将这一桩亲事定下。” 沈微慈知道明日也不能留父亲去,听话的点点头:“好。” 沈荣生又看着沈微慈身上的衣裳和她发上单薄的一只银簪:“明日你也不可再这般素净,该有的首饰都戴上,也叫伯爵府的知道我们是重视你的。” “你是侯府的女儿,该有的头面也要有。” 沈微慈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明日不会丢侯府的脸面的。” 沈荣生对沈微慈做事莫名就觉得放心,也点点头,让她回了。 第213章 回去的路上,沈微慈心惴惴,一是是文氏带着她去毅勇伯爵府的,二是是侯府的先毁了约,想来都觉得应该过去要遭一番冷讽。 事情虽不是她做的,但她是侯府的人,若事情顺利,亲事定下,她往后还要在伯爵府的做儿媳,并不想给未来公婆留下不好的印象。 难得的心里有一些不宁。 她未直接回院子,就在外头走一遭,坐在了离自己院子不愿的长廊上,侧着身子看向碧绿的池水假山沉思。 长廊边上的芭蕉叶挡住她一半的面容,一直温婉的面容上微微冷清。 旁边的月灯坐在沈微慈的身边,不放心的道:“明日二夫人陪姑娘过去,会不会暗地里使坏?” “二夫人肯定不愿姑娘嫁的好的。” 沈微慈手指搭在围栏上,潋滟眸子忽撇向长廊另一头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形。 一愣下暗想不该来这里的。 她还不想在外头碰见宋璋与他说话,被丫头或是其他人瞧见了,又说起她被宋璋带走的事情,总会有那么一两句闲言碎语。 宋璋本是建安侯府里管不了的人,又身居高位,走哪便成为焦点,沈微慈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月灯看沈微慈忽然沉默不说话,忍不住问:“姑娘怎么不说话?” 沈微慈收回眼神,重新看向湖面,似没看见过来的宋璋,低声道:“没那么糟。” 现在有外头的传言在,文氏怎么样也得坐坐表面功夫,不会在外头表现的太刻薄去证实外头的传言。 只要她还有忌讳,事情也并没有那般难。 沈微慈的话落下,月灯还欲再说话时,就忽然感觉身侧传来脚步声,后知后觉的一侧头,便看见宋璋长身玉立的过来。 此刻已是渐渐日暮,冬日里很冷,日暮的更快些,其实现在也才刚过酉时而已。 宋璋的脸明明暗暗,冷眸薄唇,又是凤眼长眉,本是带着些邪气俊美相貌,却又身形高大挺拔,眉目染寒霜,又带着些沉稳的压迫。 月灯被忽然过来的宋璋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宋二爷。” 宋璋只看了月灯一眼,直接就坐在了沈微慈的身边,身体向后靠,双手搭在围栏上,长腿舒展,眼神却看向沈微慈:“张廷义已卸官,再不可能来提亲。” “我给你解决了麻烦,你给我的荷包呢?” 宋璋搭在围栏上的手只离沈微慈的衣袖不过几指的距离,他的手指修长,要是轻轻一抬起,就能勾住沈微慈烟粉色的衣袖。 沈微慈手指间的手帕被风微微扬起,偶尔拂过宋璋的手指,莫名的有些暧昧。 沈微慈不动声色的将手从围栏上放下来,又坐直身子将手搭在膝盖上,低着头,安安静静的道:“给二堂兄的荷包自然要仔细绣的,在腊八的前两天,一定会送到二堂兄的手里。” 沈微慈回的很中规中矩,挑不出错。 宋璋听罢这话挑眉,侧头去看沈微慈低垂的眉目,眉眼似含羞,露出尖尖下巴来,与身后的芭蕉叶相得映彰,如一幅疏懒的美人画卷。 第214章 他看的神情一动,又闻见她身上飘来的香气,也跟着坐直身子,弯腰去看她眼睛:“你不敢看我?” 沈微慈一愣,再抬眼时是宋璋躬身凑过来的脸,他坐的很随意,双腿大张,手掌撑在膝盖上,腰上的佩剑随着他的动作打在她的腿上,靴子几乎挨着她的绣鞋。 可宋璋脸上的神情却淡漠,微挑着眉,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又他身上的味道传来,高大的身体又压迫,沈微慈莫名觉得喘不过气。 她微微后仰了身子,又摇摇头:“二堂兄英姿伟岸,不敢直视罢了。” 宋璋听罢这话忍不住嗤笑了声:“不敢直视还是不想看我?” 沈微慈也没明白宋璋这话的意思,她自小学的女戒里,女子不能直视男子,即便家中长辈和同辈亲戚也不能,她已习惯这般避开目光,又刚才的话已委婉说出来,他也像是没明白她的话。 她顿了一下,仍旧未看宋璋逼过来的眼睛,低声道:“二堂兄在意我瞧不瞧你做什么呢?” “我不过守着规矩罢了,二堂兄勿为难我。” 宋璋眉目下沉:“守规矩?我看你看章元衡的时候可大胆的很。” 沈微慈心一顿,总算抬起眼眸看向宋璋:“二堂兄为何总提章公子?” “章公子是父亲为我选的姻缘,我之前本也是一心一意嫁给他,自然与旁人不同。” 沈微慈的这句旁人,让宋璋只觉得自己的心里被刺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与那些巴巴讨女人欢心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 他做什么要帮沈微慈,不也是想在她心里落一两分的好么。 他竟也成了那等让他瞧不上的人。 况且让他一直忍不住往上凑的女人,还是个惯会勾引的,他何必作践自己,没得落了身份。 手指已在身侧捏紧,这股子气不顺的心情还没法子表现出来,不然就让沈微慈得意了,觉得自己也上心她。 本来在他府上那几日,他还想着往后好好对她的,说服自己喜欢上人也没什么。 可现在他只恨自己对沈微慈太和颜悦色了些。 叫她觉得自己帮了她,天经地义一样。 宋璋黑着脸站起来,想要走时袖子却被扯住,他微微一顿,只见坐着的沈微慈也站了起来,她立在他身前,不施朱粉,春山浅淡。 只见她朝着他盈盈做礼:“二堂兄帮我,微慈记在心里的,只是现在微慈人微言轻,亦没什么能报答的。” “但往后若二堂兄需要微慈做什么,微慈一定愿意,绝不推辞。” 说着那双芙蓉秋水的眼眸往他看过去,尤春于绿,明月雪时。 宋璋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好在是个有良心的,没有太无情。 那股子气微微散了些,上挑眉眼看她:“我说什么你都能答应?” 沈微慈一顿,点点头:“只要我能够做到的。” 宋璋便勾唇:“那得爷好好想想。” 说着他又深深看沈微慈一眼,大步离去。 水榭长廊上的另一头,沈昭昭将这一幕全看在眼里,手指上紧紧捏着绣帕,咬牙切齿。 第215章 她现在怀疑定然是沈微慈暗中勾引了二堂兄,让二堂兄在后面帮她的。 她真真是小瞧了沈微慈了,连二堂兄都能被她勾引。 再看一眼沈微慈的身形,她愤然离去。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站在窗前,细细回想来侯府的这月余,每一桩事又在心里过了一遍,这才又坐在案前抄写。 烛火下,沈微慈的身子秀然,握着毛笔每一笔划都写的认真,月灯在旁边都看不下去:“姑娘将字写这么好做什么?” “五十遍,难道老太太还会仔细看么?顶多匆匆一眼扫过去就罢了。” 沈微慈已习惯将事事做的妥帖,低声道:“我只需要在我尽可能能做到的范围里,不出一丝错,不给人一丝破绽而已。” “即便她只匆匆过一眼,我也不会留下让人拿捏错处的地方。” 说罢她将绷布塞到月灯的手上:“你的绣工得我亲传,样子我给你描好了,待会我要看你绣的怎么样的。” 月灯冷不丁手上被塞了东西,也老实下来,规规矩矩坐在沈微慈身边做针线。 到了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早早起来,穿了上回在文氏那里选的布料做的对襟小袄,白底雀花的图案很衬皮肤,虽没有烟粉那般衬的人妩媚温婉,但却别有一种冷清安静。 沈微慈难得在镜前多呆了些时候,发上簪上了玉簪,耳上坠了耳坠,上回文氏给她一并买的妆粉也用了些,又往唇上抹了薄薄一层胭脂。 本就是妩媚的容貌,这会儿抹上胭脂色,更加明艳了些。 月灯还要给沈微慈额上点花钿,被沈微慈给拦住了:“我上妆是因为这回要去见伯爵府长辈,太过素净了不好,但要是太过于浓艳,也必不会留下好印象。” “我只上一层胭脂让气色好些,或许更讨人喜欢。” 月灯便遗憾作罢。 她至今还记得前年花朝节时,她给姑娘额上点了一点朱砂梅花,引得多少人的目光看来,纷纷赞叹是神女下凡。 小袄是半高领的领子,领口处还有一圈银鼠毛,的确要来的暖和些。 沈微慈去二院的时候,文氏与父亲正坐在里头。 她听见父亲正在叮嘱文氏去伯爵府的事,便安安静静坐去一边。 身边的沈昭昭冷冷看着沈微慈坐在她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身上的装扮,又看她发上簪的是自己给她的簪子,耳上坠的也是自己给她的耳坠,明明是早已过时她不喜欢的,偏偏在她身上又分外好看。 又想起昨下午二堂兄主动过去找她说话那幕,还弯着腰凑去她跟前,她看着就心口憋气。 她还是这侯府里头正经的嫡女,二堂兄都从未主动与她搭话过,即便她主动过去找二堂兄说话,二堂兄也是爱搭不理的,为什么偏偏还主动找沈微慈去。 她又看沈微慈今日一身打扮,比起往日里的素净,今日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她冷哼一声:“还没嫁进伯爵府呢,就这么花心思,这回过去要是让人嫌弃了,瞧瞧你往后还有什么脸。 第216章 ” “不过我瞧你也就这么点出息,伯爵府一个快没落了的门第,对于你来说也是高攀不少了,是得多花心思。” 沈微慈不答话,手上捧着热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热茶。 上头的沈荣生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训斥:“别这么说你妹妹。” “外头怎么传你的,你不知道?你们姐妹之间和睦,二院才清净,你要再一直这样针对你妹妹,往后你也别来问安了,就呆在你的院子里。” 沈昭昭一愣,委屈的看向父亲:“我又没有说错话,伯爵府的亲事她本来就高攀了,我又说错什么了?” 沈荣生眉头更紧:“微慈是侯府的姑娘,即便庶女也有侯府的体面,嫁给毅勇伯爵府的算不上高攀。” “你要再这么说,便是打侯府的脸面。” 沈昭昭一愣,脸色渐渐苍白狰狞:“她一个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她母亲也从没进过侯府过,算什么侯府姑娘。” “当初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嫁给张廷义才抬举……” 沈昭昭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沈荣生厉声打断:“闭嘴,你这脾气再不改,往后有的亏让你吃。” “微慈进府来碍着你什么了,你这么容不得她。” “她嫁入毅勇伯爵府也对侯府有益处,你再这样闹,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沈荣生说罢,一甩袖子直直走了出去。 沈昭昭脑中一片空白,自从沈微慈来了,父亲再没对她和从前一样和蔼过,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了她好几回。 她本来也没说错什么,为什么父亲就这么生气。 她呆呆的眼泪落下来,紧接着就扑去文氏的怀里放声哭起来。 “母亲,父亲为了那个贱人又训斥我,女儿到底说错什么了。” 文氏心疼的拍着沈昭昭的后背低声哄道:“你父亲被贬了职,这些天心里烦闷,你就少说两句,别去他跟前凑就是。” 沈昭昭却抬起一双泪眼看向文氏:“可是我又没说错话,父亲为什么这么维护她。” 文氏飞快的瞟了沈微慈一眼,低声道:“现在外头的传言也影响到了你的声誉,这些日子你是该收敛些,脾气收一收,年后安心嫁人就是,置气什么,家里还有我在的。” 说着她叫来婆子:“带着二姑娘先回去,好生哄着些,我待会去看她。” 那婆子就走到沈昭昭的身边,又哄又劝的才带着沈昭昭出去了。 文氏这才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手上仍旧捧着茶,淡定的好似刚才发生的一切与她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她的这份淡定的确叫她刮目相看,或许她也不是如她表面上所表现的这么听话柔弱。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父亲昨日送了帖子去毅勇伯爵府了,今天上午就带你去伯爵府去,你准备好了么?” 沈微慈看向文氏点点头:“都准备好了的。” 文氏脸上冷淡:“这回过去是说你与章二郎的亲事,成不成的就看你自己能在伯爵府留下什么印象了。” 文氏这话将所有可能都推在她身上,本是该由父母做主的亲事,被她这样一说来,好似该由她做主,她像是根本不想管。 沈微慈心底明白文氏心里是见不得她嫁的好的,只垂眸默然。 第217章 上午回来用完早膳,又收拾了下,二院的嬷嬷来叫人,沈微慈才带着月灯走了。 出到前门前,文氏已经等在马车里,见着沈微慈后头才上来,似是有些不耐烦,又叫马夫上路。 马车内文氏再未与沈微慈说过一句话,进府的规矩和仪态,以及该怎么称呼该说什么话一句也未提,沈微慈只默默在心底过一遍,避免去了出差错。 她心里也隐隐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回见章元衡的父母亲。 但伯爵府的有回帖来,便证明这段亲事还能再议,沈微慈也想让章家长辈对她有好印象。 很快到了毅勇伯爵府的门口,门口的小厮早等着了,连忙过去迎。 沈微慈跟在文氏的身后下来,又跟着管家一起进了前门。 这还是她第一回来毅勇伯爵府,也不好多打量,规规矩矩的安静跟在文氏的身后。 路上还没到前厅,就见一道年轻的声音:“沈夫人。” “怕管家有不周的地方,父亲特让我来迎接。” 沈微慈听到这声音抬头,就看见章元衡站在文氏面前,一身竹绿圆领长衣,雅人深致,眉眼含笑。 他的目光也正向沈微慈瞟过去,却又很快克制守礼的收回眼神。 只是章元衡的心里却情不自禁噗噗跳了两下,刚才他看沈微慈那一眼,便觉得今日的沈微慈与从前看起来有些微的不一样,他看出她抹了胭脂,妩媚万般。 文氏看章元衡还亲自出来,为的是什么她心里门清,笑了笑,让章元衡前头带路就是。 路上文氏问:“今日不是休沐,你不在宫里当差么。” 章元衡便有礼道:“昨夜看侯府送来了帖子,便找同僚换了轮值,特意等在府中,好显得郑重。” 文氏听罢这话,章元衡的确是有心,瞧他样子像是十分中意沈微慈了。 文氏淡淡笑了下,不再说话了。 沈微慈时不时看章元衡的背影一眼,听见他换了轮值特意留在家中,心里便安心一分。 很快到了前厅,章老爷章夫人看见文氏带着沈微慈进来,快速看了沈微慈一眼,就站起来与文氏寒暄。 外头那些传言他们听了个实打实,虽然对与文氏这种做派的人十分看不上眼,但凡有脸面的人家,谁家会那般苛待庶女,没有丝毫贵族妇人的风范。 但人家过来,明面上仍旧是带着笑意。 一番寒暄之后,沈微慈才过去给章老爷和章夫人问安,她的动作很规矩,又不小家子气,临到站起后,沈微慈从袖口中拿出一个香囊来送到章夫人的手里:“上回听章公子说章夫人舟车劳顿回京,微慈这里做了一个安神的香囊,上头的刺绣是我无事时绣的,里头配的都是助眠的香料,睡好了精神也好了。” 这香囊是在前夜沈微慈让月灯托了来福跑腿去买来的,从前因为母亲的肺病夜里睡的不安稳,常常夜里咳嗽醒了就睡不着,精神便日益消瘦下去,头发也落得快。 第218章 沈微慈心里着急,听说安神香能让夜里安睡,便看了不少配香的书,因着没银子,便自己去山上找药材来配。 她配的药倒是有用,母亲夜里也能安睡了。 林氏手上接过沈微慈递过来的香囊来一愣,香囊上的刺绣十分精巧,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牡丹蝴蝶,寓意着富贵长寿。 再闻着那香囊上的味道,不浓不淡却十分素雅好闻,不由抬头看向沈微慈的面容。 她本是有些瞧不上沈微慈的。 伯爵府的门弟虽是京城末流了,但祖上积下的田产铺面和庄子也不少,即便不入仕,家里也过的富贵,更何况自己儿子还是正经进士科考进去的,又得皇帝夸赞,前途无量,且又年轻,在京城里配一个寻常的世家女也是配的上的。 建安侯府的门第是比伯爵府的要好,建安侯府大老爷二老爷也都在朝廷,还有慧敏郡主在侯府大房的,但沈微慈母亲不在,还从小未在京城长大,又是呕血,身子应该也不好,心下自然不怎么满意。 要不是自己儿子这些日子闹的要辞官,自己跑去宋国公府赔罪,他们也不愿见侯府的。 这会儿见着沈微慈眉目温婉,又绣工精巧,说话也温声细语,规矩仪态样样端方,瞧着也像是个性子静的,且容貌的确是绝色的过分,难怪自己儿子这么念念不忘。 但看她还懂些规矩,送的着香囊也的确讨了她几分好感,脸上带了笑意:“好孩子,难为你有这份心。” 文氏在旁看着这一幕,她真真是小瞧了沈微慈了,竟还有这些讨长辈欢心的手段,那香囊可没给她送过。 她暗地里冷笑,又对林氏道:“之前我们两家有些误会,我家老爷特意吩咐我来将此事说清,不若我们坐下说?” 林氏笑道:“也好。” 说着叫丫头来上茶,便去位置上坐下。 文氏与王氏说着话,无非说的是之前误会,沈微慈微微垂着眉坐在文氏的身边,双手放在膝盖前,十分规矩。 坐在对面的章元衡时不时就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心猿意马的恨不得现在拉着她去说话。 好些天没有看见她了,她像是瘦了一些,心底又开始心疼。 想到她刚才送香囊给自己母亲,没来由的心里就一暖,暖的他只觉得眼眶发热。 再也等不了,他想将这些日的误会全告诉她,不想让她误会自己一分。 他站起了身来,走去文氏的面前,朝着文氏抱手道:“听说沈三姑娘大病未愈,前厅里炭火不足,怕吹着沈三姑娘了,我让丫头先带沈三姑娘去暖阁里坐会儿吧。” 文氏一僵,又看屋里头的人看着她,不让沈微慈过去又说不过去,本就在外得了个苛待庶女的名声,这会儿也只得强笑着对着沈微慈慈爱道:“还是章二郎想的周到,你身子是未大好,便跟丫头去暖阁里待着,有事我叫丫头叫你就是。” 沈微慈虽然想坐在这里听文氏说话,也好知道怎么应付,可这会儿文氏这么开口,她只好放下手上的热茶站起来谢过文氏,又朝着屋内的章老爷和章夫人告辞退下。 第219章 最后她才往章元衡身上看去一眼,轻轻开口:“也谢过章公子照顾了。” 沈微慈的那一道声音,莺莺转转,听的章元衡心都止住。 又看她那一抬眼,婉约的如同湖光山水色,粼粼波光,叫他所有思绪全乱,甚至于都忘了她说了什么。 章老爷看着儿子在人家沈三姑娘面前没出息的样子,气的几乎快吹胡须。 为了她连宋国公府都敢得罪,当真是着了魔了,他也管不下来。 他咳了一声,又皱着眉叫丫头去带路。 沈微慈看丫头过来身边,眼神也没再往章元衡身上看,就跟着丫头出去了。 章元衡怔怔看着沈微慈的背影,闻着她留下的香风,心早就跟着走了。 又听文氏说起嫁给张廷义的事情,全是张府的逼迫,与上回章老爷说的别无二致。 这些话明眼人都知道真假,他只担心自己父亲没有顺着话说,到时候两边难看,没有余地。 他眼神看向父亲,眼里的意思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章老爷看着章元衡的眼神,知道他的意思,昨夜收到侯府的帖子就连夜来他房里呆了一个时辰才走。 他现在也心累了,全顺着了,没心思再和自己儿子犟下去。 这个犟脾气也不知随了谁,拿辞官威胁,半分不让。 他当时便将厉害给他说明白了,得罪了宋国公府,往后在官场一样艰难,说不定他也当不了这个官了,辞不辞官的也没差别,后果他自己全承担。 章元衡怎么说的,他自己承担。 章老爷就妥协了。 这就是命。 他不认不行。 章老爷看了章元衡一眼,笑道:“沈二夫人客气,我们本来也没多想。” “现在事情了结了也好,我们也知道侯府做不出来那等事情,全是外头乱传的。” 文氏的脸上一僵,强扯了笑。 章元衡听到这里心里才放心,又记挂着去沈微慈面前解释,就起身退下了。 他去到暖阁处,丫头要喊人,他忙制止了,轻了步子掀开帘子,正见着沈微慈正侧身对着他,微微弯腰去逗凑到脚边的猫儿。 那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猫咪的毛发,眼里漾着淡淡笑意,又伸出手指去逗猫咪的鼻子。 那发丝落了几缕,玉钗泛着润泽的光,玉净花明的人物,任谁看了都移不开眼,屋子里伺候的丫头的目光早已被那温婉漂亮的人引了去。 章元衡看的心里一软,抬步走了进去,弯腰将沈微慈脚边的猫咪抱起来,又放到沈微慈的怀里笑道:“这是波斯猫,性情很温顺,最喜欢人抱它了,你多摸摸它,它就十分粘你。” 沈微慈听罢章元衡的话,抱着怀里的猫咪也禁不住喜爱的去摸它的头,那波斯猫便享受似的闭着眼,咕噜噜的将头埋在她怀里,动也不动一下,胖乎乎的讨人喜欢。 唇角忍不住抿了笑意,沈微慈爱不释手。 章元衡的目光一直都在沈微慈身上,见着她笑了,自己脸上也忍不住带起笑意,坐在了沈微慈的身边,目光落在她脸庞上:“之前我失约了,沈三姑娘是不是生气了?” 第220章 沈微慈一顿,侧头看向章元衡看来的眼神,那里头满是愧疚,不由轻轻一笑:“我不怪章公子,我明白章公子也有难处的。”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的这一笑,痴痴开口:“我打算来提亲的第二日,宋国公府的二老爷忽然派人来与我父亲说有意结亲。” “宋公国公府高门大族,不是毅勇伯爵府能比的上的,况且我们伯爵府日益没落,虽祖上当过宰辅,但我父亲这一辈几个叔叔都未入仕,去各地经商了。” “我父亲一人守着伯爵府,我大哥自出身带弱病,常养家中,长姐已嫁人,家中唯我在朝廷,父亲便将所有期望放在我身上,认为只要与宋国公府结姻,便可让伯爵府再兴旺起来。” “只是我从不想攀附富贵过日子,亦只愿身边陪伴心上人。” “后头我去找过沈三姑娘两回,只被沈老爷拒了,门口小厮亦不送信,我只心里心焦。” “我近来才说服了家里人,也登门上宋国公府去赔罪了。” “我一心娶你,绝不失约,还望沈三姑娘勿心寒,在下的心从未变过。” 章元衡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下来,沈微慈已明白了为何章元衡会失约了。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虽感动章元衡这般痴心,但也为他难过。 他本该是有更好前程的,自己什么也不能带给他。 她轻轻问:“你得罪了宋国公府的,不怕他们往后为难你么?” 章元衡笑了下:“我已经同宋国公府的二老爷赔罪,我们同在门下省,他赏识我能力,并没有过多苛责我,反赞赏我勇气,也算因祸得福。” 说着章元衡看向沈微慈:“但我若真的后头被贬官,你还愿意嫁我么。” 沈微慈眸色微伤:“我本来嫁的是章公子的人,又不是你的官职。” “我所求的也不过稳妥的日子,也不与人比富贵。” “怎么会因章公子被贬而离开。” 说罢她垂眼:“只是章公子本前途无量,若当真因为这件事得罪宋国公府的人,往后影响仕途,我心难安,自觉的不值得。” 章元衡却忙道:“我本就没什么大抱负,所求的与沈三姑娘相同。” “我觉得沈三姑娘在我心里最是珍重,比什么都值得。” 沈微慈怔怔,眼眶微红,又眨眨眼睛,除了母亲和月灯,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珍重待她了。 或许章元衡会是她一辈子的良人,她会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做他身边的贤妇,不让他为后宅烦心,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沈微慈手指又摸了摸怀里的波斯猫,咬着唇畔,好半天了才哑着声道:“谢谢。” 章元衡听着这道哑声,亦怔怔看想沈微慈,他看着她眉眼如波,白净明澈,像是一块无暇的美玉,与她呆在一起心便暖了。 她值得被好生保护宠爱,他也愿意将余生的所有为她撑起一把伞,为她挡住所有风雨,不叫她再委屈。 他明白她在侯府受的委屈,那些传言他都听过,也才知道她有多艰难。 所以他不忍心不辜负她。 第221章 正上午的光线柔和,淡黄色窗纸映照出来的光线更加温柔。 即便是在寒凉的冬日,身坐在暖阁内,怀里抱着咕噜咕噜惬意眯着眼睛的猫咪,沈微慈许多年已没有这样放松温暖的时候了。 她知道章元衡的眼睛在看她,她眼里含着羞意,唇边漾着笑,指尖捏着怀里波斯猫的耳朵,又轻轻开口:“那我送给章公子的信,章公子可收到了?” 章元衡一顿,痴痴看着沈微慈此刻这番眉目如画又隽秀的模样,那含笑的模样刻进了他心里去:“沈三姑娘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信?” 他说着一顿:“自那日与沈三姑娘单独见面后,再没有收到沈三姑娘的信了。” 沈微慈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去揉猫咪的下巴,她点点头:“我不过随口问的,许是送信的弄丢了。” 说着她又侧头看向章元衡,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绣工精巧的荷包送过去:“章公子待我一片真心,我心里感激,这些天我无事,便绣了个荷包,章公子若不嫌弃的话,收下便是。” 章元衡怔怔低头看向沈微慈白净手指上的那个荷包,上头栩栩如生的绣着一只九色鹿,灵鹿衔祥瑞的吉祥图,看起来好看极了。 他忍不住伸手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细密的针脚严丝合缝,没有精湛的绣工绣不出这样漂亮的图案来。 章元衡忍不住又看向沈微慈,见她朱唇明眸,眼梢带笑的问:“章公子喜欢么。” 章元衡觉得自己眼里滚了热,热的他手指轻颤,郑重的开口:“喜欢。” 沈微慈点点头,这才又低下头去轻轻开口:“我平日里也闲着的,也会配些香,章公子可有喜欢用的香?回头我配来让人送过来。” 章元衡这一刻只觉自己在这个年纪能碰到沈微慈这般女子,是他一生幸事。 她身上总有一种沉静如兰的气质,安静又给人暖意,一丝虚浮骄躁也看不见,温声细语的抚慰人心。 即便她在侯府的日子过的也并不好,可她从未向他提过她自己的难处,听说她冬日里屋里的炭火也被嫡母克扣,她身子这样柔弱的人,他不敢想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忍着情绪,低声道:“沈三姑娘配什么香,我都喜欢。” 沈微慈抬眼看了章元衡一眼,又笑了笑:“好。” 这一笑叫章元衡喉咙发紧,身上绷直,恨不得能立马将人娶进来,他喃喃:“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微慈一愣,随即捂唇笑了笑:“还没定亲呢。”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这一刻的娇俏,痴痴开口:“我恨不得明日就娶姑娘。” 沈微慈眼波流转,微微偏过头去,却没接话了。 外头丫头端了糕点进来,捧在沈微慈面前:“沈三姑娘尝尝,刚才我家二爷特意叫奴婢做来给姑娘尝的,以前大姑娘没嫁人的时候也喜欢吃。” “这是新摘的梅花做的酒酿梅花酪,配着莲心茶吃,保管姑娘喜欢。 第222章 ” 沈微慈闻着那淡淡梅花香,见着丫头们都往她身上看,就拿了一块咬了一口,入口滑腻甘甜,再喝一口微苦的莲心茶冲淡,真真是好吃的。 她笑:“的确好吃。” 章元衡看沈微慈喜欢,心里也欢喜起来,笑道:“后头我再给你送去一些。” 沈微慈又咬了了一口,默默点头。 旁边的丫头看着沈微慈吃东西细嚼慢咽的很雅致,坐在那处通身跟泛光似的,不仅仅天仙似的漂亮,更稀奇的是一瞧着就脾气好,将来要成了伯爵府的少夫人,定然也是个好伺候的。 丫头们又暗暗看着自家二爷看沈三姑娘的模样,都相视一笑,别说二爷喜欢,她们丫头才与这位沈三姑娘呆了这么一会儿,也都喜欢上了。 比那之前的表姑娘好多了。 又坐了一会儿,外头忽然来了个婆子掀了帘子进来道:“三姑娘,二夫人叫您去前厅里。” 沈微慈知道那是文氏身边的婆子,应了一声将怀里的猫咪放到地毯上,这才起来看了章元衡一眼,又垂眸带着丫头出去。 章元衡忙跟在后面,刚夸出门去,肩上被一拍:“那就是沈三姑娘?” 章元衡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回头,看向大哥张明清,眉目带笑:“嗯。” 又听大哥咳了两声,不由担心道:“外头冷,大哥前些天又风寒了,还是先回屋吧。” 张明清摇摇头:“你的婚事我应该来看看的,可惜刚才没瞧见什么模样。” 章元衡一笑:“堪比仙子,是我高攀了。” 章明清听了这话挑眉:“那我更该去瞧瞧了。” 章元衡没法子,无奈的笑:“一起过去吧。” 那头前厅内,沈微慈已经站在文氏的身边,文氏正与林氏寒暄。 只听林氏道:“我们也想结两家之好,只是沈二夫人也明白我这做母亲的苦心,过几日我再登门,我们再好好细说吧。” 林氏笑着:“都是做母亲的人,我自然明白,来前你给帖子就是,我专门等你。” 两人又说几句话,林氏才送着文氏和沈微慈一起出去。 章元衡在后面赶过来,见着沈微慈跟着嫡母要走了,心里一紧,忙走过去对着沈微慈低声道:“能再说一句话么?” 沈微慈看了眼章元衡:“章公子要说什么?” 章元衡便将身体挡在文氏的面前,隔绝视线,将手里的锦囊往沈微慈手里塞,眼睛看着他低声道:“这你拿着,我知道你在侯府里有难处,别担心,我很快来提亲。” 沈微慈手上一捏便知是什么东西,眼神看着章元衡摇摇头,推还去了他手里。 她后退一步,拢着袖子,余光见文氏身边婆子绕过来看,便低声道:“那梅花酪的方子我记下了,谢谢章公子。” 沈微慈说着又跟去了文氏的身边。 章元衡呆呆看着,捏紧了手上的东西。 章明净站在一边看在沈微慈的脸上,微微愣了下,冰肌玉骨,眉目如画,的确如仙。 一直送到了前门前,看着沈微慈跟在沈二夫人的身后上了马车,章元衡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送回的东西他竟忘了给她。 第223章 他一身温润的站在原地看着那马车渐渐走远,直到身边的大哥叫他:“人都看不见了,还看什么?” 章元衡回过神苦笑,又忙看向母亲:“沈二夫人愿意我们去提亲么?” 林氏拢着袖子看了章元衡一眼,不说话,转身进去。 章元衡见着母亲的背影,眉头皱起,连忙转身。 这头沈微慈安静的坐在马车内,对面的文氏未开口,她也不问。 文氏扬着头,冷冷的打量沈微慈,唇边勾了若有似无的冷笑,一个乡底下来的私生女,进了侯府成了侯府姑娘,再想一飞冲天成为将来伯爵府的世子夫人,真真是一步步算的好算盘。 她可不会让她这么顺遂。 那张廷义的事情,她从根处就不相信有这么巧的事情,她现在在外头的名声毁了,明远侯府大夫人的宴席,京师里有些脸面的妇人都送帖子了,唯独她这处没送,要不是三房的到她这来炫耀,问她怎么没去,她可能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她现在成了京师世家夫人里的笑柄,成了苛待庶女的毒妇,成了她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笑话,一个个不再愿结交她。 如今自己老爷也被贬官两品,往后更抬不起头来了。 文氏这些天在下人面前看着无事,可夜里辗转反侧,恨了又恨,常常恨的半夜里又起来,眼里蹦出火来,恨不得将沈微慈剥皮吃肉。 可她偏又拿不出证据出来,沈微慈好似置身在这件事之外,一腔怒火也无处发泄。 文氏的眼神太冷,沈微慈早已感受到了。 她心里知道这件事过后,自己已彻底成了文氏的心中刺,不拔不快。 她这回来是对章元衡使了些手段的,只想让他更坚定的早点来提亲,她现在的力量其实真要与文氏硬碰硬,绝不是她的对手。 若是她铁了心的要整治自己,自己也不可能事事防的住。 她落眉沉思,知道只有早早嫁出去,脱离了文氏的掌控,她才能掌控好自己往后的路。 马车回到建安侯府,文氏带着婆子也没看沈微慈一眼,下了马车就往里面走。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小声道:“到底亲事说的怎么样了?” “二夫人的神色瞧着不高兴,难道谈成了?” 沈微慈就没打算问文氏,估计问她她也不会愿意对自己多说。 刚才听她与章夫人那两句话,沈微慈心里已猜到了个大概,应该是还没谈好的。 但只要伯爵府的决定了来提亲,文氏明面上也不敢直接拒绝。 她没说话,跨过前门,目光掠过站在前门的来福身上,两人目光对上,来福微微有些心虚的连忙低下头喊:“三姑娘。” 沈微慈抿着笑点点头,顿在来福面前温和道:“前些日子麻烦你替我跑腿幸苦,你待会儿不忙了去我那儿一趟,我给你准备了东西,当作犒劳你了。” 来福连忙道:“为三姑娘办事,是小的应该做的。” 沈微慈笑了笑,从来福面前走过。 第224章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就坐在矮几上将剩下的香料缝进了香囊里,叫月灯给老太太,二夫人和三夫人送去。 再慧敏郡主那儿送去一份,虽她不在,也是一起送去的心意。 月灯不解:“姑娘平白无故送香囊做什么?” 沈微慈低头继续做刺绣:“今天我给章夫人送香囊时,二夫人脸上已不悦,还有剩的便一并送了,总归我不用香,留着也没用。” “你过去只说这安神香对助眠有益,刺绣是我亲手绣的,临着腊八节快到了,图一个吉利喜庆就是。” 月灯就应了声,转身去了。 月灯先去的二院,将香囊给文氏的时候,文氏脸上不屑,却又看见上头精巧的刺绣时眼里更冷了些,随手递给身边的嬷嬷拿去拿着,就打发了月灯走。 月灯一走,那嬷嬷闻了闻香囊:“这香没闻过,香料铺里也没闻过这种香,倒是好闻。” 说着她将香囊递到文氏面前:“夫人您闻闻,您这些日夜里的确睡不好,说不定真有用。” 文氏眼神冷淡,拿过嬷嬷手上的香囊再没看一眼,就直接扔到了炭盆里:“什么破落不入流的东西,她那院子能做什么好东西。” 常嬷嬷看着文氏脸色,暗暗住了嘴。 文氏这头不冷不热,三夫人王氏那里接过了香囊却是喜欢的很,闻了闻香,又看着香囊上的牡丹,栩栩如生,不由赞叹道:“三姑娘好绣工,平日里瞧着不爱说话,却是手巧。” “我也倒没瞧出来她会制香,真真是个妙人。” 说着王氏叫身边婆子给月灯几个赏钱又笑道:“难为你家姑娘有这份心思,替我谢谢你家姑娘了。” 月灯忙推了婆子送来的赏钱,规规矩矩朝着王氏道:“我家姑娘说不过图好看的东西,来侯府来承各房照顾已叨扰了,不能再收赏钱。” “我家姑娘还说,这安神香又叫五清香,是我家姑娘自己配的方子,三夫人要夜里用着好,叫下人来说一声,我家姑娘又给三夫人送去。” 王氏笑:“瞧瞧这丫头教的伶俐,去回了你家姑娘,说这份心我领了,改日也叫她上我这儿来坐坐。” 月灯诶了一声,又恭敬的退下去。 王氏瞧着月灯这讨人喜欢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位三姑娘倒是个妙人,身边丫头也教的好。 这般规矩的姑娘,要在我院子里,我定然也亏待不了她,好好教养一番,将来嫁个好人家,她也定然记一份恩情的。”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旁边的婆子接话道:“可不是,夫人慈心,二院的真真比不上夫人。” 月灯最后去的是老太太那儿,沈老太太接过月灯递来的香囊,也依旧不冷不热的,倒是看见上面的五福捧寿图开了口:“倒是有这份心意,难得她费心思。” 又看着月灯问:“她这些日子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月灯忙道:“姑娘的身子好多了,这些日也常说亏老太太记挂,请了宫里的太医开的方子极好,喝了这些日子,身子比以前要好了。 第225章 ” “姑娘念着老太太的好,也念着送一份心意给老太太。” 沈老太太听了月灯的话,想到当初为沈微慈请太医,不过是为了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呕血而已,倒让她记挂。 又想着上回沈微慈呕血,被宋璋带走,宋璋定然是不会包庇她的,或许有可能是真的呕血了。 沈老太太点点头,叫月灯先退下。 月灯本来也不指望沈老太太对她家姑娘能有多怜爱照顾,这会儿退下去就麻溜的回去了。 沈微慈还在做刺绣,身边的禾夏和燕儿就帮着沈微慈收尾。 月灯坐在沈微慈对面,喝了口茶就将刚才去各院的事都说了一遍,沈微慈点点头,将手上绣的差不多的递给月灯:“把它绣完。” 说着又拿了另外一个。 沈微慈的绣工了得,绣一大半,剩下的丫头按着她花样绣,也能十分精巧。 月灯老老实实接过来,又看沈微慈又拿了一个过来,忍不住问:“姑娘绣这么多做什么?” 沈微慈低声道:“我送了一人,便都送了,也少了些猜想。” “再有之前因为张廷义的事情,侯府的声誉受损,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送荷包过去,算是送份心意,在侯府里能多让人留一份好印象,总是没错的。” 绣了没一会儿,快中午的时候,来福才期期艾艾的来了。 沈微慈放下手上的东西,起身坐在罗汉椅上,叫屋里的丫头都退下去,这才看着来福露了一个温和的笑来:“你站过来,不用这么拘谨。” 来福不敢看沈微慈的脸,目光只落在那玉白的指尖和那荡漾的裙摆上,那身上很淡的香味传来,他几乎快跪了下去。 面对着这样温和又如仙如莲的三姑娘,来福忽然想给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低着头往前挪了几步,看着那露出半边的绣鞋,上头的雀枝好看的很。 再回神时面前已伸过来一只纤细白净的手,手上放着几粒小小的银豆子,缓缓细语传来:“来福,我来侯府里才不过两月,侯府里许多东西我也不懂,许多人我也不熟悉,多亏了你帮我送信,我记得你的,这你且拿去,算作我谢你的。” 来福愣愣看着,那手上的香气也那样温和,他自出生就在这侯府里,二十多年也没哪个主子对他这么温和过。 他知道临春院的月例不多,听说前两天还被老太太罚了几月月钱,他如何有良心再收这赏赐。 他眼眶一下子红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的一声磕头:“小的对不住三姑娘,章公子走后,三姑娘的信,小的一封也没送出去。” 沈微慈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来福,弯腰握住他的手臂让他站起来,面上没有丝毫生气,只是问:“为何不送?” 来福抹了抹眼睛,满脸哭丧:“小的不敢说,那不是小的能惹得起的人物。” 沈微慈听到这里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只将手上的银豆子放去来福手上:“不管你送没送,我明白你难处,不会怪你。 第226章 ” “回吧。” 来福只感觉手掌被一股柔风拂过,春风化雨般洒下恩泽。 他呆呆看着手上的银豆子,眼眶一热,又跪在地上:“小的对不住三姑娘,往后三姑娘若能有需要小的帮忙的,小的一定在所不辞。” 沈微慈笑了下:“哪需你如此,若有帮忙的,我会找你的。” 来福心里这才心安了一下,能帮这么温和心善又美的不似人间的三姑娘,三姑娘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让来福走后,沈微慈侧身看向窗外,窗外的光线伴着冷风落到她脸上,她眯了眯眼。 那个人惹不起的人也并不难猜。 晚上沈微慈坐在床上抄写女戒,后日就要将抄写完的送去给老太太看,她翻了翻,想着一晚上抄写十遍,正好。 月灯看沈微慈的手因为露在外头都冻的红了,趴在旁边小声道:“奴婢也会写字,怎么不让奴婢给姑娘抄。” 沈微慈笑了下:“你那字还是罢了。” 月灯撑着头,又道:“姑娘你今儿注意到章公子瞧来的眼睛吗?我站在姑娘身后,瞧着章公子的眼睛跟粘在姑娘身上似的,可好笑了。” “瞧着像是喜欢姑娘极了。” “说不定他是真想明天就将姑娘娶回去呢。” 沈微慈抿着唇,又忽怅怅,顿下了笔。 她在章元衡面前所有的作态,每一个动作都是自己在心底思量过的,她从没想过喜欢,心里这会儿竟有些愧疚。 正在神思,月灯忽然忽然喊:“二爷。” 沈微慈一顿,再回头时,就见着宋璋旁若无人的进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这里是她的闺房,是女子的私密地,即便是真正的堂兄妹,也不能随意来的地方。 沈微慈这些日已习惯了宋璋的脾气,也不与他争辩这些,只低声问:“二堂兄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宋璋直接走到沈微慈的身边,一只手撑着桌案,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低头扫过沈微慈面前的字,娟秀工整,看着就秀气。 又看了眼她握着毛笔已冷的发红的手指,这才看向沈微慈的脸。 这样低头看她总是觉得她有别样的柔美,云浓绀发,眼眉低垂,依稀能瞧见她眼上那颗小痣,将本就妩媚的桃花眼,衬的更勾魂了些。 再那张饱满如樱桃的唇畔,总让人禁不住的遐想,想要低下头去含住。 他淡淡眼神看了眼旁边的月灯,忽觉的她站在这儿碍事的很,可这丫头忠心又护主子,又叫出去,沈微慈应该不答应了。 只是历来习惯冷脸的人,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有功夫抄女戒,我的荷包绣好了?” 沈微慈没想宋璋这么在意那个荷包,都已问了她三回了。 她顿了下抬头看向宋璋:“再过两日给二堂兄送过去。” 宋璋拉了凳子去沈微慈身边坐下,淡淡唔了一声,又道:“你给爷绣好了,爷要是瞧着喜欢,也给你送个东西。” 沈微慈看宋璋坐在身边,瞧着像是要坐许久的模样,她低声道:“给二堂兄送荷包是我该送的,不敢收二堂兄的回礼。” 第227章 宋璋瞧着沈微慈从来说话都这般客客气气软绵绵的,想找个她错处也不好找。 他冷哼了声:“爷爱送就送。” 沈微慈愣了下,也不回话,回过身去继续抄女戒。 她不想与宋璋周旋更多的时间,今晚还想早些睡。 只是笔尖还没碰到白纸,宋璋的大手就忽然按在了面前的纸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棕色,不是如沈彦礼那般白净,上头还带着一些很浅的陈年旧伤,指腹处依稀可见薄茧,却透出一股力道来。 他的身子往前走了一步,沈微慈目光只到他腰上,她刚偏过眼睛,头顶就传来宋璋淡淡的声音:“也只你这般老实的抄这东西。” 说着宋璋将沈微慈手上的毛笔拿过来扔到纸上,溅出的墨汁染了一小片地方,将娟秀的字迹变的破碎:“明日我给你送五十份女戒来,字迹不比你写的差。” “你只安安心心给我绣荷包就是。” 沈微慈看着滚落在纸上的毛笔,沉默的伸手将毛笔拿起来放在笔架上,又低声道:“我只几页便写好了。” “二堂兄的荷包也一定会叫人拿过去的。” 宋璋挑眉,又见沈微慈换了张纸,心里头霎时间又不快了,他躬身将脸凑到她面前去,黑着脸看她:“又不领爷的情?” 沈微慈看着忽然凑过来的宋璋,微微往后仰了下,摇摇头:“我心领二堂兄帮我的心意,只是不过才剩下几张,也并不难的。” “没必要重新再写五十张纸。” 宋璋看着面前沈微慈的眼睛,想要看透她话里的真假。 沈微慈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又安安静静的拒绝他,温柔的人,却又十分冷清。 他在有一瞬很厌烦现在的自己。 觉得自己与章元衡又有什么区别。 或许自己也掉入她若即若离的迷魂阵中,早已入局。 他像是忽然幡然醒悟,眼神里的冷峭渐浓,他眯眼看她,烛光下的两人静默着,宋璋站起身,唇边往下压出弧度,冷冰冰的走了。 走出院门口一段距离时,鸣鹤手上提着一个丫头的领子走过来,朝着宋璋低声道:“刚才这丫头藏在临春院不远处鬼鬼祟祟的,将军怎么处置?” 宋璋好整以暇的看着鸣鹤手上的奴婢,他斜看了鸣鹤一眼:“处置什么?侯府里的丫头路过而已。” 宋璋说罢,也再不看那丫头一眼,直接走了。 鸣鹤愣了愣,看了眼手上吓得脸色惨白的丫头,将军什么时候这么仁慈,这丫头明显是在盯着临春院的。 他犹豫一下还是松了手,又赶忙追上去在宋璋身边低声道:“那丫头瞧见将军去临春院了。” 宋璋的脸色淡淡,冷淡的眼神里情绪不变:“跟去看看是哪个院子里的丫头,别惊动她。” 鸣鹤这才又应下。 临春院内,月灯看着宋璋走远了,忍不住对沈微慈小声道:“既然宋二爷愿意帮姑娘,姑娘怎么不让他帮忙。” “我瞧他那么大权势,明早就能给姑娘送来,姑娘何必自己再写到深夜去?” 第228章 沈微慈垂眸写字,眼波不动,低声道:“他拦了我的信。” 月灯一时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问:“姑娘说什么?” 沈微慈便不开口了,默然落笔。 那段时间,知道她与章元衡事情的,除了父亲就是宋璋,父亲定然不是,得罪不起的人就是宋璋了。 所以她不会信他的好心。 又过两天,沈微慈在文氏那问安,听父亲问文氏上回去伯爵府的事,文氏便道:“老爷别急,大抵这两日伯爵府的就要上门来议亲事了。” 沈荣生点点头,看向沈微慈道:“你好好准备着,争取年前将你亲事定下。” 沈微慈点点头,从二院出去时,心里头却莫名没有觉得那么松快。 这两天她未再送信给章元衡,倒是章元衡托父亲给自己送了些补身的燕窝,党参,和配药膳的一包包药材。 沈微慈还记得昨日父亲下午难得去了她的院子里,让人将章元衡带给她的东西递给她时说的话。 父亲说有需要的东西给嫡母说就是,侯府里什么都有,让伯爵府的来给,要再传出去又要闹笑话,叫她平日里也注意些,不能再让外头说闲话。 沈微慈当时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侯府可以不给,但不能让外头人知道没给,这会打了他们的脸。 她当时很听话的应下来,但是心也渐渐冷了。 虽说她呕血并不是真的,但她呕血两回,父亲未多关心过她,也从未往她院子里送过什么东西,饭菜与从前没有不同,就连煎药拿药,也只是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忙活。 沈微慈倒不是想要求那些补品参药,好在她也从未奢求过。 回了临春院,她又拿着抄写好的女戒去老太太那儿。 沈老太太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婆子从沈微慈手上接过来的女戒,厚厚一叠,却整理的十分规整,更难能可贵的是,那上头的字迹字字工整十分好看,随手抽出一张,便是一样的字迹,一样的工整。 沈老太太有些诧异,不管抽出哪一张来看,都跟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可见其用心。 她不由抬眼看向站在面前规矩秀丽的沈微慈,一身鹅黄半高领子的小袄,发上簪着玉簪,耳边坠着翡翠耳坠,青山眉低垂,两手放在身前,身段仪容从来挑不出错。 她也还记得她曾让她打扮起来,首饰也该戴几件。 沈老太太有一瞬间的怅然,面前这个从乡底下未受过氏族教育的女子,却一回回叫她另眼相看。 这字迹比昭昭写的还好,整整五十遍,一个字都没有马虎,这番沉心静气的性子,又有几个姑娘能有,便是再规矩的姑娘,也总有马虎的时候。 她将纸张递给身边婆子,看着沈微慈:“你送的香囊,那里头的香是你自己配的?” 沈微慈便老老实实的回话:“从前母亲夜里睡不好,我就自己翻看书籍,去山上采药材和花卉来制,母亲也稍睡安稳些。” 沈老太太点点头,瞧着背着光线的人,白净又温婉,不由道:“倒是个有孝心的。 第229章 ” 老太太因着上回呕血传出风波的事情,对沈微慈的印象并不好。 这些天她总想着外头传言,夜夜不能睡,前两日婆子将沈微慈送来的那个香囊挂在床头,她倒是真一夜好睡,连着两夜睡了好眠。 这会儿又看沈微慈这般规矩的认罚,那身上不骄不躁的沉静,也叫沈老太太对沈微慈有几分改观。 身边婆子对她说,沈微慈没那么大的本事掀起那么大的浪,她一个没背景从乡下来投靠的,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让传言传那么快。 沈老太太后头想着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虽说外头传的还没消下去,她这老太太的名声也毁了,但对沈微慈却没那么大的气了。 毕竟真要让她找沈微慈在这件事里的哪处不对,就唯有她不该那么巧的呕血,可呕血也是太医来诊脉了的,假不了。 沈老太太在心里想一番,这才又顺口问:“这些日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沈微慈便道:“让老太太挂心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 沈老太太对沈微慈也没别的话,和沈昭昭不同,她对这个孙女也没有过多的感情,即便她现在看着对她有几分好印象,但也没什么关爱之情。 又问了两句,便叫沈微慈回去养着身子。 沈老太太身边的贴身嬷嬷瞧着沈微慈缓缓出去的背影,忍不住弯腰在沈老太太耳边道:“老奴瞧着三姑娘比起那些世家女也不逊色,反倒是有些出挑。” “又是待嫁的年纪,要是好好选一门亲事,也能嫁个好人家,既能对侯府有益处,也能全老太太慈悲名声,外头那些传言就不攻自破了。” 沈老太太听罢这话,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低声道:“你说的这个倒是个理。” “听说她嫡母前两天去毅勇伯爵府说她亲事了。” 说着沈老太太又一顿:“你去叫文氏来,我问她两句话。” 那婆子就退下去传话了。 沈微慈回去后,又叫了丫头做针线,到了下午时,她看着桌上摆着的荷包,这些日子一空了便做,好在是已经做好了。 月灯心疼沈微慈的手指:“姑娘的手指头上都扎伤了好几处了,这回至少得养一个月。” 沈微慈笑了笑:“我最近也不会绣了。” 到了晚上时,沈微慈让月灯将荷包拿去观松居去,要是宋璋没在,就交给丫头,让丫头递过去。 可隔了一阵月灯气喘呼呼的回来,手里拿着荷包,看着沈微慈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好碰见宋二爷回来,可宋二爷只瞧我一眼,说姑娘送东西不诚心,要姑娘亲自去送,不然他便不收了。” 说着月灯跺跺脚:“怎么这么难伺候的,连院门都没让我进。” 沈微慈从月灯手里拿过荷包,宽慰她两句,又叫她去拿斗篷来。 沈微慈知道宋璋这人,想与他讲道理,是根本没道理可讲的,只想早早给了他,两人之间再别又瓜葛才是。 她披上斗篷,系上带子,月灯将手炉塞进沈微慈的手上:“姑娘揣着,路上冷。 第230章 ” “我还做了个布套,套在上头揣起来可暖和了。” 沈微慈低头接过,入手暖融融的,将它冰凉的指尖渐渐捂暖。 沈微慈并未走要经过二院的路,而是从湖心后面的假山绕了一条小路过去,这条小路通往后园子许多地方,也猜不准到底是去哪的。 只是路上要过长廊石桥,夜里走起来没那么好走。 月灯问:“姑娘,我们做什么要往这儿走?” 沈微慈低头看路,声音很轻:“小心些总没错,我上回被二堂兄带走,又常与二堂兄来往的话,怕有心人猜测什么。” “要是让人觉得二堂兄是故意帮我,便更不好了。” 月灯哦了一声,扶着沈微慈走路。 只是她走着走着,忽然一股力道拉着她往旁边一闪,接着灯笼被吹熄,下意识想喊出来,唇上就被一只手捂住,姑娘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别出声。” 月灯手上一摸,是粗粝的石头,这才发现自己被姑娘拉到了一个假山里藏着。 她不敢出声,忽然又看不远处来了光线,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在她们刚才走的路上,来回转了几圈像是在找人,没找着人还疑惑的喃喃了句:“人呢。” 那声音是个丫头的声音,微微有些陌生,月灯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身后跟着人。 她死死靠在假山里的角落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直到好一阵那人没找到人,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沈微慈看着那个方向,正是往宋璋的观松居去的,明白有人已经开始注意她和宋璋的关系了。 月灯在夜色里问沈微慈:“姑娘,我们现在出去么?” 沈微慈抬头低声道:“再等等。” 这会儿出去,估计会和刚才去找她的丫头碰个正着,让她知道自己往宋璋那儿去了。 这段路也不远了,等那丫头没找着人,自然也会往回走。 又站了一阵,那丫头果然折返回来,等她走过去了,沈微慈在月灯耳边轻轻道:“你跟在她后头,就跟着她灯笼走,看看是哪个院的,小心些,远远跟着就是。” 月灯担心的在夜色里看向沈微慈:“可姑娘一个人没有灯笼,姑娘怎么走?” 沈微慈抬头:“你别担心我,过去的路不远,我摸索着也能去,你先跟上再说,就在临春院等我。” 月灯也知道不能耽误,连忙出了假山,看着前头的灯笼光,猫着腰跟上。 沈微慈在月灯的后面出去,她手上拿着熄灭了的灯笼,好在今夜月色明亮,依稀能看见些路,提着裙摆才往观松居去。 只是这路到底是小路,路上草木很多,却又看不甚清明,脚下被绊倒,脚踝处似被石头见、尖划过,疼的她一时冒冷汗。 她深吸一口气,站起来又动了动脚,应是没伤到骨头的,只是稍微有些疼,便站起来继续走。 观松居的院门口灯笼很亮,稍远的地方都能看到,沈微慈看着灯火走,这才顺畅些。 门口的侍卫见着她,也没有多问,直接就让开了路了。 早等在门口的丫头对沈微慈低声道:“二爷就在里屋书房的,三姑娘直接进去就是。” 沈微慈看那丫头说完就站在门外头,好似没有跟着她一起进去的意思,便抿着唇,拢着袖子跨进了门槛。 她去过宋璋的书房两回,也并不陌生,只是屋子里头却没见着一个丫头,倒是让她微微有些意外。 到了一处帘子前,她轻轻吸了口气,才掀开了帘子走进去,一眼便见着坐在桌后紫檀木椅子上的宋璋。 他的脸半隐在灯火中,刀削似的轮廓矜贵又冷漠,从来倨傲的眼睛薄情凉薄,一眼看过来,不能分辨他的情绪。 沈微慈垂下眼帘,几步走到宋璋的面前。 第231章 屋子里的光线并没有从前那般明亮,鎏金纱灯只亮了两盏,窗户紧闭,角落处放置的炉火,将屋子变得十分暖和。 沈微慈身上还带着外头的一丝冷气,进了暖和的屋内,脸颊上也渐渐生起了红晕。 斗篷还披在身上未解开,只是放下了帽子。 沈微慈并没有想在这里留太久,所以也并没有要解斗篷的意思。 白净的手指伸出斗篷,将手上的荷包递了过去:“这是给二堂兄绣的,二堂兄要不嫌弃的话,便收下吧。” 宋璋自沈微慈一进来,眼神便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今日那一身鹅黄色的小袄十分衬她肤色,灯光一照,肤如凝脂,熠熠生辉。 在那耳畔上两只摇曳的翠绿耳坠,一下下打在那光滑的脸颊上,又被光色晃出一道道烟波,煞是好看。 她仅仅只是多戴了一对耳坠,宋璋便觉得觉得移不开眼了,只觉得那领口系着斗篷带子,还有那伸出来的宽袖上天青色的回字纹,都透出股子别样倦怠。 更别提那双黛眉下的桃花眼,樱桃唇,只要将人的魂魄都勾引走。 宋璋的眼神在沈微慈身上流连了许久,才终于落在那被宽袖挡了半截的细白手指上,荷包不大,一眼看过去却十分精巧。 他垂下凤眼,伸手将荷包拿在手上,蓝底的绸缎上绣着黄狮戏珠的图案,既威武又有气势,且狮也象征辟邪,倒是她花了心思的。 宋璋的神色一暖,指腹摩挲在那精美的绣工上,这荷包一瞧就是男子身上佩的,他心思微微一动。 他拿眼瞧那又垂着眉眼的人:“都是你自己绣的?没叫丫头帮忙?” 沈微慈也没抬眼看宋璋,摇摇头:“没有。” 宋璋更是满意了。 上头还带着沈微慈身上那股好闻的淡香,一想到这个荷包被她日日拿在手上,一针一线用心缝出来,他的身上就是一紧,心里头就又燥热起来。 他将荷包捏在手里,唇角边已不由自主勾了起来:“算是你用心,爷也给你个东西。” 沈微慈只觉得面前忽笼罩过来一道阴影,再回过神时,宋璋已从椅子上站起来,弯腰捏起她的手腕,就将手上的一只粉白玉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又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女子不是都喜欢佩戴这些么,我瞧这颜色最衬你,这可是爷亲自去选的,也只你才有这待遇。” 沈微慈看着戴在手上的玉镯,十分透亮的颜色,淡粉烟白,如花如雾。 女子的确都喜欢佩戴这些首饰,但沈微慈却从十岁之后就再佩戴过了。 以前裕阳的女子即便买不起玉石,也会拿花样去打一副银镯子,不过她要将银子都省下来,从来都舍不得。 现在手腕上戴上这么好看的镯子,她竟有些些微的不习惯。 宋璋瞧沈微慈发愣,又低头看着被自己握在手上的手指,又小又白,跟会发光似的,微棕与白皙,分外的醒目,看的惹眼。 沈微慈将手从宋璋的手上抽开,又收回在斗篷里,她抬头看着宋璋,又垂下眼帘细细道:“微辞谢过二堂兄心意。 第232章 ” “现在已夜,那我先回了。” 说着沈微慈对着宋璋福了身,转身打算往外头走。 宋璋却忽然拉住沈微慈的手腕,皱着眉低头去看沈微慈的露在外头半截的绣鞋。 刚才他给沈微慈戴镯子时就发现了些许不对。 沈微慈注意到宋璋的目光,这般被一个男子看着绣鞋,有些不适应的将鞋子往裙摆里缩回去,宋璋却忽然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了椅子上,接着就蹲下身,撩起她的裙摆,将她的绣鞋捏在了手里。 月白色的绣鞋在他手里也十分小巧,只是上头染了一抹血迹,在月白色的绣鞋上有些显眼。 宋璋的黑眸抬起来看着她:“什么时候伤的?” 被一个并不熟的男子这样捏着绣鞋,她脸上苍白,安静的眼里有些无措,缩了缩腿,却敌不过他手上的力气。 她不回他的话,只是略微仓皇的开口:“二堂兄先松开我。” “只是划了,也并不要紧的。” 宋璋见沈微慈不回话,沉着眉,也不等她反应,大手不客气的就脱了她的绣鞋,露出里面被染了血迹的白袜。 白袜上染的血并不多,只是血色晕染开一团,有些惊心而已。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在她惊慌的眼中,干脆利落的褪了她的白袜,露出了她白瓷般的小脚。 脚踝处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口子不大,却稍微有些深,应是被石头尖角处划到了。 他站起来去拿药,又对着她威胁:“不许动。” “不然我给你绑起来。” 沈微慈怔了一下,手指撑在椅子边缘,微微的捏紧。 眼睛眨了几下,忍下这让她颤抖的羞耻。 女子的脚从来都不能暴露给旁人看,要是今日的事被人知道,只怕清白的名声的都毁了。 她默默忍受着,不想闹出动静,叫外头的丫头也看见。 只是将脚又往裙摆里缩了缩。 宋璋拿了药又蹲下,见沈微慈低着头再没开口一句,却偏过脸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和温和的侧脸,以及那双不断颤动的长睫。 手上的小脚温热又白净,脚趾头圆润可爱,微微羞怯的蜷缩着,他却能从脚上感受到沈微慈身上的颤抖。 他看着手里的脚怔了一下,又见面前忽的伸过来一只手,摊开在他的面前,细细的声音里亦有颤音,像是要哭了出来:“二堂兄,让我自己上药吧。”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声音暗淡下去:“求你了。” 宋璋只觉得心里热了几热,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几乎占满了胸腔。 他没将药给到那只手里,只是低头将药膏抹在他脚踝处,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人,这回竟小心的控制力道,生怕自己的动作重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头一遭没冷言冷语,低声安慰她:“你别动,我不多看你。” 他又一顿:“也不说出去。” 他时不时抬起眼睛往沈微慈身上看一眼,想看她的表情,可她低着头,隐在暗色里,叫宋璋心猿意马。 第233章 虽说了不多看她的脚,可眼神却止不住贪婪的看,他也是头一遭看女子的脚,忽想起身边有交好的纨绔,在花楼里去捏着女子的脚把玩,他当时只觉得嫌弃,这会儿忽明白两分趣味。 他确实舍不得撒手,又细致的用白布给她缠上伤口。 屋子里一瞬间很安静,要是帘子外哪个丫头这时候掀开帘子看一眼,就能瞧见那个平日里冷淡倨傲的二爷,正半蹲在一个女子脚下,让她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还颇照顾人的给人穿袜,又笨手笨脚的给人系白袜上的带子。 沈微慈脸上的红晕早已被惊惶替代,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人,这回脸色苍白,贝齿紧咬,偏着头强忍着身上的颤抖。 她心里莫名对宋璋讨厌了几分,自己最隐私的地方,被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揭开暴露,他们本该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人,他却逼的她手足无措。 偏偏她又心底挣扎纠结,说服自己应该承他好意,他这般姿态为自己擦药,自己也说不出伤人心的话。 更况且他帮了自己可以不嫁给张廷义,自己该感激他的。 这种矛盾的心思有些折磨她,叫她惶惶不安,如鲠在喉。 尽管坐在椅上的人很安静,宋璋也知道沈微慈在颤抖,那只还没他手掌大的脚,总是不安的往裙摆里面缩,要不是他强势的捏着,估计早没入在裙摆里。 他像是在有一瞬间明白了她的羞涩,尽管很想多捏一捏,像这样这样闺阁内才有的情趣,叫他身上生起股火,燥热难耐下又克制下来,为她将绣鞋穿上。 从前让他觉得瞧不上眼,不屑在女人面前做卑躬屈膝的事,现在才体会到的那其中的滋味,难以言喻,满足感灌满胸腔。 他抬起头,见她仍旧偏着头,就盯着地上某一处,莹润的下巴跃着光线,她斗篷上的粉色牡丹花团锦簇,他只想到了如花美眷。 微微一怔,他松开手指,那绣鞋便动了动,偏着头的人总算回过了头,却没拿眼神瞧他一眼,只轻轻道:“谢谢。” 这声音有些冷清客气,像是要化解掉刚才流转在两人之间的暧昧。 她的眼神里暗淡无波,一直垂着头,撑着椅子站起来,错过宋璋的身边,看着宋璋站起来,她只看着他胸膛,声音很细:“二堂兄别送,月灯在外头等着我的。” 说着她顿了一下:“再说毕竟夜里,叫其他人瞧见不好,也请二堂兄体谅我些。” 沈微慈说着抿下唇,垂眼从宋璋面前走过,又掀了帘子走了出去。 帘子微微晃动,那带起的一阵香风也随之不见。 宋璋站在原地,金冠束发,眉眼冷峭,鹤袍上的金线流转,带着冷清和矜贵。 他看着那晃动的帘子,凤眼里微微失落,看着她这般冷清客气的出去,似是不愿与他沾上什么关系,清贵脸色下已不知在想什么。 他听出了她冷清话语里的一丝情绪。 第234章 像在怪他。 这头沈微慈出到外头,又叫门口丫头替她将灯笼里的烛火点燃。 廊下的冷风拂来她身上,微微有些冷,又忽觉一道目光看来,侧头往一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厢房内燃着灯火,门口敞开,门前正立着一女子,正将目光往她看来。 在并不明朗的光线下,那女子身上穿着不似丫头服饰,反倒是颇有些富贵,隐隐可见她发上的首饰,微微有些晃眼。 那张脸有些熟悉,像是她上一回来找宋璋时,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的绝色女子。 点好灯笼的丫头将灯笼交到沈微慈手上,又看向沈微慈的目光,低声道:“三姑娘,那是二爷的姨娘。” 沈微慈便收回眼帘点点头,又往庭院里走。 宋璋的庭院很大,两边种着梅花,地上是青石小路,还有廊桥,旁边更有处两层楼阁,中间回廊连接,富贵又风雅。 沈微慈默默往外面走,临走到院门口时,沈微慈从斗篷里将一只玉镯子放到送出来的丫头手上:“这是二堂兄落下的东西,我本来还东西的,却又忘了,还麻烦你替我还回去。” 那丫头借着灯笼微弱的烛光瞧着那微微泛着光泽的镯子,瞧一眼便知价值不菲,忙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实在不明白,自家二爷怎么会弄丢这样贵重的东西。 再说她在观松居伺候这么久,从来没见二爷房里有过任何女子的东西,难道是二爷带回来给那个侍妾的么。 她朝着沈微慈客气道:“三姑娘放心,我待会儿就拿去交给二爷。” 观松居至今能进来的女子,除了郡主娘娘,便是三姑娘了,二爷对三姑娘不一样,院子里的下人们都清楚,怎么不对沈微慈客气一些。 沈微慈眼神扫过那丫头手里的镯子,点点头,这才转头走了。 寻梅站在原地看着沈微慈独自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若影若现,被吹起的裙摆自带一股风流旖旎,连她都移不开眼。 缓了半晌她才回神,连忙拿着镯子回去。 宋璋正靠着椅背,撑着头歪着身子,想到沈微慈最后那转身就走的背影,心里堵的厉害。 好似他送她出去了,便不是好心,反害了她一般。 她就这么怕让人见到他们站在一起么。 他还从未被人这么嫌弃过。 外头又响起丫头的声音:“二爷,三姑娘说二爷落了东西,三姑娘叫我拿来还给二爷。” 宋璋眉心一跳,叫人拿进来,看到寻梅手里的那只镯子时,眼神已沉的可怕。 他唇畔紧抿,晦暗神色下透着股莫名情绪。 她对章元衡用尽手段往上贴,在他面前却好似生怕与他染上丝毫瓜葛。 无情的很。 寻梅见宋璋没开口,小心翼翼的一抬头,吓得又连忙将头低下。 刚才那一眼里阴沉的脸色,叫她都不敢再呆在屋子里。 半晌后,她听见头顶传来冰冷的声音:“拿去扔了。” 月红没反应过来,错愕的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好的镯子,说扔就扔了么。 她尚错愕,直到宋璋凤眼里的黑眸睨向她,她连忙后知后觉的连忙应下来,拿着镯子出去。 出去后她看了看手上的东西,实在不知道扔到哪里去。 这么好的东西,就算扔了也很快被人捡起来吧。 她无助的看向门口的鸣鹤,鸣鹤瞧着寻梅手里那玉,只有他知道将军为了选一只称心的手镯,喊了京城里十几家的掌柜将最拿得出手的镯子拿来给将军选,千挑细选才选的这一只。 他啧啧惋惜,拿过镯子,叫寻梅退下去就是。 第235章 其实沈微慈的脚根本不疼,这样的伤以前在山上时有过好些次,她其实也没当回事。 不由又想起宋璋为她擦药包扎那幕,她的脸怔了一下,让自己再不去想,脚下快了步子。 回了临春院时月灯已经回来了,一见到沈微慈回来,就连忙迎上来,凑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那丫头回了二姑娘的院子。” “我就说怎么那动作瞧着总像是哪见过的。” “原来是二姑娘的人,她叫人跟着姑娘,难道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沈微慈听了进里头去梳洗,又对月灯低声道:“这事先别往外头说。”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后不解的问:“她跟着姑娘做什么?” 沈微慈眸子转向月灯:“她或许以为我与二堂兄之间有什么,不然她刚才也不会往二堂兄的方向去。” “但这事先别定论,先看看她再有什么动作再说。” 月灯点点头,拿过梳洗架上的帕子润了热水,又递给沈微慈净脸。 梳洗完临到睡前,月灯给沈微慈脱鞋才发现白袜上有血,连忙问:“姑娘摔了?” 沈微慈嗯了一声,坐在床沿上又低头看着手上的几个荷包,又对着月灯道:“脚上的伤不管,不算的什么的,过几日就好了。” 又摊开几个荷包在月灯面前:“明儿你早些去,将这几个送去侯府里的公子哪里,这个几个送去姑娘那儿。” “每个荷包下头角落处有名字的,你和禾夏看好了,别弄错了,也记得我给你说的话。” 月灯点点头:“姑娘放心,又不是没送过。” 说着她又担心的看着沈微慈的脚:“姑娘的脚真的没事?都流血了,还是擦些药吧。” 沈微慈根本不想低头看一眼,看一眼便能想起刚才的难堪来。 她默默念着再不来往就是,将腿伸进了被子,又靠在身后引枕上对月灯道:“在二堂兄那儿抹了药的。” “这些日子渐冷了,你也早些去睡吧。” 月灯听见沈微慈这般说,又瞧着似乎是不愿多说的模样,就嗯了一声,起身放了床帘就走了出去。 床帐内很昏暗,沈微慈看着床帐出神了一会儿,才又侧着身子睡过去。 到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沈微慈稍收拾了下往老太太那儿去。 今日是休沐,各房都要去老太太那儿坐着说话相聚,前前后后的,一进去就听热闹的说话。 沈微慈去的稍晚,里头已有热闹声,三三两两的也没人注意到她。 本是又想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挨过这一上午,沈明秋却起身来拉沈微慈:“来三姐姐,挨着我坐。” 不远处的沈昭昭冷眼看着,嗤笑一声,又偏过头去沈老太太的身边讨喜。 沈明秋知道沈昭昭最是会在沈老太太面前卖乖讨巧,平日里也不将她们庶出的放在眼里,说起话来也是高高在上的,像是她便比人高人一等。 她也不欲如从前那样主动去搭话,二房现在的名声在外,她也没再去凑的必要,不然还惹自己一身腥。 第236章 她拉着沈微慈的手笑着小声问:“妹妹当真是好手艺,那荷花绣上的露珠都给绣出来了,改日我来三姐姐那儿学学,三姐姐可愿意?” 沈微慈也不知道她何时与沈明秋关系这么要好,但也笑着道:“我用的是错针,稍有些技巧,四妹妹要真想学,随时来找我就是,说不定四妹妹的绣工比我还好。” 沈明秋就笑:“那便说好了,我得空来找你,你可不许嫌我烦。” 沈微慈笑了笑:“自然不会的。” 正说时,外头又进来一人,不是宋璋是谁。 只见他今日穿的颇随意,也并未穿冬日里的长袄和裘衣,依旧是一身黑色圆领锦衫,未束腕,腰上革带上也未佩剑,换成了较雅致的双雀玉佩,白色的穗子轻扫衣摆,又容貌俊美,丰神隽逸,少了些平日里的冷峭清俊,竟有一两分雅致温润来。 宋璋一进来便自然而然的吸引了堂屋内所有人的目光,因他也不常与侯府里的人来往,老太太这儿也基本不来,这种相聚虽回回要特意请的,可之前回回也没来过。 也就上回来过一次,没想这回又来了,众人焦点里的稀奇人物,怎么不吸引目光。 宋璋一进来,沈老太太就笑:“以为你又不来了,刚才我还问你父亲呢。” 宋璋唇边抿起冷冷清清的笑:“许久没来看老太太了,便过来热闹热闹。” 沈老太太一听宋璋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难为你记挂我。” 又叫身边的婆子亲自去给宋璋斟茶。 如今建安侯府的还要多靠大房撑着,对于宋璋,虽不是她的亲孙,从小也没在她身边长大,甚至还是最近才在侯府常住的,但谁不喜欢有个这样出息的孙子在跟前,出去说起,那也是脸上有光彩的事。 三房长子沈思文算是与宋璋平日里能多说两句话的,他之前通过了吏部的门荫考,分了个不甚重要的官职,两人偶尔在宫里撞上,也说过两句话。 他见宋璋腰上挂着的荷包,有些稀奇的道:“难得见你还佩荷包,难不成这荷包有什么稀奇之处?” 坐在对面的沈微慈看了一眼那荷包一愣,垂下了眼帘。 宋璋目光扫过那抹烟粉的身形,唇边勾起一丝弧度。 坐在丫头端来的椅子上,手上转动着茶壶,不紧不慢的声音,却在堂屋内分外清晰:“三堂妹特意给我做的,花了好些心思,我自然不能辜负了三堂妹的心意。” 说着宋璋凤眼瞥向规规矩矩坐在不起眼地方的沈微慈,凤眼含笑:“三堂妹,你说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便又落到了沈微慈的身上,山眉水眼,粉颈香肩,似风前柳带纤纤,不经意间早已让人看的入迷。 不知何时起,这个以前让人觉得是乡底下来的不起眼的庶女,现在竟然觉得光彩夺目,一颦一笑都堪比芙蓉海棠,比侯府里任何一位姑娘都要惹眼。 沈微慈感受到了众人看她的目光,捏着手帕的手指微微捏紧。 第237章 刚才宋璋自进来,腰上垂着的那个荷包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心里已隐隐生了不安,只是没想到宋璋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他这话多少也会让人误会了她去。 她心里微微思量了下,正要开口时,上头沈昭昭忽然阴阳怪气的插话:“哟,原来她这见不得人的心思在这儿呢。” “果真是乡野地方来的,竟还巴巴的想往二堂兄身上凑。” “难道你以为二堂兄能瞧的上你?” 说着沈昭昭走到沈微慈身前,眼里泛起嘲讽的冷笑:“沈微慈,你为了勾引二堂兄,该不会还做了其他下作手段吧?” “比如夜里去二堂兄院子里主动献身……” 沈昭昭这话一出来整个堂屋都安静了,鸦雀无声。 宋璋脸色也黑了下,靠着椅背,冷冷看了沈昭昭一眼,冷冷两个字:“闭嘴。” 听的沈昭昭心里一抖。 沈彦礼看了眼众人目光里的鄙夷,又看了眼宋璋沉下来的脸色,也觉有些丢脸的连忙拉过沈昭昭去一边:“昭昭,你胡说什么。” 沈昭昭却甩开沈彦礼的手,心里一横大声道:“我胡说什么了,不然她给堂兄送荷包做什么,不就是怀着那种心思么。” “荷包这种贴身的东西,她送给二堂兄,不就是她心里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真不害臊。” 沈彦礼紧紧皱着眉头,再也听不下去:“你去给我坐好!” “不然你现在就给我回去!” 沈昭昭震惊的看着哥哥十分委屈,她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朝着沈彦礼大喊:“难道我还说错了么。” “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贱人!” 沈荣生脸色沉的不行,又是狠狠剜了旁边文氏一眼,简直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个院子的事非要闹出去,平日里也是给惯成了这个样子的。 只是单独给男子送荷包是有不妥,沈荣生看了眼沈微慈,正想叫她先退回去,免得再丢人。 只是他还没开口,就听对面的沈栝道:“二堂姐是不是误会了。” “今天一大早,三堂妹就给我和大哥也送来了荷包,说临着腊八到了,图个喜庆。” 说着他又看向沈彦礼:“二堂兄,你是不是今早也收到了三堂妹送去的荷包了?” 沈彦礼脸色复杂的看向沈昭昭,皱着眉,十分不解的看着这个从前活泼明朗的妹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低声道:“今天一早三妹妹也叫丫头给我送了荷包来,每个院子里都有,你又抽什么疯?” 这时候沈明秋也站了起来,将手上的荷包拿出来:“这是三妹妹今早拿来送我的,我刚才还在请教三妹妹怎么刺绣呢,二姐姐难道没收到?” 宋璋脸色微微一变,看向手中荷包,抿紧了唇。 沈昭昭顿时怒目瞪向沈微慈,被这么多人在堂上指责,还被自己大哥说了,她登时委屈的不行,将所有怒气都指在沈微慈身上:“你是故意这样的对不对?!” “你所有院子都送了,偏偏没往我那儿送,你是不是特意设计来让我今天出丑的!” 第238章 她尖细的指甲指着沈微慈,好似下一刻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 沈昭昭如今哪里有从前的端庄明朗,那一身的锦衣华服再没一丝端庄的身姿,发上的步摇摇晃,声音尖利咄咄逼人,就连老太太也深深皱起了眉头。 沈荣生更是觉得丢人,二房现在出了这么多事,沈昭昭又在三房都在的场合闹,还在老太太面前闹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二房的对庶女不好一般。 他再也受不住,猛地站起来对着沈昭昭就是狠狠的一个巴掌打下去:“你又发什么疯,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场合,现在全让你给搅合了。” 沈昭昭被打的脸一歪,捂着脸,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流,随即就朝着沈荣生大吼:“为什么你们现在都向着这个贱人,我们二房在外头的名声变成这样,难道不全是这个贱人害的么。” “她不过是父亲在外头生的野种,凭什么抬举她做侯府的姑娘,要是当初不将这个野种带回来,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沈昭昭几乎是吼着将这些话说完的,堂内的人都震惊的看着沈昭昭,不可思议一个未出嫁的世家女子,怎么会骂出这么难听的话,从前怎么没发现二姑娘竟是个这么野蛮任性的性子。 宋璋将眼神落到沈微慈身上,却见她脸上平静无波,好似说的人不是她一般,他的眼神微微暗了些。 这时候沈微慈站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伤意,走到正堂中间,朝着沈老太太,声音温和又清明:“老太太,微辞这里解释两句,也别全怪了三姐姐。” “这一场本是个误会,前些日子我因养着病无事,便绣了些荷包,想着临近腊八,我又进府近两月来承各位堂兄姐妹照顾,便各绣了一个荷包送去。” “今早我的丫头送去二姐姐的院子时,门口的丫头说不敢收,要先进去传话,等一会儿那丫头又说二姐姐不要,我的丫头才拿了回来。” “我想着或许二姐姐不喜欢,又或是不够郑重,便想着今日过来亲自递给二姐姐,只是进来时二姐姐在老太太身边说话,我不好搅了,这才还没递过去,却闹了这样一场误会,怪不得二姐姐误会了我。” 说着沈微慈从袖口将荷包拿出来递到沈昭昭的面前:“二姐姐别气,这荷包是我专为姐姐绣的百年好合的花样,二姐姐年后就要嫁人,也顺道是我一片心意。” 沈微慈这番话下来,可谓是知书达理,并没有抓着沈昭昭的错处表明委屈,反是处处为沈昭昭解释。 两人同站在一处,仿佛沈微慈才是那个大气温婉的世家嫡女,而沈昭昭犹如乡野泼妇上不得台面,高下立见。 就俩沈老太太都对沈昭昭今日这番表现,眼里出了厌恶之色。 沈昭昭从小的教养,如今竟变成这样,她也十分失望。 文氏看着这场面,知道现在不能再闹了,连忙站起来对沈昭昭道:“这全是误会,昭昭,还不快接了你三妹妹的荷包。” 沈昭昭却猛地将沈微慈手上的荷包打下去,还不忘用脚踩在上头,哭喊道:“谁要她这般的好心,她碰过的东西我才不要。” “现在你们全向着她,我恨你们!” 说着一把推开身边的文氏,又恨恨的瞪了沈微慈一眼,猛地跑了出去。 那一眼的恨意冰凉透骨,似刮骨刀一般锋利,看的沈微慈的心里微微一顿。 她看着沈昭昭夺门而出的背影,看着她身后仓皇去追的婆子和文氏,耳边的声音微微有些听不到,有片刻的失神。 其实这些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却总是没人肯放过她。 第239章 沈昭昭闹出这样一处,厅堂内一时也不知再开口说什么,往沈荣生和沈微慈身上看一眼,又低头窃窃私语。 沈荣生此刻觉得他不仅在朝廷上脸面无光,就连在家里也同样脸面无光,他的院子里没有一刻的安宁。 他站起来,甩开袖子,也不看沈微慈,一脸阴沉的大步走了。 沈微慈站在原地,看着上被踩了落了灰的荷包,弯腰捡起来,又对着众人告退。 二房的人全走了,她再留在此处也没有必要了。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静静退下的身形,看着她依旧有条不紊站的在廊下让丫头系斗篷,又垂眼消失在院落里。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凤眼里深了一下,利落的身形站了起来,也大步走了出去。 场上就只剩下了三房的人和大房的大老爷了。 三夫人王氏忍不住道:“这二姑娘着实太过了些,三姑娘前两天还送了我香囊,我夜里用着也舒坦,难得有这份心在,竟被这么糟蹋。” 大老爷看向沈老太太:“二房再这样下去,迟早还得闹出些事情,母亲平日里该点点弟妹了,别做的太过。” 说着他站起来:“我去找荣生好好聊聊。” 说着大老爷也走了出去。 三老爷一看,自己两个兄长都走了,自己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回去逗逗鸟。 起身拍拍袍子也走了。 本就是趁着休沐热热闹闹的聚一聚,才不过须臾,竟然也变得冷冷清清了。 沈老太太的脸色一直不好,半晌才道:“昭昭是该好好管教了,不然往后嫁了人也这么闹的话,可没人会惯着她。” 王氏笑:“可不是,听说那许世子府上通房都好几个了,要二姑娘习了二嫂的性子,嫁过去不得闹个天翻地覆去?” 王氏这话一落下,就感觉到沈老太太瞪过来的一眼,又悻悻的没开口了。 这边沈微慈出去后,才路过一片偏僻的芭蕉叶丛时,身旁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还不等她呼出声来,身子已经被抱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又被按在了假山洞里的石壁上。 月灯惊的要叫出来时,鸣鹤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又几乎快吓了月灯一跳。 只听鸣鹤看着月灯淡淡道:“我家将军要和你家姑娘说几句话,你要喊出来引了人过来,毁的可不是我家将军的名声。” 月灯哪里还敢再喊,瞪着鸣鹤:“二爷将我家姑娘带去哪儿了?” 再说就算有话说不能好好站着说么,掳人做什么。 鸣鹤抱着手,看了月灯一眼:“小丫头别多问。” 月灯的气都没打一处来。 假山洞内,沈微慈被宋璋用力按在怀里,身后是磕人又凹凸不平的石头,她只觉得腰上被磕的生疼,偏偏面前是宋璋的胸膛,两边被他撑过来的手堵死,头顶还有他看过来的深邃目光。 沈微慈知道现在挣扎也无用,只好抬起头来看向宋璋:“二堂兄到底要做什么?” 宋璋瞧着沈微慈眼里倒是不高兴了,见着那秀婉的眉目轻蹙,气的冷嗤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黑眸里滚着十分不悦的情绪:“原来三堂妹精心给我一针一线缝的荷包,竟然是人人都有的。 第240章 ” “我倒是想听听你怎么解释。” 沈微慈的下巴被宋璋捏的些微的疼,被他抬起来被迫迎上他的目光:“那二堂兄告诉我,今日二堂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引人误会的话,又是为什么?” 宋璋垂目:“爷做什么,须得跟你解释?” 说着宋璋扯下腰上的荷包拿到沈微慈的面前,黑眸盯着她:“倒是你跟爷耍这番心机,还口口声声说特意给爷做的,你当爷是什么?” “让你随意糊弄的人?” “你真当爷不会对你做什么?” 那只大手上的温度很热,仅仅只是贴着她皮肤,就能感受到那只手的力量,让她挣脱不开。 沈微慈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感受到了宋璋身上的可怕。 那双看见过无数生死的眼睛冷漠的无情,如似一把冰刀利刃,正将她一刀刀的凌迟。 她现在想,要是他真的要报复自己,或许他也是做的出来的。 她算什么呢,在这侯府里,她的身份是最让人瞧不上眼的私生女,父亲对她也没有多少疼爱,不过是用来交换利益的工具而已。 谁会在意她。 炙热的呼吸扑过来,她眨着眼睛将眼眶里的湿润逼回去,艰涩的开口:“女子给不相干的男子送荷包本就容易引人误会,我不过是稳妥些不想引起人误会而已。” “我现在还在与伯爵府的议亲,我不想传出闲话出来。” “二堂兄手上的荷包的确是我一针一线缝的,我并没有骗二堂兄。” 宋璋手背上的青筋迸出,恨不得在这一刻将沈微慈掐死。 可他手上怎么用力,却没法子收紧一份,那腰上太软太细,那么的脆弱。 反而他看着她难受表情,情不自禁还松了一下。 他气的咬牙,沉沉眸色里尽是讽刺:“现在还想嫁进伯爵府去?你就这么喜欢章元衡?” “你千方百计的勾引他,你就这么确定他是你要嫁的人?” “难道你身边就没其他人可嫁了么?” 沈微慈眼里颤了颤,眼眶已发红:“我不过是想嫁一个良人,到底碍着二堂兄什么事了?” “我自进府,从未要与人争抢什么,我只想要嫁进伯爵府去,在二堂兄眼里就这么不堪么?” 宋璋只觉得沈微慈的话分外的刺耳,更觉得她眼里的红晕亦同样刺眼。 那股子无力和打在棉花上的绵软,叫他失了魂。 他只能阴沉着脸威胁她:“章二郎是皇帝身边难得的清正敢言之人,你这样满是心机的女人配不上她。” “我要再瞧你勾引章元衡,便别怪我真对你不客气。” 沈微慈那股屈辱再忍不下,眼里盛着泪光似要落下去,声音很细:“二堂兄生来便是高高在上,我生来便低人一等是么?” 沈微慈的声音带着一股孱弱无力,更像是带着一股讽刺,引得宋璋黑眸冷冷的看着她,手指一动。 又听沈微慈的声音:“二堂兄告诉我,我这样的女人又是什么女人,一个乡下来的,侯府人口中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是是不是?” 第241章 “若我也有沈昭昭那般的出身,二堂兄今日还会对我说这番话么?还会这般轻贱我么。” 手上的荷包捏在宋璋的手里,他几乎要将手里的荷包捏碎。 他要的是她独一份的用心,她却给侯府上下全给了一份。 她当真是好的很。 这份欲拒还迎的好心机,他倒真是看清她了。 如今又怪起他来。 他冷冷嗤笑:“你若是心思纯善的女子,我自然不会这么对你。” “用心机勾引章元衡,用朱砂做呕血,心思深重,处处算计,哪样不是你?” “我早对你说过,我帮你解决张廷义,你第二回在茶楼里,不也奔着算计二房去的?” “平日里的做派倒是柔弱无辜,刚才正堂上说的也是楚楚可怜。” “可谁又知你心思里在算计着什么?” 说着他弯腰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咬着牙问她:“是不是我也被你算计进去了?” 这便是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态,自以为是的无端的猜测,却没想过为什么她会这么做。 她偏过头去,不想再看宋璋一眼,垂下眼帘去掩盖眼里的泪光,疲惫的很。 她是算计,可她只是想在侯府安稳活下去,想要一个稳妥的依靠而已。 若是别人不害她,她也不会害人。 宋璋看着沈微慈别过去的脸,看着她似逃避似的垂眸,顿时就生出一股气恼,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他:“说不出话了?” 沈微慈被迫仰着头,眼眶通红,一眨之下便一道泪痕,湛湛眸光中,黛眉低垂,婉约柔弱,恰如雨中蝴蝶,烟青色的雨幕,淅淅沥沥的远山。 宋璋看的一愣,又冷冷咬牙:“又拿出你惯常用的把戏了?” 假山外遮的严严实实的芭蕉叶轻晃,凉风穿过枝叶吹进假山洞中,将她一丝不苟的发丝吹起几丝,拂在了宋璋的脸颊上,淡淡的幽香便在他鼻端蔓延。 宋璋黑眸里的情绪很沉,压的沈微慈微微有些喘不过气。 她只低声道:“今日若不是二堂兄说那荷包是我做的,会出沈昭昭那事么?” “二堂兄不也是在算计我么?” 宋璋一顿,随即眼睛冰冷的眯起。 沈微慈说的没错,他是在算计她。 她不要他的东西,她越是拒她于千里之外,他就越要让她与他有联系。 他要让她看清,在他与章元衡之间,她到底应该选谁。 两人之间一时很安静,宋璋松开手指,看着沈微慈眼角的湿意,忽然低声道:“你说我将你事先在帕子上抹朱砂的事情说给你的好父亲,你说你会有什么后果?” 垂在宽袖里的手指微微颤抖,沈微慈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没做干净的事情。 即便帕子没在了,宋璋的话,没有人会不信的。 这唯一的变数,让他拿捏住了自己的把柄。 即便她能说服众人自己是真的呕血,那帕子上夸大的朱砂也足够其他人将所有矛头指向她。 她闭了闭眼,再一次感觉到了浑身无力。 她眸子转向宋璋,脸色苍白,眼眶却红通通的:“二堂兄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第242章 ” 宋璋一听这话,脸色愈沉,低沉出声,眼神深处是挣扎的情绪:“你安分守己,我自然放过你。” 沈微慈听出宋璋话里似有转圜的余地,她不去问他安分守己是什么意思,也更不想知道,因为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去招惹过其他人。 她又垂眉,回答的很听话:“好。” 宋璋没想到沈微慈会这么听话的答应下来。 他说的安分守己,是不想让她再见章元衡。 黑眸落脚处是她白净的脸庞,脸庞上的泪痕我见犹怜,那耳畔上的耳坠子一直晃荡,搭在她白皙的不像话的脸颊上,连带着那耳垂也白生生的十分好看。 乌发如云,那眼角处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勾引销魂,小小又饱满的唇畔暗含香气,他曾吻过她,至今夜里都会去想,忘不了那种感觉。 手指已情不自禁的松了松,他低头瞧她,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湿润,瞧起来可怜极了。 他今日是想算计她,瞧瞧她怎么应付。 她瞒着的关系,他要是揭开,她会怎么做。 她的脸颊快贴在自己胸膛上,温软的呼吸就落在他胸口,他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温热。 身子不由又往下压了一分,他喉咙滚了滚,又沙哑道:“往后不许再去勾引章元衡,老老实实呆着,把那些心思都给我收好。” 沈微慈目光落在宋璋胸膛上,脸上是他炙热的呼吸。 她能感觉到他现在离的她很近,她不想与他再纠葛下去,又是十分乖顺听话的嗯了一声。 宋璋瞧沈微慈这会儿倒乖,又想她从来都是很乖的,几乎没什么脾气,即便偶尔生气了也会很快的顺从,像是十分懂实务,又像是会拿捏人的心思,总是以退为进。 偏偏宋璋觉得自己过不了她这套手段。 此刻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他甚至想低头吻她。 他在想,她怎么只知道勾引章元衡,自己就不在她眼里过么。 还是她觉得攀不上他。 这个女人很会审时度势,或许真是这么想的。 他心思一动,小小的假山洞里只有两人,暧昧的气氛流转,他的身体只差一点点就贴上她的身子。 他想她能主动一点,哪怕一个眼神的主动勾引,他就顺势将她揽入怀里,往后护着她周全。 偏偏她连一个眼神都再没看过去,反倒是问他:“我可以走了么?” 宋璋皱眉,这女人是真不明白,还是又对他欲擒故纵。 他都已靠这么近,只差没将她抱在怀里,她却说走。 宋璋脸沉下来,可自来都是女人投怀送抱的人拉不下脸去挽留,他看着她微微偏过身子要从旁边退出去,恼的一把抓她的手腕:“就这么着急?”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又别过眼去,却是又轻又软的声音:“二堂兄还要说什么?” 宋璋也不知要说什么,威胁的话说了,生气的话也说了,这会儿只是想与她多待会儿而已。 看她那副眼睫带泪的模样,想要安慰她两句而已。 他问她:“为什么不收我的东西?” 沈微慈未看宋璋,只是低声道:“那不是我该收的东西。” 冷静的话将宋璋一腔热意浇灭。 喉咙里的话自始至终也说不出口,他当真是恼怒现在的自己,又看了看手上的荷包,上头的狮子也像是在嘲他被女人嫌弃,想要丢掉又没舍得,气的甩袖先走了出去。 第243章 宋璋一走,假山洞内就只剩下了沈微慈一人。 她用手帕点了点眼底的泪光,等了一会儿才出去。 月灯一看沈微慈从芭蕉叶里出来,连忙走了过来:“姑娘。” 沈微慈知道月灯要问什么,只是道:“没事,先回去。” 月灯见到沈微慈微红的眼眶,安静的什么也没问,默默扶着沈微慈回去。 这头沈昭昭一路跑回院子里,就冲到里屋的床榻上埋头大哭,身后追来的丫头赶紧来劝。 一个丫头蹲在沈昭昭身边劝着,沈昭昭却随手拿起床头上的茶盏往她脸上砸了过去,顿时那丫头额头上便落了血。 沈昭昭却撑起身子冷冰冰的看着她吼:“今早那贱人送东西来,你怎么不告诉我她送的是什么?” “你也是故意害我是不是?” 阿翠额头上还冒着血,此刻根本不敢擦,连忙跪在地上求饶:“二姑娘冤枉,奴婢今早进来给姑娘说时,姑娘没听完,只听说是临春院送来的就打断了奴婢的话,说临春院的东西都不要,奴婢这才没敢再开口的。” 沈昭昭一听这话却忽然大怒起来,起身就踹在阿翠的身上:“你这贱婢,还敢狡辩。” 说着她朝着身边的嬷嬷就吼:“把这贱婢拉到院子里打三十个嘴巴子,我倒是想瞧瞧她的嘴是不是还这么狡辩。” 屋子里的丫头都吓得不敢开口,也都知道阿翠说的话没错。 早上进来传话时,二姑娘正坐在妆台前打扮,阿翠才刚说了一句临春院送了东西来,下半句没听就生起了气,骂着临春院的东西脏手,阿翠哪敢再提。 屋子里的丫头都听见了,可这时候谁也不敢替阿翠说句话,嬷嬷正要拖着阿翠出去时,文氏这时走了进来。 只见文氏看了眼正被嬷嬷粗手粗脚拖出去的丫头也没有多管,只是看着满脸是泪的沈昭昭微微心疼,叫屋子里的丫头都退下去,又抱着沈昭昭在怀里坐在床头,心疼的叹息:“从前没见你这么冲动的性子,怎么现在这么沉不住气?” “你父亲打你你也并不冤,老太太跟前,三房的人也都在,你父亲又讲脸面,怎么不生气?” 沈昭昭听了母亲的话,更加委屈。 她紧紧捏着文氏的衣袖,哭的更加大声,哽咽的连说话都有些模糊:“女儿就是见不得别人夸那个贱人,更见不得她过的好。” “她害的我们二房的名声在外头成了这样子,我从前的手帕交也不理我了,我恨她我恨她。” “更让我恨的是,父亲向着她,二堂兄也帮她,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文氏如何不知沈昭昭的委屈,现在他们二房的声誉在外头一落千丈,老爷又被贬官,几乎没人来与她们攀交情,就连三房也不如了。 她轻轻的拍着沈昭昭的后背,眼里却是凉意:“只要她还在我的手上,我哪里能让她这么顺风顺水,自然要给她苦头吃。” 沈昭昭抬起泪眼看向文氏:“可是她和毅勇伯爵府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女儿一想到她后头会成为伯爵府的世子夫人,女儿心里就恨。 第244章 ” “她一个乡野里来的野种,凭什么能嫁这么好的人家。” “就凭她的身份,她就只配嫁给老鳏夫,只配为个妾室!” 文氏拿起帕子给沈昭昭擦泪,低声道:“现在老太太竟然也关心起她与伯爵府的亲事了,这事我定然是不会让她这么顺利的。”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她成不了伯爵府的少夫人,我也定然不会让她这么如意。” 说着文氏低头看着沈昭昭,心疼道:“我怎么能让她过的比你好?那伯爵府的虽没落,但章二郎的几个叔叔经商,家里富裕,伯爵府的私产也不少,就连有些侯府都比不上,沈微慈嫁过去便是富贵的日子,我自然不答应。” 沈昭昭眨着泪眼看着文氏:“可是父亲和祖母都在意这门亲事,伯爵府的过几天也要上门来商议亲事了,母亲能怎么做。” 文氏阴冷笑了笑:“明面上我不能做的太过,可让她成不了正妻,却是不难。” “她那身份也只配成一个小妾。” 沈昭昭的脸上的表情这才稍稍缓了一些,又扑到母亲怀里闷声哭:“现在侯府里堂兄们也向着她了,女儿该怎么办?” 文氏就叹息,轻轻抚着沈昭昭的长发:“你就是性子太急了,往后的性子也务必收敛着些。” “这回你祖母也对你有不快了,年后你成婚,还指望你祖母多给你备些嫁妆,你这些日子别再生事,好好去你祖母跟前讨讨喜,你终究才是你祖母看着长大的,你也才是侯府里的嫡女,沈微慈这辈子都比不上你。” 沈昭昭嘟着嘴,虽说母亲这些话她自己也知道,可她就是恨她,更恨她为什么生的那么好看,自己与她站在一起时都快被她比下去了。 更恨她才来不到两月,侯府里已经有许多人向着她了。 今天在正堂上人人都是帮她说话的,还有他们看她时的鄙夷眼神,好似她便是那个无理取闹的恶人,更叫她气的快要发疯。 沈昭昭紧紧捏着母亲的袖子,又将眼里的泪水擦在母亲的衣料里,又哽咽着:“母亲一定要让沈微慈不好过,不然女儿怎么都安生不了。” 文氏听了这话低头,看着沈昭昭眼里强烈的恨意皱眉:“往后这些算计的事你别管,我瞧着那个沈微慈不像是表面上那么听话。” “但她再怎么翻腾也不会翻过五指山去,这些日子你也少出去,别去找麻烦,免得你父亲更加厌烦你了。” 沈昭昭听了这话又是落泪:“父亲现在都喜我了,从前父亲最疼我了,大哥也是。” “今天大哥竟然还帮那个贱人说话……” 文氏拍拍沈昭昭的后背:“所以你更不能再生事了,母亲为你出气。” 沈昭昭刚才因气愤激动的心,这才渐渐缓了一些,埋在母亲的怀里委屈的点头。 下午的时候,禾夏一脸喜气的跑进来,走到沈微慈身边就小声道:“姑娘,奴婢听说二姑娘和二夫人下午被老太太叫去了,说是还被老太太训斥了一通呢。 第245章 ” 沈微慈靠在椅子上,身子微斜,两只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白色的锦衣料子从椅上垂下,看着放在椅子旁的炭火,神情有些恹恹不舒。 从上午被宋二爷拉走后出来,月灯就发现姑娘的情绪就一直有些低落,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问了一回姑娘也不说,这会儿又见沈微慈发呆,就看向禾夏问:“你哪儿知道的?” 禾夏笑:“刚才和燕儿去账房领月例的时候碰着了以前要好的姐妹,她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今日二姑娘那做派,怎么瞧都没有半点世家女的模样。” “她便偷偷告诉我老太太还罚了二姑娘抄女戒,在屋子里禁足三日不许出去呢。” 这侯府里许多就是家生子,禾夏便是家生子,母亲在厨房帮忙,父亲就是个粗使,但认识的人倒是不少。 月灯看向仍旧垂眼的沈微慈,忍不住道:“二姑娘这嚣张的气焰总算能压一压了,她被老太太禁足了也好,免得总来找姑娘的麻烦。” 沈微慈的脸上的情绪依旧很淡,手指动了动,才转过婉婉的美眸看向月灯:“这其实对我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月灯一愣,不解的问:“二姑娘被罚了,还不得好事么?” 禾夏也道:“奴婢也觉得那二姑娘真真是过分,明明姑娘也没招惹她,她做什么总抓着姑娘不放?” 沈微慈细长指尖点在扶手上,低声道:“现在外头的传言,已经让她们恨上我了,这回的事情再一出,我怕是已不能置身事外。” 说着沈微慈怅怅一叹:“今日的事情便是场意外,她有害我之心,我却本无意害她。” “千防万防,暗处的害人之心最难防,也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禾夏便道:“那二姑娘再嚣张,难道还敢明目张胆的过来害姑娘不成?” “再说只要姑娘和伯爵府的亲事定下来,姑娘没在侯府了,二姑娘也只能干看着。” 沈微慈揉了揉眉心:“我现在便是担心我的亲事。” 沈微慈平日里做事细致小心,虽说其他地方不能被文氏拿捏住错处,可婚事却必须要经文氏的手,她是她嫡母,怎么也不可能绕过了她去。 她就怕她在中间做什么手脚。 再有今日宋璋威胁她的那番话,也叫沈微慈微微心乱。 这些日子她都未再给章元衡送过信,也猜到估计写了也送不过去,前门的人多半是不能用来传信了,且要被宋璋发现,估计他又要过来找她的麻烦。 月灯听见沈微慈说担心亲事,便笑道:“亲事姑娘放心吧,章公子那样的承诺,姑娘还不放心?” 沈微慈苦笑:“我并不担心章公子。” 月灯一噎。 倒是这时候燕儿进来道:“姑娘,来福来了。” 沈微慈一顿,叫燕儿让来福进来,又叫屋里的丫头先退出去。。 来福一进来便瞧见坐在椅上的沈微慈,面容微微有些懒散,又像是并不怎么高兴。 那外头的光线半罩在那人身上,连那白色裙角都另有一股好看。 第246章 他往前走两步,也不敢多看,低着头,小声的道:“三姑娘,刚才章公子来找老爷,可老爷没在,章公子叫小的给三姑娘送一封信来。” 沈微慈看着来福手上的信,也未去接,只是看着来福低垂的脸问:“不怕那人发现了?” 来福知道三姑娘口中的那人是什么意思,他忙开口:“章公子给信的时候,奴才特意挡着前门其他人的,应该没人看到。” “奴才还紧紧放在怀里,应该发现不了。” 沈微慈叹息:“往后你不必再为我送信,也别再冒这个险。” 来福心里便一阵感动,哪里有主子关心过下人的呢。 要说这侯府里头,对他最温和,说话最和气的也只有三姑娘了。 她还会担心自己冒险,眼眶就热了热。 他将头深深低下去,小声道:“三姑娘放心吧,小的能为三姑娘做事,是小的的福气。” 沈微慈微微坐直了身子,伸出手去将来福手里的信拿了过来,她又看向来福问:“章公子走了么?” 来福一抬头就对上沈微慈温和的美眸,又自惭形愧的低下头:“章公子说单独来见三姑娘不妥,就先回了。” 沈微慈知道章元衡一直是这般守礼规矩,她是真的想要嫁给他。 她将手上的信捏紧,又看着来福:“来福,最后一次送信来,下回不许了。” 来福怔怔,喉咙里嗯了一声,又涩涩道:“那三姑娘也保重身子,小的先退下了。” 沈微慈嗯了一声,又靠在椅背上,神情沉静的去拆手上的信。 来福退到帘子处,鬼使神差的一回头,便见着那靠在椅上读信的人,恍如天仙,心里头就扑通扑通跳了好几下,又急急忙忙的掀开帘子出去。 月灯见来福走了,掀帘进去又见沈微慈在读信,不由惊喜的道:“章公子来信了?” 沈微慈笑了一下,垂眸细细读信上的字。 待沈微慈读完了,她才看向月灯低声道:“章公子邀我腊八的夜里带我逛京城。” 月灯高兴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跟姑娘来京城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逛过京城呢。” 沈微慈瞧着月灯这么高兴的神情,还是一盆冷水浇醒她:“想出侯府哪里这么容易。” 说着她看向窗外:“再说我要是出了侯府,或许更容易被算计,留在侯府里反而安全些。” 并且沈微慈也不想让宋璋瞧见她与章元衡一起。 月灯为章元衡惋惜:“可章公子还等着姑娘呢,姑娘这些天也为未再给过他信,这样做不是伤了章公子的心么。” 沈微慈目光落在月灯身上:“我知道章公子明白我的难处的。” “他说腊八之后就来提亲,我等着他就是。” “我也信他。” 她是可以在这些日子不见章元衡,但是只要亲事已经定下来,她不信宋璋还能说什么。 第247章 沈明秋这话也确实是真话,她这些日子也暗暗观察过沈微慈,当真是柔弱又天仙的人物,安安静静的又不惹事,偏又什么都懂一些,那对对子,对诗,下双陆琪,总之都比她厉害。 就连刺绣也厉害的很,府里的秀娘看了都直夸。 她们从小也有跟着族学学女规和六艺的,请的都是从前在宫里伺候返乡的嬷嬷,都没沈微慈厉害。 估计就连沈昭昭都没这么厉害。 更何况沈明秋再不想去贴沈昭昭那张冷脸了,她现在自己名声也不好听,谁上前去凑去。 在侯府里总要有个一起说得上话的人,沈微慈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其实沈微慈倒是也有几分喜欢沈明秋的性子,大大方方的说话直,亲亲热热靠过来,便像是与她交情极好似的。 她抿唇笑道:“只是我今日不能陪你去了,身子还未大好,怕吹凉风了。” 沈明秋就皱眉:“姐姐是怕和二姐姐碰一起了?” “就算老太太开了恩让她出去,我们不理会她就是,叫她自己一个人玩儿去,她不是自认嫡女了不得吗,我们也不去她那里凑。” 说着她用手挽住沈微慈的手腕:“二姐姐便一起吧,好不容易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沈微慈笑了笑,正想拒绝的时候,又见旁边月灯期盼的眼神,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一定不去。 沈昭昭去找许世子,她与侯府的公子姑娘带在一起,或许还能看章公子一眼…… 她妥协下来,看着沈明秋笑道:“什么时候去?” 沈明秋脸上一喜,笑道:“下午就去,不在府里用饭了,上酒楼吃去。” “今早我问安时大哥说了,大哥请客。” 沈微慈知道侯府大爷沈思文平日里瞧着是个温润的性子,那天似乎还帮她说了话的。 她点点头:“那走前你来叫我,我中午过后收拾收拾。” 沈明秋将手上没吃完的瓜子又往碟子里一放,点点头又道:“三姐姐教我刺绣吧,我真真想学三姐姐的手艺。” 沈微慈抿唇笑了下,叫月灯去拿绷布过来。 月灯一听沈微慈答应要出去,忙喜滋滋的去拿来。 绷布拿来,沈微慈微微坐直的身子教沈明秋技巧,倒是丝毫不藏,全教给沈明秋。 沈明秋被沈微慈一点,像是忽然明白的诀窍,又问沈微慈:“三姐姐绣工这么好,是同谁学的?” 沈微慈笑了下:“我母亲是秀娘,绣的比我还好,我不过学了皮毛而已。” 说着沈微慈顿了一下,忽又想起母亲的样子。 从前母亲不让她学刺绣,让她好好跟着女先生学六艺。 母亲说她是贵人的女儿,将来也会成为贵人,不能跟她一样只学刺绣。 沈微慈现在想起来,莫名的眼眶一湿。 轻轻一叹。 她从来没想过成为什么贵人的。 临中午沈明秋走的时候,沈微慈起身将沈明秋送到院门口,一回过身时,看到屋顶那颗光秃秃的大树,忽然就红了眼眶。 第248章 从前在裕阳的屋子后,也有一棵这样的大树。 裕阳的那座宅子囊括了她整个小时候,带着她与母亲的全部记忆,现在早已不属于她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顿在院门口出神,忍不住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垂下眼睛,眼中一滴泪落入脚下尘土里:“我想母亲了。” “母亲做的腊八粥,再吃不到了。” 月灯怔怔,再回神时就已见沈微慈往屋子里去了。 她也抬头看向屋后那颗大树,想起从前腊八的早上,她会和姑娘早早的守在灶台前等着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又去捉捣蛋贪吃的猫儿,小小的灶房里满是热闹声。 裕阳的官府也会在这天施粥,有一年姑娘还自告奋勇的去婆子中间帮忙,仅仅不过才几年,她发现姑娘越来越沉默了,好似再也没有开心过。 也是,怎么能开心的起来呢,全是糟心事。 她叹一声,转身回去。 下午快日沉的时候沈明秋带着沈月秋就急匆匆来了,拉着沈微慈就走:“大哥四哥在前门等着了,三姐姐快些。” 沈微慈连斗篷都还未系好,只好拢着斗篷带子又低声问:“二堂兄去么?” 沈明秋笑:“二堂兄定然不与我们一起,今日街道热闹,他还要布置人去各街道把守巡逻,再说这样的日子,他定然是要留在宫中陪着皇上的。” “今日慧敏郡主和大老爷也进宫了,长公主也从行宫里回京入宫,二堂兄怎么可能不在。” 沈微慈倒是真真觉得沈明秋什么都能知晓一些,连大房的事都知道,想着沈思文在宫里当值,或许是沈思文给她说的。 但听见宋璋今日不在,沈微慈没来由松了口气,那她或许真的能见见章公子。 她也有一些话想对他说。 一路走到前门,门口处已停了三辆马车,男子一辆,女子一辆,后头就是丫头的马车。 沈思文和沈栝等在马车边上,见着沈微慈跟着沈明秋出来,情不自禁将眼神放在沈微慈身上打量,她虽是素净装扮,但那般芙蓉美貌,即便穿着布衣也好看。 更何况沈微慈身姿身段都极好,又婉约温柔,即便不施朱粉,那远山黛眉,目转光华,恰如玉兰雪莲,暗香扑鼻,让人想要靠近亲近。 况且这位堂妹之前给他们送去的荷包上的图案寓意都极好,忍不住都对沈微慈有了好感,也颇照顾,沈思文还主动过去给沈微慈掀帘子。 沈微慈提着裙摆上马车,又瞧沈思文为她提着帘子,便轻轻说了声:“谢谢。” 那声音婉婉,听的沈思文头一遭觉得这位堂妹的妙处来。 马车里沈昭昭已经坐在了里面,抱着手冷冷看了沈微慈一眼,又冷哼了一声。 沈微慈便坐在沈昭昭的对面斜斜坐着,尽量不与她照面。 马车渐渐往前走,沈微慈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也忍不住轻轻掀开帘子往外瞧,上回她想看,这回倒是没人说她了。 这时候天还未全黑,外头却已张灯结彩,五色灯笼映亮了整个街道,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人,还有路边各色的铺子小摊,比起裕阳繁华了不知多少。 第249章 再看那高楼,高不知几许,一眼尽瞧不见尽头,女子衣衫皆美,人人都瞧着富贵,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她看着这眼前繁华热闹,听着那似沸腾的人声,有一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她原来真的身处在这里。 她没在裕阳了。 身后的沈明秋见沈微慈出神,那光华从她脸上流转而过,袖口旖旎的垂下,安安静静的,脸上见不到惊讶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就是十分安静。 偏她看的入神,竟也不知道她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伸手扯了扯沈微慈的袖子:“看呆了?” 沈微慈这才抿出一个笑意,又放下了帘子。 一直没说话的沈昭昭这时候才忽然冷哼:“没见过世面,这种街道也值得看这么久。” 沈微慈没理她这话,又问沈明秋:“我们现在去哪儿?” 沈明秋也没理会沈昭昭的意思,就看着沈微慈笑道:“我们先去明月楼用饭,再去城内的法宁寺去求福,顺道求求姻缘。” “接着我们再去逛逛铺子,差不多就回了。” 沈微慈听到法宁寺就一顿,那里正是章公子与她相约的地方。 说着沈明秋看着沈微慈:“三姐姐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沈微慈便笑:“我觉得极好的。” 沈昭昭这时又不合景的发话,话语里无不讥讽:“也只你们想着要去求姻缘这种自欺欺人的事了。” “也是,去求求好歹能嫁个好人家呢,不然那些世家瞧着庶女的身份,怎么也不会先考虑的。” 沈明秋脸色变了变,也冷哼一声:“我们是没二姐姐嫡女的身份厉害,可做人却不一定比二姐姐差。” 沈昭昭听了这话脸色也一变,怒目瞪向沈明秋:“你现在敢这么和我说话?” 沈明秋冷笑:“庶出的也不矮你一头,倒是你天天将嫡庶挂在嘴上,莫非生怕人不知晓你是了不得的嫡女了?” 沈明秋现在可不怕沈昭昭了,从前侯府就她们两个,抬头不见低头见,面上和气,现在还多了沈微慈和她一个阵营的,人数多了气势也上来了。 况且她的婚事也不关二房的事,往后也没想来往了。 沈昭昭现在的名声在外头都臭了,她也不屑往来,巴不得再往上头吐一口口水。 两人剑拔弩张,沈微慈有心想劝,却见沈昭昭已经朝沈明秋扑了过去,两人便打了起来。 沈月秋岁数还小,手足无措的躲在一旁,沈微慈挡在她面前,又赶忙去拉人。 沈微慈其实是厌烦沈昭昭这样的性子的,大抵是她从小被娇养着,又是侯府里唯一的嫡女,老太太疼爱,又自小定了青梅竹马的婚事,从来顺风顺水,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 自己的到来或许就是她眼里的沙子。 尽管自己争不了她的一点东西。 沈微慈去劝半点儿起不了作用,反是沈昭昭看见沈微慈护着沈月秋,又劝着沈明秋的模样更加激怒了她,让她忽然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 第250章 明明从前沈明秋和沈月秋更像是她的小跟班,在外头也事事听她的,现在竟然与沈微慈更加要好了。 沈昭昭更加愤怒,手上也更加用了力,将沈明秋的发饰也弄乱了。 好在马车很快停在一座酒楼前,当沈思文来掀帘子的时候,便发觉了沈昭昭和沈明秋两人头发散乱,显然打得不清。 沈月秋年纪小,不过才十一,被吓坏了,一下子就扑到沈思文的怀里哭:“大哥哥,二姐姐好凶,还打三姐姐四姐姐。” 沈思文抱着沈月秋下马车,又皱眉看了马车内一眼,语气已是不悦:“不想出来便回去,别去哪儿都闹的鸡犬不宁的。” 说罢就就松开了帘子。 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沈微慈发饰完好,只衣领子被沈昭昭扯了扯。 她理了理领子,又对沈明秋和沈昭昭道:“我给二姐姐和三妹妹整理头发吧。” 沈昭昭却冷哼一声:“谁要你现在装好心了?” 说着就掀了马车窗帘子叫了自己丫头进来。 沈微慈也默然不答话,替沈明秋整理发饰。 刚才那一场,沈微慈知道自己去劝,沈昭昭一见了自己就会更加收不住脾气,但她就是故意如此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沈昭昭和文氏心里一道不得不拔的刺了,她现在也只能是拉拢一些侯府里的其他人,让他们对沈昭昭产生厌烦,自己往后好歹身后还有能公正说话的人,不至于和上回下双陆琪时一样,所有人都颠倒黑白,全都站在沈昭昭那一边。 沈微慈自己再清楚不过,许多事情的真假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谁会相信而已。 她细心替沈明秋将头发重新整理好,又看了旁边沈昭昭一眼,依旧好脾气的道:“我们在外头等二姐姐。” 沈明秋就直接拉着沈微慈下马车:“与她说什么,泼妇。” 说着就拉着沈微慈下了马车。 这声泼妇叫的沈昭昭气的快晕倒过去,曾几何时,沈明秋竟然敢这么对她说话了。 她眼里的怒气恨意,几乎快冒出火来。 下了马车,丫头递过来惟帽给她们带上,透过惟帽上的白纱,沈微慈仰头看向面前的高楼,约摸有五六层,每层挂着五彩灯笼,底楼两边琉璃灯盏泛出漂亮的烟波,很是富贵。 凉风轻轻吹拂起白纱上一角,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白净皮肤,滟滟如出水芙蓉,海棠经雨,不过心间一动,走了过去。 沈思文走到沈微慈身边,见她仰头看高楼,不由笑道:“楼上还有望月台,待会儿用完饭我们可去最高处看看。” 沈微慈还没来得及答话,身边的沈明秋就道:“望月台也没什么可看的,我还想早点去法宁寺去呢。” 沈微慈看着她,难得开了玩笑话:“你怕是想早些求姻缘不是?” 沈明秋作势要去捂沈微慈的唇:“我是去祈福的,你可不许乱说。” 沈栝和沈彦礼也走了过来,沈栝看着一幕笑道:“难得听见三妹妹的笑声。 第251章 ” 沈昭昭正在这时候从马车上下来,入目就是这一幕,曾经对她爱护的堂兄,曾经巴结她的两个庶妹,现在居然都围着沈微慈说话。 手上的帕子一再的捏紧,几乎要将帕子都捏碎。 沈彦礼看见沈昭昭出来了,却站在马车旁不动,就喊她:“昭昭,快过来我们一起上去。” 沈昭昭脸色不快,带上惟帽去沈彦礼身边,众人这才一起往酒楼走进去。 沈昭昭扯着沈彦礼的衣袖走在最后,有些赌气似的委屈道:“往后哥哥不许再和沈微慈说话。” 沈彦礼觉得这话有些没道理,况且他也觉得沈昭昭有些过了,低声对沈昭昭道:“三妹妹平日里都是让着你,哪里主动惹过你。” “她那么好的脾气,既然来侯府了,也争不了你什么,你这么容不得人做什么?” 沈昭昭咬牙,惟帽下的脸微微狰狞:“我就是见不得她,那天她还害我出了那么大的丑,让我还被父亲打了,被祖母罚了,哥哥难道不为我委屈?” 沈彦礼叹息:“上回你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你主动去挑事的?三妹妹给每人都给了荷包,也给你送去了,你自己不要,又去那样胡说一通,父亲自然生气。” “我便是想站在你这边,其他人就不一定,我们二房本就得了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你别再闹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往后还能相互帮衬来往。” “三妹妹容貌品行都不差,那章元衡也是个有前途的,往后对我们二房也是好事,你怎么还想不过来?” 沈昭昭咬着牙冷哼:“她过的好我就不痛快,我也一定不会让她过的这么顺的。” 沈彦礼隔着白纱隐隐约约看到沈昭昭里头狰狞的模样也皱眉顿住,拉着沈昭昭站在楼梯角低声道:“昭昭,别怪大哥怪你,你的确过分了些。” “你那性子该收一收了,不然往后还要闯祸。” “三妹妹不过一个没有姨娘的庶女,往后嫁妆都得看我们母亲的脸色,她敢翻什么浪?你与她计较,着实没必要。” 沈昭昭一把甩开沈彦礼,瞪着他:“我偏与她计较,父亲因为她打了我两回,外头的我和母亲的名声,还有父亲的官职也全因为她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做什么不恨她,难道哥哥就不恨么!” 说着沈昭昭甩开沈彦礼的手就大步上楼。 沈彦礼站在原地看向沈昭昭的背影,暗暗叹息一声。 第252章 上到四楼的包厢雅间,越往上来往的人就越少,到了四楼,听身边沈思文说,统共也只有八间包厢,要提前一月预定下来才能有位置。 沈微慈打量一眼,门栏屏风都有讲究,高架子上还放着名贵兰草,暗暗散着幽香。 包厢内更大,用屏风隔了几间屋子,小塌矮几罗汉床,应有尽有,便是在这儿住一夜,也能住下。 四扇大明镜窗外便是人来人往的街道,挂在街道旁的灯笼一望无际,犹如一条长龙。 屋子内更是暖和如春,即便窗外冷风吹来,也并不觉得身上冷。 饭菜上来时,近二十道菜,他们统共也才七个人而已。 沈思文还叫了琵琶女来唱曲,又有侍女送来温酒,每人斟了一杯,满室酒香。 沈微慈看着手上小小杯盏里的温酒,又看旁边沈明秋喝了下去,也将杯中的酒饮尽。 微微的苦涩还带着一丝丝的甘甜,她竟也觉得没那么难喝。 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烟花声,沈微慈跪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见外头的声音不由侧头看过去,天际处亮起火树银花,一场一场,映亮了她的眼睛。 她还未见到过这般繁华的景象,这便是富贵迷人眼的盛京么。 只是她看烟花,对面楼的人在看她。 长街两边皆是高楼,离的也并不远,沈微慈这番美貌,早落入对面看过来的眼里。 沈思文注意到对面许多双眼睛往这边看,这才发觉沈微慈的脸是有多招人,便叫侍女将垂帘放下来。 席上说的是京师最近的趣事,沈微慈认不得人,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便不开口。 忽然沈栝问她:“三堂妹,听说你要和毅勇伯爵府的章二郎定亲了?” 沈微慈一顿,想着这事竟也连三房的都知道了。 她抿了唇笑:“还没定下,四堂兄可别外头说去。” 沈栝笑:“自然不会。” “那章二郎我与他有过几面,最是君子,三堂妹嫁给他,算是选对了人了。” 沈微慈并不想让这事人人都知,也好应付后头的变故。 她眉眼里依旧带笑:“全是父亲和嫡母为我安排。” “我也只听父亲提过,只是还没说亲事,也不知成不成的。” 沈昭昭这时候忽的冷笑一声,众人便看向她,不明这声冷笑是为什么。 沈昭昭见众人看她,脸上的神情很冷,淡淡道:“你们瞧我做什么?要不是我母亲好心,她这辈子也别想嫁这么好的亲事。” 沈彦礼的脸一沉,皱眉紧紧捏着沈昭昭的手腕:“你闹够了没有?” 场面正僵时,外头忽然传来侍女的声音,说是永安侯府的来拜见。 沈昭昭听见脸上一喜:“许哥哥来找我了。” 说着就喊:“快让他们进来。” 推门被推开,只见两名男子含笑进来,一人一身雅致白衣,玉冠束发,面容俊秀,便是许知安。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淡绿衣男子,面容亦俊秀,但身姿风度比我许知安差了些,稍有些纨绔贵族子弟的轻佻,眼含邪气,却玉面朱唇。 第253章 这人便是永安侯府的嫡次子许青。 许知安扫了眼屋内的人,便朝着众人作揖,十分有礼:“今日本与彦礼兄有约,刚才在对面楼瞧见了,便带着弟弟提前来了,叨扰各位了。” 沈彦礼忙叫侍从再去拿两个蒲团来,又招呼许知安:“知安兄客气,快来一起。” 许知安与许青便笑着过去落座。 只是许青的目光一直流连在沈微慈的脸上,刚才惊鸿一瞥,直叫他看呆了去,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美人身边。 这会儿坐近了瞧,瞧着对面那云眸杏脸,螓首蛾眉,一时又看的呆了。 沈微慈注意到那道目光,微微抬起眼帘往对面看去,便见着一道痴迷大胆的目光,便微微蹙了眉,又偏过头去。 许知安也注意到了自己弟弟的目光,桌底下掐了他一把,叫他别失仪。 虽说他知道沈微慈的身份不过一私生女,但明面上也该有规矩,毕竟还是侯府的人。 许青被自家大哥一掐,回过神来,连忙笑着去端起酒壶给众人斟酒。 “今日难得撞见了,我来请客就是。” 沈思文忙推拒:“你客气什么。” 许青莫名的有一种要在美人面前表现一番的心思,无论沈思文怎么推拒,他也豪爽的非要请客。 沈思文说不过,也只随他去了。 沈昭昭见许知安来,脸上这才多了笑意,虽说没坐在一起,却是羞涩的看着许知安说话,沈彦礼就陪在旁边一起笑着说话。 许青却站了起来,拎着酒壶走到沈微慈身边弯腰:“这位可是慈妹妹?第一回见,真真是美人儿。” 这般轻佻的话,寻常人是说不出来的,可落到许青身上却是张口就来。 沈思文见沈微慈低垂着头不语,便对许青道:“我三堂妹怕生,你可好好说话,别吓着三堂妹了。” 许青一愣,低头看向沈微慈那勾人眼角,那白玉般的下巴,和那婉婉妩媚的容姿,这般近了又闻到她身上香味,不由身上一股燥热,身体已躬身到沈微慈面前为她斟酒:“刚才说话冲撞了妹妹,我给妹妹赔罪。” 说着他自己端来一杯,眼神痴痴看着她,杯子捧到她眼前,就要与沈微慈碰杯。 沈微慈没想能遇见这般人,余光处见着许青勾着腰站在她身侧,青衣袖口垂在她眼前,身上还有股脂粉味,面上是俊俏的白面小生,里子却是荒淫无度的纨绔子。 她又看着面前被他斟满的酒杯,举起杯子来笑了笑,却不说话,掩袖饮了。 那似羞非羞的风情,只叫许青看迷了眼,即便沈微慈连一个眼神都未给他过,他却是迷了魂儿似的像是恨不得能在她身边打滚亲近。 那一双白玉手,朱丹唇,生来便是让男人好好把玩品鉴的,这样的人要是能藏在屋里,不知该是什么趣味。 他脑子里已遐想了几个来回,碍于沈微慈现在是侯府三姑娘,也不敢太放肆,又回去坐着了,只是目光却都往沈微慈身上看,心猿意马的。 第254章 用完饭,沈昭昭拉着许知安要去看河灯,许知安其实并不愿与沈昭昭在外头让人碰见。 现在外头传的沈昭昭刁蛮任性的名声颇多,身边的好兄弟也常拿这些天外头的流言来打趣,他面上虽跟着玩笑,还替沈昭昭开脱,但心里已经渐渐对这个影响自己声誉的未婚妻子产生了厌烦。 现在将来岳丈被贬官,这事大房的一直没管,说明也是放弃了二房的了,不然仅凭着宋国公府的关系,怎么也不至于会贬官。 家里母亲也对这门婚事多有怨怼,要不是两家一直交好,又从小定亲,再又顾念声誉,母亲估计都要来退亲了。 这些天其实许知安退亲的想法也来回过几次,自己定然不可能身边只有一个女人,现在自己身边也有两个喜欢的通房,也打算抬为妾室,要是沈昭昭嫁进来吃醋大闹,他也觉得头痛。 又看沈昭昭这般依赖自己的模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两家常来往,自己心里是有几分喜欢沈昭昭的,只是不喜欢她性子罢了。 他强忍着顺着她,又叫许青和沈彦礼一起去。 沈彦礼自然要陪同,虽然定亲了,可到底还要兄长陪在身边。 许青却跟着沈栝凑到了一起,对着大哥道:“我就不去了,我与栝弟聊的正好,就与他们去了。” 许知安还不懂自己弟弟的心思,他看了一眼正与沈明秋说话的沈微慈,站在那处娉婷柔美,一颦一笑皆化春风。 他收回视线,又看向许青,语气里有些警告:“可别做混账事。” 许青连连点头,催着大哥快走。 沈微慈见许青没跟着走,眉间已不由蹙起,站在沈明秋身侧,又背对着许青。 一行人又往法宁寺去。 马车内的沈微慈心里有些忐忑。 上回章元衡来信,她未回信给他,也不知他有没有在等她了。 到了宁安寺内,来往的人络绎不绝,灯火通明,犹似白昼。 上了一台台阶梯,又去领了香火进去寺庙里祈福,再领一个碗去接主持布的福禄粥。 队伍排了长长一排,沈微慈往旁边看去,便见另一排阶梯上去的树下站着一人,那人的身形尤为熟悉,再细细看一眼,不是章元衡是谁。 沈微慈心间一动,瞧着那孤独的身形,不忍失了约。 前头队伍正长,要轮到也要许久了,她再回神想往章元衡方向看过去时,却见着面前一道青色身形挡过来,再看就是许青那布满笑意的轻佻眼睛。 沈微慈头上戴着惟帽,看见许青凑过来,不由后退了半步,眼底也掩不下厌烦。 许青却问:“慈妹妹在瞧什么?可是瞧那边摆着的驱邪香囊,我去为妹妹买一个过来。” “正好妹妹大病初愈,正好用的着的。” 那香囊是用信徒香灰和朱砂混合包在一起的,寺庙里常有,常佩在三岁前的小娃娃身上,或是病榻前驱病气。 沈微慈摇头:“劳许二公子挂心,我也用不着的,不过随意瞧瞧罢了。 第255章 ” 沈微慈的声音又客气又温和,许青听的心头一荡,又想要凑近。 沈明秋怎么看不出来许青这番特意讨好,从刚才席上就见着他眼睛几乎没从沈微慈身上落下过,不由眼含笑意,看着两人。 正这时后又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许二公子。” 许青疑惑的转头,一见却是章元衡,不由诧异道:“你是?” 章元衡与许知安相识,自然认识许青,只是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瓜葛,也只是认识这个人而已。 章元衡见着许青眼里的疑惑,笑了下:“毅勇伯爵府章家的,现在门下省任起居舍人一职。” 许青恍然大悟,连忙作揖:“怪我没认出来,章大人勿怪。” 章元衡笑:“随意些便是。” 排在前头的沈思文和沈栝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见着是章元衡,也抱手问了两句话。 章元衡笑着与他们寒暄几句,接着眼神越过许青,目光看向沈微慈,又是一笑:“沈三姑娘。” 沈微慈没想到章元衡也见着了她,还主动走了过来,掀开面前白纱看向章元衡,眼里漾笑:“章公子。” 那眼波往章元衡身上看一眼,一个来回里已有欲说还休的情意,看的章元衡呼吸一滞。 等他再想多看一眼时,那白纱已落下,佳人面容在白纱下若隐若现,忽然叫他有些抓心挠肺的想见她。 许青眼神在两人间来回,沈微慈对章元衡那一掀白纱,惊鸿一面,为的是什么,他久经风月场,怎么能不知。 心里没来由生了股气来。 看上眼的人满眼没有自己,却对一个木讷书生青睐,怎么不气。 况且他们永安侯府门第不比伯爵府的好?他父亲还是朝中五品京官,姐姐也是宫中妃嫔,叔叔虽未在京,但也是中州司马,怎么瞧着这情形,像是他是他们两人中间的灰尘似的。 一时告辞走了。 章元衡看向那薄纱下的脸庞,又朝着沈思文抱手:“在下可能请沈三姑娘去一边说两句话?” 沈彦礼不在,沈思文作为侯府三房长子,在外头自然也算沈微慈的兄长,章元衡问他也是有凭据。 沈思文知道两家正在议亲,笑了下,怎么可能不答应。 章元衡处处礼节周到,也顾全姑娘名声,磊落光明,也侯府的人都在,自然答应。 他笑道:“只要我三堂妹答应,自然可以。” 章元衡便将目光往沈微慈身上看。 沈微慈往周遭看了一圈,虽说心底有些忐忑,知道这些日子见章元衡要被宋璋知道,他定然要来找自己麻烦,本是不该见的。 可又看章元衡看来的眼神,又想宋璋现在定然在宫里,她单独与他说两句话也无妨的,便点头应下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往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走,待走到石栏边,章元衡第一句话便是问:“沈三姑娘怎么不回信?” “可是觉得上回见过后,觉得在下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么?” 那声音微微有些失落,像是受了好久的相思苦,让沈微慈也微微动容。 第256章 夜风微微拂来,拂过沈巍慈惟帽上的白纱,拂过她衣角裙摆,白底雀花的锦衣布料微微摇摆,更显得那腰身纤细,袅娜聘婷,在簌簌吹来的冷风中,颇有神姿。 路过的人也忍不住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即便瞧不甚清楚那惟帽下的容貌,便是那弱柳扶风的仪态,时态纤浓,腰细惊风,便也能够遐想到那白纱下该是怎样动人的容貌。 因这处稍高,风有些大,沈微慈纤手拢着白纱,不叫白纱扬起来,又听章元衡微微有些不安的声音,笑了一下:“章公子想多了,只是我如今不便给章公子回信,毕竟亲事在议,再私下来信,总有些不对。” 章元衡听了这话微微放心了些。 又听沈微慈细细声音:“上回从章公子那儿回来,章夫人可觉我有哪里不好?” 章元衡听沈微慈问他这话,喉咙里一哑巴,欲言又止。 他哑了半天才生涩道:“我母亲对沈三姑娘的印象极好的。” 沈微慈听出章元衡话里的迟疑,又瞧章元衡眼神偏过去未看她,不由道:“章公子如实告诉我便是,不管什么话,我都能听的。” 章元衡一顿,随即目光看向沈微慈,他在原地哑了半天,脱口而出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他摇摇头:“我没有隐瞒,母亲也想你快些进门的。” 说着章元衡垂下眼睛:“我母亲应该后日就会来提亲了。” 说着章元衡又一顿,声音沙哑:“微慈,你信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你是我认定的一生一世的人。” “我身侧只会有你一人。” 这还是章元衡第一回叫她的名字。 那声音很轻,像是含着一些莫名的情绪。 沈微慈猜不透那是什么情绪。 她只是略微诧异的看向章元衡,即便他这样郑重的海誓山盟,却并不能让她心安一分。 她看着章元衡低声道:“章公子,其实我不是不讲情理的女子,你若有为难处,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尽告诉我便是,我们可以一起想法子,我更不会为难你的。” 章元衡听了这话,身体顿住,喉咙里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他沉默了半晌,还是摇摇头:“我没有难言之隐,我只是想娶沈三姑娘而已。” 沈微慈听罢这话,又细细看章元衡两眼,她点点头:“那我等你。” 章元衡听着这句我等你,又是一阵失神。 他忽想起了什么,叫来身后的随从过来,从随从手上接过东西又送到沈微慈眼前:“这是沈三姑娘上回还我的,再拿回去吧。” 沈微慈瞧着眼前的东西,犹豫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来:“上回我原以为章公子有难处,才叫丫头还了回来,现在我明白了章公子的心意,我一定好好保留。” 说着沈微慈将东西交给身后的月灯,又朝章元衡笑道:“这些天章公子也别再给我来信,我在侯府里一切好的,等我们亲事定下再来信,那时候便能名正言顺了。” 亲事未定下,私下里来往书信,要是被有心人传话了,是有些影响女子清明。 章元衡忙朝着沈微慈躬身作揖:“沈三姑娘,是我思虑不周,我给沈三姑娘赔罪。” 沈微慈看章元衡动不动躬身赔罪,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去扯了扯他袖子:“章公子怎这点小事就要赔罪?” “往后你要是真做对不住我的事怎办?” 第257章 章元衡一愣,那衣袖上轻柔的力道转瞬即逝,他喃喃道:“往后我若对不起沈三姑娘,便叫我跪在沈三姑娘前赔罪,任沈三姑娘处置。” 沈微慈笑:“我信章公子的。” 章元衡更是如鲠在喉,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头沈明秋身边的贴身侍女过来:“三姑娘,我家姑娘叫我来叫你,就快排到了。” 沈微慈便看向章元衡:“章公子如何安排?” 章公子看着沈微慈,想邀她去逛庙会,听她刚才的话又觉两人现在还不合适,连单独说句话也不能,一时又罢了。 可他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即便瞧不清楚她面容,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温柔的笑意,还有她身上那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都叫他舍不得就这么走。 好不容易见一面,挨不住相思写了信过来也得不到回音,只这片刻两人能呆在一起。 只是周围人潮穿梭,许多他想倾诉的话,也克制的难以启齿。 那些亲近私语,他在这些天每每想起心间都一热,想到她往后成为自己枕边人,那些话便可以对她说了,不由又心生雀跃。 他犹豫一下,看着沈微慈:“沈三姑娘待会还逛寺庙么?我待会儿陪着一起吧。” 沈微慈笑了笑:“好。” 说着转身往沈明秋身边去。 寺庙里人来人往,沈微慈跟着去领了施粥,又跟着去求了签。 旁边沈明秋和沈月秋的姻缘签都是上上签,偏偏沈微慈抽了个下下签。 那白须主持看着拿着签微怔的沈微慈笑着道:“水路逢山须自渡。” 沈微慈反应过来那主持的话,虔诚的拜了一礼。 无论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对于沈微慈来说都没有关系,她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命运,完全的交付给姻缘。 旁边沈明秋安慰着:“三姐姐要不再去重新求一个吧。 沈微慈笑笑摇头:“我也未当真。” 几人说笑着出来,章元衡站在不远处,从沈微慈手上那根下下签落下来时身形就一趔,微微有些失魂落魄。 沈微慈眸子转向微微失神没有跟上来的章元衡,原以为他在意那根签,想宽慰他两句,他却忽然走之至她的面前,低着头:“沈三姑娘,刚才家里来人说有些事情,我需得回了。” 沈微慈深深看着章元衡,她没有多问,只是掩下失落点点头:“章公子家中有事,自然该尽快回去,只路上也小心些,今日人多,别赶急了。” 章元衡抬头看着沈微慈,她白纱下的面容仙姿玉色又充满温婉的坚韧,她有许多不似寻常女子的地方,他当真想娶她。 他点点头,掩下眼底的愧疚,转身离去。 腊八的冬日里已经很冷了,听说京师里过了腊八,再过不了几日就要下雪了。 沈微慈看着章元衡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沈明秋夜看向章元衡的背影:“我之前早就听说过章二郎龙章凤姿,年纪轻轻就已得圣上青睐,再过几年高升是必然的,三姐姐这门亲事当真是选的好。 第258章 ” 沈微慈侧头看向沈明秋笑:“你自然有你的如意郎君等着你的。” 说话间风声渐大,带起寺庙里的铃铛当当作响,沈微慈抬头间看向天际,漆黑的夜里亮起烟花,一瞬间又将夜空照亮。 接着晚风吹散了她一缕发丝。 这头皇宫的明德殿内,正在行宫宴。 皇帝坐在最上,长公主和皇后坐在一起,笑着说话。 下头慧敏郡主和沈大老爷坐在一起的,再下就是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和二老爷,以及皇帝的几个宠臣。 对面则坐着四个皇子,和皇帝身边得宠的公主。 宋璋就坐在慧敏郡主旁边,独自一张桌子,看了眼大殿上跳舞的舞姬,又听旁边那几个宠臣一个劲的巴结敬酒,便意兴阑珊的低头。 跪在旁边的宫女将斟满酒的玉杯送过去,他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低头饮尽。 宋璋坐在其中,旁边的慧敏郡主看向宋璋:“皇帝是不是赐给你一个楼兰公主?” 宋璋淡淡嗯声,又去低头喝宫女送过来的酒杯。 慧敏郡主皱眉:“我昨下午回去,那侍妾便主动过来我那处磕头问安,却是委委屈屈的,我一问,原是你还没碰过她。” 说着慧敏郡主的神色严肃:“宋璋,我早给你说过,宋国公府嫡出一脉里,子嗣全指望你了,你祖父次次来信便说子嗣,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说着慧敏郡主倾身靠近宋璋,低低严肃道:“平日里见你也找不到人影,今日你便实话告诉我,外头传你伤着了,可是当真?” “若当真,我也好请人来为你医治,这事可拖不得。” 关于子嗣这话,自宋璋回京,耳朵都几乎快听出茧子。 心头早已生出几分厌烦。 他看了一眼母亲,冷淡的黑眸些许无情:“什么女人都配生我的子嗣?” 慧敏郡主一愣,随即看着他:“今日下午我陪你外祖母闲聊时,说起你的亲事,便是五公主,你意下如何?” 正这时对面的五公主昭柔看过来,宋璋连一眼也未看过去,就是冷漠的否认:“不如何。” 慧敏郡主气的一噎。 这个儿子小时候在宫里外祖母身边长大,稍大一些又跟着他舅舅和祖父,养在她跟前也不过两三年。 去年春回京来,又常住在国公府和私邸里,去侯府的屈指可数。 母子两人其实是生疏的,有时候坐在一起也不知开口说什么话。 慧敏郡主觉得自己身为他母亲,该为他操心亲事,偏偏一提这话,母子两人的生疏便似更深了。 但宋璋已快二十三的年纪,再不娶妻,着实说不过去了。 她耐下性子问:“那你喜欢谁?你便说给我,不管京师内的哪家贵女,我都为你说来。” 偏偏宋璋便不说话了。 慧敏郡主也没了法子,直接道:“你以为拖着就能成了?年后皇帝赐婚下来,你不喜欢五公主,也没得选了。” 宋璋眼神淡淡:“母亲不用操心就是。” 这话是再说不下去的,旁边沈大老爷瞧着慧敏郡主被气着的样子,叹息一声揽住慧敏郡主的肩膀:“宋璋如今有自己的主意,你也少操心一些吧。 第259章 ” 慧敏郡主跟着叹息,到底没开口。 上头的皇帝时不时被下头人敬酒,酒至正欢,鸣鹤忽然过来宋璋身后,小声的说了一句。 宋璋看了眼面对的李容山,思索一瞬,推开再递过来的酒杯,起身跟着出去。 李昭义看着宋璋出去的背影,又低下头来。 出至殿外,宋璋一身玄衣站在角落处,守卫的侍卫自觉退开五步,又转过身去。 鸣鹤走到宋璋身边,小声道:“放羊羔利的子钱家查到了,是御史大夫夫人的一个远亲,前三年来的京,专营此事,且做皮肉生意,还不上来的,便用黄花闺女卖去青楼抵债,这勾当已做到安绍,清郧去了。” “且手底价子众多,又十分小心,寺庙里常换上家,查了这么久也才只查到这么一点苗头而已。” 说着鸣鹤看着宋璋小声道:“那御史大夫陈钟是二殿下的人,能做这么久,又没闹出动静来,定然是有人在暗中施压的,会不会……” 宋璋挑眉看了鸣鹤一眼:“放羊羔利是大罪,陈钟最是明白,此事有些蹊跷。” 说着宋璋略一思索:“你叫人去那远亲老家好好查查他,这人出现的突然,像是故意给我看的。” 鸣鹤诶了一声,正欲走时,又被宋璋拽住:“她呢。” 鸣鹤脑中一空白,忽然明白过来宋璋口中的她是谁了。 他忙凑上前低声道:“今日沈三姑娘出府一直跟着侯府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一起,先去酒楼里碰上了永安侯府的大公子二公子,后头又去了法宁寺,在那碰见了……” 鸣鹤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给宋璋道:“在法宁寺碰见了章元衡,他就过去找沈三姑娘说话了。” 说着他看着宋璋渐渐沉下来的脸色,犹豫一下又道:“后头沈三姑娘和章元衡又单独说了会儿话……” “不过也没说多久,后头章元衡不知何故又先走了。” “倒是那永安侯府的许二一直缠着沈三姑娘说话,属下瞧着沈三姑娘也不爱搭理他。” “但那个许青殷勤的很,一直不停的给沈三姑娘买东西,不过离得远,也不知道沈三姑娘收没收。” “后头属下又收到手下来的消息,就先进宫来找将军,沈三姑娘那头让萧风在那头看着,估摸着这会儿该是在逛铺子。” 宋璋脸色微沉,听了鸣鹤的话斜斜看他一眼:“让你拦的信呢。” 鸣鹤忙道:“这些日子没见有来往信件,就前几天章元衡来了一趟,属下的人见着来福往临春院去了,打了他一顿死犟着说就是带话,没信,我瞧着再打就估计也没口气了,也就饶了他了。” 宋璋凤眸里深深,转身又回了大殿。 - 夜里马车缓缓的停在了建安伯爵府的门口,沈微慈跟着沈明秋从马车上下来,许青就十分殷勤的跑过来,一把就拿过了月灯手里的东西:“我替沈三姑娘送进去。” 月灯只觉得手上一空,再抬头许二已经抢了她的活干了。 第260章 再看许青弓着腰往姑娘那头凑的样子,她都觉得无奈。 明明是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怎么做起事情这般不着调,些微的有些放浪。 沈微慈也颇无奈,伸手要从许青手里将东西拿过来:“这东西不重,我自己来拿就是。” 许青却闪了身:“举手之劳,为沈三姑娘拿东西值得的。” 沈微慈脸上无奈,刚想说话又听沈栝惊讶的声音:“二堂兄,你怎么在这儿?” 她微微一愣,抬起头才看见宋璋正站在大门口的阶梯上,一身黑衣与暗色相融,胸前是金色大团花,玉冠束发,长眉入鬓,冷峭矜贵的眉眼半隐在寂寂夜色中,仿佛带着捉摸不定的寒凉。 那双凤目与她四目相对,正脸色阴沉的看着她,即便两人隔着些距离,她也能感受到他眼里的讥诮。 那样的清晰的讥诮。 沈微慈心下一顿,又看沈栝和沈思文过去找宋璋搭话,沈明秋又对着她笑道:“既然许二公子有这份心,三姐姐让他拿就是。” 沈微慈余光又见许青凑上来,想着让他拿便拿着,再纠缠下去只会更麻烦,进了府他也不缠着自己了。 她拢着手,微微偏头低眉看着许青:“那有劳许二公子了。” 说罢她收回视线,走过许青身前往前门阶梯走。 许青喜滋滋的抱着东西跟在沈微慈的身后,瞧着那眉目间的动人神色,暗叹明白了何为芙蓉秋水。 他目光全在沈微慈那若隐若现的侧脸上,贪婪的要看多看一会儿,只是才跟着上了两步阶梯,忽然肩膀一疼,再抬头时,只见宋璋抬起腿,脚就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让他再不能往上走。 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宋璋用如此侮辱的动作羞辱,许青涨红了脸,抬头看向宋璋就骂:“宋璋,你别欺人太甚。” 两人本是有仇,许青要不是没宋璋功夫厉害,估计都能扑上去咬了。 旁边沈思文看着这一幕,微微诧异的看向宋璋,这许青什么事也没做,怎么看样子像是惹着他了。 已经跨进了前门的沈明秋和沈月秋听到声音也转过了头,就正见着宋璋拿腿压在那许青肩上,压得那许青又往后退了一个台阶,不由也是一脸诧异。 沈微慈脸色微苍白的看着这一幕,她看向旁边宋璋侧脸,见着他脸色冷淡,居高临下,手上按着剑,看不出什么神色,却莫名觉得他现在心情极差。 又听他冷冷倨傲的声音:“欺人?侯府是你能来的。” “往后我再在侯府看见你,就直接叫人卸了你一条腿去。” 许青在沈微慈面前出了这个大个丑,还被这样羞辱,当即气的破口大骂:“宋璋,你不就是得皇帝信任么,你得意什么!” “我今儿惹你了没有,你竟然这样羞辱我,信不信我告到我姐姐那儿去,让姐姐再去皇帝那告你状!” “再说我怎么不能来侯府了?你宋国公府的人,侯府与你什么相干。” 沈思文也觉宋璋过分了些,低声道:“许青一路没做什么,还一路送回来,帮着三堂妹拿东西,是不是有些误会?” 第261章 宋璋没理会沈思文,冷笑一声放下长腿,伸手就拿过许青怀里的东西,接着就一脚给他踹下去:“你只给我记住我今日的话。”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说罢不再理会滚在地上的许青,转了身就走。 沈微慈怔怔看着这一幕,看许青哎哟着疼的在地上打滚,虽说许青好色缠着她,到底也没做太出格的事情,更没有动手动脚,不过是献殷勤勤快些,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可怜。 又看他身边仆从赶紧去扶,沈思文也走过去说话,她又侧头看向已经消失在夜色里的宋璋,忽想起自己的东西还在他手上。 她心里一僵,忙叫月灯去追宋璋去将东西拿回来。 月灯诶了一声,忙往夜色里去。 沈明秋看着沈微慈:“二堂兄今儿怎么了?许二公子没惹着他吧。” 沈微慈摇摇头,又看一眼被仆从扶着一瘸一拐上马车的许青,对着沈明秋道:“已经夜了,四妹妹先回吧。” 沈明秋点点头,这会儿的确天黑了,便拉着沈微慈一起走。 才走了一段路,沈思文在身后叫住她:“三堂妹,你等一下。” 沈微慈顿住步子,转身见着沈思文朝她走来,便等在原处。 沈思文几步过去沈微慈的身边,低头看着她夜风中低垂的脸,温婉白净,柔美的像是春水。 今日逛铺子逛了许久,她的头发微微落了几根,冷风拂过去,鼻头和脸颊泛起微红,眼中烁烁,妩媚不似人间尤物。 想着难怪许青那般献殷勤,便是他看了都觉得吃惊的地步。 他低声道:“那许青平日里是个好酒色的,府中养了许多美姬,你平日里是该离他远一些,别被他招惹上。” “但他毕竟是许世子亲弟弟,你二姐的小舅子,我不好明说,你且注意些就是。” 这似关切的话叫沈微慈一怔,想着自己初进侯府时还许多人不待见好,如今已能够有人替她想,这便是好事。 其实她本也对许青没什么好印象的,这种纨绔世家子,她也根本没考虑。 她点点头,眼含笑意:“谢大堂兄提醒,我会注意着的,往后避开他些。” 沈思文点点头,又低声道:“你上回给我我母亲做的香囊,我母亲用着实好,夜里也睡的好了,再过些日是我外祖母生辰,你能再替我做一个么,我外祖母年岁已大,入睡困难,看看是否有用。” 这样能拉拢人心的事情,沈微慈自然是愿意。 她抬头看向沈思文笑了一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大堂兄既有需要的,我再做一个就是,也花不了什么功夫的。” 沈思文一笑:“那辛苦你了。” 沈微慈笑:“大堂兄客气了。” 两人不过寥寥几句话,沈思文看着夜色,又见沈微慈身边丫头不在,问了才知去追宋璋去了,便道:“现在天黑,我送你一程。” 沈微慈看沈思文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手上都提着灯笼,都是一府堂兄妹,也就应了。 第262章 两人一路都未在说话,沈思文走在前头,沈微慈就跟在他后面。 一直走到临春院门口,沈思文才停下,对着沈微慈道:“你进去吧,我先回了。” 沈微慈点点头,又道:“大堂兄路上慢些。” 沈思文一顿又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又笑道:“好。” 沈微慈站在原地,看着沈思文走了才往院门口走,才刚走了两步就顿住,只见宋璋正站在她里屋内的窗前看她,背后是昏暗的烛光,眼神冷淡,身姿挺拔。 月灯就出来迎到沈微慈面前,脸色有些惊慌,却又不敢说话。 沈微慈沉默的垂下眼帘,又给月灯一个安心的神色,往屋里面走。 她让月灯就等在帘子外,也叫其他两个丫头先去打热水去,自己就掀开帘子进去。 窗户已经被他合上,她进来的时候正见着他坐在她平日里坐的小椅上,他的身体高大,阔背长腿,坐在那椅子上满满当当。 又见他双手懒洋洋搭在椅子扶手上,玄色锦衣衣袍下坠,跟着还有他腰上的那枚白玉吊坠跟着在半空中摇晃。 他的目光自沈微慈进来就落在她身上,冷清矜贵的神色里上下打量,从她鬓发上一寸一寸落到她纤细的腰间,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讽刺。 沈微慈忍受着宋璋的打量,余光处扫过放在桌上的东西,还是完好的放着,她微微松口气,这才看向宋璋:“谢二堂兄送东西来,只是这会儿夜了,二堂兄还是快回吧。” 宋璋夜里过来丫头都见着,她难保外头没有沈昭昭的人看见,要是又乱说些什么出来,的的确确是不好解释的。 她目光又落在那紧闭的窗上,想走过去将它打开,两人堂堂正正在屋里头说话,旁人说不了什么。 她走过去想要打开花窗,路过宋璋身边时却被他紧紧捏住手腕,沈微慈挣了挣也没挣脱,不由低头看向宋璋,黛眉蹙起:“二堂兄到底要做什么?” 宋璋目光落在沈微慈的脸上,又想起刚才沈思文送她回来,两人站在院门口说话那幕。 她眼眉含笑,发丝翩飞,晕红的脸庞妩媚又柔弱,引得让沈思文也多往她身上看。 此刻在昏昏烛火下,她脸颊上被冷风吹出来的红晕犹在,秀气又妩妩的脸蛋因燃了烛光愈加温婉,他心里憋着一口气直到现在,恨她怎么总是到处都能勾引得了男人。 捏在她手腕上的手指紧了紧,他冷着脸看她:“才来侯府多久,连三房的人都不放过了?” 沈微慈一瞬间明白了宋璋的意思,她瞪大眼睛看他:“二堂兄怎能胡说,大堂兄不过顺路送我回来罢了,岂是你想的那般龌龊。” 宋璋不过也只是不高兴沈微慈对沈思文含笑,他倒是知道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不说两人堂兄妹关系,便是沈思文本早两年就该成亲,只是他未婚妻子因前两年生了病,这才拖了两年。 他知道沈思文对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十分情深,他只是不高兴沈微慈和任何男人站在一起。 第263章 他那话本就是憋在心里的气话,想故意讽刺她,此刻看她苍白的面容,他便冷笑:“那许二呢,巴巴围在你身边,殷勤的给你拿东西,你该不会也动了嫁进永安侯府的心思吧。” “我倒是小巧你的手段了,是个男人你是不是都要去勾引。”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为何总抓着她不放,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她连解释也懒得解释。 她只想宋璋能放过她,别总将眼睛盯在她的身上。 她有些疲累的看着宋璋:“我既然已在二堂兄心里是这样的人,二堂兄何必总来问我?” “我不过这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也当不起二堂兄这般上心。“ “况且侯府门第不是我想进便进的,二堂兄放心便是,我没要进永安侯府的打算。” 宋璋听罢沈微慈的话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伸手指着桌上的东西嗤笑:“哦?那桌上的东西谁给你买的?不是许二?” 你口口声声说没嫁侯府的打算,可你是怎么做的?让许二缠着你,还叫他替你拿东西。” “怎么,又觉得伯爵府的比不上侯府了?“ 沈微慈简直被宋璋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气的颤了颤,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这样误会她。 难道出身比不上他们这种天之骄子,就连品行也要被他们看低一等么。 她脸颊苍白,声音颤颤:“我认得清我自己的身份,我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奢望那些我够不着的东西。” “二堂兄这般毫无道理的话,便是侮辱我品行,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二堂兄夜里闯进我这里,说了这么些侮辱我的话,端的是身份高贵,可也只会欺软怕硬,也丝毫不顾忌男女之防。” 宋璋被沈微慈的话气的快要气笑,他随手拿起桌上被包好的东西冷笑着看着沈微慈:“这是漪罗坊的东西,你能买的起?” “一尺布便是十两银子,你才多少月例,你别说是沈思文替你买的。” 沈微慈看着那用纸包着的东西被宋璋拿在手里,上头盖着漪罗坊的印,她本也是第一回听说这铺子,颤声道:“这是四妹妹送我的,我陪着她一起去铺子逛的。” “四妹妹要送我东西,推脱不过,我这才收下的。” 说着沈微慈看向宋璋:“我并不知道漪罗坊的东西不菲,且那也是小东西,四妹妹给我说并不贵重,我这才收下的。” “小东西?” 宋璋脸色已沉了下来:“漪罗坊是成衣铺,你倒骗我是小东西。” “沈微慈,你当真是撒谎成性。” 沈微慈看着宋璋冷着脸说完就要去拆开,心里一跳,惨白着脸慌忙过去按住宋璋的手,惊惶的看着他:“那铺子不只卖成衣,也有小东西的。” “但二堂兄要这么认为便这么认为便是,我也不想多辩解,这会儿夜深了,还请二堂兄离开。”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模样便知是她心虚了,与他想的果然一样。 沈明秋那点月例钱能有多少,买的起两身衣裳,再有沈明秋姨娘之前不过一侯府丫头,更不可能有什么银子了。 第264章 瞧着刚才许青那模样,怕不是为了讨好她,多少银子也舍得。 他只是心里发恨,为什么一个二世祖许青给她买的东西她便收下,还这么在意,而自己精挑细选给她选的东西,她却弃如敝履。 宋璋越想越是脸沉。 心里头的那口抒不了的气便堵的他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他送的玉镯子不比她这破衣裳来的贵重。 当真是不识好歹。 也是,她一直都是不知好歹的。 宋璋看她手上紧紧捏着他手上的东西,像是怕他拆穿她的谎话一般,嗤笑一声便要揭穿她。 沈微慈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的。 他只手上轻轻一用力,便轻而易举的从她手上将东西拿过去,低头看着她惊慌的神色,举着手,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就要打开。 沈微慈只觉得浑身发凉,再不管其他,手指紧紧拽着宋璋的衣襟就垫着脚去伸手要拿过来,她脸色惨白的看着宋璋,眼里已压制不住泪意,水色莹光中声音颤抖沙哑:“二堂兄怎样误会我也没关系,我承认了就是。” “我现在只求二堂兄将东西还给我。” 说着沈微慈难受的眨眨眼睛,喉咙艰涩:“往后我不出院子,我不碍二堂兄的眼,行不行。” 宋璋一怔,低头皱眉看着沈微慈的眼睛,那双眼烁烁含着泪光,红晕在她眼角泛开,鬓发微散,朱唇皓齿,楚楚艳色在她不经意间的眉眼间万般销魂。 更何况她那柔软的手指还紧捏在他衣襟上,淡淡暖香翻滚,他只觉身上发紧。 他是心软不忍戳破她那些谎话,可又气恼自己为何总是对这样一个女人念着不放。 可她在外便拈花惹草,处处为自己谋好处,偏将他隔绝在外。 叫他始终都想不过去。 他指尖动了动,那一瞬间的心软又硬起来,在她面前将那东西打开,要彻底拆穿她。 只是打开后,宋璋看着挂在手上的东西一愣,又看向已松了手,后退一步,脸色惨白的沈微慈。 他手指间正挂着一个水红色水仙花图案的肚兜。 那是女子私密的贴身之物,现在却堂而皇之的挂在一个毫无关系的男子手上。 沈微慈眼里的泪潮已忍不住,从未被人看见过的东西,这会儿被宋璋看见,这种羞辱叫她险些没有站稳,往后也没脸见人了。 宋璋看着泪涌出来脸色苍白的人,咬着唇梨花带雨却没吭一声。 他心里一紧,喉咙如被烫水滚过,生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肚兜还晃在两人之间,他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他也是第一回拿这东西,心里发紧,面上却镇定的弯腰将东西塞到沈微慈手里,难得声音软了些:“算我误会你了,是我错了。” “可你是不是又与章元衡说话了?” 沈微慈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人,手上紧紧捏着他塞过来的东西,后退两步,已许久没有这般委屈过,哽咽声都几乎快没忍住。 她再不看宋璋一眼,偏过头用帕子擦了泪,又几步站去了百花纹床屏后头,隔绝了宋璋的视线。 第265章 她缓着情绪,声音沙哑:“二堂兄能不能先离开。” 宋璋侧头看向那屏风后的身影,窈窕纤细,微微低着头,似是在点泪。 他头一遭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他像是真的欺负人过头了。 真的误会她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成衣铺也有这种小东西的。 他心里一紧,往后屏风内走过去。 屏风内的沈微慈似乎是感受到了宋璋的靠近,声音微微的惊慌:“你别过来。” 宋璋步子一顿,又继续利落的迈开步子。 他站在屏风前,正见着沈微慈微微侧着身坐在床沿,她低着头,黛眉下的眼睛低垂,白净指尖上那一方白帕正点在她泪眼上,似察觉出他过来,便更偏过了头去,放在膝盖上的纤细手指捏紧,仿佛是委屈的很。 当真是堪比花娇的媚色,怎么会有这般温柔又妩媚的女子。 叫宋璋再硬的心肠也软下来,本是要找她兴师问罪,本是要问她怎么又与章元衡单独说话,这会儿哪还有那心思,一颗心全系在那不停摇晃的耳坠上。 高大的人站在这一方小地方微微有些局促,自来高高在上被众多女子奉承讨好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他躬下身来,凑过去看沈微慈偏过去的脸颊,见她眼角湿痕若隐若现,心头莫名发疼。 他低沉着缓了声音道:“这回是我冤枉你,但那个许二,是不是你主动招惹他的?” 沈微慈没想他还抓着这个不放,她当真是想不通,她招惹谁,又与他什么干系。 即便她真的招惹许二,又关他什么事情。 沈微慈不想再与他辩这个,本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即便他信了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她如今只等着章元衡来提亲便是,等年后她嫁过去,便彻底再和他没关联了。 这个侯府里,她也当真是不想再多待一刻。 只是又想到那帕子上的朱砂被宋璋知晓,沈微慈忍受着心底的难堪,咬着牙叫自己别与宋璋闹起来。 她依旧偏着头,声音里还带着软绵绵的沙哑:“我没招惹他,他自己凑来的。” 其实宋璋也信沈微慈的话,只是不高兴她身边有其他男子凑上来,这回听她这么说,心里头那股不快好了一半,脾气也好了一半。 他本想再问她章元衡的事,可瞧人这会儿落泪,他生生忍下,手指伸到一半想为人擦泪,又觉自己这样低三下四不是失了脸面么。 他宋国公府世子,禁军统领将军,这会儿要在一个女人面前低三下四,他实做不出来。 可他又分外想亲近她靠近她,只要她能对自己主动一分,哪怕一个笑来,即便低三下四又如何呢。 可人偏偏一直侧着身子,从始至终不看他一眼,刚才他的手伸过去,她的身子便往后躲,像是生怕与他沾上什么干系似的。 他又听她沙哑的声音:“这时候已经夜深了,这里也是我闺房,二堂兄再呆下去已是不妥,还请二堂兄念着堂兄妹的关系,这会儿快回去吧。” 明晃晃的要赶他走。 丝毫没有她在章元衡面前那般主动。 宋璋不明白,为什么沈微慈身边谁都可以留,怎么自己就不可以。 第266章 尽管宋璋此刻心里再想生气,也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他低头看着她,喉咙里滚了一下,低低道:“许二是个浪荡的,后院里姬妾不少,我其实是怕你入火坑才凶了些的。” “我气也是为着你的,他许二配不上你。” “他下回再缠你,我替你打断他的腿。” 沈微慈只觉得这些话从宋璋口中出来,着实让她觉得可笑。 他用什么身份管这些事,便是他堂兄的身份么。 平日里没见他管侯府的事情,偏偏就盯着她一个,还胡乱拆她的东西。 她不说话,根本已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开口,只盼着他赶快走。 宋璋见沈微慈不开口,也没再逼着她回话了,顿了一下还是直起身子,又深深看沈微慈一眼,走了出去。 帘子外头正排排站着三个小丫头,两个丫头手上端着装着热水的铜盆,月灯就巴巴在门口守着。 宋璋一从里头出来,吓得三个小丫头往后一退。 宋璋本就是高大疏离的面貌,平日里又不喜笑,即便是俊美容貌,也让人觉得害怕。 他只看了月灯一眼,大步离去。 外头鸣鹤等着,见着宋璋出去就道:“今夜没人在这儿守着。” 宋璋不语,身形隐在夜色里,微微有些落寞。 这头禾夏和燕儿端着热水进去,月灯见着里屋没人,便往床屏里面去,就见着沈微慈正趴在枕上哽咽。 月灯还从来没见沈微慈这般哭的时候,忙出去叫禾夏和燕儿先出去,这才坐去床沿,伸手拍在沈微慈后背上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埋头在枕上,又摇摇头。 手指从枕下扯出那个肚兜放在月灯手里:“你去将它烧了,我不想见着这个了。” 月灯看着手上的东西一愣,看着沈微慈不解道:“这是四姑娘特意买来送给姑娘的,四姑娘说这是心意,送了贴身的东西便是手帕交了,姑娘现在将这个烧了,是不是有些不好?” 沈微慈扯过被子掩在头上,又哽咽着闷声道:“你是提醒我了,那便将它锁在箱子的最底下吧,总之再别让我看见就好了。” 月灯莫名其妙,瞧着手上的缎面料子极好,今儿去铺子,听那女掌柜的说还是蚕丝做的,最是贴身舒适,再有这花样也好看,绣工也极好,不穿着实有些可惜了。 她试着劝一劝:“这么好的东西,姑娘要不再想想吧,我瞧着这挺好看的。” 话才刚落,便听沈微慈细细沙哑的声音:“你便听我的,也别劝了。” 月灯听到这里一愣,只好应了,又问:“是不是二爷又欺负姑娘了?” 沈微慈沉默着,细白的指尖捏着锦被,隔了半晌才道:“往后也别再提他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隽秀的后背微微起伏,乌发在动静间些微散了些下来,她忽然在一刻感受到了姑娘的伤心。 她弯腰替沈微慈将发上的发簪取下来,又站起来轻轻拍着沈微慈的后背:“姑娘这样趴着难道不会喘不过气?” 第267章 “我去端热水来,姑娘好歹净了脸入睡,旁的我不问也不说了,明儿再说就是。” 沈微慈听着月灯这样的话,这才从难受的情绪里出来一分,她撑着身子起来,散落的乌发挡住了她脸面的湿痕,她低眉看着地面,细声道:“我只不知我到底怎么惹上他,我在侯府的境况越来越难了。” 说着沈微慈的眼睛一闭:“我帕子上有朱砂,也被他知晓了……” 月灯听到沈微慈的话一惊,怔怔看向沈微慈:“宋二爷怎么会知道?” 沈微慈疲惫的叹息:“全怪我没做周到,他带我走也是意外。” “现在我有把柄在他手里,不好惹了他,只盼着早些离开。” 月的听到这里便不再说话,沉默的过去给沈微慈解领口上的盘扣小声道:“章公子不是说这两天就会来商议亲事了么,我想章公子这回应该不会再失约了吧。” 沈微慈便又想到了章元衡今日的反常,与平日里她见着的样子有些微不对。 她看向月灯的眼睛:“谁知道呢,二夫人那边或许不会让亲事这么顺利。” “我只怕中间有什么变故。” 月灯轻轻道:“只要章公子认定姑娘了,二夫人再有手段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让章公子不来娶姑娘么?” 沈微慈闭眼:“她自然有法子。” 月灯就是一愣。 这头宋璋回去后,见着站在院门口迎他的女子,她怯生生的站在他身边,柔弱无骨的手指就挽上了他的手臂:“二爷,妾听说二爷今夜饮酒了,特意给二爷做了醒酒汤,二爷喝了入睡也不会难受。” 宋璋斜眼看了她一眼,甩开手上的手指,大步往中堂走。 他坐在上头的梨花木椅上,看着一脸小心跟着进来的人,冷冷着看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领你到这儿来么?” 朝欢听了这话,连忙跪在宋璋的面前,楚楚可怜的抬起头:“因为是皇上将妾赐给二爷的。” 宋璋冷笑:“我带你来是来应付我母亲的,你在我母亲面前说的那些话,我要再听你口中出来,你便直接去伺候我手下去。” “明白么?” 朝欢这一刻只觉得一股发凉的恐惧。 她怔怔低头,瑟瑟发抖间又见着宋璋黑色衣袍下摆落在自己面前,冰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让她从头凉到尾:“我最厌烦女子在我面前有小心思,你伺候我尽心,我自然留你,你胆敢动其他心思,便记着我的话,我可不是与你玩笑。” 说罢那道玄黑衣摆离去,宽敞通亮的小厅内,唯有她一人跪在那里,迟迟忘了动作。 她侧头看向晃动的帘子,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是入不了二爷的眼。 明明她曾是楼兰国里人人尊敬崇拜的公主,无人不赞美她美色,为什么他却从来不碰自己一下。 里屋内的宋璋唤来丫头给他脱衣沐浴,一闭眼又是沈微慈刚才那梨花带雨的脸庞,叫他又吐出一口酒气。 他睁开眼想忘了那张脸,偏偏目光掠过那晃动的帘子时又想起被自己拿在手中的肚兜。 虽是匆匆一眼,他也记得那肚兜的花色尤其好看,要是沈微慈穿在身上…… 第268章 有些想法只要开了头,接着便很难打住了。 宋璋满脑子已全是那些旖旎的想法,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想像出沈微慈身上穿着那件水红肚兜,紧接着想法便打不住。 他闭眼里感觉到她一只手帮他擦手臂,那双妩媚的桃花眼在氤氲热气里看着他问:“二爷,水温烫不烫……” 那声音由远及近,宋璋闭着眼,喉咙滚动,感受着她的手在身上游走…… 忽然胸膛上传来陌生的触感,浓艳的香味没有沈微慈身上的淡雅,宋璋如梦初醒,一睁开眼睛便是朝欢的脸。 只见她身上只着了轻纱,手指在他身上乱摸,正媚眼如丝的看着他。 二爷已经动情了,她很快就能明正言顺的成为他的第一个女人…… 只是意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她又看到宋璋的脸色从刚才的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气:“滚出去。” 那声音很吓人,就像是她再在这里停留一刻,下一刻就会被无情的扭断脖子。 她的眼里噙着泪,拢着身上的纱衣,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宋璋手指握在浴桶边缘,气恼自己这岁数还受这苦,别人左拥右抱,女人成群,他却是偏偏中了邪似的只对她有那心思。 他咬牙切齿,又忍不住从牙缝中溢出一声:“沈微慈……” 只是这夜对宋璋来说尤其痛苦,那件肚兜简直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闭上眼全是沈微慈穿着那件肚兜的样子,接着便打不住。 夜里起来两回,舞了大半夜的长枪,他看向沉黑的夜色,沉默半晌,还是没有将心底的想法暴露出来。 他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很快在两天后的早上早朝后,在见着章元衡腰上那挂着的荷包时,那一口气便憋的更加的不痛快。 皇帝难得坐在勤政殿内批折子,章元衡手上拿着记录小册,恭敬地站在一边。 宋璋招手让章元衡出来,章元衡犹豫一下看向皇帝,皇帝看了眼殿门口的宋璋:“叫你就去。” 章元衡听了这话才退出了殿内。 出到殿外的长廊上,他对着挺拔站在自己面前的宋璋拱手施礼:“宋将军。” 宋璋眼神只落到章元衡腰上垂下来的荷包上。 那荷包上绣着一只五色鹿,也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他细瞧着那针线,像是比他的荷包还精巧。 他指着那荷包皮笑肉不笑:“章大人腰上的荷包好生精巧,哪里来的?我也去买个。” 章元衡没想到宋璋忽然会注意他腰上的荷包,已忍不住将它捏在手里,略微含蓄的看向宋璋笑道:“这是我心仪之人特意为我绣的。” “我珍惜她心意,便时时佩戴。” 这特意两个字宋璋也听说过,那日她拿来给他,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低眉顺目的说这是特意绣给他的。 她这份特意倒是对谁都特意了。 宋璋唇边勾着冷笑,对着章元衡伸出手指:“不知章大人可否愿意给我瞧瞧?” 章元衡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指一愣,实在想不通宋璋怎么会对他一个荷包这么感兴趣。 第269章 他犹豫一下还是解开了荷包放到宋璋的手上:“她绣工很好,还为我母亲绣了香包,我母亲也夸了她的。” 说着章元衡一顿,又道:“其实宋将军应该也认得她,她是————” 只是章元衡的话却在看见宋璋的动作时戛然而止,只见他小心珍藏的荷包,竟然在宋璋的手里被他撕成了两半。 章元衡看着那成了两半的荷包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看着宋璋手上破碎的布料,又抬头看向宋璋那张冷清又懒洋洋的脸,好似刚才的动作只是他随手不小心一样。 宋璋看着章元衡震惊的脸色,手指一动,手上成了两块的荷包落到他脚下,他看着章元衡状似可惜的叹息:“我手上的力气一向大,竟没想将章大人心爱的东西弄坏了。” 说着宋璋唤来鸣鹤:“你安排好了戍守要职,便去将我私邸里的玉如意给章大人送过去赔罪,记清了么。” 鸣鹤看了眼地上碎成两截的荷包,忙点头:“属下记清了。” 宋璋又看向失神的蹲在地上去捡荷包碎布的章元衡,淡淡道:“不就是一个荷包?章大人就这么要紧?” “我再赔十个给章大人如何?” 章元衡手上紧紧捏着荷包,不答宋璋的话,起身后只低头对着宋璋抱手:“宋将军还有何事?无事的话下官先进去了。” 宋璋瞧着章元衡这沉闷的样子顿觉无趣,他原以为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还是这般克制。 他唇边暗暗隐着讥笑:“待会儿我送去给章大人的赔礼章大人可一定要收下,不然本官亦过意不去不是?” 章元衡不理会宋璋,直接就往殿内走去。 宋璋看着章元衡那微微有些失魂落魄又克制的背影,他顿觉心里头的那口气缓过来了。 刚才他本想在一脚踩在那荷包上的,让他连个破的都不能捡回去,转念一想又觉得的确是有些欺负人了,一个破了的荷包,他还计较什么呢, 宋璋收回视线,残留的郁气已抒发了一半。 旁边的鸣鹤十分可怜的看向章元衡,章元衡身上有世家公子的风范,为官清明,在皇帝身边更不似其他人那般谄媚,不然将军早不留他了。 只是他也可怜,惹上了将军。 他两步走到宋璋的身边,看着宋璋的脸色,犹豫一下还是开口:“今天毅勇伯爵府的来侯府提亲了。” 宋璋听罢鸣鹤的话脸色淡淡,顿了下冷笑一声:“提亲便提亲。” “安排人去听了?” 鸣鹤点点头:“安排好了。” 宋璋便利落的步子往外头走。 错过鸣鹤身边时眉宇间已冷了下去,成不成的另说就是。 鸣鹤看着宋璋的背影,虽说面上瞧着冷清,他怎么觉得杀气腾腾呢。 第270章 建安侯府的临春院内,沈微慈正在给沈思文做荷包,禾夏手上抱着几个梅花枝进来,惊喜的道:“姑娘,毅勇伯爵府的来人了。” “伯爵府夫人带着婆子媒人先去了老太太那儿问候了,又和二夫人一起去二院了。” “奴婢估摸着定然是去说姑娘的亲事了。” 沈微慈手上的动作一顿,又问:“去多久了?” 禾夏便道:“奴婢瞧着去二院了就赶紧回来了,约莫着半刻多钟了。” 沈微慈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又对月灯道:“待会儿或许章夫人会要见我,你将新送来的小袄拿来我换上,又另给我梳头。” “我总不能这样素净的见人。” 月灯欢喜的应一声,连忙去拿衣裳来给沈微慈换上,又去给沈微慈梳头。 妆匣内的首饰来来回回也就那几样,月灯给沈微慈发上斜斜插了两支玉簪,又对沈微慈道:“要不要拿章公子送的耳坠子戴上?” 沈微慈想了下又点头:“好。” 装点好再在唇上抹上一点唇脂,颜色便艳丽起来。 禾夏笑着站在一旁,手上拿了一支梅枝:“姑娘要是发上插上这个,肯定会更好看。” 沈微慈将那梅枝拿在手里,看着红梅瓣瓣盛开,幽香四溢,她将心底那一丝不安拂开,唇边带起了笑意。 很快二院就有丫头来喊:“三姑娘,二夫人叫您过去呢。” 沈微慈叫月灯拿斗篷来,放下了手里的梅枝起身。 这几日格外的冷,听说也是这两日会下雪了。 沈微慈拢着斗篷站在阶梯上,轻轻呵出一口气,白气上浮,像是缭缭烟波。 从前她在裕阳时,她的母亲还没有生病,母亲总会在夜里的灯下仔细端详她,手指拂着她的脸颊,眼里满是喜欢:“我的阿慈往后会嫁给贵人,也过上贵人的日子。” “阿慈就是母亲的念想。” 沈微慈又在记忆里红了眼眶,在她心里,贵人也都是自私心脏的,她从来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旁边月灯吸了口冷气,忍不住感叹:“才两日,怎觉得冷了这么多呢。” 说着她忽想起来:“忘了给姑娘生手炉了。” 手指的确是很冷,指尖都冷的通红,但这会儿生手炉已来不及了,沈微慈垂眸下阶梯:“就这么去吧。” 月灯也想到这时候的确是来不及了,也就跟在了身后。 梅花这时候早已全开,走在青石小路上到处都有梅花的淡香。 路过一处石桥时,沈微慈见着另一条路过来一人,锦衣盛装,发上的步摇轻轻摇晃,正冷笑着看着她,站在路口处,像是在等着她。 沈微慈脸上没有什么神色,连步子也未顿一下,就走到了沈昭昭的面前。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脸上的神色,语气里带着她一贯的刻薄:“你这时候心里是不是很高兴?” “一个小地方来的私生女,来了侯府就一跃枝头,马上就要嫁给伯爵府做少夫人了,你心里肯定偷着乐吧。” 第271章 说着她又嗤笑:“只是不知道你会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沈微慈抿唇,看向沈昭昭:“我与二姐姐所求不同,我只求安稳,不求富贵。” “即便是一场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昭昭的脸色一变,她没想这样的讽刺沈微慈竟然都能这样淡定。 她眯着眼仔细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这张脸她看一回就想抓花一回,偏偏她又总跟软绵花似的,无论她怎么讽刺,她都无动于衷。 她现在很想看看她后头知道真相了是什么表情。 她唇边勾起讥讽的笑:“我这做姐姐的自然是希望三妹妹得偿所愿,只是后头真一场空了,可记得今日的话,别哭就行了。” 说着沈昭昭不再看沈微慈,拢着袖子去了。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背影看了半晌,沈昭昭刚才那话里隐隐有些其他意思。 月灯看着沈昭昭走远,忍不住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姑娘别想她那些话,她就是见不得姑娘好。” “等到姑娘真嫁进伯爵府去,估计她就该气死了。” 沈微慈垂下眼帘,按住了月灯的手:“这事的确没那么顺利,先去看看。” 一路过去了二院,门口的嬷嬷比往日更加热情,见着沈微慈过来就笑着迎来:“三姑娘总算来了,二夫人和章夫人正等着您呢。” 沈微慈余光看了那婆子脸上的笑一笑,又抿着唇唇边带了笑意。 婆子替她掀开了帘子,她拢着袖子进去,就见着正屋内只坐着文氏和林氏,两人正笑着说话,一见着她进来,便都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沈微慈规规矩矩的进去,又规矩的先给文氏问了安,然后才朝着林氏福礼:“章夫人安。” 林氏看着沈微慈这般规矩,仪容也端庄,与上回见的一般无二,虽说她并不喜欢瓜子脸的女子,总觉得狐媚气太重,可沈微慈的的确确是张瓜子脸,可好在眉眼端庄,举止有礼,虽生的有几分妩媚,但也隽秀。 自己儿子这般喜欢,她也只能顺着了。 唯一可惜的是,身子瞧着稍纤弱,未有丰腴之态,总是遗憾。 她笑着伸手拉过沈微慈的手,入手便是绵软,跟没骨头似的,低头一瞧,根根细指如葱,白玉般的白净,又匀称细腻,当真是一双软酥手。 自来也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妙人,又细细打量起沈微慈的身段,腰细又胸脯饱满,脸颊也有肉,冬日里裹的衣裳多,瞧着也这般玲珑有致,难怪自己儿子这般坚持,跟勾了魂似的。 这般容貌女子,寻常人家只怕是护不住,要养在深闺里不被人瞧见才好。 她现在才不过十五,要是再过两三年,那脸上的妩媚怕是更甚,身段更是引人遐想,即便再正派的人,总是也抵不住男人的目光。 林氏想着心惊,暗暗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对的,这般容貌的女子,她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也并非她心中想要的儿媳,又隐隐觉得是祸水。 第272章 文氏淡淡看着林氏打量沈微慈的这一幕,慢悠悠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眼神却放在林氏的神情上,唇边勾起一丝笑。 林氏打量了半晌才拉着沈微慈在自己身边坐下,又笑着问她:“刚才听你嫡母说平日里你都呆在院子里,你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 沈微慈便轻声细语道:“我平日里不怎么喜欢动,就做一些刺绣,偶尔练习书法,日子就过去了。” 林氏点点头,又瞧沈微慈后背秀挺,在自己身边也是笔直的坐着,这般规矩也是难得。 她又问:“听说你前些日子呕血了,现在身子可大好了?” 沈微慈点点头:“按着太医的方子吃了几副,现在已经大好了。” 林氏又低头打量沈微慈的绣鞋,裙摆里只露出了小小一个小尖,十分含蓄,还是懂礼仪规矩的。 其实她今日见沈微慈,从她刚才进门到现在坐在自己身边坐下说话,她是全挑不出毛病的。 除了她过盛的容貌,和这副身子。 她又细问她从前:“听说你从前是从小身子不好,才住在郊外养身子的,可调理好了?” 沈微慈知道父亲和文氏在外头都是这般说的,她便低声道:“其实我身子早好了的,一直在庄子里,是我觉得乡下庄子清净些,我母亲也喜欢清净的地方,就一直在那儿住着了。” 林氏点点头,又对沈微慈笑道:“你与我家元衡的事,我今日来也与你嫡母定下了,便是今年年前你进门吧。” 沈微慈心里稍愣了下,没想到这么快。 她微垂着头,但定下的日子没她能说话的,只细细嗯了一声。 文氏看了眼沈微慈,又对着林氏笑道:“我瞧着两个人也是两情相悦,我也是早想给微慈嫁个好人家的,只要你家二郎能好生对她,我心里也放心了。” 林氏就看着文氏笑道:“微慈这孩子我今日见了也喜欢,不说我家二郎,便是我往后也会好生对她。” “真真是个可心的妙人,上回送我那香囊也有用的,刺绣也好看,我是满意的不行。” 林氏笑意愈深:“你满意就好。” 又笑着打趣:“等过了不久,我便将微慈交给你伯爵府了。” 林氏握着沈微慈的手笑:“你放心就是。” 沈微慈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总觉得有那么一两分的不真实。 她实想不明白,林氏会这么轻易的让自己嫁去伯爵府么,还是这里头有她不知道的什么阴谋在。 上回章元衡对她欲言又止,她想了许久,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正在思量间,又听身边的林氏拉着她的手道:“这手上怎这般素净?” 说着直接便将自己手腕上的碧玉镯子退下来戴在沈微慈的手上:“我这镯子还是我出嫁时母亲亲手为我戴上的,现在我便将它给你,既当作是我的一番心意,又希望你往后和我家二郎和和美美,早日为我章家生出子嗣来。” 说着文氏又看着沈微慈叹息:“我两个儿子本已都到了年纪,奈何我却迟迟抱不到孙子,往后你入了我们侯府,若能为侯府生出长孙来,你放心,我亏待不了你的。 第273章 ”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林氏:“我们伯爵府也不是那等背信的人,既承诺的,也一定会兑现的。” “沈二夫人能体谅我一片慈母心,我也是心里感激。” 文氏看着林氏笑道:“我们都是做母亲的,我哪能不体谅你呢?” “这事且不提了吧。” 林氏这才点点头,又看向沈微慈:“这镯子我给你,便是认下你,你也别推辞,收下就是。” 沈微慈低头看向手腕上翠绿的手镯,瞧着成色比上回文氏给她买的成色还要好些。 她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微慈不敢收章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 林氏却紧紧按着沈微慈的手,看着面前眉目如画的人叹息:“我给你便拿着,你应知道我家元衡对你的心意,他这般对你,我也亏待不了你的。” 沈微慈怔怔听着这话,终究是松下了推拒的手指,默默点头:“章夫人一片心意,微慈心里记下的。” “往后进了伯爵府,微慈一定在跟前尽心侍奉,不敢怠慢。” 文氏听着这暖心的话心里微微有些叹息,又拍拍沈微慈的手:“你有这份心就好了。” “只是你最要紧的,还是抓紧生下长孙延续香火才是。” 沈微慈总觉在长辈面前被提及子嗣一事有些羞怯,但又想世家里总是将子嗣看的极重,便乖顺的点点头。 文氏看沈微慈这般娴静,心里也满意,又侧头去与林氏说话:“今上午我们既已将事情谈好,那我就回了。” 文氏忙道:“往后你我两家更亲近了些,就留在这儿一起用了饭吧。” 林氏松开了沈微慈的手站起来:“府里还有些事情就不留了。” 文氏听见这话便也跟着站起来,又对沈微慈道:“微慈,你也跟我一起去送送章夫人吧。” 沈微慈从思绪里出来,应了一声,跟着站起来,站去文氏的身边跟着一起。 路上文氏与林氏两人走在一起说笑,时不时与沈微慈搭一句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唯一不对是文氏脸上端庄和蔼的笑,像是半点要为难沈微慈的意思都没有。 还有上回她记得林氏对她并不怎么热络,这回却十分亲近的一直牵着她的手,像是十分满意她。 虽说她今日的确想在林氏的面前做的端庄,但也不至于让林氏忽然这么喜欢她。 她隐隐总觉得哪里是不对的,可却又总是抓不住哪里不对。 临送到前门前,林氏临着上马车前也握着沈微慈的手道:“我是打心底喜欢你的,往后你进伯爵府来,我也自当如对亲生女儿般对你。” “有些事你也勿多想,我家元衡对你一片心意,总之亏待不了你,你安心就是。” 沈微慈听着这话便觉得不对,正要问林氏多想什么,却见她已松开了手扶着婆子上了马车,又从马车窗与文氏道别。 文氏笑着送走林氏,这才看向沈微慈,脸上的笑意落了几分:“回吧。” 说罢拢起袖子先回了头。 第274章 沈微慈回头看着文氏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垂了眉,又看向手上被文氏戴上的镯子。 路过前门门槛时,眼里扫过去,未见着来福的身影,便叫月灯去问问。 没一会儿月灯追上沈微慈,低声道:“前门的说来福前些日子摔断骨头了,现在还在胡同里的屋子里养着呢。” 沈微慈记得来福是侯府家生子,家里就住在侯府后面的胡同里,屋子是找侯府租的,每月从月例里扣。 月灯又稀奇道:“来福一个守门的,不过跑跑腿,怎么还能摔断腿呢。” 沈微慈却顿住步子,抬头看向远处梅林,眼里有一丝伤意。 她本从未在宋璋面前提过来福,为的也是护着他,到底还是害了人。 回了临春院,禾夏就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小声道:“姑娘,二夫人给姑娘送了好些补身子的补品来。” 说着又端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小碗送到沈微慈面前小声道:“二夫人身边的常嬷嬷端了补药来,说要看着姑娘喝了回去二夫人那儿复命。” 还冒着热气的碗散着苦涩的味道,沈微慈目光落在对面拢着袖子的常嬷嬷,她一身暗黄锦缎长袄,手端在袖子里,耳上戴着金耳坠,头上戴着抹额,抹额中间还有颗蓝玛瑙,端着是二夫人身边贴身婆子的气派。 又见她微微扬着头,见着沈微慈看来的目光,不似从前那般倨傲,反倒是十分和气的笑道:“夫人也是为了三姑娘的身子着想,三姑娘之前呕血,好好调理了,等嫁进了伯爵府去,也能早些怀上子嗣不是?” 二夫人竟然关心起她去伯爵府后的子嗣起来了。 沈微慈垂了眼了眼禾夏手里的药碗,抿着笑从禾夏手里接过,又低声道:“劳嬷嬷跑一趟了,这药是只吃这一回,还是每日要吃的?” 常嬷嬷看着沈微慈脸上的淡笑,就道:“夫人说每日一碗,叫我每日送来呢。” “夫人其实最是关心三姑娘身子的,也希望三姑娘身子好不是?” 说着她又看着沈微慈手上的碗:“这大冷天的药冷的快,三姑娘还是趁热喝了去吧。” 沈微慈却端着药坐去旁边小椅上,看着常嬷嬷:“我知道嫡母对我一向上心的,只是二院到临春院路远,怎能劳嬷嬷日日送来。” “嬷嬷便说个时辰,若是厨房熬的,我让我身边的丫头去端来就是,若是嫡母那儿熬的,也叫我身边的丫头过去拿。” “但若有药方子,我叫丫头自己在院子里熬也行,也省的两头跑了。” “嬷嬷说,这样是不是?” 常嬷嬷看沈微慈手上端着药碗半晌没喝,反是说了这一通堵她的话,脸上一僵,又笑道:“三姑娘这话便生分了,又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我家夫人的心意,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多跑几趟也没什么。” 沈微慈一听这话叹息:“嬷嬷年纪大了,又天冷路滑的,哪能劳嬷嬷来回跑?” “嫡母对我一片照顾心意,我自然该领,更该感激,可叫嫡母身边的嬷嬷每日送来,我也于心难安。 第275章 ” 说着沈微慈看向月灯:“你便每日这个时辰上二院去端来,也别劳烦了嫡母身边的人。” 月灯一听,连忙上前一步对常嬷嬷道:“嬷嬷放心,奴婢手脚勤快麻利,保证不出错,大冷天的,嬷嬷也歇着。” 常嬷嬷感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这会儿竟像是说不过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小丫头。 这话都说这份上,且都有理有据的,要是她再坚持,不就是让人怀疑了么。 她强笑一下:“三姑娘还是先喝了补药吧。” “不然过会儿就冷了。” 沈微慈这才看向手里已经温热的药汁,在常嬷嬷的注视下,还是慢慢喝完了。 她看向常嬷嬷,笑道:“也请嬷嬷替我回去回一声话,便说微慈谢过嫡母的心意。” 说着沈微慈看向月灯:“你送送常嬷嬷吧。” 月灯就忙走到常嬷嬷面前:“嬷嬷,我送你。” 说着就扶着常嬷嬷的手出去。 常嬷嬷被月灯拉着出了帘子,又被月灯在耳边问那些补品的事,临走到院门口才想起来碗没有拿回去。 她连忙推开月灯折身回去,匆匆掀了帘子就见到沈微慈仍旧坐在椅上,见着她进来,将碗送到她面前:“嬷嬷回来可是忘了这个?” 常嬷嬷松了一口气,笑道:“这碗是专门用来给三姑娘盛药的,落了又要再找一个了。” 沈微慈笑了笑:“嬷嬷拿回去就是。” 常嬷嬷这才拿着碗出去了。 常嬷嬷一走,沈微慈就撑着扶手起身,趴在后窗上,脸色苍白的将手指伸进喉里,将刚才喝进去的药汁吐出来。 只是她呕了半晌也只呕出一半来,不由双手撑在花窗上喘息,额头上密出了细密的汗出来。 禾夏在旁边看着吓坏了,一边帮着沈微慈顺背,一边又用帕子替沈微慈擦脸上的汗:“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没事。” 又低声道:“去拿茶水来我净口。” 禾夏这才连忙去了。 月灯回来的时候,见着沈微慈脸色苍白的看着手中的瓷瓶出神,不由走过去看着拿瓷瓶问:“里面是什么?” 沈微慈这才将眼神看向月灯:“刚才药碗里剩下的一点药汁,我倒进去了里面。” 月灯反应过来,看向沈微慈:“姑娘怀疑那药里不对?” 沈微慈眸色微暗沉:“月灯,你说呢。” 月灯脸色一白,看着沈微慈:“那姑娘刚才全喝了,现在怎么办?” 沈微慈撑着额头:“我刚才吐了一些出来。” 说着她又将目光放在手上的瓷瓶上:“我想让你出府去,拿着这瓷瓶里的药去找大夫瞧瞧,也不知瞧不瞧得出来什么,先瞧着吧。” “你明日看着时候去,看看是在哪儿煎的药,看得不得想法子拿着药渣。” “但要是在二院,那便有些难了。” “二夫人不会对我这么好心的,我总觉得今天这一遭有些蹊跷。” 月灯连忙点头:“姑娘放心,她总不能在屋子里煎药,定然在外头的,要是在厨房就更好了,我在厨房还认识人呢。 第276章 ” 沈微慈听罢看向月灯笑了笑:“你倒是个能干的。” 宋璋夜里回来的时候,鸣鹤在他身边低声道:“今日三姑娘和伯爵府的亲事定下了。” “临走前我还瞧着章夫人拉着三姑娘的手说了好些话呢。” “不过……” 说着鸣鹤凑到宋璋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宋璋抿着唇,冷清的眼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身影在夜色里格外挺拔高挑,松骨鹤形的世家勋贵,冷冷一个挑眼便有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他又挑眉冷笑一声:“二房的真真是容不下个庶女,倒合了我心意。” “也不用爷动手。” 只是宋璋却又无端想到要是沈微慈知道了会怎么想。 或者她会怎么做。 她那样想嫁的人。 他只淡淡问:“东西送去了么?” 鸣鹤就忙道:“按着您的吩咐,让人下午就送去了,找的都是妥帖的人。” 宋璋淡了眉色:“找机会将东西换了,应该是用不上了。” 这头沈微慈已梳洗完正要入睡,靠在引枕上与月灯说话。 月灯坐在沈微慈床头满脸担心:“今儿我出去找了位名声最响的郎中,那郎中瞧了我的药说是闻着像是里头有寒药,还有股很淡的红花味,寻常人几乎闻不出来。” “那郎中说长此以往的喝对身子有碍,除非不想有身孕,不然这寒凉药需得少喝。” 说着她愤愤:“我便说二夫人怎么回这么好心的送药来给姑娘调理身子?那便是没安好心,要姑娘嫁进去怀不了身孕,当真是好狠毒的心。” 沈微慈按住月灯的手:“这事需慢慢合计,等明日再看情况。” “她既然给我送这等凉药,便是觉得我察觉不了什么,又或是即便察觉了也没证据没法子。” “我再想想。” 正说着,禾夏忽然进来,有些为难道:“姑娘,刚才祁大人来说让姑娘去观松居一趟,” 沈微慈一怔,随即皱眉:“你便去回了说我已入睡了,二堂兄若有要紧的事,便明日白日来说。” 禾夏诶了一声又出去,结果没一会儿就又进来传话,隔着床屏对着里头沈微慈的身形小声道:“祁大人说姑娘不去的话,二爷就自己来了。” 沈微慈一顿,她这会儿衣裳脱了,发也散了,总不能去见他这一遭还起身穿衣梳发。 况且这时辰已过了亥时,已是极晚了,她这么晚往宋璋那儿去,不管是为什么事都是不妥的。 再说沈微慈大抵隐隐猜着什么事,宋璋肯定要问她与伯爵府定亲的事,又要诬陷她勾引章元衡让伯爵府来定亲,她现在自顾不暇,已没耐心应付了。 她看向月灯低声道:“你便出去与鸣鹤说我今日在外头吹了冷风,风寒病重,起不来榻,问鸣鹤是什么要紧事,直接说与你就是,若是他不说,说非得要与我说,你便说等我病好,我再去拜访。” 月灯点点头,又将床头帘子放下,出去外头传话去了。 鸣鹤抱着剑听着月灯这一番话挑眉,想着今儿上午见章夫人时人还好好的,一个下午人就病的这么厉害了? 第277章 他问了句:“三姑娘真病的下不来床了?” 月灯表情做的尤为到位,满脸伤心:“我家姑娘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吹吹风就头疼,今儿晚上还病的晕过去,喝了药也没见的好。” 鸣鹤瞧着月灯这模样,暗想着这丫头倒是做的有模有样。 他便也不多说,只道:“即然你家姑娘病重,我也不多到扰了。” 说罢就走了出去。 月灯瞧着总算应付下了鸣鹤,看着他手上的剑就觉得害怕,一时就松口气,叫禾夏喝燕儿也去睡,她又走进里屋去熄灯。 里屋内照旧只留了一盏灯,她过去窗前掀开帐幔,见着沈微慈已侧身躺下,乌发满枕头,便低声道:“我瞧着那个鸣鹤该是信了的,姑娘安心睡便是,我就在偏房小塌上睡着,姑娘夜里起来就叫我。” 沈微慈点头,又看着床幔合上,床帐内黑漆漆一片,她一翻身便微微蜷缩着睡过去。 ---- 睡至朦胧间,沈微慈忽然感觉到后背上传来一阵凉意,她睡眼模糊,将身子往锦被里钻了钻,睫毛只颤了几下,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宋璋坐在床沿上,低头看着沈微慈背对着他侧身沉睡的样子,月白的里衫依旧规整,手腕也规规矩矩的压着被子,比起平日里的温顺,这会儿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温顺。 他深处温热的手指,撩开她落在侧脸上的柔软发丝,露出里面白净的小脸。 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像是入睡也不安稳,手指紧紧抓着被角,身子微微缩成一团,每回见都是这个姿势,宋璋倒是疑惑,她一整夜这么睡着,也不翻身么。 手掌撑在人脸颊边上,那温热的呼吸就打在他手腕上,床帐内满是她身上的暖香,不似平日里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儿,现在鼻端全都是她的味道。 宋璋忍不住将身子下压,目光细细描摹沈微慈的睡颜,又想到上回握在手里小巧的绣鞋,还有她的那个肚兜,不知道有没有穿在她的身上。 思绪又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呼吸也渐渐变沉,目光更加贪婪。 他伸手抚向沈微慈的额头,入手温热,一丝也不烫,眼里不由带了笑意。 他早该知道的,这女人惯是会骗人,面上如猫咪一样温柔乖巧,心里的心思却多。 不愿去他那儿便编些谎话来骗他。 他竟也信了她两分。 手指不由往下,落到那饱满的唇畔上,又小又粉,格外的诱人。 宋璋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克制的正人君子,他夜里跑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么。 他也不想再忍了。 身子压的越下,宋璋手指捏着沈微慈的下颌,让她偏着着的头面向自己,上回就吻了一回,害的他念想许久,怎么说自己也帮了她。 她便用一个人人都有的荷包来打发他怎么也是不够的,今日他便要全都讨回来。 他的手指微微一用力,原本紧闭的红唇就露出了一个诱人的缝隙出来,宋璋的喉咙一滚,心跳加快,想吻下去又怕人醒来怪他。 其实他是有一丝怕沈微慈对他生气的。 红着眼睛说那些疏远的话,就跟刀子扎进心里似的让人难受。 宋璋纠结犹豫半天,还是俯身轻轻亲了下去。 到底是顾忌着人睡着了,动作温柔,没有弄醒了人。 这回他不同于上回的青涩,这次已是熟门熟路,知道该怎样与她的舌尖纠缠,越吻越深,炙热的呼吸也越来越重,扑在沈微慈的脸上,他满是暗色的凤眼里,见着她的黛眉渐渐蹙起。 第278章 里屋内唯一的烛火轻晃,落到墙上的高大身形也轻轻晃动,却是带着一股暧昧的旖旎。 宋璋越吻越深,直到那双轻颤的眼睛睁开,他下意识的抬起身,垂眸看着茫然醒来的人。 宋璋看着那唇畔上的水色心跳加快,修长手指捏在她身上的锦被上,仿佛还有她身上温柔的温度。 沈微慈睡至朦胧,在昏黄的烛火中,眯眼看向坐在床前,渐渐变得清晰的人。 或许是暖色将宋璋本冷清带一丝阴气的面容衬了几分柔和来,但依旧让沈微慈心头一紧。 她故作淡定的撑起身来,柔软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后背和肩上,垂眼低声道:“二堂兄如今来我闺房,便是丝毫顾忌也没有了么。” “是不是我的名声脸面便丝毫不要紧?” 宋璋看着沈微慈总是不看他的眼睛,稍微有些恼的捏着她的下巴转过来问她:“你总不看我,我就这么难看?” 沈微慈一怔,随即看向宋璋的眼睛,眼里的疏离冷清还是刺痛了某个人。 一丝柔软的情意都没有。 他看的明白。 沈微慈问:“二堂兄到底想说什么?” 宋璋冷凉的凤眼里眯了眯,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摩挲在那纤细的玉白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冷笑:“与伯爵府的亲事定下了?” 沈微慈看了宋璋一眼,又别过眼睛,声音很轻:“与二堂兄似乎没什么关系。” 宋璋点点头,冷淡的笑了笑:“是与我没关系。” 说着他又嗤笑:“不过爷这回来可是来点醒你的。” 沈微慈看向宋璋:“你什么意思?” 宋璋黑眸看着沈微慈:“我的意思你不明白?伯爵府虽是一个没落门户,但你以为你仅凭着章元衡对你的喜欢,你就能顺顺利利的嫁进去?” “你不过一个没背景没依靠的庶女,章家凭什么这么容易答应娶你。” “沈微慈,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也很天真。” 宋璋的话不冷不淡,却让沈微慈又想起上午那幕。 她是觉得有些不对的。 她想开口问宋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下一秒眼前落下阴影,下颌被他捏住,宋璋竟然倾身吻了下来。 沈微慈惊愕瞪眼看着宋璋,手指下意识的就推在他的胸膛上。 她想开口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双手被男人束在一起放在身后,动弹不得。 男人的身体高大又强势,落在耳边的喘息声却越来越重。 她的眼眶发红,手上动了动也挣不动人,泪水渐渐聚拢,她在泪眼里看着面前的宋璋,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像是在逗弄弱小的动物,又充满侵略的不许她挣扎。 唇舌里只能感觉到疼,她想闭上唇咬他的舌头,他放在她下颌上的手指却紧紧用力,让她疼的额上冒了冷汗,被迫接受他更加重的力道。 宋璋瞧着人泪水落了满眼,烛火映着那双泪眼,闪闪烁烁,分外可怜又撩人,不由抬起了脸,松开她的手,晦暗的瞧着她被他亲的微微红肿的唇畔。 第279章 他满足的伸手捧着沈微慈的脸庞,压着心底的悸动,眸子紧紧看着沈微慈的泪眼低沉道:“沈微慈,我喜欢你。” “我将来对你肯定比章元衡对你还好。” “只要你答应,爷明日就去提亲。” 只是宋璋的话才刚说完,下一刻他的脸颊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打的宋璋脸上一愣。 他眯着眼低头看向床上乌发落了满肩,满眼泪光的人,翻滚的情绪里异常的冷峭。 薄唇紧抿,眼底是压抑的恼怒。 沈微慈撑起身在床榻上,含泪眸子里全是冷清:“二堂兄从前是如何说我的,不知廉耻勾引旁人,你这般行径又知廉耻么?” “不说我已与章公子已定下亲事,便说是寻常,你这般对我也是罔顾人伦。” “还请二堂兄赶紧离开,不然明日我便告到老太太那处,也叫侯府里的人都来瞧瞧是谁能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事情。” 宋璋咬着牙眼含讥笑:“你告老太太那儿去?若是我说一声我想要人,你猜猜老太太会不会答应将你送到我房里去?” 沈微慈脸色一白,震惊的看着宋璋:“我如今已与伯爵府的定了亲,便是老太太也不能做主,你便以为你权势这么大了不成。” 宋璋冷笑:“定了亲又如何?让这门亲事不作数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当章元衡真会娶你?” “只有爷对你才是真心的。” “爷再说一回,只要你答应,爷明日就去提亲让你做我的侧室,不比伯爵府的夫人差。” 沈微慈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凉。 不说她对宋璋一丝男女之情也无,便即便是宋国公府世子的侧室,即便会上族谱,那也是侧室,也从来不是她想要的。 况且宋国公府的门第她听说过一些,即便侧室也没那么容易。 她捏紧手指:“还请二堂兄放过我。” “我只喜欢章公子,只愿嫁给他,若是二堂兄逼我,那我今晚便死了去。” “总归二堂兄也不想让我活。” 沈微慈手上捏着帕子,偏着身子低眉点泪,那一头乌发尽数落在肩头一侧,弱不禁风的白衣上微微发皱,便是一卷春闺美人卷。 本就是隽秀妩媚的人,这般低眉垂泪,十丈红绸里的温柔乡,却叫宋璋心寒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紧紧捏着沈微慈的手腕,目色微微发红:“我说娶你便是要逼死你了?” “沈微慈,我对你全是真心,你就这么对我?” “我之前是对你不好了些,可我到底害过你没有?” 沈微慈颤声道:“二堂兄想让我怎么对你?” “你怎么没害我?你半夜闯进我的屋子里对我行不轨,污我的名声,难不成我还要感恩戴德的迎你?” “我从来都只当你是我二堂兄,全无其他心思,你今夜这些话,不是逼死我是什么?” 在宋璋心里,无论什么女子,只要他勾勾手指头都会往他身上贴过来,那些自诩清高端庄的世家贵女是如此,那些稍有姿色才情的女子也是如此,更遑论沈微慈这样没有身世的女子了。 第280章 她也知道她最好的选择是选择一个男子依附。 他知道沈微慈是聪明的,她知道该怎么选。 她该知道谁能护着她的。 可偏偏在她心里,自己比不上章元衡。 暖色下的人分外动人,又是这一身单薄白衣,瞧着更纤弱了些。 本就是温温柔柔的温婉人物,在这满是她身上暖香的房间里,宋璋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又见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锦被堆在她细软的腰间,层层叠叠的一如她微微发皱的衣襟,哪一样都让宋璋控制不了情绪。 他伸手想要将人抱紧进怀里好生疼爱她,好生与她耳鬓厮磨,让她软若无骨的手指贴在自己胸膛上,再好好说他是真的喜欢她的。 喜欢的不行。 她想做正妻都可以的,他是本离经叛道的人,不在乎规矩,只是现在祖父母亲定然不答应。 三礼六聘得家里主持,没法子现在就娶她,才让她先做侧室的。 但艰难只是一时,他总有法子的,也不要多久。 可喉咙又滚了滚,宋璋却再开不了口。 他只身形踉跄的站起来,生平第一回对一个女子拉下身段,却得一句要逼死她。 得她一句全无心思。 好似他是洪水猛兽,好似他是让她避之不及的瘟疫。 她对自己没有丝毫喜欢。 宋璋哪里在女子面前吃过这亏,他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那番话的,那句喜欢从来没有再对旁人说过,可得到的回应却叫他恨不得从来没开口过。 宋璋垂眼看着沈微慈依旧低垂的眉目,她依旧那样温柔恬静,身上的暖香依旧那样柔软。 她发红的眼眶上跃着光色。 谁见了都要感叹温柔至极的人。 但这一刻宋璋知道了,她最是无情的。 自己心思在她面前可笑至极。 他低声道:“我不逼你,你便当今夜的话我没说过。”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 沈微慈错愕的看着宋璋的背影,原以为他会生气的,没想到人走的这么容易。 她又微微失神,将手覆在唇畔上,眼里也露出了一丝慌乱。 她刚才最怕的就是宋璋说出什么让她绝望的话,好在他走了,他也没再做其他更加荒唐的事情,不然她在侯府里只怕更难。 其实她能察觉到宋璋对她的一些若有似无的靠近,但她从没相信过喜欢能长久。 况且如宋璋这样的人,身边女子不少,她更无意去争抢。 又撑着身体起身坐在床沿上,沈微慈起身拿了挂在床边架子上的外裳披在肩头,又端着烛台去偏房看月灯。 刚才宋璋来这么大动静,月灯那头却一丝动静都没有,还是有些担心的去看一眼。 进到偏房内,沈微慈见月灯还睡在小塌上,蹲在她身边用烛火一照,便见着她额头上一个红印,再一低头,便见着小塌下头一个小石子儿。 不用想应该也是宋璋做的。 她忙伸手去探月灯的鼻吸,在感觉到那均匀的呼吸时才松了口气,提她拉了拉被子,又才起身出了偏房。 第281章 再也没了睡意,沈微慈坐在炭火旁的椅子上,伸出手腕看着手上今天章夫人给她镯子,看了半晌还是将它轻轻褪了下去,等到出嫁那日再戴也罢。 刚才宋璋那番话有头没尾,往她心里更加不安。 -------- 第二日沈微慈早早去文氏那里问安,今日是休沐,父亲也在,沈微慈问了安就安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陪着文氏说两句话,等她说让自己走,自己也就可以退下了。 但今日沈微慈还没要走的意思,她抬头看向父亲,小声的问:“父亲可记得我生辰?” 沈荣生正喝着热茶,听了这话一顿,他还真忘了沈微慈的生辰了,只依稀记得她是哪一年的。 他略微尴尬的看向沈微慈:“时间久了我竟忘了,你是几月的生辰?” 沈微慈听了这话倒不是失望,反倒是心头愈加觉得不对。 她将手上早准备好的纸拿出来,又看着父亲和文氏道:“女儿今天问这个,并不是为别的。” “只是定亲事宜许的三礼六聘,递交庚帖和换八字。” “女儿也想着父亲和母亲应不知道的,便将女儿的八字写来了。” 说着沈微慈走去文氏的面前,将手上写好的纸张递过去:“母亲,这便是我的八字。” 沈微慈的话一说完,坐在旁边的沈昭昭禁不住就笑了一声。 沈微慈自然听见了那声笑,眉眼始终低垂。 文氏脸上一僵,随即强笑:“也是,还是你想的周到。” 沈微慈见文氏拿过去了,抿了唇又默默退回位置上。 她心里是疑惑的,为什么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下了,却没有换八字呢,文氏也从来没有问起她过。 这事定下的就这么随意么。 那成亲的日子也像是赶趟着随口定下的。 再有沈昭昭那一声笑,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暗含嘲讽。 这种不安叫她手指捏紧,又抬头看向父亲问:“昨日听母亲说婚期定在二月的年前,也只剩了一月,赶制嫁衣应该来不及了。” 沈荣生听罢也点头,看着文氏:“这婚事是急了些,嫁衣的话你看看能不能多找些秀娘,最好快些赶制出来。” 文氏看着沈荣生笑了笑:“老爷放心,我已经在叫人做了,微慈能穿上的。” “之所以定这么急,是章家的意思,我想着外头传言也多,早点嫁过去也好。” 沈荣生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对面的沈彦礼忽然开口:“三妹妹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到时候我也给三妹妹准备个礼才是。” 文氏看了沈彦礼一眼:“你自己的事还没着落呢。” 只是话到一半文氏的脸色又难看起来,再说不下去。 她前两天主动去找以前交好的妇人说话,想给沈彦礼定一门亲事,结果人人避她如蛇蝎,还暗讽她这样的婆婆,儿媳进去了不得被折腾死。 她一个人被那些妇人冷落排挤,也没半分脸面再呆下去,只能灰溜溜的回来。 现在她想给沈彦礼说亲事,竟成了难事。 越想越是气恼,指甲已禁不住深深掐进手心里,沈微慈害得二房成了这样,老爷竟还觉得是她的错。 —--- 休沐时沈微慈都要留在二院里陪着一起用饭,用完饭后临要走时,常嬷嬷将药碗端过来,对着沈微慈笑道:“三姑娘,先喝了补药再走吧。” 沈荣生在旁边见状看了文氏一眼,问:“这是什么?” 文氏笑道:“微慈不是快要进伯爵府了么?她前些日子呕血,太医还说她身子有些寒,我想着这些日子让她好生补补身子,等身子补好了,也好怀子嗣。” 沈荣生倒是诧异的看了文氏一眼,随即又笑道:“还是你有心,你现在对她好些,外头那些传言才好不攻自破。” 说着沈荣生看向沈微慈:“你嫡母对你一片心意,你就快喝了吧。” 沈微慈看着手里的药碗,浓黑的药汁有股难闻的味道,沈微慈僵了一下,还是在父亲的注视下缓缓将一碗药喝了。 她又将空碗放到常嬷嬷手上,对着文氏道谢。 沈荣生在旁边难得见到这样和谐的一面,也欣慰的笑了笑,带着仆从往书房去了。 第282章 从二院出来时,外头早已是大亮。 昨夜像是下了一场小雪,路上的草木都盖上了一层白霜。 月灯走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姑娘喝了那药,万一是猛药怎么办?” “明知道那是伤身药,难不成每日都要喝么。” 沈微慈这会儿觉得胃里翻滚的烧心,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抗拒,总觉得那药在肚子里翻滚折腾,走了一段距离才扶着一棵梅树干呕,半点儿没吐出东西来。 她的眼神冷清,看着落在地上的梅花花瓣,细声道:“她这般没有顾忌的害我,我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说着沈微慈脸色苍白的喘息几声,又站起来紧紧捏着月灯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月灯听罢看向沈微慈:“可万一出差错怎么办?” 沈微慈扯了唇角:“月灯,你只信我。” 月灯这才应下,又看向沈微慈:“那奴婢这会儿去么?” 沈微慈点头:“这事你去是最好的,你便与我父亲说出去给我买针线,我要做绣工准备嫁妆,父亲会让你出去的。” 月灯点点头:“那我下午就去。” 沈微慈摇头:“你这会儿先去找父亲要了腰牌,中午人都用饭去了,你再出去。” 月灯看向沈微慈:“那姑娘一个人回去?” 沈微慈拢袖叹息:“你不必管我,我在临春院等你,你快去快回就是。” 月灯这才诶了一声往另一条路去了。 刚才那药苦涩的厉害,沈微慈也知那药喝不得,可若她不喝,在父亲眼里便是不领情了。 她手指按在胸口上,撑着梅树又缓了一会儿才往前走去。 宋璋站在不远处的阁楼上,低头看着沈微慈的动作,眼里的沉墨如深潭,情绪明灭。 直到见到她独自往前走时,眼波才动了动,身形消失在阁楼上。 下过雪的青石小路有些滑,好在雪并不大,不走僻静处没有被人打扫过的地方也无碍。 她的院子本就偏僻,几乎是挨着后园子的深处,鲜有人路过,打扫的懈怠了些,青石路上还沾着雪色,但瞧着却别有一番意境。 她走的缓慢,在提着裙摆上过一处桥廊时忽的顿住,只见着前头不远处宋璋赭色的身影正往这边过来,因着昨夜那一遭事,她下意思的就想躲避。 见着人似乎越来越近,沈微慈干脆往旁边另一条路的观景小亭走,那里虽说尽处是湖水,好歹不与他同路撞上。 宋璋凤眼瞧着那不远处忽的顿了步子又变了方向走的人,唇角下压,眼神变冷。 看来是在故意躲他了。 沈微慈坐在亭子里看着湖水,想等着宋璋走了再走,只是她正低头看着湖水出神,忽见着湖水中的倒影,一愣之下转头,宋璋正负手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身形高大修长,一身鲜亮的赭衣让他看起来比平日里更张扬了些。 依旧是黑色革带和护腕,只是今日腰上未配件,只挂有一只玉白色的双兽纹玉佩,像是闲适装扮。 沈微慈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也就又回头看向湖面。 第283章 宋璋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身侧,长手搭在栏杆上,目光紧紧看着沈微慈苍白的侧脸问:“又病了?” 说着他微微倾身闻了闻,看着她像是有些憔悴的眉眼:“我闻着一股子药味儿。” 刚才见她撑在梅树旁难受的模样,他想着难道是昨夜又染了寒么。 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沈微慈见着宋璋伸过来的手脸色一变,偏过脸去,又用余光看了宋璋一眼,又垂下眼眸:“我没病。” 宋璋瞧着沈微慈躲避的动作挑了眉,手指在半空僵了一下,倒也没怎么与她计较的收回了手,淡淡看着她:“那怎么身上一股药味儿。” 沈微慈觉得经了昨夜那样的事,她已没法子与他好好说话了,她不知他怎么还能云淡风轻的找她说话。 她当真是在不想见着这个人。 手指撑在栏杆上,她闭了闭眼收敛自己的情绪,又如寻常低声道:“嫡母给我备的补药。” 说着沈微慈站起身来,看向仍旧坐在长椅上看着她的宋璋,她几乎是想慌乱的逃离这个地方,又不得不稳着心神与他周旋:“院子里还有些事情,二堂兄,我先回了。” 说罢她转身想走,手腕却又被宋璋捏住。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干净的手腕,那只镯子被她褪了下来。 他的黑眸平静的看向沈微慈的眼睛:“三堂妹就这么着急,陪我坐会儿都不行?” 沈微慈想也不想的就拒绝:“院子里还有好些事……”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宋璋一声嗤笑打断。 她错愕的看着他,却看见他冷淡眉眼里的冷漠,那双锐利又冷清的眼睛盯着她,像是洞察她的一切慌乱与伪装,声音低沉:“急着回去做嫁妆?” “伯爵府和你的亲事定下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嫁过去了?” 沈微慈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宋璋:“你昨夜说的……”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宋璋忽然松开她的手,起身站在她面前,逼的她不由后退一步。 她只感觉到他宽阔的后背下压,头顶是他满是侵略的眼睛:“我昨夜说什么了?” “你不是喜欢章元衡么?又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这么躲着我,还想我对你说什么?” 沈微慈怔怔,再回神时是他离去的背影,她后知后觉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却没来由的又提了起来。 她反复想着宋璋那句话的意思,越想越是觉得心里一沉。 可她也再对宋璋问不出来。 回去临春院后,月灯早已回来了,她见沈微慈回来,又道:“昨夜二夫人送来的那些燕窝能吃么?” “要不让我一起带出去卖了去。” 沈微慈看向月灯:“燕窝不好带,你带出去太招眼了。” “况且那东西若有毒,你卖出去不又害人么。” 月灯这才打消了想法,又见沈微慈靠在椅子上,疲倦的出神,不由过去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没事。” 第二日的时候,沈微慈一大早就往沈老太太那儿去。 第284章 门口的婆子见着沈微慈来了还有些诧异,毕竟沈微慈可不常来这儿。 她领着沈微慈进去,沈老太太看见沈微慈也有一些些微的诧异,之前因着张廷义的事,她原以为她应该是不想来她这儿来的才是。 沈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旁边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头正坐在她身边给她读经书,见着沈微慈进来了,也就住了声音。 沈微慈进到暖阁里,看着沈老太太规规矩矩的问了安才道:“嫡母为我和毅勇伯爵府定下了亲事,说是年前就要嫁进去了。” “微慈进侯府来这么些日子,还未到老太太跟前尽孝过,想着只剩了一月,便过来老太太身边伺候些日子。” 沈老太太瞧着沈微慈这温婉谦和的模样,说的话也从来温声细语的讨喜,虽不似如沈昭昭那般一来就亲热的往她身上靠,却是更有规矩,更有世家闺秀的风范。 况且沈昭昭自从上回她罚了她,她最近也不来自己跟前儿了,倒是微微让她有些失望。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脸上好歹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有这份心便好,我这儿哪儿需要你伺候,你只好好呆在院子里等着嫁人就是。” 沈微慈抿着笑走到沈老太太的身后:“微慈还未在老太太身边尽孝过,离出嫁的日子近了,老太太也全了我一些孝心吧。” 说着她将双手放在沈老太太肩上:“我之前学了些按摩推拿,也给老太太揉揉肩,老太太要喜欢,微慈下回再来给老太太揉。” 沈老太太笑着:“那我试试你的手艺。” 沈微慈便抿着笑为沈老太太揉肩。 沈微慈之前的确是跟着老中医学过两天,小时候她与裕阳医馆的女儿交好,下了学有时到她那儿去玩,看着她父亲给别人推拿,好奇的现学了几招,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她的力道不轻不重,却极有手法,揉的的沈老太太眯着眼睛也忍不住舒服的夸道:“你倒是个能干的,什么都会一些。” 沈微慈又去揉老太太的后颈,轻声道:“只要老太太喜欢,微慈明日还过来。” 沈老太太笑:“你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沈微慈抿唇,手指在按在一处时,沈老太太忽然哎哟一声,旁边的婆子忙过来紧张的问:“老太太怎么了?” 沈微慈却对沈老太太道:“刚才孙女按的地方是承灵穴,老太太最近可是头痛头晕,还有些喘不过气?” 沈老太太一听,转过头去看向沈微慈:“你怎么知道的?” 沈微慈便轻笑道:“老太太的承灵气穴疼,便说明问题了。” “不过微慈这儿有个方子,老太太要信我,每日喝一回就能缓些了。” 沈老太太这回倒是觉得沈微慈是有些本事的,不自觉的就信了她,问道:“什么方子?” 沈微慈便对着旁边的婆子道:“劳嬷嬷去叫府医邢先生来,我将药材说给他,让他记下每样几钱,然后给老太太抓来送去厨房做药膳。 第285章 ” 那婆子看了眼沈老太太,沈老太太就道:“你快去叫吧。” 沈微慈就又去沈老太太身后给她揉肩。 没一会儿邢先生过来,客气了两句,沈微慈这才道:“这方子也简单的,两钱天麻和半夏,再有两钱决明子和三钱白术,再一钱牛膝和钩藤,炖在鸡汤里,炖个两个时辰,出了药性就好了。” 邢先生听着这药方,看着沈微慈道:“我怎么没想到加牛膝,这倒是是味好药,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微慈笑,正要说话时,月灯端着药过来,身后还寸步不离的跟着常嬷嬷:“姑娘,补药来了,快喝吧。” 沈微慈见状应了一声,过去正准备端过来喝时,站在旁边的邢先生忽然脸色一变,赶紧道:“三姑娘,慢着。” 沈微慈一愣,看向邢先生不解的问:“怎么了?” 邢先生却是神色凝重的将沈微慈手里的药碗端过来,放在鼻子下又仔细闻了闻。 旁边的常嬷嬷见状,脸色微微一变。 邢先生闻了闻,这才看向沈微慈道:“我绝不会闻错,这里头有红花的味道,常喝的话会让人绝嗣的。” 说着她看着沈微慈凝重的问:“这药是谁煎的,这不是害人么!” 沈老太太一听,坐直了身:“还有这等事?是不是临春院的丫头胡来?” 沈微慈这时候这才惊疑不定的看向沈老太太:“这药是嫡母为孙女特意熬的补身汤。” 说着她又看了旁边的常嬷嬷一眼:“嫡母让常嬷嬷每日给我送来……” 沈老太太脸色大变,用力一拍椅扶手,脸色阴沉:“她这是要闹什么!” 说着就对身边贴身的两个婆子道:“你们两个带几个丫头,赶紧去二院将那药罐子拿过来,我倒是要好生查一查。” 两个婆子一听,麻利的就赶紧去了。 常嬷嬷在旁边听的心惊,就想要悄悄退下去,却被月灯喊住:“常嬷嬷,你往哪儿去?这药是不是有红花?” 常嬷嬷额头直冒冷汗,老太太的目光太逼人,她着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药里的确有红花,可是听那开药的说这这红花味道独特,还特意用了其他药来冲散药味,根本不可能闻的出来的。 今日这药本是送去临春院的,结果月灯又说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了,她不放心让月灯送过去,不然出了差错就不好了。 这才跟着一路过来,路上药都是在她手里,就是去的路上不知怎么的,多了块石头,害得她差点绊倒,也就那时候让月灯端了一小会儿,但她也是看着的。 还有刚才将药给月灯送去沈微慈手上,按理说应该不会有差错才是。 她实在想不通邢先生是怎么闻出来的。 只是她也没闻过红花什么味,熬药的丫头也没闻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 沈老太太看着文氏的贴身婆子常嬷嬷战战兢兢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二房的见着人马上要嫁人了,要害得人没有子嗣。 这般恶毒的事情也亏的文氏做的出来! 沈微慈拢着手一脸不安的站在旁边,余光却看向常嬷嬷慌乱的脸色,又淡淡收回眼神。 文氏就是给她开的伤身的药,让她不能怀身孕,难怪必须要婆子看着她喝完又将碗端回去。 第286章 没一会儿的功夫,药罐被拿了过来,后头跟着的是一脸慌张的文氏。 沈老太太沉着脸看了一眼文氏,接着让邢先生去看药罐里剩下的药渣都有什么药。 文先生连忙去将药罐里的药渣捞起来看,文氏想叫人冲过来将药罐拿走,却被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死死按着。 隔了一阵,邢先生才放下手里的药渣,犹豫一下对着沈老太太道:“药罐里的药有红花,黄岑,知母,还有白芍,几乎都是药性寒凉的药材,且用量颇多,若是寒凉的身子,喝个半月,身子后头就很难调养好了。” “且这药喝了,身子并不会察觉到不对,但体寒本就难治,红花更是怀身孕的忌药,对身子损伤很大。” 沈老太太脸色阴沉的紧紧抿着唇,冷眼看向文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氏现在方寸大乱,实在没想到会在老太太面前被捅破这事,让她一时也乱下了阵脚。 本来每日给沈微慈送药过去让她喝下,她也不会有察觉的,只要半月她就别想再有子嗣了,为什么偏偏被老太太知道了。 她只知道自己是绝不能承认的。 文氏一下子站去老太太面前哭道:“老太太明鉴,微慈好歹也是老爷的骨肉,儿媳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儿媳本也是一片好心,就将这事交给了手下的婆子去办,儿媳也没想到里头居然都是伤身的凉药。” 说着文氏指着常嬷嬷,厉声问:“那药是我让你去找郎中开一副补身的,为何药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说着文氏又上前打了常嬷嬷一巴掌:“好你个吃里扒外的老货,竟害起侯府的姑娘来了,今日便将你拉出去打三十杖,再赶出侯府去!” 常嬷嬷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懂的,二夫人这是要将她推出去顶罪了。 那三十杖下来,她这个老骨头还有什么活头。 她跟在二夫人身边几十年,如今出了事便要她死,实在是让她寒心。 她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哭吼着一下子跪了下来,朝着沈老太太哭道:“纵是给老奴一万个胆子,老奴也不敢这般害侯府的姑娘。” “老奴与三姑娘无冤无仇,做什么要做这等事,全是二夫人指使的。” 文氏听罢大怒,抬脚就踢在常嬷嬷的身上:“你这婆子还敢胡说,你信不信我将你女儿一并绑来,一起打板子,再将你女儿卖去妓馆去。” “我这般抬举你们母女,你这老婆子竟然敢不识好歹。” 沈微慈静静听着这话,终于知道文氏怎么敢将常嬷嬷推出来了,常嬷嬷和她女儿的卖身契都捏在她手里,这便是悬在头顶的利刃,只能任人摆布。 她闭了闭眼,又用余光看了看沈老太太的表情,心里也已大致猜到了结局。 果然常嬷嬷一听文氏提起她女儿,半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趴在地上嚎哭。 文氏满眼厌烦,叫来身边婆子指着地上的常嬷嬷厉声道:“还不赶紧将她给我绑起来带到外头去打板子,若是没死便直接轰出去自生自灭。 第287章 ” 沈老太太这时一直没再说话,这事闹大了毕竟也是丑事,传出去更是一桩丑事。 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嫡母暗害庶女,要绝她子嗣,这事要再传出去,二房的恐怕在京里都抬不起头了。 她闭了闭眼,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事既然是那婆子做的,自然是要好生惩戒,打板子轰出去吧。” 说着沈老太太又看向常嬷嬷,脸色阴冷:“这事谁敢传出这个屋子,我不管谁传的,谁说的,我只要听见一丝风声,这屋子里的丫头全卖去妓馆里去,老婆子也全打三十板子。” 她冷冷的眼神一扫:“记住了么?” 老太太这话一出,屋子里的下人全都齐刷刷跪下去磕头称是。 常嬷嬷也被丫头堵上了嘴巴拖着往外头去了。 这一场最后,沈老太太牵着沈微慈的手叹息道:“幸亏你今日在我这儿,不然你是要被那老货暗害了。” 说着又关心的问:“你可喝了多少了?” 沈微慈收敛起自己的情绪,轻声道:“喝了两天了。” 沈老太太脸上颇欣慰的点头:“还好只有两天。” 说着她又赶紧叫邢先生来给沈微慈把脉:“你快来看看,慈丫头身子有没有亏的。” 邢先生就连忙过来给沈微慈把脉,一会儿后才对老太太道:“脉象上看是没什么,但保险起见,还是喝一副温药冲一冲寒气。” 沈老太太点头:“这事交给你了,开好药就叫人送去临春院去。” 邢先生点点头,瞧着这里也没他什么事了,再呆下去也尴尬,就连忙退了出去。 邢先生一走,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这事既然查清楚了,你便先回去歇着,我与你嫡母再说几句话。” “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件斗篷过去,天气冷了,你的身子又弱,有个像样的斗篷暖身也好。” 沈微慈知道这或许是老太太对她的补偿,她若是委屈闹下去便是她不懂事了。 她听话的点点头,给沈老太太告了辞,又对着文氏告了辞才退了下去。 她低垂眉目掀开暖房的帘子,才刚出去,就听到里头一声杯盏破碎的声音。 她没有停留,拢着袖子往外面走去。 出去走了一段路,月灯才愤愤不平的看向沈微慈:“老太太怎么这么偏心?这么明显的事竟然也不怪二夫人?” 沈微慈顿在芭蕉叶前看向月灯,轻声道:“你没看明白吗?” “老太太为了维护二房的脸面是根本不可能将这事闹大的,有一个婆子出来顶罪是再好不过的。” 说着沈微慈抬头看向不远处枝梢上覆着的一层白雪喃喃道:“为什么二夫人能这么肆无忌惮,是因为她知道世家将脸面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一个婆子的命,又算什么呢。” 下午的时候,老太太院里的一个婆子就送了一件云烟莲蓉绣金花滚边的貂毛斗篷,那婆子将斗篷送到沈微慈的手上笑道:“这件斗篷是老太太珍藏的,上头还镶着东珠呢。 第288章 ” “老太太瞧着姑娘身上的斗篷薄了,也顾惜着姑娘的身子啊。” 沈微慈忙笑着接过来:“微慈明白老太太的心意的,心里也记着老太太的恩,明日在去老太太跟前尽孝。” 那婆子瞧着沈微慈一脸温和,眼里含笑,面上丝毫不见委屈憋屈,上午那一遭老太太明显的偏袒,原以为她心里有微词,这会儿瞧着和和气气,说话依旧慢声细语的,像是忘了上午那一遭事了。 这才是有大家闺秀的从容,也不会为着一些小事斤斤计较,说起话来也好听,不会如二姑娘那般一不高兴了就摆脸色。 难怪老太太对这位三姑娘倒夸起来。 她笑了笑:“老太太知道三姑娘有孝心,这两天养着身子就是。” 说着那婆子告辞退下去,一脸和善的走了。 沈微慈这才低头看向手里的斗篷,上头的莲蓉花样全用金线缝的,在光色下微微闪烁,富贵异常。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头也看过去,忍不住道:“这件斗篷真漂亮,老太太也真舍得,看来老太太现在也重视起姑娘了。” 沈微慈目光落在那领口处的东珠上,低声道:“老太太对我多重视怜爱倒说不上,不过是今天发生的事,不想我去外头说罢了。” 她手指抚上那颗东珠,低低道:“这事我本也不会打算说出去,老太太要压的,我说出去就是与老太太作对了,没必要非得求个公正。” “总之那药我也不必再喝。” 月灯拉了凳子坐在沈微慈身边:“这回事后二夫人不又恨上姑娘了?” “往后再害姑娘,那怎么办?” 沈微慈有些倦意的闭上眼睛:“这一月里小心些就是,等我嫁了人,她也该收手了。” 说到这处,沈微慈微微眯开眼看着炭火出神,又接过月灯送过来的肉桂茶抿了一口,总是压不下心里头的那股不安。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或许是嫁的太急太快不对,但她也的确想快些嫁过去,又或许今早她给八字时,文氏那微微一愣的神情,像是根本没打算要她的八字。 再有昨日宋璋对她说的话,不像是他开玩笑说假话的。 还有章元衡那天夜里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忽有些头脑发疼,疲惫的揉了揉额头,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的混在一起,像是一团乱麻纠结缠绕,理不出思绪出来。 正在这时,禾夏端着药碗进来:“姑娘,邢先生送来的药煎好了,姑娘喝了吧。” 沈微慈闻着那股苦涩的味道本不想喝的,又想自己到底喝过了文氏送来的药,万一真影响了她的身子就不好了,也就接了过来。 那药苦的很,如沈微慈这般能忍着苦涩的人,喝完了也没忍住胃里翻滚,靠在椅子上缓了许久才缓过来,又喝口月灯送过来的茶水净了口才好些。 又侧头看了眼窗外雪色,薄薄覆了一层,在光线下也有些刺眼。 她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去侧身倒在床榻上,背对着月灯,似没精神回头,声音也很沙哑:“月灯,我午睡会儿,别叫我睡过了。 第289章 ” 月灯嗯了一声,过去替沈微慈将发上的钗饰除了,又去替人拉好被子才将床帐放下来。 晚上用了晚膳,沈微慈坐在灯下打算做一对雌雄孔雀的同心结,在新婚夜里挂在婚房里,讨一个好寓意。 月灯凑在沈微慈的身边打下手,又小声道:“下午二老爷回来的时候,才回来就被老太太叫去慈寿堂了。” “肯定是说上午那事了,希望二老爷这回能为姑娘做主吧。” 沈微慈眼神看了月灯一眼,又垂眸回到手上的绣布上:“你哪知道的?” 月灯笑:“我叫燕儿去那路口守着呢,就想看看老太太叫二老爷没有。” 沈微慈手上的动作一顿,叹息着看向月灯:“你倒是闲功夫,要老太太院里丫头瞧见她在那儿站着,能猜不到心思?老太太不怀疑我用心?” 月灯笑:“姑娘放心,没人瞧见。” 沈微慈微微叹息:“下回别花这些功夫了,我本来也没指望过父亲。” 说着沈微慈眼神落在月灯身上:“你又何必指望呢。” 月灯一愣,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临到入睡时,禾夏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又脸色迟疑的看着沈微慈:“姑娘,宋二爷又来了……” “就坐在屏风后面的椅子上。” 说着她声音愈小:“奴婢也拦不住。” 沈微慈一听见宋璋来了,手上的动作就是一僵。 她这些日子实是不想见他。 沈微慈从禾夏手里接过药碗,面上没有情绪,依旧温和的低声道:“我叫二堂兄带了东西,他许送东西来的,你先去歇着就是。” 禾夏点点头,又才推出了。 只是路过宋璋面前时,瞧见他一脸阴沉,双腿大张的靠坐在椅上,活脱脱一煞神,吓人的很,赶忙跑了出去。 床屏内,沈微慈手上端着药碗,不打算先说话。 将药碗放在唇边打算喝下时,就见着宋璋竟然毫无顾忌的就进来了床屏内。 高大修长的身子站在床头,一身紫衣官袍,金蝶玉带,金冠束发,剑炳直挺挺对着沈微慈的脸,俊美的眉眼下脸色冷清。 他进来身上本就带了一股冷气,又这般冷冷清清看她,叫她喝药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现在进我闺房,便是毫无顾忌了么?” 宋璋冷笑一声,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床边,黑眸了看了眼她手上的药碗,视线又落在沈微慈的眼睛上:“叫你丫头先出去,我要单独与你说话。” 沈微慈自上回那两回事,本就尴尬不愿见他,已不再愿与他单独处在一块了。 她偏过脸去,不去看他的视线,垂下眼眸看着手里的碗:“又不是见不得人的话,我与二堂兄更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二堂兄直说就是。” 第290章 床屏内的空间狭小,月灯的身体被宋璋高大的身躯挤在一旁,早已察觉了现在的气氛有些凝固。 沈微慈不理会宋璋身上的冷气,更不理会他脸上的冷色。 沉默的低头喝药。 宋璋总这样不管不顾的进来,对她的名声完全没有好处,月灯陪在她身边,她会觉得与宋璋之间更有距离,没有独处时的那般尴尬。 只是才刚喝了一口,身旁忽听一声倒地声,沈微慈一怔下侧头,却见月灯倒在地上。 沈微慈错愕下连忙将药碗放在床头,又要撑起身来要去看月灯伤到了哪里。 面前却忽然盖过来一个宽阔的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一只大手按在额她的肩膀上,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没事,只是被点了穴。” 沈微慈莫名觉得有几分气恼,伸手推在宋璋的胸膛上依旧要起身去看:“就算这样,倒下去了身子能没事么?万一磕绊到……”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下巴被捏住,唇畔上被他的拇指按住,他深深的眸子低垂着看她:“我的腿接住的,她没事。” 沈微慈一怔,伸手打算要去推开宋璋的手腕,他却先一步松开了手。 下一刻又见他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她手边,黑眸紧紧看着她:“这是你用的?” 沈微慈怔怔看着手上的东西,那是她让月灯出去买的红花丸,这种红花丸味道很重,是用在青楼女子肚脐上避孕用的。 吃下去也是用来堕胎。 沈微慈买来让月灯磨成粉末,让月灯送来时加到药汁里,让红花的味道更重,为的就是要让邢先生闻到味道。 她看向宋璋眼里的沉色,不知道他到底猜测到了什么,只是问:“你叫人跟着我的丫头?”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眼神掠过床头的药碗,脸色依旧冷峭阴冷:“这是你用的东西?” 沈微慈听了宋璋这话,便想着他该是误会自己私下在用这个了。 虽说自己用不用这个与他没什么干系,也不知他跑来这一遭做什么。 她还是摇头解释:“这是用来做香料的。” “磨成粉混在香料里,有助于安神。” 宋璋冷笑:“这等凉药用来安神?你不知这是女子最忌讳的药?” 沈微慈抬眸看了宋璋一眼:“用的不多,也没影响。” 宋璋瞧着沈微慈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便觉又堵着一口气。 他将床头的药端来,又问:“身子又哪里不好了?” 说罢他眉眼不耐烦的皱起:“你这是什么身子,怎么三天两头的病?” 沈微慈沉默的从宋璋手里将药碗接过来,只低声道:“就只是风寒了而已,不是大病。” 说罢就低头喝药,想着再不喝该凉了。 她也珍惜自己的身子,也知文氏的药定然是下了猛药的,即便这药再苦,也没想过不喝。 且沈微慈也不打算将这事给宋璋说,她既不想有人给她出头,也不想将这事闹出去,到头来惹上麻烦的总是自己。 沈微慈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一股暖风拂过似的。 第291章 宋璋垂眼看着沈微慈捧着药碗喝药,细眉间似带了股不舒的愁绪,总是压着自己的性子。 又瞧着那落在天青色瓷碗上的白净手指,修剪整齐的指甲泛着朦胧的光泽,往上的月白里衣袖口落下一截,露出她纤细的皓腕来。 沈微慈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几乎都能入到宋璋的梦里和思绪里。 明明其他美貌女子身上也该是这样,为什么偏偏只觉得沈微慈身上更好看一些。 她一举一动的温柔婉婉,还有她从来从容不迫的动作,是他从没碰过的温柔,让他情不自禁想要贴近她。 不禁又想起她曾今对诗和下双陆棋的模样。 她与很多女子不一样,不骄不躁,徐徐入心。 沈微慈喝完药,忍着满口苦涩和胃里滚翻的难受,撑着身将空碗放去床头柜子上,目光又落到趴在地上昏过去的月灯身上。 她闭了闭眼,忍着情绪低声开口:“二堂兄的话是不是说完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弱不禁风的样子,眼底惯常的冷色褪了些,又瞧着她偏过去的侧脸,忽然又在意到她总是很少看他。 她在他面前要么偏过头去,要么低着头垂着眼,视线始终没有主动在他身上停留过。 他又起她之前对她说的那些无情的话,他做什么还要上赶着。 宋璋想要抬腿就走,现在他莫名觉得自己也成了那上赶着的没出息的男子。 眼里那一丝刚润开的温柔又褪去,黑眸里的冷色如沉墨。 他看着她问:“剩下的红花丸呢?” 沈微慈一顿:“扔了。” 她的确是扔了,扔在了湖里,那是最保险的地方,等化开后几乎不留痕迹。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沈微慈,你又觉得我好骗了?” 沈微慈听着宋璋的声音一愣,侧头看向他:“做的香料并不好闻,我便没用了,下午才让丫头拿去扔了。” 说着沈微慈揉着眉头叹息:“二堂兄保管放心便是,我不会拿这东西害人的,也更不可能用在自己身上。” “我明知它是害人的东西,怎么会用呢。” 宋璋沉默,他其实是信沈微慈的话的。 她虽有几分心机,但她不会去害人。 他来问她,是怕她用在自己身上。 他脑中想了一万遍是不是她和章元衡私下里做了什么,才偷偷买的这种东西。 他的手下告诉他,她的丫头出去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他不自觉便往这上头想。 如今看她的模样,又细想一遍他们两人,应是没机会呆在一起才是。 况且她这样含蓄的人,也是他想多了。 他其实也是担心她。 心里那股快要溢出来的恼怒和不安早已平息下来。 那饱满的唇畔上还闪着光泽,药味混着她身上的味道,就像是一股无声的诱惑。 只是他看沈微慈的脸色苍白,额上密出细汗,又生生顿住前倾的动作。 他的声音放缓:“我上回给你的药,你吃完了没有?” 宋璋要不提,沈微慈几乎快忘了这件事了。 第292章 她摇摇头:“还没。” 那声音又细又哑,细听来微微乖顺,叫宋璋的喉咙里又是一滚。 暖色微荡的烛光,最是诱人情丝。 宋璋仿佛已无可自拔,身体一回回叫嚣着想要靠近亲近她,却拉不下脸来去求她亲近。 他知道她现在正一心准备着嫁给章元衡,只怕满心满眼里全是他了。 她拒绝的话还在耳边。 宋璋再一次压抑着自己的心思,从她的床边起来,又大步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沈微慈才总算松下一口气,忙从床榻上撑起来起身去拍月灯的脸,也不知宋璋到底点了她的什么穴,拍了好几下也没将人拍醒。 这么冷的天也不能让人在地上,沈微慈托着人,将月灯安置在了床榻上,又披上外袍打算去偏房入睡。 偏房还没有点灯,地上也没炭火,一进去便有股冷气袭来。 沈微慈端着烛火打算去端炭盆过来,只是昏暗下忽然觉得面前一黑,手上的灯盏熄灭,紧接着眼睛被覆上,唇舌就被人堵住,身体随着那个宽阔的胸膛一起倒在了身后的小塌上。 耳边除了灯盏落地的破碎声,还有那扑在耳边的热气,滚烫的让她浑身颤栗。 她想伸手去挣扎,眼前却好似只有一团浓黑的迷雾,无论她怎么伸手挣扎,永远也摸不到尽头。 --- “姑娘——” “姑娘?” 忽远忽近的声音传来,沈微慈仿佛还溺在梦里。 梦里有一双修长的手指在肆意褪开她的衣裳,那湿热的吻从她的唇角一直往下,直到她尽力拢住衣襟,遮住不可见人的地方。 只是那只手越来越放肆,她的力气已敌快不过那人的。 她一声声祈求:“不要——” “不要——” 却四肢发软无论怎样挣扎都显的无力。 “不要。” 一声慌乱的喊声从喉咙里溢出,沈微慈额上冒起冷汗,忽然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眼前是朦胧的烛光,面前人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周遭似乎都让她陌生。 她失神的看着那晃动的烛火,又怔怔的失神:“梦……” 月灯担忧的看着沈微慈失神的模样,忍不住捏向沈微慈的手问:“姑娘是梦魇了?” 月灯熟悉的声音唤回了沈微慈的思绪,昏暗的烛光下她看清了月灯的脸庞,忽然又想起那个梦境。 她脸色苍白的连忙侧身去看小塌的旁边,地上没有破碎的灯盏。 小塌周围的地面都很干净,什么都没有。 只有两盆放在一边烧着的炭火。 她记得自己昨夜是打算端炭火过来的。 她看着月灯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月灯看着沈微慈额上的细汗担心道:“现在已经快到卯正了,姑娘该去二院请安了。” 说着月灯又问:“昨晚我怎么睡在姑娘榻上,姑娘怎么在这儿睡了?” 沈微慈躬身撑着额头,只觉得头有些疼。 长发从后背落下来,蜿蜒至被子上,沉默了许久。 她又眼神低垂看向自己的里衣,领口处如昨夜一样规规矩矩的拢好,并没有如昨夜那般快要被人挑开。 第293章 或许只是梦境。 她松了一口气。 撑着坐在小塌边缘,沈微慈看向月灯将昨夜的事两句带了过去。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后去里屋忍不住道:“难怪我今早儿起来后脖子疼呢,原是他弄的。”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些。” 沈微慈站在床屏前让月灯穿衣,看着她愤慨的神情,低声道:“他的确向来是不讲道理的。” 穿戴好梳洗完了,外头又传来禾夏的声音:“姑娘,外头现在正下雪呢。” 沈微慈叫月灯打开窗,一丝风雪便灌了进来。 月灯怕外头冷气将屋子弄冷了,又连忙将窗户合上。 她去将老太太送来的那件斗篷拿来:“姑娘今儿穿这件吧,这白貂绒真真暖和,正适合下雪天。” 沈微慈觉得自己现在披着老太太赏的斗篷又去文氏面前,到底有些扎眼了,还是叫月灯拿她从前的团花斗篷来。 月灯一愣,好歹是听话的去换了,只是叫燕儿去将手炉生好。 临走前沈微慈又去偏室内看了一眼,再数了数屋子里的灯盏,一个没有落下,到底是放了心,只当自己做了场梦境。 只是她从未做过那样孟浪的梦,到底也是心有余悸,直到踏出屋子的那一刻还恍恍惚惚。 被夹着一丝雪的冷风吹来,才微微恢复了些清醒。 月灯替沈微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好:“瞧着今儿雪有些大了,也不知路扫了没有,姑娘待会儿路上小心些。” 沈微慈点点头下了阶梯,月灯便提着灯笼跟上。 只是那灯笼是纸做的,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月灯索性就给捧在手里。 半路上她小声道:“要是有盏琉璃灯便好了,下雨下雪的也能用。” “我好似瞧着二姑娘用的就是琉璃灯。” 沈微慈没说话,一只手拢着斗篷,另一只手握着手炉,低头默然走路,雪色点点打在她眼眉上,微微有些凉意。 下一刻耳边又传来月灯的声音:“对面好似宋二爷来了。” 沈微慈如今是最怕听见这个称呼,最怕面对宋璋。 她愣了下抬起眼,才刚一抬眼,宋璋就已走至了面前。 许是他本是习武的人,身上也仅仅穿着官服,身上也未披件夹棉的氅衣,身形利落高挑,每回沈微慈撞见他,总要后退一步抬头与他说话,视线才仅仅能对上。 沈微慈尽管再不愿见着这个人,还是十分客气的喊了声:“二堂兄。”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包裹在斗篷帽子里的小脸儿,鼻头和脸颊都被风雪吹的红了,身上的斗篷也单薄的不成样子,还是春秋的样式。 他皱了眉,又看了眼月灯手上抱着的纸灯笼,眉眼越是沉了下。 再看沈微慈紧紧拢在斗篷里的手指,瞧着就不是个身子好不惧冷的,偏偏又装扮这么单薄,连个像样的风帽也没有。 又想她临春院那破落户似的院子,也只有她在能有几分闺秀的温润。 伸手从身后随从手上将琉璃灯盏拿过来,又从斗篷里将沈微慈的手指捞出来,入手一片冰凉,他深深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将灯盏塞进了她的手里。 第294章 猎猎雪声里,沈微慈有些错愕的看向宋璋。 她的手被他温热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在这样寒冷的雪天,他的手竟然还有几分炙热,让她不由想起昨夜梦境里那只游走在身上的大手。 她不知为何会忽然想起这个,正要将灯笼推回去时,就见宋璋已错过身去,不说一句话的就走了。 沈微慈一怔,回头见宋璋身后的仆从手上还有一盏灯笼,又低头看向手里的莲花瓣珠珞琉璃灯,四边还有宝石镶嵌,分外的贵重,拿在手里也沉的很。 月灯倒是高兴:“这盏琉璃灯倒真是好看,瞧着应该很贵重吧。” 说着她抬头看向沈微慈不解的问:“宋二爷这是何意思?这灯笼就给姑娘了么?” 沈微慈又低头看一眼灯笼,将它放在月灯手上:“不管他给不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不能收的。” 说着沈微慈拢上斗篷,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二院院门口,正好与沈昭昭和沈彦礼碰上。 沈昭昭看见沈微慈,脸色忽变,眼里的阴冷丝毫不藏,直接从沈微慈的面前过去。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背影,走在她的身后。 正堂里并没有文氏的身形,只有沈荣生端坐在上位上。 沈昭昭没见着母亲,连忙问:“母亲呢?” 沈荣生看了眼沈微慈,又对沈昭昭道:“这几日你母亲病了,你们就不用来问安了。” 沈昭昭一愣:“我怎么不知道母亲病了?” 说着就要进到里面去看文氏。 只是她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沈荣生叫住:“这些日你也别打扰你母亲养病,这会儿先回吧。” 沈彦礼朝着沈荣生问:“母亲是什么病?” 沈荣生沉着脸皱眉:“问这么多做什么,我给你带回去的那几本时论都读完了?明年的秋闱你要再考不上,便去当流官去!” 沈彦礼莫名被父亲训斥了一通,这会儿也不敢再问了,直接就先出了屋子。 沈荣生看了眼沈彦礼的背影,又看向沈昭昭:“你也先回去。” 又对着沈微慈道:“微慈留下。” 沈昭昭看了看沈微慈,脸色狰狞的有些难看,手指紧掐在手心里,还是转身带着婆子出去了。 沈微慈心里大抵也猜到了父亲会说什么,在沈昭昭出去后,她抬头看向父亲问:“父亲要说什么?” 沈荣生看向安安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又想起昨日下午时母亲对他说的话。 母亲说沈微慈有一颗玲珑心,也知进退,好好教养,并不会比沈昭昭差,要他往后在院子里拿出威严来,不能一直被妇人压着,这样倒反天罡,后宅只会越来越乱。 他叹息一声,对着沈微慈道:“昨日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你实话告诉我,心里怪不怪你嫡母?” 沈微慈抬头看着父亲摇头:“女儿从来没有怪过,要是嫡母和父亲没有答应女儿过来,女儿现在已经被外祖逼着嫁给老员外做妾了。” “现在女儿能得与伯爵府的亲事,全是父亲和嫡母一手操办,女儿心里只有感激,也珍惜在侯府的日子。 第295章 ” “即便将来嫁进伯爵府去,女儿也会时常回来孝敬,一直记挂着父亲和嫡母的。” 沈微慈这话听的沈荣生霎时间眼眶泛红,他原以为沈微慈好歹是有怨言的,没想她这番话倒是叫他心里有了一丝难受。 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自沈微慈进了侯府,文氏和昭昭对她也并不好,也受了许多委屈,却没拿一样在他面前说过,即便这里只有两人,她也未说过旁人一句不是。 更别提沈昭昭平日里对她的那些冷言冷语,他听在耳里便觉不适,她也一直默默忍着。 其实即便沈微慈在他面前抱怨两句,他也能理解的。 这回文氏实在太过了些,竟给沈微慈用那猛药,是要她往后都不能怀子嗣。 女子不能怀子嗣的后果可畏严重,即便后头被婆家休了也没可指摘,更是一辈子别想再嫁人了,可畏是恶毒。 这个女儿简直懂事的让他心疼。 他对着沈微慈道:“你嫡母的事情便这么过去吧,也别再提起,我知道你懂事的,老太太也夸了你,你的嫁妆我会多为你备些的。” 沈微慈就红了眼眶,声音沙哑:“女儿从来都知道父亲对女儿好的,女儿从来不计较那些,嫡母的事情也是婆子做的,女儿怎么会再提呢。” “女儿只希望早日嫁了人,父亲与嫡母再举案齐眉,再不为女儿的事烦心。” “女儿往后也常会去寺庙里为父亲和嫡母祈福,也当作一丝孝心。” 沈微慈本就是婉约之极的人,这般红着眼睛欲泪不泪,纵是沈荣生对这个女儿本没什么感情,这会儿只觉得这个女儿言语暖心,叫他愈加怜惜。 他心口发热,低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从你进侯府时,我便看出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了。”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 沈微慈便感激的低头。 从二院从来出,沈微慈眼里的神色渐渐变得冷清,她仰头看一眼仍旧簌簌往下落的大雪,叹出一口白气。 眼里的泪色渐渐被寒风吹干,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沈昭昭脸色阴冷的站在沈微慈的身后看着她出去,又折身回了二院要见母亲。 这时候沈荣生也去上值了,屋内的文氏贴身嬷嬷见着沈昭昭进来,忙拦着道:“二姑娘,夫人没在里头。” 沈昭昭一愣,连忙问:“我母亲呢?” 那婆子拉着沈昭昭去一边小声道:“夫人被老爷关进院子后面的厢房了,这三日都不许人进去,只许人送饭进去。” “老爷说让夫人这三日好好反思,您也别去了,免得老爷回来了又生气。” 沈昭昭脸色一变,连忙问:“父亲为什么要忽然这样?” 那婆子欲言又止,到底还是将这事告诉了沈昭昭:“夫人这回也是大意了,谁能想那临春院的平日里不声不响,竟是个厉害的,还讨了老太太喜欢。” “这事您先忍着,一切等夫人出来再说。” 沈昭昭几乎快要将手里的帕子捏碎,咬着牙冷声:“又是沈微慈那个贱人。 第296章 ” 回去后到上午时,沈微慈让月灯将老太太送她的斗篷拿来穿上,又去了老太太的慈寿堂给她揉肩。 沈微慈这般做的确是想在沈老太太那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要是想要让她的婚事顺遂,即便文氏刁难她,只要老太太能拍板就行。 即便是她与章元衡的亲事生变,往后再许配人家,老太太也能为她做做主,不至于让文氏随意给她找个人家嫁了。 她知道文氏那里是她无论怎样伏地做小都不行的,文氏始终眼里容不得她,老太太这里却是有一些转机的。 沈微慈在老太太那儿也安安静静的,不凑上前去特意的卖乖讨好,只认认真真给沈老太太揉肩,又坐在沈老太太身边给她念会儿经书才走。 临走时沈老太太拉住她:“天气越发的寒了,瞧着你年前就要嫁人,过两日就和府里的姑娘们一起去温泉庄子里住两天,也驱驱寒气。” “你的身子骨瞧着弱,又喝了凉药,你多泡泡温泉也好。” 沈微慈知道自己在老太太这儿一遭是来对了的,她倒不是乐意去温泉庄子,只是知道自己在老太太心里,好歹留下了那么一点怜惜。 她只要有这么一点怜惜就够了。 沈微慈感激的跪在地上给沈老太太磕了头,又落出一行泪来:“微慈自来了侯府,便知道老太太对微慈是好的,当初开口留下微慈的也是老太太。” “老太太对微慈一片慈心,微慈记着老太太的恩,往后在外头也必然要说老太太的好。” 沈老太太听着这话难得有些心绪莫名,当初她留她是为了让她嫁给张廷义,这会儿人跪在她面前感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竟有些微的惭愧。 现在她在外头成了老毒妇,又听沈微慈要在外头说她的好,心里又是一动。 她忙叫旁边的婆子扶着沈微慈起来,拉着她的手叹息:“你来我这两日,我能看出你是个有孝心的,你有这心便是。” “你品行容貌样样都好,这回的亲事总算是满意了,也没埋没了你,我也安心了。” 沈微慈便又说两句感激的话,临着快中午了才退下去。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忽看向身边的贴身婆子问:“你说慈丫头在我这儿说的话,做的事,能挑出毛病么?” 任嬷嬷也看着沈微慈渐渐出去的背影,弯腰对着沈老太太低声道:“三姑娘行事做派都一等一的守规矩,说话也温声细语,做事情也不多话,认认真真的做,关键是仪容更是大方素净,比起二姑娘在老太太面前讨趣儿,三姑娘就更是贴心的为老太太做事了。” “老奴是真真挑不出毛病来。” 门前早已没有沈微慈的影子,沈老太太接过丫头送来的茶水,叹息着饮了一口:“她事事做的面面俱到,刚才跪在我面前,我也是动容了的。” “可让我又觉得太过面面俱到了些,竟连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 第297章 ” 任嬷嬷笑道:“这也是好事,三姑娘这么出挑,在外头也惹人注目,侯府的庶女都教养的这么好,不也是侯府声誉?” “况且三姑娘瞧着真是有些能干的,上回送了那香囊来,您这些日子夜里都睡踏实了不少不是? 沈老太太笑了笑:“这倒是。” “她给我揉了两回肩,倒是身子骨真舒坦些了。” 任嬷嬷笑:“瞧着三姑娘也是有心了,不是囫囵讨您欢心呢。”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是叹息:“只可惜出身低了些。” —--- 这边沈微慈出去后回了临春院,才刚进院子禾夏就迎过来:“姑娘,您快进去瞧瞧,二爷院里的丫头送了好些东西来了。” 沈微慈一愣,夸进小厅内,就见着案桌上摆了好几个盒子,将原本放着的香炉和瓶花都挤在了一边。 沈微慈手指抚过面前上好的雕花盒子,看向禾夏:“可说了送的什么?” 禾夏摇头:“寻梅姑娘送来了就走了,说都是二爷特意给姑娘准备的谢礼。” 沈微慈的手指一顿,看向禾夏:“谢礼?” 禾夏笑:“姑娘前些日子不是给各院儿送了香囊荷包么,宋二爷给您还礼来了。” 说着禾夏也禁不住看着面前这几个盒子:“早知道宋二爷出手阔绰了,没想仅仅回个礼都回这么多。” “难怪以前的姐妹都想去观松居伺候。” 沈微慈眼神垂下来,随手打开最上头的盒子,见着里头的东西时一顿,是一顶白狐狸毛的风帽。 她合上盒子,让月灯拿起来,又去打开下头的盒子,是一件里头镶绒的织金团花桃红斗篷。 那团花上,每一处花蕊处都点缀了珍珠,日头一照,就闪闪烁烁的十分好看。 月灯瞧见了刚稀奇的感叹一声,盒子就被合上了。 月灯看向沈微慈站在桌案前不动,小声道:“那件斗篷瞧着比老太太给的还金贵呢,里头都是白貂绒,披着该多暖和,姑娘可再不怕冷了。” 沈微慈侧身看向外头的风雪,又低头看着宋璋送来的这些东西,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送了这么些东西来。 她不过一个荷包,本就是谢他的,也收不起他这样的回礼。 她见着旁边还放了一个小盒子,拿在手里打开,又是愣了一下,竟是一棵完整的人参。 她忙将盖子合上,对着月灯道:“你和燕儿将东西都送回去,便说二堂兄的心意我领了的,只是东西贵重,我不敢收下,回头再赔罪。” 禾夏都有些舍不得,看着沈微慈:“姑娘,这样好的东西,真的不要?” 沈微慈摇头,低声道:“无功不受禄,我收了他东西,便欠他人情,我本也算欠他个人情,不能再收他的东西,你送回去吧。” 禾夏听着沈微慈这样说,也忙和燕儿抱着东西往观松居去了。 月灯看着那些东西实也可惜,还在叹息那件斗篷,真真是好看的不行,披在姑娘身上该多好看。 回头又见沈微慈掀开帘子进去,忙也跟上。 那头寻梅瞧着临春院又送回来的东西,心里头暗暗发慌,已不知道该怎么给主子交代了。 第298章 到了夜里时,宋璋心里记挂着人,早早从宫里出来,宫门口却堵着宋国公府的马车。 宋贺安从马车上跳下来,无奈的看着宋璋:“你老太太连着半月多没见你了,这回你可务必跟我回去了。” “不然老太太亲自去侯府找你,我可拦不了。” 宋贺安是宋璋三叔的长子,在刑部当值的,比宋璋小了两岁。 宋璋知道自己连着许久没回宋国公府见祖母了,想了下还是跟着宋贺安上了马车。 马车内,宋贺安朝着宋璋低声笑道:“你许久不回去,你的容锦妹妹可想你的紧,特意亲手为你做了好些你爱吃的菜,就等着你回去呢。” 说着他又挪揄:“老太太一心要成你们之间的事,容锦妹妹又花容月貌的,这些年我在国公府瞧着的,善解人意又温柔贤惠,还讨老太太喜欢。” “你可别推脱了,我可没你这样的福气。” 宋璋挑眉,又靠在了椅背不语,知道又是一趟应付。 老太太是最不好应付的人。 --- 从宋国公府出去的时候早已是深夜了,宋璋站在夜色里的宋国公府大门前,挺拔的身形在冬雪中松骨鹤形,惹得人移不开目光。 郑容锦追着宋璋的背影到前门前,看着他在夜里这么大的大雪里也依旧要走,不由抬头看着已骑在马背上的宋璋,鹅毛大雪落在他肩膀和发上,雪里的人格外英挺俊美。 只是那一双冷清的凤眸始终不近人情,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沉静处有可怕的力量,让人些微畏惧。 她大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小声道:“近来老太太身子有些不大好,宋哥哥也常回来看看老太太吧。” “再有这会儿也夜深了,宋哥哥便有这么要紧的事么?” 宋璋皱眉斜斜看了她一眼,更懒得搭话,一扬缰绳就消失在夜色中。 郑容锦怔怔看着宋璋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的失落早已填满。 今日席上表哥始终未看过她一眼,她就这么不讨喜么。 — 宋璋回了建安侯府时身上一身的雪,鸣鹤等在观松居的,见着宋璋回来就将手上的信交到宋璋手上:“信阳来的。” “与二皇子有联系。” 宋璋接过来,站在廊下看信。 看罢他一挑眉,将信扔在灯笼烛火中,只淡淡道:“让他先留在信阳,等我消息。” 说罢一转身进屋子,就见着了桌上放着的几个盒子,视线再一转,下头还放着他早上递过去的琉璃灯。 脸色唰一下阴沉下来。 寻梅走到宋璋的面前,小声道:“临春院的丫头将东西还回来时说,三姑娘说领了二爷的心意,但太贵重了,改天再来赔罪。” 宋璋今日本想早些回来去沈微慈那儿瞧瞧人喜不喜欢,奈何今日有事回的晚了些,没去她那儿打搅她,想着明早见见人,问问她斗篷暖不暖。 她竟这般不承他好意。 还有什么可说的,人家是明晃晃的拒绝与他的任何干系,一心等着嫁进伯爵府了。 第299章 宋璋沉着脸,侧头又看向夜色。 ——— 沈微慈从梦境里惊醒时,后背生了一层冷汗。 她坐起来,眼神茫然的看着紧闭的床帐,外头依稀还有晃动的烛火。 周遭的一切也很安静。 沈微慈抚着额头微微喘息,长发从后背落下来,胸膛内的心跳声依旧跳的很快。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梦里那个男人炙热的手掌仿佛又游离在她的身上。 她被他紧紧按在床榻上,他的胸膛紧贴上她的,她张着唇,任由他的唇舌在自己口中翻搅,喉咙里发出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声音。 暧昧的水声与炙热的呼吸似乎又响在耳边,她额上出了冷汗,看着叠在面前的锦被出神。 又后知后觉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衣领子,一丝不苟,并没有如梦中那样被一只轻佻的手挑开。 她吐出一口气,手指按在仍旧不安的胸口处,抚平里头的跳动。 早上月灯进来叫沈微慈时,却见沈微慈早已醒了,一掀开帘子就见人坐在里头出神。 月灯吃惊了一下:“姑娘什么时候醒的?今儿又不用去二院问安,我还说姑娘还没醒的话就再多睡会儿。” 沈微慈起身坐在床沿上,抬头看向紧闭的花窗:“外头雪大么?” 月灯点点头:“今儿的雪比昨日还大些,等天亮了姑娘出去瞧瞧雪景,定然好看。” 沈微慈起身配合着月灯穿衣,声音很轻:“等去了老太太那儿出来再说吧。” 月灯嗯了一声,跟着去了梳洗房梳洗。 温热的湿帕盖在脸上,沈微慈稍微有些恍惚的神情才好转了些。 早上不用去问安,一切事情都慢条斯理,懒洋洋的。 许是她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一身倦怠没什么精神,坐在铜镜前让月灯梳头,也时不时出神。 月灯拿起银簪插入鬓发中时,外头的禾夏又忙掀帘进来:“姑娘,宋二爷来了。” 沈微慈瞟了眼窗外,外头还是黑的,心里思量一下,要不说她还在入睡糊弄过去。 这时候她不想见人,况且她大抵也猜着宋璋来是为什么了。 只是她还没开口,帘子又被人从外头掀开,将温暖的屋内带进一股冷气进来,不是宋璋又是谁。 只见他肩膀落着雪色,紫衣金銙,高大修长的身子将本就不大的地方,显得略微拥挤了些。 又见他黑眸冷淡,一只手上拿着昨天沈微慈还回去的盒子,另一只手按在剑炳上,张扬又冷清的凤眼只看了沈微慈一眼,就直接过去将手上东西放到桌上,又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沉沉的目光就看向坐在镜前的沈微慈。 却始终没开口说一句话。 沈微慈只觉得后背一股凉意,铜镜中正映出宋璋看来的眼神,两人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四目相对。 沈微慈看着这双满是侵略的眼睛,莫名想到了她梦境里那双如看猎物的眼睛。 那双眼睛从来没离开过她身上,强亲她的时候也深深看着她。 半晌后沈微慈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神,她侧过身去,又侧头看着坐在她椅上的宋璋,斟酌着到底该怎样开口。 第300章 室内很安静。 宋璋如一尊冷面大佛坐在那儿,脸色十分冷,任是谁瞧一眼就觉得这位爷在忍着怒气。 屋子内站着的月灯和禾夏莫名也跟着忐忑了些。 沈微慈垂下眼眸,敛去思绪,轻声细语的开口:“二堂兄是不是怪我将东西退回去了?” 宋璋沉着脸,黑眸紧紧看着沈微慈的侧脸,看着她柔美的下颌上摇晃的耳坠,烟眉低垂,暖光浮动,那纤细的身子依旧秀挺,手上捏着绣帕,婉婉约约的放在膝盖处。 这身白底雀花的料子倒是极衬她,丰神妩妩的秀气人,声音也又细又慢,听的他心里的不快也快被她的柔软冲淡。 他挑眉,唇边勾着冷笑,等着她解释。 沈微慈看宋璋不说话,叹息一声:“我有何理由收二堂兄的东西。” “那荷包也不过一个不值钱的,二堂兄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来,我受之有愧,用着也不安心,更没法子还二堂兄心意。” “哪敢收二堂兄的东西。” 宋璋冷笑:“我需得你还了?” “爷高兴了送你东西,你是不敢收,还是就这么不想与爷有什么关系。” 沈微慈打算好好与宋璋讲道理,她看着宋璋:“我瞧着二堂兄送来的东西里还有一颗人参,定然是价值不菲的。” “我心里感激二堂兄的心意,只是这般贵重的东西,我也……” 她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见宋璋忽然站了起来,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爷想送什么就送什么。” “你回头再叫人送回去,晚上我就再送过来。” “三堂妹若是这么想见我,我倒不介意多走几趟。” 沈微慈一愣,仰头看着宋璋问:“二堂兄为何一定要送我这些东西,我也没什么可还二堂兄的。” 宋璋听着沈微慈动不动就是还他,暗色流转的眸子里情绪积压,要不是这会儿瞧着她眉眼里有憔悴,怕是口中要吐出更难听的话。 章元衡送的东西补药就收下了,他送的东西便贵重不敢收。 真真是分的清清楚楚。 将他隔的远远的。 他分不清她的心思是不是真的这么喜欢章元衡。 他更分不清自己究竟这么上赶着是因为什么。 明明就被她拒绝了,按他往常的性子,再不会理会她的。 宋璋憋着一口怒气,更不想听沈微慈再开口,直接从沈微慈面前走过。 出到外头,冷肃的雪风吹来,宋璋敛眉,对着走近的鸣鹤道:“信给她。” “往后都不拦了。” 说罢迈开长腿离去。 屋内的沈微慈看着宋璋一大早来这一遭又离开,看了看桌上的东西,知道依照宋璋的性子,定然是不能再退回去了。 就叫月灯去将东西收起来。 燕儿拧着一盏琉璃灯进来:“姑娘,这也是宋二爷留下的灯,瞧着真漂亮,姑娘留下么?” 沈微慈从妆台上起身:“你放着吧,雪天能用的。” 燕儿脸上高兴,连连应了一声。 沈微慈走去靠椅上坐着,接过月灯送来的热茶,低头看着炭火,神情依旧恹恹,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301章 上午又去了老太太那儿,见着沈老太太正在喝她上回说的药膳,便问了一句,沈老太太倒是十分惊喜的夸了她。 沈微慈只抿唇笑了一下。 只是揉肩到一半的时候,沈昭昭忽然进来,见着沈微慈站在沈老太太身后给她揉肩,两人时不时笑着说一句话,场面十分和谐。 她的脸色一变,从前侯府里能在祖母面前这么亲近的,也只有她而已。 沈微慈注意到了进来的沈昭昭,敛眉淡笑,又垂下眼帘。 沈昭昭急促的将身上解下来的披风扔到丫头手里,又快几步扑去沈老太太的怀里撒娇:“孙女这两天没来看祖母,可想坏孙女了。” 沈老太太笑着牵着沈昭昭的手:“那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沈昭昭便道:“母亲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孙女在陪着母亲呢。” 沈老太太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只是仍旧握着沈昭昭的手道:“你多陪陪你母亲也好。” 沈昭昭目光又看了一眼沈微慈,撒娇道:“孙女好久没跟祖母说话了,能让三妹妹先回去吗?” 沈微慈倒是听得出话里的意思,其实也没什么再呆在这里的必要,她在老太太面前表现的功夫已经做足,沈昭昭来了,她退下就是,反显得她不计较。 沈微慈主动走到老太太跟前告辞,又与沈昭昭告了辞。 沈昭昭冷眼看着沈微慈这副姿态,又见着旁边月灯手里拿着的那件斗篷,上头镶嵌的东珠实在太过惹眼,不注意都难。 她知道这是老太太屋里的东西,从前她也想要,没想到竟然赏给了沈微慈。 她脸色骤变,眼里的狰狞都几乎藏不住,又小声的冷哼一声。 沈老太太也听见了这声冷哼,又看沈微慈面色也没动一下,这般沉心又这般懂事,倒叫她觉得更喜欢了些。 她叫沈微慈先回去,又看向沈昭昭叹息:“说罢,是不是为了你母亲来的?” 沈昭昭就嘟着嘴揽着沈老太太的脖子:“全是那婆子陷害母亲的,可父亲……” 沈微慈走到门口处也只淡淡听了这一句,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心思多听,早已是猜到了。 出到外头,枝头树梢上都覆了一层白色。 月灯忍不住道:“这里的雪比裕阳还大,也来的早些。” 沈微慈走去一处亭台前,入目看着萧瑟的雪色,又在心里暗暗算着日子。 好似她没有多久就要嫁人了,现在一一细想,竟觉得在做梦一般。 外头到底有些冷,沈微慈入了寒冬,膝盖就隐隐泛疼,也呆不了多久,正准备折身时,又碰见了沈明秋,两人便坐着说了会儿话。 沈明秋听说要去温泉庄住一日,便高兴的要回去早收拾东西带过去。 两人分别后,沈微慈回了临春院,禾夏手上拿着信送来:“姑娘,前门的说是章公子的信。” 沈微慈一顿,看着禾夏手里的信,又问:“来福送来的?” 禾夏摇头:“不是他。” 沈微慈点点头走,拿着信进了里屋。 第304章 回去靠塌上靠着,她昨夜没有睡好,直到现在精神也依旧有些不好。 身子软绵绵的侧身半靠在身后的引枕上,又才去拆手里的信封。 旁边月灯端着热茶,案桌上新插的梅花暗香扑鼻,香炉上缭缭轻烟萦绕,屋子内安静的似乎能听到外头这会儿又下起的雪声。 两页信纸,是章元衡的字迹。 信上便是都问她最近身子养的如何,又说近两日雪大,但他近来琐事缠身,赏雪怕去不了了,只能等年后带她去。 最后几句不同他往日的克制含蓄,落了几句稍露骨的情话,盼着她回信给他,也说等休沐了再来拜访看她的身子。 沈微慈想着,后日该就是休沐了。 只是章元衡来看她,她莫名有些怕章元衡撞见了宋璋,将这桩她好不容易定下的亲事又生出意外来。 但章元衡来看她,让她这些日子的不安又安心一些。 老太太和父亲都关心她已定亲的事情,应该是没再有什么差错的。 沈微慈起身去案前落笔,只道自己最近身子已经大好,让他不用担心自己身子。 又叫章元衡若太忙便不用过来,她一心忙着准备嫁妆,只等着安安心心嫁给他。 写到最后,沈微慈怕章元衡多想,到底也写了两句思念的话抚慰,这才结尾落款。 墨干后她叫月灯拿去送去,又让她看看来福在不在,若是来福在便让来福送,若是来福不在,便叫刚才送信的小厮送去。 再给两个赏钱。 月灯拿着信就连忙去前门了。 前门处不见来福,他便将信交给了阿顺,看着阿顺手脚麻利的拿着信跑出去,她够在前门看了许久才回去。 只是这封信终究也没能落到章元衡手上。 宋璋手上拿着沈微慈写的那封信,淡淡看了几眼,让人送去伯爵府。 又扫了扫身上雪色,往承德殿内走去。 --- 这日沈微慈正与沈明秋坐在一起做鸳鸯香囊。 沈明秋这两日早早来找她学刺绣,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一下午也过去了。 这时候月灯忽然进来凑到沈微慈的耳边道:“姑娘,章公子来了。”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向月灯,轻声问:“在哪儿?” 月灯就低声道:“在后园子里的梅山亭里,那处离老爷的书房很近,是二老爷身边的人来说的。” 沈微慈怔怔,手指松懈下忽然觉得指尖一疼,再低头便见着失神下针尖将指腹扎了一下,很快便冒了血珠出来。 沈微慈忙将手指含在嘴里,眼眸看着手上的绣布出神。 旁边的沈明秋瞧见了不由问:“三姐姐怎么还扎着手了?可要紧?” 沈微慈摇摇头,又对沈明秋道:“章公子来拜访父亲了,父亲叫我过去见章公子一趟,不能再陪妹妹了。” 沈明秋一笑:“那自然是姐姐的事情重要,赶紧去见章公子吧。” “如今姐姐马上就要嫁到伯爵府去,这时候章公子怕是等不及要见妹妹了。” 说着她站起来:“那我先回了,改日我再过来。 第305章 ” 沈微慈点点头,看着沈明秋出去后又微微沉思了下,还是叫月灯去拿斗篷起身出去。 到了梅山亭时,章元衡早已在亭子里等候,远远见着她来,脸上便露出笑意。 沈微慈手上捧着手炉,眼里也含了笑意,走近梅山亭里看着章元衡,先是问安了一句,才走去他面前四五步远的地方问:“章公子近来可忙碌?” 章元衡一顿,随即笑道:“倒还好,我又叫人重新将院子处置了一遍,想问问沈三姑娘可有什么喜好?” 沈微慈听到这里,笑了一下摇摇头:“我都行的。” 章元衡便笑:“那我便放心了。” 说着他看着沈微慈去长椅上坐下,又亲自拿起石桌上的茶壶给沈微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送过去。 沈微慈抿笑接过,又见章元衡招来身边随从拿来一个纸包,他将纸包打开送到沈微慈面前笑道:“上回见你喜欢吃,这回来看你,便一起给你带来了。” 沈微慈看着面前章元衡送到面前的梅花酥酪,又见他站在自己身旁,微微躬着身,满是温和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心里便是一暧。 她眼里含了笑,从章元衡手上拿了一块在唇边咬了一口,味道与上回的味道别无二致,入口软滑又不甜腻,不由又咬了一口。 章元衡只见着眼前那张如樱桃小巧的唇畔一张一合,饱满红艳,不自觉就看痴了些。 又看沈微慈一身烟翠妆花缎的半高领袄裙,耳畔带着他送的耳坠,垂下来的宽袖处还戴着他母亲送她的手镯,莹莹雪肤,鬓发如云,摇曳生春,他看的眼里一热。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一切都如一场梦境。 这般温婉柔软的女子,含笑起来便如春风,低眉婉转间犹如烟雨,像是心头一颗朱砂痣,见了便忘不掉了。 他哪里来的运气遇见这般女子。 又见沈微慈桃花般的眉眼往他看来,细细一声:“章公子不吃一块么?” 那声音直听的章元衡心里一紧。 他见着一根发丝落到沈微慈眼前,痴痴伸手要为她将发丝别到耳后:“我看着沈三姑娘吃就好。” 沈微慈察觉到章元衡的动作,下意识的想要往后又忍下来,低垂眉目安静等着。 她很快就要成为他的妻,这样的触碰她本就该习惯才是。 那眼尾尽是婉约妩媚,又极为安静,含羞带怯的等着他的触碰。 章元衡心里更热了些,将那落下的一根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 他的动作很小心,克制自己不去碰触她的脸颊,却在手指间离开时,还是忍不住碰了她耳垂一下。 温热的触感,像是她身上淡淡的暖香。 他几乎情不能自己,想要在下一刻就能看见她坐在喜床上等他。 宋璋远远站在一处负手看着这一幕,在见着沈微慈那低眉含羞的等着章元衡去触碰她时,冷淡的眼里危险的眯了起来。 唇边勾起讥讽。 面前的女子实在太过于婉约柔软,在皑皑白雪里,仿佛也如雪色一般白净干净。 第306章 章元衡忽然就有一股自惭形愧的愧疚情绪。 他见着沈微慈手上的吃完了,又低声道:“沈三姑娘要喜欢吃,我隔两日就送来,现做好了的才最新鲜的。” 沈微慈抬头看向章元衡:“怎么能劳烦章公子来回辛苦。” 说着她又低眉:“我听说我们的亲事日子也定下了,就在年前的,等我嫁去了伯爵府,那时候再吃也可以的。” 章元衡一愣,话在喉咙里发哑,如鲠在喉。 又听一道冷清的声音:“章大人,今日有空来府上?” 章元衡听见宋璋的声音一顿,忙侧头看过去,便见着宋璋一身玄色常衣,负手进了亭内,身后还跟着带着佩剑的鸣鹤。 章元衡又想起上回自己荷包的事,虽说他不愿要宋璋那赔礼,可送到了他府上去,不要便是不领情了,只好憋屈的收下。 这会儿又见了宋璋,章元衡脸上还是忙客气的站起来抱手作揖:“宋将军。” “今日得空,特来看看沈三姑娘的。” 他如今与沈微慈已商议了亲事,并不是什么不能外说的隐晦关系。 宋璋淡笑一声,直接坐在了沈微慈的身侧,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对着仍旧站着章元衡笑:“章大人还坐着做什么?坐下说话闲聊就是。” 章元衡瞧着宋璋坐的地方一愣,他现在坐在两人中间,他总不能绕到另一头去坐在沈微慈的另一侧。 他忽又想起自己的那个荷包,也不知那是有意还是无意。 尽管只想与沈微慈独处,章元衡也不能赶人,只好坐在了石凳上。 宋璋搭在栏杆上的手臂就落在沈微慈后背上的栏杆上,远远看过去就似他在搂着她一般。 沈微慈也已察觉到了这样不妥,况且宋璋这时候过来,总让她觉得有一些不安。 身子借着将手上的茶盏放回到石桌上,再坐回去的时候已坐的离宋璋远远的了。 这些小动作宋璋全看在眼里,唇边勾起冷笑,目光却看向章元衡:“章大人和我三堂妹定亲的事,是哪日大婚?那日我亲自护送我三堂妹过去。” “再叫我身边同僚也一起去贺喜去。” 沈微慈一愣,侧头看向宋璋。 宋璋未看沈微慈,目光淡淡落在章元衡脸上:“章大人说呢?” 章元衡也愣住了,忙站起来作揖:“当不得宋将军如此重视。” “且家中母亲已与侯府二夫人商量好了,因着沈三姑娘身子不好,并不打算大办行礼数,免得累着沈三姑娘的身子。” 沈微慈看向章元衡又是一愣。 面前的男子芝兰玉树,身形修长,依旧眉目温润,动作雅致,可在这一刻微微让沈微慈觉得有些许的陌生。 不行礼数,如何算作是娶妻。 她有些听不懂他的话。 宋璋余光看着沈微慈失神的神情,挑眉疑惑:“哦?不大办还不行礼数?” 说罢他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章大人抬的是妾不是?” 章元衡听罢这话,脸上一僵,张口哑然。 沈微慈注意到章元衡的脸色,看向宋璋:“二堂兄能先离开么?我想与章公子说几句话。 第307章 ” 说罢宋璋低头看向沈微慈,声音低沉,眼里似带着深意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三堂妹与章公子说话了,先走一步。” 宋璋走的干脆利落,沈微慈看着他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缓过神来看向章元衡。 绣帕捏紧,她轻声问:“章公子刚才那话何意思?” “我身子也不至于差到不能行礼数的地步的,且这些日子也早调养好了的。” “为何要这般做?” 章元衡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忽然就心里一痛。 他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从来不忍心瞒着她。 他坐去沈微慈身边,叫站在旁边伺候的丫头都退到亭子外头,这才看向沈微慈低声道:“上回你嫡母来伯爵府,说起你两回呕血的事情。” “你嫡母说你天生带弱病,这才一直在乡下庄子里养着,也见不得人多,更不能动心绪,否则便会呕血晕厥,且太医来说这是长久之病不得根治,只能调养。” “我母亲听后那日便不答应这门亲事,认为你的身子太差,不能成为我的妻子,更不能为伯爵府绵延子嗣。” “那几日我跪在母亲房外三日,母亲依旧不松口,还放出狠话来,要是我一意孤行,便断绝母子关系,连父亲也不答应我娶你。” 说着章元衡眼里带伤:“我本一心认定了你的,也知道你在等我,绝不会辜负你,只奈何母亲太坚持,无论我怎么哀求都不行,就连我要辞官,母亲都认下。” “在母亲眼里,子嗣比什么都重要。” “她认为你身子薄弱,不能生养,不是我能劝的。” “最后是我大哥中间说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让我先娶你为妾,等你为我生下嫡子时,便再娶你为妻。” 说着章元衡含伤看着沈微慈:“我本不想瞒着你的,我知道委屈了你,怕你不答应,这才没告诉你。” “你嫡母也说帮忙瞒着,说全是为了你。” “你这样的身子,往后也难嫁。” “但你全信我,你虽为我妾,可我绝不可能再娶妻。” “更不会负你。” 其实这些日子对于章元衡来说亦是折磨,他既不忍骗沈微慈,又怕沈微慈离开他。 他本是想瞒着她到她进门的那日的,那日后什么都不能改变,他会用自己的行动给她安稳,即便她永远都不能生下嫡子,他也不打算再娶别人了。 他知道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全是她,一心想要娶她。 为了她忤逆母亲,甚至放弃官职,偏偏总是有这么多阻挠。 沈微慈怔怔听完这些话,她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那一丝不安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亲事定的这么快,为什么文氏没想起要她的八字,因为纳妾又要什么八字和纳吉呢。 原来二夫人给她吃那等凉药,是要她永远怀不上子嗣,永远在伯爵府为妾。 而伯爵府是不可能让章元衡一辈子不娶妻没有子嗣的,定然会再让章元衡娶妻,而她永远只能被动的接受。 这便是文氏为自己设下的陷阱,她或许仍旧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308章 她瞒着所有人,连父亲和老太太都瞒着,大抵也叫章夫人瞒着的,可谓是心里半点不能容她了。 沈微慈只觉得神情有些恍惚,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对章元衡说什么。 她该怪他么。 她知道不能怪的。 他为她推拒了与宋国公府的亲事,为她跪在母亲门前三日,一切都是为了她。 此刻外头好似又下起了小雪,冷风拂来,她身上渐寒。 沈微慈沉默了一会儿,看向章元衡:“其实我的身子并没有我嫡母说的那般不堪,呕血也只是情急之下才呕血的,对我的身子并没有太大影响。” “我若明日去伯爵府向章夫人说明此事,章夫人会不会重新考虑我们的亲事?” “再请郎中在章夫人面前重新诊断,应能消除章夫人对我的误解。” 章元衡笔直的身躯微微有些颓败的佝偻,低声道:“母亲已认定了你身子孱弱,只有子嗣能让改变她的想法了。” “这些日我与母亲两厢闹了许久,母亲已被我气出病来,再不肯听我一句,她只会以为这都是我为了娶你的借口,只信你嫡母的话。” “你呕血两回也是真的。” 说着章元衡看向沈微慈:“沈三姑娘,家里因着我的事情已愁云惨淡,便顺从我母亲一回吧。” “即便你不能生下我的嫡子,我也不会再娶妻的。” 沈微慈落眉叹息:“章公子,你的母亲会让你没有嫡子么?” “到时候你依旧会对你母亲妥协的。” 沈微慈不知现在是和心情,只知道心里一团乱麻理不过来。 她站起来看向章元衡,其实她明白他为她做了许多,亦不想伤人心。 在有一瞬间,她甚至稳不住身形。 她轻轻开口:“章公子,你让我回去想一想。” 说着沈微慈拢起袖子,转身走出了亭子。 月灯和其他丫头站在亭子外头等着的,没听见姑娘和章公子说了什么。 她见着沈微慈的脸色落落,眉间愁绪拢起,好似心情不抒,忍不住轻声问:“章公子刚才和姑娘说什么了?” 沈微慈默然摇头:“回去再说吧。” 章元衡呆呆站起来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眼眶莫名一红。 他觉得那个身形在离他渐渐远去,他像是没什么力气再抓住她。 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深陷在一股无力的深潭中,让他举步维艰,越来越难。 回去临春院的路上,沈微慈远远看见宋璋站在路口处,见着她过来好似寻常闲话:“这么快就与章元衡说完话了?” 沈微慈抬眼看了宋璋一眼,顿住步子,嗯了一声。 只是她没什么心思应付,寒冷的雪色落到她脸上,她垂着脸,也没有别的意思,拢着袖子就想从宋璋身侧走过。 宋璋看着沈微慈低垂的眉目,淡淡的眼眉里看不出情绪,又微不可察的挑了眉。 他让开路不再开口,让沈微慈从面前走过去,又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加深。 他眼神睨向旁边的鸣鹤,鸣鹤立马就心领神会,叫了身边另一个随从下去办事。 第309章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看着桌上绣了大半的孔雀鸳鸯,忽觉的像是镜花水月。 她坐靠在椅子上,歪着身子去烤炭火,自然知道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老太太做主了。 也不能让文氏这么完全拿捏了她。 沈微慈侧头看向渐沉的天色,撑着额头斟酌着明日该去老太太面前怎么开口。 月灯见沈微慈一回来就不说话,不由小声的问:“姑娘怎么了?” 沈微慈闭着眼睛,低低叹息,简单说了此事。 月灯一听,气的差点没跳起来:“二夫人那毒妇竟然这样坑害姑娘,还瞒着这么多人,要是章公子今日不来告诉姑娘,姑娘岂不是就要稀里糊涂的嫁了?” “这事定然是要告诉二老爷和老太太的,让人都瞧瞧二夫人到底有多黑的心肠。” “害了姑娘一回两回还不够,竟然一直害姑娘,当真是可恶。” 沈微慈拉住月灯的手:“你声音小些,现在说这些无用,我呕血两回,二夫人不过夸大了些,却是事实。” “这事的确是要说的,但也要让章夫人打消顾虑才是。” 月灯低头看着沈微慈为难:“要不去给章夫人说姑娘呕血是假的?” 沈微慈抬眼看了月灯一眼,又无奈的细声道:“这等事哪能去说,呕血必须得认下,只是叫太医重新在章夫人面前把脉,证明我的身子并不影响往后怀身孕。” “且我本就身子无碍,也并不担心结果不好。” “所以这事只能求老太太帮忙了。” 月灯有些担心的问:“老太太会帮忙么?” 沈微慈阖眼:“不说外头本就对二房颇多传言,再是侯府姑娘嫁去伯爵府为妾,不也是自降身份?往后四姑娘五姑娘嫁人,只怕许人家也不好许了。” “这事老太太会帮我的。” 月灯放下心来:“只要老太太肯帮姑娘,说不定事情真有转机了。” 沈微慈手指点在手上的翡翠玉镯上,低声道:“有转机不代表真的有转机,有许多结果是预料不到的,也不可能每一步都走的安稳,没有变数。” 月灯点点头:“可明日要去温泉庄子住几天,那还去不去?” 沈微慈摇头:“明日我是去不了,这事拖不得。” 说着她起身去床榻上疲惫的闭眼:“这两日我夜里总做噩梦,总是睡不安稳。” “你叫我靠一会儿,晚点再来叫我起来用膳就是。” 月灯应了一声,又将炭火端到床前,这才轻悄悄的退了出去。 出去和禾夏坐在廊下低声说话没多久,又见宋璋来了。 如今临春院见宋璋过来早不稀奇了,两个丫头站起来,喊了一声:“二爷。” 宋璋看了眼月灯在外头坐着,问:“你家姑娘呢。” 月灯就忙道:“姑娘睡下了,二爷有什么事给我说罢。” 宋璋挑眉,目光看向帘子,这是一回来便睡下了? 他原以为人会躲在屋子里伤心的。 他低头看着月灯问:“明日要去温泉庄子,你家姑娘去不去?” 第310章 月灯愣了下摇头:“我家姑娘说不去了。” 宋璋又是一挑眉,眉眼一深,又转身走了。 — 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沈明秋匆匆往临春院来,一掀了帘子就拉着沈微慈的手问:“你怎么不去庄子了?” “大房二房的也全不去,只我们三房的去,又有什么意思?” “你倒是陪着我一起,也有个说话的不是?” 沈微慈笑了笑,不紧不慢拉着沈明秋在罗汉塌上坐下:“我本是想陪你去的,只是奈何出了些事要去找老太太,暂不能陪你了,等我下回找你赔罪。” 沈明秋一听这话就问:“出了什么事了?” 沈微慈抿唇轻声细语:“这儿还不方便与你说,你安心去便是,等你回来,我再找你说话。” 沈明秋知道沈微慈性子内敛,与她说话总是眉眼含笑,像是从来都好脾气一样。 她虽没有多问,脸上却是失望:“你不在,只我与月秋和大哥有什么意思?” “我与月秋也说不上什么话的,侯府里只与你能说话,这样我去了也没意思了。” 说罢她有站起来:”罢了,你有事我也不能为难你,等回来再说吧。“ 沈微慈便小声告了两句罪,送着沈明秋去了门口。 看着沈明秋的背影渐渐走远,沈微慈脸上的笑意才渐渐落了下去。 她回了房里,又坐了一会儿,暗想着老太太这会儿应该是正在暖阁里了,便叫月灯收拾下这会儿就去老太太那儿,月灯忙着要去拿斗篷来,却被沈微慈叫住:“斗篷也不必了,今日未下雪,且单薄些也好,便显得我着急。” 月灯愣了一下:“可即便不下雪,这天也冷的厉害,姑娘要不再揣个手炉吧。” 沈微慈叹息一声,看向月灯:“我今儿是去求老太太做主的,那些东西带着繁琐,直接去吧。” 月灯也只好不再说话,跟着沈微慈往外头去。 今日也没下雪,路上的雪色也少了些许,竟更觉的冷了。 后西院离西小院倒还算没有去东二院的远,沈微慈脚步有些快,穿过一片梅林上到石桥上时,身后传来喊声:“三妹妹。” 沈微慈一听见这道声音一顿,回身去看,就见着沈昭昭从后面过来。 她也回了一声:“二姐姐。” 沈昭昭拢着袖子站在沈微慈面前,见着她身上斗篷手炉都没带,急匆匆往老太太那儿去,不由嗤笑:“你为了过去讨祖母欢心倒是下足了功夫。”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院没给你件斗篷呢,难不成你这么过去,又是想在祖母面前装可怜,想让祖母又赐你东西不成?” 沈微慈垂下眼睛,强忍着簌簌灌进来领口的冷风:“不过是斗篷被弄脏了,我叫丫头拿去洗了才没带,二姐姐说笑了。” 沈昭昭又是一声冷哼,脚下步子一前,便往沈微慈面前靠近了一步,她微微倾身,发上的步摇轻晃,语气很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现在父亲站在你那头了,你还想让祖母也向着你,天天跑祖母那儿去讨她欢心。 第311章 ”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祖母能给你留着些嫁妆?” 说着沈昭昭冷笑:“祖母自来最疼我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想在祖母那儿分了属于我的东西去。” “往后我不许你再去祖母那儿,以后我去祖母那就是了。” 沈微慈微微蹙着眉看向沈昭昭:“既然老太太这么疼二姐姐,二姐姐又何必怕人抢走?” 说着沈微慈低低道:“我本也从来没有要抢走什么的心思,可二姐姐和嫡母三番四次害我,又是为什么?” 沈昭昭听后一怒,咬着牙否认:“谁害你了?你可别要信口雌黄。” 沈微慈冷眼看着沈昭昭狰狞的神色:“瞒着众人将我以妾的身份嫁进伯爵府,难道二姐姐也不知道?” “将那凉药送到我院子里来,让婆子盯着我喝下去,莫不也是我胡说的?” 沈昭昭一愣,抬起手就要往沈微慈脸上打去:“你胡说,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一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值得我和母亲去害你?” “让你去伯爵府做妾已经是抬举你了,你竟然还不服气。” 沈昭昭历来恼羞成怒便会动手,沈微慈看着她扬起来的手也忽然后悔,这会儿没必要去与她理论什么。 在她们心里,自己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不管什么东西都只能靠她们施舍,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 她们甚至觉会得自己受了伤害就该乖乖的忍受,若是反抗便是不对。 她竟想让她们觉得自己错了。 她后退一步躲过去,已不打算与沈昭昭再纠缠,转身打算走。 沈昭昭看沈微慈还敢躲开,这些天连日遭受的憋屈再忍不下去。 她被父亲打巴掌,被祖母罚禁闭,现在母亲又被她害的被父亲罚了。 更让她恨的是从前的手帕交都在暗地里讥讽她们二房,不愿来往。 新仇旧恨旧恨一起,沈昭昭就红了眼。 她眼神瞥过石桥下冰冷的湖水,阴沉着脸,狠狠拽住沈微慈的手就猛的要将她往湖水里推。 沈微慈本是侧身躲着沈昭昭的,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后心里一惊,连忙伸手紧紧拉住她袖子。 只是肩膀上忽然又按了一只手过来,毫不留情将她的身子往下按。 石桥上的围栏只不过到腰处,沈微慈已感觉到自己身体往下坠,在最后一刻,她咬牙死死拽向沈昭昭的手,在她惊恐的眼神中将她一起拽进了水里。 沈微慈不知道湖水多深,但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即便是死了,也定然要让沈昭昭陪着她一起。 况且她知道,若只是她一个人落水,沈昭昭定然要阻碍人来救,这里人少,说不定真能让她得逞,要是两人一起落水便不一定了。 那一拽是用了她浑身的力气的,连旁边只顾着按着沈微慈肩膀要推她下去的婆子,都没注意到沈微慈的动作,等她听到一声惊呼后想要去拉住人时,早已来不及了。 神情惊慌的看向水面,几乎吓得腿软。 月灯被沈昭昭的丫头按住,直到听到扑通水声,身上按住她的力气消失,她才连忙奔去桥边惊恐的看向湖面,随即大声尖叫起来。 第312章 侯府里两个姑娘同时落水,站在石桥上的几个丫头婆子全都慌了神,赶紧大喊着去叫护卫来救人。 —— 冰凉的湖水凉如骨髓,入目全都是一片沉暗的黑色。 隐隐的哭泣声传来,沈微慈只觉得头重的厉害,只想再睡一儿,再睡一会儿。 从进了侯府里也从来没有这么松懈过,脑子里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就好。 月灯跪在床前哭着给沈微慈换了衣裳,又听身后禾夏焦急的声音:“我刚才看见郎中被二夫人叫走了,两个郎中都被叫走,我去叫郎中来,却被二院的人拦着不让进去,我在门口等了许久了也没见人出来,这怎么办?” “等郎中给二姑娘看完,也不知多久了。” 月灯一听这话,又看沈微慈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眸,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求老太太做主去。”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出事。” 说着月灯让禾夏和燕儿照顾着,自己就往外冲。 她抹着泪一路哭着,才出了临春院没多少步,就被两个婆子堵在了前头不让路。 月灯气的快晕过去,指着那两个婆子就骂道:“你们别太欺负人。” 那两婆子冷冷看月灯一眼:“二夫人吩咐了,郎中给二姑娘看完自然要去给三姑娘看,你现在往哪去?” “二院的事你要敢闹去老太太跟前,别怪我们将你绑起来到让二夫人面前去,再处置家法。” 月灯脸色大变,几乎是哽咽着咬着牙道:“我家姑娘和二姑娘一起落的水,凭什么二姑娘先看郎中?” “又凭什么明明来了两个郎中,却不愿让一个郎中来看我家姑娘。” “你们不让我见老太太,我自己出去请郎中去。” 一个婆子抱着手冷笑:“二夫人是三姑娘嫡母,哪有让三姑娘自己出去请郎中的道理,外头不又传二夫人苛待她了?” “又不是不让郎中去临春院,你老老实实回临春院等着,敢出幺蛾子,别怪我们两个老婆子不留情面。” 月灯今日总算见识到什么是大宅里的黑心面孔,二夫人这分明就是要拖死她家姑娘。 她咬着牙,也不管多的,更不浪费时间说话,发了狠的往外头冲,等她冲破两个婆子时,却绝望的发现前头又来了四五个婆子围过来。 她后退一步,绝望渐重。 那几个婆子围上来,一进身就将月灯架起来推往临春院,口中不忘威胁道:“老老实实给我呆在临春院的,敢再给我们二夫人添麻烦,我们二夫人有的是法子整治你们。” 月灯一个人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被推回去临春院,门口还有五六个婆子守着,根本出不去。 临春院又是个偏僻僻静的地方,三房的人又去了温泉庄子,郡主娘娘听说去陪母亲去了不在,大爷二爷在宫里,唯一只能求老太太了。 可她根本出不去,怎么喊都没用,几乎哭的不行。 她看着门口守着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一转身又回里屋里让禾夏多烧两盆炭火来。 第313章 禾夏看着沈微慈苍白的面容,头发还是湿的,也落了泪看向月灯:“这时候得先给姑娘喝姜汤才是,我出去厨房吩咐一声儿。” 说着她又起身。 结果才没一会儿,禾夏又一脸慌张的进来:“门口的婆子不让我出去,说一切等郎中过来瞧了再说,也不让我去厨房。” 月灯浑身颤抖:“欺人太甚。” 禾夏慌乱的看向月灯:“现在怎么办?” “屋里也只有三个炭炉,又不能出去打热水来,姑娘身上这么凉,又还晕着,再这么拖下去肯定出事了。” “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又这么冷的天。” “难道我们真要这么干等着?” 月灯手指紧紧拽着沈微慈身上的被子,哭的不行,哽咽着又看向沈微慈,又对禾夏道:“你将炭火端近些,我给姑娘暖暖手,你给姑娘暖暖脚。” “等中午厨房送膳的来了,我再趁机冲出去。” 禾夏抹着泪不语,临春院三个丫头也打不过门口那七八个婆子,二夫人叫这么多婆子来守着,不就是为了拖着她们么。 燕儿在旁边不停用热帕子给沈微慈擦脸,看了看窗外,见着那几个婆子紧紧看着院子里头,再一看,又哭道:“门口还来了护卫,更出去不了了。” 月灯和禾夏连忙转头看去,月灯回过头落下一行泪来喃喃:“二夫人是不会叫郎中来了。” 她想起护卫来救人那一幕,二夫人让护卫先救二姑娘,要不是姑娘的手一直紧紧拽着三姑娘的裙子,她又使劲大喊,二夫人怕事情闹大,恐怕姑娘就会被二夫人故意落下了。 她一幕何其的凶险,她周遭都是二夫人的人,一个帮忙的都没有,或许直到现在,老太太也不知道姑娘落水的事。 她现在比谁都清楚二夫人的用心。 她也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毙,却连这个院子都出不了,只能等待机会,等待门口的婆子和侍卫松懈。 一直到下午的时候,月灯看送饭菜的也迟迟不来,去问又凶神恶煞的打发她,正要回去想办法从院子后头翻出去时,却忽听门口几声惨叫声,几步跑到门外头,就见着宋璋一脸沉黑的进来,脚下又一脚踢飞一个婆子,踢得那婆子口中直渗血,惨叫一片。 月灯见到宋璋犹如见到了救星,红肿着一双眼就跑过去哭:“二爷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落到湖里,那几个婆子堵在门口不让我们出去,直到现在也没郎中来给姑娘看。” 宋璋看了一眼月灯那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沉着脸不说话,大步就跨了进去。 门口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婆子,被宋璋身边的侍卫直接绑起来再打了几个嘴巴,就拉到外头不远处去跪着,等着将军发话处置了。 里屋内惨淡一片,两个丫头跪在床边抹泪,床上的人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宋璋只觉得心里一紧,大步走到了床边。 跪在床边的禾夏和燕儿见着宋璋过来,下意识的就让开在了一边。 第314章 宋璋坐在床头,看着身后进来的月灯:“太医在后面会来,先去厨房端姜汤过来。” 月灯见着宋璋来了,莫名的心里像是安了心,连忙跑出去往厨房走。 宋璋伸手去碰沈微慈的手指,入手冰凉。 他今日陪着皇帝一大早去围场冬猎,不然不会这么晚才知道消息。 她的手指依旧很软,落在他的掌心上无力的下垂,细白的指尖依旧那样匀称雅致,却又像是没有生气。 宋璋的手指握紧,将她的手指紧紧包裹在手心。 又将沈微慈抱起在怀里,拉过锦被盖在她身上,用自己身上的体温给她暖着。 站在旁边的禾夏和燕儿震惊的看着这幕,却不敢多看,将头死死的低了下去。 很快月灯端着姜汤过来,正要过去喂的时候,手上的药碗却被宋璋接了过去,自然而然的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低头给她喂姜汤。 月灯呆了呆,试探着上前一步小声道:“奴婢来给姑娘喂吧。” 话说完却被宋璋冷清的眼神看过来,眼神里既冷漠又带着些不耐烦,吓得月灯一愣,不敢再说话了。 毕竟现在只有宋璋能帮她家姑娘了。 宋璋给沈微慈喂药也根本不打算避着人,勺子送到人唇边一点点送进去,动作比起上回温柔许多。 喂了快小半碗的时候,鸣鹤才匆匆带着林医正来。 被推到里屋的林医正看向被宋璋搂在怀里喂姜汤的女子,认出是上回来诊脉的沈三姑娘,也不敢再多看,连忙垂首作揖:“宋将军。” 宋璋将手上没喂完的姜汤放到一边,声音很沉:“赶紧诊脉。” 简单几字已是听得林医正心慌,连忙上前过去把脉。 月灯站在一边紧紧看着,心里也跟着提了起来,耽误了这么,她是生怕出事的。 林医正诊完脉,又看了看沈微慈的面色,只见着冰肌秋水色,即便人双目紧闭,那眉眼如画,依旧叫他一瞬间晃眼。 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没见这般容色的。 又觉头顶一道凉凉视线,他连忙回神,对着宋璋又小心作揖:“下官能否看看沈三姑娘的舌苔。” 宋璋紧抿着唇,压着心里那点不想让沈微慈被人瞧的不悦,还是配合的捏着沈微慈的下颌,让她的唇轻轻张开一个缝。 他不忍心用力,又看林医正为难的眼神,皱眉问:“你看舌苔什么?” 林医正这会儿忽然不敢看了,忙又作揖:“不看也行的。” 说着他目光看向宋璋:“刚才下官诊脉,沈三姑娘的脉象明显是湿邪外侵,脉搏滑涩无力,当务之急是温补阳气,驱湿驱寒。” 说着他眉间一皱,又低声道:“沈三姑娘素有寒疾,体内本就有寒气,这回落水后怕是难挨,恐怕要调养许久,不然只会消耗自身血气,气血不足又易元气亏空。” “阴阳失衡,身子愈孱弱,将来怀子嗣只怕艰难。” 旁边的月灯在听到不易怀子嗣的时候,只觉得当头一棒。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要紧的时候出了这等事。 第315章 宋璋听罢脸上没什么表情,又问:“多久能醒?” 林医正思索道:“这下官猜测不了,但从沈三姑娘的脉象上看还算平稳,应该能醒来的。” 宋璋脸色一沉,黑眸里便是冷酷压下去:“应该?” 林医生后背生了一层冷汗,连连道:“沈三姑娘定然能醒来的,只是看什么时候了。” 宋璋垂目看着怀里沈微慈的脸,低声道:“去开药方。” 林医生如释重负,连连应声出去。 守在帘子旁边的鸣鹤也跟着走了出去。 宋璋伸手扶过沈微慈的脸颊,好在脸庞上有一些温度,他指尖落在她眼角上的那颗细小的小痣上,娇小的人在他怀里几乎都觉察不出什么重量。 他又看向站在旁边的月灯:“待会儿我的人送药来了,就让人去煎药,好生照顾着。” 月灯愣了下点头:“二爷放心,我们一定能照顾好姑娘的。” 宋璋抱着人有些不忍心放手,温香软玉的抱在怀里,却是她落水晕过去的模样。 那秀气的月白领口微微松散,单薄的里衣在她身上显的人更单薄了些。 宋璋心里发紧,眼里的心疼已溢满。 他看着月灯问:“人怎么落水的?” 月灯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又哭着道:“幸亏姑娘一直紧紧拉着二姑娘的衣裳,不然二夫人都不打算救姑娘起来。” “明明请了两个郎中,却让婆子堵在临春院门口不让我们出去,分明是想要害姑娘的。” 月灯一股脑儿说完忽的一僵,她现在将这些说给二爷听,万一二爷觉得她在说二房的坏话怎么办。 听说大房一向不管府里头的事情…… 宋璋听完脸色沉了沉,将沈微慈放回到床榻上,让月灯过来照顾,接着又起身走了出去。 他出到院门口,看着那几个堵门的婆子冷笑一声,对着身边的侍卫道:“带着去慈寿堂。” 说着宋璋又看向鸣鹤:“叫二老爷和我父亲,还有大爷四爷也去。” 他倒要看看谁没脸了。 被绑着的婆子头发散乱,身上全无一处好的,浑身鼻青脸肿,连喊都喊不出来。 那头沈老太太正准备用晚膳了,外头的婆子就匆匆进来传话:“老太太,宋二爷来了。” 说着她脸上惊疑:“还带了好几个婆子呢。” 沈老太太一愣,宋璋几乎就没怎么来过她院子里,她倒也不在意,自己本也不是他亲祖母。 可这会儿人来定然是有事了。 她忙扶着丫头去正堂上,就见着正堂上跪着七八个婆子在地上叫唤。 又见宋璋站在一旁,长身玉立,面容冷峻,一身紫衣官袍,身后还跟着四五名身形高大的带刀侍卫,仅仅是这气势便让沈老太太心里一咯噔。 宋璋倒是规规矩矩给沈老太太问了安:“老太太可知三堂妹落水的事?” 按理来说宋璋本不是侯府的人,上的是宋国公府的族谱,叫沈老太太一声老太太,也算不得不妥当。 沈老太太一愣,忙侧头看向身边的嬷嬷问:“慈丫头落水了?” 第316章 那嬷嬷也是茫然的摇头:“老奴上午还说三姑娘没去温泉庄子可能是记挂着老太太,要来陪您呢,怎么忽然落水了。” 沈老太太看了看地上被绑着的婆子,又看向宋璋问:“出了什么事了?” 宋璋看了一眼沈老太太,撩袍坐在了椅子上:“老太太不知道也没什么。” “这等丑事总要人尽皆知,我自来是不管顾什么名声的人,也见不得这等脏事。” “等人齐了,全看老太太怎么处置。” “若老太太不处置,或想囫囵过去,那我便叫京兆尹的人来。” “到时候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再看看谁没脸。”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神情一肃,知道怕是出了大事,连忙叫屋里的丫头都出去守着。 — 沈微慈是在半夜里才醒来的。 面前的烛火影影绰绰,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还沉浸在一个绵长又浓稠的梦境中。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她茫然的睁着眼,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 看了半晌,她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身上湿热,什么都想不起来。 手指尖动了动,却又很快被一只大手包裹,她后知后觉侧头看去,却见着一双深深的黑眸正在低头看她。 沈微慈吐出一口热气,眯着眼又看向头顶青色帘帐。 陌生的地方。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思考,晕眩叫她连眼前坐着的人都看不清楚。 要开口说话却是一阵急咳,她低头埋在锦被中,难捱的咳了好几声。 宋璋看着沈微慈这般咳,伸手拍在她后背上,又叫屏风后面的丫头快去端药来。 又看沈微慈几乎一张小脸儿都埋在了被子里,乌发散在身后,怕人憋坏了,替人将被子一角拉开。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唇畔,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很烫。 宋璋一怔,又低头看向沈微慈恍恍惚惚的眼睛,迷离泛着水光。 他看着她满是潮红的脸颊,那白玉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又拿起来旁边的帕子为她擦汗。 他知道沈微慈正在发热,刚才太医说只要熬过了发热就好了。 手腕忽然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指握住,鲜艳的唇畔里只吐出一个字:“热……” 宋璋一怔,又见被子里的人已经不安分的开始蹬被子,忙躬身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大手揉着她肩膀哄着:“被子多捂捂就好了,出了汗明日就能好。” 沈微慈认不清眼前人,她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热气,像是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却十分听话的闭上眼睛:“好……” 宋璋没想到沈微慈连病中都这么温和。 总能抚平他的急切与恼怒。 她身上的馨香像是因着她发烫的身子变得浓烈了些,微张的红唇泛着水光,靡艳的诱惑着每一个看到的人。 更遑论那一双泛红却妩媚的桃花眸子,还有那下意识勾在他袖口上的细白手指,无一不叫宋璋神思柔软。 他看着面前的红唇,喉咙咽了咽,静谧里他没忍住,尝过一回后便时时忘不了了。 第317章 他低下头,比之前那两回更加温柔的吻了下去。 “微慈……” 他看着她带着水色的眼眸,看着她一滴春水从眼角滑落,手指替她擦干,又深陷在她柔软的发丝里,细细描摹她唇畔,与她十指紧扣。 屏风外丫头的声音响了起来,宋璋又不舍的吻了吻,看着她茫然空白的眸子,起身将人抱在了怀里,又用被子给人盖好,才叫丫头进来。 宋璋依旧接过来自己喂药,喂了两回早已有了经验。 只是这回沈微慈却没上回那般听话,他低低哄着让人喝药,人却偏着头像是使小性子一般,沙哑的拒绝:“苦……” 宋璋瞧着却觉得可爱的紧,本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人,这会儿却巴不得多哄她。 原来她也是怕苦的。 他将一颗蜜饯喂到沈微慈唇里,又喂了一勺药进去。 看着她黛眉微蹙,眼角泛泪,眯着眼脸色潮红,显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却推着他的手,将脸偏进他的怀里,像是不愿喝药。 宋璋低头看着埋在自己怀里的沈微慈,她闭着眼睛,吐出的气息炙热,一只手依赖的紧紧捏着他的衣襟,长睫不安的颤动。 他看的心头发热,原来她主动依赖进自己怀里是这般感觉。 他一声声哄着,挑起她的下巴一点点喂给她,她偏头躲着他就慢慢喂,直到她将药都喝完。 手指抚过她朦朦胧胧眯着的眼睛,又用帕子擦去她额上冒出来的细汗。 从来没有照顾过人的宋璋,这会儿动作细致的连他都没察觉。 怀里的沈微慈似乎又睡了过去,将潮红的小脸儿深埋进他怀里,手指也依旧紧紧捏着他的衣襟。 宋璋瞧着那白净纤细的手指和那莹莹白皙的皓腕惹眼的不像话,试着拽了拽,自己的衣襟都松了,竟没将她的手指拽下来。 他忽想起她的丫头说她在水里也紧紧抓着沈昭昭的衣裳,像是在孤立无援下的唯一信念。 他低头再看着她白净的手指,将它包裹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心里开始怜惜她。 他知道她其实在二院的日子并不好过。 烛影摇晃,宋璋抱着怀里人时不时便喜欢怜爱的低头吻一下她额头,舍不得撒手放开人。 只是又摸到沈微慈的后背时,那里被汗水浸湿,这才放了人,叫丫头进来换衣裳。 丫头进来,宋璋出去站在廊外,鸣鹤走过来将手上的信送到宋璋的手上,又低声道:“查清楚了。” “但是好像打草惊蛇了,牵线人我们的发现他死了。” 说着他又附在宋璋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接着问:“要把那些人先抓起来吗?” 宋璋拆信的手指一顿,神色复杂。 他低声道:“小心一点,别闹大动静。” 鸣鹤忙点头,又看着宋璋的表情又问:“要是明天有侯府的来看沈三姑娘怎么办?” 宋璋的眼神这才从信上移开,看了鸣鹤一眼:“谁都不见。” 鸣鹤明白宋璋的意思了。 又见宋璋转身又要往里屋里走,还是没忍住劝道:“现在三更天了,将军去睡一会儿吧。 第318章 ” 宋璋觉得鸣鹤尤其多话,顿住步子,凤目冷冰冰看过去,鸣鹤立马明白了意思,连忙闭嘴转过了身。 宋璋进去里面,站在屏风后负手看着里头丫头忙碌的身形,等着丫头都出来了,才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人这会儿已安安静静的睡了,宋璋走过去坐在床头,摸了摸沈微慈的额头,依旧发烫,不由垂了目光。 床边还留了一个老嬷嬷照顾,见着宋璋脸上冷清又隐隐担心的神色低声道:“刚才老奴给三姑娘擦身子时,身上已经没那么烫了,说不定明早就退热了。” 宋璋不语,低低看了沈微慈半晌才看向刚才说话的婆子:“你在这儿好好照顾着,我在旁边的院子,有事情就来叫我。” 谭嬷嬷一直是在这庄子伺候的老人,一年里也见不到宋璋一回,听罢连忙点头道:“将军放心,老奴会照顾好三姑娘的。” 宋璋又深深看了一眼沈微慈睡过去的模样,起身离开。 = 花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窗纸照了进来,落在床帐上,又蔓延至深埋在锦被里的眼眸。 耳边有由远及近的声音,层层叠叠的传来,这才渐渐眯开眼睛。 朦朦胧胧里见着一双眼睛,头晕依旧没有减轻,她指尖轻轻动了动,又放在了床边的手指上上:“月灯。” 月灯正端着药碗温着,见着沈微慈醒来脸上一喜:“姑娘。” 说着她又哭起来,低头埋在沈微慈的床边:“姑娘终于醒了。” 沈微慈头晕的厉害,就连月灯的说话声也觉得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闭上眼睛,喘息几声又问:“我在哪。” 月灯抬头看见沈微慈的脸颊仍旧发红,又见她额上冒汗,忙用帕子去擦汗,又摸了摸额头,像是没有昨晚那么热了。 她抹了泪,哽咽着小声道:“姑娘和二姑娘落水后,二姑娘身边的婆子去叫来了护卫和二夫人来,二夫人瞒着所有人不让人知晓这件事,还叫婆子守着临春院,不叫我们出去,也不叫郎中来,就是想拖着姑娘的身子。” “还是下午宋二爷回来帮姑娘请了太医。” “宋二爷说呆在侯府养病怕人暗害,要让姑娘去庄子里养着,也请示了老太太的。” “老太太也答应了,让姑娘就在这处庄子里安心养着,等病好了再回去。” 说着月灯看向沈微慈:“这处庄子是宋二爷的私宅,外头守着好些侍卫,二夫人不敢再害姑娘了。” 沈微慈仍旧闭着眼,眼里发疼。 她又低头埋在被子里,如鲠在喉,不知该说什么。 月灯看沈微慈埋在被子里,又小声道:“这回真多亏了二爷,连老太太都不知晓,要是再拖下去,姑娘即便醒来,身上也落了病根儿了。” 许久被子里才传来沉闷沙哑的一声咳声。 宋璋一直站在屏风外头听着里头的话,又听见里头始终没有再传来沈微慈的声音,他眼神淡了淡,走了进去。 屋内的月灯正伸手拍在沈微慈的后背上,沈微慈埋在被子里,只留出一头乌发,和压在被子上面软绵绵的几根手指。 第319章 月白的袖口将她的手腕遮的严严实实,连指尖都只露了一半。 这处庄子他几乎没来过,平日里也没空来,虽说常打扫,但久不经人住,便有股沉疴的木香。 只是她才在这儿睡了一夜,屋子里便满是她身上的暖香了。 宋璋每每闻到这种味道,便想起如她一般柔软的人。 月灯看见从屏风后面进来的宋璋,连忙喊了一声:“二爷。” 宋璋接过旁边丫头手里的药,坐在了沈微慈的旁边。 他看着埋在被子里的人,想起她入睡时好似每每总是这样微微缩着身子,再将脸埋在被子里。 这样不安的姿势。 他伸手轻轻拉开锦被,里头就一股热气传来,他皱了眉,如愿见着沈微慈已通红的脸颊。 他挑眉看着她闭着的眼睛:“闷着不难受?” “屋子里烧着铜炉,四五个,比入春还暖,你要冷,我再给你烧两个。” 沈微慈迟钝的一怔,半晌才睁开眼睛看向宋璋。 许是发热的原因,她依旧昏昏沉沉,眼里总是有泪出来,也并不是她想落泪。 她吐出一口热气,又偏过眼睛,嗓音沙哑又细碎:“谢谢二堂兄。” 宋璋瞧着人水色涟涟的模样,跟清晨带露的红透了的桃子一般又软又糯,还十分可口甘甜。 真想抱在怀里咬一口。 他没回她的话,只是身子低了一份,目光看着她染满红晕的侧脸:“喝药。” 旁边的月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连忙过来扶着沈微慈起来靠着:“姑娘喝药吧。” 说着她又看向宋璋手里的药碗,想要接过来,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宋璋已十分自然的送了一勺去沈微慈的唇边,墨黑的凤眼看着她问:“怕苦么?这药很苦。” 沈微慈怔了下,又摇摇头。 她伸手从宋璋手里接过药碗,又垂下眼睛细声道:“我自己喝吧。” 宋璋没说话,看着沈微慈低垂眉目间的病色与红晕,手指与她接过来的手指相碰,他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抿了唇又松开了手。 那药味的确是很苦,沈微慈一闻到就胃里翻滚,几乎快干呕。 她强忍着将药碗放到唇边,一口气喝完到底又没忍住捂着唇干呕起来。 宋璋从手里拿出一颗酸梅拉开沈微慈的手就送进她唇里,深深眼眸看着她:“怕苦都说不得么。” 沈微慈嘴里被塞了梅子,颊边微微鼓起,看着宋璋,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 酸甜味在嘴里泛开,她看着宋璋半晌才回过神,牙齿咬了一口,冲淡了唇中的苦涩,压着那股快翻涌而出的干呕。 她其实并没那么怕苦,只是太苦的药有些喝不下去罢了。 她看着宋璋的眼神,直白又冷清,她垂下眸子,不知该怎么回他,又顺从的低低嗯了一声。 她实在不想说话,喉咙和眼睛发疼,头脑晕眩,什么都思考不下。 神情恹恹的眯着眼。 宋璋越瞧这副样子就越移不开眼,此刻那瑰丽的容色,与疲惫的神情出奇的融洽。 第320章 窗外一丝雪光照进来,正落在病中的人身上,将她细腻的肌肤映照的更加肌肤胜雪。 那满头乌发如她柔软的性子蜿蜒下垂,几丝因着热气,盘桓在她的唇边。 他知道自己将她带来这里又私心,只是为了不被人打扰的看见她。 不想她再有机会见章元衡。 月灯拿着空碗送出去又进来时,正见着宋璋仍旧做在床头,她要走过去时,却见着宋璋正抬手去抚姑娘的脸颊。 手指勾起落在唇边的那一根发丝,身子微微往前倾。 月灯看的一愣,她家姑娘偏着头或许没发觉,可她旁观在侧却瞧的清清楚楚。 那比寻常男子更加高大修长的身形几乎将她家姑娘整个笼罩,眼里深邃的神情让她心里一跳,莫名顿住步子。 沈微慈本是微微偏着头的,忽觉的一道阴影落下来,碰在脸颊边上的手指微微有些凉,她后知后觉的一愣,半掩在袖口里的手指微微一紧。 她捂着唇又咳起来,撑着身子背对着宋璋,发丝尽数落下去,遮盖住她潮红的脸颊,和那双略微不安又湿润的眼睛。 宋璋沉眉看着沈微慈背过去的身子,单薄的白衣上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发丝,圆润秀气的肩头微颤,她的咳声也很细,像是怕打扰到了别人一般。 压抑又安静。 宋璋手指顿在半空,随即又自然的拍着沈微慈的后背:“太医说你外寒内热,咳嗽是寻常的,过几日就能好了。” 那宽厚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炙热又沉静,沈微慈的身子微微一僵,沙哑的嗯了一声。 她依旧背着她,捏在锦被中的手指发颤,又昏昏沉沉的喘息。 她闭着眼,背着宋璋,重新将身子埋在被子里,又沙哑的开口:“我知二堂兄本公务繁忙的,却来照顾我,我于心不安。” “二堂兄且不必管我的,月灯能照顾我的。” 说着沈微慈又细咳了一声,低声道:“二堂兄的恩情我全记在心里,往后若能报答的,定然报答。”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背过去的身子,难得她能在病成这个样子的情况下,又说出这么气人的话。 那一声二堂兄喊的客气又生疏。 那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他也实在想不到她一个被二房欺负成这样的,能报答他什么。 况且他帮她便是要她的报答么。 宋璋挑眉,不过瞧着人那眉间难受,眼里水光实在柔弱,这会儿也不想与人生气。 他想起昨天他将那几个婆子带去堂上,从沈老太太那儿听到的话。 又问她:“你买红花膏,是为了让老太太替你整治文氏?” 沈微慈没想宋璋这时候会提起这事,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细细想了下才斟酌开口:“也不为了整治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侧脸,又问:“为什么那晚不将实话告诉我?” 沈微慈一噎,总不能直白的说她不信他。 其实他的确帮了自己的,沈微慈心里明白。 所以她对宋璋总是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既想远远避开他,又明白自己该感激他。 第321章 要不是张廷义被革职,父亲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打消念头。 这回落水他亦救了她一回。 她闭上眼睛,沙哑的承认:“我只是不想又被二堂兄捏住把柄。” 宋璋挑眉:“现在不怕了?” 沈微慈沉默,半晌后才低声道:“二堂兄帮了我两回,即便二堂兄没有捏着我把柄,我也会报答的。” 宋璋低头瞧着沈微慈,说话声很细,让人的心也静了。 她的话总是带有一股暖意,即便有些话听起来不那么好听,可也从来没有带起过锋利的尖刺。 或是是她从来平缓安静的语调,他看她几回与人说话,也都是这般温声细语的。 瞧着像是温和的过了头,不会生气般。 宋璋只觉自己的性子怎么会这么在意这么一个柔弱的人。 他原以为自己喜欢明朗热烈又鲜艳的女子。 可实际是宋璋早已沉溺在这温柔乡中,沉溺的有些无法自拔。 屏风后又传来谭嬷嬷的声音:“世子爷,饭菜好了。” 宋璋瞧着沈微慈模样,定然是不能起来的,便让人都端进来。 一连进来了八九个丫头,手上捧着菜,全是从前未见过的珍馐,连旁边的月灯都看呆了,好些菜她都没法子喊出名字。 又见宋璋的目光看过来,才连忙后知后觉的过去扶着沈微慈起来:“姑娘,吃些东西吧。” 沈微慈从昨日落水到现在醒来,中间一直未吃过什么东西,肚子里虽是饿的,但却一点胃口没有。 又听见宋璋将菜都让丫头端进来,还是配合的撑起了身。 她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丫头,看着她们将托盘放低,好让她看清菜肴。 旁边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婆子手里端着一只碧玉碗朝着沈微慈笑道:“三姑娘若想吃哪样,老奴给您夹来。” 沈微慈想着本不过吃一回饭,用不着这般,她被这么些人瞧着也难受。 她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吃粥就好了。” 宋璋想着太医说要吃清淡些,便叫谭嬷嬷将粥碗端过来去喂,又端来杏仁豆腐给沈微慈喂了一口。 “这些都是清淡的,都不油腻,你每样都尝尝,有喜欢的,我叫人再给你做来。” 沈微慈被宋璋强势的喂过来,只好张着口接着。 她正想要开口让月灯来就是,宋璋又喂了一口山药鸽子肉来。 谭嬷嬷端着粥碗在旁边瞧着,世子爷什么时候这么会伺候人了。 沈微慈一连被喂了好几口,宋璋瞧着人吃不怎么下了才作罢,让谭嬷嬷去喂粥。 他将手上的空碗递给丫头,又看了眼沈微慈:“你好好多吃些,我晚上再来看你。” 说罢他起身,这才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屋子一下敞亮起来,也没那股压抑小心翼翼的沉闷,连沈微慈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刚才被宋璋喂来的几口开了胃口,月灯又过来身边,沈微慈松懈下来,多吃了几口。 净了口,饭菜撤下去的时候,屋子里空下来,沈微慈昏昏沉沉靠着,又看向月灯:“老太太让我来这养病,是知道了昨日的事情么?” 第322章 月灯点点头:“是宋二爷抓着那几个婆子,叫来了大老爷二老爷来见证,给姑娘做主的。” 沈微慈听后一顿,垂下眼睛又问:“父亲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月灯摇头:“这我不知道了,最后到底怎么处置的,可能要问宋二爷了。” “老太太将这事压的紧,除了我们临春的丫头,其他丫头也不知道。” “昨儿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也来说让我们不许再传这事,传出去了便将临春院的丫头都卖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蹙眉点头:“老太太这样做也并不稀奇。” 她眼里又有些冷清:“二夫人也是想我直接死的。” 月灯看向沈微慈:“所以宋二爷将姑娘接到这儿来,不然二夫人那恶妇,不知道还要用什么阴狠的法子。” 身前没有宋璋挡着光线,沈微慈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她顿了半晌,才低声道:“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 “要早些回去说清与章公子的婚事,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月灯听了这话一哑,想起昨天太医说的话,忍不住小声道:“昨天太医说姑娘大雪天落到湖水里,又拖了那么久,体内的寒气不容易除,可能会不容易怀孩子。” 沈微慈脸上没什么表情,依旧恹恹神色,身上没有力气。 她撑手埋进被子里又疲惫的闭眼:“月灯,你累么?” 月灯忽的被沈微慈这么一问,连忙摇头:“只要能陪在姑娘身边,我不累的。” 沈微慈点头,闭着眼喃喃道:“我与章公子之间或许真的不成了,阴差阳错的。” “总是这么巧合。” 月灯眼眶发红,眨了眨泪水低声道:“不成便不成,后头还有更好的等着姑娘呢。” 沈微慈沙哑的嗯了一声,又疲惫的睡了过去。 屋子里很静,案桌上烧着的明松沉香能更让人的心安静下来。 连月灯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也有些昏昏欲睡。 ---- 临着年关,宫里也稍繁忙一些。 近来的祭祀祈福不少,皇帝每年这时候都要去围场,宋璋要常陪伴在一侧,也稍忙了些。 皑皑白雪里,宋璋骑马在皇帝身侧,身边五品上的大臣陪同,往丛林深处走。 宋璋目光见着一只白狼,毛色白净铮亮,忽想着要拿来给沈微慈做一个套帽,或是用来给她做个垫子也是好的。 他见她常呆在屋子里坐在椅上,也没个垫的,可不冷。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叫身边的羽林卫紧紧在四周护着,又从身后拿起箭,拉弓对准了白狼。 利箭射出去,只射中它脖子,白狼呜咽一声消失不见。 宋璋踢了一脚下黑犬,又将手上的猎鹰放出去,扬马追了过去。 最后他提着白狼的脚上了马,想了想还是扔给一个手下,叫他先去剥皮。 夜里又在围场行宴烧烤,回来时已是深夜。 饮酒是难免的,皇帝每每总赐酒来。 宋璋今日饮的不少,难得的步子有些不稳。 鸣鹤担心的看着宋璋:“将军这时候还往庄子去么?” 第323章 宋璋一只手拽着只雪白雪兔的耳朵,另一只手握着缰绳,不说一句话的扬马走了。 鸣鹤没法子,只好叫后面的侍卫跟紧了。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宋璋站在正屋前,看着床上倒影着的昏暗的烛火,顿了良久又走了进去。 屋内很安静,站在屏风后守夜的丫头见着宋璋进来,识趣的悄声退了下去。 沈微慈睡了一天,半梦半醒里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意,她头晕已好了一些,侧过身子一看,昏暗中只见宋璋正坐在她的床头低头看她。 那双眼眸很冷清,又像是沉沉含着情绪。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坐在这儿多久了。 她闻见他身上一丝酒气,身上还穿着玄黑的劲衣,肩头隐隐可见一些斑驳的湿痕,像是雪消融留下的痕迹。 沈微慈见宋璋一直看着她不说话,他这么半夜过来,让她微微有些不安。 她撑着身子起来,咳了两声才问:“二堂兄有话要与我说吗?” 宋璋闻着沈微慈身上的香味,寒冷中似能暖化他的心。 他将手上的雪兔拧起来送到沈微慈面前,深深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低沉的问她:“喜欢吗?” 雪兔很稀少,几乎都是灰兔,上千只里有那么一只雪白,极是可爱的。 宋璋见京中女子有的会养白兔,从前觉得这等温顺的东西养着有什么趣儿,也只有那些日日养在深闺里的女子会喜欢,如今他瞧着那雪兔第一眼,竟也是想着抓回来给她。 或许她也会喜欢的。 沈微慈错愕的看着被宋璋捏着耳朵,悬在半空不停蹬腿的雪白兔子,瞧着像是难受的样子,便伸手将不过巴掌大小兔子抱进怀里,又点点头:“喜欢的。” 宋璋笑了下:“明日我让人做个笼子,给你养着。” 沈微慈不明白宋璋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送给她一只兔子么。 手指抚在雪兔的耳朵上,她垂眸看着在手里听话乖顺的小东西,又点了点头。 宋璋一直紧紧瞧着沈微慈的温柔的神情,她脸上的红晕退了一些,还是微微泛着薄红,眼眸里依旧带着水光,垂下的睫毛里点缀着点点波光。 那山眉水眼的容色,裻低敛雾,粉颈香肩,一如雨后的梨云冉冉。 春娇粉面,比青山妩媚。 他的眼神也在不易察觉的柔软:“我猎了一头白狼和白貂,用来给你做套帽和垫子。” “或者做一个围领子或暖炉套子。” 他一顿,看着她:“你喜欢什么?” 沈微慈听罢宋璋的话有些许的愣怔,她抬头看着他,喉咙哑了哑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要似是拒绝他一番好意,若要便又觉自己没理由收他东西。 矛盾的心思叫她左右为难。 宋璋似看出了沈微慈眼里的为难,他淡淡挑眉:“随手打的一只白狼,又不算值钱的。” “只是狼毛比狐毛稍硬一些,便给你做垫子吧,再用貂皮给你做顶帽套御风。” 他这么说下来,沈微慈知道自己若拒绝这好意,便是有些不领情了。 第324章 尽管她明知道自己不该收他的东西。 她又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雪兔,喉咙里细细一声:“谢谢二堂兄。” 她说着话,喉咙里又一阵痒,不由又捂唇咳了起来。 这回不比以往称病,咳也都是真咳,难受也是真的难受。 头脑昏昏沉沉一整天,里衣换了几身,身上依旧冒着冷汗。 她知道自己病这一场许要病许久了。 喘息着缓过来,喉咙里更加沙哑了些。 沈微慈偏头用帕子掩着唇畔,无力的垂着眼哑声道:“劳二堂兄夜里记挂我,只是我怕给二堂兄染上病气,二堂兄也快去休息吧。” 宋璋看着沈微慈身上那皱巴巴的里衣,纤弱单薄的肩头,和她细细的声音,伸手抚在了她的脸上,勾起她一缕暗香的发丝。 接着身子就渐渐倾身靠近。 宋璋的手指温热,指尖虽带起她的发丝,却一直碰在她的脸颊上。 沈微慈按住心里的那一丝心慌,感受到压在面前的阴影越来越重,他身上的酒味也越来越浓。 她下意识的偏过头去,可下一刻下巴就被他的另一只手捏紧,他炙热的呼扑在她的耳边:“为什么躲着我?” 沈微慈觉得此刻心里的心慌已越来越甚,肩膀上几乎能感觉到宋璋胸膛上的温度。 那暧昧的话叫她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又捂住唇咳嗽。 她身子尽数背过身去,细密的咳声比任何一回都长,宋璋皱眉深深看着沈微慈的背影,隔在两人之间的那一张薄膜,无论他怎么努力,好似都撕不开。 但看沈微慈这般憔悴,他忍下心里的难受,轻轻拍着她后背:“睡会吧。” “明日我再叫太医来给你诊脉。” 沈微慈咳的微微喘息,听见宋璋的话又嗯了一声。 她依旧背对着他,细声道:“二堂兄也早些休息。”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不说话。 他还觉得没有看够她。 可又想起她与章元衡的事,心里便不是滋味。 她现在与章元衡的事情还没有了结。 他很想知道她现在知道章元衡只能纳她为妾时,她是怎么想的。 她是依旧要进伯爵府的门,还是她要与章元衡断了来往。 她还喜欢他么。 宋璋想要开口问,又见沈微慈额头上隐隐的冷汗。 他沉默了半晌,想给人擦汗又怕她躲着,低声道:“好。” 他走前将沈微慈怀里的雪兔拧了起来,见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神,他淡淡道:“这东西夜里会蹦,会吵你入睡。” 沈微慈稍顿了一下又点点头。 她看着宋璋高大的身形出去,又吐出一口热气,闭上了眼睛。 许是白日里睡的太多,沈微慈一夜都未睡的很好。 她在昏昏沉沉里做了许多梦境,每每梦见落入冰凉湖水的那一刻都会忽然从梦里惊醒,又疲惫的闭上眼睛。 宋璋早上走的很早,临走前过来看了沈微慈一眼,见她脸上的红晕退去,不由站在床头躬身伸手去探沈微慈的额头。 那里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烫了。 第325章 他收回手指,看向沈微慈仍旧睡的发沉的脸颊。 那眼底还带着疲惫,显然是睡的并不好的。 他唇畔抿了下,又细细瞧着人两眼,这才起身出去。 沈微慈睡到三竿才醒来,月灯守在床边的,见着沈微慈醒来就问:“姑娘饿了没?” 沈微慈病这两日,一直没什么胃口,宋璋却依旧每日好些菜送来,婆子又在旁边劝,她也吃了些。 她虽说不饿,也不想周围的人担心,也点点头。 依旧是好些的菜,沈微慈草草吃了些,见没人劝了才松了筷子去净口。 喝药时月灯在旁边道:“今天早上太医来给姑娘把脉时说姑娘身上的内热退了些,只是寒气还是要调养些日子,只要调养得当,身子也能养好的。” 沈微慈嗯了一声,喝完药含了一颗梅子,就怔怔看着地面出神。 月灯瞧了瞧铺着地毯的地面,也没瞧出个什么来,不由就问:“姑娘在想什么?” 沈微慈摇头:“没什么。” ---- 又在庄子里养了两日,这两日里宋璋好似有些忙碌,连着两日没有回来。 沈微慈静静养病,又觉身上稍微有些力气了,便想着明日回去。 一连在床榻上躺了两三日,她觉得自己若是再躺下去,估计身上就要散架了。 月灯扶着沈微慈起来去坐在椅子上,又将一个笼子提进来:“姑娘瞧瞧多可爱。” “感觉和章公子府上的那只波斯猫一样可爱。” 沈微慈弯下腰将笼子里的雪兔放出来在脚下逗它,眼里含着笑意笑了笑,摸了摸雪兔的耳朵,它便害怕的缩着身子,本就不大,又缩成一团,可爱的紧。 沈微慈看着脚边的小团子,实在想象不出来像宋璋这样总是冷冷淡淡,又眼里含着冷酷讥诮的人,是怎么会想到要拧着这个雪团子回来的。 沈微慈将它抱进怀里,其实也觉得这样的小家伙本就该在山林里的,抓回来也养不了多久。 她之前在山上采药时养过一只受伤的灰兔,她每日精心的护着,摘它喜欢的叶子回来,它也依旧只活了三个多月而已。 她想着,明日走的时候就把这个小家伙给放了。 屋子里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边角上放着铜炉,即便沈微慈身上的衣裳没那么厚重,呆在屋子里也觉得发热。 宋璋下午临着天黑才回来。 他这两日陪同太后和皇后去太云山祈福,心里莫名牵挂着人,一回来便要来看她。 一进了里屋就瞧见沈微慈怀里正抱着雪兔与旁边的月灯说话,她的声音很细,应是在说从前在裕阳的事情,他听了两句,走了过去。 他丝毫不避讳的坐在她身边,瞧了眼她怀里的雪兔,又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颊问她:“好些了么?” 沈微慈点点头:“好些了。” 宋璋闻着屋子内的药味,又问她:“还咳么?” 沈微慈依旧垂着眸子,细白的手指抚着雪兔耳朵细细答话:“偶尔咳几声。” 宋璋点头,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开来,就连坐在一边的月灯都莫名有些坐立难安。 第326章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伸手去摸她怀里的兔子:“它听话么?” 修长的手指碰在她的指尖上,偏偏他又十分自然的捏着兔耳朵,她只好故作镇定的收回手指搭话:“听话的。” 又微微偏过头去看了宋璋一眼:“我想明日回去。” 沈微慈的声音很轻,温声细语的:“这些日子总是打扰二堂兄,我心里不安。” “再我身子好多了,要是太久不回去,老太太和父亲或许会担心。” 宋璋淡淡的听着,收回了手指,冷冰冰嗤笑了一声。 沈微慈听着宋璋这声嗤笑沉默,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太过于可笑了些。 老太太和父亲不会担心她的。 她明白侯府也没人会挂心她。 她只是想想在年前回去,快些处理好她与章元衡之间的事情。 沈微慈沉默,细长的指尖埋在雪兔长长的绒毛中。 又用另一只手指去逗雪兔的脖子。 她安安静静的垂着眼,仿佛没有听见宋璋刚才那一声嗤笑。 宋璋翘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又一把拽过沈微慈怀里的雪兔放到自己怀里来,淡淡的语气:“再在这里住一日,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 早一天晚一天的也没什么。 沈微慈对宋璋是有感激的。 总之是他救了自己。 她点点头,低声道:“那劳烦二堂兄了。” 只是怀里的雪兔被抱进了宋璋怀里,暖团子不在,忽然觉得怀里微凉。 她侧头看向宋璋揪着雪兔的后颈,提着在面前用手指戳它的圆脸,那雪兔便刨着爪子要去咬宋璋的手指。 沈微慈瞧着宋璋神色,眯着眼饶有趣味的逗弄。 他本是矜贵秀挺的面容,因着那一双冷酷的凤眼,又有些邪气和倨傲,看人时总是冷冰冰的扬着头,又时常配着剑,身后还插着短刀,更叫人不敢接近。 况且侯府里他与谁都不亲近,她瞧着他与大老爷也不怎么搭话,每回遇着他也是冷嘲热讽,像是难以接近的人。 她没想到他也有兴致逗弄兔子。 沈微慈的目光实在太好察觉了,宋璋的凤眸一转,便与沈微慈看来的目光对上。 沈微慈一怔,她本是看宋璋手里的雪兔,抽了空才看他一眼,竟叫他撞了正着,莫名的窘迫,心虚的偏过了头。 宋璋将雪兔揪着放到她的面前,挑着眉看她:“你试试,看它咬你么。” 沈微慈觉着这样有些幼稚,但看宋璋看来的神情,还是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一下雪兔的鼻头。 只是它一直在蹬腿,应该是难受极了的。 沈微慈双手捧过去,细声道:“要不我抱着吧。” 宋璋瞧着面前伸过来的白指,手指一松,将雪兔放进了沈微慈的手里。 只是那雪兔许是刚才受了惊,这会儿一落到沈微慈手里得了自由,忽然就报仇似的一下跳起来咬向宋璋的手指。 宋璋猝不及防手指被咬住,甩了两下竟没摔掉,用了力才甩到了地上。 雪兔落到地上,接着一溜烟跑走了,宋璋的手指却流了血。 第327章 沈微慈看着那血冒出来,连忙叫旁边站着的谭嬷嬷去拿药来,又下意识的用手上的绣帕去替宋璋将伤口掩住。 宋璋只觉得一双柔的不像话的手指放在自己手上,怔了下抬头看向沈微慈。 只见她低头用手指隔着绣布按在他指尖伤口上,抬起头时又一愣,手上的暖香也走了。 他不悦的将手指伸到沈微慈面前问:“你就不帮我按着伤口?” 宋璋的神情淡淡看着她,好似这般做也是顺理成章的。 沈微慈动了动手指,犹豫一下,还是低头替宋璋按着伤口。 他的伤口很深,大抵是很疼的。 谭嬷嬷很快将药拿来,沈微慈轻轻将绣帕拿开,便见着一条指甲盖长的血口,没想到雪兔不大,咬的口子却不小。 她叫谭婆子拿热帕来,耐心给宋璋擦了血迹,又将药膏抹伤口上,最后再用绢布替他缠上。 沈微慈的动作有条不絮,也没有见到血的惊慌,从容不迫的给宋璋包扎好,看的谭嬷嬷在旁边都有些佩服。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处置干净了。 这时候天色已沉,烛火已经点燃,宋璋一直瞧着沈微慈的模样,看着她垂着眼帘的如画眉目,以及她纤长的长睫。 许是因着她在病中,一头长发并未好好梳理,只是用银簪固定盘发,丝丝缕缕的落下了好些。 那只银簪是他第一回见她时就见着簪在她发上的,后头他也见过她发上簪过玉簪,但她簪的最久的却是这支已经很旧了的银簪。 银簪上的花色很简单,两根交缠的花枝,微微有些磨平了,花色都几乎看不清楚,他瞧不出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只簪子。 当手指包扎好,他看了看手指,又看向沈微慈:“陪我一起用饭吧。” 这里只有两人,也并不顾及旁人瞧见什么。 沈微慈抬眸看了眼宋璋,点点头。 用饭时两人坐在桌前都没说话,倒是宋璋时不时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沈微慈好几眼。 她吃的很秀气,慢条斯理的,时不时偏头咳一声,病容在烛色下依旧憔悴。 星星点点的昏黄落在她指尖,鼻尖,和一直低垂的眼睛上,宋璋忽然问她:“伯爵府不打算大办你们的亲事。” “这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沈微慈捏着玉筷的手指一紧,又摇摇头:“没有。” 宋璋索性放下筷子,靠在椅上看她:“你真的愿意?” “去做妾?” 沈微慈顿了下,抬头看向宋璋:我不会做妾。” 宋璋又深深看着沈微慈:“那你还喜欢他么?” 沈微慈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知道自己算不上喜欢章元衡,但她能感受到章元衡对他的真心。 他那样温和的人,总是小心翼翼的看她靠近她,这样的守礼,又有家世清明的门第,且为人端方又有才干,是个君子。 但他却差点瞒着她,试图让她做妾。 她也明白她与张元衡大抵缘尽了。 她顿了下,却低声道:“喜欢。 第328章 ” 沈微慈这话是说给宋璋听的,她知道宋璋对自己有意,不过她不会为侧室,借着这事早点断了这一丝暧昧也好。 她再清楚不过,她与宋璋之间不会有结果。 宋璋听了这句,心里无端又冒出火来。 他冷淡的看着沈微慈的脸,试图在上面找一些别的情绪,可她一直这样温和,倒叫他又暗暗讽刺自己气什么。 她喜欢章元衡,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身边多的是女人。 可他的身体还是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就往外头走。 廊下冷雪正甚,他一脚踏进雪里,随从撑伞过来,又被他一脚蹬开,面色阴冷的走出了院子。 他将刚才受伤的手指拿到眼前,看着上面细致包裹住的绢布,上头还有她身上淡淡的暖香,他冷笑一声,直接将绢布扯下来扔到了雪地里。 想要再用靴子踩在上头,抬在半空又顿了一下,直接跨了过去。 沈微慈怔怔看着面前空了的位置,又看向宋璋离去在大雪里的背影。 晚上临睡前,沈微慈泡了热浴喝了药,又靠在引枕上昏昏沉沉咳了好几声。 额头上又冒起了冷汗。 月灯坐在旁边给沈微慈擦汗,又担忧的低声道:“姑娘的这一场病,可能要病许久了。” 说着她又气的快哭:“落到那么冷的湖水里,又拖了这么久,要是真的落下了病根儿,我也见不得沈昭昭好过。” 沈微慈身上其实难受的厉害,身上明明是刚才沐浴后刚换的里衣,这会儿觉得后背又渗了汗。 她问:“那只雪兔找到没有?” 月灯红着眼哽咽:“姑娘这时候还想着那兔子,刚才丫头捉去放笼子里了。” 沈微慈伸手替月灯擦了泪:“这也算不得什么,总有机会都还回来的。” “这会儿睡吧。” 月灯这才抹着泪,嗯了一声,又给沈微慈后背上垫了帕子,又道:“姑娘晚上别觉得热就蹬被子,太医说了,还要多捂几天。” “老这么咳,要多久才好。” 沈微慈侧着身让月灯忙碌,半阖眼有些昏昏欲睡。 月灯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今天二爷回来看起来还和和气气的,像是还笑了两回,怎么用饭时忽然就走了?” 沈微慈将头埋在被子里,沙哑道:“他到底救了我,为了做了主。” “你别多想就是了。” 月灯嗯了一声,重新将沈微慈的里衣拉下来,又将被子拉上去问:“姑娘今夜留几盏灯?” 之前沈微慈本只留一盏灯的,后头夜里做噩梦就留两盏了。 沈微慈没有回头,有些疲惫低声道:“一盏吧。” 月灯又嗯了一声,起身放下床帐,这才往旁边的偏室去睡去。 整个屋子里都很暖,一天到晚都不停歇的炭火烧着,即便这炭火是没有烟的雪花碳,可花窗紧闭,屋子里弥漫着沉疴的药味,又两三天没有出去,沈微慈只觉得胸闷的厉害。 听着月灯去睡的声音,她又咳了一声坐起身,想过去开了窗户喘口气。 第329章 赤脚走在地毯上,她将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一缕冷风灌进来,她却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这才又回床榻上去。 她脑海忽然又现出宋璋那夜里过来吻在她唇上的场景,还有今天宋璋直接走了的身形,她心里不知想什么,捏紧了被角。 心里不安的咚咚直跳,明知道不能再与宋璋有什么瓜葛,偏偏总能与他撞在一起。 她心烦意乱的想着,本是困的不行,却迟迟睡不着,偏偏又止不了咳,又开始冒冷汗。 反反复复的身子难受。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病过了。 又开始想,本来想要让老太太请伯爵府的来,让太医诊脉的,这会儿回去怕这法子行不通了。 她现在身子不行,太医诊脉估计也不会好。 听月灯说太医这回说她当真伤了身,影响怀身孕。 她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眼眸半眯半睁,沈微慈吐出口热气,想让自己别想,不安的心思却叫她想的更多。 静谧的屋子里忽然有脚步声来,接着昏暗的床帐内透过一丝烛光,沈微慈一愣,警觉的一转身,就见到宋璋站在床榻前。 京师的风雪比裕阳大了许多,来的也更早些。 沈微慈手上紧紧拢着披风,几乎被风雪吹的眯不开眼。 月色团花斗篷在风雪里被吹的扬起,沈微慈将手上的雪兔递给旁边的随从,低声道:“你得了空,便将它放走了吧。” 那随从接了兔子,又应一声。 这处庄子就在城郊,建在玉清山顶间,听谭嬷嬷说这里曾经是宋璋父亲常来的地方,一到夏日便会住在这里,邀请文人雅客们来一起对诗对酒。 因为宋璋父亲的身子不好,从小生了病,这才没从武的。 宋璋父亲走后,这里几乎没有人来,但宋璋中间来过两回,守在这里的老仆便日日打扫。 这里的布置与当初一样,藏书阁内放着许多书,茶具用品皆雅致,全都没动过。 沈微慈没出过屋子,更没去见谭嬷嬷说的悬崖雪松是如何,此刻她回身再看一眼面前硕大的庄子,在风雪里若隐若现。 她又似有察觉的抬起头,便见着楼台上那一抹黑衣。 沈微慈没多瞧,低下头上了马车。 马车像是宋璋平日坐的,里头很宽敞,地上还烧着炭火,进去了也并不冷。 她咳了两声,将冰凉的手指放在炭火上头,热气渐渐在身上蔓延,她又开始头疼,撑着额头沉思。 月灯在旁边看的难受,沈微慈现在的模样依旧是病得不轻,也不可能几日就好的。 她低声问:“其实庄子里比临春院暖多了,姑娘为什么非要走呢?多住几日便是。” 沈微慈只觉身头疼的厉害,昨夜又没好好入睡,这会儿更累了。 她咳了两下,低低沙哑道:“我与章公子的事,不能再拖了。” 月灯让沈微慈靠在她的肩上,又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到了建安侯府,已是过了中午了。 沈微慈就先去了老太太那一趟。 沈老太太正正要午睡,听见人传话,便叫人将沈微慈引到暖阁内去。 第330章 老太太坐在上位的,没一会儿便见着帘子掀开,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形进来,一眼可见的憔悴苍白。 只见沈微慈一进来就跪在沈老太太的面前红着脸点泪:“微慈好些日没来老太太跟前伺候,这会儿来给老太太请罪。” 沈老太太本就是不易动容的人,这会儿瞧见人病成这样,一回来就来自己这儿拜见,开口却不是说委屈,却说没来伺候。 这会儿竟也微微动容。 大抵也因着她知道她成了这样,也全是受了委屈搓磨的。 沈老太太忙叫身边婆子去扶沈微慈起来,拉着她到身边来坐下,便见着沈微慈双眸泛红,眼里泛着泪光却没落下来。 本就是沉鱼落雁的西子容貌,堪比春日海棠,雅淡如莲又偏生出几分妩媚来。 这般娇怯怯模样,连沈老太太见着都心里泛了股怜惜。 她伸手替沈微慈擦了泪,叹息:“我哪又差你那一天的伺候。” “我也知道你委屈了。” “你嫡母的确过了些,你父亲也知道了此事,已经让她去庄子静养了,这些日子她再不能出来,你的亲事全交由我来办就是。” ”我知道你委屈了。“ 沈微慈听到这里才落泪,偏着头用帕子点泪,咳了几声才细细道:“微慈知道老太太全为我好的,在庄子养病这几日也总记挂着老太太。” “微慈也从来没有委屈,也更没有怪嫡母。” “二姐姐自然要比微慈重要些,嫡母让郎中先给二姐姐看,微慈也没有什么好怪的。” 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事情来龙去脉宋璋那日来就说清楚了,文氏的做法她都看不下去,这哪里是先紧着沈昭昭,这分明是不想让沈微慈活。 这般歹毒,连她都没想到。 她看着沈微慈低声道:“你也不必再替你嫡母开脱,怕得罪了她。” “你的委屈我们都知道,你父亲也知晓,这些日子安心养病就是,也不用来我这儿伺候了,等病好了再说。” “我瞧着你还咳着,宋璋可给你请了人来看了?” 沈微慈点点头:“二堂兄很照顾我,虽说二堂兄忙碌,但也为我叫了太医来的。” “只是这几日二堂兄忙,我也未见一面,等下回二堂兄回来,我再去二堂兄那儿感谢。” 沈老太太点点头:“你是该谢谢他,要不是他凑巧路过,连我和你父亲都不知晓,不然就要酿成大事了。” 那天闹的那一场,动静可不小。 说着沈老太太眼神落到沈微慈脸上,即便还病着,脸上也有娇色,难得一见的好容貌。 这般容貌最是男子喜欢的,她活到这年纪,见过的人无数,也头一遭见着这般妩媚漂亮,又不俗气的人儿。 上回三房的王氏还不住的夸,这容色,进亲王府都行。 宋璋一向不管侯府琐事,她记得宋璋从前也不过在侯府呆一两日,给他母亲问两回安。 可这两月却日日回来,也就是沈微慈来的这两月而已。 但听刚才沈微慈的话,宋璋好似又不怎么在意她。 第331章 她又随口问:“你与宋璋私下里可熟悉?那日他说要带你去庄子养病,说侯府里不安全,那模样瞧着倒像是极关心你的。” 沈微慈便细声道:“也算不得熟悉的,上回给侯府里的各房里绣了荷包,二堂兄说我绣的好,还问我绣其他花样,来回说了两句话。” “二堂兄说他不平白收我东西,叫我以后有事让丫头找他就是。” “这回也是我身边的丫头担心我,这才求二堂兄帮忙的。” 沈微慈说的半真半假,老太太听了点点头:“他不随意收东西,收了你的东西应是的确喜欢,帮你一回也说的过去。” 沈老太太没再深究此事,又看沈微慈一直捂着帕子时不时咳一声,就道:“回来了就回去好生歇着吧。” 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又点泪:“微慈今日来,是还有一桩事要与老太太说的。”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问:“何事?” 沈微慈便落泪道:“微慈也是上回章公子来看我才知道,原来嫡母未替我与伯爵府定亲,只是定了日子,将我以妾室的身份纳进去为妾。” 沈微慈的话说完,沈老太太都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这事可不许胡说。” 沈微慈便站起来跪在沈老太太面前:“老太太明鉴,微慈怎敢将这等事情胡说。” “嫡母告诉伯爵府的章夫人说我身弱,将来不好生养,章夫人便打了退堂鼓,只肯以妾纳我。” 说着沈微慈泪盈盈磕头:“还请老太太为微慈做主。” 她又抬头看向沈老太太:“微慈如今也是侯府的三姑娘,若是以妾嫁给伯爵府去,也影响四姑娘五姑娘嫁人。” “微慈从没想过要嫁多高的门第,只是侯府的姑娘嫁给伯爵府的为妾,难免要有人议论的。” 沈老太太万没想到文氏竟然还背着做出这般事情,气的她一拍桌子,气的不行,文氏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伯爵府的门第比起侯府还低,况且拿的出手的也只有一个章二郎。 即便侯府的庶姑娘嫁给他为妻,也算不得高嫁,门当户对也说的过去。 若是给伯爵府的当妾,不就是自降身份,向外头说侯府姑娘嫁不出去么,四姑娘五姑娘往后说亲也定然要拿这遭事情说事。 况且外头现在还议论二房的苛待庶女,沈荣生因着这件事本已降职,这事再传出去,那便什么脸面都没了。 看向跪在地上的沈微慈,皱着眉低声道:“这事你妾放心,我明日就下帖子送去伯爵府去,邀章夫人过来说事,你且等着。” “定然要讨个公道,他们若当真不愿娶,侯府姑娘也不是嫁不出去。” 沈微慈便磕头下去:“微慈谢谢老太太做主。” 沈老太太弯腰扶沈微慈起来,看着她的脸道:“你嫡母对你着实过分了些,这些我都明白,不会委屈了你的,放心吧。” 沈微慈便听话的点点头。 --- 从沈老太太那儿回了临春院,禾夏和燕儿就围过来问沈微慈的身子。 第332章 沈微慈瞧着她们发红的眼眶不似假的,含了笑叫他们不必担心就是。 屋内的确比不上在庄子里暖,统共三个炭盆,都烧满了,屋子里也依旧带了一丝丝的冷气。 沈微慈不过是强撑着这一趟应付,头已疼的厉害,过去床榻上便睡了。 月灯推了推了沈微慈:“姑娘还没用饭呢。” 沈微慈摇头:“吃不下。” 她整个身子埋在锦被中,闭着眼道:“待会等父亲回来了,再叫我起来吧。” 月灯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姑娘身子现在成了这样,还起来做什么?” 沈微慈又是一阵轻咳,沙哑道:“我回来了总该去父亲那里问候一趟,总不能回来了便不说一声,父亲该想多了。” 月灯便不问了,转头让禾夏把炭盆端到床榻边,让她在旁边守着,自己又去外头去煎药。 第二日沈微慈咳的没好,或许是她昨日出来吹了冷风的原因。 父亲一大早竟来看她,让随从送来好些补身补气血的补品,又坐在沈微慈床头旁的凳子上看着躺在床榻上一脸苍白的沈微慈,眼含无奈的低低道:“我知道自你进府,你嫡母就总是苛待你,你也从未在我面前说过你嫡母不好。” “昨晚上老太太也叫了我过去,知道了你让老太太替你做主的事,我对你也是愧疚的。” “我若是多问几句,也不至于此。” 说着沈荣生看着沈微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嫁去伯爵府为妾的,我也和老太太说明了,侯府姑娘不受这委屈,等伯爵府的过来,尽量将这桩亲事谈成。” “若是谈不成也罢了,便当这门亲事不作数。” “年后不久反正也是春闱,等放了榜,我再给你挑挑有前程的进士,不会再委屈了你的。” 沈微慈红了眼眶落泪:“其实全是女儿的不好,是女儿做的还不够,没让嫡母喜欢,反叫父亲难做了。” “女儿也不想的。” “也请父亲别再为女儿的事与嫡母生了间隙。” 沈荣生觉得这个女儿着实懂事,比起沈昭昭来,懂事了不知多少。 这些天沈昭昭从落水醒来便是大哭大叫的说沈微慈推她,哭着要他做主。 这事一想便不可能。 且不说沈昭昭平日里对沈微慈如何,便是沈微慈的身子便没沈昭昭的好。 况且沈微慈身边常只带一个丫头,沈昭昭身边不是丫头就是婆子,依着沈昭昭那性子,能吃亏么。 再有后头文氏做的那些事,便更不可能了。 但他还是问向沈微慈:“那日你与昭昭是为何一起落水的。” 沈微慈倒没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沈荣生听后闭着眼睛点点头,又叹息着看向沈微慈:“章二郎前天来见你,得知你落水了,今日我让他来看看你,你们之间也说说话,你也探探他的态度。” “看看这事有没有缓和的地步,之后我也会与他长聊的。” “再说他的确是挂心你落水,这两天一直过来问,我知道他对你是有心意的,你见见他也无妨。 第333章 ” 沈微慈便低声道:“我与他如今亲事难料,再见已不合适了。” 沈荣生看向沈微慈:“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他这几日日日过来,我也是被他缠的没法子了。” “不管如何,他待你是真心,担心你身子也是真的,成不成的,往后再说吧。” 沈微慈拒绝的话还在口中,沈荣生又道:“他在院门口的,现在你们亲事还在,看看你也无妨。” 说罢就走了出去。 沈荣生走后,月灯端着一碗燕窝来:“姑娘,厨房一早熬的。” 沈微慈默然,淡淡看着那粉瓷小碗里的燕窝,低头吃了一口。 父亲从来不会真的关心她的亲事,不然也不会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没有真的定亲这回事了。 定亲的三礼六聘,他一样都没过问过,但凡他过问,也不至于发现不了。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他还是想促成这亲事的,不然也不叫她见章元衡。 紧接着禾夏走进来:“姑娘,章公子在院子外头要见姑娘。” “说是老爷让他来的。” 沈微慈抚着额头揉了揉:“你叫他进来。” 禾夏点头,没一会儿就引着章元衡进来。 章元衡就站在屏风后着,隔着屏风与沈微慈说话,话音里微微沙哑:“沈三姑娘,最近可好。” 沈微慈看着屏风后那一道修长温润的身姿,他依旧这样守礼,从来不逾矩半分。 沈微慈如今再看这身形,总觉得命运弄人。 她偏想安稳,偏偏总是安稳不了。 她靠在引枕上,对着屏风外的身形轻声道:“章公子不用担心,一切都好的。” 章元衡听着那一道细弱的不像话的声音,眼里也一热,心里发紧,从屏风后走了进去。 刚才他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药味,再看屋子摆设,一应家具虽样样俱全,但却没有女子闺房的精致,微微透出些陈旧。 他心里的难受就愈重。 他本是想娶了她,往后好好对她的。 他竟觉得有些无颜对她。 当初许下的承诺仍在眼前,一个晃眼,竟生出了这么多事。 他眼眶微润,忽然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他忘了规矩,往屏风外走了一步,一眼就看见了坐靠在床榻上的沈微慈。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只见她乌黑柔软的发丝尽数披泄,身上穿着月白中衣,锦被拉到了她胸前。 本就是柔弱妩媚之貌的人,现在脸颊苍白,樱唇浅淡,唯有眼波盈盈,远山黛眉似烟雨,飘渺的似丝丝微雨。 他瞧着她脸上病色,眼底疲惫,又连忙退回到屏风内告罪。 坐在了月灯送过去的凳子上。 沈微慈已没多余心思计较他刚才动作,只先小声道:“我听父亲说你这两日都过来,只我前些日子没在,见不了你。” “你也别挂心我,我不过是身上染了寒,好好养一些日子就好了。” 章元衡红了眼眶,看不得沈微慈这般模样,他低下头,沙哑道:“沈三姑娘,对不起……” 沈微慈听他这一句对不起便觉得心里渐渐发凉,她依旧宽慰他:“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第334章 ” “我知道你也尽力了。” 章元衡眼里尽红:“你落水我没能及时来看你,也没法子在你身边照顾。” “我亦无用,没法子说服家里母亲。” “沈三姑娘……” “我没法子了。” 沈微慈本也明白,因为人都是逐利的。 他闭眼:“我不怪你的。” 章元衡这时看向屏风内隐约的人影:“你能不能先顺从我母亲一回,等我纳了你进了门,后面不管你是否能生下嫡子,我都一定娶你为妻。” “不管母亲怎么阻挠,我不会再听母亲的,行不行。” “我真的想娶你,想照顾你,不想你再在这个地方受委屈了。” “你信我一回,我不会负你的,我可以在你父亲面前立下字据誓言,我若是负了你,往后任侯府的处置,可以么?” 沈微慈抚额轻轻叹息。 现在章元衡都拗不过她母亲,往后怎么可能呢。 且不说章元衡是否会变心,即便他始终如一的待她,家里为了此事闹的鸡犬不宁,全家生了间隙,她又如何过的好。 她本是想做一个好儿媳侍奉公婆,不想遭遇冷眼对待。 章元衡如今是家中唯一顶梁的,定然不可能分府出去,那便要住一辈子,再深厚的感情也会在不止休的矛盾中生出间隙来。 章元衡也不可能会一辈子始终如一的站在她这一边的。 沈微慈揉了揉眉间,依旧头疼的厉害。 她低声道:“我祖母今日会送帖子去伯爵府的,到时候会邀章夫人过来细说我们的亲事。” “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沈微慈又垂眸低低道:“我嫡母其实并不喜欢我,所以我嫡母说的那些话其实也当不得真的。” 章元衡知道沈微慈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没有告诉她,其实她母亲也是没有完全信的。 只是他母亲心底不能认定沈微慈,总认为他能再找一门更好的亲事,说是妥协,其实也并没有完全妥协,不过是顺着沈二夫人的话说罢了。 这便是章元衡痛苦的地方。 他没法子解释,又没法子放手。 他想先委屈她,后头再慢慢想法子。 只是这话出口便怕她不愿。 在有一瞬间,其实他是恼恨自己事先告诉了沈微慈的。 他应该先瞒着她的,虽说有些自私。 但只要她先过了门,她会依靠他信任他,他也会对她好,给她承诺。 只是他需要时间而已。 章元衡颓败的落下肩膀,点点头:“好,我回去后也会与母亲好好再说一回的。” 沈微慈看章元衡这般颓神,要开口的话又顿住。 她似有些说不出她不会为他妾室的话,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她轻声道:“章公子,别想多了,不管什么结局,总能好的。” 章元衡闭眼,声音隐忍:“我都听你的。” 最后章元衡临走前,在廊下解下了身上的荷包,塞进了月灯的手里,低低道:“我知道你家姑娘过的难的,这些银子你收好,也勿告诉她,拿去送给厨房,多做些好菜来。 第335章 ” “或是添几件冬衣御寒。” “她这般样子,你也好好照顾着她,我后头再来。” 月灯手上捏着那沉甸甸的袋子便忙推脱回去:“姑娘早就告诉我不能要章公子的东西,奴婢也不能收。” “姑娘一切都好的,章公子拿走吧。” 章元衡刚才瞧着那屋子心里就不忍,硬推过去:“她的日子怎么能好,这些银子不多,你拿着就是。” 月灯哪里敢要,依旧推回去,一来二去两人拉扯许久。 宋璋似是刚好路过院门口,瞧着站在廊下的章元衡,喊了声:“章大人。” 章元衡一愣,手上的动作只好作罢,过去给宋璋作揖:“宋将军。” 宋璋站在院门口看了眼那紧闭的花窗,又看向章元衡,脸色很冷:“你在三堂妹的院子里做什么?” “你进屋子瞧三堂妹了?” 章元衡便满脸愁色的点点头:“三姑娘落了水,我问过了沈二老爷才来看的。” “刚才我进去沈三姑娘咳的厉害,我不过挂心她而已,并没做什么。” 宋璋听见章元衡进去沈微慈屋子了,当即一声冷笑:“还没嫁进你们伯爵府去,你就进人家闺房?” 章元衡一愣,连忙道:“宋将军严重了,我本在屏风后见的,是沈三姑娘叫我进去,我这才进去看了一眼。” “况且屋内满是丫头,我本探病,也没可指摘……” 他话说一半,又见宋璋脸上满是不耐烦之色,不打一声招呼的就从身前走开。 沈微慈养病这两日,那一声声咳声溢出来,临春院的丫头们听着脸上也是愁云惨淡。 要不是那天二夫人拖着不让看,哪里会病得这样重,大冷天的落到冰水里,再好的身子也要给逼的落了病根儿。 月灯坐在廊下煎药,又见厨房的婆子又提着食盒进来,她忙起身去接过来,那婆子朝月灯笑了下:“这药膳是特意为三姑娘做的,知道三姑娘吃不得油腻,上头的油腻都一点点刮走了。” 月灯以为是老太太吩咐的,就忙起身去道谢,又送着那婆子出去。 姑娘回来这两日,厨房送来的饭菜全是补身子的,她都有点感动老太太这么在意姑娘。 那婆子走到院门口,听到窗内细细的咳嗽声,又对月灯道:“三姑娘的身子还是弱了些,底子不够便更要好好养着,我瞧着二姑娘也落了水,这两日送饭过去也没见咳,瞧着比三姑娘好多了。” 月灯不由红了眼眶。 要当初姑娘能及时看郎中,泡姜水,姑娘也不会病成这样。 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点点头送人出去。 折身回去后就看到禾夏已经打开了食盒,又朝着月灯道:“我瞧着乳鸽汤里头还加了人参片,闻着一股药香儿。” “老太太这么舍得?” 月灯看向里头的饭菜,都是清淡又寻常吃不到的,鱼肉海参,差不多比老太太都吃的好了,临春院何时这待遇过。 这两天送的一回比一回好,瞧着里头飘着那人参,月灯也没多想:“兴许老太太疼姑娘,特意送了药材去的呢。 第336章 ” 禾夏也没多问,倒是沈微慈瞧见送来的饭菜沉默,没说一句。 下午时,观松居的寻梅过来,听着屋内的咳嗽,又过来对月灯低道:“三姑娘这病的厉害,我家二爷说好歹救了一回,总要帮到底。” “这匣子里是清气丸,太医给开的,宫里的娘娘皇子都用这个,不管管不管用的,你拿给三姑娘吃,说不定过两天就好了,咳着自己也难受不是。” 月灯听到是观松居送来的有点犹豫,姑娘说往后不许再与观松居的来往,也不许再收观松居的任何东西。 寻梅看出月灯的犹豫,笑道:“都是为了三姑娘好不是?”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我家二爷一片心意,莫辜负了啊。” 月灯听了这话,又听到屋内一声咳嗽传来,她手指动了动,犹犹豫豫的想收下又怕姑娘说。 寻梅瞧着月灯模样叹息:“你要是怕你家姑娘说你,你便将药丸揉成粉,加在药里不就行了?” 月灯听了这话心里一动,总算收下了。 又看向寻梅:“谢谢寻梅姐姐,也谢过二爷。” 寻梅笑了下,拍拍月灯的手:“那我回了。” 月灯看着寻梅的身形出去,又低头看着匣子里的药,想了想还是往府医那儿跑一趟,瞧瞧这药是不是能吃。 宋璋站在临春院门口不远处,瞧着月灯抱着匣子跑出去,叫身后随从跟去瞧瞧,又看向空无一人的院子,和那冒着热气的药炉。 他有两三日没见她了,想要迈进去的步子一顿,到底又转身走开。 过一阵随从回来回话,又小心看向宋璋表情:“月灯抱着药让府医瞧瞧……” “能不能吃……” 他原以为宋二爷听了这话会生气,没想却听一声淡笑:“倒是机灵。” ——— 这头月灯高高兴兴捧着药匣回来。 刚才府医说清气丸的确只能宫里御用,寻常人吃不到,里头全是珍贵难得的药材做的,要是姑娘吃了,咳疾会好的更快。 又说这药丸放心吃,没问题,月灯才终于松口气,想着宋二爷也不至于害她家姑娘。 她只是觉得像是宋二爷这般忙碌冷清,又不容易接近的人,平白无故帮她家姑娘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她忽又想起上回在庄子里看的那幕,心里微微一跳。 她回了临春院,沈微慈侧身撑在床沿上,帕子捂着唇,一身白衣上乌发凌乱。 旁边的禾夏忙送过去一盏热茶:“姑娘清清嗓子吧。” 沈微慈的手指接过来放在唇边饮了一口,又难受的埋在枕上。 以往还在大雪里跪过,也没见这般难好。 她的咳其实好一些了,她想着该要一月才能全好了。 月灯走进来轻轻给沈微慈拍着后背,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沈微慈夜里倒不怎么咳了,精神也好些,起身要去沐浴。 她这两天都躺在床上,身上捂了汗出来,想着明日伯爵府的要来,或许要见她,也该整理好仪容才是。 她沐浴出来,坐在椅子上,手上拿了本这两天沈明秋来看她时,怕她呆着无聊,就拿给她一本《草时笔谈》 第337章 其实这等书闺中女子不该看,里头是些杂谈,离奇见闻,也不乏香艳韵事。 听说三老爷喜看这些书,沈明秋也偷偷喜欢,还拿来给沈微慈看。 沈微慈翻了几页也觉得有趣,屋子里看也不拿到外头说,算两人的秘密。 月灯站在沈微慈身后给她擦头发,够着身子看了一眼,她不怎么认得字,便问:“姑娘在看什么书?” 沈微慈眼神淡淡落到纸上,歪着身靠着,一只手指搭在椅扶手,垂下的指尖被旁边的炭火烤的温暖:“《三朝诗选》。” 月灯笑了下:“姑娘诗词还没看够呢。” 正说着,外头的帘子又忽然被人从外头掀开,沈微慈抬眼看了一眼,从来来她屋子没有忌讳的就是宋璋了。 也好在她的院子偏僻,鲜有人来,要是在东院那丫头来往多的地方,她在下人里该得被传出什么话来。 连沈老太太都开始过问她与宋璋之间的关系了。 偏他又常夜里来。 沈微慈眼帘抬起看向宋璋,依旧客客气气的喊:“二堂兄。”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手里的书,又看她病怏怏斜斜靠在椅上,身上的衣裳许是刚沐浴出来草草穿着,领口处还带着水痕,略微湿润的发丝时不时滴落一滴到她的肩头。 他看她脸色依旧苍白,神情疲倦,眼里带着恹色,低垂的桃花眸里轻微的有些失神。 即便如此病色,她尖尖又秀气的下巴,烟雨青山的黛眉,和那柔软温和的神情,总能撩拨的人心弦一动,念念不忘。 宋璋能察觉到沈微慈躲避他的目光,微微偏着头,落下一缕温柔的发丝。 他收回眼神,面上冷淡,黑衣在这间闺阁小屋内有些格格不入。 宋璋坐在沈微慈旁边的凳子上,看她:“明日我再叫太医来一趟。” 沈微慈依旧偏着头,垂眼看着地上的炭火,炭火烧的正旺,将她的脸颊映上一层橘红。 她细声道:“不敢再劳烦二堂兄的,这些天我的病也早已好多了,老太太和父亲也挂心。” “二堂兄平日里忙公务,不好再为这些小事麻烦二堂兄了。” 宋璋眼神看在沈微慈脸上,渐渐阴沉。 她这话什么意思,他还不懂么。 她说她的病有老太太和她父亲操持,与他不相关。 宋璋压着眼底的情绪,声音沉沉:“老太太和你父亲挂心你?” “你回来老太太和你父亲往你院子送什么了?” “用在沈昭昭身上的好东西可不少,你这临春院得过什么好东西?” “后西院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没见给你换个院子。” “难不成你还觉得侯府里没空闲的院子不成?” 宋璋一句句话刺在沈微慈心里,她也反驳不了他。 她自己心里也全都清楚的,她只是要在其中寻找一丝生存的缝隙而已,也并不奢求这些。 从她进侯府的第一天,她就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从来没想过要依靠侯府求多少东西。 她费力讨好老太太,要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338章 所以从来不伤心,只是刺心而已。 沈微慈依旧敛眉,看着被炭火映红的指尖:“二堂兄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么?” “这些话其实也不用二堂兄告诉我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依旧不看他的神情,放在膝盖上的指尖动了动,眼里克制的情绪几乎快翻滚出来。 她细细的声音又传来:“如今我正在与伯爵府议亲,我与二堂兄虽说堂兄妹,算不得外人,可二堂兄夜里来总归有些不方便。” “往后二堂兄若是要过来,还请白日里来,微慈也不至于怠慢了二堂兄。” 说着沈微慈这才抬眼看了宋璋一眼又落眉,声音依旧很细:“还请二堂兄体谅我一些。” 宋璋现在明白了,沈微慈瞧着这般柔弱,说出的话竟比刀刃还利。 手指微微捏紧,手背上已现了青筋。 宋璋寒着脸,她这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 就因为他亲了她一下,抱了她一下而已。 宋璋一脸阴沉,紧抿着唇不说话,从凳子上站起来,低头看着沈微慈从他进来自始至终都低着的眉眼,转身走了出去。 宋璋一走,最先松口气的却是旁边站着的月灯和禾夏。 刚才宋璋那一脸沉色可谓是吓人,就跟马上要站起来杀人似的,两个小丫头缩着头,生怕宋璋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微慈却是直到宋璋离开也没有抬起过眼皮,只是眼角余光处落到那晃动的帘子上,又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 她知道厨房那些药膳是他送的,今日这些话也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他生气了也好,她不过是昙花一现,不需他多费心思。 两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伯爵府的章夫人就来找沈老太太了。 慈安堂的嬷嬷过来沈微慈这处传话,让沈微慈收拾着些,或许是要见人。 沈微慈早已收拾好了,只是坐在铜镜前,瞧着镜子里有些憔悴的人,便叫月灯来给她上上妆。 脸上上了些胭脂,气色便提了起来,那双眼睛本就漂亮,提起精神来,也见不到几分病容。 月灯给沈微慈里里外外收拾着,最后拿出宋璋给的斗篷:“外头天冷,姑娘收了东西总要用的,总不能一直放着吧。” 沈微慈还是摇头,让月灯将老太太送的斗篷拿来。 沈微慈既想与宋璋划清界限,便不能再用他的东西。 或许等她出嫁的那日,便会将全部东西退回去。 沈微慈心里感激宋璋好心,却也明白他的心思,只是回应不了。 月灯没法子,只好又去换了。 一路往慈安堂走,今日没有下雪,空气里依旧很冷。 她已经有好些天没出院子了,刚一踏出去,白色的刺眼光线一照过来,她也有些恍恍惚惚。 走到半道上的时候,迎面又碰见宋璋过来,她顿了一下想着还是要喊一声,宋璋却直直从她面前走过,连眼神也不曾往她身上看去一眼。 沈微慈微怔,接着又拢着斗篷继续走。 那头宋璋从沈微慈身边走过去,鸣鹤就跟在身后的小声道:“今日伯爵府的来了,还让人去听么?” 第339章 宋璋细长凤眼瞧上鸣鹤,鸣鹤连忙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微慈到了慈安堂时,被门口的婆子一路引到里头暖阁里去。 暖阁里沈老太太与章夫人正笑着说话,见到沈微慈进来,便都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 沈微慈让月灯解了斗篷,眼里含了笑走去中间先给沈老太太问了安,又对着章夫人问了句安。 林氏看着沈微慈这身段容貌气度,走过来一阵暖香风,不怪自己儿子这么痴迷,再一回见,颜色也能叫她看的移不开眼。 她笑:“听说你落水了,现在身子可养好了?” 沈微慈过去沈老太太另一边的下首坐下,又接了丫头送来的热茶,眼里满是大方笑意:“已经快好全了。” 林氏点点头,看向沈老太太:“这姑娘样样都好的。” “要身子再好些就好了。” 沈老太太听出林氏这话依旧是不肯妥协,皮笑肉不笑:“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自然样样都好。” “至于身子,微慈的身子太医都说无碍,我们又不是太医,哪能凭个样貌就说个好坏来。” 林氏被沈老太太的话说的脸上一僵,但她小一辈,面子总要过去,就看向沈微慈:“想元衡也给你说了我的打算。” “我倒不是嫌弃你什么,只是元衡大哥身子不好,我只元衡这一个依仗了。” “子嗣对于伯爵府来说十分重要,若是沈三姑娘进去后就能生下我的长孙,我们伯爵府的立马操办你们的事,风风光光的请人捧场,已算是十分不错了。” 沈微慈看了林氏一眼,低着头,小声道:“我全都听老太太的。” 拒绝的话也由不到她来说。 她知道老太太不会让她为妾。 她也早没了嫁进伯爵府的心思。 林氏就看向沈老太太:“老太太您放心,沈三姑娘进了门,绝不会吃亏的,我们便当自己女儿对她。”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侯府的姑娘去伯爵府做妾?伯爵府的怎么好说的出来的?” “什么生下长孙风风光光的大办,说的好似我们侯府求着要嫁到伯爵府似的。” “我还是那一句话,伯爵府的若是真有诚心求娶,便三礼六聘一切按着规矩来。” “若伯爵府的没那意思,这事就此作罢便是。” 林氏的脸一僵,不明白和怎么和文氏早就说好的事,现在就临时变卦了。 她瞧着这侯府里没这么重视这庶女,娘家也没根基,元衡还说嫁妆也不会多,这么一个庶女进伯爵府怎么委屈了。 现在侯府的二房也没强到哪儿去,沈二老爷还没他家元衡官职高呢。 要不是自己儿子天天晚上跑去她房里跪着求,她也不想来说和这事。 林氏本是试探,老太太答应也好,让元衡了了心愿,她也能无后顾之忧,要沈微慈真能生下长孙也好,抬为妻也答应。 她心里也的确担心沈微慈的身子不够好的。 她前两日听说沈微慈落了水,还请了太医去看,托了关系去找那太医打听,没想到真打听出些事来。 第340章 那太医说沈微慈的身子太寒,怀身孕有些困难,要是调理不好,一辈子不能有身孕都有可能。 这便加重了她的决心。 再要是老太太死活不愿,元衡也不怪她了,这事是侯府的不答应,她就另给元衡许一门配的上的亲事了。 林氏听了老太太的话,脸上做出为难的神色:“我作为母亲,自然要为孩子的子嗣考虑,老太太也体谅我些。” “况且要是沈三姑娘的身子没事,说不定进门一年就生长孙了,又担心什么呢。” 沈老太太偏眼看了林氏一眼:“妾进去的抬为嫡妻,和直接娶为嫡妻能一样?” “总之为妾我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林氏便叹息:“我家元衡的确对沈三姑娘一片真心,我也的确是喜欢微慈的性子,也是带着诚心来的,老太太不答应也没法子了。”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冷笑:“真心?” “诚意?” “你毅勇伯爵府的但凡真的真心诚意,也不会拿纳妾来糟践我们侯府的姑娘。” “这事算不得我们侯府有亏,是你们伯爵府的没拿诚心出来。” “这事罢了便罢了,侯府的姑娘还愁嫁不成?” 说着她看向身边的婆子:“今日既没什么好说的,便送章夫人回吧。” 林氏脸上一阵清白,看了眼旁边站着的婆子,便将从太医那儿打听到的话转述给了沈老太太,又道:“老太太,这事算不得全是我们伯爵府的错。” “沈三姑娘的身子连太医都这样说,我能不信么?” “总不能那太医故意来诓我不是?” 沈老太太脸色一变,冷了声音:“哪个太医说的,你便给我说个姓名出来,我倒是要叫他来问问。” 林氏好整以暇的拢着袖子:“太医院的林医正。” “老太太若不信,叫她来问就是。” 说着林氏站起来,又缓了语气:“沈三姑娘身子不易有身孕,我也惋惜,可我儿子一片真心,也愿留几年时间不娶妻等着,这还不够有诚信?” “老太太,真心换真心,您若是我,您就能爽快的娶进来么?” 说着林氏叹息着退了出去。 林氏一走,沈老太太就皱着眉看向沈微慈:“你落水后,你说宋璋为你请了太医,是哪位太医?” 沈微慈心里微沉,低声道:“是林医正。” 沈老太太脸色一变,又看向沈微慈问:“林医正当真说你身子体寒,怀子嗣困难了?” 沈微慈听林医正说过这话,但是林医正也说只要后面调养好,身子也能无碍。 她在心里微微思量一下才开口:“林医正确说过我体寒,怀子嗣些微困难些,但只要驱了寒气就好了。” 沈老太太的脸色微微沉了下,对着沈微慈道:“这事你不可再往外头说,与伯爵府的事作罢就是,等你调养一些时日,我再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沈微慈便点头。 沈老太太又道:“这会儿你先回去养着吧。” 沈微慈才低头出去。 沈微慈一走,沈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就叹息:“三姑娘多好的人,要是真落下这病根儿怎么办?” 第341章 说着她看向沈老太太:“老奴瞧着章二郎是个牢靠的,听说对三姑娘也好,要是先进伯爵府为妾也不错,将来生下孩子也能为正妻,要是真怀不了,有章二郎这样的人照顾着,应该也顺遂。” 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冷哼:“即便是为妾,那也不可能去伯爵府为妾。” “慈丫头这样的容貌,要是真生不了,送去给皇子或是高门里为妾,也能对侯府有些好处。” “既是做妾,便要往高处送,哪能送去一个没落了的伯爵府去。” 说着沈老太太又叹息:“其实微慈这丫头我是喜欢的,且看她这些时日的造化了,能身子养好就是她福气,不能养好,也只能为妾了。” 嬷嬷听了这话莫名可惜起来,低声道:“其实三姑娘身世也是可怜的,要是不落这场水……” “要是郎中能早点去……” 沈老太太脸色冷下来打断她的话:“这些事便不提了罢。” “都是命数。” 沈微慈从慈寿堂出去,眼底的镇静才微微破裂。 知道自己若真难生养,自己在老太太眼里的价值,也渐渐变少了。 她站在梅树下,仰头看着头顶开的繁茂的满枝红梅,丝丝落梅落下,她眨眨眼睛,又叹出口气。 真真是命运弄人,谁都猜不到结局。 宋璋远远看着沈微慈驻足的身形,耳边听着随从探听来的话。 他虽看不清她面容,却好似能感受到她的伤心。 她在伤心不能嫁给章元衡么。 宋璋眼神昏暗。 沈微慈在整理情绪,身后又传来沈明秋的声音,沈微慈转过头,就见沈明秋笑着过来:“怎么今日瞧着姐姐的气色好些了?” 沈微慈扯出一个笑意:“上了些妆。” 沈明秋揽着沈微慈的手臂往前走:“今儿出来看梅花,没想还能碰见姐姐。” “听说今日伯爵府的又来了,姐姐是从老太太那儿出来的么?可是说的关于你亲事的事?” 沈微慈一股酸涩眼底漫出,却要带着笑意应付:“不是。” 沈明秋一愣,看向沈微慈:“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沈微慈顿住步子,眼眸看着沈明秋:“我与伯爵府的亲事已退了,妹妹往后也别和别人提我与伯爵府之间的事了吧。” 沈明秋怔住,惊讶的看向沈微慈追问:“出什么事了?” 沈微慈脸上淡笑:“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与章公子性情不合适,老太太那头也深思熟虑过的。” 说着沈微慈微凉的手指捏紧沈明秋的手,声音很低:“四妹妹,我真心待你,与你说的真话。” “往后我与伯爵府的没什么瓜葛,你要再提,也只是尴尬事,我们便再不提了吧。” 沈明秋缓了半晌才缓过神来,低头看了眼沈微慈握在自己手上的手指点点头:“三姐姐这样的容貌,即便没与伯爵府的定下亲事,往后也能找到更好的人家的。” 沈微慈笑了下,却没再说话。 本来沈微慈打算陪着沈明秋在梅林里走走,沈明秋却担心沈微慈的身子,跟着她回临春院一起坐着说话。 第342章 两人也无别的事情,沈明秋问沈微慈会下围棋么,沈微慈笑着说会一些,沈明秋便叫丫头去拿棋,两人对坐着边说话消磨时间。 下棋时,沈明秋本以为沈微慈应该真的只会一些,却没想到步步都是算计,不由佩服。 她落了一子问:“姐姐知道沈昭昭现在如何了么?” 沈微慈眼神落在棋盘上,低声道:“应是养好了吧。” 沈明秋就道:“好些天没见她了,倒是清静。” 沈微慈只笑了笑。 中午时沈明秋才回去,一盘棋也没有下完,沈明秋说留着下回来继续下,沈微慈便叫月灯将残棋放去桌案上。 沈明秋一走,屋子内安静下来,沈微慈独自撑着头靠在椅上,沉默不语。 刚才与沈明秋下棋时的笑意褪下去,这会儿只有疲惫。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覆手上去想开口说话,沈微慈却先开口细声道:“月灯,叫我一人呆一会儿吧。” 月灯知道沈微慈这会儿应该难受,默了默,这才小声的退了出去。 出到外间坐着煎药,又和禾夏和燕儿说话。 大半下午的时候观松居的寻梅又来了,月灯迎上前去:“姐姐。” 寻梅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笑着拉月灯到一边问:“给你的药给三姑娘吃了没?” 月灯点点头:“昨天我加在药里给姑娘喝了些,瞧着今日咳嗽是好了些。” “谢谢寻梅姐姐了。” 寻梅笑:“又谢什么,全是我家二爷的心意。” “都是为了三姑娘能早日好罢了。” 说着寻梅将手上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月灯的手里:“这是二爷叫我拿来的。” “白狼毛的坐垫和白貂绒的套帽,三姑娘正用得着。” “你拿去给三姑娘,便说是管家送来的。” “这么好的皮毛,又厚实又保暖,还请了有名的师傅连夜做的,摸着可软乎了,挡风那也是厉害的,这套帽戴着可不会冷了。” 月灯低头看向手里白的发光的东西,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又软又厚,坐着该多舒服。 这些日子姑娘一起来就坐着,这东西也正用的上。 再看那顶套帽,上头还镶了翡翠和珍珠,虽说一眼瞧着素净,可细看上头的宝石,个个也不菲的。 月灯惊了下看向寻梅:“我家姑娘可不好糊弄,这么好的珍珠宝石,姑娘可不会信。” 寻梅看了看月灯手上的套帽,低声道:“也是,这帽子我先拿着,这垫子你先送去,可别说漏嘴了。” “问你什么毛,你便说寻常的狐狸毛就是。” 月灯诶了一声,拿着垫子摸了又摸,忽想着这么好的皮毛,坐垫子可真真可惜了。 寻梅走后,月灯拿着垫子进去:“姑娘,刚才管家送来的,您垫着坐着试试。” 沈微慈看向月灯手上的东西问:“管家送这做什么?” 月灯笑:“管家说冬日冷,给每个院子的姑娘都送了这个白狐狸毛的垫子。” 说着她走到沈微慈身边:“姑娘站起来,我垫上让姑娘试试,看看软不软。 第343章 ” 沈微慈瞧着月灯手上的东西,也没心情多想,再说这会儿天色微暗夜看不清楚,便站了起来。 月灯铺上后她坐着试了试,倒是的确很软。 月灯瞧着沈微慈坐着舒服,暗想着宋二爷真真会送东西,个个都是好东西,只可惜了那么好的斗篷,姑娘却不用。 她又去倒了热茶来:“姑娘喝杯茶吧。” 沈微慈伸手接过,才抿了一口,帘子又被掀开,只听燕儿说道:“姑娘,二老爷叫姑娘这会儿去前院的翰明堂去,说章公子来了,等着姑娘呢。” 沈微慈听见章元衡来,眼神淡淡。 事情已到这个地步,其实本已没有要见的必要了。 她思绪又一顿,叫月灯将章元衡的东西收拾好,送到前头去,她便不去了。 他能明白她意思。 月灯见着沈微慈神情,想着不见也好,便赶紧去收拾东西,让燕儿和自己一起拿着东西去前院。 月灯和燕儿一走,沈微慈叫禾夏将她看的书拿来,靠在椅子上似是很安静。 禾夏看沈微慈要看书,拿了书过来后又在旁边点了一盏烛火,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过了一阵子,禾夏看到月灯和燕儿匆匆跑来,瞧着两人神色有些慌张,便忙起身去问:“出事了?” 月灯也来不及和禾夏说话,连忙掀了帘子进去沈微慈面前低声道:“姑娘还是去前头瞧瞧吧。” “章公子像是饮了些酒,非要见姑娘一面才肯走,前头二老爷也没劝的住。” “二老爷让姑娘去前头与章公子说清此事,免得再纠缠了。” 沈微慈翻开书页的手指一顿,又轻轻将书合上。 当着面说清楚也好,两人之间别生怨怼。 沈微慈起身,看了眼窗外,披上斗篷带着月灯出去。 路上她咳了两声,月灯有些担心沈微慈身子,将斗篷上的帽子又给拢了下,怕给风吹下来了。 想着要是姑娘戴着那顶珍珠套帽,还怕风么。 等到了前院的翰明堂,沈荣生见着沈微慈过来,拉着她低声叹道:“你进去好好劝一劝吧,我回来从老太太那儿也听到你们的事了,好聚好散就是,别拉扯多了。” 沈微慈低眉嗯了一声,拉开推门走了进去。 雅室内的章元衡背对着她坐着,一身雅致的宝蓝衣,玉冠束发,一丝不苟。 他听见身后的动静,就急促的回头,红了眼眶:“沈三姑娘。” 沈微慈瞧见章元衡这般模样,默了神情。 她过去坐在章元衡的对面,垂眸替他斟茶,缭缭白烟茶雾萦绕在两人之间,沈微慈低声道:“章公子,我不可能为妾的。” 沈微慈的声音很细,很淡。 却清晰的传入章元衡的耳中,让他心如刀绞。 章元衡眼里有湿意,眼神紧紧看向沈微慈低垂的眉眼,声音低沉:“你虽是妾,可我不会再娶妻的。” “我母亲总有一天能看到我的决心,你能不能……” “你能不能先顺从我母亲一次。” “即便你永远没有子嗣,我都不在意的。 第344章 ” “我从来不是在意子嗣的人,我只在意你啊。” 沈微慈听了这话眼里无波澜。 她从来信不了任何人,现在是情到浓时的海誓山盟,过些年或许就不是了。 若是她真的一无所出,就如一把刀随时都悬在她的头上,胆战心惊的过日子。 害怕某一天被被弃如敝履。 这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安稳。 沈微慈看向章元衡,黛眉温和,眼底却冷清:“我现在是侯府的三姑娘,若是进了伯爵府为妾,四妹妹五妹妹往后便不好嫁人了。” “我的亲事不是我能做主的。” 说着沈微慈深吸一口气,低低叹息一声:“章公子,章夫人不喜我,她笃定了我身子不好,怎解释也没用了。” “如今我又落水,身子更差了些,更不是章夫人心中要想的儿媳。” “我没有对不住你,我只求一安稳的亲事罢了,更等不起你许诺的正妻。” “如今我们再不可能了,章公子往后也定能寻得更好的良缘,我们就此作罢吧。” 章元衡神情大恸,看向沈微慈:“什么好良缘,我只一心求你。” “为了你宋国公府的我可以得罪,为了你,我日日跪在母亲那里恳求,为什么你不能为我踏出一步?” “你父亲就在外头,若是你自请进伯爵府,老太太和你父亲还能阻挠么?” 章元衡说着伸出一只手紧紧握在沈微慈的手上,声音里已有一分哽音:“微慈,我求你,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只是名分是妾而已,所有一切都依着嫡妻给你。” “太医不是说你身子很难有孕么,即便你错过了我,往后你再嫁人,对方也一定会介意的。” “微慈,只我一心对你,你也为我一回好不好。” ”求你……“ 手指被章元衡紧紧抓着,他手上的力气很重,捏的沈微慈的手指生疼。 又看他通红含痛的眼睛里隐隐有泪光,神情急切又疯狂,还有他身上扑来的些许酒气,让沈微慈怔了怔。 她心底都明白,两人都付出了一切真心,这结局本没什么好说的。 她看着章元衡摇头低声道:“我不可能将一生之事用来冒险的,上回章公子来看我,我已说的明白了。” “万一我真的不能生养,章公子真能抵抗得了么?” “我只是一个没有依靠的女子,身后没有父亲母亲为我筹谋,若是被厌弃那一日,我便什么都没了。” “不是我不信章公子,只是往后在我与章夫人之间选择,对你来说本就是难以选择的。” “章公子便当作是我自私罢。” 章元衡失魂落魄的听着,手指依旧紧紧捏在沈微慈的手上,颓声:“你依旧不信我……” 说着他闭目:“是不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你根本不在乎能不能与我在一起。” “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可嫁之人,其实我在你心里根本不重要。” 沈微慈哑然,他从没细想过喜欢不喜欢。 她想的更多是合适不合适而已。 第345章 她默然,低声叹息:“章公子,没法子了。” “我们便这样吧。” “我只是一个求安稳的女子,永远都不会为妾的。” “永远。” 章元衡听了这话,怔怔的松了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仍旧安静跪坐在矮几旁的沈微慈,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现在还能这么冷静。 他不明白。 明明对他眼里带有情意的女子,在他面前含羞带笑,在信中说思念他的女子,为什么忽然这么冷清。 冷清的让他觉得有些冷。 章元衡踉跄的站起来,走到沈微慈的面前,他与她抬起来的面容对上,那双引得他日思夜想的眼眸湛然,隐隐点光闪烁,像是在证明她真的那么无情。 他弯下腰,在她面前脆弱的暴露出所有情绪:“若是我辞掉官职……” “微慈,你愿不愿……” “你愿不愿……” 说罢他又痛苦的闭眼,说不下后头的话,直起身又踉踉跄跄的推开门走出去。 门外的沈荣生见着章元衡出来,见着人这么失魂落魄,拍拍他的肩膀想说句安慰的话,章元衡却颓然弓腰作揖,不说一句话的走了。 月灯过去扶着沈微慈起来,沈微慈才撑着小几站了起来。 外头沈荣生进来问:“可说清楚了?” 沈微慈拢着袖子,掩住眼里的情绪点头。 沈荣生这才松口气的点点头:“说清楚了就好。” 又看向沈微慈面容有些苍白,也关切道:“你先回去吧,趁着现在外头还没黑。” 沈微慈嗯了一声,异常安静的退了下去。 刚才章元衡看着她,眼里满是挣扎的情绪,他问她愿不愿。 他的下一句快要脱口而出,他也始终没有说出来。 她在那一刻是有些觉得他异常可怜又卑微。 走至半路上,沈微慈的眼里神伤,眼看向身边的月灯:“我是不是说的绝情了些?” 月灯看着沈微慈帽檐下的脸,低声道:“姑娘没做错,谁愿意做妾呢。” “姑娘不也常说,真心最难吗?” 沈微慈看向梅花,喃喃道:“我忽然有种失落,那种失落不是因为他,像是我独身一人,格外冷的失落。” “月灯,你懂我吗。” 说罢她怔怔失神,拢紧领子,发丝从帽檐里落出,扬在风里。 再回神时,面前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高大的身形。 沈微慈怔了怔,声音很细:“二堂兄。” 月灯正对着沈微慈给她挡风,听见沈微慈的话一回头,就看到宋璋正站在自己身后,忙转过了身。 宋璋眉眼低沉,历来凉薄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他看着沈微慈失落的眼睛,淡淡挑眉:“这么伤心?” 沈微慈这时候全无开口说话的心思,只拢紧袖子,轻轻摇头,就要侧身从宋璋身侧走过。 宋璋皱紧眉,一把抓住沈微慈斗篷内的手臂,眼底不悦:“话都不会说了。” 沈微慈被宋璋拽紧,身子迈不开步子,心里压抑的情绪涌出来,抬头看向宋璋:“我伤心又如何,不正如了二堂兄的意了?” 第346章 宋璋黑着脸冷笑:“如我什么意了?” 沈微慈眨了下眼睛,看向宋璋:“章公子与宋国公府的亲事,难道与二堂兄没干系么?” “那一封封送出去又送不出去的信,难道也与二堂兄没干系么?” “为什么那么巧。” “偏在那个时候。” “章夫人怎么就正好打听到了林医正…” 说着沈微慈喃喃问他:“为什么……” 其实这些事沈微慈深埋在心底不想再提的,宋璋帮过她,可她不希望他往后在这样干预她的事情。 宋璋现在最看不得的就是沈微慈现在眼里的失落伤心。 他沉下脸色,嘲讽的看她:“为什么?” “你用尽心机一步步引诱章元衡,我自然看不惯。” “再说既你是用心机,你现在又伤心什么?” “难不成你还真对章元衡就那么喜欢,还想着当章元衡的妾室?” 说着宋璋又是一声冷笑:“毅勇伯爵府这样的门第也只你瞧得上,你要攀高枝倒不如来做我的妾室,我抬举你,比伯爵府的好了百倍千倍。” 沈微慈怔怔,捏在袖口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房里那些女子怕是不止一两个,她竟被他这般侮辱。 她不再说话,她只求两人往后再没交集,再别见面就好。 沈微慈迎着宋璋冰冷的眼睛,手指推在宋璋手上:“我怎么敢攀二堂兄的高枝?” “宋国公府岂是我这样的人能攀附的?” “我自认配不上,我只求安安稳稳的嫁一寻常亲事便罢,也请二堂兄往后放过了我,别再插手我的亲事。” 推在宋璋手背上的手指冰凉,他眯着眼看着她,柔柔弱弱的人,这会儿眼里带着一丝丝的坚韧倔强。 宋璋仍旧没有没有松手的意思,拉着沈微慈就往旁边的阁楼走。 沈微慈被他拉的跌跌撞撞的跟着他的脚步,身上力气不敌他一分,亦不敢喊出来惹人注目,只能被动的被宋璋拉着走。 月灯也吓坏了,跟在后面追上去,看着姑娘被宋二爷扯进阁楼中大门合上,她吓得一惊,正要冲过去时,后颈窝又一疼,眼前就是一黑。 连喊都没来得及喊出来。 沈微慈被宋璋用力拉着进了阁楼,身后的门被合上,本就暗沉的屋内一下子更黑了些。 她心里发慌,手臂上的力道松开,她立马转了身就要出去。 只是下一刻她的后背就被紧紧按在雕花木门上,繁复的图案硌的她后背隐隐发疼,前面却是宋璋扑面而来的炙热呼吸。 沈微慈手掌推在宋璋的胸膛上,语气惊慌:“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璋低头看着被禁锢在怀里的人,好几日没见她,今天瞧着下巴尖了些,像是瘦了几许。 他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语气不悦:“现在就这么和我说话了?” 沈微慈一愣又别过脸去,沉默不语。 鼻端全是沈微慈身上的味道,宋璋身子又低了低,几乎快挨着她的脸颊,他深嗅她身上的味道,手指将她发上的帽子放下来,又在暗色中与她目光相对:“实话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章元衡么。 第347章 ” “还是只看重了他家世,觉得他可嫁?” 宋璋的鼻尖几乎快贴着她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和他身上的热气,如他平日里的压迫一般压下来,沈微慈有些受不住这样近的距离,想要偏过脸去又被宋璋的手指握住不能动。 她沙哑开口:“我喜欢章公子又如何?二堂兄还要确认什么呢?” 宋璋这会儿再听沈微慈承认,心里只觉得讽刺的厉害。 他再问这一遭做什么呢。 他宋璋需要沦落到求女人的地步了么。 他只是不甘心的再三要从她口中确认,好似这样便能叫自己死心。 暧昧的气息凝结,连带着宋璋呼出的热气。 他的身子离开她,将她松出自己的怀里,后退一步,接着就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鸣鹤才刚抱着月灯去个没风地放下,就见宋璋走出来了,脸色阴沉的很,像是交谈的并不愉快。 他快速扫了一眼门内,又给月灯解了穴,这才赶忙跟上。 他走到宋璋的身边,低声道:“刚才有丫头瞧见将军带着沈三姑娘进阁楼了,人还晕着,怎么处置?” 宋璋冷笑:“处置什么?放人。” 鸣鹤一愣,将军现在都不打算偷偷摸摸了么。 沈微慈自宋璋走后,在暗色中又呆了一会儿,这才从里头走了出去,正与慌张进来的月灯撞上。 月灯见着沈微慈身上衣裳还如之前一般,仅仅只是斗篷上的帽子落了下来,不由就松了一口气:“姑娘,宋二爷拉您做什么了?” 沈微慈摇摇头:“没什么。” 她又看向周遭幽静,还没有人过来,跨出了门槛,声音很低:“先回去。” 回了临春院,沈微慈就坐在炭火边烤手。 外头出去一遭,便觉得浑身上下都冷,不由又咳了两声。 月灯忙送了热茶过来:“姑娘用了饭就早些睡吧,又出去吹了那么久的风。” 正说着,禾夏进来说大爷来了,沈微慈顿了一下,手指还未完全捂热,又放下茶盏起来去外间小厅。 只见沈思文一身白衣站在小厅中间,也不入座,负着手似在打量屋子布置。 很快帘子掀开,他便见着一道烟翠娇小身形从帘子里走出来,婉婉约约,眉目如画。 他面上带起一丝笑意,走上前一步:“三堂妹。” 沈微慈忙给沈思文福礼:“大堂兄。” 说着她抬头看向沈思文:“大堂兄这时候来可是有事要说?” 沈思文笑了下:“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上回你又给我做的香囊,我外祖母很喜欢,这回又听闻你落水了,便特意来给你送一样东西,也算我的一份心意吧。” 说着沈思文让随从将东西拿过来,又打开盒子送到沈微慈眼前:“这顶风帽是我特意为三堂妹准备的,想三堂妹应该用得上。” 沈微慈低头看向沈思文手里的东西,忙推拒道:“给大堂兄绣香囊本不过是举手之劳,怎能收大堂兄这般贵重的东西。” 沈思文笑了笑,低头看着沈微慈:“这对于我来说算不得贵重,这类风帽也不过京城女子时兴样式,我叫随从去买来的,三堂妹勿要客气,全是我一番心意。 第348章 ” 沈微慈听见沈思文这般说,仍旧有些犹豫:“可一个香囊,怎能比得上大堂兄的东西。” 沈思文叹息着将东西塞进沈微慈手上:“心意能有贵贱的?你送的香囊是心意,我送的风帽也是心意,你再推辞,不是也辜负我心意了。” 沈微慈听见沈思文这般说,也不好再推辞下去了,轻轻开口:“那谢过大堂兄了。” 沈思文笑:“那我先走了。” 沈微慈见状便要一路送沈思文出去,沈思文拦住她:“你落水正病着,送就不必了。” 说着就带着随从走了出去。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将它拿在手里,摸上去就十分柔软。 月灯在旁边瞧着,心知怎么回事,便道:“大爷的心意,瞧着对大爷来说应不贵重,正好姑娘用得着,也是及时。” 沈微慈点点头,也没再多看,又叫月灯拿去放下。 这头沈思文出去看向站在离临春院不远处的宋璋,笑着走过去问:“你既关心,怎么不自己去送?” 说着他又笑了一下:“难得见你管一次闲事。” 宋璋眉目冷淡,只落下语一句:“不想送。” 便就转身走了。 沈思文站在原地看着宋璋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临春院,若有所思。 第二日上午的时候,沈明秋匆匆跑来拉着沈微慈:“姐姐,要不我们一起去闻香院看看二姐姐吧。” 说着她俯身附在沈微慈耳边低声道:“听说她本身子好差不多了,今早去老太太那儿去的时候,路过廊桥,不知道怎么着的,身子忽然就翻进了水池里。” “那些老婆子和丫头就慌的到处叫人,可巧了不是,周遭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结果人都沉水里了,隔了好一阵护卫才到。” 说着沈明秋坐在沈微慈身边看着她捂唇笑道:“三姐姐瞧瞧,这不是报应来了么。” “身子刚好就乱跑,这下又落到水里头,我估计她那身子又要养一阵了。” “听说她母亲被老太太为着什么事情被老太太送去了庄子,我们正好也去瞧瞧她笑话。” 沈微慈按住沈明秋的手:“我们去又有何意义,她能瞧不出我们是去看笑话的?” “到时候又记恨上我们,恨来恨去,算计来算计去,倒是心累。” 沈明秋听着沈微慈这般说,也便打消了心思,叫月灯去将上回没下完的棋拿来,又看向沈微慈:“也是,她可最会记仇,仗着自己是嫡女,又得老太太喜欢,哪能容得下别人嘲讽她。” 说罢她又冷哼:“我瞧着她病这些日子,那永安侯府的许世子也才只来看过她一回,将来嫁过去指不定什么日子呢,又神气什么。” 沈微慈沉默不语,安静的落子:“其实也不关我们的事情。” 沈明秋笑道:“也是,何必为她操心。” 又好奇的对沈微慈道:“从前二伯可最听二伯母的话,怎么这回二伯母还去庄子里去了?回来也没听说出什么大事,我总觉得有些稀奇。 第349章 ” “我嫡母好奇,可在老太太那儿探口风也没探出来。” 沈微慈笑了下:“究竟是什么原因,其实知道了也就那样,也没什么用处。” 又道:“你再不好好看棋,我可就要赢了。” 沈明秋这才看向棋盘,见着沈微慈吃了她好几颗子,这才忙道:“糟了糟了,我怕是要输了。” 沈微慈笑:“那便好好下。” 此后又过了几天,沈微慈的身子已养好了许多。 这些天她都未怎么出院,最多也不过去院子后面的亭子里坐坐,或是沈明秋过来找她说话。 第二日一早起来的时候,月灯进来说昨夜外头下了好一场大雪,现在外头全白了。 沈微慈身子穿戴好,眼底有倦色,看着月灯将花窗打开,看着外头积的厚厚雪色,这才发觉日子竟过的这样快。 再过不了几天,就要过年了。 她养病养了许久。 今日又正好是去慈寿堂的日子,用饭后沈微慈稍收拾了要去老太太那儿,月灯慌张的将那顶风帽拿来给沈微慈戴上:“姑娘不是说头疼么,这个戴上正好。” 沈微慈这些日只要从外头回来吹了凉风便头疼,戴上这个也正好。 手里揣着手炉,又让月灯将身上斗篷整理好,主仆两人这才往老太太那儿去。 沈微慈去的较早,暖阁内还没什么人。 沈老太太见沈微慈这么早过来就拉着她的手问:“这些日子身子养的好些了么?” 沈微慈点头:“劳老太太记挂,已经好多了。” 沈老太太点点头,又拍拍沈微慈的手:“等你再养几天,等尽好了,我再叫太医来给你瞧瞧身子,看看身子是不是留病根了。” 沈微慈感激的点头:“全靠着老太太关心。” “我这些日子却没能来老太太身边尽孝,心里也过意不去。” 沈老太太笑了下:“我知道你有孝心,有孝心就好了。” 又问:“与章二郎的事说好了?可要说清楚些,既要断便断的干净些,别藕断丝连传出什么话出去,对你往后嫁人也不好。” 沈微慈点头:“老太太放心,微慈都明白,绝不给侯府添麻烦的。” 沈老太太瞧着沈微慈应是什么都明白的人,也不多说,又随口问了最近吃什么药,屋子里差缺什么。 沈微慈都一一回了。 正说着,三房的人除了三老爷,都一起过来了。 三夫人王氏一进来看见沈微慈就问她的病,沈微慈也忙回道:“快好全了。” 声音温温柔柔,眼波流转,自有一番动人。 三夫人看的晃眼,笑道:“三姑娘病这一场,瞧着像是更好看了些。” 沈微慈便含笑:“当不得三婶婶夸奖。” 又说了一会儿,帘子外头忽进来一人,那人头上戴着风帽,身上披着貂绒斗篷,身上拢的严严实实,苍白的脸上尽是病容。 那张平日里明艳的脸庞上,还有微微发黄,精神已不如之前。 后面跟着的就是沈彦礼了。 只见沈昭昭一进来,目光先掠略过坐在沈老太太身边的沈微慈,目光一顿,随即接下斗篷就扑去沈老太太的怀里:“祖母。 第350章 ” 沈微慈看向沈昭昭的动作,不动声色的起来坐去了下头的位置。 上头沈昭昭埋头在沈老太太怀里委屈,又落泪又咳嗽,直让沈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沈明秋过去坐在沈微慈身边,靠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听说二姐姐后头落水后,老太太去看了好几回,送了好些东西去呢。” 又看向沈微慈问:“我瞧着老太太最近对你好似也有些喜欢,可去看过你了。” 沈微慈便摇摇头。 沈明秋就落了句:“老太太还是喜欢嫡孙女呢,嫁给永安侯府面上光彩,我们又哪能讨老太太喜欢。” “在老太太眼里,我们定然是不能嫁这样的人家了。” 沈微慈便看向沈明秋细声道:“总之老太太不喜欢也没什么,嫁人不是嫁门第,人好才是。” 这头沈微慈与沈明秋低头小声说话,对面的沈思文往沈微慈身上看上看了几眼,温温和和的坐在那儿,白玉手指手上捏着绣帕,耳边一对银耳坠,发上一根玉簪,隽秀妩媚,微微低着头的模样,当真是惹眼。 旁边的沈彦礼目光也看向沈微慈,神色些微有些复杂,往常随和的性子,今日却没怎么说话,倒是沈栝过来找他搭话说了两句。 沈栝又问沈思文:“之前二堂兄还来过两回,今儿又不来了?” 沈思文笑:“他不来也寻常。” 场面上各自说着话,沈彦礼忽然走到沈微慈面前,低声道:“三妹妹,你跟我出来一趟。” 沈微慈抬头看向沈彦礼,她已好些日子没见过他,她病的日子里,他也一回没来看过。 现在他忽然找她,心里已猜得到他要说什么了。 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起身跟在沈彦礼的身后出去。 月灯跟在后面,跨出屋子时就将斗篷披在了沈微慈的肩上。 沈彦礼看了一眼沈微慈身边的丫头,又低声道:“母亲被老太太叫去庄子的事情,你可知道?” 沈微慈便婉婉落下黛眉,咬着唇畔:“我听老太太提过。” 沈彦礼低头看着沈微慈,对这个忽来的妹妹他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也喜欢她温和安静的性子,况且容色漂亮,也是喜欢的。 但现在二房出了这么多事,全是因着她才生起的,现在不觉间已对她有些微慈。 他低沉道:“你和昭昭落水的事情,那日的确没及时让郎中过来看你,是我母亲不对,可如今你身子大好,气色如初,也算是欣慰。” “你是我们二房的,母亲出了事你也该关心。” “事情因你而起,你也该去祖母和父亲面前求情才是。” “现在二房的冷冷清清,还叫其他两房的看笑话,父亲也愁眉不展的,你又看得下去?” 出事后二房没有一人来看过她管过她,痛到了自己身上后,便想起她来了。 沈微慈听了沈彦礼一番话,心里虽讽刺,却抬起了眼眸看向沈彦礼,淡淡眼眸中滚着委屈。 她咳了两声:“三哥哥怎么说我都没关系,我心里自然不愿如此的。 第351章 ” “上回落水我不怪旁人,只庆幸二堂兄救我,我才撑着一口气醒过来。” “我因着这场落水坏了身子,失了与伯爵府的亲事,我也更怪不得旁人,全是我命数。” “我从二堂兄郊外庄子里回来,一回来便去老太太那儿问安,得知了嫡母的事情也去求情了。” “只是我人微言轻,老太太怎会听我的。” “老太太那时说,侯府的姑娘怎能嫁去伯爵府为妾,全是胡来。” “叫我不许再过问,我也没敢问了。” 沈彦礼听了这话一愣,他是后头才知道这事的,也才从昭昭口中听到,也知道母亲过分了些。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祖母那儿不好劝,你便去劝劝父亲。” “眼看着临着过年了,难道母亲还一个人在那冷清的庄子里?” “我们都是二房的人,二房好了,你不也好了?” 宋璋从院子外头进来,一眼就见着沈微慈和沈彦礼站在廊外,冷风吹在沈微慈身上月白斗篷上,她乌黑鬓发便格外柔美。 他走过去,路过时只听到她细细温柔的声音:“三哥哥的话我都记下的,我原也不希望成这样,后头会与父亲为嫡母求情的。” 宋璋听了这一句,禁不住顿住步子,仅仅也只是顿了一下,又皱眉走进去。 走在宋璋后面的慧敏郡看了眼宋璋的目光,也往沈微慈背影看去了一眼,又被大老爷拥着肩膀走进去。 沈微慈的脸颊被冷风吹的有些泛红,她又看向沈彦礼道:“只是我也不知能不能改变父亲的决定,若不成,三哥哥也别怪我。” 沈彦礼瞧着沈微慈这弱不禁风的柔弱模样,也觉有些为难她了。 老太太下决定时她还在外头,她又能决定什么呢。 昭昭都没能在老太太那儿求情。 他点点头,又难得关心的问了一句:“你身子养的怎么样了?” 沈微慈便道:“身子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只是还些微有些咳,但也不碍事的。” 沈彦礼这才点头,让沈微慈跟他一起进去。 进暖阁内时,屋子里已坐满了人,沈微慈眼神扫过位置最前的慧敏郡主和大老爷,又过去沈明秋身边坐下,一抬头却是坐在对面的宋璋。 她微微别过了头去。 上头沈昭昭还埋在沈老太太的怀里说话,像是委屈极了。 下头女眷三三两两的说闲话,沈微慈微微侧着身与沈明秋闲话,忽然王氏对沈微慈道:“你与伯爵府家二郎的亲事罢了,我倒是可以为你说一门亲,便是我侄儿,生的样貌可不差,你看如何?” 沈微慈听罢微微垂下头去,小声道:“微慈做不得主。” 王氏笑:“我便是喜欢你这善解人意的性子,手又巧又能干,也不争不抢的,更是生的好,我喜欢的紧。” “下回我叫我侄儿来,你便在帘子后瞧他一眼,你要觉得好,我给你去老太太那儿说去。” “他跟着我庶弟经商的,家底也丰厚,自小老实会疼人,才刚过了二十,正好你们年龄相配,说不定合适呢。 第352章 ” 说着王氏瞧着沈微慈神色又低声道:“只是他母亲常年卧病,须得人照顾一二,府里头有不少丫头的,其实也用不着你多插手。” “但你婆婆身子不好,他又是家中独子,你过去也顺手管家了不是?” “我瞧着你是个心思细密又安静的,也是喜欢你放心你,这才有这意思。” 沈微慈心思一动,其实她觉得越是入仕世家,越是在意出身,若是她嫁于一寻常商人男子,或许便没这么些麻烦了。 沈微慈抿唇,依旧低声道:“三婶婶记挂我,微慈感激的,只是这事要我嫡母和父亲做主,微慈不敢自己做主。” 王氏就笑:“这没什么难的,等年后我与你父亲说说就是。” “先问问问问他意思。” 沈微慈眼里含了笑:“让三婶婶操心了。” 王氏瞧着沈微慈眼里的笑意,越瞧越是喜欢,忍不住伸手摸向沈微慈的脸,啧啧:“瞧瞧这脸蛋儿怎么生的。” “我倒是又有些犹豫了。” 王氏这会儿犹豫也的确犹豫,沈微慈这般容色,商户哪能护得住? 自己侄儿又是个木讷实诚的人,她是想着沈微慈瞧着能干,两人互补,日子会越过越好,到底也容貌过甚。 沈微慈听了王氏这话,似含羞低了眉,却没再问了。 那头宋璋靠着椅子,淡淡目光一直落在沈微慈身上,看着她因王氏的话眼波微亮,含羞带怯的妩媚神情,眼底就是一暗。 摇曳在那耳边的银色耳坠晃荡,婉约如皎月,晓雾轻笼。 手上捏着的杯子握紧,松开时已出了裂痕。 慧敏郡主早注意到了宋璋的目光,视线放在沈微慈身上瞧两眼,又微微皱了眉。 沈微慈察觉到有道目光看来,微微抬起头,见着是慧敏郡主,她微微一愣,又垂下眼帘。 沈微慈还记得当初第一日来侯府和后面下双陆棋时慧敏郡主向着她说话的事,虽两人一回话也没说过,但沈微慈在这侯府里,对慧敏郡主的印象是极好的。 或许也是她身份尊贵,从来不用在意别人眼色,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了。 只是刚才慧敏郡主用那样的眼神看她……倒叫她心底生出一丝不安来。 她只觉心里一跳,默然收敛了神情。 临到最后散场时,沈微慈与沈明秋靠在一起走,到了路口分开后,面前忽然拦了一位穿着深绿对襟袄的婆子:“三姑娘,我家郡主娘娘邀您过去说话呢。” 沈微慈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慧敏郡主为何会忽然邀她说话。 她看向那看起来有些富贵的婆子问:“郡主娘娘叫我可是何事?” 那婆子倒是客气,笑道:“不过瞧着三姑娘有眼缘,与三姑娘说说话闲聊罢了。” 沈微慈没想到慧敏郡主能注意上她的,她点点头,跟在那婆子后面。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次去慧敏郡主的荣芳院,仅仅才踏进去便微微惊了一下。 这处院落比起宋璋的院子还大了两倍还不止。 第353章 当时听说慧敏郡主改嫁过来时,侯府就将旁边的宅子也买来了,打通了新修建了这么一个院子。 院子里亭台楼阁,湖水水榭应有尽有,难怪慧敏郡主极少出来,仅仅是这院落,便比寻常人的宅子还大。 跟着前面的婆子穿了许久才行至一处主屋,设在梅林中,还有流水潺潺,十分风雅的地方。 婆子去打开一道门,侧身站在一边示意沈微慈进去。 沈微慈便低眉走了进去,一眼便看见慧敏郡主坐在里头的小几旁,桌上还煮着茶,旁边放着贵重的青瓷茶具。 待走近了些,才发现慧敏郡主的身边还跪坐着另一名温婉的女子,正在点茶,动作娴熟。 沈微慈上前几步,十分恭敬的给慧敏郡主福了礼。 慧敏郡主看向沈微慈,云鬓乌发,眉目婉婉,聘婷袅娜站在那一处,自自然然,姿态端方。 她笑了下,叫沈微慈去对面坐下。 沈微慈看着丫头在她面前放下蒲团,这才提了裙摆跪坐在慧敏郡主面前。 这一坐下,才发现侧面就是大片绿色芭蕉和湖面,看过去的景致别有一番美景。 那坐在慧敏郡主旁边的女子则看向沈微慈,温和一笑又亲自为她倒茶:“这是梅花雪水煮的,妹妹尝尝。” 沈微慈抬头看向面前含笑的眼眸,双手捧了杯子尝了一口也笑道:“姐姐好手艺。” 那女子便谦虚笑了笑:“我不过跟着郡主娘娘胡乱学了几天,还差远了。” 对面的慧敏郡主一直将目光放在沈微慈身上,见她说话有条不紊,仪容动作大方,在茶香中缓缓开了口:“容锦的父亲曾经是我前公公得意部下的女儿,后头战死后,我前公公便将她带回来一直养在宋国公府的。” “她与宋璋自小一起长大,一直养在宋老太太身边,宋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她往后抬为宋璋的侧室。” “毕竟从小看着长大,知根知底,也能干有孝心。” 说着慧敏郡主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璋儿身边的女子,不是什么人都行的,也要宋国公府老太太和我答应,就算是为妾,出身也须得是从小受过教养的世家女子。” 沈微慈一愣,听了慧敏郡主这话,微微察觉出了什么来。 她低眉点点头:“微慈羡慕三堂兄,身边人有郡主娘娘和宋国公府老太太把关,往后定能选出良人。” 慧敏郡主听了这话抬起眼皮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淡淡道:“你母亲只是一名秀娘,如何送你去女学的?” 沈微慈声音低缓:“母亲虽是绣娘,但对我全一片慈母心,希望我能嫁一寻常人为正妻,也能撑的起台面。” 说着沈微慈声音一顿,又低声道:“微慈的心愿也是嫁一普通人家为正妻,不求高门大户,更不攀求富贵,只不愿辜负母亲对我的希望。” 慧敏郡主听到这里,眼神落在沈微慈脸上,好好的打量了她一番。 那双眼眸很安静,身子也很规矩的坐着,说的话不卑不吭,连她都微微诧异。 第354章 这一番叫她来本是敲打她,别动不该有的心思,她好似也很聪明,她倒是喜欢了她两分。 慧敏郡主笑了下,看着沈微慈:“我知道你本与毅勇伯爵府的婚事被取消了,也是阴差阳错,怪你遇见了个不慈的嫡母。” “往后若你再说亲,若是再碰见什么阻挠了,便来找我,我能为你做主的,自然为你做主。” 沈微慈听见这话,连忙起身给慧敏郡主磕头:“微慈谢过郡主娘娘。” 慧敏郡主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沈微慈,若是她刚才还有两分不信的话,这回看着人这般跪下去,也全信了她不敢对自己儿子有那心思,或许是自己儿子看上了人。 这般容貌的女子,就算看上也寻常。 只可惜她知道她身份,乡下女子,到底差了些。 宋璋匆匆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正见着沈微慈跪在地上给慧敏郡主磕头。 他眉心一皱,脸色已沉下来,三两步过去拉着沈微慈的胳膊起来:“骨头就这么软?” 沈微慈一愣,怔怔被宋璋拉着起来,又见宋璋脸色阴沉的看着慧敏郡主:“母亲这又是在做什么?” 慧敏郡主抬头看向宋璋,又低头缓缓喝茶:“我请三姑娘过来说话,倒是你跑过来做什么?” 宋璋淡着脸抿唇,随即松了放在沈微慈手臂上的手指,叫丫头再添一个垫子过来,接着就坐了下去:“那我一起陪母亲说话便是。”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沈微慈:“站着做什么?不会坐了?” 沈微慈看向慧敏郡主,想着人家一家坐在一起,自己留在这里有些不好。 正要开口告辞时,慧敏郡主看向沈微慈:“你先回吧。” 沈微慈如释重负,连忙告退出去。 转过身时,她见着坐在慧敏郡主身边的温婉女子正躬身给宋璋倒茶,那眼里的情意丝毫藏不住。 出到外头,她闻着庭院里淡淡花香气,又低头走出去。 宋璋身边自来不缺女子的,高门贵女,世家千金,自有慧敏郡主一一为他选好。 她本就对宋璋没有任何心思,也心知自己的身份也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且若要她在众多女子中去争他一份欢心,她也永远做不出来。 但能让慧敏郡主往后帮她,那她的婚事可能会更加顺遂些。 待走至一处水榭旁,沈微慈垂眸看着湖面沉思,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沈昭昭。 她们毕竟是一房的姐妹,趁着今日父亲也在,即便过去做做姐妹交好的样子给父亲看看也行。 她往旁边看了看,正好这里离沈昭昭的院子应该没有多远,就打算过去。 只是当她才一转身,就感觉额头上碰着了个坚硬的胸膛,她一愣下看向面前玄黑色的胸膛,再抬头就是宋璋那一双沉黑的眼睛。 她不知他何时无声无息到她身后的,下意识想退一步,却被他直接揽在了后腰上。 这里还是在外头,来往的下人本就多。 刚才慧敏郡主叫她去那一遭的意思,不就是让她离宋璋远一些么,她还指着将来慧敏郡主能在婚事上帮帮她。 第355章 她总觉得慧敏郡主的话,或许比沈老太太更管用。 要不是怕慧敏郡主多想她对宋璋有所图,她也想常凑去慧敏郡主跟前讨个存在感。 不过这会儿要是被慧敏郡主的人发现她在外头与宋璋拉扯,给她落下个心口不一的印象便不好了。 沈微慈推开宋璋的手,侧身就走到离他四五步远的地方,敛眉向宋璋福身,声音很低:“还请二堂兄自重。” 宋璋怔怔看着恨不得离自己远远的沈微慈,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 他顿住步子,她也顿住步子。 宋璋的手在身侧捏紧,看着她白色斗篷上那张白净苍白的脸,眼睛始终低垂,从没放在他身上过。 他阴沉着脸色继续靠近他,看着她退到了围栏处,退无可退的时候才抬起了眼睛。 他听见她微微颤抖的声音:“二堂兄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与伯爵府的亲事也如二堂兄的愿取消了,二堂兄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宋璋的动作一顿,目光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我逼你?” 沈微慈别过脸去,低声道:“我与二堂兄本不是该有交集的,二堂兄能承受得住传言,可我一个待嫁女子,一丁点的传言就能要了我的命。” “还请二堂兄体谅我一些。” 宋璋只觉得气得肝疼,他巴巴追过来,原是怕她在自己母亲那受什么委屈的,自己给她做主。 如今却被避之如蛇蝎。 他后退一步,手掌紧握在身后,看着她的寒眸里尽是情绪,转身离开。 沈微慈看着宋璋背影,又别开目光。 她看了看四周,虽说见着没人,到底心里也有些惴惴。 刚才就宋璋在外头放在她腰间的那一下,要是被人瞧见了,随便传出去,老太太和父亲估计也不会信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她伤风败俗,直接送去给宋璋做妾。 月灯走到沈微慈的身边,刚才宋二爷抱着姑娘那幕她全瞧见了,不由看向沈微慈,小声问:“宋二爷对姑娘……” 沈微慈看向月灯,拍拍她的手不说话,又顿一下道:“下午再去闻香院看看二姐姐吧。” 月灯点头,跟着沈微慈一起回去。 沈微慈的病也未全好,虽说不咳了,但一吹风,头脑便发疼。 她回了临春院便没什么精神了,昏昏沉沉又小睡了半会儿。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沈微慈才往沈昭昭的院子去。 沈微慈去的时候,院门口丫头见着她也惊讶了一下,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去,见着她惊讶也寻常,接着就赶紧进去传话了。 沈微慈拢着斗篷,看着这锦绣宽敞的院子,每一处都是精心布置的。 月灯看着连廊连接的两座绣楼,低声在沈微慈耳边小声道:“二姑娘住这么好的院子,也不知平日里哪里来的气。” 沈微慈笑了笑,又沉默不语。 没一会儿那丫头来让沈微慈进去,还颇客气。 她跟着丫头进到主屋,才到廊下就听到里头隐隐有声音传来,待走到珠帘前,便听见里头沈昭昭毫不避讳大喊的声音:“谁要那贱人来看我,她现在来就是为了看我笑话的。 第356章 ” “我不要她进来。” 接着就是无奈安慰的声音。 沈微慈听着里头的声音,压下唇边的讽刺,抬起帘子走了进去。 她的父亲和大哥可从来没有去看过她一回。 沈昭昭的闺房处处精巧,多宝阁上放着书籍字画,墙上也挂着名人字画,地上铺着花样繁复的地毯,踩在上头便觉一阵暖气。 她闻着屋内的药味和香味,穿过隔间屏风往里头走,便见着父亲坐在床边小声哄着,沈彦礼也弯腰正给沈昭昭喂药,旁边还有一个丫头拿着一小罐蜜饯伺候着。 沈昭昭脸色惨白,发丝凌乱,眼角隐隐有水光。 沈微慈走进去,将斗篷解下来放到月灯的手上,声音不大不小的给沈彦礼和父亲福了礼,又走到沈昭昭的面前问:“二姐姐可好些了?” 沈昭昭一听见沈微慈的声音就一怒,咳了两声,伸手就从沈彦礼的手上夺过药碗往沈微慈身上扔过去:“贱人,谁要你来的。” “我不稀罕你来瞧我,我第二回落水,是不是就是你搞的鬼!” 上回她路过石桥时,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脚踝被一个什么东西打中,接着就是一阵剧痛,身子不由自主地翻身到了水里。 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不会水,可那天蹊跷的是护卫们都去东院找郡主娘娘丢失的东西去了,好半天才找到一个会水的小厮。 她清楚的感觉到,要是再久一点,自己肯定会被淹死。 可她醒来后怎么说父亲和大哥都不相信,祖母也不信她,就因为当时她身边只有她身边的人,他们便不信她了。 沈微慈身上被泼了一身药,她低头看一眼,温热棕色的药汁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滴水,耳边是父亲叹息的声音:“昭昭别再闹了。” 又听父亲对她说话:“微慈,昭昭是这个性子,她现在病的不轻,你让着她些。” 沈微慈脸上带起一丝关切,抬起头看向父亲:“女儿怎么会与二姐姐计较。” “这回也是特意来看二姐姐的。” 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包来:“这是我特意为二姐姐做的辟邪的香囊,虽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也算是我对二姐姐的一片心意。” 沈荣生从沈微慈手上拿过那个香囊,上头绣着五毒图,正是祛邪祛病的图样,便看向沈微慈这般懂事的样子欣慰:“你从来都是这么懂事。” 说着他将香囊递给沈昭昭:“这是你三妹妹对你的心意,你们两姐妹本就该和睦相处多来往才是,都是一个房里的,你三妹妹好,对你也好是?” 沈昭昭却抓着沈荣生手里的香囊就一把扔到了床边的炭盆里,咳嗽着恶狠狠看着沈微慈:“谁与她是姐妹?” “她这个野种不配做我的姐妹。” 沈微慈低头看着炭盆里被烧出轻烟的香囊,眉目淡淡,手指间的帕子却点在眼上。 其实沈微慈心底再清楚不过,她与沈昭昭之间永远都做不了姐妹。 无论自己表现的再低调,她也是会将自己当作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第357章 尽管沈彦礼,父亲和文氏,还有老太太,全都宠爱她。 她却依旧与她过不去。 反正沈微慈也并不是真的要来看她,只是觉得沈昭昭落水,自己一分不来问候的话,万一被捏住话柄不好,又正好今日父亲在,想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来过而已。 她不待见她也正好,也不必再来了。 她面上委屈了似的点了点泪,又咳一声对父亲道:“女儿之前病未全好,怕过来看二姐姐,给二姐姐过了病气,这才没来。” “现在病好些了,过来见着二姐姐一眼也放心了。” “至于二姐姐说的我害她,女儿全不知道这回事,还请父亲做主。”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看着她这么委屈,心底也有一丝难受。 其实沈微慈病的这些日,他也没去看过,补药也全送到了昭昭这里,这会儿竟有些愧疚。 他低低道:“昭昭不过气头上胡说的,我自然信你,你病也未痊愈,也快些回去吧。” 沈微慈低眉点头,这才安静的转身打算离去。 只是她才刚一转身,沈昭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沈彦礼的惊呼中,一下子从床上翻身下来,犹如疯了一般的紧紧扯着沈微慈的衣裳质问她:“你敢说我这回落水与你没干系?” “二堂兄处处帮你,谁知道是不是你暗中勾引二堂兄,让二堂兄帮你报复我呢?” 她说着咬着牙,神色狰狞:“你这个贱人,要是我的身子养不好,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说着她尖利的指甲恶狠狠的朝着沈微慈的脸上抓去,沈微慈忙别过头去躲,又伸手去推沈昭昭。 奈何她如疯了一般紧紧抓着她不松手,眼里的恨意和怒火看得沈微慈都微微心惊。 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疼,才发觉沈昭昭已抓破了她的脖子。 旁边的沈彦礼忙着拉开沈昭昭,也忍不住大声道:“昭昭,能不能别再闹了!” 沈昭昭哭着看向沈彦礼:“大哥,我落水真的不是我不小心,真的是这个贱人报复我的。” “我自己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打了一下,难道还能有假的吗!!” 沈彦礼神色惊异的看了眼沈微慈,他并不觉得沈微慈有这么大能耐能让宋璋帮她。 正想说话时,沈荣生先开口发怒:“你要再这样闹,往后我也不来看你了。” “你是不是还嫌我们二房的事情不够多是不是?!” 说着他叫来两个婆子,让人用力将沈昭昭拉开,又让沈微慈先出去。 沈微慈一只手捂着脖子,沉默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沈彦礼看着沈昭昭嘴里仍旧疯了似的大叫,又看着沈微慈的背影,抬腿跟在了她的身后。 沈彦礼在廊下叫住了沈微慈,见着她领口处被脖子上的伤口染上血迹,又看向沈微慈苍白的脸颊。 他低声问她:“你与二堂兄是什么关系?” 沈微慈没想沈彦礼会忽然这么问她,有些不解的抬头:“三哥哥是什么意思?” 沈彦礼看着沈微慈惊讶的神色,想着昭昭这么一口咬定了是沈微慈做的,或许她没有撒谎。 第358章 她第二次落水的确蹊跷巧合了些。 但这事若是沈微慈做的,他也不可能信,沈微慈还没这个本事。 但若是宋璋的话,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自己这个妹妹容貌过盛的厉害,也不是不可能。 他低头看着沈微慈问:“上回二堂兄在茶楼帮你,后头你落水又带人去老太太那儿为你评理,还带你去庄子里养病。” “二堂兄一向不管侯府里的事,他为什么要帮你。” 沈微慈脸色苍白道:“第一回二堂兄帮我是因为我送了二堂兄荷包,二堂兄说还我的礼,第二回是二堂兄身边的随从偶然路过,月灯大声喊他,二堂兄才来帮我的。” 说着沈微慈红着眼落泪:“那回落水,我丫头担心我,害怕我就这么死了,这才不管不顾的喊人,全是巧合。” 沈微慈这么一说,沈彦礼倒怔了一下。 他又听她含泪道:“我这性命是二堂兄救的,那回落水要不是二堂兄我早就死了,三哥哥若是真的要怪,别怪二堂兄,微慈愿意一人全担了去。” “三哥哥和父亲要罚便罚了我,我现在因着身子坏了也被伯爵府的取消了婚事,也没什么念想,三哥不信我,我也全认了。” 沈彦礼不知为何,听了沈微慈这番话,心里竟有些揪紧。 他母亲和妹妹做的那些事他全知道,母亲还给她下药,也没见她闹过,他却在这里怪她。 现在细想来,她又做错了什么。 沈彦礼又见着沈微慈眼角的泪光,低着头我见犹怜,两道细眉落落,白净颈脖上的血痕惊心,他才觉得自己过分了些。 他与母亲和妹妹又有什么不同,不过都是觉得人好欺负罢了。 沈彦礼心里全被愧疚替代,自己对这个妹妹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何来的资格怪她。 他低声道:“你别多想,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也不是要怪你。” “只是昭昭从小被娇惯了,性子才这么急,你也别与她计较,也别来这儿了。” 沈微慈点点头,低声道:“那我走了。” 她见着沈彦礼点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沈彦礼依旧站在廊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他却忽然有一种错觉。 虽说沈微慈在他们面前总是低眉顺目安安静静,可当她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管遇见多大的委屈,也始终安静的有些太过,像是永远不会生气一样。 这让他总觉得沈微慈尽管温柔,却是冷清冷静。 无论什么话都能够应对自如。 他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半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对身边的随从低声道:“叫几个人这些天去临春院守着,看看宋二爷到底有没有去过。” 那随从听罢就道:“三爷放心,小的一定办妥。” 这头沈微慈一出了院子,神色就冷清了下来。 刚才沈彦礼对她的怀疑,其实其他人稍微一想都能够想到的,刚才她要不提文氏害她的事情,可能沈彦礼还没这么容易信她。 但她也不能保证他完全信了。 第359章 有些猜忌一旦开始,便会处处留心了。 脖子上传来阵阵的疼,月灯心疼的用帕子捂在沈微慈的伤口上:“二姑娘留那么长的指甲就是为了抓人的?实在太歹毒了些。” “自己落了水,偏要怪在姑娘身上。” 沈微慈让月灯在外头别说这些,又捂着脖子回临春院。 ---- 到了夜里的时候,沈微慈坐在椅上看书,窗外这时候下起了白雪,她侧头看向雪色,微微沉思。 月灯过来将手炉放到沈微慈的手上:“姑娘怎么还不睡?” 沈微慈摇头:“再等等。” 月灯便坐在沈微慈的身边,打算做两双厚袜出来。 禾夏和燕儿已经去后廊房睡了,屋内灯盏下的主仆两人默默陪伴,屋子里只听的到翻书的声音。 外头大雪正浓,沈微慈好似能听见簌簌声音,这才合上了手上的书,站了起来。 月灯看沈微慈去拿了斗篷披在身上,不由忙跟着站起来:“姑娘要出去?” 沈微慈掀了帘子往外走:“去看看雪。” 月灯一愣,大晚上的看雪? 她跟在身后,看着姑娘挑了灯笼往院子外头走,忙担心道:“姑娘身子还没大好,这会儿深夜风大,还是明儿再来看雪吧。” 沈微慈不语,提着灯笼围着院子走了一圈,看到白雪里留下的脚印,深深浅浅,与她的猜想别无二致。 沈彦礼还是没完全信她,叫人来看着了。 她提着的心才放下,总比不知道有人在看着临春院的要好。 她又提着灯笼回去,任由大风雪吹乱了发丝。 进去后月灯神色不定的看向沈微慈:“这里偏僻的很,怎么墙根处留下了那么多脚印?” 沈微慈坐在床沿上看向月灯:“有人在看着临春院,你明日只让禾夏去路口留意着些,要是远远见着二堂兄的人,便快来告诉我就是。” 说着沈微慈侧躺睡下,又对月灯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去睡吧。” 月灯本隐隐担忧的,听间沈微慈的话莫名放下心来,点点头去睡了。 月灯一走,沈微慈翻过了身。 她发了一会儿愣,又才闭上了眼睛。 --- 很快到了除夕那日,沈微慈早让月灯将赏钱给禾夏和燕儿分去了,两个丫头高兴的不行,过来沈微慈面前笑:“听说闻香院丫头的赏钱都才三百钱,姑娘却给了我们一两银子。” 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外头落下的格外大的雪色淡淡笑了笑:“闻香院丫头太多,自然少些。” 她上回去闻香院去了一趟,入目七八个丫头婆子,这些本全是侯府中公养着的,多少也不嫌多。 月灯在旁边道:“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姑娘走吧。” 说着又去将套帽给沈微慈戴上:“今夜风雪大的很,姑娘带着这个,吹风了头也不疼了。” 天色近黑,倒也没完全黑下来,月灯要拿琉璃灯去,回来的时候用得着。 沈微慈本不想用宋璋送的东西,但这天气不用也不行,便叫月灯拿着。 一路去了前院花厅,沈微慈来的不早不晚,三房的人总是最先去的,二房稍晚,接着是大房的。 第360章 只宋璋每年回宋国公府过年,未留在侯府过。 三夫人王氏正陪老太太说话,三老爷同沈思文站在一起。 沈微慈看了一圈,见二房的人都没来,就过去沈明秋身边坐下。 沈明秋见着沈微慈来了,见着她解了斗篷,露出里面桃粉色如意纹的衣裳,不由笑道:“姐姐穿这衣裳看起来真好看,这么艳的颜色,穿我身上就丑了,也只姐姐能衬。” 沈明秋亦是实话,刚才自沈微慈一进来,下头丫头的目光就往她身上看过去,雅致隽秀的芊芊仪态,还有温婉的如画眉目,杏眼桃腮,眼里含笑,温柔的如湖面水波,不自觉看呆了去。 沈微慈笑了笑坐下来,身上的冷气被捂热,脸颊微微生热。 坐着说了会儿话,二房的才来。 沈彦礼陪在沈昭昭身侧,沈荣生就跟在一边,瞧起来便是一家子。 只她一人在外而已。 沈微慈目光扫过沈昭昭脸上,苍白孱弱,显然是依旧没好。 她又别开了目光。 身边沈明秋凑在她耳边小声问她:“你嫡母被关去郊外了,这样的场合也不回来?” 沈微慈摇摇头:“即便回来也不会与我说的。” 沈明秋便道:“瞧着是不会回了。” 沈微慈默然。 最后等着所有人都来齐了,老太太才叫人上菜落座。 老爷和公子们一桌,女眷们就另一桌。 席上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说话,唯有沈昭昭一人沉默。 席后,众人又去抱厦内陪沈老太太说话,凑去跟前说些喜庆吉祥话。 沈微慈也凑过去说了一句,沈老太太拉着她:“上回你说的那道药膳真真是有用的,我现在头也不疼了,全亏了你。” 沈微慈笑:“只要老太太身子能好,微慈心里才高兴的。” 沈老太太便喜欢沈微慈说话,拉着她又问:“病好全了么?” 沈微慈点头:“谢老太太,好全了的。” 沈老太太又叫身边婆子将一个盒子拿来,放在沈微慈手里:“这是赏你的,拿去吧。” 沈微慈刚才看沈老太太给其她姑娘也给了,也没推辞,下去给沈老太太磕了头。 沈昭昭在一旁看着,看着沈微慈手上的盒子便比祖母给她的盒子要好。 又想到祖母刚才拉着她说话的模样,什么时候她都这么讨祖母喜欢了。 沈昭昭的手指捏紧在了一起。 眼里怨毒。 沈彦礼注意到了沈昭昭的目光,心里一惊,紧紧捏着沈昭昭的手道:“我的人在临春院那儿守了这么些天,也没见二堂兄去过,你不要再闹了。” 沈昭昭脸色阴沉:“我不信。” 沈彦礼看着沈昭昭这样子,也叹息一声。 宴散后,沈微慈打算回去,沈荣生过去她面前道:“这会儿去二院,我们一家人也坐坐。” 沈微慈愣了下,随即点点头。 二房的人难得全走在一起,沈微慈走在最后的,前头沈彦礼和沈昭昭并排走在一起说话,沈微慈也无心听他们说了什么。 走了些路,沈彦礼忽然回头看向沈微慈:“三妹妹,瞧的见路么?” 第361章 走了这么久忽然问她这个,沈微慈笑了下:“能瞧见,三哥哥别管我就是。” 沈彦礼在昏暗灯火下看着沈微慈略冷清的笑意愣了下,又回过了头。 到了二院坐下,沈荣生叫随从去将东西拿来,自己坐在主位上,说了一番家和万事兴的话,要沈微慈和沈昭昭往后姐妹亲密,不能再闹。 沈微慈抿着笑答应,沈昭昭却是冷冷一哼。 沈荣生叹息,发上已出了几根白发。 他叫随从将东西给到沈微慈,沈昭昭和沈彦礼的手上,又道:“瞧瞧喜不喜欢吧。” 沈微慈只打开看了一眼就合上了,旁边沈彦礼却凑过来问:“你的是什么?” 沈微慈便又打开给他看。 里头是一只如意坠子,玉质粗燥,这种样式随处可见。 沈昭昭也凑了过来看,见着沈微慈盒子里的东西时嗤笑了声,眼含讽刺。 沈微慈脸上始终挂着淡笑,余光扫过沈彦礼的盒子,没别的情绪。 沈微慈被宋璋按着吻了好大一场,直到宋璋喘息着松开手,又将沈微慈抱紧在自己怀里,埋头在她颈间喘息。 他闭着眼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手指不安分的总想从她衣摆滑进去,又犹犹豫豫的没敢多动作,只掐在那细腰上不停揉捏。 隔好些日子不见她,他正沉溺在她温柔乡里,脸颊上却忽然挨了一巴掌,虽说没那么疼,可也让他怔怔抬起头,便看到沈微慈通红着眼眶看着他,声音哽咽:“你就只会这么欺负我?” 宋璋低眉,看向她委屈的泪眼:“跟着我不好么?” 沈微慈闭上眼:“不好。” “我也从来没想过跟你。” 宋璋的脸沉下去,冷嗤:“你以为你生了张魅惑人的脸,会一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就能让所有男人对你趋之若鹜?” “你以为你还能上哪儿去找比我更好的男人?” “比出身家世,我也比你再找的任何一个人强。” 沈微慈不想看见宋璋这张脸,红着眼低声道:“我宁愿嫁一寻常布衣,也不会愿意跟你。” 宋璋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捏着她躲避的下巴,有些恼怒的看着她:“你是说爷在你心里连寻常布衣都比不得?” “你这些欲擒故纵的手段,也该有限度的,爷也不是有耐心的人。” 沈微慈瞪大眼睛看向宋璋,细细声音微哽:“你说什么欲擒故纵?我对你根本没有那些心思。” “我心里感激你帮我,可我从来没有对你有任何想法。” 宋璋在这一刻只觉得满腔的热意被沈微慈这短短两句话浇的通身发凉。 他唯一动了心的女人偏偏对他说没心思。 他恨的咬牙,撑在她脸庞边的手指颤抖,红了眼睛盯着她,接着又起身大步走出去。 回了观松居,宋璋拿出怀里为沈微慈准备的簪子就是狠狠砸在地上,屋子里伺候的随从也全都胆战心惊的,生怕这位爷殃及池鱼。 宋璋满腔压抑的怒气,又想仅仅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他难道还缺女人不成。 第362章 他巴巴跑回来做什么。 当即又出去打马往花船上去。 随从凌风看着宋璋背影,不知道怎么急匆匆的回来,又大半夜急匆匆的走。 花船内包厢里,裴尚书家的嫡孙裴湛见着宋璋进来,连忙推开身边的女人迎上来:“刚才你从宫里出来邀你过来你还不愿,怎么这会儿又来了。” 包厢里坐了好几位贵公子,都是京师内的世家字,从小在京长大,差不多的年纪互相认识,与宋璋关系亦近,见着宋璋来了,都稀奇的凑上来。 自宋璋回京,前几月还和他们一起喝酒玩乐,后头都几乎不来了。 今儿真真稀奇。 宋璋看了眼裴湛,一身的冷气,凤眼寒凉:“有没有好看点的女人?” 裴湛笑:“你来的正是时候,骊山买来的女奴,个个有味道,保管你喜欢。” 宋璋不语,过去找了张桌子坐下,身边很快就靠近了两名女人,身段妖娆,绝对的美人。 宋璋在丝竹声中眯着凤眼看着凑上来的女子,神色中满是对他的欲望。 他伸手捏着那女人下巴问:“你喜欢我么?” 那女人便讨好道:“奴心里全是爷。” 宋璋嗤笑,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那女子便媚眼如丝的笑:“爷丰神俊朗,又是禁卫统领将军,有哪个女子不喜欢?” 宋璋的脸色冷下来,心里揪痛的不行。 他看每一个女人,都像要在她们身上找一丝沈微慈的影子。 这像是习惯的本能一样。 他又站了起来,一脚踢开身边女人,走出包厢。 裴湛看着宋璋的背影,从前在席上吃酒玩笑都来的人,怎么现在像是变了一样。 他追了出去,找了一圈才发现宋璋站在甲板上,雪色伴着冷风吹上他玄色衣摆,猎猎作响。 背影看起来难得孤独。 他冒着雪走过去,拍上宋璋的肩膀问:“那么漂亮的你都瞧不上?” “还踢人家,还是这么不怜香惜玉。” 宋璋不语,心烦意乱。 裴湛瞧着宋璋这冷冰冰模样,忍不住开口:“外头都传你要娶五公主呢,听说五公主容貌美艳大方,你可享福了,烦什么呢。” 宋璋冷眼斜斜看了眼裴湛:“我对其他女人没兴致了。” “可我有兴致的对我没兴致。” 裴湛惊愕之后随即夸张的大笑起来,随即好奇的问:“哪个女人?” 宋璋看了眼裴湛脸上的笑,满脸不耐烦:“不重要的女人。” 裴湛又是大笑,不重要还能失魂落魄一个人站在这儿吹冷风? 他凑近去道:“有什么女人能对你没兴致?再说了,只要你花心思,什么女人追不到。” 宋璋斜眼看过去,冷笑:“你当爷没花心思?” “她是个没心的石观音,冷情冷意的冰锥子,要扎的你流血,又冷的你忘了疼,一寸寸让她再扎下去。” 裴湛更加稀奇了,真好奇是哪个女子能让宋璋这般。 他沉思一下道:“其实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你再主动一些,多送些漂亮的东西,说不定人就喜欢你呢?” 第363章 “再说了,你宋将军还在意女人的心思?身份高贵的,直接提亲去,谁家不答应?” “身份低一些的,纳进来做个妾室,真喜欢再抬举抬举为个侧室,也不是不行,值当花心思么。” 宋璋一顿,抿紧了唇。 裴湛又在耳边道:“再说,其实女人都喜欢位高权重的男子,只是女人总要含蓄一些,说不定是害羞口是心非不想承认呢。” “要是你拿一段日子不理她,或是和别的女人亲近,说不定她就急了,还吃醋主动来找你也说不定呢。” “到时候主动权不就在你手里,想怎么着怎么着,她还敢闹不成。” “那些京城里的世家贵女也不过如此,看对眼了又不肯承认,冷一冷不去她面前献殷勤了,她就使劲暗示你了。” “当初京城第一美人还不是被我这样忽冷忽热的接近弄的晕头转向,最后求着嫁给我?” 说着他后悔的一叹:“哪想成婚后温柔小意全没了,现在跟母老虎似的,我也只能偷偷半夜出来找消遣。” 宋璋听到这里侧头看向裴湛:“当真?” 裴湛笑:“我你还不信?” 沈微慈经了宋璋夜里过来那一遭事,连着夜里入睡都要丫头将房门死死从里头锁上,窗户也掩的严严实实的。 这两天她去沈老太太那儿的时候听见老太太咳了几声,便亲自去厨房熬了山楂银花水来。 沈老太太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照顾在自己身边,一勺一勺给自己喂药的微沈巍道:“我不过咳两声,唯有你上心了。” 沈微慈照顾的细心细致,低声道:“老太太的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沈老太太倒真有几分感动。 又问她怎么知道这个方子的。 沈微慈便讲她从前的事情:“我的母亲是肺痨走的,我为了母亲的病看了很多治咳的方子。” 说着沈微慈眼眸低垂,又低声道:“可惜家里没有银子买那些好的药材,我只能找些替代的。” 她声音又一顿,似是怅然:“当初要是外祖母肯多给我一些银子买药的话,我母亲或许能医治的好的。” 沈荣生走进来正好听见沈微慈的话,微微一顿,心情复杂。 他走至沈老太太的面前道:“您两位侄儿来给您拜年了,前头送了礼,正在前厅等着拜见您呢。” 沈老太太点头,让沈荣生跟着他大哥先去应付着,她待会儿过去。 沈荣生看了眼一大早来给老太太喂汤的沈微慈,又走了出去。 沈老太太又看向沈微慈:“难为你这么有孝心,你母亲的事的确遗憾了。” 沈微慈抿唇,看向沈老太太道:“所以我瞧着老太太咳便担心老太太身子,想老太太能快些好。” 这话说的站在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都忍不住动容,暗道三姑娘虽是从小在小地方长大的,也未正经在族学上学过女艺规矩,可仪态规矩都是侯府姑娘们里最好的,挑不出一点错。 连二姑娘都比不上。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孝心,从来也不是口头说说,这便比二姑娘好了不知道多少。 第364章 沈老太太也动容,看着沈微慈如玉脸颊,低声道:“你虽来侯府没多久,你嫡母是个不牢靠的,往后我多疼你就是。” “你的亲事,我也会给你好生选的。” “等年后我叫太医先来看看你身子再说。” 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微慈不急的,能多伺候老太太也好。” 沈老太太笑:“你年纪也到了,早些议亲也好。” 沈微慈便似娇羞的低下眉头。 前厅里,是沈微慈扶着沈老太太去的。 老太太娘家的亲戚来了,见着老太太进来,便都将目光放过去,直到见着沈老太太身边那一身粉衣,容色旖旎,温婉如画的女子时,目光都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那白净的皮肤,与婉婉的身子,莲步生香,可谓妙人。 沈昭昭坐在中间,看着众人目光都往沈微慈身上看,不由心里就是一恨,什么时候老太太身边的人轮得到她站了。 韦相夷坐在其间,目光落在沈微慈身上,迟迟移不开眼,直到身边的父亲推他,他才连忙带着妹妹跟着其他人一起去中间给沈老太太问安。 沈微慈目光落在那站在中间的少年身上,见他身姿有礼,仪容清俊,一身蓝衣十分利落,暗想着应该是老太太娘家的侄孙了。 又听他称呼老太太为姑奶奶,便知猜的不错。 目光又落在那蓝衣少年身边的女子身上,也是一身娇俏粉衣,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瞧着有些讨喜。 老太太娘家来的两位侄儿,还有四五个侄孙站在中间,可谓可热。 老太太就留着自己两位侄儿坐下说话,问着娘家的事情,又叫沈微慈跟着姑娘们去抱厦坐着说话就是。 沈微慈轻轻告退,刚跨出门槛就见旁边落了倒阴影,只见那蓝衣少年走到身边,弯腰看向她好奇的问:“这位妹妹怎么称呼,怎么从前未见过。” 沈微慈便立住步子低声道:“我父亲是侯府的二老爷,因我从小跟着母亲在郊外养病,也是最近才回的,表哥许不认识我。” 韦相夷恍然大悟:“原是二表叔家的妹妹,可知妹妹怎么称呼?” 沈微慈便盈盈福了礼:“我在侯府姑娘里排第三,表哥唤我三表妹就是。” 韦相夷点点头,看着沈微慈那垂下的眼眸,客客气气又温和的声音,叫他心头一顿,暗道好生一位温柔的佳人。 那乌发红唇,摇曳生姿的垂坠发丝,却偏生出妩媚来,叫人移不开眼。 他忙邀人:“我们一起去抱厦吧。” 站在他旁边的明媚女子也凑过来大胆的看沈微慈的脸:“三表姐真漂亮,我们一起去抱厦说说话热闹些。” 沈微慈看了眼一起过来的沈明秋,挽着沈明秋的胳膊点点头。 昨天时沈明秋便说今日老太太的娘家人要来,她问了两句,身边这位应该就是老太太那唯一还没成亲的侄孙韦相夷了。 韦相夷今年正好二十,已经过了举人的,正准备着今年的春闱,虽房中有一位通房,但秉性人品从沈明秋口中皆是不错的。 第365章 沈微慈微微动了心思。 几人一起走至半路,却在路上碰见了宋璋。 只见宋璋一身冷淡,眼神也未往沈微慈身上瞧一眼,直接就打算从身边过去。 沈明秋喊了一声二堂兄,他也只简单嗯了一声。 站在韦相夷身边的韦云霜却直接过去拉着宋璋的手臂喊:“璋哥哥。” 宋璋看着这个根本不认识的小丫头忽然扑过来,不悦的眉头已皱起,可目光不动声色的掠过沈微慈身上时,顿了下又含着笑,摸了摸韦云霜的头发:“妹妹。” 韦相夷一愣,他知道自己妹妹私底下对宋璋可谓到了痴迷的地步,其实她也只见过宋璋一回而已,还是来侯府恰好碰见的。 自家妹妹这样莽撞过去,他是生怕宋璋不悦,没想到竟然会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 他听闻过宋璋的性情,今日这幕着实让他都感觉到惊悚。 他忙过去拉了拉妹妹,低声道:“二表哥还有事情,你别缠着他。” 宋璋却看向韦相夷淡笑:“过年无事,你们去哪儿?” 韦相夷怔怔,还来不及说话,韦云霜已拉着宋璋开口:“我们去抱厦说话,璋哥哥一起么?” 宋璋挑眉:“可以。” 沈微慈站在一边,看着韦云霜几乎将整个身子贴在了宋璋身上,宋璋却一脸淡笑的任由她拉着手,甚至眼里还有丝笑意,不由暗想两人关系是不是从前也这般要好。 虽说她想避开宋璋,可前头答应了,这会儿告退显得太刻意了,只好硬着头皮一起去。 抱厦内聚着侯府的人和老太太娘家来的人,三三两两的说话,丫头穿梭其间,微微有些热闹。 沈微慈目光掠过过坐在其间的文氏时,文氏的目光也冷冷看了她一眼。 沈微慈垂下眉头,想着应该是这几天要见族中亲戚,老太太怕解释麻烦就将文氏接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再送回去了。 她思量着被沈明秋拉着坐下来。 宋璋坐在众人中间十分显眼,其他几个表兄见到宋璋进来也过去套近乎。 宋璋淡淡应付着,手上的袖子却仍旧由韦云霜拉着。 众人瞧着这一幕,暗道宋璋莫非对韦云霜有什么意思了? 韦云霜相貌并不差,相反白净水灵,性子娇俏讨喜,十分惹人喜欢。 沈微慈看了一眼被众人围着的宋璋,又回过了目光。 韦相夷走过来搭话,几人站在大花瓶前说了几句,竟能聊得上话。 沈微慈看韦相夷说话略有些羞涩规矩,但也透出股书生气来。 韦相夷觉得抱厦内太吵了些,又低低看沈微慈一眼:“我们去旁边小厅坐着说话吧。” 沈微慈拉着沈明秋沈月秋一起,几人就一起去了。 宋璋目光扫过沈微慈跟着韦相夷去偏厅的身形便握紧了手,几乎快直接走过去将沈微慈拽出来。 他在侯府过年也没几个时候,今日扔下一大摊子事回来,就是怕她对那些表兄起心思,没成想真真防不住,这才多久功夫,就这么勾搭上了。 第366章 直接过去又显的在意她,他想着裴湛那话,生生在这儿煎熬着,又始终放不下心,叫了随从去看看。 韦相夷和沈微慈年纪正对的上,万一韦相夷真对沈微慈起心思了,他好早早掐断。 偏厅内桌上摆着棋盘,旁边放着糕点,沈微慈坐在旁边看着沈明秋与李相夷下棋,时不时听他们搭一句话。 沈微慈也很安静,拿了块梅花糕细细的咬。 韦相夷见着沈微慈吃梅花糕的模样秀气的很,忍不住问沈微慈年纪。 沈微慈笑:“过十五了。” 韦相夷一愣,心思动了下,又笑着问:“三表妹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沈微慈抿唇:“我不过做些针线和看看书罢了。” 对面的沈明秋看向韦相夷:“你只顾与三姐姐说话了?” 韦相夷这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连忙落子。 沈微慈瞧着韦相夷的红到耳根的脸颊有些好笑。 回想着刚才在前厅见到韦相夷父亲的模样,十分温和彬彬有礼的样子,瞧着像是个脾气好的。 只是韦相夷的母亲没在,只不知是不是也是温和的妇人。 沈微慈只了解到韦相夷的父亲只是京中七品京官,沈老太太的娘家当年也算风光过,出过几位翰林官,到沈老太太那一脉时已不行了。只有沈老太太的大哥曾任过尚书,现也早没在位置上了。 沈微慈细细想着这样读书人多的世家,其实重规矩也重身份,有些迂腐古板,若是知道自己母亲连外室也算不上,估计心里多想。 再有老太太那里,虽说她是对她有几分怜惜,可沈微慈也知道她从来是自私无情的,也不知会不会松口。 这桩事她心底也歇了些心思,成不成的也没那么期待。 瞧着韦相夷总来找她搭话,也依旧是保持着笑意,总归留个好印象总是没错的。 这样的书香世家,嫁进去除了规矩多,但重脸面,一般也不会生出那些出格伤名声的事情。 一盘棋下了大半上午,沈明秋渐渐落了败势,便拉来沈微慈帮她下。 沈微慈被拉去看了看,细心观察棋局破绽,又试着去落子。 她其实许久不下棋了,从前跟女先生学的忘了许多,也只是前些日与沈明秋下了几盘,手倒没那么生。 韦相夷看着沈微慈落子的地方一愣,抬头看向沈微慈:“三表妹原来也精通棋艺。” 沈微慈笑了笑:“粗略学了些,三表哥待会让着我些。” 韦相夷看着沈微慈看过来的那一笑,桃花眼灼灼,眉间染月华,云鬓轻笼,朱唇生香,看得他一呆。 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女子,光是听着她的声音便心跳发快,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她。 他寒窗苦读,在父亲鞭策下几乎日日读书,也从未同其他好友出去玩耍过,见过的女子并不多,但面前的沈微慈直让他觉得看见了神女,耳根处的发热便没消停过。 沈微慈也是第一回见着男子脸红,那痴痴的目光清明,并不让她觉得有被冒犯之处,倒让她觉察出一股傻气来。 这般少年倒是老实,沈微慈觉得应该是好拿捏心思的。 她低下头来,低声道:“三表哥块落子吧。” 韦相夷如梦初醒,连忙窘迫的去落子。 旁边沈明秋看着这幕笑了笑,端起热茶饮了一口。 很快到了快开席的时候,一盘棋也没下完。 韦相夷依依不舍的看着沈微慈一起走出去:“三表妹棋艺精湛,我也下得吃力。” 沈微慈笑:“不过表哥让着我罢了。” 正说着,面前忽然堵了一道墙挡在面前,不是宋璋是谁。 只见宋璋依旧没看沈微慈一眼,只是将淡淡目光落在韦相夷身上:“我们一起走?” 韦相夷从来没想过宋璋居然会找他搭话,想着自己父亲也要与宋璋套近乎,不由连忙应下来。 宋璋落了话便先走了一步。 韦云霜仍旧跟在宋璋的身后,就跟个小尾巴似的拽着宋璋的袖子,还不忘回头看向韦相夷:“大哥,你快跟上。” 韦相夷愣了下,嗯了一声,又对沈微慈不舍的告辞。 中午的宴席过去,再过不久下午就要回了,下回见又是什么时候。 他又看沈微慈两眼,这才走了。 沈明秋看着一直跟在宋璋身后的韦云霜诧异:“二堂兄脾气这么好了?” “从前可从不让女子亲近的。”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莫不是二堂兄真喜欢韦表妹?” 沈微慈摇摇头:“也与我们没干系。 沈明秋点点头,又看向沈微慈:“今日慧敏郡主都在长公主的行宫内,怎么二堂兄反回了侯府?” “从前过年二堂兄也只过年的第二天回来拜见一趟郡主娘娘,接着就没影了,这回看见好几回了。” 沈微慈摇头,挽着沈明秋往前走,问起沈明秋的亲事。 沈明秋笑:“我明年三月及笄,嫡母说瞧瞧有没有新进的进士。” 沈微慈看向沈明秋脸上的笑意,握紧她的手:“真真羡慕你。” 沈明秋笑:“我还羡慕你呢,我要有你这么好看,随便挑了。” 沈微慈苦笑,她哪能随便挑,文氏也不会容她好的。 第367章 下午韦家的临走时,两个韦家表姑娘忽然过来凑到沈微慈身边小声问:“外头传的是不是真的?” 沈微慈很快明白了她们的意思,但这话她不能答。 本想直接囫囵应付过去,没想宋璋却站来了身边,冷冰冰落了句:“怎么不真?爷传的能有假?”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向宋璋,却见他冷着脸别过头,一句话不说又走了。 傲娇的不行的模样。 那两位韦家表姑娘一听宋璋的话就知道真真了,便满脸鄙夷的看向文氏和站在旁边的沈昭昭:“真恶毒。” 说着又来拉沈微慈的手,满脸同情:“妹妹受苦了。” 沈微慈一怔,随即淡笑。 韦相夷跟着父亲和叔叔往大门处走,却时不时转身去看沈微慈。 见她站着与自己两个堂妹说话,也没有跟过来送人,心里莫名的一阵失落。 他对着身边父亲道:“两位堂妹还在后头,我去叫她们过来。” 说着就要往后面跑。 只是步子没迈开,面前就堵了个人,抬头一看却是宋璋。 宋璋负着手,一身赭色色圆领窄袖大团花长袍,腰缠银带銙挎银瓶香囊,红宝石匕首插在腰间,身形落落又高大,未同他们一样穿着保暖的大氅衣,在背后一片雪白里显得格外清疏。 韦相夷只看到宋璋薄唇边勾着讥讽的似笑非笑的笑意,凤眼里有些警告,叫他莫名其妙又心里发慌。 下意识的就转了身。 那头沈微慈与韦家姑娘说完话才跟着一起往前门走,到门口时,一人拉着她到:“临开春了我下帖子邀你去我那儿玩,在一起去赏花宴。” 沈微慈笑:“好。” 旁边沈昭昭看着从前只与她交好的表姐妹,如今竟然与沈微慈这般亲热了,气的身体就在发抖。 上午在抱厦她还主动过去与她们说话,她们却懒洋洋的不理自己,还背后说自己坏话,她一去对峙又阴阳怪气的走了。 从前在侯府里,她才是那个走哪儿都是焦点的侯府嫡女,表哥也疼爱她,为什么现在全变了,就连韦相夷都去沈微慈那儿亲近。 沈昭昭紧紧捏着母亲的手,文氏察觉到沈昭昭的不对,低头看向她神情,忙挡在她面前看着她低声道:“忍着。” “沈微慈没那么好对付,总有机会收拾她。” 沈微慈早就感觉到沈昭昭带着恨意的眼神,她目光看过去,见着文氏挡在沈昭昭面前说了什么,沈昭昭狰狞的脸色便消散下去。 她抿了下唇,收回眼神。 ----- 过年这些日子沈微慈倒是清闲。 她依旧早早去厨房给沈老太太熬汤,又给沈老太太揉揉肩,回去时又去沈明秋那里坐坐。 文氏的事情她不过问,她早上去父亲那儿问安就知道了,文氏只回来了三天就又被送回乡下了。 据说还是老太太强势决定的,那天文氏哭着跪在雪地里求老太太,连沈彦礼都跪着去求了,老太太也没松懈一分。 其实沈微慈对于老太太的反应并不奇怪,因为那天她落水的事情是宋璋提她做主的,宋璋这人不受侯府约束,他在外头说出去的话便是真话,不信不行。 第368章 若是宋璋没为她去老太太面前做主,老太太估计也是能瞒着就瞒着,毕竟是丑事,传出去说建安侯府的家宅不宁。 老太太考虑的是利益和名声,文氏的求饶微不足道。 过年这些天很快过去,沈微慈被父亲喊去了书房,一进去就见到父亲手上拿了一个盒子给她:“这是给你的。” 沈微慈看着父亲手上的盒子愣了下,伸手接过来打开,却见着里面放着一只金镶玉的手镯。 她错愕的看向父亲:“父亲为什么忽然给我这个?” 沈荣生看着沈微慈愧疚的叹息:“上回送你的东西是底下人弄错了,这回这个是我补偿给你的。” 说着沈荣生又看着沈微慈的脸低低道:“你这些日子在老太太跟前尽孝我也瞧见了,你从前吃了苦,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未对你有多关心。” “你嫡母这样对你,你也没闹过,我都看在眼里的。” 沈微慈便将手上的盒子放回到父亲手上,认真的摇头道:“女儿从来不在意这些东西的,只要父亲能够不为难,女儿也从来不觉得委屈。” “要是父亲是因为对女儿愧疚才将这个送给女儿,女儿不愿意要,请父亲拿去给二姐姐吧,现在的二姐姐更需要父亲的关心。” 沈微慈说完又看向父亲:“父亲,女儿明白为什么二房会成这样,等女儿嫁出去了,嫡母也就宽心了,家里会再和睦起来的。” 沈荣生怔怔看着手上被退回来的盒子,只觉得面前的女儿懂事的让人心疼。 要是昭昭有沈微慈的一半懂事,家里也不会闹成现在这样了。 他也明白沈微慈的话没错,他看着她低声道:“你放心,往后你的亲事有我和老太太给你做主,不会再让你嫡母经手了。” “三月的春闱后,我会仔细给你挑选一户人家的。” 沈微慈便感激的给父亲道谢。 从听竹居出来,外头的白雪落到她的脸上,月灯撑伞过来给她挡雪,沈微慈轻轻伸出手指接过雪色,目光中满是怅然若失。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刚才父亲将那个镯子给她的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恶心。 让她几乎快控制不住情绪的作呕。 那股厌倦感直到现在还没消退,她沉默的走在暮色间的青石路上,紧紧拢着身上的斗篷,一脚一脚踩过刚落下的白雪,看着它们消融,转瞬即逝。 她低头走路,路过湖边时,忽然觉察到一只手伸过来,紧接着她就被带进了一个假山洞中。 假山洞里更加昏暗,什么都看不见,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人堵住了唇畔,急风骤雨般的吻下来。 那吻又热烈又强势,炙热的大手紧紧按着她的腰肢,像是要将她紧紧按进他的怀里一般。 让沈微慈喘不过气来。 宋璋几乎将这些日子受到的冷落全发泄在了沈微慈的身上。 裴湛那混账,出的混账主意,没让沈微慈对他抓心挠肺,反倒是让他茶饭不思,被逼的疯了去。 第369章 他不理她,她便一个眼神也不给他了。 他带着女人在她面前晃过去,她依旧笑吟吟的同别的男人讲话。 他故意凑去她跟前儿,给她机会主动搭话,她也是生疏客气的一句二堂兄就错身而过。 宋璋觉得沈微慈在刺他的心。 即便是她欲擒故纵,他也忍受不了。 他明白了,女人得抢。 那些边塞小国里,瞧见漂亮的女人也不一样用抢的么。 沈微慈被宋璋吻的唇舌发疼,抬脚去踩他的靴子,他也任由她踩,反而变本加厉的将她抱在石头上,按着她就俯身吻下去,手指还作乱的在她胸口摸索,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挑开她领口盘扣伸进去。 面前的宋璋像是一头野兽,喘息的声音叫沈微慈心慌的无以复加。 她用力蹬腿,拍着宋璋的胸膛,他却不耐烦的紧紧掐着她的下颌要她顺从专心。 一股痛袭来,沈微慈没忍住泪水,哽咽着仰着头,后脑被他紧紧按着,腰上被他紧掐,动弹不得,只能被迫承受他一下比一下重的动作。 宋璋吻了许久才吻够了,他喘息的伸出手指抚过她湿润的眼角,将她落下的乱发别到耳后,接着就声音沙哑的质问她:“你天天上老太太那儿献殷勤,是指望老太太给你指一门好亲?” 热气铺洒过来,让沈微慈不得不别过了脸去。 她不想回答他。 手指依旧推拒在他的胸膛上,她咬着牙忍着颤抖的心绪,低声道:“与二堂兄什么干系?” 宋璋一听这话就气。 他为了沈微慈压抑了许多脾气,要是按着他以前的性子,看上人了就直接要了,他还一步步去接近她,已经是足够耐心了。 他冷笑:“你都被我亲了多少回了?然后再嫁人用我亲过的唇再去亲其他男人?”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能将话说的这样下流无耻。 她颤抖了下:“要是二堂兄还知廉耻,也知你的话可笑。” 说着她用力推他:“我现在要回去。” 宋璋被推的烦了。 沈微慈的力气虽不大,但是这样抗拒着让他心情很烦。 他没耐心再哄她了,她不过是一庶女,他瞧上她做什么要这么哄。 随即拦腰抱起她就往外头走。 他今天再不受煎熬了,谁叫她这么冷落自己。 沈微慈被宋璋这么堂而皇之的抱出假山,吓得浑身僵硬。 虽说现在日沉,可万一被丫头看见,她还怎么活。 她紧紧扯着宋璋的衣襟,眼泪漫出来,声音颤抖:“你不要……” 宋璋却黑着脸低头看她一眼:“放心。” “没人会看见。” 接着就将沈微慈的脸按在自己怀里,用身上斗篷盖在她身上,大步朝一个方向去。 沈微慈整个身体僵硬着,不敢挣扎闹出动静,身体却颤抖的厉害。 她只听见一声踢门声,紧接着自己就被扔到了一处床榻上。 沈微慈惊慌的从床榻上撑起身,却见宋璋一下子就俯身下来将她按在床榻上,一句话不说的就开始吻她。 那手还不忘扯自己的腰带,扯半天弄不开,又抓着沈微慈的手让她帮他弄。 第370章 他现在身体紧绷,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人要了,再不这样的话,他要被她折磨得发了疯。 沈微慈察觉到宋璋的动作吓得脸色惨白,她看着宋璋那双浓黑的满是欲色的眼睛,用力将牙齿咬了下去。 宋璋退不及,舌尖被咬出血,嗤了一声,又气的紧紧掐着沈微慈的下巴,一脸的沉色:“你怕什么?我能不对你负责?” “大不了让你做我的侧室,依旧风风光光的娶你进来,爷后头再给你补嫁妆,你要多少都行,爷还能让你委屈了?” 侧室也只比正妻矮了半头,不会如妾那般被主母随意处置,在府邸里也是能说上话的,将来孩子也当作嫡子教养。 其实宋璋觉得沈微慈应该满意了。 沈微慈被宋璋掐着下颌张着唇发不出声音,却呜咽着摇头不愿答应。 宋璋低头将自己皮革腰带解了,利落缠上去,额头上忍的都冒了汗,他都觉得自己要再忍下去都要憋出毛病了。 他还没真刀真枪碰过女人,其实心里也有点紧张,怕待会儿表现不好。 束好人他难得温情的俯下身哄她:“我对自己的女人一向都不会亏待的,我现在一心一意喜欢你,你识趣些,我好好疼你。” “你不识趣,非得跟我对着干,我要了你再直接去老太太那儿讨你做妾,你愿做妾还是侧室?” 沈微慈通红的泪眼里满是泪水,她哽咽道:“即便你去讨,可我现在仍旧是清白身,你这样对我,我的脸面在哪儿?” 宋璋倒是真没想过这个,情不清白的又如何,总之别人又不知道。 又听沈微慈细哑的声音:“再说我母亲才走不到一年,我至少也要为母亲守孝一年才能婚嫁,二堂兄能不能再等等我?” 宋璋一怔,看着身下柔软漂亮的不像话的人,又看着她泪眼里的泪,不由道:“那你当初要嫁给章元衡,怎么不说守孝的事情?” 沈微慈眨着泪,白净皮肤上泪意点点,本就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在泪意点缀下楚楚动人,眉画春山,一如淅淅沥沥的远山,温温柔柔的浅淡丹青。 连宋璋这种自来不懂怜香惜玉的人也不禁松了力道。 沈微慈一眨眼便是一行泪落入云鬓,皎皎玉色漫入云端,引诱的宋璋心猿意马,身子情不自禁往她身上压。 又听她细声道:“我早与章公子提过的,若是定下亲事,同房也是在七月后,他也应了的。” 宋璋听罢一梗,顿时不悦的皱眉:“你还与他说这个?” 沈微慈就别过脸去,咬着唇不说话。 宋璋见着沈微慈这模样,又是一顿。 沈微慈的说辞其实也有理有据。 平民关于守孝的规矩并不那么苛刻,女子守孝更不苛刻。 可若女子要为母亲守孝,也是孝心。 他本来今晚打定主意要了人的,可沈微慈这么一说,他又觉得不能糟践她的孝心。 他知道她和母亲相依为命,过的并不好。 宋璋生生忍着火气,低头黑眸看着她:“那你是不是答应了是我的人?” “我等七月一过就去给你父亲说” “往后你也不许再勾搭别的男子了。” “不然都到这步了,爷可不委屈忍着。” 沈微慈见宋璋这般说,知道他应是应了。 她说不出话,只闭上潮湿的眼睛。 宋璋便当她默认了,手撑在沈微慈脸颊边,又低头恶狠狠的吻了下她,才将束着她手腕的革带松开。 第371章 宋璋这遭虽放过了沈微慈,但是身上的难受却依旧没有消减下去。 他将沈微慈紧紧抱在怀里看她:“这回我依着你,可你不许骗我。” “往后见着我也不许躲着我,你应不应?” 低沉炙热的声音就响在头顶,沈微慈微微愣神间又见他不悦的神情看下来,怔怔点点头。 她又见宋璋神色变深,低头吻她,握着她的手往下,又埋在她脖子上沙哑的问:“这个会不会?” 沈微慈脑中一片空白,茫然的问:“会什么?” 宋璋额上已渗了汗,咬着牙拉着她的手动作,又咬上她的脖子:“往后私底下你叫我二哥哥,璋哥哥,明白吗?” 沈微慈全没听见宋璋在说什么,她全部精力都在手上,吓得她脸色苍白,想收回却被他紧紧拽着,动也动不了一分。 宋璋见沈微慈没回话,有些不高兴的用力一咬,喉间滚了滚:“快喊一声我听听。” 沈微慈后知后觉喊了声:“二哥哥。” 宋璋便急促的催促她:“多喊几声,乖阿慈,快……” 沈微慈茫然无措,手上被宋璋捏的很紧,她想好奇的低头看,唇畔却被宋璋忽然吻住,在颤抖的烛光中,发出让宋璋心悦的呜咽声。 外头全黑下去的时候,宋璋才松了沈微慈的手,又眯着眼看着怀里的沈微慈微微喘息。 她额头被泪水染湿,鬓前细发丝丝缕缕的缠绕,那白净耳畔上的翠色耳坠淹没在她乌发中,只露出一点点翠色来。 他伸出长指抚摸她那双沾湿的妩媚眼尾,又瞧见人唇畔微肿,眼眶通红,又想起她这样温柔的人,生气起来也是细细宛转的声音,被这样欺负了该是委屈的。 他将人抱了满怀,又怜又爱的疼她,从她额头鼻尖吻至唇畔,满是情爱的温存。 沈微慈很安静,垂着眼帘任由宋璋动作。 她明白事情已到了这步,依着宋璋的性子,自己是对抗不了他的。 她只能暂时顺着宋璋的性子。 又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一个温柔顺从他的女人,他也许很快会厌倦。 沈微慈看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了。 宋璋很满意沈微慈这一刻的温顺,他一寸一寸瞧她,才觉得近了瞧愈加好看。 就是那眼眸没看他,叫他不悦。 他抬起她下巴,叫人看着他,凤目里有满足后的柔情:“累吗?” 沈微慈听到他这声累,又想到他刚才做的事情,脸上苍白,又摇摇头。 她又看几眼宋璋神情,细声问:“我的丫头呢?” 宋璋爱不释手的捏着沈微慈柔软的手指:“我手下将人带去安顿好的,你别担心。” 沈微慈目光又看向这个陌生的屋子,低声问他:“这里是哪儿?” 宋璋看她:“我院子后面竹林里的对月楼,这是我的地盘,也有我的人,没人会进来。” 沈微慈心里安下心一分。 只要不是宋璋的院子就好,不然慧敏郡主只要有心打听,就能在观松居打听到。 她抿了抿唇,眼里泪意让她目光有些模糊,目光只看着宋璋的下巴:“我现在能回了么?” 第372章 她余光撇一眼宋璋的神色,又低声道:“我怕回去太晚,不好解释。” 宋璋不满足的将人抱紧:“这么早回什么?” “就说在外头待久了些,总之待会我送你回去就是。” “绝不叫别人瞧见。” 沈微慈便不多说了。 其实她明白多说也并没有多大意义,她与宋璋不同身份,顾忌不同,只能被宋璋紧紧按在他怀里。 宋璋这会儿身上不舒服,裤子脏了得要沐浴。 他起身看向沈微慈:“你等我会儿,我沐浴完了就送你回去。” 说着直接走向屏风内的浴桶。 沈微慈没想到宋璋在这儿还准备了浴桶,浴桶里还备着热水,瞧着是早准备好的。 他今日就打算这一遭。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身形消失在屏风后面,从床榻上站起来就要走。 只是她走到门口处又顿住步子,她现在好不容易给宋璋哄住,这一走不是功亏一篑了,又折返回床榻上坐着整理衣襟。 屏风后的宋璋自听见外头的脚步就开始屏息等着沈微慈的动作,好在她最后没走,他凉凉的眼神才松懈下来。 宋璋沐浴完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时,下身只穿了白裤,上头什么都没穿,沈微慈见了一愣,别过了头去。 宋璋见着沈微慈那害羞的侧脸,白净皮肤上摇晃的耳坠,还有那规规整整牙白色领子上的尖尖下巴,都让他心底一软。 他低笑一声,将手上的衣裳放到她手上:“给我穿衣。” 这话理直气壮的,好似她便应该给他穿。 沈微慈低头看着手上鲜红色张扬的圆领锦袍,挣扎了许久,还是站起来给宋璋穿衣。 男子的衣裳比起女子的衣裳要好穿许多,只是宋璋很高,阔肩窄腰,还要面对那棕色皮肤靠近过来的窘迫,沈微慈穿的很吃力。 宋璋弯着腰让沈微慈好穿一些,又一直低头看着沈微慈的动作。 她的动作很细致又很轻,手指碰在身上跟羽毛拂过似的。 那漂亮的眉目低垂着,还有那张刚刚被他吻过的唇畔,温香的呼吸撒在他胸膛上,都能叫他呼吸一滞。 虽说从小身边伺候他的人不少,唯有沈微慈给他穿衣时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就是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沈微慈弯腰给宋璋系好腰带,又去给他理了理衣襟,这才抬头看向他:“好了。” 宋璋瞧着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没忍住捧着她的脸,弯腰就吻在她额头上,唇边压制不住笑意。 他又去拿了斗篷要给沈微慈系上,沈微慈看着他笨手笨脚的动作,犹豫下开口:“我自己来吧。” 宋璋却坚持要为沈微慈系,系好了还贴心给人扯了扯。 沈微慈低头看了一眼宋璋系的斗篷,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没有不妥,她才放下心来。 宋璋又替沈微慈将斗篷上的帽子替她戴上,看着一圈狐狸毛下的小脸蛋儿还有几分的可爱,红红的鼻头和红红的眼眶,还有那总惹他注目的樱桃唇。 又没忍住弯腰吻了下她的唇畔。 第373章 这些天的不上不下,抓心挠肺全好了,牵着沈微慈的手就往下走。 他还怕沈微慈冷着了,揽着人肩膀在怀里不撒手。 沈微慈看宋璋动作越来越大胆没规矩,忙推在他胸膛上,小声道:“要是被人瞧见了不好。” 宋璋低头看沈微慈似害羞,也是,七月后才能娶她进来,她脸皮薄,重名声,他也顺着她松开了手。 他走在她面前,高大的身体为她挡风雪。 一路从小竹林后面的小路绕到后西院都没什么人,宋璋走一走停一停,一到了偏僻地方就要顿住来牵沈微慈的手,逗着人快生气才放过她。 快到了临春院门口,宋璋松开沈微慈的手,低头看她:“外头我答应你保持距离,但私下里你可是我的人了,你别忘了。” 沈微慈怔了下点头,又垂下脸要走。 宋璋舍不得,好不容易沈微慈能这么顺从的任由他亲抱,下回的机会还指不定什么时候。 他明天要陪皇帝去南山寺祈福五日,回来才能见人了。 他拉着沈微慈的手,夜色里的眸子熠熠:“再喊一声璋哥哥。” 沈微慈稍犹豫了下,声音很细:“璋哥哥。” 宋璋满足了,这才松了手让人走。 沈微慈松口气,忙提了裙摆往前,便见着院门口月灯正茫然的往她这边看过来。 在看清了沈微慈之后,连忙朝着她走过去又问:“我们怎么在这儿了?” 沈微慈瞧着月灯的样子应该是又被宋璋的人打晕了,她握紧她的手低声道:“你只说我们在父亲那儿呆的久了会就是。” 月灯明白过来,点点头。 宋璋站在夜色里,看着沈微慈的背影进了临春院才转身离开。 --- 又过几天,天气渐渐暖了,外头的大雪也消停些。 沈微慈坐在屋子里将梅花收集起来晒一会,打算做一些梅花酥饼送去各院子里尝尝。 从前自从外祖母来了之后,母亲病重,厨房的杂事便是她做了,时不时也会用现有的东西做些糕点给母亲尝尝。 沈微慈蹲在院子里细细挑选梅花,一声三妹妹叫她抬起头,接着就看到沈昭昭笑盈盈进来。 沈微慈看到沈昭昭进来,再看她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随即笑开站起来,她走过去问:“二姐姐来了,可要进去喝口茶?” 沈昭昭看了眼沈微慈脸上的笑,过去亲热的挽着沈微慈的胳膊道:“也好,我还没在三妹妹这儿喝过茶呢。” 月灯和禾夏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沈微慈眼神看向月灯:“快去将煮的银梅茶给二姐姐斟一杯。” 月灯反应过来,连忙去倒茶。 沈昭昭跟着沈微慈去西次间小几旁坐下,又接过旁边月灯递过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香气扑鼻,不由朝着沈微慈好奇的问:“这茶真香。” 沈微慈笑道:“这是用梅花和银花混着雪水煮的,再加一些松尖,裕阳不如京城上好的东西多,便捡些寻常东西,我还怕二姐姐喝不习惯。 第374章 ” 沈昭昭就笑道:“怎么会不习惯,下回我还来三妹妹这儿喝茶。” 沈微慈笑了下:“二姐姐随时来都有。” 沈昭昭环顾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又叫身边跟着的大丫头将手里的布匹拿来,送到沈微慈面前:“妹妹,之前是姐姐糊涂,总是针对妹妹,你没怪我吧?” “这些东西算是我的赔罪,往后你我是亲热的好姐妹,互相帮衬,你说是不是?” 沈微慈低眉看着沈昭昭推过来的布匹,鹅黄色的妆花缎,花色素净低调又亮眼,看起来便不菲。 她看向沈昭昭轻轻道:“我自来当二姐姐是好姐妹的,也从来没有觉得二姐姐针对我。” “料子我不能平白无故的收,二姐姐快拿回去吧。” 沈昭昭却强势的将布匹往沈微慈面前推,又道:“三妹妹不收,不就是不接受我的好意了?” 说着她失落道:“父亲总说我们都是一房姐妹要亲近,现在我主动示好,看来三妹妹还是不愿原谅我了。”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表情,又笑了下:“既然是二姐姐的心意,我只能收下了。” 说着沈微慈叫月灯来将布匹拿下去放好。 月灯在旁边听着沈昭昭的话简直惊掉下巴,有一瞬间都险些让她觉得面前的人不是沈昭昭,听到沈微慈的声音才如梦初醒,赶忙去拿料子到外面去。 一出去禾夏和燕儿都迎过来,看着月灯手上的妆花缎都觉得不可思议,反复的问:“这当真是二姑娘送的?” 月灯掐了掐燕儿和禾夏的胳膊:“真的真的,信了吧。” 这头沈昭昭见沈微慈收了东西,又对着沈微慈道:“昨儿祖母给我说今天给我们请了太医来看,要不我们现在一起去祖母那儿吧。” 沈微慈看了一眼沈昭昭,又含笑点点头:“好。” 两人一起站起来又往外头走。 沈昭昭的手始终挽在沈微慈的手腕上,贴着她含笑说话,像是两人的关系极亲近一般。 沈微慈自然不会信沈昭昭忽然就变成这样,她只配合她就是。 她不会相信一个人的性子会忽然转变,也不会相信前几天还满眼恨意的看着她,现在就对她这么亲近了。 路过石桥时,沈微慈还是忍不住身体紧绷着提防起来,生怕沈昭昭又来一回之前的戏码,好在她什么动作也没有。 到了慈安堂,沈老太太见着沈昭昭挽着沈微慈进来也是稍微讶异了下,随即笑起来:“看到你们两人亲近就好。” 沈昭昭松开沈微慈的手过去沈老太太身边,靠着她肩头道:“从前是孙女不懂事,祖母能不怪孙女了么?” 沈老太太捏了捏沈昭昭的脸,满脸慈爱的叹息:“你懂事就好,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祖母怎么会怪你呢。” 沈微慈眉眼淡淡的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 第375章 沈微慈在一旁安静坐着,看着沈老太太和沈昭昭坐在一起,脸上带着看不出任何破绽的笑意。 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之前是有些不对,你也别计较了,你们一个房里的,多走动才是的。” 沈微慈含笑:“我其实一直想与二姐姐亲近的,祖母放心罢。” 沈老太太这才欣慰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宫里的林医正过来,见着沈微慈坐在一边,下意识的就要作揖问好,又忽反应过来上头还有老太太,这才去给老太太问好。 沈老太太对林医正也客气,寒暄几句叫他给沈微慈和沈昭昭把脉。 林医正应下,就近给沈微慈先把脉。 把脉时厅堂里十分安静,沈老太太也紧紧看着林医正,等着林医正松手了才忙问:“怎么样了?” 林医正便道:“脉象上看仍旧有些寒气,但再调理调理也无大碍的。” 沈老太太就追问:“那对子嗣呢?” 林医正笑了下:“并无大碍。” 沈老太太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 接着林医正又给沈昭昭把脉,只是把了一会儿林医正的脸凝重,接着对沈老太太拱手道:“沈二姑娘的脉象轻而浮,寒症深重,恐子嗣艰难,要细心调养才是。” 沈老太太一愣,没想到现在换成是沈昭昭子嗣艰难了。 她忙问怎么办,林医正便说要温身补气,长久调养下也能养好。 沈老太太便赶紧叫身边婆子跟着去开药方。 沈昭昭听到林医正的话也惊了惊,眼眶一红就埋在沈老太太的怀里哭:“祖母……” 沈老太太心疼的抱着沈昭昭安慰:“没事的,祖母绝不会让你有事,一定会养好你的身子的。” 说着沈老太太又对着身边的贴身婆子道:“去我库房里将我那两只几十年的人参给昭昭送去,再燕窝,补血丸的,都送一些。” 常嬷嬷莫名看了沈微慈一眼,当初老太太知道沈微慈身子寒对子嗣不利时,老太太可一个东西没送,就落水时送了件斗篷。 可要论这些日子在跟前伺候的谁尽心,那也只有三姑娘了。 可她看着沈微慈淡淡关心看着沈昭昭的面容暗叹息了一声,太懂事的孩子总是最受委屈的,只希望老太太能对三姑娘也好些。 沈微慈听着沈昭昭哭的这么厉害,和沈老太太这么祖孙亲近,其实也不想留了,但走了又显得她无情,不走又插不上话,却也只能生生忍着。 好在门外沈彦礼带着韦相夷进来,沈彦礼见着沈昭昭哭,忙也去劝,沈微慈就借口有客来先退下去。 出了慈寿堂她松了口气,打算回去。 身后却传来一道喊声,回头看过去竟是韦相夷追了过来。 她看着韦相夷过来的身影,想他应该在老太太那儿拜见的,怎么又追她过来了。 韦相夷走到沈微慈面前,少年的眼睛格外清冽,年纪虽只比宋璋小了两岁,但眉目间疏朗干净,却是比宋璋澄澈多了。 只见他一过来熠熠神情便看着沈微慈,喊了声:“慈表妹。 第376章 ” 沈微慈想着他该是知道自己名字了,便笑了下,低声问:“表哥找我可有话么?” 韦相夷看着沈微慈含笑的眼睛,她虽是生了一双桃花眼,可眉眼温柔,说话轻轻柔柔,两道细眉如水墨山水,婉约湖畔杨柳,妩媚又温柔。 他头一遭见这么漂亮的人,也知道外头关于她的传言。 他知道沈昭昭的性子有些骄横,瞧着人这么柔弱,他回去还有些担心她。 又见人今日一身青绿衣裳,领口百花一如她一般恬静,不由心又砰砰跳起来。 他微微窘迫道:“刚才还未与表妹说话,就见表妹走了,又想起上回的棋局,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表妹再下棋。” 少年的皮肤白净,清隽且唇红齿白,一瞧就知是从小养尊处优又有教养的贵公子。 又见他耳根红透了,沈微慈也忍不住笑意蔓延开,实在瞧不出他是房里已有通房的人。 她也瞧的出李相夷许对自己有好感,只是这桩亲事她并不抱多大希望,便略微敷衍笑了下:“若有机会,再与表哥下棋便是。” 李相夷便忙道:“我今天来就是想来彦礼这儿借几本时论的,正好有空与表妹下棋。” 沈微慈瞧着人道:“听说你过了举人的,今年该春闱了,还是先春闱过了再说罢。” 李相夷眼里全是沈微慈的一颦一笑,见着沈微慈拒绝,窘迫的脸通红,又纳纳道:“也不要紧的。” 沈微慈瞧着韦相夷那脸颊都红了,想着该是从小读圣贤书,在书香世家里接受礼仪规矩,也说不定通房也是母亲安排的。 其实李相夷也可以作为她未来夫君人选,毕竟性子不错,书香世家也守规矩,只是与侯府的关系近了。 她也并不完全指望李相夷能来提亲,书香世家重脸面出身,她这样的庶女,可不一定能被他们瞧上,且李相夷看着也像是听家里话的。 她笑了笑,依旧委婉的拒绝:“表哥的春闱要紧,我不敢耽误了,眼看也才月余就要春闱,比起与表哥下棋,我更希望表哥金榜题名。” 这话说的李相夷痴了痴,他看向沈微慈,唇畔张了张也忘了说什么,脑子就响着她那句希望表哥金榜题名。 她是不是也对自己有好感。 韦相夷愣神半天,等反应过来时却见沈微慈已经转身走了,他又恼恨起自己刚才竟然忘了说话。 他看了看沈微慈的背影,袅娜生姿,又呆了呆。 月灯跟在沈微慈的身边,回头看了一眼,又看向沈微慈,忍不住捂唇笑:“姑娘,他还在看你呢。” “他是不是喜欢上姑娘了?瞧着挺清秀的,家世也清正。” 沈微慈低眉,也没开口,只越过落下的一瓣梅花,消失在韦相夷的目光中。 院子里,沈微慈蹲在院墙边,瞧着墙角边几株半枯的牡丹,就想着能不能救活了,毕竟快开春了,到时候开了花也好看。 她叫禾夏拿了铲子来,自己去松土。 第377章 她养花卉很在行,当初在裕阳的院子里,从山上采的药材和兰花,都种在院子里,方便熬药做药的时候用。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道:“我怎么瞧着二姑娘跟变了个人似的?” 沈微慈目光落在花上,淡淡道:“应该是二夫人走前与她说了什么,不然她的性子不会转变这么快。” “再等等看吧。” 月灯点点头又笑:“今儿可算是吐了口恶气,她害姑娘,结果自己反被害了,罪有应得。” 沈微慈顿下动作,看向月灯道:“你去将今天她送的布匹打开来看看,再剪一小块布给邢先生闻闻,回来再告诉我。” 月灯焕然大悟:“我就觉得她肯定不安好心,我这就去。” 身边的月灯走了,沈微慈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天色,禾夏过来道:“姑娘,这几天正冷呢,奴婢来吧。” 沈微慈摇头:“很快就好了。” 宋璋回来的那天,正好是大老爷生辰。 大老爷性子低调,本是不大办的,他在朝中人缘不错,却不爱结交,可过来祝贺的人就不少,多看的是慧敏郡主和宋璋的脸面。 来祝贺跟随的女眷们从北门直接进的内院,在老太太的堂屋前一起坐着,又去了花厅看流水席。 沈微慈坐在其中,时不时就有贵妇人往她身上打量,打听到她身份时,都难免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建安侯府二房的事,现在也没消下去,都知道是怎么个事。 但看沈微慈一脸娴静,妩媚之姿却衣着素净,婉婉动人,且规矩仪容都好,十分标致,若是不是先知道,端是看不出来是庶女的,便有妇人过来找她搭话。 问的无非是在二房的日子好不好,平日里做些什么,看什么书,这些寻常问题。 因着沈老太太和交好的老夫人在慈寿堂,三夫人也陪着,那问的问题很直白了,就差问沈微慈在侯府里受了什么虐待。 沈微慈眼里含着端庄的淡笑,细细声音格外动听:“我在侯府里一切都好的。” 她自然不能再外说侯府不好,但简单一句话,也得让人们猜去。 年轻姑娘们瞧着沈微慈生的好看,皮肤又好,一身装扮分外雅致,也凑过来问她打扮,哪处的妆粉。 坐在花厅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妇人和未出阁的女子,沈微慈坐在年轻姑娘间,温温柔柔十分出挑,便有妇人向坐在主位的慧敏郡主打听沈微慈的事情来。 慧敏郡主常与这些贵妇人来往,便从这些话里听出什么味道来。 她对沈微慈的印象还算是好的,人也聪明通透,上回叫她来一点拨便明白了,顺手为她寻们好亲也不是不行。 她只笑着对坐在身边的常荣伯爵府的李夫人道:“打听可以,可我这侄女虽是庶出,但才情容貌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可不会嫁与人做妾。” 那李夫人听了对慧敏郡主忙笑道:“郡主娘娘都夸的人那自然是极好的。” “刚才我瞧着三姑娘谈吐从容,有礼规矩,今儿还特意做了梅花糕来给我们尝,我也尝了块,味道极好的。 第378章 ” “我家景和那个不着落的,正好也需得个人来管管,我瞧着三姑娘就不错。” “三姑娘容色好,外头哪个姑娘比的上?再又是贤惠的性子,说不定真能管下来。” 李夫人对沈微慈落下好印象也还有刚才她在路上往花厅去时,结果没小心绊了石头摔了,恰被沈微慈撞见了。 沈微慈虽是侯府姑娘,却是细心,当即叫了丫头来去路口守着别叫旁人来瞧了,还过来扶起她,为她拂了裙上的尘土,引着她去花厅。 路上两人说话,温和又低调,性子十分讨人喜欢。 慧敏郡主淡笑,常荣伯爵府的世子出了名儿的耍家,父亲还是翰林德高望重的学士,门生学生无数,儿子却不擅读书,常喝花酒,成天与一帮子京城二世祖混在一起。 但要说品行不好,却是个见义勇为的,曾经还为一个被老鸨打骂的青楼赎身,放人家回乡,经商也颇有头脑,开的万春坊酒楼花样百出风生水起,又擅结交专营,半个京城都有他认识的人。 且他这样的人,后宅只有两房通房,在纨绔中倒还算好的。 慧敏郡主倒是觉得不错,便对李夫人道:“你既有此意,且好生想好再告诉我,我回头说给老太太听听,我这儿可不兴反悔的事儿。” 那李夫人便笑:“哪敢在郡主娘娘跟前儿反悔,等过两天我要带我家那个来侯府找郡主娘娘和老太太说话,顺便见见,成不成的后头再说,您说如何?” 慧敏郡主笑了下:“也行,你下帖子就是。” 李夫人听了这话笑,回头又见沈微慈安静含笑说话的模样,那手指规规矩矩的放在膝上,正与旁边的姑娘对词牌,正好听到她那句:砧声急,客里易销魂。 便是一股落寞思乡情,便知这姑娘良善,不是个浮躁的。 愈加满意。 旁边有人问慧敏郡主:“怎么今儿不见沈二夫人和二姑娘?” 慧敏郡主只笑笑不语。 众人也是神情莫测。 花厅里的流水席散后,年轻姑娘们有的去赏梅,有的去下棋,有的围在暖房里说话。 倒是沈昭昭忽然又出来了,对着花厅里的人一一打了招呼,又亲亲热热的挽着沈微慈说话,倒让众人又一阵错愕。 沈昭昭容色憔悴了许多,脸上即便压了厚厚一层妆粉,也挡不住那眼底的青黑,与从前的容光焕发如同两人。 沈微慈被新认识的几个姑娘拉着去后园子里赏梅,她本不愿动的,偏沈昭昭说也一起去,沈明秋也说好,便一起走了。 梅林深处有个石桌,宋璋和沈思文正坐在那里下棋,沈微慈下意识想躲开,又看宋璋看过来,忙侧头与沈明秋说话。 倒是一起的见着那两人笑着围过去,沈昭昭拉着沈微慈:“我们也去看看。” 宋璋本是天之骄子,京城女子多爱慕,好不容易撞见了自然上前搭话。 沈昭昭看了眼沈微慈,淡笑:“三妹妹应与二堂兄关系要好的,怎么不上去说话?” 沈微慈看向沈昭昭,笑了下:“我与二堂兄其实一直算不得熟悉,二姐姐与二堂兄或许还比我熟络些。” 沈昭昭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即淡笑抿唇。 第379章 沈思文没想到忽然来了这么多女子,他和宋璋本是在前头应酬的忙了,这才散了席到这儿内院求个清净,这处梅林深处想应该没人来的,竟也恰好碰上了。 又瞧见身边浓淡脂粉站在一侧,含羞带怯说话,便知宋璋才是那招蜂引蝶的。 再看宋璋,脸色始终淡淡,眼神却往旁边看,又见他站起来走去沈微慈身边,就一阵若有所思。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见着她发上落了两片梅花,暗暗觉得好看,又看着沈明秋问:“怎么到这儿了?” 沈明秋笑道:“不知不觉走深了。” 宋璋点点头,低头又看向沈微慈,见她今日一身蓝花素净妆花缎,唇上点了胭脂,鬓发间的首饰多了两样,耳边也坠上了对玉白坠子。 他视线往下,就是手上差了个镯子。 再看她脸颊低垂,眉目如画,微微偏着头,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不由一笑,又回头叫沈思文往前院去。 说罢他也没再理会这里,留下一盘残棋,同沈思文一起离开。 在场女子都不由看向宋璋背影,背挺如松,颀长高大,刚才那一低笑,将他冷酷面容柔和了些,便是高华矜贵的如玉郎君。 有人道:“听宫里传消息说等过了春,宋世子便要与五公主大婚了。” 一人问:“当真?” 那人便道:“总之我家有人与贵妃娘娘交好,贵妃娘娘说的。” 沈微慈听了两句,伸手接了朵梅花在手心。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女眷基本送走了,沈微慈陪了一天累的不行,再往回走时,又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宋璋拉到了芭蕉叶下。 月灯早见怪不怪,也得了姑娘吩咐,不等鸣鹤说话,她后退一步,便说道:“你仔细看着其他人,别看我。” 鸣鹤抱剑挑眉,倒觉得这小丫头有些意思。 这头沈微慈一被宋璋拉到芭蕉叶下就被他挑起下巴就吻下去,他手指抚摸她滑腻的脸颊,黑眸里都是雪消融的柔软,声音低沉:“六七日没见我,想我没有?” 沈微慈被宋璋紧紧揽在怀中,看他这些放浪形骸的做派也不想挣扎。 况且都到如此地步,挣扎也没用了。 她沉默的顺从点头。 宋璋瞧人这么乖顺,眼热了下,他在青城山上尽想着她,奈何路上积雪,回来的晚些了。 他又低笑一声,捧着她的脸:“今儿在外头便装作与我不熟,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这么怕让人知晓我们的关系?” 沈微慈倒没想他计较这个,低声道:“我只是不想给二堂兄惹麻烦。” 宋璋挑眉,捏了捏沈微慈的脸:“你倒是每回都会说话,什么叫给我惹麻烦?” “爷会在意这点子事?你怕是怕跟我沾上关系,碍着你议亲了?” 脸颊被宋璋捏的有点疼,她低头别过眼去摇头:“二堂兄总误会我。” 宋璋现在是爱极了沈微慈现在的样子的,恨不得蹂躏在怀里好好疼她。 他修长手指按在她后腰上:“乖乖等着七月爷娶你,别生其他心思,给爷安分些。 第380章 ” 宋璋的手指已沿着她的腰往下滑,落在她臀上,又轻轻拍了拍。 沈微慈脸颊一白,受不住他这些动作,想要起身推开他的手,外头却传来鸣鹤的声音:“问三夫人安。” 沈微慈心头一顿,这处芭蕉叶也只能将人挡个七七八八,根本挡不住人,不由紧紧拽着宋璋的衣襟。 宋璋低头一看,自己衣襟都被这白嫩嫩的手给拽皱了,又看人吓的脸白,笑了下将人按在怀里转了身。 王氏见着鸣鹤一个人站在这里还又几分奇怪,他平日里几乎跟在宋璋身后形影不离的,便顺口问了句:“二爷呢?” 鸣鹤笑:“二爷有事在忙,我在这儿等着。” 王氏便没再说话,再往前走几步,便见着旁边芭蕉树旁边排排站了三四个人,挡在路边也不知道做什么的,就又走了。 沈微慈听见王氏远去的脚步声心里松口气,推开宋璋要走。 宋璋拉着人不满:“这才多久会儿?” 沈微慈白着脸:“我怕再有人来。” 宋璋便低头咬在沈微慈耳畔上:“晚上还是对月居,我等你。” “听说你还做了梅花酥了,我也要尝的。” 沈微慈听罢心里一慌,那地方她不想再去第二回。 她低下眉,有些为难道:“这些日子有些头疼,夜里雪大,吹了更疼了。” 宋璋听罢忙弯腰捧着沈微慈的脸瞧她,眼里关心:“怎么好端端又头疼了?” “林医正说你寒疾好了些,难道他又乱诊的。” “隔些日子我给你找玉林先生来,他隐居在山上,但医术了得,得让他来给你治全了。” “宫里养的那些也不中用。” 沈微慈忙拉着宋璋的袖子道:“也不是林医正乱诊的,我的寒症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好的没那么快,慢慢调理就是,不能怪他。” 宋璋按着人在怀里叹息:“上回你落水拖着了,怪我没早些回来,你这身子这么弱,也受不住的,是该多养养。” “这些日仍旧冷,夜里你别来,我来找你就是。” “顺便再给你送些雪花炭,我摸你手总是凉的,别省那几个碳,缺了我再给你送就是,你一天到晚的烧也烧的住。” 沈微慈却忙抬起眼看向宋璋:“三哥哥叫人看着我院子的,二堂兄别来。” 宋璋淡笑:“我还不知道他的人在?他的人早走了,要不是怕打草惊蛇,我早收拾了去。” 沈微慈心里忐忑,她明白这般关系再下去,早晚要出事。 只有真的定亲了,慧敏郡主再做主,宋璋总不至于再这样的。 她宁愿做小户的正妻,也不可能做宋璋的侧室的。 况且那位五公主听着也不像是脾气好的,又有慧敏郡主的敲打,她也不可能一辈子靠着宋璋的这一时喜欢活着。 因为喜欢从来不能长久,只有嫡妻的身份能让她安稳。 她压着心里的忐忑,又道:“夜里头疼,我想早些睡。” 宋璋只恨不得将人掐进身子里,紧紧抱着人拍了拍沈微慈后背:“你睡你的,我只瞧瞧你,好几日没见了,爷想你的厉害。 第381章 ” 再没理由拒绝下去的,沈微慈只好犹豫着点头,松开宋璋的袖子又要走。 宋璋连人都没抱热乎,自然是舍不得,可又看沈微慈一脸疲惫,想她今日陪在后院的定然累了,也没缠她了。 却拉着人又低头吻了一口才放过了人。 夜里沈微慈梳洗完叫丫头早些回后面的廊房睡去,又恹恹的撑在八宝图案的大迎枕上看着坐在床前的月灯,声音很细:“我明白你要问什么。” “但你只当作不真便是了。” 月灯欲言又止的,顿了顿又没说话了。 其实她觉得宋二爷人其实也不错,还帮了姑娘好几回的,就是看起来有点凶了而已。 沈微慈又问了问时辰,其实也不晚,就打发了月灯也去睡。 宋璋来的时候快子时了,他看着床头上放着的一叠糕点,闻着一股清香,又看了看沈微慈侧身睡过去迷迷糊糊的背影,不由笑了笑。 他坐在床边,拿了一块尝了尝,不甜不腻,味道也极好。 吃完了一块他又弯腰去看人,人一张小脸儿埋在被子里,似乎睡沉了。 他没忍心打搅她,只是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捏着人软的不像话的手指把玩了好一阵才走了。 沈微慈自宋璋走后才睁开眼,她吐出一口气失神了一会儿,又才闭上眼睛。 又过两天,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的时候,难得见到慧敏郡主也在,忙一一问安。 又看站在慧敏郡主身边温婉的女子,便是上回说要给宋璋做侧室的女子,她也问了一声姐姐好。 郑容锦笑着过来拉着沈微慈一起去位置上坐下,笑道:“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沈微慈一愣,又忙问道:“说我什么?” 上头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笑道:“常荣伯爵府的李夫人瞧上你,明儿过来说话,正好让你同李世子看一眼。” “常荣伯爵府的可不简单,李大人是朝廷老臣,又受器重,还教导过三皇子四皇子的,学生更是多,你要嫁进去,多的是风光。” 沈微慈没想她的婚事来的这么快,又回想那日荣安伯爵府的李夫人,实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但伯爵府的李夫人,怎么会忽然瞧上她了。 这些世家夫人不是最看重门第了么,她也从没指望能嫁进世家中。 她小声问:“那李世子人如何?” 慧敏郡主便道:“见了再说吧,隔着垂帘看一眼,说两句话。” 沈微慈心里便稍微有些忐忑。 到了第二日,沈微慈站在沈老太太的身后,慧敏郡主也在的,看着一锦衣华服的贵妇人进来。 那便是李夫人了。 只见李夫人一进来便笑着同沈老太太和慧敏郡主问候,看起来十分大方和气。 沈微慈这才想起这位李夫人是那日摔了的人,后头在席上时,这位李夫人还拉着她问了好些话,一些喜好什么的。 不过那日找她搭话的人多,也就忘了这遭。 视线再往前,又见着李夫人身后跟着一位玉冠束发的白衣公子,身子欣长,跟着母亲坐下后好似同宋璋一般没什么规矩,懒洋洋的倒在椅背上瘫坐着,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水,吹了吹就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根本就没将视线往上头看。 第382章 还什么瞧不出来的,八成是被母亲逼着来的。 沈微慈也未多看那模样,但心却提起来,若是这般不着调的男子,且对方也无意,她是不愿嫁的,却怕沈老太太只看重对方家世了。 这也本是自私的沈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 沈微慈弯腰朝着沈老太太告辞,说是头晕,沈老太太想沈微慈做事一向淡定沉稳,不会这个时候说头晕,便让她回去了。 沈微慈低眉退出去时,李景和这才抬起眼皮往沈微慈身上看了一眼。 来的时候母亲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难不成比他酒楼里的玉娘还美? 这一瞧却只打眼瞧了个莹润白净的侧脸,和那翩翩而过的衣摆,他心里一动,再瞧时人已经出去了。 李夫人见沈微慈出去,只当姑娘家不好意思,与沈老太太和慧敏郡主闲话拉起家常,又问了些沈微慈的事。 等出了侯府,她在马车里问自己儿子:“如何?” 李景和依旧一脸玩世不恭:“寻常姿色。” 说着他看向母亲:“这就是母亲给我找的亲?不声不响的,生的也一般,要母亲让我娶她,我宁愿娶王尚书家的孙女去。” “再说她还只是个庶女,我好歹也是世子,娶个庶女回来不叫人笑话?” 王尚书家的孙女出了名儿的骄纵泼辣,娶回来只怕更鸡犬不宁。 李夫人气得头疼,天仙貌的人竟被他说成是寻常,也不知他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给他说了好几门亲都瞧不上,每回都这般吊儿郎当的,哪个姑娘能瞧上他? 她这做母亲的都瞧不上。 她冷笑:“我可不管你答不答应。” “只要侯府的答应,这门亲便定了。” 这头沈老太太看向慧敏郡主:“要是李家有意的话,我觉得倒是可行。” 慧敏郡主笑了下:“母亲不若也问问三姑娘的意思。” 沈老太太便顿住道:“哪需要她拿主意。” 慧敏郡主看向沈老太太:“母亲这话过了,问问三姑娘意思,总好过稀里糊涂嫁过去日子过得不好不是?” “要是三姑娘愿意,这门亲我来做个中间人,做主将这亲事办成了。” 沈老太太皱眉看向慧敏郡主:“你对微慈怎么这么上心了?” 慧敏郡主说话亦直白:“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身边没个疼她的长辈,我瞧着那孩子心里喜欢,给她做主挑门亲事不难。” “况且那孩子还给我送了个香囊,在我面前磕了头,一个侯府里的,我帮帮她又如何。” 说着慧敏郡主淡淡目光看向沈老太太:“再说了,我听说三姑娘这些日子日日去您那儿孝敬,又去厨房给您煲汤,又揉肩诵经的,难道您不疼那孩子?” “之前弟妹那么害她,差点让人丢了命去,真真是可怜,二姑娘还有父亲和她大哥,老太太也送那么多东西过去,三姑娘说是都没人去看过,我不可怜谁可怜呢。” 这话说的沈老太太面色一僵,慧敏郡主这话里话外的说她不慈,她怎么听不出来。 自己这个后来的儿媳那全是一番高高在上的郡主做派,自己在她面前都觉矮一头,说话没句贴心的。 根本不会讲究个规矩,全凭着性情,自己那儿子偏喜欢的不行。 她脸色沉下来:“慈丫头也是我孙女,我怎么不疼的,这婚事问她主意也好,免得后头人人又来怪我。” 说着沈老太太站起来,看了眼慧敏郡主:“你也别陪我这老婆子说话了,你忙去吧。” 慧敏郡主本也不想留,带着人走了。 第383章 这事过了两天,宋璋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这天下午沈微慈正坐在小院里摆弄那几株有些生机的杜丹和菊花,一转头就见宋璋脸色阴沉的进来,拉着她就往里头走。 临春院的丫头对宋璋过来并不奇怪,但也不敢往外头说,毕竟临春院出了事,一个院子里都遭殃,况且还是二爷的事,谁敢乱嚼舌根子。 更不敢乱猜。 沈微慈莫名其妙被宋璋拽进去,还不等开口就听宋璋低怒的声音:“你又不老实了?” 沈微慈一愣,抬头看向宋璋阴沉的脸:“二堂兄说的何事?” 宋璋冷笑:“何事?” “你当侯府的没我的人?” 沈微慈忽然明白了,朝着宋璋低声的问:“二堂兄说的可是常荣伯爵府的事?” 宋璋气的咬牙,低头凑近沈微慈:“不然还能什么事?你倒是真真不安分,你在都是女眷的内院内,又是怎么和李景和勾搭上的?” 沈微慈看宋璋这般生气,转身去倒了茶送去宋璋面前:“这事本不是我意愿,前两天李夫人的确带着李世子来了的,可我站不过一刻就走了。” “后头老太太问我意愿,我给老太太说了不愿的,老太太也没说什么。” 宋璋阴沉的脸色这才缓了些,接过沈微慈递过来的茶,草草饮了一口又放到桌上,拉着沈微慈在自己怀里坐下,紧紧揽着她的腰肢道:“你拒了便好,不然我也会去找李景和,叫他没这胆子娶你。” 沈微慈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凉,这回的亲事她不满意,可往后有满意的亲事又被宋璋知道了怎么办。 要在他眼皮底下酝酿亲事也只能暗地里来。 其实沈微慈想好了,在这回春闱的进士中选一个家境一般的,也名次不那么好的,跟着他去指派的地方也好,再求慧敏郡主私底下帮她瞒着便是。 慧敏郡主本就不希望自己和宋璋有瓜葛,这回的事也愿意帮她,肯定会再帮她的。 她安安静静坐在宋璋怀里,听了宋璋的话不知该怎么回他,只心神不宁嗯了一声。 宋璋又捏着沈微慈的手,瞧见那指尖上的泥皱眉:“外头没下雪,风可不小。” “你不是闹着头疼么,又跑出去做这些,院子里的丫头留着好看的?” 沈微慈别过脸去,低低的开口:“春日快到了,想院子里有些颜色些。” 宋璋瞧着沈微慈那别过脸去的温柔侧脸便讽刺:“这么个破院子有颜色又能好看多少?往后你跟了我,也不住这儿了,院子我让人布置着的,就在我私邸院子旁边儿,比我的院子还大,什么草木种不下。” “国公府院子我也给你安排好了,不会委屈了你。” 沈微慈一愣下又下意识开口:“这样不合礼制,往后二堂兄正妻见了容不得我的。” 宋璋冷哼:“这是爷疼你,可不管别人的意思,正妻早着呢,娶不娶的不好说,你担心什么。” “万一爷后头抬你做正妻呢?” 第384章 沈微慈便默不作声了。 宋璋看人一直别这脸,不满的捏着人下巴转过来,低头凑过去,凤眼看着她莹润光滑的脸庞和那一双烟雨柔和的眼眸:“怎么总不看我?” “害羞还是觉得我不好看?” 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总有些心虚,况且那黑眸里侵略十足,看一个人就要看到心里去,直让她受不住。 她道:“二堂兄好看的,只是我不好总盯着二堂兄看。” 这话稍微取悦了宋璋,他掐着人腰又往怀里按了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后你成了我的人,也不看我?” 说着他又挑起沈微慈的下巴:“明儿我给你院子里送些花儿来,金丝海棠,醉西施,玉壶春,你爱打理便打理,少出院子也好,身子养好才是。” 沈微慈忙按在宋璋的手上:“我知道二堂兄心意的,只是我院子里四妹妹和二姐姐也会过来小坐,那些花名贵,难免问起总不好解释的。” 宋璋便挑眉:“你便说我母亲送你的就是,她们可不敢去我母亲面前问。” 沈微慈垂下眼帘,生疏的伸手环在宋璋的腰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细细的开口:“我知道二堂兄心里念着我的,不忍我委屈。” “可现在我总想小心一些,免得有流言出来,我胆子小,二堂兄体谅我些吧。‘” 这还是沈微慈第一回主动抱他,宋璋的身体却情不自禁的紧绷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又觉得骨头都要软了。 他将沈微慈紧紧按在怀里:“听你的,都听你的。” 说着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下她额头,眸子深深看着她:“只要你心里真有我,我什么不听你的呢?”。 临走前宋璋又从怀里将一只成色极好青玉浮雕镯子戴在沈微慈手上:“这个不许褪下来,我昨日送来的补品药丸,你也叫厨房的给你熬了吃了。” “你瞧瞧你这身子,单手都能将你扛起来,风吹来就要跑了似的,还不养着。” 其实宋璋这些日与沈微慈亲近了才发现,她不过是瞧着柔弱了些,可捏在手里却软嘟嘟的,她骨骼纤细,显得人小,但身上肉也是不少的。 这么说不过要她紧着身子,别日日想着往外头跑被风吹了又头疼。 沈微慈盼着宋璋快些走,很听话的点头。 她院子里还有丫头,他待的久了,心里总是难受。 宋璋见沈微慈听话,这才走了。 近日的盐稅案他随着大理寺的抄家拿人,这空档还是抽出来的。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又低头看向手上的镯子,还是没有退下。 隔了一阵她掀开帘子出去,站在廊下,一抬头又看到沈昭昭笑盈盈正站在临春院门口,心里就是一跳。 宋璋的院子隔这里老远,说是路过这里有些牵强,她不知道沈昭昭看见宋璋没有。 她笑着迎过去:“二姐姐怎么现在还来我这儿?” 沈昭昭目光掠过沈微慈的鬓发打扮,笑了笑:“下午去梅林走走,想着离妹妹的院子不远,就来妹妹这儿坐坐。 第385章 ” 沈微慈忙邀沈昭昭进去内室去。 月灯又吩咐着禾夏去将茶热一下端过去。 沈微慈与沈昭昭坐在内室,脚下放着火盆,沈微慈在月灯端来的铜盆里洗手,又对沈昭昭笑道:“刚才在弄院子里的牡丹,正好弄完了。” 沈昭昭看着那铜盆里微微脏了的水,脸上淡笑:”我听说常荣伯爵府的打算来向妹妹提亲?” 沈微慈笑:“说是李夫人有这意思,上回来看了一眼,后头老太太也没和我提了。” 沈昭昭唇边勾起笑:“妹妹当真是走哪儿都让人喜欢。” 沈微慈一顿,接过禾夏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又看向沈昭昭道:“我自然没有姐姐讨人喜欢的。” “老太太总说让我跟着姐姐学规矩才艺,我自来笨的,赶不上姐姐。” 沈昭昭听了这话脸色淡淡,又看了一圈沈微慈的屋子,简单素净,桌上也只放着寻常墨宝,连个好看点的花瓶盆景也没有。 那四时屏风都旧了褪色,没件像样的家具。 她忽想起母亲叮嘱她的话,沉住气,要学沈微慈那般学会做表面功夫。 她便是吃亏在太过意气用事了,难怪事事被沈微慈踩着。 两家伯爵府的都有意求娶她,往后她要是露面再多些,指不定嫁的比她还好。 她伸手拉着沈微慈的手叹息:“今儿来见着妹妹屋子着实简陋了些,我明日就去请了父亲和祖母答应,给妹妹这儿送些好的家具布置来,再给妹妹拨两个丫头,也全是我这做姐姐的对妹妹的上心。” 说着沈昭昭又叫身边丫头将一个盒子给沈微慈递过去:“这是祖母送来我房里的,祖母给了我两个,我给妹妹送一个过来,也是请示了祖母的,妹妹收下就是。” 沈微慈看着送到手边的盒子,沈昭昭又说是请示了祖母的,便对着沈昭昭道:“二姐姐还病着却挂心我,这人参我不敢要的。” 沈昭昭推回去,亲热的对她笑:“什么敢不敢的,我们一房的姐妹,不比三房的要来的亲近?” “之前我做了错事,妹妹别怪我,往后我们便是好姐妹。” “再我五月便要嫁人了,这些日子我们要好些,祖母和父亲也高兴不是?” 沈微慈目光掠过沈昭昭身边的一个婆子,她记得那是常跟在文氏身边的,看来沈昭昭这些日子也没少得点拨,不像从前那般藏不住情绪,又字字句句拿老太太和父亲出来,比起以前的确不好对付。 沈昭昭这么说了,沈微慈也只得顺势收下,又道了谢。 沈昭昭又拉着沈微慈笑吟吟道:“再过不久就是花朝节了,到时候妹妹陪我一起去吧。” 沈微慈问:“在哪儿办花朝节?” 沈昭昭笑:“这后头再说。” “我只提前知会你一声,办的人家不少,看去哪儿的。” —- 沈昭昭的效率倒是十足的快。 昨儿才说要送家具和丫头来,第二天上午就送来了。 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忙碌搬东西的小厮,禾夏和燕儿在旁边瞧着,时不时指挥一下让他们别碰着东西,别踏坏了院子里的花。 第386章 她又看向两个十分规矩的跪在她面前的丫头。 两个丫头很面生,沈昭昭身边从未见过。 只见她们跪在沈微慈的面前就磕头,又一一介绍自己。 一个丫头叫紫书,一个丫头叫问春。 月灯叉着腰,十分不高兴:“谁叫你们来的?这儿可不差丫头。” 其中一个叫问春的丫头便磕头道:“我们是二姑娘问了老太太,老太太让我们来的。” 沈微慈端着袖子,低头看着她们,低声问:“从前在哪个院子伺候?” 问春就道:“奴婢和紫书是管家新买的丫头。” 沈微慈淡淡笑了下,沈昭昭为了不叫她怀疑,也是下了心思的。 这两个丫头是老太太应了的,她不能推。 她笑着弯腰将两个丫头扶起来:“我这院子里的规矩简单,做好手头上的事就好了,后头禾夏和月灯会交代你们做什么的。” “只要你们不惹事,我自然好好对你们。” 那两个丫头就又跪下来磕头。 等那些搬东西的小厮都走了,沈微慈进去看了一眼,新送了一架屏风,一个大花瓶,和一盆迎春松,还有一个鸭宝香炉。 还将她原先的椅子换成了梨花木的玫瑰椅,和一个半人高的莲花铜灯座。 这些东西沈微慈没法子拒绝,她还要笑盈盈的接受。 不然拒绝了便是不想姐妹和睦,沈昭昭一个告状,自己在老太太那儿好不容易累下的一丝好感又烟消云散。 她不是沈昭昭,自小生活在侯府里,身边的人自然而然的疼她。 而她却是要讨的。 沈微慈歪在贵妃榻上,撑着头饮热茶,茶屋升腾,将她的脸颊漫在迷雾中。 窗外的光线正好照进来,在冷冬里带来了一丝的暖。 沈微慈捂紧了手上的手炉。 月灯一个人伺候在沈微慈身边,这时候才问:“姑娘这些东西能放心用?” 沈微慈扫了一眼,低声道:“我听说大宅里妇人之间的阴私手段很多,比如将木头沉在凉药里,或是其他什么毒药中,一般发觉不出来,日日闻着身子就每况愈下。” 月灯吓了一跳:“二姑娘该不会也用了这些手段吧。” “我瞧着她忽然变成这样,心里有些害怕。” “她要是还如从前那样盛气凌人的……” 话说到一半,手被忽然被沈微慈按住,她一愣,看着沈微慈的目光,再看见窗下时不时凑近的黑影时吓了一跳。 她看向沈微慈,用两人能听到声音问:“她在偷听?” 沈微慈低声道:“你去看看。” 月灯就赶紧去一把将窗户打开,就见着紫书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是没鬼,也不会吓成这样。 她厉声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紫书便战战兢兢道:“奴婢想着擦擦窗。” 月灯气的要骂人,身后却传来沈微慈低低的声音:“月灯,别吓着人了,勤快些是好事。” 月灯生生忍着火气关窗回来,又听到沈微慈很淡的声音:“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第387章 下午时沈微慈叫月灯和禾夏将沈昭昭送来的所有东西都仔仔细细的看一遍,瞧了一下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沈微慈站在那屏风前面,看着上头的仕女观宝图,绣工精美,红木上点漆,一瞧就知道价值不菲。 她伸手抚在画上,看了看手指,又拿到鼻端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 沈昭昭送的这些东西她不好都不用,要是她去老太太或父亲那儿委屈的说一句,倒成了她不愿姐妹和睦了。 她想着瓷器铜器不好入药,倒还能先放放,唯有这扇屏风她拿不准。 叫月灯拿了匕首来,她用碗接着从上头刮了些木屑在碗里,又加了水泡着,接着又叫外间伺候的紫书和问春进来将屏风搬到后廊房去。 两个丫头倒是勤快,也没有问,十分麻利的就搬了。 那把玫瑰椅沈微慈也叫月灯拿去杂房收起来。 没一会儿沈明秋过来找沈微慈说话,两人坐在窗下的罗汉椅上桌下,沈明秋就看着沈微房里新置的摆设问:“这些东西怎么前两天没有?” 沈微慈饮了口热茶,捂紧手上的手炉,在窗下的脸庞细腻白净,眼里始终含笑:“二姐姐拿来的。” 沈明秋一愣,看向沈微慈:“我不知三姐姐和二姐姐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沈微慈苦笑:“是二姐姐与我的关系忽然要好了。” 沈明秋便道:“我觉得姐姐小心些,沈昭昭怎么可能忽然转变性子,说不定心里憋着坏水呢。” 沈微慈晓笑了下:“不管她有什么心思,我会防着的。” 沈明秋点头,又问起上回常荣伯爵府上门的事情,沈微慈倒没瞒着她,这事总归已是不成了。 沈明秋听罢低声道:“其实常荣伯爵府比起毅勇伯爵府的更显赫些,听说李大人在朝中很是德高望重,王侍郎也是他学生。” “那李景和是李学士的老来子,还是独子,虽说行事不羁了些,可也没做过出格的事。” “听说李学士还是疼这个儿子的,李夫人也是个挑拣的,能瞧上你也是对你满意,你要是嫁过去,将来李家的家业还不是要落在李景和手上,那可是不一样的富贵。” 沈微慈苦笑:“一来那李景和对我无意,我嫁过去他也不见得对我多好,二来他是独子,应是从小娇惯,且又喜留恋花柳,红尘粉客不少,他不喜读书,也未有规矩束缚,将来后宅只怕不好打理。” “我虽嫁过去是正妻,可宠妾灭妻这样的事,对于一个没有规矩束缚的人来说,恐怕也是做得出来的。” “李学士虽是读书人,严以律己,可儿子这般也是疼爱他,一个备受疼爱的人,容不得人忤逆,我身后也没有背景撑腰,他并不是我良人。” 沈明秋听了沈微慈这一番话,竟也觉得句句在理。 对于自小没有规矩人,长大了能有什么规矩,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全凭喜好。 她看着沈微慈,唇红齿白,眉目婉婉,柔软眼眸看着她,春风化雨,说起话来格外舒适。 第388章 她笑:“也是你说的这个理,有规矩的人家才有束缚。” 沈明秋走后,沈微慈站在廊下看着麻利打扫院落的紫书和问春,她们被月灯安排成了三等丫头,平日里不许进内屋,只能在外间伺候。 两人做事细致,挑不出毛病。 她又回了屋子,坐在案前深思,要是宋璋又过来,难保这两个丫头不给沈昭昭说,又被捏了一桩把柄。 — 早上沈微慈将院落里凌霄花的架子搭好了,月灯将碗拿来给沈微慈问:“这里头的米泡了一天了,姑娘拿来做什么?” 沈微慈让月灯端高凳来,让她将碗放在院墙上头。 月灯依言做了,却忍不住问为什么。 沈微慈只是笑了下:“天气快暖了,多引几只喜鹊来而已。” 月灯似懂非懂的点头。 因着沈老太太的咳嗽好了,这两天沈微慈也未再去厨房给沈老太太熬汤,稍收拾了就往老太太那儿去。 去的时候半路碰上了沈昭昭,两人便一起了。 去了后沈老太太还可惜的牵着沈微慈的手道:“常荣伯爵府的能瞧上你,你其实是有造化的。” “那李学士多少人想要攀交,倒是可惜了,你是怎么想的,竟然同慧敏郡主说不愿意。” 其实这事宋璋既然知道了,即便她愿意也难成。 她笑着宽慰沈老太太:“李世子对我无意,我嫁过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沈老太太叹息:“婚嫁哪管愿不愿,父母亲做主就是了。” 沈微慈笑了笑,想着要不是慧敏郡主从中劝了,沈老太太估计得连忙一口应了这婚事。 沈昭昭在旁边牵着沈微慈的手笑道:“三妹妹这么知书达理,错过了常荣伯爵府的也没什么,往后肯定嫁的人家更好。” 沈老太太看着沈昭昭这些日子越发娴静乖巧,有长姐的风范,也十分满意她现在的表现。 她对着沈昭昭笑道:“你倒是记挂你妹妹的,前两天说要送的置办,可送去了?” 沈昭昭笑:“第二天一早就送去了,还不知道三妹妹喜不喜欢呢。” 沈微慈就笑道:“喜欢的。” 沈老太太拉着沈昭昭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还记挂别人,现在身子如何了?” 沈昭昭过去埋在沈老太太的怀里,低声道:“祖母别担心我,我父亲和大哥都为我找方子调养呢。” 沈老太太点点头:“那就好。” 沈微慈看着埋在沈老太太怀里的沈昭昭,见着她眼底那一抹狡黠的笑,又垂下眼帘。 不得不说,沈昭昭如今是让沈微慈刮目相看的。 这般心底恨的不行,表面上却要亲亲热热的挽着她的手做戏,换成从前她骄傲的性子,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或许人都不可能一成不变,她也一样。 但沈微慈倒从来没有在乎过沈老太太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也不会在乎父亲和沈彦礼有没有将她当作女儿和妹妹,这些沈昭昭以为她夺走的东西,沈微慈本来就是不在意的。 所以她觉得这一刻有些可笑。 第389章 休沐这天,从抱厦出来,沈微慈难得在池边的太湖石旁等着宋璋。 这处地方偏僻,后头一片竹林,太湖石高大,能完全挡住人的视线。 宋璋走过去,见着沈微慈戴着那顶白貂毛的风帽,一圈白绒绒的白毛圈住她小脸儿,连耳朵都挡了去,就露出了下头两个翡翠绿的耳坠子,摇摇晃晃的还有几分可爱。 再看她桃金斗篷上鼻头被风雪吹的微红,纤长的睫毛也被风吹的眨了好几下,白净的皮肤上染了一层淡淡红晕,又隽秀又带有几分妩媚。 今日难得外头下了雪,洋洋洒洒,这场雪再下几天,天气便要入春了。 宋璋伸出手指将落在沈微慈睫毛上的雪点抚开,又触摸在她被风吹的冰凉的脸颊上,心疼的将人按在怀里,高大的身形为她挡雪:“要见我怎么不在院子里等着,我这些日稍忙,夜里忙的晚了没忍心来打搅你,但我一得空,定然要来看你的。” 宋璋的怀抱坚实又滚烫热烈,有力的心跳声总是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 沈微慈有时候在想,她与章元衡那事,宋璋即便中间作梗,可只要有张廷义在,她与章元衡的结局便未可知。 可惜,她要的是没有风波的安稳,宋璋现在的喜欢能有多久,慧敏郡主也不希望她与宋璋有关系,宋璋的正妻必得尊贵,又能容她多久。 沈微慈微微叹息,低声道:“我等在这里是想告诉二堂兄,我的院子里新来两个丫头,丫头是二姐姐送来的,老太太和父亲都知道的,我不能赶了人走。” 说着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低声道:“往后二堂兄能不来我院子了吗?” 宋璋看沈微慈好不容易主动等他一次,竟然是让他以后都不去她院子。 他低头眼里不满:“那我还怎么见你?就在外头匆匆一扫眼?还不能暴露我们的关系。” 说着他气恼:“沈微慈,你是不是故意折腾我的?” 沈微慈一愣,看向宋璋:“不过才几月。” 宋璋想也不想的回绝:“不行。” 沈微慈敛眉:“二堂兄,我有难处的。” 宋璋见不得沈微慈这般委屈的模样,按着她的腰抱紧人在怀里,低头亲了她一口:“那每三天你得到对月阁去等我。” 沈微慈迟疑:“三日有些频繁了些,一个休沐日行么?” “我身子也没大好,即便入春了倒春寒也冷的。” 宋璋冷了眼睛看着沈微慈:“我把那两个碍事的丫头处置了行不行?” 沈微慈沉思了下:“那两个丫头还没做什么,要是二堂兄动了她们,不证实了我与二堂兄的关系,打草惊蛇了。” 宋璋淡淡笑了下:“不会连累你。” 沈微慈一愣,她其实觉得那两个丫头在也没坏处,既能让宋璋别总是乱来,或许她也能利用一下那两个丫头,看看沈沈昭昭到底要做什么。 昨儿她特意叫那两个丫头抬屏风出去,也没见她们脸上有其他神色,晚上还特意让她们去打热水,也没乱跑。 第390章 今天沈昭昭也没提昨日送来东西的事情。 倒让她微微诧异。 她开口想说话,宋璋却忽然低头吻了上来,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抱着她往竹林深处的对月阁走。 沈微慈越挣,宋璋就走得越快,路上还不忘用斗篷给人包裹严实,今天的雪大,他也怕冷着人了。 宋璋迫不及待抱着人上了二层踢开门进了内室,就将人按在了床榻上。 沈微慈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压下来。 她感觉到他伸手要往里摸,连忙拦着他的手:“你别这样。” 宋璋气喘呼呼的埋在她颈脖间,觉得那高领领子碍事,又去解她的盘扣,没好气的沙哑道:“这么多日了,我摸一下也不行?” “反正你早晚得是我的人。” “爷又不是和尚。” 沈微慈被宋璋缠得难受,又推不开他,她强忍着,只要他不弄乱她的衣裳。 偏偏宋璋从来做事便是个随性的,性情上来怎么都推不掉,她被他按着衣裳松垮,沿着颈下吻了许久才停。 沈微慈回去的时候,两腿都有些发软,眼眶通红。 她没想到宋璋居然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原以为他最多不过亲一下便罢了。 宋璋送着沈微慈到了院子不远处,见着人脸还红,眼角带泪,他是满足了,人被他欺负的碰一下都不行,手指一伸过去,她就偏过头。 从对月阁出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开口。 无论他怎么好言的哄,拉下身份低三下四,人就偏偏不说一句话,就拿沉默折磨他。 这会儿他又见着人偏头用帕子点泪,又不说一句话的往前走,连一个眼神都不看过来,挠的宋璋抓心。 他一把将人拉过来,伸手给人擦泪,低三下四的哄:“我错了可行?” “往后我都听你的,你说不行便不行,行不行?” 沈微慈依旧别过眼睛不语,烟雨细眉含着一汪春水,樱桃唇畔娇艳欲滴,被他吻的红透了。 宋璋瞧不得沈微慈这般柔弱的人,跟个病西施一般稍微重点力气都不行。 三天两头的病,又是咳血又是头疼,咳嗽大半月也不好,偏又楚楚动人,他拿好东西给她养着好似也没什么用。 现在亲的稍重一些都这样,他都担心以后真到他房里去,怎么受得住。 他看沈微慈依旧不说话,叹息一声:“你要爷给你跪下是不是?” 沈微慈这才抬起漫了水色的眼眸看了宋璋一眼,哑着声:“我哪敢让二堂兄跪,也是我孤苦,只能容的人欺负。” 宋璋一听这话心头就一跳,再一看人拿帕点在泪眼上,芊芊素手一推他就要走。 宋璋被沈微慈这般弄的兵荒马乱,只差真给她跪下去了。 他忙拦在前面,咬着牙发誓:“往后我都听你的,再不乱亲了,不然你一个月别见我。” 沈微慈泪盈盈看宋璋一眼,直接不理他,错过他就往院门口走。 那头月灯已在远处等着了,见着沈微慈过来忙迎过去。 宋璋在雪色中看着沈微慈渐渐消失在雪里的背影,清浅温柔,发起脾气使起小性子来却折腾人的很。 第391章 其实沈微慈这遭虽说是故意的,但也是真的被宋璋欺负的脑中一片空白。 她在他面前使脾气,要么他生气了冷落自己,要么他认识到自己错了不再那样对她,哪样都是她想要的结果。 月灯看沈微慈每回从二爷那儿回来眼眶都红红的,跟着去了里屋,忍不住道:“姑娘往后就不能不去么?” 沈微慈沉默的侧躺在贵妃榻上,低声道:“再等段日子。” 她手指伸到炭火上,闭上眼睛。 月灯看向沈微慈的脖子,忍不住凑近了多看两眼:“姑娘脖子被东西咬了?” 沈微慈一愣,随即手指覆在上头:“被没规矩的狗咬了。” 月灯乍舌。 过了几天,雪过了天便开始放晴,一连好几个晴天。 这天晚上,沈微慈坐在椅子上看书,外头禾夏就进来说鸣鹤来了。 这些天沈微慈都对宋璋避而不见,他也好几日没来找她,不明白鸣鹤忽然过来做什么。 她走出去,就见着鸣鹤站在院子里,见着沈微慈出来就抱手道:“三姑娘屋里的两个丫头冲撞了将军,将军叫我新送来两个丫头来赔给三姑娘。” 沈微慈一愣下看向站在旁边的两个丫头,年纪不大,俏生生的像是十分能干。 鸣鹤又道:“这两个丫头是将军院子里的丫头,一个叫青莲,一个叫云梦,三姑娘要是用的不趁手,属下再给三姑娘换一个来。” 沈微慈没想宋璋的动作这么快。 可去了两个丫头,又来两个,她怎么更不放心了。 她问:“那紫书和问春呢?” 鸣鹤摇头:“要不三姑娘亲自问问将军?” 这些天将军动不动就黑脸生气,下头人都战战兢兢的,根本不知道出了何事。 只有鸣鹤心里明白,不就是三姑娘不理会将军了么。 前儿将军早早等在路口处,结果三姑娘见到了一折身又回了慈寿堂,呆了许久也没出来,那时将军脸黑的能吃人。 沈微慈听罢摇摇头:“那算了吧。” 又道:“这两个丫头祁大人也带回去吧,我院子里三个丫头也习惯了。” 祁鸣鹤可不敢将人带回去,他一拱手:“三姑娘若当真不要,还是与将军亲口说吧,属下也做不得主的。” 祁鸣鹤说完连忙转身离开,不过一个转眼,人就没了影儿。 月灯乍舌:“这人跑这么快做什么。” 沈微慈看着那送来的两个丫头,也不想去找宋璋,让禾夏安排着又回了内室。 第二天沈昭昭来问两个丫头的事,又对沈微慈道:“那两个丫头是我特意为妹妹选的,妹妹看能不能让二堂兄将丫头放了?” 沈微慈倒没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今天一早沈昭昭就知道了。 她问道:“姐姐怎么知道的?” 沈昭昭叹息:“这两丫头说是昨晚上去厨房打水回来,正好撞上了二堂兄,泼了二堂兄一身的水,二堂兄当时便怒了,叫来管家将两个丫头处置了。” “那两个丫头的卖身契在我那儿,管家就来找我,丫头还在二堂兄那儿扣着。 第392章 ” “说是直接卖出去。” 沈微慈为难道:“二堂兄做事谁能劝的,姐姐来找我,还不如直接找二堂兄,我的话也没用的。” “昨夜二堂兄又给我送了两个丫头来,本来之前那两个丫头我用着也好,现在看样子是没回旋的余地了。” 沈昭昭脸色一僵,靠在罗汉椅上牵着沈微慈的手笑:“我看二堂兄总帮妹妹,还以为你们私交好的。” 沈微慈摇头:“二堂兄不过同情我而已。” 这话说的沈昭昭脸色又是一僵。 说了一会儿话,沈昭昭走没多久,外头鸣鹤又来了。 沈微慈叫月灯去问何事,没一会儿月灯进来说鸣鹤带了玉林先生来给她瞧病。 沈微慈想起上回宋璋说的话,没想人这就带人来了。 她叫月灯去将东次间的垂帘放下,等她坐过去了再请那位玉林先生过来。 没一会儿在缭缭香炉轻烟中,沈微慈让那位玉林先生把了脉,又隔着帘子回了他几句话,便看着一道竹青色的氅衣衣摆晃动,接着便听他有礼的声音:“沈三姑娘头疼之疾不过也是寒症引起的,内寒外热,容易消耗精气,我为沈三姑娘开道方子,保证一月后不会头疼。” 沈微慈其实本也不怎么头疼了,除了吹了风疼一会,其余时间也还好。 她也没多说,让月灯去送人。 玉林先生上午才开的方子,晚上月灯就将药端来了。 沈微慈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喝的药快成药罐子了,让月灯放下不愿喝。 月灯看着沈微慈道:“今天听鸣鹤说,那位玉林先生可厉害的,来无影去无踪的,寻常人还请不来,姑娘要不喝个几天试试?” 沈微慈自己的身子是知道的,前头那些病都是装的,只有落水那回真,伤了些元气,养了这么久觉得也养的差不多了。 但看月灯殷殷切切的模样,想着偶尔也头疼,今天听那位玉林先生说的信誓旦旦的,可能真能治根。 她一入冬就容易头疼,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将药喝完了,月灯又好奇的问:“这些天都是鸣鹤过来,好些天没见着二爷的影子了。” 沈微慈将手上的书放到枕边,看向月灯:“没见便没见,难不成你还想他了?” 月灯一愣,忙摇头:“怎么可能。” 沈微慈笑了下,侧身躺下:“早点睡吧,我瞧着我院子里那几株百叶牡丹出新叶了,我明儿打算一早移到屋子里来。” 月灯笑:“姑娘走哪儿都不忘摆弄这些花花草草。” 沈微慈翻身闭眼:“无事罢了。” 宋璋来的时候沈微慈还没睡沉,他坐在床头,手上拿着匣子来,握着沈微慈的手就来服软。 闹了这么些天,他被折磨的抓心挠肺,她却一如寻常还有心思弄她那几株花。 冷落了这么久,再大的委屈和气,也总该消了吧。 况且他实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宋璋是不会哄女人的,因为从来也没哄过。 他低头看沈微慈始终没醒,以前从来不会考虑别人感受的人,这会儿小心翼翼的将赔罪的匣子放在她枕边,又低头去吻她的额头。 第393章 好几天没碰到人,真真想她了。 不甘心就这么走了,瞧着沈微慈穿着单衣入睡的模样实在太勾人,又不禁想起那日他看到的景色,喉咙间又是一滚。 弯腰吻在他唇上,手指情不自禁要去挑开她衣襟。 只是下一刻他便见着沈微慈捏着他的手腕,又红着眼睛瞪他。 那意思仿佛在说,我便知道你是言而无信的人。 宋璋真觉得自己要被沈微慈逼疯了去。 又不是没摸过,再摸摸怎么了,反正她迟早要是自己的人,为什么就这么介意。 可这会儿被人不发一言的瞪着,他自觉落了下风,继续低声的服软:“我是给你拉被子,没想做别的。” 沈微慈的眼神显然不信他,眼眶又湿露露的滚下泪,宋璋便手足无措。 他忙将人抱起来拢紧在怀里,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深深叹息:“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下回我不会了。” “你到底要我如何,你好歹说句话行不行?” “你不说话跟比刀子割我肉还叫我疼。” 沈微慈别过脸去不看他,依旧没有张口的意思。 宋璋哪里碰见过这遭事情,也没女人在他面前使过性子。 他捏着人下巴吻了吻,又将匣子拿来放到沈微慈手上:“你打开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沈微慈也没看一眼,坐在宋璋腿上,总算开了口:“我也不稀罕你送的东西。” “我要收了,你便又可以欺负我了?” 宋璋一愣,捧着人白嫩嫩的脸蛋儿,泪光闪烁,烟眉水眼,嫣嫣润润,生就天姿秀媚,叫人稀罕的紧。 他软了心耐心低哄着:“我哪儿是那意思,不过是我惹了你生气,这是给你赔罪的,往后我再这样,你不见我就是。” 沈微慈却横波一斜,又不理会他。 宋璋被逼的不行,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抱紧人就按在床榻上吻下去,又气恼的咬牙:“你真真剜我的心,直接要让我死了。” 沈微慈眼含嘲讽,闭上了眼睛。 宋璋心一疼,索性重重吻下去,将这些天被她若即若离的生疏给搅动的心绪不宁全还给她。 他是真着了她的道,爬不起来了。 他甚至想着愿意为了她清心寡欲,别不理他就行。 沈微慈被宋璋吻的喘不过气来,眼前是他黑的深不见底的黑眸。 那双黑眸看着他,欲色与柔情翻滚,叫她眼中越发抗拒。 宋璋的手自始至终都很老实,只是按着她的腰,最多捏了两下,吻够了他看着她沙哑道:“往后我手不乱弄了,亲也不乱亲了,行不行?” 沈微慈难得见这么强势的人低头服软,她要的目的也是这样。 每回宋璋碰她的时候她总是有几分害怕,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她所有计划都成幻影了。 他那天做的事,真的吓到她了。 她也见好就收,低低点头,嗓音很细的嗯了一声。 宋璋连忙紧紧将沈微慈抱进怀里,又摸着她柔软的细发道:“今儿玉林先生来给你把脉完了,回头又同我说你身上有旧疾,寒症难除,少说也要三五年的才能完全调理好。 第394章 ” “他开那药方,你头一月一天一回就是,后头三月两天一回,慢慢减下去,都是温身的,不能补过头了,你乖乖吃药就是,我给你的丫头云梦会做好的。” 沈微慈看向宋璋:“你故意换两个丫头来的。” 宋璋垂眸,捏紧她手心:“谁的丫头不是用?我的人不更尽心?” “你安心用就是,说不定比你身边的月灯还牢靠。” 沈微慈偏过头去不语,宋璋却凑过来问:“你从前怎么留下的病根儿?” 沈微慈三两语带过去:“从前在雪地里跪了两夜,求外祖母拨炭跪的。”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细细的声音,将她的脸颊按在自己怀里,没有再多问,只低低头吻了下她发丝,心疼道:“可怜的。” 他抱着人在怀里好一会儿了,才将盒子拿去沈微慈面前打开:“听说女子都喜欢这些,你瞧瞧。” 沈微慈低头看过去,一整套的东珠点翠头面。 她将匣子合上,看着宋璋摇头:“我不能再收二堂兄东西了,等往后我成为二堂兄的侧室,二堂兄再给我吧。” 宋璋皱眉:“你不喜欢?那下回我换套金镶玉的,就是艳俗了些,说不定你戴着好看。” 沈微慈依旧摇头:“现在我不能戴这些,凭空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别人猜测怎么办?” 宋璋皱眉:“你倒是事事小心翼翼。” “即便猜到了又如何?先定下这桩事,大不了我七月后再娶你就是。” 沈微慈脸颊一白,从宋璋怀里起来坐去一边,侧身垂泪:“堂兄这样做,是真不顾我脸面么?” 宋璋对于现在这种遮遮掩掩的关系十分不满,本已是耐着性子顺着她,可她便一件东西也不愿收。 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为她做的这一套。 宋璋脸色不愉,他要真不顾她脸面,他还会这么夜夜翻墙,私底下没人处才抱她一下么。 她全不懂他的心。 宋璋用力的一合匣子,又重重放在沈微慈手边:“我要没顾你,就不会跟你偷偷摸摸了。” “我也只为你受这委屈。” “想你是不愿见我的,这东西你要不愿要,自扔了去吧。” 说完就起身大步走出去。 沈微慈这侧身躲避她的样子和她说的话,无疑又在凌迟他的心。 沈微慈听着声音一愣,再回头就见宋璋玄黑的背影,撩开帘子就消失在视线中。 沈微慈擦了泪,看着宋璋气走了心也松了,或许多气几回,人就对她冷了。 又看着手边的匣子,还是拿着去去箱笼的最底下放着。 她回了床榻上入睡后,却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她一人走在阴暗的迷雾中,周遭黑漆漆的,只能看见脚下的路。 只有前面有一点光线。 她跑过去却看到母亲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如往常一般一边咳嗽一边做手上的刺绣。 她忙跑过去扑进母亲的怀里,求着母亲别绣了,她最讨厌母亲刺绣,她绣的比母亲好多了。 母亲却抱紧她进怀里,抚摸她的发丝轻声道:“只有阿慈嫁了如意郎君,我才会放心。” “我不多为阿慈留一些嫁妆,将来阿慈怎么办?” 沈微慈从梦境中惊醒时,跳跃的烛光如同鬼魅,那种无力感又袭满了全身。 第395章 很快就开春了,日子也渐渐暖和起来。 宋璋自那回之后晚上再没过来,便是路上碰见了,他才会停下脚步看她。 也没说别的什么话,只是拉着她去无人处抱了一会儿就松开她了。 早上一大早去父亲那儿问安的时候,沈昭昭拉着她的手要她一起去永安侯府的花朝节的宴会去。 沈荣生如今看着沈昭昭和沈微慈两人关系要好,常常亲亲热热的牵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对着沈微慈道:“你便陪昭昭一起去吧。” “昭昭五月就要嫁人了,你们姐妹两人现在是该好好相处。” 沈微慈想推脱:“我身子还未大好,可能去不了。” 沈荣生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叹息:“微慈,昭昭的病比你还要厉害些,花朝节高兴的事,别扫兴了。” “一家人和和气气过日子才是好的。” 沈微慈心里一僵,随即抿起唇笑道:“父亲说的是,我本也是怕二姐姐身子去吹了风,既然是高兴的事情,我陪着二姐姐一起去就是。” 沈荣生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对旁边的沈彦礼道:“你一起去,路上护着两个妹妹些。” 沈彦礼忙点头:“父亲放心吧。” 因着要去永安侯府参加花朝节,沈微慈回去换了身衣裳才与沈昭昭会合。 沈昭昭瞧着沈微慈身上牙白色的刻丝十样锦小袄,牵着她的手道:“你怎么穿的这样素净?” 沈微慈摇头,又问:“四妹妹五妹妹怎么不去?” 沈昭昭笑:“永安侯府的又没给她们帖子,她们去什么。” “我与永安侯府结亲,我们又是一方房姐妹,自然是我们一起去了。” 说着沈昭昭拉着沈微慈上马车:“再说我与沈明秋一向不对付,妹妹知道的,她去了我也扫兴。” 沈微慈被沈昭昭拉着上了马车,又看向沈昭昭开口:“二姐姐从前也不喜欢我。” 沈昭昭让马夫往前,又挽着沈微慈的手亲热道:“三妹妹与沈明秋可是有区别的。” “说起来父亲说的没错,我们才是有血缘的,将来还要相互扶持,我照应妹妹,妹妹照应我。” “我们之间本没什么仇,以前全是我小家子气,妹妹不会怪我吧。” 说着沈昭昭一双杏眼满是歉意的看着沈微慈,眼里没有丝毫从前的盛气凌人。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神情半晌,随即笑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二姐姐。” 沈昭昭靠在沈微慈肩膀上:“妹妹原谅我就放心了。” 这么亲热的动作,沈微慈心里却无端生出股寒意。 等到了永安侯府,沈彦礼先下了马车,过来给沈昭昭掀帘子。 沈昭昭满脸笑的牵着沈微慈下来,从女眷走的南门进去。 以往永安侯府便办过几场花朝节,永安侯府的侯夫人喜欢养花,后园子里什么名贵的花卉都有,从前贵妃娘娘还来主持过的。 刚才在马车上听沈昭昭说今年贵妃娘娘缠上病不来了。 沈微慈对于那位贵妃娘娘有几分好奇的,听说三十多岁的年纪却独宠了十几年,皇帝后宫中连皇后的存在感都不强。 第396章 听说张贵妃夏季喜欢吃南安府的甜瓜,便日日有人日行千里的每日送上新鲜的。 张贵妃的生辰所有命妇都必须进宫贺寿,规格也与皇后一样,大臣们不是没上奏过,皇帝只充耳不闻。 皇帝当真是将所有的圣宠都给了张贵妃的。 听说张贵妃的表亲在京城里也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 她跟在沈昭昭身边思索着,又听身边来往的女子窃窃私语传来,对着沈昭昭和她指点。 沈微慈凝神听了两句,便说的是之前的事情。 她想着现在沈昭昭这么亲热的挽着她,估计也是想证明之前的事情。 侯安侯府的后院很大,来往的人也很多,看她门衣饰都富贵,应该也是京城内的世家小姐。 听说花朝节是京城年轻女子和男子相看的重要节日,并没有寻常那样男女大防,男子也可以进后院,只是只能在指定的地方,有特意的人瞧着,不能越界。 瞧上谁了,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因着沈昭昭的身份对于永安侯府来说是未来的少夫人,自然不同于其他,很快就有侯夫人身边的婆子来接引沈昭昭过去。 沈昭昭对着沈微慈道:“妹妹自己走走看看花,我去陪侯夫人说说话了再来找你。” 她拉着自己来的,又将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处。 沈微慈却点点头:“姐姐去就是。” 沈昭昭这才回过头,转头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落了下去,脸色阴沉。 永安侯府对沈微慈来说人生地不熟,这些贵女她一个都不认识,后园里的开的花卉倒是的确不少,稀有的美人菊,海琼花,练春红,千丝海棠,还有些沈微慈叫不出名字的,玲琅满目。 看来永安侯府的侯夫人,的确是位喜欢种花的人。 她看了一会儿倚在石栏上,给月灯讲海棠花的种类。 湖对面的水榭上则站了许多年轻男子,湖水将两边隔开,两边都种有花卉,且品类不同,时不时就有女子往对面看。 李景和看着身边好友一直往对面看,不由看着他好奇的问:“从刚才见你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对面,对面那么多姑娘,你看的是哪位?” 许青朝着李景和笑了下,指着对面的沈微慈:“就是她。” 李景和顺着许青的手指头看过去,便见着一位披着月白色斗篷的女子。 那女子装扮素雅,可一颦一笑婉婉动人,正侧身与身边丫头说话,又侧头看向湖里的鲤鱼,眼里含笑。 那转过头来的一瞬,白玉肌,含情眼,眉目如画,妩媚生春,站在旁边的女子无一人有那颜色,饶是见多了美人的李景和也看的呆了呆。 他与李青同是不意读书的,两人常聚酒楼,也常一起赏玩女人,关系十分要好。 他倒不知道许青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的美人。 他忙拽着许青的胳膊问:“那位姑娘哪家的,这般容貌,京城里谁能比了去,我怎么竟没听说过?” 许青看着李景和好奇的眼神,笑道:“那便是建安侯府的沈三姑娘。 第397章 ” “我将来大嫂的庶妹。” 李景和一愣,重新看了看沈微慈的侧影,又震惊看向许青:“你没说错?” 许青笑:“建安侯府的事我能弄错?上回还一起逛了庙会呢。” 说罢他摸了摸下巴:“真真是个天仙般的妙人儿,温柔的能掐出水儿来,害得我这些日天天日思夜想。” “屋子里那些女人瞧着都没滋味了。” 李景和看了眼许青,又看向沈微慈,若有所思。 又听旁边许青拍上他肩膀笑道:“李兄你且先看着,去阁楼上喝喝茶,我给你准备两个美婢,小弟我这会儿还先有些事情,先走了。” 李景和皱眉抓住他手臂:“你能有什么事。” 许青一笑:“大事。” 说罢他神神秘秘的,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转身就急匆匆走了。 这头沈微慈身边倒碰着了熟人了,是韦家的两位表妹,瞧着也是过来过花朝节的。 其中韦相夷的妹妹韦云霜过来亲热的拉着沈微慈:“表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沈微慈便笑着说她与沈昭昭一同来的。 韦云霜点点头,又朝沈微慈笑道:“我大哥上回回去后还提到你了呢。” 沈微慈含笑:“提我什么了。” 韦云霜笑道:“我大哥叫我无事来跟姐姐学学棋艺,好好静心,别总咋咋呼呼的。” 沈微慈瞧着韦云霜一身俏粉,发上雀花步摇晃晃荡荡,耳畔是粉玛瑙耳坠,斗篷上一圈狐狸毛,衬着那粉嫩还带着些圆润的脸颊,灵眸水润,着实是可爱。 也是从小被疼爱着,才是这般容易亲近人又单纯的性子。 她笑,给韦云霜整理了因她乱动起褶子的斗篷,笑道:“别听你大哥的,上回见你在长辈面前那般有规矩,私底下却爱笑,谁不喜欢爱笑的女子。” “老成一本正经的可没趣儿。” 韦云霜听了这话舒心,拉着沈微慈又问:“慈表姐认得这些花么?我就来凑个热闹,也不爱赏花。” 说着她又垫脚到沈微慈耳边小声道:“还有我十三了,母亲叫我来瞧瞧有没有看上眼的郎君,回去给她说。” 沈微慈听到这处便想难怪韦云霜是这般性子,她母亲该是有些开明的,不会被规矩框的死死的。 她笑道:“只认得一些,许多也认不全。” 又弯腰去韦云霜面前打趣问:“你可有喜欢的郎君?” 韦云霜脸红,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我喜欢璋哥哥。” “小时候我见着璋哥哥打胜仗回来,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好几千侍卫路过京城南街,好多人去看璋哥哥,可威风了。” 说着她又失落的低头:“可是璋哥哥总不理会我,可能是觉得我太小了吧。” 沈微慈一愣后含笑,捏着小姑娘肉嫩嫩的手说:“说不定你及笄后还有更威风的人呢。” 韦云霜杨着小下巴:“我觉得璋哥哥就是最威风的。” 沈微慈又是一笑。 正要陪着韦云霜去看花,就见着两名侍女端着托盘过来给她们送茶。 第398章 说是麝香茶,用白豆蔻,白檀,寒水石再加沉香和五花,甘草煮的,芳香四溢又喝了身上暖和。 几人准备往石桌上坐着饮茶,只是坐在石凳上后,那丫头给微慈倒茶时,也不知怎的失了神,茶水漫过去,尽数倒了她的衣裳上。 又烫到了她捏着杯子的手,杯盏从手上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沈微慈本是正跟韦云霜说话,反应过来时那丫头已跪在地上给沈微慈磕头。 身后的月灯也吓了一跳,敢紧捧着沈微慈的手吹。 一个年纪大的婆子连忙匆匆过来给沈微慈赔罪,又要带她去换衣裳,给手上换药。 沈微慈看了看手上被烫红了,微微脱了皮,又看身上斗篷湿了大半。 衣裳倒是不用换,手上是疼的。 对面韦云霜担心道:“表姐手上还是得擦药,烫伤可不是小事。” 沈微慈看了一眼那一脸焦心的婆子问道:“有多远?” 那婆子忙道:“没多远的。” 月灯在身边急红了眼:“姑娘先去擦药吧。” “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手背上红了一片,沈微慈这才站起来让婆子带路。 那跪在地上的丫头被小厮拖走,一阵求饶。 永安侯府的后院比起建安侯府还大些,那婆子也没说错,带她去了一处稍安静的院子,对着沈微慈道:“沈三姑娘稍坐坐,老奴已让丫头去拿药了。” 沈微慈抬脚跨进门槛就闻到一股异香,刚跨进去的脚又收回来,她余光扫过空无一人的院子,又看了看腰间,对着那婆子惊慌道:“我的荷包许在来的路上不见了,那荷包是我贴身之物,被人捡到了还了得。” “我先得去找我的荷包。” 那婆子见沈微慈转身要往外头走,忙拦着她道:“沈三姑娘别急,老奴出去叫人给您找。” 沈微慈便道:“那劳烦嬷嬷了。” “粉色的,上头有朵并蒂莲。” 那婆子诶了一声,又急急忙忙出去。 沈微慈见着那婆子背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才又忙带着月灯出去。 只是才刚走到院门口,却碰上了正往院子里来的许知安。 许知安看到沈微慈也是一愣。 对于自己弟弟要干的混账事他心里清楚的很,也乐的帮忙。 沈微慈这容貌他看了都惊艳,这回再一见,更是觉得美人难得。 要是这回生米煮成熟饭,成了自己弟弟的妾室,往后自己也可以一起亵玩。 左不过一个妾室,又还是个私生女,不需要考虑太多脸面。 他本是过来让人将沈微慈身边的丫头带走的,没想到两人竟然出来了,让他也是一惊。 他面上作出有礼的模样拱手:“我听说沈三姑娘被丫头烫了手,昭昭正陪在我母亲身边,便叫我过来看一眼。” 说罢许知安看一眼沈微慈的白肤红唇:“沈三姑娘可有事?”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等事还要许知安来? 沈微慈面上却谢道:“不过一点小事,叫许世子跑一趟。” “我荷包丢了,嬷嬷帮我去找了,本怕嬷嬷找错了路,这才打算去瞧瞧。” 第399章 许知安目光又落在沈微慈的手上,白玉般的手落下大片红痕,便叹息道:“沈三姑娘的荷包我叫人去找,你先进去坐着就是。” 说着目光又落到沈微慈身后的月灯身上:“或者让你身边的丫头去带路就是。” 沈微慈目光扫过许知安身后跟着的两名人高马大的随从,还有空无一人的院落,笑了笑:“那倒不必,我先等着人送药来我再去吧。” “许世子也先忙去。” 说着沈微慈朝着许知安福了一礼,就带着月灯往院子里进去。 许知安负手看着沈微慈进了屋子,又对身边随从使了个眼色,随即走了。 沈微慈和月灯一进了屋子,身后的门就被合上,依稀能听到落锁的声音。 月灯一下子慌了,沈微慈立马给她做了个别慌的眼神,叫月灯跟着她一样用裙摆捂住口鼻,再过去找了个铜盆盖在香炉上阻隔气味,又去将扫帚拿来递给月灯,叫她守在门背后的,这才去窗纸上捅了个洞往外看,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也是,这样的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主仆两人对了眼神便明白意思了。 没一阵子门从外被打开,只听见许青猥琐的声音响起:“美人儿,等爷疼你……” 月灯手上紧紧捏着木棍,手心冒汗,瞅准时机就往许青后脑上一棍子打下去。 她见人踉跄着似乎还要转过头来,便使了吃奶的力气又用力打了一棍,这人才倒了下去。 外头许青的随从听了屋内动静,暗道一进去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但主子办事他又不敢往里看,看了眼虚掩的房门跑出去报信了。 沈微慈从窗洞中看到许青的随从走了,这才拉着月灯急忙往外走。 只是一出院门口就碰到了过来的宋璋,沈微慈一脸惊慌的扑过去,心下在那一瞬间念头冒起,紧紧拽着宋璋的袖口,眼含泪光:“二堂兄,帮我。” ——— 那头沈昭昭正与侯夫人张氏喝茶,余光处见到许青的随从过来,面色有些惊慌的俯身在沈昭昭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昭昭震惊的几乎杯盏都没拿稳,她强稳住情绪,看向那随从问:“当真?” 那随从连忙点头。 沈昭昭便朝着张氏匆匆告了辞,往玉兰院去。 走到一半她又想起,这等丑事怎么能让身边人瞧见,往后背地里传出去,不得说她笑话。 她本设计让沈微慈和许青两人,怎么也没想到最后是许知安和沈微慈滚在一起了。 她早看出来许知安对沈微慈有意思,平日里见面还有意无意的打听她。 上回她落水后还问起沈微慈的病,要不是她死活拦着,他可能还要去看沈微慈。 沈昭昭紧紧捏着手帕,她可不能让许知安如意,让他纳了沈微慈。 她眼神一沉,想问那随从许青去哪儿了,又没见着他人了,便对着身边婆子道:“赶紧去找许二爷去玉兰院。” 又对另一个婆子道:“你们就在这儿等我,不用跟着。 第400章 ” 说着她拢着袖子就急急忙忙往玉兰院去。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门合得紧紧的,她脸色阴沉的咬着牙,一脚就踢开了门,可还没反应过来后脖子上就一疼,紧接着人就晕了。 那头许知安路上碰着熟人耽搁了会儿才往母亲那儿去,去了没见着沈昭昭的身影,便问了母亲一句。 侯夫人正与身边妇人说话,听了便道:“昭昭说她妹妹被烫了手,她去瞧瞧。” 又问:“怎么一直没见着你弟弟?” 许知安便想沈昭昭应该是去捉奸了,便对母亲笑道:“二弟一向闲不住的。” 又道:“那我先去找昭昭去。” 这时候宋璋忽然从外头进来,一身赭色圆领窄袖袍,革带上挂着佩剑,又垂下两块玉吊坠,身形利落。 侯夫人见着宋璋进来也是一讶,宋璋身份不简单,就怕他是来办案的,毕竟上回宋璋可是抓了许青去受了好几天的折磨,她心里可没忘。 又看他手上拽着许青的随从阿顺,跟拧鸡崽子似的,心里忽然就一跳。 暗想着难不成许青又惹事了。 她强稳住心虚,心底一思量就问:“宋将军也有雅兴来赏花?” 她每年都给慧敏郡主送帖子,可每年慧敏郡主都没来过,宋璋更没见来过了。 宋璋冷冷淡淡的笑了笑,神情颇倨傲又有些规矩的抱了手:“打马路过瞧着热闹就来瞧瞧。” 说着宋璋不顾屋子里的众人,又提了战战兢兢的阿顺,只踢的他一个倒仰,再一声冷笑:“却捉了个小贼。” 侯夫人心里提起来,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又不敢直接问,怕许青真又做了什么伤脸面的事。 她强笑道:“宋将军借一步说话可行?” 宋璋再冷笑:“借一步说话倒不必,侯夫人不若跟着这奴才去瞧瞧?” “给两家都留些脸面。” 侯夫人张氏一愣,却看宋璋眉眼冷冽,似是压抑着怒气。 又看屋内的人全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她忙站起来,让身边的弟妹照应着,带着许知安过去宋璋面前慌乱的问:“到底出了何事了?” “可是许青那混账又做了什么?” 宋璋脸色冰冷:“我已知会建安侯府二老爷过来,现在侯夫人去看了便知晓了。” 站在旁边听了全部的许知安,心里早已经明白出了什么事了,他只是没想到宋璋也知道了。 他看了眼阿顺,到底是奴才,慌慌张张的八成是被宋璋发觉出不对,一逼问就全招了。 不过招了也没关系,反正事情已成,不过一个庶女,沈家二老爷过来正好将日子定了。 今天留在侯府都行,他早想尝滋味了。 他在旁对着母亲道:“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 “万一二弟真出事了呢。” 侯夫人心惴惴,听了许知安的话,也赶忙带着丫头去。 走到半路时许知安见着沈昭昭身边的四五个侍女都站在一起,却没见到沈昭昭人,皱眉过去问:“你们家姑娘呢?” 一个丫头道:“姑娘叫我们在这儿等着,不让我们跟过去。 第401章 ” 许知安疑惑了一下,也没再问,跟着母亲往玉兰院走。 玉兰院空无一人,张氏看了看,低头对着带路的阿顺骂道:“你倒是说怎么了?” “带我们到这儿做什么?!” 张顺冷汗直冒,也不敢瞧旁边一起过来的宋璋一眼,指着门颤颤巍巍道:“侯夫人您进去瞧一眼就知道了。” 张氏看着那道门,忽又想到刚才宋璋说叫沈二老爷过来的事情。 又想刚才沈昭昭就是跟这个奴才出去的,且沈昭昭的丫头还等在半路。 心底里面已经是隐隐不安。 难不成许青这个混账又做什么混账事情了? 旁边的许知安却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挽着张氏的手往门口去:“母亲,都已经来了这里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刚才沈微慈进去的时候,是他身边的随从去从外锁门的,里头是烈性的催情香和迷香,应该不出不出一会儿人就晕倒没知觉了。 即便没晕,门锁着也逃不出去。 再许青也是他看着进去的。 他敢保证里头的人是沈微慈。 但是原来昭昭是想要将其他世家女子都引过来看这一遭事的,也不知昭昭为何没将人引过来,这里竟一个人都没有,反被宋璋先看见了。 不过也没关系,总之事成了。 房门被许知安推开,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女子身上的香味,再往前看,绣鞋和男子的靴子散乱的落在地上,女子的衣裳和男子的衣裳落了一地。 宋璋抱着手冷冷的倚在门上,看着许知安急匆匆的就去掀开床榻上的锦被,唇边勾起讽刺的笑。 要不是沈微慈说怕影响侯府其他姑娘将来出嫁,他定然是要引更多人来瞧瞧,让沈昭昭完全没脸面的。 只听一声尖利的妇人尖叫声传出来,接着便是许知安一声怒吼:“许青,你这混账!” 这时候沈荣生被鸣鹤匆匆带着过来,身上还穿着官服,跟着鸣鹤骑了一路马,官帽都歪了,正好听见里头的尖叫声。 他看见倚门的宋璋问:“到底怎么了?” 宋璋指了指屋内,叫沈荣生自己进去看。 沈荣生连忙提着官袍进去,一进去就看到一名女子和许青共睡在一张塌上。 那女子身上不着丝缕,紧紧捏着锦被捂着脸大哭。 看着那熟悉的身形,和那熟悉的声音,他心里突突的跳。 许青像是人还晕着,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听见旁边的哭声,再抬头一看,才反应过来,想着大哥应该带人来捉奸了。 再沈昭昭捂着脸披头散发,他也没看清人样子,还配合的揽着沈昭昭的肩膀,像是怜香惜玉:“爷睡了你又不是不对你负责,事情已经这样了,爷明日就上侯府见你父亲去,纳你为妾。” 沈荣生听到这里,几欲晕厥了过去,几个大步过去连忙拉开那女子的手,一见居然是沈昭昭,只差没心梗了去。 抬起手就往沈昭昭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逆女!” “你竟然干了这等丢祖宗脸面的事情!” 第402章 “我今日便打死了你!” 许青身上连个亵裤都没穿,只草草拉了衣裳裹着,见状连忙站起来拦着沈荣生,暗道自己大哥竟连未来丈人都请来了,当真是好盘算。 他死皮赖脸道:“岳丈别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大不了我纳她为妾就是,今日就留在永安侯府的,明日我送聘礼过去。” 沈荣生双目圆瞪,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指着许青说不出一句话。 许青竟然还这样折辱她女儿,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许知安出神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床上的人居然是沈昭昭,他身体发抖,拽着许青的胳膊大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青事先是吃了解药的,根本不会被药性控制,但他看许青现在跟疯了晕头没两样。 许青见大哥脸色狰狞,想着大哥演戏倒是真,仍旧嬉皮笑脸道:“我们两早就互相喜欢了,睡一觉又有什么?” 旁边的张氏比起沈荣生来也没有好多少,整个人要不是身后的婆子拖着她,只怕是也要晕倒下去。 她颤巍巍的指着床上的沈昭昭:“你这不要脸的,我们侯府不会要你这贱人。” 许青一听着急了,连忙去劝母亲:“母亲,儿子喜欢他,她身子给了儿子,我不能不管。” 说着还看向旁边的许知安:“大哥,你快说句话啊!” 张氏气的直接给了许青一耳光:“你这混动东西,还不赶紧将衣裳都穿好!” 许青这才后知后觉的连忙去找地上的亵裤来穿。 他穿到一半又听母亲厉声道:“她是你将来的大嫂,你这东西竟敢———” “竟敢……” “你父亲要打死了你去!” 大嫂? 许青脑子一懵,没反应过来。 沈昭昭紧紧捂着被子,这时候才朝着众人摇着头大哭道:“不是这样的,是有人陷害我,不是这样的!” “明明在这里的该是——” 她话还没说完,宋璋这时候走了过来打断沈昭昭的话,对着沈荣生低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二堂妹带回去再说。” “后头的事慢慢说。” 沈荣生已经一口气喘不上来,跌跌撞撞的甩袖就走:“这等贱人我不管了,随她去撞死了去!” 可他一出屋子便腿软的摔了个大跟头,索性趴在地上痛哭:“家门不幸啊!” 宋璋走出来,忙扶着沈荣生起来道:“二堂妹的随从还在前头等着的,我叫她们过来将二堂妹带着从后门走,我的人接应着,不会有人看见。 沈荣生满脸是泪,眼前发黑,拍着宋璋的肩膀:“这等丑事竟要麻烦了你。” “这里我实在没脸呆下去了,就交给你带她回去吧。” 说着沈荣生甩袖掩面要走,后面的张氏追出来,抓着沈荣生的袖子:“沈大人,出了这等事你竟要走?” “你自己教不好女儿,我家许青可不会娶这样的人,不然外头怎么说我们永安侯府?!” 第403章 沈昭昭本与许知安定了亲,五月就要成婚了,现在出了这等事,定然不可能嫁给许知安,可要是嫁给了许青,外头怎么编排侯府的。 与大哥的婚事在即,却转头嫁给弟弟,任是谁也不愿承受这名声,她沈昭昭自己都不能承受。 沈荣生这会儿哪有心思与永安侯府的掰扯这些,甩开袖子就怒目指着张氏:“许二是个什么东西?他自己做的混账事,我倒没讨要说法,你竟来找我?!” “这事是没完!” 说罢他直直大步离去,却在门口碰见了沈微慈。 沈微慈带着韦云霜刚过来,看见父亲就过去问候,又道:“二堂兄叫我过来一趟,父亲怎么也在这儿?” 沈荣生看向过来的沈微慈,擦了泪问:“你怎么没跟昭昭一块?” 沈微慈便忙道:“今儿我和二姐姐一起过来,二姐姐就说要先去陪侯夫人说话,就先走了,我便一直跟着霜表妹说话,也一直没见着二姐姐。” 沈荣生看了眼沈微慈旁边的韦云霜,只落了句:“你别进去,就在门口等着。” 说完就拂袖跌跌撞撞走了。 韦云霜看向沈微慈看着沈荣生的背影奇怪的问:“出什么事了?” 沈微慈摇摇头,往院内看去。 宋璋看见沈微慈和韦云霜过来,又看了眼屋内乱成一团的场景,往院门口走去。 他目光看向韦云霜:“这里有些事你不方便见,先回吧。” 韦云霜一愣,忙问:“什么事?” 宋璋看了眼沈昭昭身边匆匆过来的侍女,又对韦云霜低声道:“这事你最好不要知晓。” 沈微慈对韦云霜低声道:“霜表妹先回吧,谢谢你陪我走这一遭。” 韦云霜跟着沈微慈过来本来是想要见宋璋一面的,这会儿听宋璋要她先回,虽说难受,还是点点头。 又伸手去扯宋璋的袖子问:“什么时候能再见璋哥哥?” 宋璋看了眼韦云霜放在袖上的手指,皱了眉,只道:“下回。” 韦云霜见着宋璋又对她这么冷淡,低落的收了手,才对着沈微慈告辞,带着丫头走了。 沈微慈看着韦云霜背影,刚才带她一起来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做一个不在的证明,见着人落寞的背影,莫名觉得难受。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负手抿紧了唇,又看向许青那贴身奴才阿顺。 他看向鸣鹤,鸣鹤明白过来,拽着阿顺就走。 屋内的沈昭昭大哭着扯着许知安的袍子解释,旁边的许青都看呆了,面前这披头散发的女人竟然是沈昭昭,他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许知安一把甩开沈昭昭的手,脸色已经黑沉到了极致,指着许青咬牙切齿的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许青愣愣道:“我也不知道,就觉得浑身热的很,又看床上有女人,就……” 许知安再听不下去,狠狠踹了许青一脚:“废物!” 他又冷冷看向沈昭昭,心想到反正他也起过不娶沈昭昭的心思,这会儿正好退了亲。 第404章 他也不再听沈昭昭的解释,甩袖要走时,沈昭昭却拉着他哭:“是有人陷害我,是许青身边的奴才来告诉我,你和我三妹睡在一起我才过来的!” ”可我一进来就莫名其妙晕了,醒来就成这样了。” “许哥哥,你信我啊。” 许知安淡淡看着沈昭昭现在衣裳尽褪的样子,脸面嫌恶:“谁能证明?” 沈昭昭浑浑噩噩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是跟着许青的随从来的,也是她叫丫头等在外头自己一个人来的。 谁能证明,只有许青身边的随从。 她抓着许知安急匆匆道:“阿顺能证明的,你叫他来对峙。” 许知安便冷冷道:“便是他领我们来的,你叫他来对峙?” 沈昭昭一瞬间瘫倒,喃喃道:“不可能的,为什么会这样,明明该是沈微慈在这儿的。” 她有些疯狂的朝着许知安喊:“明明该是沈微慈在这儿的,你不是知道的吗?” “你不是知道的吗?!!” 许知安却难得再听这些,沈昭昭这样子,他根本不可能再娶她,解释了又有什么用。 反倒是将他和弟弟设计沈微慈的事说出去,建安侯府又要闹一场,毕竟宋璋可在一边看着,那可是不好惹的。 他要找侯府麻烦,在皇帝那头告一状,自己官职也没了。 他冷冷甩开沈昭昭,对着母亲道;“您明日上建安侯府去,看看这事怎么处置吧。” 说着就走了出去。 沈昭昭绝望的大叫,许知安却一个回头都没有。 这时候外头沈昭昭身边的丫头进来,这才看到屋内的场景,急急忙忙就去给沈昭昭穿衣。 张氏也再看不下去,她只庆幸这事没闹大,一切都好解决。 拧着许青的耳朵就走了出去。 院门口内,许知安看着安安静静站在宋璋身边的沈微慈,眼波动了一下,看向宋璋:“阿顺人呢?” 宋璋倨傲的撇了他一眼,眼带冷意:“他自然被我的人带走了,那可是个重要证据,要是你们侯府颠倒黑白,我可要护着建安侯府的声誉不是?” 许知安脸色难看,甩袖就走。 许青跟着母亲出来,见到沈微慈就伸出手指指着她:“你——” “你——” 宋璋直接一脚踢过去,踢得他退了好几步又滚到地上:“建安侯府的姑娘也容得你这等人指?” 许青惨叫一声,张氏脸色微变的看着宋璋:“宋将军,你别做过分了。” 宋璋冷笑:“许青在屋子里放催情药,强行坏我二堂妹贞洁的事怎么算?” “那香炉里的迷情香可还真真切切的放在里头,香炉里还刻着你们永安侯府的印,我已叫人将香炉拿走,这事要不要移去大理寺查查?你们永安侯府背地里在干什么龌蹉事?” 张氏脸色一变,低头看向许青躲闪害怕的眼神,便知道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她气的快晕了过去,恨不得将地上的孽障打死。 许青指着宋璋狡辩:“那催情香给我自己用的,怎么不行么?” 第405章 宋璋便冷笑:“哦,那你的随从引我二堂妹来这儿做什么?” 许青一听这话就大骂:“你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张氏听不下去,许青的随从去找沈昭昭,在小厅里那么多人看着的,怎么狡辩? 她扬手扇了许青一个耳光:“还吼做什么?!” “丢人的东西。” “等你父亲晚上回来,有你的好受。” 说罢张氏看向宋璋,商量道:“宋将军,这事还闹不到这个地步,明日我带着许青就上建安侯府赔罪去。” “到时候我们一起商议怎么处理这事吧。” 宋璋淡淡道:“下催情香的事我二叔定然会知道,至于怎么处置,你们与我二叔商议就是。” 张氏脸上难看,晃了晃身子,这事要是做实了,永安侯府一点名声都没有了,许知安的官职也保不了。 许青那混账这种事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 她一个气不顺,也晕了过去。 丫头们见状连忙扶着张氏,又是乱做一团。 许青跌跌撞撞跑过来大喊:“母亲!母亲!” 在吵闹声中,沈微慈忽看见许青脸色狰狞的往她脸上看,脸色一顿,下意识站到了宋璋的身后。 这时候丫头们已经给沈昭昭穿戴整齐,正扶着沈昭昭出来。 沈昭昭一看见沈微慈就要往她身上扑过去,如同一个疯子:“就是你害我的对不对!” “为什么不是你!” “为什么不是你!” 沈微慈听着沈昭昭癫狂的话不语。 这一切何尝不是因为沈昭昭要害她。 现在那个人变成她自己了,她便受不了么。 她走到沈昭昭面前道:“二姐姐还是先快回去,要是二姐姐的声音再大些,更多人的听见刚才的事,二姐姐一点名声都不要了么?” 沈昭昭脸色大变,要被人知道今日的事,她估计一辈子都要被人在背后指点。 她生生忍着咬紧牙关,急急忙忙跟着婆子往后门的马车去。 沈微慈见沈昭昭居然在这样的疯魔里还能保持一丝清醒也是不容易。 宋璋也没再理会许青,带着沈微慈一起走。 门口守着侍卫,几丈外都没人来,沈微慈没同沈昭昭坐一辆马车,宋璋将沈微慈送上后面的马车,又站在外头撩开车窗帘子看向里面的沈微慈低声问:“还害怕么?” 沈微慈看向他摇头。 又小声问:“那个阿顺……” 宋璋将手里的药递过去,低低安慰一句:“不过个怕死的奴才,他不敢说什么。” “别的别想,回去了记得擦药。” 说着放下帘子让马车回建安侯府。 宋璋看着远去的马车,冷酷的眼神才看了身后的鸣鹤一眼。 鸣鹤心领神会的退下去,那奴才是活不过今天了。 沈微慈回去后就直接回了临春院,也不多问沈昭昭的事情。 她坐在窗下的罗汉椅上,一只手撑在小几上,另一只手端着茶盏,茶盏里缭缭冒着白烟,烫热了沈微慈的手指。 月灯拿了药来坐在沈微慈对面低声道:“我再给姑娘上一层药吧。 第406章 ” 沈微慈的手已经被宋璋上过药了,她摇摇头,吐出一口白气,低声道:“再过会儿吧。” 月灯只好放下手上的药瓶,看向沈微慈笑:“这回可真出了一口大气,我就说二姑娘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原来是这里算计姑娘。” “幸好姑娘识别出来,不然就着了道了。” 其实沈微慈当初守在里面打晕许青,是想等着沈昭昭带人过来捉奸,却扑一场空,她好装作弱态证实沈昭昭平日里在侯府是怎么害她的,撕开她这些日子的伪装而已。 毕竟她的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样。 但是在碰见宋璋的那一刻,她的主意变了。 沈昭昭这么害她的名声,要让她在众人面前被揭开和许青无媒苟合,要是她成功了呢?那自己大抵被所有人唾弃着抬进永安侯府,成为许青的一个妾室。 又因为她与许青苟合的事情,一辈子被人指点抬不起头,任人拿捏。 那一瞬她不想忍下去了。 心思密的全是算计。 可是在这一刻她心底淡淡空虚,说不上是什么,就是空当当的,既没有报复后的快意喜悦,也没有对沈昭昭的丝毫同情。 沈微慈看向月灯低声道:“这事你不管在哪,再一个字别提,也别去打听沈昭昭院子里的事情,只当不关心便是。” “若是有丫头来问你,你也只当不知,可不许嘴快。” 月灯连忙道:“姑娘放心,我的嘴可严了。” 沈微慈端着茶盏饮了一口热茶,又看向案桌上放着的橘子,最后闭上了眼睛。 晚上的时候,慈安堂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来叫沈微慈去老太太那儿一趟。 看来这事沈老太太也知晓了。 沈微慈淡定的让月灯去拿斗篷和风帽来,禾夏端着药进来:“姑娘先将药吃了吧。” 沈微慈顿住,忍着苦吃了药才走。 嬷嬷没引着她去暖房,而是带着她去了沈老太太的床前,这是沈微慈没想到的。 她原以为沈老太太叫她来,应该还会有父亲和宋璋在,一起对峙的今日的事情。 因为沈昭昭定然会向父亲竭力将事情推在自己身上的。 却没想只有沈老太太一人,还是在沈老太太的床前。 她解了身上斗篷的递给旁边的丫头,轻声走到沈老太太的床前,低声道:“老太太。” 沈老太太见沈微慈在床前坐下,靠在大引枕上端详了几眼沈微慈的模样,又叫屋子里的丫头都退下去后才缓缓开口:“昭昭的性子我明白的,不可能会看得上许青。” “而那许青虽然荒唐,但和自己未来大嫂苟且之事,还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说着沈老太太锐利的眼神看着沈微慈:“你实话告诉我,这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沈微慈便拿帕子点泪,红了眼看向沈老太太道:“老太太冤枉,这事我也是最后才知晓的。” 沈老太太冷着脸,靠在引枕上却叹息,缓缓道:“听说那屋子里放着迷情香,又是在永安侯府里,听你父亲说今日是昭昭拉着你去参加花朝节的,你本是不愿去的。” “其实这事别人想不到,我这老婆子能想明白的。” 说着沈老太太看向沈微慈:“昭昭是打算引你去带有迷情香的院子里让你和许二成事,你发现不对就找了宋璋帮你,最后让宋璋帮你害昭昭的是不是?” 沈微慈也不得不承认,沈老太太这样的年纪,的确能洞察许多事。 但她是绝不可能认下的。 她满脸委屈的低低道:“老太太冤枉,我怎敢找二堂兄?” “今日我的确没打算去过花朝节,也只在事情发生后才碰见了二堂兄,更没有害人的心思。” “在侯府后园子里,我碰见了云霜表妹,便一直与她呆在一起,后来丫头往我身上泼了水,我被烫了手,便带着月灯跟着一个婆子走。” “可是半路我荷包掉了,便叫那婆子帮我找,我坐在屋子里等。” “可我等了一阵没见婆子进来,又没见丫头拿药来,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怕出什么事了,就带着月灯出去,出去后又碰着了陈侍郎家的姑娘,她见着我手上烫伤,又恰好身上有伤药,便替我抹了药。” “我谢过她之后也没再回院子,就去找云霜表妹了,接着就一直和云霜表妹呆在一起。”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番话脸色淡淡,又问她:“那屋子里点着催情香,为什么你没事?” 沈微慈看着沈老太太的脸,只怕她心里这一刻想的是为什么中药的不是她而是沈昭昭吧。 毕竟沈昭昭作为侯府的嫡女,带给建安侯府的利益,远比她大得多。 她心里冰凉一片,眼里却带着伤心道:“当时月灯看见屋檐下飞来几只春燕,便叫我去廊下看。” “我虽闻见屋子里的异香,但也没坐多久就出来了。” 说着沈微慈看向沈老太太红了眼眶:“我也是听二堂兄说了才知道里面有催情香,却不知二姐姐为什么去那儿了。” 第407章 沈微慈的话说的很明白,提到这处,沈老太太不可能不明白。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 但她还是要来问一遭。 微微昏暗光线里,沈微慈坐在沈老太太的床边依旧身姿笔直,眼眸微微垂下,一丝不苟的头发看起来从来这么细致入微。 这么淡定安静。 光色流转的脸庞娴雅柔弱,樱唇雪肤,却头一遭让沈老太太对这个一向不怎么上心的孙女,产生了一股害怕的情绪。 这种害怕静悄悄的无声流淌,像是一种柔和的力量漫漫将人溺死在其中。 她心里明白,沈微慈不承认,自己拿她没法子。 她也不可能再搭上一个侯府姑娘的名声将这件事情闹大。 她看她半晌,才低低道:“我叫你来这一趟也不是问你罪的。” “我是想问你,你和宋璋的关系。” 沈微慈怔了下,错愕的看向沈老太太:“我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眼睛淡淡道:“第一回你呕血,宋璋带你去他私邸,第二回你落水,宋璋为了给你做主,还要闹到京兆尹去,丝毫不顾及二房的。” 说着沈老太太定定看着沈微慈:“这一回,宋璋往年可从来不去花朝节,今年你去他就去了,你全身而退,昭昭出了事。” “宋璋前年回的京,在你来之前一月不过回侯府住一两日,去他母亲那儿问候两回。” “你来这些月,他日日住在侯府的,你怎么解释。” 沈微慈看了眼沈老太太,又垂眸低声道:“我与二堂兄之间清清白白,前两桩事我之前也解释给老太太听了的。” “二堂兄为何长留侯府里我不知晓,但今日花朝节的事情,我是完全不知情的,更不可能知道那屋子有问题。” “我一个闺中女子,哪里听过迷情香,更未往那头去想过,更不可能知晓要遇见这遭事,还请老太太明鉴。”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你不明白,宋璋可明白的很。” “他为什么去永安侯府,不就是为了去救你的?” 沈微慈愕然道:“今日去永安侯府参加花朝节,是早上二姐姐临时告诉我的,二堂兄应是早早进了宫的,如何得知我在永安侯府。” 沈微慈句句惶恐不安,不管是神态和语气,丝毫找不出破绽来。 沈老太太静静看着沈微慈半晌,闭上眼睛叹息:“我现在最后问你一句,你与宋璋到底到哪步了。” 沈微慈一听这话,惊的站起来跪在沈老太太的床前惶恐道:“微辞实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我与二堂兄之间平日里也几乎未说过话,当真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沈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微慈眼里深深:“你不必在这儿做戏给我看。” “宋璋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你父亲找他他都不一定帮忙,他会帮你一个刚来的庶女?” 说罢沈老太太低头喝茶叹息:“他要是真喜欢你,我可以做主让你跟他。” “侯府这两年有些没落了,慧敏郡主又是个不管事的,好似侯府与她没干系似的。 第408章 ” “你大伯又没有子嗣,二房三房的小辈唯有思文稍微牢靠些,往后还需要宋国公府的帮衬。” “但你要记得你是侯府的人,侯府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我让你成为宋璋的妾室,慧敏郡主那里,我替你说去。” 沈老太太的话渐渐发沉:“你为宋璋生下长子,你的地位便稳固了,记住你的身份。” 沈微慈心里发跳,连忙道:“老太太误会,微辞若当真能成为二堂兄的妾室,那便是微慈的福气。” “可二堂兄当真不喜欢我,帮我也不过瞧没人帮我罢了。” “老太太若擅自做主将我许给二堂兄,二堂兄的性子一定会厌恶上侯府的。”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话皱眉,她紧紧看着沈微慈的神色,惶恐不安,又小心翼翼。 她本以为沈微慈听到要跟宋璋会高兴,会全盘托出她与宋璋之间的事。 她刚才的话既是试探又是当真有这么个打算。 与宋国公府的结亲,多少世家贵女都要攀的姻缘。 可她没想到沈微慈是这么个反应,倒让她怀疑起自己难不成真的想错了。 她微微勾起身子靠近跪在床边的沈微慈皱眉:“他当真不喜欢你?” 沈微慈含泪摇头:“我也曾主动去谢过二堂兄,可二堂兄对我却厌烦的很,且上回慧敏郡主找过我,说过二堂兄身边的人即便是妾也要精挑细选,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那话已在提点我了,便是瞧不上我。” 沈老太太一顿,看向沈微慈:“你大伯母真找过你?” 沈微慈点头:“上月前就找了。” 沈老太太叹息点头,对着沈微慈道:“你先回吧。” 沈微慈才忙站起来,低头告退出去。 沈微慈出去后,月灯提着琉璃灯过来,影影绰绰的光线落在月华锻面上,泛起五彩琉璃光。 沈微慈的脸在黑漆漆的夜里渐渐被暖光映亮,泛红的眼眸里泪光闪烁,却冷冷清清。 她用帕子点了泪,紧紧握着月灯的手回去。 可在半路上却看见前头有灯,一道黑影等在前面,在见着她时,往前走了过来。 月灯吓了一跳,沈微慈却是站在原地等他。 宋璋独自提着灯笼走到沈微慈面前,看了眼她微泛红的眼眶,皱眉:“老太太怀疑你了?”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老太太怀疑我很寻常。” “但她没证据。” 宋璋笑了下,弯腰牵起沈微慈的手往前走:“不是你说不想再被动下去么,怎么这会儿子看起来又不高兴?” 沈微慈默然被宋璋温热的大手紧紧捏着,又摇摇头,轻声问:“你怎么正好在那个地方?” 宋璋侧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我的人进宫来说你和沈昭昭去永安侯府了,我怕许青缠你,推了手头上的事去去找你。” 沈微慈心头默了默,又顿住步子,抬头看向宋璋:“二堂兄,谢谢你。” 宋璋送沈微慈回临春院时,他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心有一瞬间空了。 他无底线的想接近她,现在居然有点小心翼翼了。 第409章 他笑了声,暗道自己真真溺进去了。 第二日沈微慈早上去二院问安的时候,门口的嬷嬷见着沈微慈去了,叹息道:“三姑娘回吧,老爷不想见人。” 沈微慈明白怎么回事,善解人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帘子,又转身往回走。 院门口处碰见了沈彦礼,只见沈彦礼见到沈微慈,她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三哥哥。” 沈彦礼猛的顿住步子,泛着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沈微慈,拳头捏紧,一步步逼过来,紧紧看着她,咬牙切齿的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沈微慈一顿,看向沈彦礼在昏暗天色下微微有些狰狞的脸。 她苦笑:“三哥哥从来也未将我当做过妹妹的。” 沈彦礼额头上的青筋蹦起,伸手紧紧捏着沈微慈的袖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昭昭。” “自从你来后,我们二房的可平静过?” “昭昭说的没错,我们当初就不该让你进府,你就是个祸害人的贱人。” 沈微慈眼神淡淡,袖子上清晰的感受得到沈彦礼的力气。 她眼神看向沈彦礼,低声道:“三哥哥当真从来没想过为什么么?” “为什么这回会出这样的事。” “那催情香到底是为谁准备的,许青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去给女眷休息的玉兰院。” “我能有什么天大的本事,我唯一的本事不过是侥幸而已。” “侥幸发现了嫡母送来的伤身药,侥幸在落水后活了过来,又侥幸逃过做妾的命运。” 沈微慈默然看向沈彦礼,沙哑道:“如今再侥幸从永安侯府安然回来。” 说罢沈微慈轻轻推开沈彦礼放在自己袖口上的手指:“三哥哥,但你说的没错。” “即便事情都不是我做的,可错的全都是我。” “因为我是庶女,我该乖乖的喝了那伤身药的,我该乖乖去死了的,我更该被毁尽名声做妾。” “对不起,叫你失望了吧。” 沈微慈说罢从沈彦礼身边错身而过,聘婷的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彦礼后知后觉的转身看向沈微慈的背影,他一遍遍回想她刚才的话,却越想越觉得一股无力油然而生。 二房成了这样,到底是谁的错。 沈微慈回去后上午便没去沈老太太那儿了,暖光洒下来,她弯腰在院子里摆弄地上的花草。 沈明秋进来见沈微慈又在摆弄她那些花,过来她身边道:“你还有闲情弄这些,你不知道前院出大事了?” 沈微慈顿下手上的动作看向沈明秋:“你倒是事事都知晓的快。” 说着她站起身在禾夏端来的铜盆里洗了手,又带着沈明秋去东次间的罗汉椅上坐下,抬手给沈明秋一边斟茶一边低声道:“你也知道永安侯府的来了?” 沈明秋瞪大眼睛看向沈微慈:“你都没出院子,你知道了?” 沈微慈笑了下:“今日休沐,我又是二房的,知道也寻常。” 沈明秋恍然大悟,又道:“那你知道前院闹起来了么?” 第410章 “我嫡母在前院有人的,听说闹的可凶了。” “像是什么没谈拢,侯爷和二堂兄也在呢,老太太还将慧敏郡主都请去坐镇了,便说明事情不小。”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沈微慈饮了一口茶低声道:“永安侯府的来,和二房的能说什么大事呢。” 沈明秋沉思了下:“沈昭昭和许世子今年五月就该成亲了,难道是说嫁娶事宜的?” “可不应该啊,闹的跟什么似的。” 沈微慈摇摇头,剥了一瓣橘子递给沈明秋:“其实且与我们没关系的,何必操这些心。” 沈明秋接了过来,又看向小案桌上放着的四君子刺绣图,不由拿起来端详,赞叹道:“姐姐当真厉害,这刺绣,只怕是拿不出更好的了。” 沈微慈笑了下,又道:“你那儿可还有书?我这本看完了。” 沈明秋笑:“早给你带来了。” 说着她叫丫头将书拿来,又递给沈微慈:“你看书倒是快。” 沈微慈拿了书翻了翻,一本博物记和岁时记,都是她消遣爱看的。 沈明秋又道:“我瞧不出来你这么端秀的人会爱看这些。” 沈微慈看着她笑:“看着有趣。” 两人正说着着话,外头却传来几声咆哮:“沈微慈你这贱人出来!” 禾夏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失声道“姑娘,许二公子不知道怎么溜进后院来了,叫喊着要闯进来,现在怎么办?” 沈微慈放下手上的茶盏对禾夏道:“你快去叫护院来拦着。” 说着她匆匆走到外头廊下,便见着许青一脸狰狞的梗着脖子要往院子里冲。 他见着沈微慈出来,面色变得更加疯狂了些,不停大喊着:“你明明进屋子的,是不是你打的我!” “你这贱人———” 门口的丫头都快要拦不出他。 沈微慈看着许青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沈明秋也一脸震惊的看向许青,对着沈微慈问:“这是怎么回事?” “许二公子怎么跑这儿咆哮来了。” 沈微慈紧紧捏着袖口,又看许青现在如一头蛮牛,不管不顾的都要冲进来,嘴里全是污言秽语的咒骂。 沈微慈的确被吓到了一些。 只好在没一会儿护院匆匆过来将许青制住,又看他一直叫骂,用布条堵住了他的嘴带了出去。 沈明秋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许二公子怎么进的内院?他那通胡话真真污耳朵。” 许二公子怎么进来的,多半是有心人放他进来,想让他来闹一闹。 要是他再能毁了她就是更好了。 这个人可能是沈昭昭,也可能是沈彦礼。 沈微慈不想再猜。 她牵着沈明秋的手安慰她:“他不过一个疯子,四妹妹吓到了吧。” “进去先压压惊。” 沈明秋好奇的看向沈微慈:“上回他对姐姐那般殷勤,怎么这回竟然这样一来就骂?” “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沈微慈跨进门槛垂眸:“或许他就是失心疯吧。” 害人不成反被害,怎么不疯。 第411章 宋璋午后来了一趟。 他看了眼被布置的雅致的庭院,院墙下的月季海棠已生了绿意,还搭了个葡萄架子,上头缠着迎春花,下头不管什么花都种了一些,倒是好看。 花盆里的菊花也开出了花苞,淡淡泛开清香。 丫头们见怪不怪,月灯更是默许了。 也得亏临春院的偏僻,要是换成东院的院子,宋璋这么时不时的来,外头早传出什么话了。 他进内室时,沈微慈正歪在椅子上看书,眼眸半合,睡睡非睡。 宋璋坐在沈微慈对面,双手撑在膝盖上倾身看她。 正午后的光线是最刺眼的,即便窗户关着,光线透进来也微微晃眼。 她的半张脸都润在光下,白净皮肤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宋璋又看了眼沈微慈脚下的炭盆,伸出手握住沈微慈的手。 “许青吓着你没有?” 沈微慈看着宋璋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手指摩挲,摇摇头:“他不过个纸老虎,你送来的丫头力气大,他进不来院子,然后又被护卫带走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今日永安侯府来谈的事,你想听吗?” 沈微慈看向宋璋问:“结果如何了?” 宋璋看着沈微慈挑眉:“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沈微慈顿住,与宋璋的黑眸对视半晌才低声道:“二堂兄觉得我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我是隐忍习惯的人,不被逼到绝处不会反抗。” “二堂兄是不是觉得我心思歹毒了,让二堂兄帮我一起设计害二姐姐。” 宋璋皱眉伸手捏向沈微慈的脸:“爷觉得你歹毒还能帮你?” “即便你不说,我可能会让沈昭昭更凄惨。” “现在让她嫁给许青,她的后半生不会过的太好的。” “你对这个结局满意吗?” 沈微慈觉得脸颊微微的疼,又愣了下看着宋璋:“日子定下了么?” 宋璋长手一捞将沈微慈抱在怀里,低声道:“她与许知安的定亲已经取消,对外说是建安侯府主动取消的。” “因着要嫁给许青,不能一取消就嫁,让人非议,所以嫁给许青的婚期定在年底人人忙着过年的时候。” “沈昭昭即便不嫁给许青,也顶多低嫁给家世清白的寒门书生,对侯府没什么助力。” “老太太也不会考虑这些,直接逼着永安侯府定亲。” “我倒是乐意见得,沈昭昭这辈子便是在众人指点中过下去了。” “她心里喜欢许知安,许青又不喜她,往后的日子可想。” 沈微慈手指捏紧在宋璋的手指上,又点点头,细细开口:“她往后的日子的确不会太好。” 她又转头看向宋璋:“也是我乐意见得的。” 宋璋笑了下,低头吻在沈微慈的唇畔上,吻到深处抱着人要往榻上走。 只是走到一半他又顿住,低头看着沈微慈偏过去的脸颊,躲避的眼神像是有些不情愿。 他忙松手放下人,不想人再跟他闹脾气,好不容易两人关系似缓和了些。 他揽着她的腰在身上贴紧,又低声道:“这些天沈昭昭和沈彦礼或许会来找你的麻烦,院子里那两个丫头会些功夫,我夜里都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第412章 ” 沈微慈点点头,又温顺的的靠在宋璋的怀里。 宋璋瞧着人身上都是软绵绵的,又道:“打理你院子里那些花草倒有精神,怎么每回与我说话就跟提不起精神似的。” “问一句答一句,也没见叫人主动过来叫我。” “都我巴巴来的来找你。” 说罢宋璋有些不满的挑起沈微慈的下巴:“你就没想过我?” 沈微慈略微迟疑的环住宋璋的腰:“东院来往的人太多了。” 宋璋气的不行:“对月居呢?也没见你主动去过一回。” 沈微慈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又沉默了下。 宋璋见人又不说话了,抱着人去床沿坐下,皱着眉声音低沉:“怎么老是动不动就不说话?” “下回再不说话,我可不惯你毛病了,到时候你别怪我放肆了。” 沈微慈见宋璋真要俯身下来,忙手指抵在她胸膛上:“等我头疼好些后吧。” 宋璋看了沈微慈一眼,也没缠她,他不过不放心人来看看她,这会儿抱着人也就心里满足了。 晚上的时候,禾夏倒水回来又给沈微慈换炭时候道:“刚才奴婢去倒水时,见着院门口地下像是死了三四只喜鹊,倒有些奇怪。” 沈微慈看向禾夏问:“还在吗?” 禾夏点头:“还在的,我打算给姑娘生了炭就出去将他们拿去埋了。” 沈微慈从床上坐起身,去拿了外衣披在身上就叫月灯拿着灯笼出去。 月灯怕沈微慈冷着了,手上拿着披风想要再给沈微慈披一件,再回头时沈微慈已经出去了,就忙跟出去。 她提着灯笼,看着沈微慈蹲在院门口看那几只死了的喜鹊,也蹲了下去奇怪道:“怎么几只都死在这里?” 忽然她反应过来,侧头看向沈微慈的侧脸:“姑娘用屏风的木屑泡的水再加上米,放在院墙上喂那些喜鹊,它们是吃那些米才死的。” “过了大半月了。” “那屏风——” 沈微慈只觉身上一股凉意。 她站起来又往回走。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幸好姑娘将屏风拿去杂房里放着,闻着什么味道也没有,没想到上头竟有毒药。” 说着她侧头看向沈微慈:“要不要将这事告诉老爷?” 沈微慈没说话,这件事没什么证据,沈昭昭完全可以污蔑她毒药是后面她涂的。 又在沈昭昭出事这个关口,二房的人对她有成见,没必要再去说。 她回了里屋看着屋子里沈昭昭送来的几件摆设,脸颊苍白。 虽说剩下的瓷器该是浸不了药,可她还是忽的寒凉席卷全身。 她叫月灯将丫头都叫进来,将沈昭昭送来的东西全都搬到杂房去,一件不留。 很快那些东西被搬走,月灯陪在沈微慈的床头低声道:“姑娘应该没事的,那位玉林先生之前给姑娘把脉不也没事吗?” “或许只有那件屏风上面有呢。” 沈微慈看向月灯:“我知道的,或许只有那件屏风有,我只是觉得心凉害怕。” “她对我笑吟吟的背后却是藏着要了我命的杀意。 第413章 ” “这个侯府,我待的有些累了。” 半夜的时候,沈微慈忽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后背落了一层冷汗。 她竟然梦见了面目狰狞的许青。 梦里的许青紧紧掐着她的脖子,沈昭昭就在旁边疯狂的大笑。 而沈老太太和父亲端坐在明堂上头,冷眼旁观这这一切。 室内依旧很安静,她长吐出口气,又撑着额头。 她忽想到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第二日沈微慈一脸疲惫,眼下微微泛着青,显然是没睡好的。 月灯担心的道:“要不我去老爷那儿说一声吧,说不定老爷今天也不想见人呢。” 沈微慈摇头:“我还是要亲自去。” 到了二院,沈荣生倒是让沈微慈进去了。 只是现在的沈荣生的模样明显憔悴了许多。 沈微慈心底在想,远在庄子里的文氏会不会知晓了这事,要是她知晓了会怎么样。 还会怎么害自己。 沈微慈给父亲问了安,知道自己不能开口安慰,更不能提沈昭昭的事,只道:“父亲这些天也要紧些身子。” 沈荣生听见沈微慈的话,后背颓败的佝偻着,他看着沈微慈:“昭昭昨夜气的呕血了。” “一声声说是你害了她。” 沈微慈沉默一下看向父亲:“父亲信吗?” 沈荣生叹息:“这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使唤不了永安侯府的人。” 沈微慈低头落寞:“父亲,其实我从来都希望侯府能够平平静静的,也从来不希望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女儿想请父亲为女儿指一门京外的亲事,富贵并不重要,只要人牢靠老实就行了,或许女儿离开这里,二房的就能平静了。” “父亲也别管我,女儿不会给父亲添麻烦的。” 沈荣生怔怔看向沈微慈:“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微慈默然看向沈荣生:“父亲还记得女儿当初进府来第一回见父亲么?” “我说只求父亲为女儿指一门妥帖的婚事,女儿从来不求那些高门大户的富贵。” “母亲说不管如何也要成为正妻,不管什么日子,那才有底气。” “她说她受了一辈子苦,一个没名分的外室,独自带着我躲去裕阳才免受了指点。” “母亲说不想我再过这样的日子。” “她在重病时仍旧不忘为我绣嫁妆,女儿不想负了母亲的期望。” 沈荣生在这瞬间眼眶含泪,捂着脸叹息。 他摆摆手声音沙哑:“春闱就是这两天了,你再等些日子,父亲这回一定好好选你的婚事,不会再出上回的意外了。” 沈微慈默默给沈荣生告辞,转身离去。 不同于往日,她出去时才红了眼眶。 她刚才与父亲说的句句话都是真的,她有时候从来不敢回想那些母亲在的时候的画面,每想一回,便觉一股无能为力的茫然难受。 --- 沈微慈上午还想着文氏会不会回来,结果下午时就听说文氏急匆匆的回来了。 也是,沈昭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老太太也首肯了让她回来看看。 第414章 倒是临春院的丫头们时时提防着,就怕文氏忽然过来发难。 沈微慈叫丫头们松懈下来,她下午才回来,自然没有空闲来管顾她。 因着临近清明,下午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但正是倒春寒的时候,站在廊下一会儿就被吹的发冷。 沈微慈看了会儿雨正准备回身的时候,又见着一个墨绿色的身形站在院门口,正往她身上看来。 沈微慈见着人,忙去拿了廊下的油伞撑开走过去,看着韦相夷问:“表哥怎么来这儿了?” 韦相夷看了眼沈微慈的院子,微微发愣,听到沈微慈的声音才缓过神来看向他,又窘迫的将手上的盒子递到沈微慈的手上:“二表叔之前在翰林当过值,后头又去过礼部,后日便春闱了,父亲便叫我来找二表叔指点一二。” “又临近清明,母亲做了些青团,叫我一并带过来给姑奶奶和妹妹们尝尝。” 沈微慈接了盒子笑了下:“我的院子偏,难得你竟亲自送来,其实叫丫头送来也是一样的。” 沈微慈余光处落到韦相夷湿了大半的袍子又含笑:“这么大雨,你也不累的。” 韦相夷的脸渐渐泛了红,不敢看沈微慈带着笑意的眼睛,又挠头低声道:“只想着给慈表妹送来尝尝,也没想那么多。” 沈微慈倒是觉得韦相夷别有可爱之处,视线不由落在他又红了的耳根上,想着他怕是从小之乎者也未怎么与女子说话过。 看着韦相夷湿了的袍子,她却不好留他,又道:“雨正大着,表哥快回吧,不然衣裳快全湿了,生了风寒就不好了。” 韦相夷犹豫一下,又看向沈微慈,哑了许久欲言又止。 沈微慈瞧韦相夷还有话说,便问:“表哥还要说什么话么?” 韦相夷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刚才去二表嫂那儿,等着传话的时候,在帘子后听见他们在说你不好。” “骂得有些难听。” 说着韦相夷看着沈微慈:“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么?你在二房是不是过的很难?” “我看你的院子……” 韦相夷没有说完,但沈微慈明白他的意思。 她看着韦相夷湛湛眼神里的关切倒是怔了下,含笑低声道:“其实也还好。” 她曾快陷在一个深渊中,至少是侯府收留了她。 韦相夷抿唇,又低下头点点头,低声道:“那我先走了。” 沈微慈看韦相夷后背湿了,便叫月灯去将挂在墙上的蓑衣给韦相夷穿上,又道:“这个你先拿去,若要还我便叫丫头送来就是。” 韦相夷摸了摸蓑衣,又点点头,话倒是没怎么说了。 送走了韦相夷,沈微慈拿着青团回去,将盒子打开,竟还有一丝丝的温热。 她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味道是不错的,便将剩下的一个丫头分了一个。 月灯坐在沈微慈身边,笑着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娘,我瞧着表公子真真喜欢你呢。” 沈微慈笑了笑,心底知道两人大抵是不可能成的。 沈老太太不会将她嫁给韦相夷,沈老太太在意的是利益,两家本就是亲戚,她嫁给韦相夷,又能给侯府什么利益。 第415章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得让沈微慈都有种错觉,文氏和沈昭昭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 她去问安的时候文氏也一直不在,都陪在沈昭昭房里的,就连沈彦礼也没来,每天只有沈微慈一个人同沈荣生问了安,父女两人说几句话后,沈微慈再回去。 到了清明那天,侯府里的男子们带着东西去祭祖,女眷们就留在祠堂一起供香。 小辈们跟着夫人们上香,又去磕了头,一套下来一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就全聚在花厅里一起做青团和麦粥,再做一些艾糕。 沈微慈对于做这些很上手,侯府里三房的姑娘见着沈微慈熟练的动作纷纷围过来看她怎么做的。 见她做的不仅好看,且还弄了花样出来,那艾糕有的做成了兔子,有的做成了梅花,煞是有趣好看。 沈明秋和沈月秋见状,挤过来跟着一起做。 三夫人王氏朝着身边的慧敏郡主笑道:“咋们侯府里的三姑娘虽是个闷葫芦,但手却是最巧的。” 慧敏郡主笑了笑:“的确是。” 沈昭昭没参与进来,坐在角落处,看着沈微慈被众人围着,眼里一眨一行泪下来,却走不了,生生忍着。 文氏见状挡在沈昭昭的面前,弯腰用帕子给她拭泪,低声道:“别忘了我给你说的话。” “母亲定然能给你报仇的。” 下午时男子们回来便喝麦粥,有人吃了一口青团,大呼好吃,里头还加了火腿的,中和了那股微苦。 下头人说是三姑娘做的,便又是一阵夸。 宋璋不是侯府的人,不用跟着祭祖,一整夜都留在了宋国公府。 回来时听沈思文说沈微慈做的青团好吃,晚上就过来讨了。 沈微慈见他像是没吃过青团似的,坐在椅子上低声道:“这会儿哪有?” “本也没做多少的,再说那东西过不得夜,早分完了。” 宋璋靠近过来,凤目看向她,眼神灼灼:“你去给我做来。” 沈微慈被宋璋炙热的眼神看的别开眼睛,又道:“这会儿厨房都收拾了,我不好去打搅了,你要吃明儿我再去厨房给你做。”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别过头的那一抹妩媚:“去我那儿给我做。” 沈微慈下意识问:“哪儿?” 宋璋抱着沈微慈起来:“我院子里有小厨房,东西都给你备好了。” 他说着牵着沈微慈的手:“我为你在院子后单开了道门,丫头都不许进,你放心,不会有人看见你。” 沈微慈看宋璋就要这样牵着她出去,愣了下忙挣开他的手指。 宋璋只觉得手上一空,顿住步子看向沈微慈,皱紧了眉。 沈微慈见着宋璋不悦的神情,转身去拿斗篷:“二堂兄太急了,白天刚下过雨,夜里冷的。” 宋璋这才走到沈微慈的身边为她系斗篷带子,脸色依旧不好:“不是说了私底下叫我璋哥哥么?” “怎么总是记不住。”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手上的动作,声音很轻:“璋哥哥。 第416章 ” 宋璋满意了,给人系好披风,捧着人的脸亲了一口。 他看着沈微慈低笑:“你说爷怎么这么稀罕你呢?” “一瞧见你就喜欢。” 沈微慈摇头:“我也不知道。” 宋璋重新牵着她的手出去,掀开帘子时沈微慈还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下。 其实院子里的丫头心里都明白她和宋璋的关系。 即便禾夏和燕儿早早被叫回去休息了,现在院子里伺候的青莲和梦云还是宋璋的人,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惶惶。 宋璋淡淡看了沈微慈一眼,牵着她的手不让她有躲避的动作,紧紧牵着她出去。 要不是念着她给母亲守孝,又当真怜她身世,宋璋自问自己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即便沈微慈并不情愿。 可他也不是那么在意她情不情愿。 宋璋牵着她走的小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她被宋璋紧紧揽在怀中,紧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沈微慈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总是想着在下一刻万一碰见了侯府哪位夫人,或是碰见了二房的人,那她到时候该怎么办。 所幸一路都很安静,他被宋璋牵着从一道门进去,直接就是他院子的后院。 后院空无一人,小厨房在后院的,案台上什么东西都准备的充足。 她解了披风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又看向宋璋:“二堂兄要不先去屋子里坐着,我做好了拿过来。” 宋璋却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舒张长腿看着她:“我在这儿陪你。” 沈微慈便不说话去做青团。 熟练的将艾草煮了,又捣成艾泥,烧火也十分熟练。 宋璋静静看着沈微慈的侧脸,见她捣的微微吃力,也起身帮她。 沈微慈见宋璋来帮忙,也就过去和面团了。 宋璋的力气果然大,一会儿就好了,沈微慈将艾泥倒进糯米粉里,用力揉开。 宋璋看她脸颊旁沾了一点白粉,伸手轻轻替她抚开。 那一缕秀发落下来,他恍然呼吸一滞,竟越发贪恋她身上温柔如水的暖香,想象出她每日等着他回房,又温顺的,乖乖的待在他的怀里。 曾觉得女子不过是麻烦的浪子,在沈微慈身上一点点体味到女子的可心。 沈微慈始终垂着眼帘,山水眉中万里平波,却给宋璋别样温柔。 最后青团做好的时候,沈微慈跟着宋璋去他内室,她将三个青团放在盘子里端到宋璋的面前:“你尝尝。” “不过这是裕阳的口味,你该是吃过更好的,也不知你觉的好不好吃。” 宋璋直接一把将她抱在腿上坐着,靠着椅背黑眸里情绪深深:“微慈,喂我。” 沈微慈看向宋璋紧紧看着自己的眼睛,顿了下还是拿起了一块送到他唇边:“你尝尝。” 宋璋启唇咬了一口,看着沈微慈不说话。 她带着她那对有些发旧银耳坠,艳娇海棠,看向他的眼眸湛湛含着火光,两道黛眉便是延绵无尽的明月。 温香满怀,宋璋喉头滚动,落在沈微慈腰上的手指也紧了紧。 第417章 沈微慈见宋璋不说话,便问:“好吃么?” 宋璋鼻音里嗯了一声,示意沈微慈再喂他。 青团容易饱肚子,沈微慈一个也没做多大,半个手掌大小,宋璋两口就吃完了。 她问宋璋:“还吃么?” 宋璋将沈微慈看了眼盘子里剩下的两个,叫她都喂他吃了。 吃完后沈微慈想起身去放碟子,却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碟子落地破碎的声音,还有宋璋按着她在春榻上沙哑的低语:“微慈,今夜陪我。” 沈微慈的心跳得很快,不仅仅是因为宋璋那双带满深深沉色的眼睛。 更是他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那股不容拒绝的逼迫感。 步步紧逼叫她喘不过气。 她伸手推在宋璋的胸膛上,有些承受不了他炙热的呼吸,微微偏过脸去小声道:“你又这样。” 宋璋其实并不喜欢沈微慈总是推拒他的动作,更不喜欢她总是不看他。 他伸手捏着她下巴转过来,看着她眼底秋色,白净的脸庞上没有红晕。 他抚摸她唇畔,低声问她:“你喜欢我么?” 沈微慈被迫对上宋璋的眼睛,怔了下又点点头:“二堂兄帮了我许多。” 宋璋脸上的不悦已掩不住:“所以呢。” “你还不知道我要什么?” 沈微慈哑了一下,眼帘落下:“也喜欢二堂兄的。” 宋璋低头狠狠亲了沈微慈一口:“怎么还是改不掉毛病?” “往后你成我的人,也叫我二堂兄不成?” 沈微慈迟疑地伸手环住宋璋的脖子:“我怕私下叫习惯了,怕不小心在外头也喊出来了。“” 宋璋沉脸:“你喊出来就是,爷还不能护得住你?” “再说你外头见着了看都不看爷一眼,能叫你开口跟爷说句话都难。” “也不知你折腾的是谁。” 这话两人之间本就说不到同一处去。 沈微慈沉默一下,又对宋璋道:“我一夜不回终究不好,我明儿还要去问安,还是回去方便些。” 宋璋抱紧人,对上沈微慈又温柔又坚持的眼神,还有她那总是答非所问的话,将他整个人折磨的不行。 他气的恶狠狠咬在她耳垂上,欲求不满的吐息:“等七月后,爷得叫你三天下不得榻。” 这带着荤的话叫沈微慈脸一白,耳边炙热的有些发痒,偏过了眼去。 宋璋瞧着眼底那大片白腻,闻着那馨香,还有近在眼前却不能碰的人,又扳过人的脸颊,重重的用力吻下去。 他吻的又深又急促,沈微慈呜咽几声,男人也根本没要停的意思。 最后鎏金灯台上的蜡烛只剩下一半,宋璋依旧精神奕奕,沈微慈却被他吻的昏沉,乌发微乱,眼眸微湿,脸颊上熏了一层薄红。 宋璋这才放了人,抱起人送她回去。 沈微慈这些夜都没怎么睡好,夜里总是做噩梦,她能感觉到宋璋将她抱回了临春院,闻着床帐内熟悉的味道,才安心的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宋璋坐在床沿看着沈微慈的脸颊半晌,弯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才离开。 第418章 第二日沈微慈去二院问安的时候,难得见到文氏也在。 父亲说文氏今天要走了,不管如何,她也该送送。 沈微慈觉得文氏该是不想让她送的,文氏却破天荒的将她留下来一起用早饭。 沈昭昭不在,沈彦礼也不在,父亲上值去了。 偏厅内只坐着她们两人。 沈微慈的身后只有月灯,但满屋子却都是文氏的人。 那股无言的凉意又升腾起来。 文氏的脸色比起从前憔悴了许多,从前那个容光焕发的妇人,现在眼底发青,脸色蜡黄。 虽是一身锦衣华服,发上戴着金簪与翡翠,但莫名有些格格不入了。 文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在沈微慈的对面,伸手往她碗里夹了一筷鹅肉,和从前一样带着逼人冰冷的眼睛看着她:“你敢吃么?” 沈微慈低头看着碗里的鹅肉,又看向文氏,没有动筷的意思,摇摇头,如实道:“不敢。” 文氏淡笑一声:“看来你现在是不装了。” 设备慈垂下眼帘低声道:“嫡母觉得我装什么?” 文氏却笑了下:“沈微慈,从前是我看轻你了。” “谁知道你是个白眼狼,抓着高枝来报复我和昭昭了。” 沈微慈看向文氏:“我没想要报复谁,当初我进侯府也并没有想呆多久。” “我只是求父亲为我找一门安稳的亲事罢了,也并不想与二姐姐比什么。” “只是您和二姐姐容不得我。” 文氏看着沈微慈:“我的确容不得你,但现在我累了,也看开了。” “不会再管你的事。” “老太太也不许我插手你的亲事,你满意了没有。” 本来文氏这回可以留下的,可宋璋去老太太那儿一趟,老太太便又变了主意,让她又要走了。 为的不过那点家族脸面。 昭昭的事不敢闹,闹出来的那些阴私谋害,不是能受住的。 她如今被人捏着七寸狠狠踩在脚下,不得翻身。 沈微慈对于文氏的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她只低声道:“我一切都听嫡母和父亲的。” 文氏冷笑,扔下筷子起身离开。 沈微慈看着文氏离开的背影,其实她今早见到文氏是觉得她要在她身上发难的,没想到竟这么平静的只与她说两句话,倒是她没想到的。 她看着一桌子的菜,自然也没有胃口,起身去前厅等着送文氏。 结果文氏身边的婆子来说,文氏又不让她去送了。 沈微慈点点头,就往沈老太太那儿去。 她不想被捏了把柄,沈老太太自然也知道文氏今早要走的,她没去送,老太太自然要问她,也算交代了。 再说文氏走前定然要来沈老太太真这儿一趟,送不送的沈老太太也会说的。 但去了后说了经过,沈老太太却对着沈微慈道:“她要不要你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守规矩,让旁人拿不出错。” “再说她毕竟是你的嫡母,即便犯过错也是你的嫡母,身份永远在这儿的。” 沈微慈明白沈老太太的意思了,等文氏来给沈老太太问了安,就跟在沈昭昭和沈彦礼的身后一同去送。 第419章 沈昭昭在永安侯府的事情,除了二房的和沈老太太知晓,旁人也并不知道。 但她却依旧用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文氏临上马车前看见沈微慈也在旁边,没有对她说一句话,只是对着沈彦礼道:“照顾好你妹妹,记着我这些天教导你的话。” 沈彦礼眼神沉痛,眼里含着血丝点头:“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妹妹的。” 文氏就又将沈昭昭紧紧抱在怀里,平静的眼睛里这才带起了泪光。 她拍着沈昭昭的后背低声道:“没事的,我很快会回来的。” 沈昭昭趴在文氏肩头落泪,母女两人抱在一起许久才分开。 沈微慈一直低眉顺目的站在一旁,在前门的小厮看来,像是二房出奇的和谐。 文氏走后,沈昭昭看了一眼沈微慈,顿在她面前,面露狰狞的靠近她,用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对她道:“你知道吗,我现在每一天都恨不得你早点去死。” 沈微慈拢着袖子,春日的光线洒下来,她神色淡淡:“我知道。” “不然你也不会送我那扇屏风了。” 沈昭昭一顿,脸色更加狰狞:“那你最好再小心一些,你吃的每一个东西,用的每一件东西,包括你身边的人,你只要松懈一步,你就会死的很惨。” 这样的沈昭昭才是她熟悉的沈昭昭。 沈微慈静静看着面容狰狞扭曲的沈昭昭,低声开口:“那二姐姐也要小心一些。” “害人终害己。” “我原以为二姐姐现在能够明白这话的意思的,现在看来,二姐姐还是不明白。 沈昭昭脸色一顿,咬紧牙关,从沈微慈面前大步走过去。 沈彦礼站在一边,从前事不关己的贵公子,现在看向沈微慈的眼里也带着淡淡厌恶。 他靠近沈微慈,低头警告:“往后你要是再动昭昭,你别怪我不将你当作二房的人。” 沈微慈本来对于沈彦礼最初是有一些好感的。 虽说他从来冷眼旁观,但有时候也能说一两句公正话。 到底自己从来是外人,她也从未对他抱过任何期望,妄想着他能有理智清醒。 她看着沈彦礼认真点点头:“原来在三哥哥眼里,我才是一直害人的那个。” “我记得三哥哥今日的话。” 又道:“前些日子二姐姐给我送了一扇红木屏风,上头的牡丹蝴蝶十分精美,只是可惜,我将她放在院子外头晒时,喜雀停在上头没多久便死了。” “我不敢用,三哥哥自然信二姐姐不会害人的,待会儿我叫丫头搬去三哥哥房里如何?” “那是二姐姐给我的一片心意,我终究福薄不敢用,可惜了好东西,三哥哥该是敢用的。” 沈彦礼脸色一变,紧紧看向沈微慈,他记得沈昭昭曾向父亲说要往沈微慈院子里送些置办过去,他当时还觉得昭昭是善解人意的。 他愣了下,喉咙里滚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 又见沈微慈淡色眼眸无悲无喜的看他:“三哥哥要么?” 第420章 沈彦礼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拂袖离去。 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不管说什么都有些好笑。 让他觉得他刚才的话更加可笑。 沈微慈看着沈彦礼离去的背影,这才慢慢上了台阶。 月灯在旁边扶着沈微慈低声道:“姑娘刚才那话真解气,真想将那屏风抬过去给三爷,看他敢不敢用。” “不说姑娘害人么,到底是谁害人,长眼睛的都知道。” ----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沈微慈除了去沈老太太那儿给她揉肩念经,便是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时不时去厨房做一些糕点给各房里送去一碟。 沈微慈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她现在是二房的眼中钉,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暗害,拉拢些侯府的其他人总是没错的。 只要还有人的眼睛是雪亮的,那便还有一条路走。 再有她知道沈昭昭的报复或许就在某一天,便常待在老太太身边,叫她收敛些。 转眼到了四月,日子一天天暖了起来,老太太叫姑娘们去她那儿选布料做春衣,沈微慈最后一个选的,水蓝色配白玉兰刺绣月华缎,和一匹淡蓝色暗花纹的妆花缎。 几个姑娘选完了又围着沈老太太说话。 沈昭昭现在已不同以前那般亲近沈老太太了,坐在一边一句话不说,如今与沈老太太亲近的反而是沈微慈。 沈明秋看了沈昭昭一眼,觉得奇怪,看向沈昭昭问:“二姐姐坐那么远坐什么。” 沈老太太看了沈昭昭一眼没说话,她明白因为她拍板沈昭昭与许青的婚事,这个孙女记恨上她了。 当时沈荣生是不想让沈昭昭嫁给许青一个浪荡子的,既没有爵位,继承不了家业,又是个不务正业,一辈子靠着侯府养着的人。 分的那点产业早晚败光,倒不如从这回的进士里选个寒门扶持上去,往后做个当家主母,至少日子过得不会不舒心,也不会在背后被人指点她与永安侯府一对兄弟关系不清不楚。 但沈老太太可没耐心去扶持一个寒门,更何况侯府嫡女下嫁给寒门,往后脸面也无光,更影响其他姑娘嫁人,一拍板就定下亲事了。 自那后沈昭昭就没往跟前来过了。 沈昭昭不理会沈明秋,只道:“这里坐着舒服。”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丝毫不给沈昭昭脸面:“那你是嫌在我身边坐着不舒服了?” “要摆脸色别跑这儿来,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这还是沈老太太第一回在众人面前对沈昭昭这样毫不留情面,那语气严厉阴沉的连下头的三夫人都听的心提起来,不由看向沈昭昭。 沈昭昭的眼里噙着泪,听了沈老太太的话就站起来,一句话不说就往外头跑。 王氏看着沈昭昭的背影不解的道:“二姑娘这是怎么了?从上回花朝节回来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上回清明也是,一整天也没见她说一个字。”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看了王氏一眼:“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第421章 ” 沈老太太说的没错,才没过几天,就传出了建安侯府嫡女与永安侯府世子婚约解除的消息,不过传的是建安侯府主动解除的,对建安侯府影响倒是不大。 沈明秋一大早过来沈微慈这里打听消息:“怎么好端端的忽然传出婚约解除了?” “沈昭昭不是从小喜欢许世子么,怎么还会这样?” 说罢她又恍然大悟:“难怪她前头整个人不对,难不成是发现了许世子做了什么事?” 沈微慈正给葡萄树浇水,听了这话看向沈明秋道:“里头关键估计也不想让别人知晓吧。” “老太太没说原因,我们也别问了。” 沈明秋点点头:“就是好奇。” 说罢她又笑起来:“我估计沈昭昭定然是气死了,之前还觉得自己嫁给侯府世子不得了呢,现在她名声也臭了,看她能嫁给谁去。” 沈微慈没说话,只是笑着带沈明秋去尝她今早煮的花茶。 天气暖和起来,月灯忙着收拾之前的冬衣,沈微慈坐在窗下临字时,从窗外见着老太太身边的林嬷嬷从院门口进来,便搁了笔。 她掀开帘子出到外头,正见着林嬷嬷站在廊下与燕儿说话。 林嬷嬷见着沈微慈出来就笑道:“三姑娘,老太太叫您去呢。” 沈微慈便随口问道:“老太太叫我去何事?” 林嬷嬷笑道:“您去了就知道了。” 沈微慈也没怎么收拾,带着月灯去了。 到了慈寿堂的暖阁里,沈老太太一见着她就招手让沈微慈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道:“刚才常荣伯爵府的来帖子了,李夫人说上回见你后喜欢,想邀你去她府上坐坐。” “你想不想去?” 沈微慈看着沈老太太这笑容可掬的笑意下全是精明算计就一阵不适。 沈老太太可不管长荣伯爵府的李景和适不适合,她或许还会觉得这门亲事成了的话,还是自己的福气。 她也打听过李景和一些事情,虽没有许青那么荒唐,但往后后宅的女人是不少的,她本没有后背支撑,打理起后宅来也耗神,更没必要。 沈微慈摇头:“李世子对我并无意,上回祖母该看出来的,其实我们没必要再去的。” 沈老太太笑道:“李景和愿不愿意有什么关系,只要李夫人喜欢你就是。” “再说,这回可是他求着母亲来邀你的,怎么会无意。” 沈微慈依旧摇头:“其实我也不想嫁过去。” 沈老太太刚才还带笑的脸色微微沉了些,皱眉道:“你嫁过去是当家主母,李家那么大的家业,往后全要落到李景和那儿,你又有什么不答应的。” 沈微慈并不关心多大家业,她只关心自己往后的日子。 她低声道:“父亲说会在今年的进士里再替我选一选,祖母再等等吧。” 沈老太太沉脸,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就见韦相夷被嬷嬷引着来了暖房。 沈老太太见着韦相夷过来,笑着招呼他坐下,又道:“听说你这回中了进士科第二十,顶好的成绩,你父亲该高兴坏了,你宴会应也不少,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儿?” 第422章 韦相夷看了一眼坐在沈老太太旁边的沈微慈,又坐直身板笑道:“打算来给慈表妹还东西的,先来姑奶奶这儿问候一声。”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问:“还什么东西,还要你亲自来。” 韦相夷挠头笑了下:“上回借了慈表妹一件蓑衣。” 沈老太太神色深了一下,又看韦相夷那时不时往沈微慈身上瞟过去的眼神,心里头大抵是明白了。 她对身边的沈微慈道:“你先回吧,我与相夷说两句话。” 沈微慈应了一声,站起来给沈老太太和韦相夷都告了辞才出去。 沈老太太看着韦相夷的目光随着沈微慈的身形一直看到了门口,不由咳了一声。 韦相夷这才发觉自己失了神,连忙看向沈老太太,也站起来:“我先去给慈表妹还东西,过会儿再来姑奶奶这儿坐。” 沈老太太看了韦相夷一眼,低声道:“先不急,姑奶奶先跟你说说话。” 韦相夷的心早跟着沈微慈飞走了,他之所以等着放榜后才来还东西,就是想亲口告诉她自己上榜了。 那样不知名的心思,他自己心里明白。 沈老太太看韦相夷自沈微慈走后就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她知道沈微慈的容貌出众,京城里难有更好看的。 自己这个侄孙又从小是个一门心思读书的,听话守礼的很,又年轻,对沈微慈这般容貌的迷恋也寻常。 她低声问他:“你这回高中,家里定然要为你说亲了,你母亲可有中意的人家?” 韦相夷一顿,看向沈老太太:“母亲给我选了几家,不过我都不喜欢。” 沈老太太笑:“哪有长久的喜欢,过日子要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别总瞧着颜色好就喜欢了,得看性情家世,你往后还要在仕途上,得找对你有助力的女子。” 韦相夷听了这话看向沈老太太:“我大哥就是找了门当户对的女子,也没见我大哥多高兴,每天晚上还总来我这儿督促我看书,有时候还睡我这儿呢。” “大哥大嫂关系也冷冰冰的。” 沈老太太一愣,随即皱眉:“你才多大,又懂什么。” “娶妻娶贤,这是前人总结的,害不了你。” 韦相夷下意识就道:“我觉得慈表妹也很娴静温婉,下棋也下的好,还能和我探讨诗文。” 说罢他低声落了一句,几乎听不见:“我挺喜欢慈妹妹的。” 沈老太太却皱眉低斥一句:“你考这么好的名次,该娶个家世好的嫡女才是,别想有的没的。” 韦相夷一愣,不明白姑奶奶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原以为沈微慈是姑奶奶的亲孙女,他提出来了姑奶奶兴许会高兴的。 他心里是有想娶慈表妹的心思,虽还没跟母亲提过,这会儿也存了试探姑奶奶意思的想法,万没想到被拒绝了。 他觉得他与慈表妹既说的上话,上回见她院子后,又带着想要照顾的心疼。 那种心情他回去后反复想了许久,每每想到慈表妹站在那偏僻院子里与他含笑说话,他心里便是一阵不是滋味。 那样漂亮温柔的人,该住更好的院子。 他闷声不答话,只囫囵应着。 最后又说了些话草草告辞。 沈老太太看着韦相夷急不可耐走出去的背影,长长叹息了一声。 旁边的林嬷嬷忍不住劝道:“其实老奴觉得三姑娘性情沉稳,表公子既喜欢,也不是不行。” 沈老太冷眼看了林嬷嬷一眼:“他那样好的成绩,娶一个庶女?” “微慈是要嫁其他人给侯府助力的,要换成别家我就嫁了,我哥哥家的,怎么行。” 林嬷嬷听着沈老太太不悦的语气,连忙住了嘴。 这头沈微慈回临春院看了会儿书,就听丫头说韦相夷过来了。 沈微慈看着韦相夷递过来的蓑衣,叫月灯收下后,就叫韦相夷先回去。 韦相夷看了沈微慈的脸颊一眼,目光对上沈微慈那双妩媚婉转的眼眸时痴了一下又连忙别过头去。 他想找话说又嘴笨的不知道怎么开口,僵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慈表妹哪天上韦府去玩儿吧,云霜也很想你呢。” “上回花朝节回来,她还与我说与你聊的投机呢。” 第423章 沈微慈明白韦相夷对她的心思。 也更明白老太太的心思。 她朝韦相夷含笑道:“下回有机会我与明秋和月秋一起过去。” 韦相夷忙点头,杵在沈微慈院门口却迟迟不愿走。 他又看着沈微慈问:“上回的青团好吃么?” 沈微慈笑:“极好的。” 他嗯了一声,正打算再找些话说,就看到身侧一个高大的人影过来,他侧过脸去一看,见是宋璋,连忙拱手:“宋将军。” 宋璋看了眼韦相夷窘迫还带着丝红晕的脸颊,挑了眉。 他笑了下:“我与我三堂妹要说话,你先回吧。” 韦相夷看了看沈微慈,又看了眼宋璋,心里虽不舍,还是对着沈微慈告辞。 韦相夷一走,宋璋脸色便阴沉下来看向沈微慈:“往后不许再对他笑。” “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沈微慈无奈:“他是我表哥,我总不能冷脸对人。” 宋璋脸黑下去:“我说不许就不许。” “你还嫌你勾的人不够多?” “还要我怎么防?” 这话其实细听便有几分轻视,勾引这两字用在清白姑娘身上始终不那么恰当,沈微慈只按下自己的情绪沉默。 宋璋见着沈微慈又这样逃避不回话,弯腰靠近她:“爷听说韦相夷来了,匆匆从宫里骑马回来,你就这么敷衍爷的?” “上回他还来院子里单独见你,你还给他蓑衣,爷没跟你提,这回又来见你,侯府就你一个人了?” “你别告诉爷你不明白他的心思。” 沈微慈对于宋璋知道韦相夷来的事并不奇怪,毕竟她院子里有他的人。 她抬头看向宋璋低声道:“我知道相夷表哥对我或许有意,但老太太不会答应的,二堂兄又生气做什么?” “难不成我往后与人寻常说话都不行么?” 宋璋沉着脸看向沈微慈,她今日一身银丝烟罗綺云裙,耳上坠着银耳坠,发上依旧是她那根没什么花样的玉簪子。 他送她的首饰一件没戴。 又捏着她的手抬起来,白净皓腕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送给她的镯子,他不在,她就不戴了。 像是嫌弃他给的东西一般。 裴湛说一个女子喜欢人,会恨不得天天戴上喜欢之人送的东西,可在沈微慈身上却避之不及。 他又看向沈微慈在光色下白净的面容,一双烟雨眉引了多少遐想与梦里的魂牵梦绕。 他心里气的不行,紧紧捏着沈微慈的手腕:“不行。” “往后也不许见他。” “不然我先去给韦相夷的腿打折。” 沈微慈一愣,皱眉看向宋璋:“你能不能讲些道理。” 宋璋咬着牙阴了脸:“爷的话就是道理。” 说着又捏着她手腕提起来兴师问罪:“爷送你的那些首饰,你怕人生疑,爷倒不计较,怎么袖子里的镯子也戴不得了?” 沈微慈见宋璋神情不好,凤目里更是透着些脾气不好的冷色,顺着他开口:“今日忘了。” 宋璋可不听这些解释,他弯腰凑的更近了些,没好声气的提醒她:“再有三月你就是爷的人了,这些日子就老老实实呆在临春院,别总想着去外头让人看。 第424章 ” 说着他扣着沈微慈的后脑发泄似的狠狠吻下去,直到那唇畔红的发艳才转身走了。 沈微慈站在院门口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唇畔仍旧微微发疼。 原以为这遭事便过去了,哪想没过两日休沐的时候,一大家子抱厦坐着说话时,韦相夷的母亲秦氏带着韦相夷来了。 秦氏还想着让沈微慈去她身边去坐。 沈微慈已明显感觉到宋璋看来的不悦目光,却只能硬着头皮去秦氏身边坐下。 秦氏应该是快四十的年纪,但保养的很好,瞧着十分年轻,身上的穿戴也不如其他那些世家妇人喜好那些深色,反倒是穿的颇年轻。 只见她牵着沈微慈的手,又细细端详沈微慈的面容,眼里含笑,又对沈老太太道:“听说侯府新来的三姑娘是个妙人儿,这回见了倒是瞧着所言不虚。” 沈老太太笑了笑:“她的颜色的确好。” 秦氏闻言又回过头来拉着沈微慈的手问:“听相夷说你下棋不错,平日里还会些什么?” 沈微慈微微垂着头,一派安静的道:“就是做做女工,看看书便打发了。” 秦氏便问沈微慈:“平日里看什么书?” 沈微慈道:“只看些诗选。” 秦氏点头,又端详沈微慈说话慢声细语,虽是妩媚之资,但眉眼倦怠温柔,倒也惹人喜欢。 又看人头虽低垂,但双手规矩,头发首饰也都是简单的样式,并没有刻意装扮。 又看旁边儿子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的目光,又朝沈微慈问:“你是几月的生辰?” 沈微慈便低声答:“八月的。” 秦氏又低头看沈微慈的手指,匀称细腻,很是白净。 她又问:“你可学过管家?” 沈微慈如实摇摇头:“不曾。” 秦氏便点头,又笑道:“云霜总惦记你呢,这回本也要来的,可前些日子她与手帕交出去踏春落了水,这几日正养病,也没让她来。” 沈微慈便忙关心的问:“那云霜表妹现在好些了么?” 秦氏笑:“好多了,不过她是个闲不住的,怕她来又乱跑,先关一阵。” 沈微慈松口气点点头:“那便好。” 抱厦内的人虽相互说着话,但目光也时不时的往沈微慈和秦氏那边看。 秦氏今日特意来,还拉着沈微慈的手说话,意味什么大家心里也明白。 沈思文站在宋璋身边,又叫随从去叫韦相夷过来,等他过来了就半开玩笑的问他:“你老实告诉我们,你是不是对我堂妹有意?” 宋璋看了一眼过来的韦相夷,也不等韦相夷说话,忽的冷笑一声:“三堂妹不喜欢你。” 韦相夷一愣,低头看向宋璋,紧张的问:“难道三堂妹有喜欢的人了?” 宋璋撇眼看了眼韦相夷紧张的眼神,觉得有几分意思,勾唇挑眉:“配三堂妹的自然不是寻常人,你不过刚中进士,三堂妹可不一定能瞧的上你。” 第205章 他配不配你? 宋璋这话出来,憋的韦相夷脸涨的通红,张着口半天没说话。 沈思文觉得宋璋这话说的过了些,中间打圆场道:“你表哥与你开完笑呢。” “进士已了不得了,我当初考了几回也没考上,更何况你还是这么好的成绩。” 宋璋皱眉看向沈思文:“我可没说玩笑话,他配不上三堂妹。” 这下沈思文也觉得没得救了。 不停的推宋璋的胳膊,好歹留些情面,没得这么伤人的。 韦相夷配沈微慈,从家世背景上来说,怎么也是配的上的。 韦相夷身形颓然,却仍旧有礼的朝着宋璋抱手询问:“敢问二表哥,为何配不上?” 宋璋抱着手靠在椅背上,散漫轻视的凤眼看了眼韦相夷,语气嘲讽:“你连翰林都进不了,也顶多分个京城内七品官职,三堂妹样样出色,将来要跟的人少说也得是四品以上,还袭爵的世子,你哪里配得上?” 宋璋这话听得旁边沈思文都暗暗心惊,沈微慈是样样出色不假,比起那些世家女子也并不差,但就凭那身份摆在那里,就根本不可能。 顶多伯爵府世子。 更何况还四品官以上,放眼整个朝廷,年纪相当的男子便找不出两个。 除非给人当续弦。 韦相夷也听的惊了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宋璋却根本不打算放过韦相夷,起身过去沈微慈面前,低头看她:“三堂妹过去与我们说说话?” 沈微慈一愣,她正和秦氏说话的。 秦氏看了眼宋璋人高马大的站在面前,又一身冷气,便朝沈微慈笑道:“你先过去说话吧,许是有什么事呢。” 沈微慈只好跟着宋璋走过去。 沈微慈一走,三夫人王氏就坐去秦氏身边打听去了。 这头宋璋站在沈微慈身边,低头看着她好整以暇的问:“三堂妹,你会不会嫁一个小小的进士?” “他配不配你?” 这话明显就是在针对韦相夷。 更何况还侮辱人。 沈微慈见着站在一旁的韦相夷满脸通红尴尬,手指捏着碧绿锦袍,浑身不知所措。 这不就是特意报复人,将气撒到韦相夷身上么。 沈微慈有些看不下去,认认真真对宋璋道:“相夷表哥能中进士,便已经是人中龙凤。” “多少人到了五六十才中的进士,相夷表哥不过才二十就高中,十分了不得了。” “任是许多女子都想嫁的。” 宋璋的脸色在沈微慈将话说完时便全黑了下来,他本是冷肃带一丝邪气的面容,丹凤眼格外肃杀,沉着脸便分外阴沉吓人。 他伸手捏着沈微慈的手臂,眯着眼像是在忍着怒气冷笑,咬字颇重,像是在警告:“刚才我没听清,三堂妹再说一回?” 沈微慈抬头对上宋璋的视线,难得在外头忤逆他:“相夷表哥人中龙凤,配哪家姑娘都配得上的。” 宋璋连连点头,额头上青筋出来,却松开了沈微慈的手臂。 他对着韦相夷身子压低,在他耳边冷冷留了句话,又直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宋璋怕自己再看沈微慈一眼,就忍不住要对韦相夷动手。 韦相夷看着宋璋的背影,脸色微微一变,几乎没站稳。 沈思文也看了眼宋璋的背影,皱眉道:“今儿怎么了。” 说着他看向旁边的韦相夷:“你之前惹着你璋表哥了?” 按着道理来说,宋璋该是没这个闲工夫去欺负一个表亲的,两人应该统共也没见过两回。 韦相夷一脸失神的摇头:“我不知道。” 沈微慈看了眼宋璋的背影又回头,微微捏紧了手指。 还是有些忐忑的。 但韦相夷是无辜的,她也说不出贬低别人的话。 临走前韦相夷痴痴多看沈微慈两眼,旁边母亲对他低声道:“你要真喜欢,母亲给你做主。” “慈丫头我刚才与她说话也喜欢的,处处温和实在,倒是……” 只是秦氏的话还没有说完,韦相夷忽然颓败的打算母亲的话:“母亲,我……” 他脸色发白:“我没那个意思了。” 说着他再不看沈微慈一眼,匆匆的转头上了马车。 宋璋刚才留在他耳边那句话,吓得他直到现在都心跳如鼓。 秦氏奇怪,这两天老是求着她过来见见,说她一定会喜欢,还说想娶人家,怎么这会儿就这样了。 她从来开明,不讲究身份,只要是个贤惠的好。 更何况自己儿子喜欢呢。 她又看了沈微慈一眼,见她站在众人之中一枝独秀,想着再回去问问自家那好不容易对女子上心的儿子,便与众人道别。 这头沈微慈回了临春院,她看院子里异常安静,丫头们都站在外头,便知道宋璋定然在里头的。 她叫人都在外头干自己的事情,十分淡定的掀开帘子。 她走进去没看见人,见着床屏后面的影子,便拢着袖子走了过去想解释。 只是才刚踏进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被宋璋抱在怀里又按在床榻上,入目是他阴冷的眼神,和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爷就是太在意你了,才一直小心翼翼的在乎你的感受。” “可你却到处惹男人,在爷的面前护着别的男人,还在爷的眼前与韦家的聊的欢畅。”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沈微慈被宋璋的怒气吓到,张口要解释,宋璋却直接吻了下来,伸手去扯她的腰带:“爷事事顺你,亲你一下都小心翼翼的,结果你却背着爷怀其他心思。” “今天我就办了你。” 沈微慈吓坏了,伸手推拒却抵抗不了宋璋的动作,腰带很快被他扯开,衣衫散开,宋璋便是无忌惮的摸上去。 唇畔被吻住,沈微慈连喘息都困难,眼泪溢出来,却不敢发出声音引外头丫头察觉,只一个劲冒眼泪。 宋璋看得生气,抬起脸捏着沈微慈的下巴恼怒:“你又哭什么,爷亲你一下摸你一下就委屈你了?” “外头的女人巴不得爷这样。” 沈微慈泪眼婆娑的摇头:“你总是这样,不说清楚便生气。” 宋璋黑了脸:“你今儿给我脸了没?”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我踩谁你夸谁。” “许多女子都想嫁?配哪家姑娘都配的上?” “你怎么不直接说明了你想嫁给他?” “你是什么意思?故意打你男人的脸?” 沈微慈偏过头去,声音微微哽咽:“我不过说的是实话。” “高中进士多难,竟被你说的一文不值。” “你心里有气好好与我说便是,何必找他的麻烦。” “他本什么也不知晓,又有何错?” 宋璋沉着脸咬牙:“好好好,爷现在不过一个用了就扔的物件。” “求爷帮你的时候顺从我,现在不需要爷了,改去心疼别的男人了。” “沈微慈,你当真是好得很。” 沈微慈听不得宋璋这些话,闭上眼睛别过脸去:“你总是不讲道理,我与相夷表哥之间有老太太便不会成的,你又生什么气。” 宋璋扳过沈微慈的脸气的冷笑:“我生什么气?” “你说我生什么气?” “难不成你还要爷笑吟吟的看着你和他母亲说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要爷怎么忍?” “当个缩头乌龟,长毛的绿王八是不是?” 第427章 衣衫下的手指作乱,上回在对月居的记忆又回来。 未出嫁的闺中女子还受不得这样孟浪的做派,脸上起了薄红。 她紧紧推在宋璋的手腕上,眼里有羞耻的泪光:“甄夫人叫我过去说话,那么多人在,我有什么理由拒。” “你偏为这点事生气。”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泪眼,手上的动作顿住,低头靠近她,与她呼吸交融:“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有没有想过嫁韦相夷?” 沈微慈生生忍住了躲避宋璋的目光,沙哑道:“自然没有的。” 宋璋心情好些,伸手替沈微慈擦泪,却依旧不满的冷脸:“你来侯府这些月,惹了多少男人了?” “爷都怕看不住你。” 说罢他掐着她的腰侧抱着她紧了紧,看着她泪朦朦垂着的眼睛,微红眼角别着眼媚态横生,却又隽秀清明,不由心底发软,脸色也柔和了些。 看她只别过眼睛不说话,模样柔弱极了,宋璋瞧几眼都觉得瞧不够,问她:“委屈了?” 沈微慈依旧不看他,只摇摇头。 宋璋便觉得沈微慈不说话,只让他浑身难受。 他捧着人湿漉漉的脸亲了两口:“我都没气,你反委屈了。” “你当着外人不给我脸,我现在气了没?” “不就是亲的重些了么?我话头上说你什么了?” “难道现在也亲不得了是不是?” 沈微慈这才看了宋璋一眼,忍着心底那股屈辱的情绪,细长的手指紧紧捏着自己松开的衣襟,在宋璋炙热的目光下开口:“我想将衣裳穿好。” 宋璋一愣,垂眸看了眼沈微慈的动作,玉白手指深陷在白色里衣内,捏的那处发皱。 又看人苍白的脸颊,碧绿耳坠子的烟波晃在她脸颊上,颤巍巍的。 宋璋明白了,沈微慈一向脸皮薄的厉害,上回自己只是亲的过火些,人就一直不开口说话了。 千哄万缠的事情才过去。 今儿自己气着了,其实也只是吓吓她,趁着机会亲近,没想人心里定然是又过不去了。 他暗暗咬牙,真跟个薄胎瓷瓶似的,也不知是谁伺候谁,谁是谁爷。 心里虽气恼,还是松开人让她坐起来,不然待会儿要哄好比登天还难。 沈微慈仔仔细细将衣裳穿好,临到最后束腰时,宋璋弯腰过来非得要弄,她只好让他缠,结果缠的乱七八糟她又要重来一遭。 所有穿戴好,沈微慈眼波看了宋璋一眼,走出去坐在小椅上,又弯腰去拨弄炭火。 本按着这月份,好多屋子里不该烧炭的。 只是沈微慈身子寒,清明那些日常下雨便膝盖疼,坐在炭火边上就好些了。 宋璋跟着出来,看着沈微慈寂寂坐在椅上的侧影,走了过去。 又一把将沈微慈抱在怀里,自己坐在了那小椅上。 他看了眼屋子布置,问她:“沈昭昭不是送你摆设了?怎么又不用了?” 沈微慈正迎着窗户,被光线照的眯了眼,摇头道:“不想用。” 宋璋捏着她的手淡声道:“你怕那些布置里有问题?我早让丫头给你查了,都没问题,不然我早给你扔出去了。 第428章 ” “好在那屏风和椅子你没用,那上头浸泡了天仙子,那是用马钱子和文珠兰的根熬煮出来的药水,少说泡了个三五年了,也没个味道,一般人也察觉不出来。” “这东西可不便宜,玉展堂专卖这些妇人间斗争的黑心玩意儿,前些日我才叫人一锅端了。” 沈微慈一怔,看着宋璋:“那你怎不早与我说?” 宋璋笑了笑,揉捏着她手指:“没必要让你担惊受怕,我给你的两个丫头最识毒性,有她们在,你放心就是。” “你用的每样东西,她们都验过。” 沈微慈又想起那个浑身发凉的夜晚,沉默下来。 宋璋又笑:“不过你也是聪明的,也有些警觉,还知道喂喜鹊验毒。” 沈微慈侧头看向宋璋,他的脸上这时候散漫清贵,唇边勾着一个略微轻佻的笑意,却不是那种不正经的笑,反是有一股冷笑来。 大抵他本是阴冷带邪的面相,笑起来也有股冷意。 她问宋璋:“这些日子好些日才见你,你忙么?” 宋璋意外的挑眉,沈微慈难得竟关心起他的事了,便道:“前些日子三皇子回来路上遭了暗害,三皇子虽无事,但这事得查,皇帝难得重视,要我配合大理寺在这两月查出结果。” 沈微慈点点头,又问:“后头还忙么?” 宋璋抱着沈微慈的腰贴近自己,黑眸里像是洞察一切又像是漫不经心:“怎么?想日日见我?” 沈微慈一怔,低声道:“随口问问。” 宋璋淡笑,挑着人下巴又低头吻下去。 很快到了四月中,正是草长莺飞,花卉开的最盛的季节。 慧敏郡主要在侯府里办一场春日小宴,京师里有脸面的世家都送了帖子去,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挑选未来儿媳。 只是京城里一直盛传宋璋会娶五公主,不知近来这些传言为何少了。 倒是听说四皇子似被软禁,大抵宋国公府也不会娶五公主了。 沈明秋早早就来沈微慈这儿来邀着她一起去后园子里。 这一场春日小宴全权由慧敏郡主主办,长公主也要来坐镇。 请的嬷嬷还有宫里的老人,一应宴会用的东西全由慧敏郡主私库里出。 慧敏郡主当年嫁人的嫁妆可不少。 慧敏郡主的父亲安南王,年轻时战功赫赫,与宋璋的祖父齐名,又是顺安府知名的豪门望族,娶了皇帝的胞姐长公主后便直接封了王,就长居长淮府,后来伤了腿,就带着长公主去了骊山行宫里住下。 慧敏郡主还有位哥哥谢长生谢将军,继承父亲衣钵,与宋家人一南一北的守边关,宋璋小时候还被这位舅舅带去了长淮,又被祖父抢回去了西恩府。 慧敏郡主出嫁时,父亲和大哥都出了嫁妆,太后还恩赐一份,十里红妆,与当年长公主出嫁一般,整个京城里独一份的尊荣,不论那些田产铺子山林,便是那几百担的东西,宋国公府当年还为此新建了座库房,只为放慧敏郡主的东西。 第429章 后头慧敏郡主改嫁到建安侯府,建安侯府也是为了慧敏郡主新建了院子,那院子里的一应吃穿用度都不用建安侯府的出,全是慧敏郡主自己带来的人,所以几乎不受建安侯府的管制,沈老太太也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婆婆,万事管不得。 这回办的春日小宴自然也是极尽奢靡,世家妇人和未出嫁的姑娘早早就来,还有那些文人雅客,刚刚高中的进士都在邀请之列,便是让各家即便不入慧敏郡主的眼,另选如意的也是。 沈明秋和沈月秋早等不急要去,沈微慈被拉着往后园子里走,亭台楼阁尽是人,三三两两的,下头摆着酒宴,慧敏郡主和长公主就在沧浪亭的帐幔里,身边围满了贵妇人。 桃花林里还有猜字谜,流水宴,行酒令,男子们围在一块对诗,下棋,寒暄,女子们手执团扇远远观望赏花。 沈月秋秋不过才十一,眼睛只盯着吃的瞧,只沈明秋兴致勃勃,站在阁楼上指着底下与身边好友谈笑的男子道:“那是柏岭张家的,这回也高中了进士,说是考的不差,是我嫡母表亲。” “姐姐你瞧瞧,人如何?” 沈微慈看过去,仪表堂堂,一身白衣,又带笑侃侃而谈,自有一身气派。 她点头,看向沈明秋:“人瞧着精神,才情模样都好。” 又问:“你嫡母同你说了?” 沈明秋脸颊染红,低声道:“他上京来考试时曾来拜见过我嫡母,我也只与他见过一面。” “不过我倒是有心思,也不知他有没有心思了。” 沈微慈捂唇笑:“这事儿你先与你嫡母说,听听你嫡母的意思。” 沈明秋低声道:“我其实昨夜和嫡母说了,嫡母说这事难。” “其实我也知道难的,就想与他搭搭话。” “他要是也有意思的话……” 说着她略微紧张的看向沈微慈:“我该怎么搭话?” 沈微慈笑了下:“这我倒不懂。” 说罢她稍沉吟:“要不你假装落了帕子下去,叫他替你捡来?再乘机说话?” 这样的场合里为的什么心知肚明,是姑娘们用的再寻常不过的手段了。 沈明秋紧紧拽着沈微慈的手担心:“我有些不敢。” 沈微慈就笑着拍拍沈明秋的手:“那后头叫你嫡母请人来小坐,也不是难的。” 沈明秋与沈昭昭都是明艳的面容,但沈明秋性子稍活络,沈昭昭更端庄,容貌却不相上下的。 沈明秋咬唇,坐在围栏上犹豫半晌还是将手上绢帕落了下去。 沈微慈笑了下,避开围栏外的视线看向远处桃林。 她目光落至远处的沧浪亭,宋璋坐在长公主身边,身边围了好几位贵女,便收回视线。 这时候禾夏匆匆从阁楼下上来,见着沈微慈就过来低声道:“姑娘,三爷找您呢。” 沈彦礼几乎从来没找过她,这会儿找她能有何事。 她问禾夏:“他说什么?” 禾夏过来小声道:“三爷说他在梨花水榭等您,也没说什么事,要您一定要过去一趟。 第430章 ” 沈微慈顿了一下,便道:“你去回了他说,我头疼,暂去不了。” 禾夏点点头,转头下去跟沈彦礼的随从回话。 沈微慈目光跟着楼下沈彦礼的随从远去,觉得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结果没隔一会儿,又有一位穿戴严谨的老嬷嬷上来,走到沈微慈的面前就道:“三姑娘,郡主娘娘叫您过去坐坐呢。” 沈微慈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明秋,轻声细语的问:“只我一人,还是带着四妹妹五妹妹一起?” 那老嬷嬷笑道:“郡主娘娘说只您一人。 沈微慈便点点头,又看沈明秋正红着脸够着身与下头的人说话,便与旁边只顾着吃的沈月秋交代两句,就带着月灯下去。 路上穿过一片梨花树,她远远见着一道青色身形,分外的熟悉。 待走近了才看清面容,不由脚步一僵。 章元衡目光看向沈微慈,张了口又闭上,像是要过来。 沈微慈拢着袖子看向章元衡的身影,垂下眼帘便从他面前走过。 沧浪亭环绕在一片桃林之中,面前是湖水,和堆叠的太湖石,薄纱轻曼,或坐或站的,围着好些贵妇人和年轻姑娘。 沈微慈一过去就一眼见着长公主正指着贵女给宋璋介绍,旁边温婉坐着的女子则时不时给宋璋和长公主添茶,照顾的十分体贴。 沈微慈认得那女子,是上回坐在慧敏郡主身边的叫容锦的女子,是宋国公府内定的侧室。 她也只是匆匆扫一眼,便垂下眼帘去中间给慧敏郡主和长公主问安,又一一对旁边陪坐的妇人问了安。 沈微慈这一露面便引了众人目光,不由自主打量她。 见她一身月白松花对襟裙,领口处秀气的扣着两排扣子,素粉轻施,天姿秀媚,不同时态纤浓,让人眼前惊艳。 对这位传说中备受苛待的沈三姑娘又清晰了些。 不由的私底下窃窃私语,暗道秀婉好颜色,可惜嫡母不慈。 慧敏郡主笑着让沈微慈去她身边,便又抬举她身份,让人觉得这位沈三姑娘得慧敏郡主喜欢,应该是不一般的。 沈微慈十分谦恭的去慧敏郡主身边跪坐下去,余光落到慧敏郡主身上那身鲜红的和金线绣的大牡丹月华裙,和那发上的金步摇,一时觉得晃眼。 慧敏郡主看向沈微慈淡笑道:“我知道你在这府里也是个可怜的,我倒是喜欢你脾性,今日你可有瞧上的?” “若是有的,今日我便叫你父亲来,一起给你做主了。” 说着慧敏又叹息:“不过你始终是庶出,身后没母家支撑,门第高的怕说不成,寻常人家倒是可以。” 慧敏郡主这话一落下,沈微慈便觉宋璋的目光看过来。 她避开宋璋的视线对慧敏郡主道:“微慈谢郡主娘娘抬爱,只是刚才忙着和姐妹说话闲聊,还未来得及看。” 慧敏郡主便笑道:“这倒没什么,我听说你之前与毅勇伯爵府的章二郎到了议亲的地步,结果又因着些事没议成。” “我特意叫人送了帖子请章夫人和章二郎来的,现在我叫他们过来,我来做主促成这桩事,你愿不愿?” 第431章 真要说愿不愿,沈微慈心里其实是不愿的。 章夫人不待见她,即便慧敏郡主做主,她嫁过去也不一定能顺心,强求来的她也并不想要。 她知道不能说愿意,她也的确没那心思了,更何况宋璋还在这儿。 她低着垂着眼帘,细声道:“之前与章家的已经解除了婚事,不好再提起。” “再有姻亲大事微慈不敢开口,但凭郡主娘娘做主。” 慧敏郡主笑了笑:“我知道你们之前是因为什么事。” “你别担心,等我叫她来,她可不一定不愿了。” 说着她看了宋璋一眼,就叫身边的婆子去请章夫人来。 沈微慈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却不敢往宋璋那边看去一眼。 热闹的敞亭内,只听得一声惨叫声,只见那出去喊人的婆子一下子从石梯上栽倒下去,摔得一阵哀叫。 众人被声音吸引过去,看着地上挣扎的婆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有旁边的长公主看向宋璋,眉头皱起。 长公主叹息,转头看向慧敏郡主低声道:“这丫头与璋儿认识?” 慧敏郡主看了宋璋一眼,刚才拿茶盏扔她贴身嬷嬷那幕她看的清清楚楚,亭子里估计也是有人看见的,只是没开口说出来罢了。 母子两人似较着劲,慧敏郡主又叫另一个丫头去喊人,结果那丫头又是才走两步就叫了一声扑倒在地。 这下敞亭内一时安静下来,尴尬的对视,没人开口。 宋璋依旧慢悠悠喝茶,好似刚才打人膝盖的不是他。 母子两人平日里几乎没说过话,宋璋亦很少去她那儿问安,难得去一回,说两句便走了,都是自小骄傲的人,这会儿就差撕破脸。 长公主瞧出不对,宋璋自小在她身边比在自己女儿身边的时间还多,母子生疏也寻常。 她拍了拍慧敏郡主的手低声道:“这事就后头再说。” 慧敏郡主听了母亲的话,拿宋璋也没法子了,今日这里这么多人,总不好发怒。 她便对身边的沈微慈道:“后头我再叫你,你去找你相熟的说话吧。” 沈微慈又谦恭的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众人的目光随着沈微慈的离开都落在她背影上,又往宋璋身上看去,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又像是有些什么。 沈微慈走出去后长松了一口气,刚才那压抑紧绷的气氛她感受的深切,也明白慧敏郡主怕是知道了一些她与宋璋之间的事情,才会有今天这一遭。 不管是为了试探宋璋,还是真的想为她指一门婚事,经过刚才那一事,自己在慧敏郡主那里怕是已落下了不好的印象了。 也没心思再去找沈明秋,沈微慈打算往内院走,她现在心里有些乱,眼看还有三月就到七月,她在这三月里必须得快些定下亲事。 走在路上正想时,前头忽然站过来两人,便是沈彦礼和一位着宝蓝锦衣的男子。 那男子十分年轻白净,身形比沈彦礼略高大些,细长眼,风流相貌却有几分俊朗。 第432章 只见他一双眼紧紧盯在沈微慈脸上,手上拿着折扇又躬身对沈微慈躬身抱手:“沈三姑娘。” 他那眼睛仍旧看在她身上,毫无忌讳。 沈微慈往后退了一步,觉得眼熟又想不出来,再看他认得自己,便看向沈彦礼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沈彦礼笑道:“他是李学士府上的独子李景和,你唤他李公子便是。” 沈微慈便明白了,垂下眼帘不再看李景和一眼,福了身就要告辞。 只是面前忽然横来一只手臂,李景和笑吟吟看着沈微慈:“沈三姑娘走这么急做什么?” “春光大好,不若我们去敞亭一起小坐?” 他说着目光依旧大胆的看在沈微慈的脸上,看着那一双桃花眼和嫣红唇,唇红齿白,妩媚生姿,暗道自己上回瞎了眼,竟错过了这样一位美人儿。 后头叫母亲邀人也没个后文,想来是上回没落下个好印象,今日便借着这个机会接近接近。 沈微慈看面前的李景和举止纨绔,与她猜想的一样,的确不守规矩,便更不想应付。 她依旧安静做派,语气生疏客气:“这会儿不巧院子里有事。” “得先回了。” 沈彦礼皱眉道:“你院子里能什么事?正好旁边有阁楼,李公子既相邀,就一起陪着去吃杯酒吧。” 沈微慈看了沈彦礼一眼,秀眉皱起,心里已觉察出不对。 她低声道:“确有些要紧事,三哥哥体谅些。” 说着要走时,李景和偏就挡在前面,弯腰细看她笑:“有什么要紧事?难得撞见。” “妹妹生就这么美,与春日桃花相配,呆在院子里,可惜了今日好天气。” 李景和又看沈微慈眼底冷清似带了些不耐,心底里头微微失落。 他历来是这样的做派,其实也并没有招惹过太多女子,这会儿倒觉得自己被嫌弃难受。 李景和虽是有礼,但身上有股轻浮气,眼神又放肆,叫沈微慈根本不喜欢。 人挡在前面不让,沈彦礼站在一边不管,沈微慈心里发冷,这便是嫡兄的做派。 她目光忽得上抬,看见不远处阁楼上沈昭昭的身影,忽然在有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沈彦礼非得要她去阁楼。 沈昭昭也看见了沈微慈看过来的目光,一愣之下连忙从窗口离开。 她今日便是打算将沈微慈清白毁在李景和手上的,她是怎么害自己的,自己也要怎么回敬给她,只是她没想到,沈微慈竟然久久不上来,还在下头说了半天。 李景和瞧着像是喜欢沈微慈的,说不准他后头还要谢她的。 她捏紧手指,脸上的狰狞恨意又爬了上来,刚才自己被她瞧见了,沈微慈一向小心的很,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起警觉。 沈微慈见着沈昭昭身形离开,便收回目光,看向沈彦礼:“三哥哥这般助纣为虐,良心不疼么?” 沈彦礼脸色一变,捏紧手一跨步过来,脸上有被揭穿的狰狞:“你胡说什么?” 沈微慈丝毫不惧,抬头迎上沈彦礼的目光:“我说什么,三哥哥应该心里明白的。 第433章 ” “是要我将那些话都说出口么?” 沈彦礼一愣,他怎么觉得这个从前一直低眉顺目安安静静的妹妹,有些咄咄逼人了。 看来昭昭说的没错,沈微慈从进侯府的那一刻开始就在装做柔弱。 他打算给沈微慈一些教训,心里没有不忍心了,直接强拉着他去阁楼的时候,正这时候一道声音过来,声音颇正气:“青天白日的欺负一个姑娘?” 众人往声音处看去,便见着一身紫衣,身形欣长,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 李景和和沈彦礼一见到那男子便一愣,又连忙躬身拱手:“三殿下。” 三皇子是中宫皇后娘娘的独子,因着皇后历来不得宠,三皇子在皇帝面前也历来不怎么被待见。 皇帝后宫的妃子不少,但自从张贵妃独宠后,后宫再没有子嗣,外头人议论纷纷,也有人说到皇帝耳边,结果就是那人以诬陷贵妃被处极刑。 这回张廷义不倒,张家的权势要遮了天去。 再说这回三皇子回京遇害这事,宋璋亲自审理的,虽不知到底结果如何,但皇帝那边的态度却不明朗。 中宫之子却比不得四皇子,平日里也鲜少在外露面,今日会来参加春日小宴实在稀奇。 不过这位三皇子早已娶妻,难不成还有这种闲心? 沈彦礼与李景和各自想着,但面上却恭敬的很。 李明川负手走了过来,看了眼沈微慈,又看向沈彦礼:“侯府就教出你这欺负庶妹的混账?” 沈彦礼被李明川这话说的脸上青白,半分脸面不给他留。 他却还得恭敬的陪小心:“三殿下误会了,只是与我三妹妹玩笑几句话罢了。” 李明川淡淡看着沈彦礼,眼神一转落到沈微慈身上,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沈三姑娘可受惊了。” 沈微慈一顿,忙福礼:“民女多谢三殿下解围。” 李明川低头看着沈微慈眉眼,余光处又见着宋璋往这边过来,脚步匆匆,那双眼睛正看着他半伸出去的手,好似不愿他去碰面前的人。 李明川挑眉,看了眼面前的沈微慈一眼,伸手碰在她衣袖上笑了下:“沈三姑娘不必多礼。” 沈微慈看着放在手臂上修长的手指,翠色扳指醒目,让她察觉到一丝异样。 才站起身来,身边又站了个人,侧头一看竟是宋璋。 他不是在长公主身边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怎么往这边来的。 宋璋目光扫过沈微慈身上刚才李明川手指落过的袖子,冷清的凤眼看了沈微慈一眼:“你先回去。” 那声音很沉,似有些不高兴,沈微慈垂眸应了声,步子越过众人离去。 李明川看了眼沈微慈的背影,又朝宋璋笑道:“这位沈三姑娘瞧着倒是位妙人,宋将军这位堂妹可许亲了?” 宋璋只淡淡冷笑一声:“那可不是我堂妹,我是宋国公府的人,不过挂名称呼一声。” 李明川挑眉笑了下:“我瞧着宋将军该与沈三姑娘熟悉的。” 宋璋皮笑肉不笑:“与三殿下似乎没什么关系。 第434章 ” 李明川点头,走两步靠近宋璋,低声道:“那宋将军一直在查的刺客,现在可有消息了?” 宋璋挑眉对上李明川的眼睛:“应是快了。” 李明川抿紧唇看着宋璋:“我想与宋将军单独谈谈。” “宋将军一向不站位站,这回刺客的事,我想给宋将军再给些线索。” 旁边站着的沈彦礼和李景和看着两人说话,瞧着面上像是一派和气,私底下瞧着又不像那么回事。 对看一眼忙躲开。 宋璋却一手拽着李景和的领子,抬起一脚踢在李景和胸口上,直踢的李景和滚在地上。 吓得旁边惊恐看着的沈彦礼都一屁股坐了下去。 宋璋看了眼沈彦礼,踩着他手掌,从后腰抽出匕首便插在了沈彦礼刚才碰沈微慈的手掌上,只听得一声惨叫,沈彦礼惨白着脸直冒冷汗。 宋璋抬脚用力踢了踢沈彦礼的肩膀,脸色很冷:“我念着场亲戚,不想叫你闹难看了。” “往后你再敢打那些欺负人的心思,小心身上没块好肉。” 沈彦礼被吓得说不出话,大气不敢出一声。 宋璋出了名的百无顾忌,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等收拾了人,宋璋这才又看向李明川:“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李明川看了眼地上的两人,若有所思,又走在宋璋的身边。 鸣鹤过去将插在沈彦礼手掌上的匕首抽出来,叫沈彦礼又惨叫一声。 这头沈微慈从角门处进了内院才松了一口气。 禾夏端着煮好的热茶过来问:“姑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园子里那么热闹,姑娘不多呆一会儿么?” 沈微慈捧了茶摇头:“我不认得什么人,其实呆在那儿也没什么意思。” 禾夏坐在沈微慈面前笑着问:“姑娘就没相看如意郎君?” 沈微慈挑眉看她,笑着叹息:“不是我瞧上谁就是谁的。” 月灯一听这话,连忙好奇的弯腰去问:“难道今儿姑娘真有瞧上的了?” 沈微慈一愣,摇头:“倒没有。” 下午时,临春院内来了位从未来过的人。 那便是郑容锦。 沈微慈出去的时候正见着郑容锦站在小厅中间,一身秀丽的青色宽袖云锦,身姿笔直,眉眼含笑的看过来。 郑容锦的模样其实倒算不得惊艳的,但一张鹅蛋脸却是极耐看。 再有那一身温和的气质,轻轻的看过来,便觉得豪无攻击性,瞧着便觉得能干,与她相处该是极舒适的。 沈微慈走过去,叫月灯送茶来,又牵着郑容锦的手去椅子上坐下才问:“姐姐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其实沈微慈也并不知道郑容锦的年纪,但看她一身沉稳又颇有些大家风范,便自然觉得她年纪该比自己大一些。 郑容锦笑着看向沈微慈:“郡主娘娘叫我来叫你一块过去说话呢。” 沈微慈想着该是上午的事情,总之是逃避不了的。 她点点头,也没怎么收拾,跟着郑容锦出去。 路上郑容锦一直挽着她的手臂,低声说着自己的事情。 沈微慈听了个大概,才明白郑容锦的年纪当真是不小了,比自己还长两岁,今年正十七。 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只有宋璋父亲一个独子,郑容锦就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读书教养,都是由宋老太太一一过目安排的,在宋国公府几乎是默认的将来会是宋璋的枕边人。 又因宋璋这些月在侯府住的时间较多,宋老太太也想郑容锦在慧敏郡主跟前学学规矩,顺便过来侍奉宋璋,这些日子才住来建安侯府了。 沈微慈听着郑容锦缓缓对她说这些,不由问道:“二堂兄回来近两年,郑姐姐与二堂兄之间的事怎么还没办?” 迎娶侧室也是需要办酒席的,虽说新郎不需要亲迎,也没有三礼六聘和拜天地,但至少比妾体面些。 郑容锦的眼神里便落寞下来,看向沈微慈低声道:“宋哥哥从来不好亲近的,小时候他从皇宫回宋国公府,也不会跟我玩。” “长大后他对我更冷淡了,去看老太太的时候也不瞧我,老太太要我主动些,可宋哥哥即便呆在宋国公府,院门口也根本不让人近,也就老太太在的时候,他还能与我说两句话。” “这一月我在建安侯府的,早上宋哥哥来问了安就走了,我出去送他他也没说什么,只是从不与我说话。” “从我三岁时到宋国公府,算起来与宋哥哥相识了快十五年了,有时候却觉得似陌生人一般。” “这两年老太太倒提了好些次,只宋哥哥一直没答应罢了。” 第435章 沈微慈听完郑容锦的话,心里微微猜测了下。 郑容锦是宋国公府和慧敏郡主都认定的人,是作为宋璋身边将来的身边人从小在宋老太太身边培养的,若是往后进了宋家的门,她想着估计身份地位也只比主母低一些。 不由又多打量了整容锦两眼。 她没有再问,亦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低声道:“郑姐姐这般温柔贤惠,二堂兄能看见郑姐姐的好的。” 郑容锦笑了下,又看向沈微慈:“慈妹妹似乎与宋哥哥关系要好是么?” 沈微慈顿了下摇头:“也算不得好的,但二堂兄的确帮了我两回。”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笑:“宋哥哥的性子其实从小看着随意,但骨子里是有些冷漠的,不会管旁人的事情。” “宋哥哥肯帮妹妹,定然也是对妹妹不一样的。” “便是今天郡主娘娘要为妹妹指婚,我在旁边看的清楚,宋哥哥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说着郑容锦看向沈微慈,顿在一棵梨树下,温和的神情里有一些认真:“慈妹妹,宋哥哥可能喜欢你。” 沈微慈没想郑容锦会这么直白的将话说出来,倒让她有些意外。 其实她知道宋璋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但这种喜欢镜花水月,不知能维持多久,更或许也是一种新鲜。 她也记得他院子里还有一位貌美的侍妾,像是也并不怎么得宠爱,自己往后怕是与那侍妾没什么两样。 所以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以色侍人并不能长久。 沈微慈只是笑了一下就低声道:“二堂兄对我也是冷淡的。”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笑:“今上午,长公主给宋哥哥见了那么多贵女,宋哥哥一眼也没怎么瞧,反是慈妹妹来了,宋哥哥的目光便落在妹妹身上了。” 说着郑容锦牵着沈微慈的手道:“之前我见慈妹妹第一眼,便觉得慈妹妹是个好相与的,往后我们两人说不定还能成为知交姐妹呢。” 沈微慈顿了一下轻轻摇头:“郑姐姐误会,我全没要跟二堂兄的意思的。” 郑容锦倒是认真端详了下沈微慈的脸庞,隽秀细腻的面容下眼眸淡定冷清,翠绿耳坠静静端庄的垂下,声音虽轻却坚定,叫她没来由松了口气。 她笑了笑,挽着沈微慈的手继续往前走:“与慈妹妹说笑的。” 两人说着到了慧敏郡主常呆的落雁居,一到地方两人问了安,郑容锦就去慧敏郡主身边下首的地方坐下,又笑着招呼沈微慈来坐。 沈微慈看了一眼慧敏郡主一身华衣,发饰富贵,端坐在主位上,脸上不冷不热,便自有一股气势。 她垂着头,坐去了郑容锦的身边,很快就有丫头过来给沈微慈斟茶。 小厅内很安静,慧敏郡主脸上的表情有一些不好,目光打量在沈微慈身上,隔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既然璋儿喜欢你,等过些日子我做主抬你为璋儿的妾室吧。” 沈微慈听了这话心里一跳,连忙站起来站去小厅中间对着慧敏郡主跪下:“还请郡主娘娘收回刚才的话,微慈并无意跟着二堂兄,只想做寻常人的正妻,还请郡主娘娘成全。 第436章 ” 慧敏郡主颇有些意外的看向沈微慈,跪在地板上的人身形小巧,削肩薄身,却身段极好。 看着那素髻上的一根玉簪,芙蓉妩媚的面容,便生打扮素净,便透出股冷清来。 郑容锦也看向沈微慈,刚才她还以为沈微慈那翻话不过是谦虚,现在却觉得她说的,或许是真的了。 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原来她真不在意。 莫名一股悲凉。 慧敏郡主来回看了沈微慈好几眼,脸色沉下来,声音微冷:“你知不知道,即便是宋国公府的妾室,那也是寻常贵女难够到的富贵,往后你再为宋国公府生下长孙,你便是功臣,保你一世的富贵。” “宋国公府百年世家,即便是妾室也会善待,你好好想想。” 沈微慈的头压下去,依旧语气坚定的对着慧敏郡主低声道:“微慈谢过郡主娘娘抬爱,只是一来微慈自认配不上二堂兄,二来是当初母亲病死前曾要女儿将来定要为正妻。” “这是微慈母亲的遗愿,即便嫁与一寻常人为正妻过清贫日子,我也甘愿。” 慧敏郡主的脸色垮下来,冷笑一声:“你不必将你母亲搬出来,你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璋儿要娶你为侧室,你不过是不甘愿为妾罢了。” “你的胃口倒是不小,但我今日提醒你,璋儿的侧室是宋老太太为璋儿选好的,不是你能想的。” “你现在要答应下来,过些日我做主抬你进璋儿的院子,嫁妆便由我替你出了,你要再不知好歹,当心什么也没有。” 沈微慈这才抬起头看向慧敏郡主:“郡主娘娘误会,微慈也从未想要当二堂兄的侧室,若是郡主娘娘愿意,微慈恳求郡主娘娘为微慈赐一门婚事,只求人牢靠规矩,不求富贵勋爵,便是寻常人家也可。” “若是郡主娘娘不放心,微慈也可嫁去外地,再不出现在二堂兄面前。” 沈微慈的后背压的极低,姿态卑微,额头贴地,却透出一股坚韧来。 坐在一旁的郑容锦看了看沈微慈,又看向慧敏郡主的脸色,神色里有一丝复杂。 小厅内很久都没有传出声音,直到慧敏郡主打破了沉默:“你真是这么想的?” 沈微慈伏地叩首,声音很轻:“想郡主娘娘应知道的,微慈母亲一生为外室,只身带着我流离去偏乡,微慈只想安稳顺遂的过往后的日子,想让母亲泉下也能欣慰。” 沈微慈略微沙哑的声音有些打动了慧敏郡主,她低声道:“你倒是个难得的。” “既你求我,那我便收你为义女,在这回的进士里为你找一门牢靠的亲事,等官职分配下来,就跟着去外地,你可愿意?” 沈微慈心里紧着的心松开,感激道:“愿意。” 从慧敏郡主那里出来,沈微慈抬头看向明媚的春日,一直紧着的心依旧也没有松懈。 她知道慧敏郡主这样的人眼高于顶,即便是妾,自己的身世都不一定入慧敏郡主的眼。 第437章 她帮自己,其实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还能让自己不出现在宋璋的面前。 月灯跟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问:“慧敏郡主真的愿意帮姑娘么?” 沈微慈低声道:“如慧敏郡主这样身份的人,是不可能骗我的,再有她应也不屑用那些阴私手段害我,我毕竟还是二房的人,又未做出出格的事,她会帮我的。” 沈微慈从刚才慧敏郡主的话里也知道了,宋璋该是与她说过会娶自己为侧室的事情,只是侧室是宋老太太定下的,宋老太太诰命在身,且身后母家也是临安望族,在京中也是德高望重。 慧敏郡主对这位前婆婆估计也不好交代,只要将自己嫁出去了,也少了些去解释的麻烦。 月灯听了沈微慈的话有些怅然:“早点嫁出侯府也好,这里我也不想待下去了,处处都是钩心斗角和陷害。” 沈微慈握紧月灯的手:“很快了。” 慧敏郡主的动作的确也很快,不过才七八日,就又叫了沈微慈过去。 沈微慈过去时,郑容锦来拉的她,一见着沈微慈就站在屏风前对她低笑道:“郡主娘娘为你选的这门婚事可不差,那人也在外头帘子外等着的,待会儿你和郡主娘娘说了话,就去与人说两句话,你定然是满意的。” 沈微慈笑:“瞧见郑姐姐的笑,我也放心了。” 又担心的开口:“二堂兄那里……” 郑容锦明白沈微慈的意思,连忙笑道:“侯爷带了好些进士来一起聚会的,宋哥哥即便知道了你来,也不知你见的是谁,更也许想不到这处来,你放心罢。” 郑容锦说着便牵着沈微慈继续往前走。 待穿过穿堂屏风,沈微慈被带到了慧敏郡主的面前。 只见慧敏郡主正坐在茶室中饮茶,身上的装扮素净随意,见着沈微慈来了,叫她坐下,又淡淡道:“我托我京中好友替你打听了下,今年的进士里有位名叫谢兰君的年轻书生倒十分适合你。” “谢兰君祖家金陵平丰府,父亲是金陵刺史,他是家中嫡三子,母亲早逝,上头还有两位哥哥和一位嫡姐。” “再他今年正好二十,进士科二甲八十名,名次虽不太好,但也能分个县令官职。” “这位谢兰君性情温和,自小被夸守礼,至今房中无人,人品性情你倒不必担心。” “他父亲亦是朝廷重用的,为人也清正,谢家在金陵算是望族,富贵不用说,你为我义女,嫁过去也不必担心受委屈。” “他姑母便是永安侯府的二夫人,之前是见过你的,对你的印象是极好的。” “你要是愿意,这桩亲事便定下,嫁妆我亦替你出一份,再与你父亲商量后交换八字定下日子,介时将你从侯府嫁出去。” 沈微慈忙道:“谢郡主娘娘,微慈十分满意。” 慧敏郡主淡淡点头,叫郑容锦带沈微慈去见那位谢兰君一眼。 见面是在外间隔着垂帘见的,只隐隐约约能瞧见对面的人影。 第438章 但对面的人影坐姿端庄,一身宝蓝衣袍,见着沈微慈坐下,还主动喊了一声:“沈三姑娘。” 沈微慈便想他该是知道来做什么的了。 谢兰君的声音很温和,主动问沈微慈平日里的喜好,听说她平日里喜下棋诗文,还特意探讨了两句。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谈的投机。 其实沈微慈并不怎么喜欢下棋诗文,不过是想谢兰君这般的书香世家出身应该是喜欢的,又想留下一个好印象,便投其所好谈了几句,倒是效果很好。 她从对面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笑意。 说到最后,谢兰君提议两人在此下一盘棋。 跪坐在沈微慈旁边的郑容锦笑道:“这会儿还早,我叫人拿棋盘来。” 没一会儿棋盘拿来,垂帘往上卷了一些,就能见着对方的衣饰了,但依旧看不清面容。 沈微慈往对面看了一眼,见对方跪坐的十分规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苍白修长,宝蓝色的衣料在外头光线下流转,两个玉白玉佩落在身下软垫上,身上有一股淡淡男子松香味,应该是平日里十分讲究的男子。 又见他落了一颗黑子后,就将手收了回去,还低声道:“沈三姑娘,请。” 沈微慈这才收回了思绪。 而谢兰君对沈微慈也十分有好感,又见她匀称的手指落子,便觉得这双手极美,该是容貌姣好。 他倒并不在意容貌,只在意两人能不能性情相投。 两人一人一子的对弈,谢兰君心里渐渐对面前的女子产生更多的好感。 虽说是姑母牵的姻缘,但心底终究希望对方是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子,今日他是没白来的,即便未见到那面容,但对面那缓缓婉婉的声音,还有那并不浓艳的香味都让他心生欢喜。 最后一子落下,谢兰君胜了几子,他看着棋盘,又看向对面帘子内的沈微慈笑道:“沈三姑娘棋艺果真不俗,希望往后还能有机会切磋。” 沈微慈笑:“自然有机会的。” 谢兰君忽然想看沈微慈的面容。 虽说他见过画像,但今日听了人声音,便觉得该是比画像更美才是。 他轻咳了一声,想要问又觉得唐突,到底没问出口。 他有心想再与沈微慈说几句话,但听郑容锦说时辰不早了,只好又去慧敏郡主那里告退。 这桩婚事他十分满意,自然还要去感激慧敏郡主一番。 郑容锦见着人走了,又低声对沈微慈道:“妹妹要不要一起去听听他说了什么?” 沈微慈忽觉得郑容锦虽做事细心大方,但却并不是一板一眼的人,不免又多了几分好感。 她是想听听,可这种事总不好主动提出来,还是摇摇头。 郑容锦便牵着沈微慈的手起来,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带你去听听,我们走路小声些。” 沈微慈看着郑容锦牵着她往前走,想着她在宋国公府养在宋老太太身边应该也是被宋老太太真心疼爱的,来慧敏郡主身边也是被当作宋璋房里人对待,所以所做事情便大方许多,并不拘谨。 她跟在郑容锦身后,跟着她立在屏风后面,清楚的能听到里头谢兰君的声音。 第439章 她们去听的时候,谢兰君已说到最后。 只听到谢兰君低沉文雅的声音:“沈三姑娘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在下心悦,也谢过郡主娘娘牵线。” 慧敏郡主便笑道:“既你愿意便再好不过,定亲事宜你姑母会替你安排好的,也写信告知了你父亲,你安心回金陵等着,到时候来迎亲就是。” 谢兰君忙深鞠,又是一道感谢。 沈微慈见着谢兰君的背影离去,这才从屏风后出来。 慧敏郡主看着出来的沈微慈淡笑道:“这门亲事我明日再与你父亲说,但这事你得先瞒着,我尽快让他姑母将日子定下,一些流程完便这两月就好。” “六月也是嫁娶的好日子。” 说着慧敏郡主眼眸淡淡看着沈微慈:“你觉得如何?” 沈微慈心里明白慧敏郡主为什么要让这事暂时瞒着,大抵也是怕宋璋知晓。 正好,她也怕宋璋知晓的。 她又有些迟疑的抬头看向慧敏郡主:“出嫁那几日动静应该不小,万一二堂兄知道了……” 慧敏郡主淡淡道:“这事你不用担心,那几天我会支开他出去几日。” “成亲后即便他知道了,你已经嫁人,再过些日子就忘了你了。” 沈微慈心里略微放松,忙跪下叩谢:“微慈都听郡主娘娘的。” 慧敏郡主这才点点头,叫郑容锦送沈微慈出去。 沈微慈的婚事着落好,心里头便轻松不少。 近两月的日子,其实也不难熬。 待走到院门口,郑容锦牵着沈微慈的手,对着沈微慈低声道:“妹妹的性情不似寻常人,我倒是喜欢妹妹的紧。” “往后我得了空也来找妹妹说话,妹妹可答应?” 沈微慈笑道:“自然答应的。” “巴不得姐姐来。” 说着沈微慈又道:“这会儿郑姐姐先别送了,我自己回就是。” 说罢两人分别。 结果到了第二日,郑容锦就来了。 沈微慈本以为郑容锦与她的话不过是客套话,看她样子,又像是真想来找她。 就跟她一起去水榭上说话。 两人不过拉些家常,正说着话的时候,沈微慈忽见着郑容锦脸上神色异样,忽觉的后背起了一阵凉意,转过头一看,原是宋璋站在身后,便是一愣。 只见宋璋亦低头看她。 他的眼神里有一些不高兴,当着郑容锦的面就毫不忌讳的伸手捏上沈微慈的脸颊,声音冷淡又沙哑:“什么时候你与她的关系这么好了?” 沈微慈一怔,没有想到宋璋居然当着郑容锦的面,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 感受到郑容锦惊诧看来的目光,沈微慈装作无事的往旁边走了两步,对着宋璋躬身福礼,客气道:“见过二堂兄。” 宋璋听着沈微慈这客气的话,冷冷清清离着他好几步远,像是刻意与他拉开似的。 这么几日没见,也没见人多看他几眼。 他淡淡冷笑一声,上前靠近她:“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我能吃人?”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靴子几乎快挨着自己的,旁边还有郑容锦看着,她实不能与宋璋表现的太熟,不然郑容锦回头在慧敏郡主面前一说,也不知慧敏郡主怎么想。 第440章 她躲避着宋璋的目光,故作淡定的垂着眼帘低声道:“我忽想起这会儿还要去老太太那儿一趟,我先去了。” 说着与郑容锦和宋璋告辞退了下去。 宋璋挑眉看着沈微慈走过去的身形,看着她背影看了看,又回头淡淡看着郑容锦,眼神深处是一丝凉意:“你找她说什么了。” 郑容锦端着袖子,感受到宋璋眼里的凉,却眼里含着笑道:“我在院子里无事,又喜欢三姑娘的性子,就特意叫三姑娘来一起说话解闷的。” “刚才我与三姑娘也十分聊的来。” 说着郑容锦抿唇笑:“我倒是十分喜欢三姑娘的。” 宋璋看了郑容锦两眼,俊美面容上的神情十分冷淡,这会儿听完了便转身要走。 郑容锦忙低声道:“宋哥哥不进去与郡主娘娘说说话么?” “自从上回宋哥哥和郡主娘娘吵过之后,郡主娘娘这些日子总是念着和宋哥哥说话的。” 宋璋这些日子忙,四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情牵扯众多,今日才抽空回来一趟。 他不过是听人说沈微慈到了这儿才来一趟,听了郑容锦的话,离去的步子也未停留。 郑容锦站在原地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和他走的方向,眼里的落寞伤心这才流露出来。 又收拾好情绪回去。 这头沈微慈还未走到院子里,就被宋璋追上,走在了身侧,直接拉着她去了旁边的花台后面。 沈微慈脸色一白,手掌撑在宋璋的胸膛上:“在外头呢。” 宋璋低笑:“在外头就不能抱你了?” 说着他紧紧将沈微慈揽进怀里,弯腰贪婪闻着她发上的香气:“这些日子忙没来见你,想我了没有。” 沈微慈隔了一阵才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像怕人听见似的。 宋璋在沈微慈耳边低笑,手掌紧贴在她后腰上,声音微微沙哑:“胆子还是这么小。” “过一月张贵妃要在佛云行宫设避暑宴,你想不想去?到时候我教你射箭,再给你训一头矮马。” “瞧着你这身板,我养的那几匹马你是骑不了的,矮马正适合你,就算摔下来身边人也救的及时。” 沈微慈埋在宋璋的胸口抬头看他:“我只是侯府的庶女,能去贵妃娘娘设宴的行宫里参加宴会么?” 宋璋捏着沈微慈的下巴笑:“我说行就行。” 沈微慈还是摇摇头,骑马这些她的确不会,到时候去的贵女怕不少,她要是出了丑,也是丢建安侯府的脸面。 再说要真让宋璋教她骑马,不就是向别人昭告两人的关系了么。 她小声道:“我不喜欢骑马,就呆在院子里看看书也好。” 宋璋低头摩挲着沈微慈的脸颊挑眉,软嫩嫩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你整天呆在院子里也不怕呆出毛病。” 沈微慈脸上难得觉的发热,或许是宋璋的眼神太过于炙热,竟看得她有两分心慌。 她讷讷,声音细的宋璋要弯腰贴近了才听得见:“我早习惯了的。” 宋璋笑了下,捧着沈微慈的脸端详她,玉白的皮肤,娇嫩的玉兰花似的,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从来没变,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便心里放松。 第441章 他鼻尖对上她的,凤眼深邃,紫衣官袍在春风下微微轻晃,声音温和了许多:“微慈,这些日子想我没有。” 沈微慈抬起眼帘看向宋璋的眼睛,快正午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树叶落到宋璋的脸上,从前历来冷漠冰凉,对她嘲讽讽刺的人,竟然也会有这样温和的神情。 她有一瞬间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 她在这一刻心慌,或者是一些害怕,对宋璋升腾起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但她又知道自己该是微不足道的,京师里比自己容貌家世好的女子比比皆是,她们自小受世家教育,才情更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璋这样的天子骄子,身边即便没有她,很快也会有其他女子代替。 而她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她别开眼睛不看宋璋的表情,让自己的声音与往日听起来没什么不同,轻声开口:“想的。” 宋璋的眼神便追着她,唇边漾着意思笑意:“有多想?嗯?” 沈微慈从未说过什么情话,张着唇也不明白怎么开口,反被等不及的宋璋深按在怀里吻下去。 宋璋的吻又深又温和,不似从前那样强势霸道。 沈微慈的确是很多日子没有见到宋璋了,以前他还会在夜里过来看看她,这回连着好些日没来了,想他应该也是真忙的。 宋璋眯眼看着沈微慈微微透出一丝薄红的脸颊,柔和的眉眼倦怠,瞧着怎么看也喜欢的紧。 又见她顺从的被自己揽在怀里,心里又满足了些,将人抱紧抬起头,眼神里已有些暖色:“最近身子好些没有,还头疼么?” 沈微慈见宋璋还记挂着她头疼,摇摇头:“已经没有了。” 宋璋点头,牵着沈微慈要送她回去。 沈微慈步子不动,另一只手捏在宋璋的护腕上:“这会儿白日,别人瞧见了不好。” 宋璋看了看沈微慈带着红晕的脸颊,还是依着她,叫她先回去,他晚上去找她。 沈微慈一听宋璋晚上要去找她就紧张,却还是点头应下,从宋璋面前走过。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背影,等那道背影走远了,才转了身。 鸣鹤出来走到宋璋的面前低声道:“现在四皇子正喊冤呢,关在暗室里也没个消停,一直吵着要面见圣上。” “贵妃娘娘也要见您。” 说着鸣鹤看向宋璋:“其实这事有蹊跷,将军也知道的,为什么……” 宋璋脸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先将嘴闭紧,这事我有打算。” 说着又一顿:“叫凌云去我书房。” 说罢就转身回了观松居。 观松居的书房内,宋璋稍有些疲惫的靠在紫檀木椅上,窗外水榭湖面上的波光映照在他面容上,撑着头,眉目懒散。 面前的凌云站在宋璋面前说着侯府这些日发生的事。 宋璋听完倦倦闭眼:“三堂妹去母亲院子做什么了?” 凌云低声道:“像是郑姑娘邀三姑娘去说话的,郡主娘娘院子里都有护卫,属下进不去,在外头见着也没待多久。 第442章 ” 宋璋揉揉眉心,淡淡唔了一声。 这头沈微慈回了临春院,见着沈明秋正巧站在院门口等她,便走过去拉着沈明秋的手问道:“你等多久了?” 沈明秋脸上笑道:“没等多久。” 沈微慈点点头牵着沈明秋进屋,又问起她那日的事情:“这些日我没碰着你,也忘了问你了,那回你们可说上话了?” 沈明秋笑道:“虽是隔着围栏,但我们也多聊了些话,倒是聊的来。” 沈微慈替沈明秋斟了茶放到她手上:“那他该是明白你心意的。” 沈明秋脸上的笑容便微微落寞一些:“他对我应该是有些喜欢的,但我又觉得他对我若即若离,有时候很照顾,有时候又客气的很,我猜不了他的心思。” “这些天他还与我写了信的,我回信给他,他却不回信了。”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脸上的落寞,低声劝道:“他若喜欢你,就会来提亲,你也不必太过于烦恼,再说你还有两月及笄,再等等吧。” 沈明秋听了沈微慈的话便道:“可嫡母说这门亲事不好说。” “他是家中嫡长子,不可能娶一个庶女的。” “听说他家里自他高中后就在为他安排亲事了,我心里不知该怎么办。” “可我又的确喜欢他的紧。” 这事沈微慈不知道该如何劝,只是道:“其实若是这样的话,换个人也好的。” 沈明秋紧紧捏着沈微慈的手摇头:“我从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再说他家世好,我要是真能嫁给他,将来便能成了当家主母,也不必再如在侯府里这样小心翼翼了。” 沈微慈看着沈明秋的神色,还是忍不住劝道:“其实有时候门第高也不全都是好的,要紧的是要人的真心。” “那位公子你最好还是叫人打听打听他脾性,若真是个守礼规矩的,什么话都该说清楚的。” 沈明秋听了这话一顿,又沉默的点点头。 沈明秋走的时候,沈微慈送着她到院门口,又低声劝道:“妹妹也别多想,不管什么事情,总能慢慢变好的。” 沈明秋点点头,这才走了。 沈明秋一走,沈微慈回头看向院子里开的正好的月季和牡丹,想起了她从前那个院子。 临到夜里的时候,沈微慈去了父亲的书房一趟,沈荣生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她:“你怎么与慧敏郡主扯上联系了?” “竟还做主为你寻了一门亲事。” 沈微慈便猜想到父亲该是知道了慧敏郡主给她指的婚事,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第二日父亲就知道了。 她轻声开口道:“上回春日小宴,我在慧敏郡主面前做了一首小诗惹了慧敏郡主高兴,慧敏郡主当时便说要为我找一门好亲事。” “我原以为这事不过郡主娘娘随口说的。” 说着沈微慈诧异的看向父亲:“郡主娘娘真为了我寻了亲事么?” 沈荣生负手点头,看着沈微慈又笑了下:“慧敏郡主能看重你也的确是你的福气,她指的婚事也不会差。” “那谢兰君的姑母是永安侯府的二夫人,下午就差人邀请我去府上商议亲事,我也见到了谢兰君。” “说是想早早将亲事定下来,又得知是慧敏郡主从中间牵线的,我心里就踏实下来。” 说着沈荣生又看着沈微慈道:“我叫人去打听过,金陵谢家的门第可不低,谢兰君虽不是嫡长子子,但他还算争气,他兄长当年还高中了状元,他应该也差不了哪里去。” “谢家家风清正,你能嫁进谢家,算是一桩顶好的姻缘。” 说着沈荣生一叹:“你母亲也能放心了。” 第443章 沈微慈淡淡听着父亲的话,沉静的脸色上没有任何起伏。 她对于这个父亲,心里是凉的。 沈荣生看沈微慈未说话,又低头看着她道:“谢兰君姑母的意思是这月内将日子定下,我想着还是叫你嫡母去商议吧。” “她毕竟是你母亲,也总该知道的。” 沈微慈听到这里,抬眼看向父亲:“父亲真要嫡母商议么?” 说着沈微慈眼色微暗淡:“父亲,我的亲事早早定下,早早出嫁,等嫡母回来后我已嫁出去,对于二房是好的。” “若是父亲太忙,也可以委托老太太主持的。” 说着沈微慈深吸一口气,通红的眼眶里满是不安:“女儿不想这桩亲事再出意外了。” 沈荣生一顿,忽明白沈微慈的意思了。 上回文氏差点让沈微慈成为妾室,这回要是再叫她去办的话,说不定又出什么岔子。 他沉思一下叹息:“这事我还是我去吧,尽量这几日先将日子定下。” 沈微慈点点头,又垂眸:“谢谢父亲。” 她又低声道:“定亲的事还请父亲先别说出去,二姐姐和三哥哥那儿也先瞒着,女儿想稳妥些,还请父亲成全。” 沈荣生笑道:“这事你放心,慧敏郡主那儿已来人同我说了,你的亲事是与永安侯府有些关联,昭昭的性子又容易冲动,那边的意思也是底下将亲事定好,先不说出去。” 说着沈荣生叹息:“其实我本有些不踏实的,姻缘大事跟做贼似的,好在有慧敏郡主中间做担保,我心里才放下。” 沈微慈心里明白怎么回事,等自己嫁走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从父亲那里出去的时候,沈微慈站在夜色中的池水边,看着被灯笼照在湖水里的波光,心里却半分高兴也没有。 月灯静静站在沈微慈身侧,看着漆黑的夜色,带着一丝微暖的暖风吹来,她才觉得日子竟然这么快。 转眼连春日都快过去了。 这些日子姑娘总是很小心,郊外踏春,游湖,一回也没去过。 如今亲事终于能够定下,姑娘现在放心了么。 她侧头看向沈微慈,怎么觉得姑娘也没怎么开心呢。 沈微慈侧头对上月灯看来的眼睛,又低声道:“月灯,回吧。” 月灯嗯了一声,跟在沈微慈的身边。 沈微慈回去的时候,宋璋正等在院门口看她。 她看着那一道修长的身形,绯袍在夜风中猎猎,黑发半束,额前刘海微凌乱,一双眼眸依旧锐利有神,身姿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 沈微慈顿了下走到宋璋的面前问:“二堂兄怎么来这么早?” 其实宋璋已有好些日子没来找她了,即便中间来一两回,也是深夜了,坐不过一刻就走了。 沈微慈在无数次身边没人时想她与宋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在他眼里又是什么人。 一个瞧上眼便肆无忌惮要抢走的人么,女子的清白名誉在他眼里,是不是真那么不重要。 宋璋负着手,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笑意,细长凤眼里情绪幽深,紧紧看着沈微慈看来的眼睛:“待会儿给你个惊喜。 第444章 ” 沈微慈一怔,张开唇要问什么惊喜时,却见宋璋已松开她先进了院子。 宋璋一进去,屋子里的丫头都会自觉的退到外头。 沈微慈往夜色深处看去,临春院四周也都是宋璋的人。 她又看向宋璋已经看不见的背影,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内室里的宋璋正坐在椅上等着沈微慈进来,他看着她坐在自己对面的凳子上,眸色看她:“我母亲叫你去了两回,说了什么?” 沈微慈微微垂着头,领口上的折枝花与垂在旁边的银色耳坠交映,宽袖下的细腻手指慢吞吞的给宋璋斟茶,又送去到他手边细声开口:“郡主娘娘想让我成为二堂兄的妾室。” 宋璋看着送到面前的热茶,温热的茶水冒着热气,氤氲了沈微慈海棠经雨的面容。 茶香混着沈微慈身上的香气,宋璋接过茶盏,眼神里没有喜怒,却看着她,要她继续说。 沈微慈见宋站接过了茶水,这才又继续垂眸道:“不过我没答应。” 她声音很轻又淡:“因为我不想为妾。” 宋璋听到这里,瞧着沈微慈脸上神色,也没饮一口,又看那细白指尖搭在那裙摆上,让人眼热的很,不由放下茶盏躬身握着沈微慈的手,眼里带了丝深意看她:“那你想要什么。” 沈微慈的手被宋璋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她低下眼去:“二堂兄不是说侧室么?” 宋璋静静的看着沈微慈的神情半晌,他看到她的眼神很安静,安静的如一潭水。 宋璋不由伸手挑起沈微慈的下巴,眼神紧紧看着她的眼睛低问:“那你怎没与我母亲说?” 说着他又看她:“是不是你知道了郑容锦了?” “还是你害怕开口?” 沈微慈见宋璋一直看她,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还没到说的时候。” 宋璋淡笑一声:“我没打算纳郑容锦。” “从来没想过。” “但你开口的确是不合适的,你放心,不会有人能为难你,我会让你无后顾之忧的成为我的人的。” 沈微慈点点头,不开口,又起身去将新绣好的君子竹荷包拿来递给宋璋:“给你新做的荷包。” 宋璋拿到手里看了看,湛湛眼神看向沈微慈:“这回是不是只给我做了?” 沈微慈捧着茶盏抿了一口,轻轻点点头。 宋璋瞧着沈微慈那双漫在白雾里的眼睛,将荷包放又送过去:“你给我带上。” 第215章 谁都比不了你去 沈微慈看着面前宋璋修长手指间的荷包,顿了一下还是放下茶盏接过来,微微弯腰去戴在宋璋的革带上。 宋璋坐在椅上,低头看着坐在绣墩上的沈微慈弯腰认真为他系荷包的样子。 那颈脖后露出白腻的肌肤,几丝乱发缠绕,淡黄色衣裳上的白玉兰在昏昏烛火下另有一种安静的柔美。 他视线往下,是沈微慈纤长的睫毛和尖尖下巴,白净的肌肤被暖光映的愈加温柔,她手上的动作细腻又轻柔,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将荷包给他佩戴的十分细致。 他看着她晃动在半空的银耳坠,泛出一丝烟波,不由伸出手指落在她耳垂上,他低声沙哑的问她:“为什么总喜欢戴这对耳坠?” 耳边传来沈微慈细细的声音:“因为是母亲给我做的。” 宋璋顿了下,挑起沈微慈的下巴看她:“那爷下回让人给你多做几副一模一样的,你戴的这副有些旧了。” “或则你喜欢更贵重一些的?玉石翡翠,珍珠,我叫人按着这个样子做。” 沈微慈垂眼将荷包系好,又看向宋璋摇头:“一模一样的也不是原来的。” “我只喜欢我这对。” 宋璋伸手握紧沈微慈的手指,他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落寞和冷清。 他将人扯进自己怀里,炙热的手掌按在她单薄的后背上:“往后我护着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了你去。” 沈微慈下巴抵在宋璋的肩膀上,他身上有一股潮湿的冷香,又似雪中松树上的味道,不好形容,却叫人忽视不了。 她只微微怔了一下就很顺从的点点头。 宋璋手指放到她的细腰上:“这会儿还早,你该还没逛过京城,我带你去。” 沈微慈忙摇头:“我不能轻易出府的。” 宋璋将沈微慈揽到面前,看着她担心的面容笑了下:“不会有人知道。” 说着他吻了下她额头,又伸手将早准备好的衣裳拿来放到她手上:“你去换身衣裳出来,我带你去南大街走走。” “这会儿还早,正是热闹的时候。” 沈微慈低头看向手上的衣裳,牙白色的云锦素色料子,瞧着像是男子的衣裳。 她未做过这般事,有些犹豫:“还是往后吧,这衣裳穿着我不习惯。” 宋璋却不由分说的直接抱着人去屏风后,将衣服放在她手里威胁她:“你要不换,我便给你换了。” 沈微慈哪里是宋璋的对手,又看宋璋坚持的眼神,到底还是应下来,叫他出去。 宋璋站在屏风外,看着屏风内窈窕的身形心猿意马的,好几回想走过去偷偷看一眼,又生生止住了。 屏风内的沈微慈看着身上的衣裳拉了拉,第一回穿男子衣裳还有些不适应,迟迟不想出去。 宋璋却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倒是吓了她一跳。 宋璋见着穿着白色圆领窄袖衫的沈微慈,秀骨姗姗,倒还有几分乌衣少年的模样。 又见着人坐在矮凳上穿乌皮小靴,心思一动,过去半跪在她身前,手掌捏着那纤细的脚踝,替她穿靴。 沈微慈的脚很小,是宋璋特意叫人做的,用的柔软羊皮,为了叫她踩着舒服些。 沈微慈看着宋璋为她穿靴还有些难受,想缩回来却对上他看过来的含笑眼睛,又别过眼去。 靴子穿好,宋璋直接牵着沈微慈往外走,又叫月灯为沈微慈束发冠。 月灯犹豫一下还是给沈微慈束了男子头发,插了根古朴木簪子才算妥了。 又见宋璋拉着沈微慈就往院子外头走,想要跟上去却被鸣鹤给拦了:“二爷陪着呢,你去做什么?” “还嫌不够碍事?” 月灯讷讷,又看沈微慈想回头又被宋璋给揽着肩膀走,这些日子处下来,宋二爷对姑娘是有几分好的,她看在眼里,可却仍不放心。 她往前走几步,见着姑娘回头,给她个安心的眼神,她才总算安心。 宋璋带沈微慈走的西角门,那处无人,出去后宋璋给沈微慈头上戴上惟帽,又捏着她的腰身一提,便将她托在马背上,紧接着自己就上了马,扬了马鞭子往闹市里去。 沈微慈还是第一回骑马,背后虽紧贴着宋璋宽厚的胸膛,可在颠簸中去害怕的白了脸,手指紧紧捏着面前的缰绳不敢松。 宋璋骑的马匹比寻常马匹还要高大一些,对于第一回骑马的沈微慈来说,骑在上头跟骑在悬崖上似的,脚都踩不到马镫,不安的悬在马腹上,生怕下一刻人就掉下去了。 宋璋一手手紧紧环在沈微慈的腰上,听着耳边一声声细小的惊呼,眼里带上了笑意,却骑得慢了些。 到了最热闹的正南大街,宋璋抱着沈微慈下了马,沈微慈却在马上被颠的腿有些发软,几乎都站不稳。 对于第一回骑马的人来说,刚下马腿软寻常,倒不是吓的,只是被颠的,男子有的尚如此,更何况沈是微慈。 宋璋将马鞭扔给鸣鹤,横抱着沈微慈上了面前酒楼,去了屋子将她放在椅上,弯腰给她按了按。 宋璋的手指落在她大腿上,不轻不重的按,像是有些手法在的。 沈微慈有些不喜欢这样的动作,推开他的手想自己来。 宋璋挑眉笑了下:“爷伺候你呢,你又不高兴了?” “你自己按的能有我好?小心待会走不了路。” 沈微慈一怔,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手指。 宋璋给人按了会儿,抱着人起来走两步,见着人腿上没打颤了才牵着人出去。 宋璋一身鲜亮红衣,腰饰华丽,又身形高大,自来是人群中一眼过去的焦点,却牵着个人出去,还是一个男子,着实有些惹眼。 沈微慈想挣开宋璋的手,宋璋却低头看着她笑道:“有人瞧又怎么了?爷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着拉着人就下楼。 酒楼一楼处人来人往,只见得一年轻高大的红衣男子身边牵了个带着惟帽的小少年。 那少年还不过那红衣男子肩膀,一身白衣,被拉着步子快跟不上,两条腿走的飞快。 京师内养男宠之风盛行,但这么大咧咧牵着走的倒是少见。 竟然半点儿没个避讳。 人群里有一人见着宋璋脸色大变,想喊又不敢喊,跟见了鬼似的,挡着脸怕宋璋发现。 宋璋眼神淡淡撇了那身影一眼,又将手揽在沈微慈肩膀上,走了走了出去。 沈微慈自然感受到众人的眼光,偏偏挣脱不过,只能低着头恨不得赶紧走,早知道便不该听他话来了。 第216章 我带你看烟花 出到外面街上,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穿梭的人群熙熙攘攘。 沈微慈透过垂下来的薄纱往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看去,街道两边的铺子处处亮着灯火,如同白昼一般。 街边卦师相字,画扇面儿的,唱小曲儿的,卖茶和零嘴的,一眼看不到尾。 她对于这样的热闹有些恍惚,抬头看上去,三层高的阁楼上,红粉佳人漪栏含笑,香帕似摄魂香,漫声轻语,叫她一瞬间回了神。 宋璋拉着沈微慈去街边一铺子,给她买了个佛手酥塞她手里:“你尝尝。” 沈微慈摸着手上还冒着热气的佛手酥,咬了一口,十分甜腻,再看里头是红豆,又有些香软。 宋璋拉着沈微慈继续往前走:“前头还多,你想吃什么,瞧上什么,都给你买来。” 沈微慈哪能吃下这么些,只跟在宋璋的身后走,他买给她什么,她便吃什么。 她看着热闹的街市,恍惚想起小时候上元节母亲牵着她上街时的场景,那时候母亲总给她买生花果子和梅子姜吃,吃了一路,最后回去时还给她手里塞一个皮糖。 宋璋发觉了沈微慈其实吃不了多少,她只是闷声不说,给什么吃什么,慢吞吞的,吃不下就一直拿着。 他拿了她吃剩的几口吃了也不嫌弃,这也是他头一遭这么闲的逛街,平日里几乎都不会在这些地方停留。 他拉着人想要带她去游湖时,拉了人却见人没动,停在一处糖画前怔怔看着。 宋璋没想沈微慈这么大人了,还吃这种小孩子吃的玩意儿,扔了银子便给她买了。 后头他牵着人上到楼船上,那船上掌柜的还以为宋璋牵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 楼船的最顶楼,宋璋早让人包下,没一个人来打搅。 他牵着沈微慈出去围栏上去看对岸夜景,才刚替人将惟帽摘下,却见人眼眶红红的,眼角处隐隐见湿润。 唇红齿白的人唇犹红豆,脸若海棠,白腻肌肤下的红晕格外诱人。 他一阵心疼,忙捧着人脸哄:“怎么了?刚才的水木瓜辣着了?” “那是姜水生淹的,是有些辣,我瞧你没吃两口就没让你吃了。” 说着心疼的亲了亲人额头:“真是闷葫芦,辣着了也不与我说?” 沈微慈垂下眼睛,低头看着宋璋胸膛上的团花哑声摇头:“没辣着。” 宋璋心里头便更难受,捏着人下巴让她抬头,看着她水涟涟眸子:“那又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他说着又见沈微慈手上还拿着兔子花样的糖画,唇畔上还覆了一层亮晶晶的糖水,看着就眼里发热,抱着人腰肢就亲热下去:“是不是糖画不甜?” “让爷尝尝,不甜待会儿爷让人给他抓了。” 说着也不等沈微慈反应,一口就吻下去,将那唇畔上的糖水全吃了个遍,还不满足的往里头探。 沈微慈难受的脸颊憋红,别开头要躲,宋璋却半哄半抱的将人压到屋子里的春塌上,走路间脚下踢倒了桌上的茶水他也不管,只一心将人压在身下好一番亲热。 沈微慈被吻的透不过气,脸颊被他大手捧着,躲也躲不掉。 从后面看去,宋璋那身红衣后,只看的见一只拿着糖画的纤手,软绵绵的举在半空,要落不落的。 宋璋亲够了才意犹未尽的看着身下眼泪更甚的人,声音低沉,还含着一丝倦怠缠绵:“这会儿告诉爷,怎么眼儿还红了?” 炙热的呼吸洒下,沈微慈别过头去,怔了下还是细声道:“想起母亲了。” 宋璋一愣之下低笑起来:“该是爷牵着你,让你觉得爷像你母亲了?” 沈微慈不说话,闭着眼睛,不知何心情。 宋璋伸手抚向她的眼尾,心疼的叹息:“怎么总不说话呢?” “故意说来逗你笑的。” “又惹着你了?” 沈微慈摇头,又看了眼宋璋:“我只是想起从前有些难受。” “若是母亲还在,我想我宁愿永远呆在裕阳的。” 宋璋看着沈微慈带着伤色的眸子,心里莫名也揪痛一下。 他低低道:“你要想回裕阳,往后爷常带你回去就是。” 沈微慈摇头:“等我安稳了,只会回裕阳去母亲幕前扫墓,不会去裕阳其他地方。” “那里没我容身的地方了。” 宋璋听过一些沈微慈家里的事,身子一翻,抱着人让她趴在自己怀里看她:“你裕阳的舅舅和外祖霸占了你和你母亲的宅子,我帮你将宅子拿回来。” 他凤眼看着沈微慈:“爷得叫他们活的死不死活不活的,你觉得呢。” 沈微慈手指捏在宋璋的胸膛上,咬了下唇:“往后再说吧。” “也没必要如此。” 宋璋抱着人坐起来,低头看着人皱眉:“怎么了?不想爷给你报仇?” 沈微慈下意识摇头,她知道她应该很快就要定下亲事了,不想让宋璋再帮她什么。 她低声道:“其实这便是人心,他们为了逐利自私,我即便报复回去,他们也依旧不会变。” 宋璋看了看沈微慈,见人温婉眉目,觉得人应该是心善,只心里记下,便也没提了。 他捏着沈微慈拿着糖画的手送到她唇边,眼神炙热:“你再尝尝。” 沈微慈看着送到眼前的糖画,只好张口咬了一小口。 宋璋看着喉咙滚了滚,看着那水色亮泽的樱桃唇畔,恨不得再去吃一口。 又见她舔了舔糖画,身体就受不住了。 沈微慈也觉得身下有些不对,看了看宋璋,却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深的可怕,悬在他腿肚边的脚下意识往下够,想要站起来。 宋璋头一遭先别过脸去,手掌紧紧按在沈微慈腰上不让她动,声音低沉的厉害:“快吃。” 其实沈微慈真吃不下了,嘴里满是腻人的甜腻,想要起身去倒茶。 宋璋因着沈微慈的动,身子紧绷,深吸一口气,不让她乱动,伸出长手替她倒,又送到她唇边:“莲子茯苓茶,你应该喜欢。” 沈微慈低头喝了一口,满口清香。 她看着只吃了一半的糖画,实在是吃不下了,想着怎么开口。 其实她刚才看糖画,只是想起以前母亲抱着她站在摊前看糖画人的场景,她早已过了喜欢吃这个的年纪,现在吃起来,已经没了小时候的味道了。 宋璋看出沈微慈吃不下了,拿过来放去桌上:“吃不下就不吃了。” “我带你看烟花。” 第448章 沈微慈被宋璋拉到外头,一出去就见到对岸亮起了烟火。 五色烟花映亮了她的脸庞,她怔怔看着烟花,侧头看向站在身边的宋璋:“二堂兄准备的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被烟花映照的忽明忽暗的脸庞:“你喜欢么?”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眼睛点头:“谢谢。” 宋璋情不自禁在夜风中将沈微慈拥进怀里:“谢什么?谢我往后就多对我笑笑。” —— 宋璋夜里牵着一名少年逛街游湖的消息,不到两天,便传遍了京师。 这天上午沈微慈在沈老太太那儿给她揉肩时,看着沈老太太皱眉问着下头的王氏:“你从哪儿听说的?” “这事当真?” 王氏凑到沈老太太面前兴致勃勃道:“这还能假的,我还特意叫了交好的来问了,千真万确的事儿。” “思文也说有这事。” “听说前儿晚上二爷牵着个风流少年,虽瞧不清那少年模样,但听说那打扮身段,瞧着倒还有几分风流,正经男子谁那般身段?” “见着的人说宋璋搂着人喜欢的不行,还时不时低头亲一口,还为了那少年包了一整条楼船,放了半夜烟花呢。” “那得烧多少银子?也只宋璋这样的人才舍得。” ”据说走的时候,还是宋璋抱着人走的。” “多少人看着呢。” 说着王氏又朝着沈老太太低声道:“今早听思文说,现在朝廷里也知晓这事了,闹的有些大。” “我估摸着那少年是宋璋养的娈童,被宋璋这么稀罕,真真没想道,也不知养了多久,了。” 沈老太太听罢皱眉:“宋璋做事一向没个顾忌,养个娈童还带街上去,难不成还风光?” “这种事虽寻常,到底也避讳些,他竟是没个避讳。” 王氏叹息,可惜道:“怎的宋璋也染了这等习气?那都是那些混子纨绔子才习的,难不成在军中这么些年,不喜欢女人了?” “之前不是外头也传么?” 沈老太太看了王氏一眼,又皱眉:“他回来这么久,婚事也一拖再拖,也不知宋国公府的老太太怎么想的,容得他这么胡闹下去。” “现在这事传开了,哪家贵女还愿意嫁?” “宠个男宠便这么肆无忌惮,那还喜欢女子么?” 沈微慈默然听着,又听王氏忽然朝着她问道:“听说你与慧敏郡主院子里的郑姑娘交好,那郑姑娘一直在宋国公府长大的,要不你向她打听打听,难不成宋璋真好男色?” 沈微慈手上的动作一顿:“郑姐姐该是不知道吧。” 王氏叹息:“罢了,这事问不问的也没意思,那么多人瞧见了还能有假的?” 从沈老太太的慈寿堂出来,沈明秋走在沈微慈身边,也忍不住道:“真没想到二堂兄竟然好男色,总觉得不该的。” 沈微慈不知该说什么话,想着宋璋应该知道有这样的议论,不知他这么做是为什么。 两人一路走着,没成想半路却正碰着了宋璋。 沈明秋怔怔看着宋璋脸色怪异,又喊了一声:“二堂兄。 第449章 ” 宋璋淡淡嗯了一声,视线落在沈微慈脸上,也没怎么停留,从两人身边走过。 沈明秋还不忘回头看宋璋的背影小声道:“真真是不敢想。” 沈微慈拉着沈明秋回走,笑了下:“想这些做什么?不是要与我去后园子看花么?” 沈明秋这才收回思绪跟着沈微慈走。 又过两天,沈微慈早上去沈荣生那儿问安的时候,沈荣生叫沈昭昭和沈彦礼先出去,独留了沈微慈一人在堂屋中,接着脸上带着笑意看她:“微慈,你的亲事定下了。” “所有礼数已全,亲事也定在在了五月底。” “因着这些日谢兰君在等着吏部授官,按着往年来看的话,应该是六月初授官,到时候他直接去任上。” “谢家的意思是在这之前将婚事办全,届时你直接跟他去任上就是。” 说着沈荣生又叹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他去任上后,定然要忙上一阵子,肯定要耽搁,先将婚事办了也好。” ”谢兰君已回了金陵准备婚事,你这些日子也准备着吧,我再与老太太商量下你的嫁妆,你的这门亲事很好,你更是我们侯府的脸面,你的嫁妆我会好好准备的。” “至于你的嫁衣,我也已吩咐好了,你不用担心。” 沈微慈也没想到这事这么快,现在已是四月底了,再没两日便是五月。 细算来其实还不到一月便要成亲了,她竟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乖顺的点点头:“一切都听父亲的。” 沈荣生看着面前乖顺的女儿,心里升起一股怅然。 其实从心底里来讲,他的确是更偏爱沈昭昭一些,毕竟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女儿,从小被自己宠爱长大的。 但对沈微慈,其实他亦是喜欢的。 他更喜欢沈微慈的性子,但又觉得她冷清了些,对他从来恭恭顺顺的,却又对他始终没那么亲近。 沈荣生对着沈微慈低声开口:“谢家对你来说的确是一桩好婚事,谢家在金陵也是望族,族内人众多,你嫁过去后要小心孝顺公婆,守礼规矩。” “你代表的也是侯府的脸面,更是慧敏郡主做媒,你若是举止有失,到底影响名声。” 说着沈荣生又一叹:“不过我倒是不担心你,你从来稳重的,事事都细心。” “去了那边便别想着回来了,好好呆在夫家吧。” 沈微慈点点头:“我都记下的。” 帘子外头沈昭昭一脸震惊的听着里头父亲和沈微慈的话,几乎快将手上的帕子捏烂。 沈彦礼看沈昭昭紧贴在帘子后面听里面的声音,忍不住拉了拉她,小声道:“别听了,先回吧。” 沈昭昭却一把推开沈彦礼,不愿错过里头的任何一个字。 等着里头的声音快到了尾声,她才赶忙拉着沈彦礼去旁边躲着。 屋内沈荣生其实觉得自己还有好些话想对沈微慈说,好尽一尽自己这个父亲的职责。 只是张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到底又是一声叹息,让沈微慈先回去。 第450章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出去的背影,眼底里的怨毒再藏不住,几步就去掀开帘子往堂屋内去。 她要去问问父亲,沈微慈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为什么她身为嫡女只能嫁许青那样的人,沈微慈却能嫁的那么好。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要这么偏心! 沈微慈回去后,月灯便高兴的不行:“姑娘的亲事终于有着落了,还是谢家那样好的门第。”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往后姑娘终于可以安稳下来了。” 沈微慈笑了下,带着月灯回临春院。 现在已是四月底,婚期就在五月底。 她叫月灯将她的东西都收拾起来,该拿走的拿走,该留下的留下,该归还的都一一分好,到时候走的时候才不会乱。 她想着宋璋送的东西定然也要送还回去,当初沈昭昭给她的首饰,她除了一根簪子和一对耳坠,其余的基本也没戴过,也都还给她。 文氏给她买的镯子她早当了,手上也有些现银。 月灯在屋子里轻手轻脚的忙碌,沈微慈坐在椅子上低头看书。 不知不觉大上午过去,临到中午时却渐渐开始下起了雨。 她出去站到廊下,看着院子里她一颗颗栽种的花木,现在全开的甚好。 繁花将有些破旧的院子衬出几分静好的模样,她抬头往雨幕中看去,想着她出嫁那两日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惴惴,明白自己做了欺骗人的亏心事,她有些对不住他。 她默然想着,脑中细细扫过每一个细节,怕漏过一处。 她这些日子不能再见宋璋了,细细想了一番,想着明日去同父亲说去老太太院子里住些日子,全着她最后再侍奉一回,全了她孝心。 正想着时,沈微慈忽然看见院门口出现一道人影,在雨幕中并不是很清晰,直到看到那个人影身后跟了五六个丫头,沈微慈才确定那人是沈昭昭。 也只有她身后一般带着这么些人。 这些日子她几乎都避开与她照面,没想到人会主动来找她。 沈昭昭一来,院子里的丫头都不自觉戒备起来。 沈微慈没动,想看看沈昭昭到底要做什么。 只见沈昭昭撑着伞来到廊下,看着拢着手一脸安静不说话的沈微慈,冷笑一声:“沈微慈,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你一个私生女,现在的日子却过得比我好。” “你心里一定很开心吧。” 沈微慈脸上没什么表情:“二姐姐习惯了要将人往坏里头想,我没法子解释。” 沈昭昭凉凉笑了一下,靠近沈微慈,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别人不信你与二堂兄的事情,我心里是最明白的。” 说着她语气阴冷起来:“你以为你攀上二堂兄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我可不会叫你这么好过的。” 沈微慈皱眉听着沈昭昭这一通话,垂眉看她:“我实不明白二姐姐话里的意思。” 沈昭昭咬牙:“沈微慈,你还不承认?” 沈微慈摇头:“我与二堂兄之间什么都没有,承认什么?” 第451章 沈昭昭阴冷的看着沈微慈:“那要是我将你定亲的事情告诉二堂兄呢?” 沈微慈心里顿了一下,她没想沈昭昭居然知道她定亲的事。 那她来这里一趟便是试探自己的。 毕竟她应该也不知道宋璋与自己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拿不准,又不敢直接到宋璋面前说,便来试探自己了。 沈微慈稳住情绪,面上淡淡:“哦?这亲事便是二堂兄为我牵线,慧敏郡主为我做媒的,二姐姐要说到二堂兄面前去?” 沈昭昭脸色一变,她是从父亲口中知道这门亲事是慧敏郡主做的媒,所以她心里更愤怒。 她现在看着沈微慈淡然的表情,恨不得将她撕碎。 她不信二堂兄无凭无故的就对沈微慈这么好。 她也不得不承认沈微慈的确生了张让男人都喜欢的脸,但她更愿意相信沈微慈和二堂兄之间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的丫头还曾经见到沈微慈夜里往观松居去,虽没抓到现行,但那么晚还走那么偏僻的路,她不信没事。 还有现在二堂兄日日住在侯府的,她可不信二堂兄是喜欢侯府。 并且今日父亲还叫他先不许说出去,定了这么好的亲事为什么不能说出去,定然是要瞒着什么人了。 她目光在沈微慈身后的月灯脸上扫过一眼,随即冷笑:“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很好奇二堂兄知道了你偷偷嫁人,会怎么办?” 说着沈昭昭一拢袖子又走出了院子。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走出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才凝重下来。 月灯紧张的站在沈微慈的身边小声问:“姑娘,怎么办?” “万一她真去说了……” 沈微慈看了月灯一眼走回屋子,坐在桌案上撑头沉思。 她不敢保证沈昭昭全信了她的话,要是她真要去说的话,到时候该怎么应付。 她不想这一桩婚事又毁了。 她当真独独没想到沈昭昭会知道。 她长吐出一口气,对着月灯道:“你去问问慧敏郡主在不在。” 月灯连忙跑出去,没一会儿她身上沾了湿的回来:“门口丫头说慧敏郡主一早带着郑姑娘去宋国公府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沈微慈想着,大抵该是说宋璋前些日子街上那事了。 她听着像是传的厉害。 沈微慈忽觉的头疼。 到底也是做了亏心事。 心里已做了最坏的决定。 月灯蹲在沈微慈身边小声道:“要不要先叫宋二爷来,叫他别信沈昭昭的话?” 沈微慈淡淡看着月灯:“他定然会去永安侯府问的,这事真假哄不住他。” 月灯着急:“那要不先叫宋二爷来说清楚。” 沈微慈摇头:“沈昭昭要是铁了心要去说,我拦不了沈昭昭。” “用不着我去找他,他听了沈昭昭的话自然会来找我。” 月灯脸上紧张:“姑娘,万一宋二爷报复姑娘怎么办?” 沈微慈拍拍她的手:“你别多想,东西先别收拾,让我想想再说。” 月灯看沈微慈脸上依旧是这么安静的神情,微微放心了些,点了点头。 第452章 宋璋夜里回来的时候,意外的在院门口见着沈昭昭等着的。 他脸色冷淡,收回视线往院里走,还嘱咐了一句:“往后院门口十米开外别叫不熟的人靠近。” 这不熟的人,现在只差没指名道姓了。 沈昭昭脸色一僵,紧接着就见两名侍卫过来要拉着她走。 她咬着牙忙朝着宋璋的背影喊:“二堂兄,沈微慈已经定亲了,你知不知道?” 宋璋的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沈昭昭挑眉:“你疯了?” “跑我这儿来说疯话。” 沈昭昭因着刚才被侍卫拉着,伞没拿住,脸上滴了几滴雨水,她眨眨眼睛,苍白的脸色在琉璃灯下有些狰狞:“二堂兄不信便去永安侯府二房去问问,看有没有这回事。” “沈微慈背地里定下了和金陵谢家的婚事,她未婚夫君谢兰君的姑母就是永安侯府二夫人!” 宋璋黑衣之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沈昭昭就是能清晰感受到宋璋身上的冷气。 宋璋看了沈昭昭两眼,没理会她继续往院子里走。 鸣鹤跟在宋璋的身边也是惊异的不行。 他小心看着宋璋的脸色,觉的要出事。 终于,宋璋的步子在走到一半时猛的停下,伞沿上的雨水滴到他的靴面上染开潮湿。 顿了半晌,他又转身大步往外走。 这头沈微慈看着外头越下越大的大雨,心里有一丝忐忑,盘了素发,坐在椅子上,手上的书半天也没翻开一页。 直到外头的珠帘响起声音,屏风后面的人影穿过来,看着他肩头潮湿,衣摆下头滴着水珠,脚下是一排排湿痕,眼神紧紧看着她,低沉说了句:“出去。” 沈微慈知道宋璋知道了,到了如今这个地步,那只能提早说清了。 她叫月灯先去外头,让她叫禾夏和燕儿回廊屋里休息就是。 月灯小心看了宋璋一眼,又担忧的看了眼沈微慈,这才悄声退了出去。 宋璋往沈微慈面前走了两步,凤目里的情绪很淡:“亲事定下了?” 沈微慈将手上的书放到一边的小桌上,又看了宋璋一眼:“二堂兄身上淋了雨,还是坐下喝口热茶,我们慢慢说话吧。” 她说着起身要去为宋璋斟茶,宋璋却弯腰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眼里满是隐忍的怒气:“爷在问你话。” 沈微慈顿住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宋璋,低低嗯了一声。 她声音刚落,就看到面前宋璋双目发红,咬着牙问她:“为什么?” “我对你还不好?” “你这么骗我,你究竟将我当成了什么?” 沈微慈看向宋璋,低声道:“二堂兄对我很好,但我不想成为二堂兄的侧室。” “还请二堂兄成全我。” 宋璋简直要被沈微慈的话气的发笑,他弯腰一手撑在椅扶手上,一手紧紧捏着沈微慈的下巴:“放过你?” “你这么骗我,现在又要我放过你?” 沈微慈深吸一口气,便将话说明:“从一开始我便不想与二堂兄之间有什么的。 第453章 ” “可二堂兄步步逼我,差点毁了我的清白,我没法子。” 说着沈微慈沉静的目光静静看向宋璋:“我只是想嫁人为正妻而已,可二堂兄毁了我几桩姻缘,我们之间并没有谁亏欠谁。” 宋璋只觉得这一刻沈微慈在一刀一刀凌迟他。 原来她那些顺从都是假的。 她在面对他时,全都是虚情假意,偏只他一头栽进去,翻都翻不出来。 他眼里布满红丝:“我知道我之前对你凶了些,可你看我现在对你凶不凶?” “我事事听你的,在你面前跟当初的章元衡对你有什么两样,话都不敢说大声了。” “爷在外头何时这样收敛这脾气?你不高兴我亲你亲多了,现在我也顶多抱抱你,亲几下就放了。” “你动不动不理人,我背后再生气也没将你怎么着,最后还不都是顺着你的?” “再说我哪回晾着你过?” “沈微慈,你但凡有一丝心,都该知道我是怎么对你的。” “你都该知道我对你是不是真心!” 沈微慈低垂下眼睛,暖光下的脸庞有些冷清:“二堂兄的真心我实要不起。” “我们一开始就不可能的。”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二堂兄身边也不缺女人。” 说着她声音顿了下,又低低道:“我骗二堂兄是我不对,可二堂兄对我从来肆无忌惮,根本也没顾着过我贞洁。” “说到底二堂兄在意我,也只不过是因着我皮相罢了。” “如今我的亲事已经定下,月底我就会嫁进谢家,还请二堂兄高抬贵手,看在我之前顺从的份上。” “放过我。” 撑在扶手上的手臂隐隐颤抖,沈微慈的那句高抬贵手,比剜他心还疼。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不看他的眼睛,即便她说出这样冷冰冰的话,她的黛眉间依旧是那样温和。 那月白雀枝上的尖尖下巴依旧泛着柔软的光色。 他冰凉的眼里泛红:“我只为你的皮相?” “我没顾着你贞洁?” “我对你的好,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 “我要不顾你贞洁,你现在早成我的人了,我要只爱你皮相,我用得着要在你身上费这么多心思讨好你哄着你,帮着你顺着你么?” “你瞧瞧我除了你,还对哪个女子用过心思,你当真是没有心。”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当真从没了解过我!” 他咬着牙说完这些话,又狠下心来一把打横抱着她往床榻走,同她一样说出无情的话:“你竟将我说成是这等人,今天说什么我都要要了你,再不可能心软了。” 沈微慈早是有准备的,在宋璋将她扔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她便将发上的簪子抵在了脖子上,冷清的眼睛紧紧盯着宋璋:“二堂兄这是一定要逼死我对不对?” “二堂兄真要这样做,那我只能死了。” 宋璋满眼震惊的看着沈微慈手上的银簪,又看着她颈上细腻的肌肤上冒出的一丝血迹。 他身形晃了下,后退一步,看着一头青丝尽落下,撑在床榻上的人。 他沙哑的问她:“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些日子,你真就一点没有喜欢我么?” “我不是说过会给你名分么?你若是要正妻,我一样能给你的……” “你就不能再等等……” 沈微慈眨了下眼睛,让模糊的视线清明了些,她摇头:“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的,只是我与二堂兄本来就是两路人。” “我是从来没喜欢过二堂兄,我求的也从来是一门安稳的亲事。” “二堂兄应该也知道了这门亲事是郡主娘娘定下的,这才是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是众人都好的结局,安安稳稳,不是攀附宋国公府的门第。” “你永远不会懂我的。” 第454章 宋璋看着沈微慈手里的簪子,看着她白皙的脖子上留下的一缕血迹,嗤笑着颓然点点头:“什么皆大欢喜,什么不敢攀附宋国公府的门第。” “你只是从没喜欢过我。” “那谢兰君你才见了一面就愿意嫁,便是我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一面之缘的人了。” 沈微慈不说话,手指微微发颤。 她的确不喜欢宋璋,他没有她喜欢的温和细致,更没那么的体贴,她要的是岁月静好,平顺安稳,宋璋给不了她。 但还有的是,她从来不去奢望不能够到的东西。 明知道宋国公府门第不好进,还要奋力嫁进去。 明知道慧敏郡主不会让她做儿媳,还要去争取。 即便她后面真嫁给宋璋,这门不对等的亲事,于她来说也是小心翼翼的煎熬。 她从一开始便没那心思,只希望今日将话全说清了,往后两人没交集就好。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她见着他细长凤目里有几丝的红。 她心里顿了一下,她知道宋璋这些日子对她的好是真的。 也知道他帮过自己。 更能体会到他对自己的一些喜欢,所以她才能利用宋璋现在对她的一些喜欢,让他能够心软放过她。 她比谁都明白,一时的喜欢,是最不能长久的东西。 她轻了语气低声道:“我不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庶女,二堂兄第一眼见我不也瞧不上我么?” “身份低微便是错的。” “二堂兄身份高贵,身边自该配贵女,那也是众人喜闻乐见的门当户对的亲事。” “等过三五年,或许二堂兄便将我完全忘了。” “如今我的亲事父亲也已知晓,所有的礼已全,金陵谢家的也已在准备,这月底便嫁人了。” “不可能再反悔的事情。” “二堂兄要真喜欢过我,便放我安安稳稳的嫁人。” “往后若有机会,我再感激二堂兄。” 宋璋紧紧看着沈微慈,想从她的情绪中看出一丝别的神情,偏偏全都没有。 那样冷静又温和的说出这些刺人心的话。 他手心捏紧,青筋迸出,冷然嗤笑:“感激我?好一个感激我。” “如今就这么急的要摆脱我了?” “你宁愿背着我和一个只见一面的人定亲,却不愿多了解我对你的心意,从头开始,从始至终,你都没没将我放在眼里过。” “你考虑章元衡,你也考虑过韦相夷,但你从没考虑过我。” 说着宋璋的脸色变冷,唇角是隐忍的情绪,眼里通红的弯腰靠近她:“也是,你这般无心的女子本不该让我上心的。” “我知道你还记着我当初对你的讽刺,你现在在报复我。” “你是真真的冷血且无心。” “是我看轻你了,竟还想着娶你为正妻。” “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你满不满意?” “看到我现在这么卑微的求你,你心里痛不痛快?” 迎面扑来的都是宋璋身上的味道。 潮湿的雪松香,还带着一股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 可他扑来的呼吸从来炙热强势,眼神也永远是充满侵略与霸道。 第455章 让人不自觉的会被他的气势压着一头。 即便他现在的话是气恼卑微的,可依旧让人觉得高高在上。 沈微慈看着宋璋摇头:“我没有报复你,我早不恨你从前那样对我了。” “我们两人只是不合适。” “我也从没喜欢过你。” 这句不喜欢比什么话都要剜宋璋的心。 他克制着自己最后一丝尊严冷冷嗤笑:“那谢兰君那个小白脸你就喜欢了?” “弱不经风只会读书的书呆子,章元衡和韦相夷是这样的,谢兰君也是这样的,你就这么喜欢这种人?” 沈微慈微不可察的轻轻蹙眉。 其实在她心里,成婚与喜欢是分开的,世上没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喜欢谁便能够嫁给谁。 她甚至于在心底害怕付出真心。 但沈微慈对上宋璋的眼睛:“即便只一面,我也知道谢兰君是文雅恭谦的温和公子,第一眼我便喜欢了。” “我想嫁给谢兰君,还请二堂兄别再为难我。” “我也配不上二堂兄。” 宋璋看着沈微慈的眼睛点点头,他咬着牙冷笑:“你真真是明白什么话最伤人的。” 沈微慈垂眸:“今日与二堂兄的话已说清楚,往后我与二堂兄之间便没关系了。” “也请二堂兄往后再别来了吧。” 宋璋嗤笑一声站直了身,黑眸低沉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人:“现在就开始赶我走了?” “看来你是真一眼不想见我。” “不过爷也没下贱到这地步,你说的没错,你这样的女人哪里没有?比你更好看比你更知书达理的女子比比皆是,我很快就忘了你了。” 说着他再不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宋璋走的干脆利落,连沈微慈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看着地板上那一排微微湿了的足迹,听着外头愈大的雨声,将抵在脖子上的簪子拿了下来。 月灯从外头匆匆进来,见着沈微慈脖子上的血迹吓了一跳,连忙拿帕子按在沈微慈的脖子上:“怎么成这样了?” “刚才我见着宋二爷出去时,脸色看起来好吓人。” 沈微慈想着宋璋最后那一刻的神情,她觉得自己该说的都已说清,他应该也明白这是慧敏郡主牵线的亲事,他应该不会乱来的。 其实从一开始,沈微慈都知道慧敏郡主是不会答应的。 她借用慧敏郡主为自己成全亲事,也是她一早就想到的,甚至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顺利。 她的亲事有慧敏郡主牵线,往后在谢家,他们也会忌讳些的。 沈微慈拍拍月灯的手低声道:“没事,你先去打热水来,其他的明日再说。” 月灯顿了下又应下,连忙出去叫丫头去打热水。 到了第二日一早,外头的大雨依旧没歇。 慈寿堂的嬷嬷来叫沈微慈去慈寿堂去一趟。 沈微慈想着大抵沈老太太应是知道了她的婚事,便让嬷嬷先回去,她稍微收拾下了便过去。 等到了慈寿堂,沈老太太一见着沈微慈便笑着拉她坐在自己身边,拍着她的手叹息道:“你是个有造化的,能得慧敏郡主喜欢,还为你指了这一门好亲事,你可去谢过了?” 沈微慈点点头:“微慈早已谢过了。” 沈老太太点头:“谢家在金陵是数一数二的望族,在京城也多人脉,族中子弟多在官场,算是十分兴旺的。” “谢兰君小叔前些年还高中了状元,如今也在门下省,算是个有才干的。” “对侯府来说,你这桩婚事也是甚好,与金陵望族结亲,体体面面,往后明秋和月秋出嫁,也好嫁人。” 说着又笑:“我早知道你是个出众能干的,万事也有主意,只别忘了你是侯府的人,嫁出去了该帮衬的也得帮衬些。” 沈微慈低垂眉目轻声道:“微慈记得老太太的话,也定然忘不了老太太和父亲的。” “若不是当初老太太收留,如今我也不会有这样的亲事的。” 沈老太太觉得沈微慈甚是通透,话一点就明白,笑意更甚。 她叫身边的婆子将手上的托盘拿过来送去沈微慈的面前:“你嫁的急,我是你祖母,你嫁了好人家我总要为你置办些嫁妆。” “这里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和白玉点翠头面你且拿回去,将来在谢家总有拿得出手的体面置办,也不至于叫人看轻了你,看轻了侯府,你明白吗?” 第221章 归还宋璋的东西 沈微慈看向面前亮的有些晃眼的两套头面,十分富贵。 她明白沈老太太的意思,她嫁去谢家不能一身朴素的装扮了,不然也是叫外头人瞧不起侯府。 她起身跪在沈老太太面前,没有拒绝,直接感激收下。 沈老太太忙将沈微慈扶起来,又拉到身边道:“你虽是后面才来,但你在我跟前孝顺的这些日,我都看在眼里。” “你父亲已来与我商量过了,你的嫁妆我会给你做主一些,也不会亏待你。” 沈微慈的眼眸发红含泪,轻轻哽咽道:“微慈明白老太太对我好的。” 沈老太太笑:“侯府三个姑娘里,只你的亲事是我最满意的,比昭昭的婚事还令我满意。” “永安侯府唯有许知安在朝廷,可许二是个不成器的,始终不如谢家延续的久。” “且谢兰君虽不是长子,但谢家人脉广,积累的家产丰厚,且他又有官身,他大哥再托托他,早晚有出息。” “你嫁去谢家便尽早生出子嗣来,你的地位才稳固。” 沈老太太这些话倒是真心话,沈微慈也明白,自己如今以侯府姑娘的身份出嫁,从沈老太太的角度,不管自己受不受她喜欢,也不会希望她在谢家过的不好。 她还指望着将来自己能给侯府带去些好处。 沈微慈顺从的点点头:“谢老太太挂心,我都记下了。”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温顺的面容又道:“本来我还想叫嬷嬷教你学几天规矩的,但我看你样样规矩周到,说话也得体,也便罢了,这些日你只好生准备着,等金陵来的接亲轿子一到,风风光光嫁过去。” 沈微慈在沈老太太那儿一直呆到了中午,陪着沈老太太用了饭才回去。 今日的沈老太太对她格外亲切,与寻常慈爱的祖母没什么两样。 其实沈微慈对沈老太太的情绪是复杂的。 沈老太太精明又事故,但也幸亏她这一份精明世故和能看清利害,没有如二夫人那样一味的要害她。 只要不损害侯府的利益,她其实是很清醒的。 回去的路上恰好碰见了沈昭昭。 沈昭昭拢袖看着沈微慈身后跟着的两名慈寿堂的丫头,见她们手上端着托盘,便冷笑一声看向沈微慈:“你如今倒是风光。” “祖母又赏你东西了?” 沈微慈依旧答的挑不出毛病:“老太太不过怜惜我,但二姐姐出嫁时,老太太也定然会给二姐姐准备东西的。” 沈昭昭听到出嫁,脸色便是猛的冷了下去。 她阴沉下脸色靠近沈微慈,见着她眉目舒展,眼里淡然,还是这样从容不迫。 明明二堂兄昨夜的脸色那么难看,该是在意这件事的,为什么沈微慈现在还能这样从容不迫。 难道二堂兄没有为难她。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一转身就大步走了。 沈微慈看着沈昭昭的背影,再清楚不过她在想什么了。 回去了临春院,月灯看着放在桌上的那两套头面,红宝石与点翠都是十分贵重的首饰,这才轻声惊喜道:“老太太对姑娘真真是大方的。” 沈微慈笑了下,不过是因为她嫁的人家算是不错,若是嫁一寻常门户,定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待遇了。 她叫月灯将东西都拿去放好,又叫她去将宋璋送她的东西都清点出来,既然已开诚布公,待会儿就拿去还给宋璋。 月灯知道沈微慈的意思,放好那两套头面后又去收拾了。 月灯这一收拾,宋璋送来的东西林林总总的真不少。 先不说那些补身子的补药,便说那斗篷后头又送来的两件富贵孔雀毛的斗篷,还有用白貂绒做的保暖小玩意儿,还有时不时塞过来的首饰和好看的布匹。 更有屋子里的水仙盆景和四季白合,还为姑娘选了上好的狼毫和镇纸,虽说是小玩意儿,但每样都是富贵逼人的贵重东西。 全部收拾下来,便放满了桌。 沈微慈看了一眼桌上,这才明白,宋璋送来的东西,无形已占据了她屋子里的每个角落,入目之处皆有他的影子。 就连她穿的罗袜,他也叫人用天蚕丝给她做了好几双。 她觉得太过于奢侈,叫他往后别送,虽说那几双白袜她一回没穿过,他依旧往她屋子里塞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镶东珠的绣鞋,红珊瑚的胸针,还有玉雕的小玩意儿,他瞧见了了什么好看的,便往她这儿送。 沈微慈打住自己的思绪,叫月灯过来低声道:“你叫二堂兄带来的两个丫头和和燕儿一起将东西送还去观松居。” “回来时那两个丫头也送还回去吧。” 月灯看向沈微慈:“这些东西都是宋二爷按着姑娘的喜好送来的,姑娘送回去,万一宋二爷生气怎么办?” 沈微慈叹息:“总归已得罪的彻底,索性便一回划清便是。” “你去吧。” 月灯看着桌上收拾出来的东西,有一瞬间觉得姑娘跟着宋二爷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她身为丫头在旁边也瞧的出来宋二爷对姑娘也是极好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她赶忙出去叫丫头来一起来拿东西。 将东西都送到观松居的时候,寻梅出来迎人,看着这么多东西为难的有些拿不定主意。 但她知道自家二爷对临春院的不一样,现在临春院将东西还回来,也不知收不收。 又听月灯道:“昨日我家姑娘已与二爷说了,今日来归还这些东西的,寻梅姐姐拿进去就是。” 寻梅犹豫半晌还是收下了。 她也不明白缘由,听了月灯的话怕主子真知道,也不可能不收下。 又看月灯又将一起来的两个丫头留下,她认出这两个丫头曾是宋二爷房里的两个丫头,心里惊疑不定,脸上强笑,也留下来。 最后她叫来丫头将东西拿进去,又看月灯转身离去的背影,微微失神。 她常去临春院送东西,其实她是看得明白的,二爷对临春院尤为上心,那便是喜欢的。 二爷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侯府,谁又知道刚回京那一年,一月也只回来一趟看郡主娘娘,从来不留夜的。 观松居不过个空院子,虽一直打扫,但从没人住过。 寻梅又回头看向院内收拾东西的丫头,那些东西每一样都不菲,如今三姑娘将这些东西全都还回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第457章 到了夜里,大雨如注。 沈微慈坐在窗前低头看信。 这封信是谢兰君走前留给她的,上头的字迹很工整,信纸上有一股檀香,边角都抚平,叫人一看见信纸,便觉他该是十分讲究细致的人。 信上的内容平平,并无暧昧之处,相反十分收礼规矩。 谢兰君说他不能在京城留太久,需要赶回家中拜见父亲,唯一遗憾是走的匆忙,没有亲手将信物送过来,叫沈微慈不要怪罪他。 那信物便是随着信一起送来的半边玉佩。 听谢兰君信上说,这半块玉佩与他手上的本是一对,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叫沈微慈好生保管,又问了沈微慈两句近况,盼她回信。 沈微慈沉默的放下信纸,看向手中的玉佩。 玉佩捏在手心里有淡淡温度,小巧的双鱼佩,也能见着不菲。 沈微慈看着玉佩半晌,心里对于谢兰君再满意不过,谦润君子,细致又温和。 只是她又忧心的看着窗外雨水,心里始终有一丝惴惴不安,盼着日子能快些。 冷风夹着如毛细雨从窗外吹进来,月灯忙过来去将窗户合上。 她将烛台端到案前,低头看向沈微慈低声道:“姑娘别担心了,今天下午郡主娘娘说会劝劝宋二爷的。” “还说在谢家来迎亲的那两天,会让皇上将宋二爷留在宫中。” “姑娘一定会顺顺利利的出嫁的。” 沈微慈身子靠在身后椅背上,手心上捏着的玉佩渐渐发凉,又松开手指,将玉佩递给月灯,叫她务必要好生放着。 月灯一走,沈微慈又看向被雨水打过来的窗户,她总想起宋璋前夜那双发红的眼睛,然后便觉喘不过气。 亲事是慧敏郡主做的煤,她知道慧敏郡主会帮她,只是不知道会帮到哪一步。 她更了解宋璋的两分脾性,怕他会做什么事情。 指尖摩挲在浮花茶盖上,她沉默良久,才起身叫月灯去睡去。 只是她到底又不放心,从屋内将窗合紧,又将门从里栓上。 到半夜时,外头雨声哗哗打着花窗,好似要将窗纸也打破。 沈微慈睡不安稳的半夜惊醒,又听到门上拍门声,在淅淅雨声中并不明显。 可她还是听见了。 她起身端着烛灯去门前,手指颤颤抬起,听着门外一道压抑的声音:“微慈……” 沈微慈的手顿在门背上,又是一声拍门声。 她颤的后退一步,心里惶惶。 拍门声忽响忽弱,延绵不绝,执拗的好似没有尽头。 沈微慈站在门后听着那一声声颤到心里的声音,犹豫许久,还是将门打开。 迎面扑来的是宋璋满身的酒意。 昏暗的琉璃烛灯照亮了宋璋的身形,那一身绯衣上尽数染上湿痕,衣摆处正一滴一滴的落着水,在他黑色长靴下积了一小滩水。 只见宋璋撑在门框上,眼眶通红,紧紧看着将门打开的沈微慈,抬起手似要碰她,又顿在半空,声音里是她从未听过的卑微:“为什么……还我东西……” 第458章 沈微慈一默,眼神落在宋璋的黑靴上,声音很冷清:“那不是我的东西。” 头顶一声自嘲的嗤笑传来,可接着又是宋璋沙哑的声音:“微慈……” “别嫁给别人……” 沈微慈顿了下抬头看着那双半眯着的凤眼,即便醉意朦胧,却依旧阴翳的带着他惯有的压迫。 她又看向他灯下俊美苍白的脸庞,指尖紧紧捏着灯柱,如鲠在喉。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他,看着这样的宋璋,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但她又明白,都到了这一步,她很快要离开京城,不能出错了。 她与宋璋之间亦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反复思量许久,她也只说了一句:“二堂兄,对不起。” 檐下昏暗灯火映着宋璋后背,檐下的雨水如断线,宋璋紧紧捏着门框,眼里发红,修长有力的手指隐隐发抖。 他在醉意里看着她从来这样宁静的面容,听着她即便他这样求她,她也依旧冷清的话,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的厉害。 他一股脑儿的扎进去,她却冷眼旁观他深陷沼泽。 他自以为高高在上,能掌控住她,原是他从没握住过她的心。 他本该早察觉到的,她总是回避他的模样,偏他被她的柔顺温软冲昏了头。 可即便这样,即便他现在心底恨透了她,却没法子去报复她。 甚至还想着挽留她。 甚至还想要卑躬屈膝的去求她。 宋璋身形晃了下,高大的身躯弯下腰来,他沙哑的声音里一字一句的问她:“如果我要娶你,你愿不愿?” 沈微慈垂眸,眉目温婉,却摇头:“我已与谢家定下婚事,谢家聘礼很快会从金陵过来,三礼六聘都已全,六月底便要嫁过去,外头很快也会知晓,我不能反悔。” 说着沈微慈一顿,又低声道:“若是这桩婚事再不成,我或许已没法子再呆在侯府了。” 她的眼帘上抬,坚韧的神情对上宋璋的凤眸:“或许我真的只有死了,二堂兄才会满意。” 沈微慈将话一说完,便觉得手腕上的力道一松,接着脸颊一疼,一只冰冷潮湿的修长大手紧紧捏着她的脸颊。 高大又冰冷的身躯压下来,宋璋发丝上的水迹落到了沈微慈的眼睛里,她眨了眨眼睛,对上宋璋那双无情阴翳的眼睛时,身子已情不自禁的战栗。 外头的雨声好似越来越大,哗哗的声音盖过了一切,却盖不过沈微慈这一刻从宋璋身上感受到了恐惧。 宋璋的身体压的很低,他的鼻尖对上她的,阴翳的神情即便在昏暗里也那样清晰。 阴冷的声音传来:“原你才是真无情的。” “可我怎么能让你如意?” 沈微慈惊惶的看向宋璋的眼睛,在开口的一瞬间宋璋却忽然起身,看着他往后退的身影,她捏紧灯柱下意识的跨出门槛想要拉住他,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却见他一脸嘲讽的看着她,一直退到了雨中。 冷雨打在身上,宋璋看着沈微慈眼里的惊慌,他却宁愿今夜从没来过。 第459章 又踉跄又退了两步,宋璋再不说一句话,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冷风吹乱沈微慈披散的发丝,她手指还伸在半空,怔怔看着宋璋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向地上那一滩积水,怔怔了许久。 过两日皇宫内,宋璋才刚从张贵妃那儿出来,鸣鹤就迎上站在门口的宋璋低声道:“宋国公府老太太的人还一直在宫门处等着呢,怎么都打发不走。” 说着鸣鹤看了宋璋一眼,低声道:“老太太瞧着催得急,将军真不回去一趟么?” 宋璋的脸色淡淡,看着日暮下的天色,一袭紫衣在风中微微摆动。 他抿紧唇畔,不回这话,只斜斜看向鸣鹤:“去将三皇子遇刺那事将证据都整理好,晚点拿来给我。” 鸣鹤连忙点头。 恰这时太监从里头出来走到宋璋身边:“将军,皇上请将军进去一趟。” 宋璋对着鸣鹤摆摆手,又撩袍子往大殿内走了进去。 坐在正位上的皇帝一见宋璋进来,便皱眉从位置上下来,往旁边偏殿走去。 宋璋见着皇帝的背影,抬步跟在后头。 君臣两人对坐在炕桌两边,宋璋低头为皇帝斟茶。 皇帝看了眼宋璋,神情颇为严肃:“这些日外头都是你的传言,你可知晓。” 宋璋点点头,眼神不在意:“皇上也听这些么?” 皇帝冷哼一声,难得严肃的看向宋璋:“荒唐。” “你可知都有人参奏你德行不正,放浪形骸了。” “你可是禁卫统领,还掌管翎卫和金吾卫,带个娈童出去,像什么话!” 宋璋手上的动作一顿,放下茶壶,起身跪在皇帝的面前:“还请皇上恕罪,臣的确是控制不了自己。” 皇帝一听这话忙看向跪在地上的宋璋,脸色紧绷:“你这话什么意思?” 宋璋低着头,低低道:“臣其实已经对女子没有兴致了。” 皇帝一惊,指着宋璋:“你在说什么?!” 宋璋像是鼓起勇气抬头看向皇帝,将之前在军营被行刺一事说了,又道:“自那后臣便再没碰过女子,在外头去花楼也不过给别人看的,从来没碰过女人。” “之前那些传言也全都是真的。” “臣如今只喜欢男人。” “还请皇上允许我娶男子为妻。” 皇帝听得半天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蹬的一下从炕上跳下来指着宋璋,气得胡须吹起来:“你简直是胡闹!” 宋璋表情隐忍:“其实之前的传言并不假,我对着女子的确不举,尝试了无数次还是如此,岂能娶女子回来让她们独守空房?” “如今臣是真心喜爱我那娈童,唯有对他方能行事,臣更唯爱他样貌,其他娈童也难入眼,还恳请皇帝让我给他一个名分。” “让臣能光明正大的带他出去。” 皇帝气得吹胡子跳脚,指着宋璋怒不可遏:“你简直倒行逆施,朕要答应了,怎么跟你祖父和外祖母交代?!” “天下人不笑话你?又怎么看朕?” “你可是宋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国公府传宗接代可靠着你的。 第460章 ” “你竟然如此荒唐。” 说着他负手走了几遭,又顿在宋璋面前:“你明日先将那娈童带到朕的面前看看再说。” “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貌,能让你这般痴迷。” 宋璋却警觉道:“他一向胆子小,不敢见天威的。” 皇帝又是一怒,他本打算让宋璋将那娈童带来,直接刺死了了事,这等事他事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又听宋璋的声音传来:“不过臣带了画像来,就是特意拿给皇上看的,皇上若要看,我让人去将画像拿来。” 皇帝一顿,对这让宋璋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的娈童十分好奇,忙让宋璋去拿来他看看,他倒想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宋璋痴迷至此。 宋璋这才起身让殿外随从将画像拿进来。 皇帝展开画卷,便见一张异常清秀文弱的脸庞,相貌好是极好看的,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的,让他皱了眉去。 他烦躁的对着宋璋摆手:“你先回去,这事定然不能让你胡闹。” 宋璋欲言又止,但看皇帝不耐烦的神色,只好退了出去。 宋璋一走,皇帝正拿着画像沉思的时候,张贵妃就从外头款款进来了。 她见着皇帝皱眉,像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连忙过去靠在皇帝的怀里问:“皇上是为了宋将军的事烦心?” 皇帝一顿,低头看向张贵妃:“你怎么知道?” 张贵妃明艳的面容一笑,妩媚面容让皇帝很快松懈下来,抱着她在怀里坐在椅上。 只听张贵妃道:“刚才臣妾在路上碰见宋将军了,他求我来跟皇上这儿求情呢。” 皇帝叹息:“这个混账。” “真真让我头疼。” 张贵妃看了皇帝一眼点头:“宋将军的确任性了些。” 说着她拿过皇帝手里的画像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这面容好生熟悉。” 皇帝忙问:“你见过?” 张贵妃便点头道:“这人与建安侯府的三姑娘相似八九分。” 说着她看向皇帝:“宋将军不是喜欢这个画像上的娈童么?若是将与这画像上八九分相似的三姑娘许给宋将军,或许宋将军勉勉强强也能答应。” 皇帝想也不想的就摇头道:“我记得建安侯府只一个嫡女,那她便是个庶女,到底出身低了些。” “他的亲事我要好好想想。” 张贵妃涂着丹蔻的手指揉在皇帝的胸膛上,声音柔媚:“那个三姑娘身份是低了些,可总比那个娈童要好得多。” “再说宋将军对女子不举,皇上还想什么?我也不敢将我昭柔嫁给她,其他贵女定然也听了现在外头的传言的,谁又敢嫁给他?” ”再有要是老国公爷听说了宋将军只喜欢男子的事,从边疆急着回来,那谁为皇上守边疆?” “要是皇帝硬给宋将军指一个贵女,面上他们虽不敢说什么,私底下不也不高兴?” “那个三姑娘一个庶女也好拿捏,也不敢不答应,更不敢有微词。” “万一宋将军依旧不碰她,她也不敢在外头乱说什么,也维护了宋国公府的脸面不是?” 说着她看向皇帝:“再说了,这样貌这么相似,万一能让宋将军又重新喜欢上女人呢?” 皇帝听了这一番话皱眉:“你这么说来也有几分道理。” 说着他又烦躁的叹息:“怎么竟对女子不举,难怪有之前那些传言。” 张贵妃看着皇帝的脸色又低声道:“皇上要不过两天问问宋将军的意思,或直接赐婚就是,解释也由宋将军给老国公和宋国公府的解释,这样不是没这么烦心了么。” “总之是宋将军不喜女子,皇上为国公府这样考虑已是不错了。” 第461章 偏殿里很安静,站在外殿的宋璋听完张贵妃的话,眼神淡了淡,转身走了出去。 这头皇帝听完张贵妃的话顿了一下,却低头看了一眼张贵妃低声道:“我以为你又是为了昭儿来求情了。” 说罢他叹息:“其实我何尝舍得?只是皇后和百官闹的厉害,我不得不罚他。” 张贵妃便委屈的看向皇帝:“三殿下铁了心认指了是昭儿做的,我能怎么办?” “昭儿那般听话的孩子,殿下也该知道他最是纯善的性子的。” 皇帝皱眉,对张贵妃难得露出不快:“大理寺和宋璋一起查的还能有假?将昭儿贬为庶人,我对他已是十分仁慈了。” “我说过会补偿你的,昭儿之事后,我本打算下旨让昭柔嫁给宋璋,结果却传出宋璋喜欢男子的事,倒让我犹豫了一下。” “你是做母亲的,你要是想让昭柔嫁给宋璋,我定然会下旨。” “宋家人历代戍守边疆,更是忠心,我们李家江山离不得他们。” “我历来也信任宋家的,也有意扶持宋家。” “我如今年岁已大,昭儿又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即便我以后不在了,将来宋家也会是你和昭柔的保障,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我打算下圣旨让沈家的那个三姑娘做宋璋的妾室,给她些体面,再让昭柔嫁给宋璋为嫡妻,你还满意么?” 张贵妃捏紧手指,埋在皇帝怀里却摇头道:“宋璋喜欢男人,如何会好好对我家昭柔?” “我不想让昭柔嫁给他。” 皇帝诧异的看向怀里的张贵妃,从前日日在他这儿说着要他着紧着给宋璋和昭柔赐婚的人,如今竟然会拒绝。 他皱眉低声道:“你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 “你没皇子傍身,你大哥又出了事,往后你能依靠什么?我这是在给你找后路。” 张贵妃伸手环在皇帝的腰上,哽咽道:“可我却不能将女儿往一个不喜欢他的人那儿推去。” “宋璋喜欢男子的事谁人不晓?我还将女儿嫁给她,不让人看笑话么?” 皇帝一愣,长长叹息一声:“你让我再想想。” ---— 一连近小半月,沈微慈都再未见到宋璋的影子。 连休沐去慈寿堂各房相聚的时候,连着两回宋璋也没去过。 这天沈微慈上午被父亲叫去说谢家的聘礼这两日就要到了,他不贪图这些聘礼,打算让沈微慈全都拿去谢家。 谢家门第大,族中有子弟便专营绸缎蚕丝生意,金陵里数一数二的富庶,侯府的应也是比不上的。 谢兰君虽是谢家宗族幺子,但亲事必然是风光大办,谢家主母对这幺子也十分疼爱,该有的一应不会少。 沈微慈嫁去谢家,该有的置办一应要有,不能叫人看轻了。 沈微慈愣一下,的确没想到父亲竟会为她考虑到了这些,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眼眶红了红,倒真是真心的。 从父亲那儿出来,沈微慈路过游廊,又撞见了沈明秋,两人站在游廊上说话。 第462章 沈明秋一脸艳羡的看着沈微慈:“还是妹妹福气好,嫁去谢家这样的门第。” 沈微慈心里却总是有股怅怅,明明这该是她觉得最安稳的亲事的。 谢兰君虽只见过一面,但品行应该是不差的,谢家子弟的名声也一向好,这样族规严厉的世家,对她来说其实是妥帖的,不会任性做事。 她笑了笑,一时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的时候,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沈微慈身边,满头大汗道:“三姑娘,二老爷叫您去呢。” 沈微慈一怔,收拾了下过去父亲那儿,就看见父亲一脸愁容的看着她,第一句便是:“谢家退亲了。” 接着又说:“那聘礼半路上也回去了。” 沈微慈只觉得身上晃了晃,几乎没站稳。 慧敏郡主担保的婚事,谢家怎么会说退就退了。 沈荣生脸色凝重:“这事定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吧,谢家一头来信退亲算个什么事?” “竟连个由头也不说。” “当初是他们要将亲事提上日程的,现在又要退亲,我自然不答应。” 说着沈荣生看向沈微慈:“这事儿我得叫上慧敏郡主找永安侯府的二夫人问个清楚。” 沈微慈心里的猜测不明,只是点点头轻声道:“谢家的先退亲,原不是我们的过错,父亲在理不亏,但女儿也不是上赶着嫁给他的。” “他们若不愿便罢了,女儿其实也不想要强求来的。” 说罢她声音一轻:“免成怨偶。” 沈荣生叹息:“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谢家门第清正,本是门好亲事的。” “也罢,我去过再说,你且先回吧。” 沈微慈从父亲那儿告退出去,想着谢家退亲也不给由头,又在离着成亲半月的时候,她若是细想,难免想到宋璋身上。 她本以为有慧敏郡主从中牵线,宋璋总该顾忌一些的。 但也罢了,他报复自己便不是她早想过的么,只但愿这场恩怨了结。 沈微慈心绪发乱的默默走到半路,又有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过来传话:“三姑娘,待会儿圣旨要来了,老太太叫我来知会您一声,二房的所有人都要去前头跪听圣旨,您也打扮些,等时辰到了就去门口等着。” 沈微慈一愣,点点头叫嬷嬷先回去。 月灯奇怪的看向沈微慈:“皇帝居然下圣旨了,是什么事啊?” 沈微慈摇头:“只有圣旨下来了才知道。” 她说着带着月灯回去,也知迎圣旨不是小事,也打扮些带着月灯往前门去。 到了前门,门口已等了好些人,全都是盛装。 沈老太太见着沈微慈过来,招手让她过去身边。 在众人的目光中,沈微慈便站到了沈老太太的边上。 沈昭昭眼含恶毒的看着这一幕,手指捏的死紧。 沈老太太握着沈微慈的手,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慧敏郡主,眼里是若有所思。 很快传圣旨的仪仗过来,众人齐刷刷跪下去,那领头的太监便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成德公公,可见隆重。 第463章 众人的目光都往沈微慈身上看过去,接着又看向慧敏郡主。 只见慧敏郡主脸色看不出喜怒,却没往沈微慈身上看去一眼,拢着袖子便走了。 这番表现,众人心中又是一番猜疑。 沈荣生走过来看向沈微慈:“这是怎么回事?” 沈微慈身边已围了好些人来,都看着她,这场赐婚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 不是才说与金陵谢家定了亲么?怎么转眼间皇帝又赐婚了。 沈微慈脸色淡定的摇摇头:“我也不知。” 沈老太太看了一眼周围道:“你们先都散去。” 说着她看向沈微慈:“你跟我来。” 沈微慈点头跟在沈老太太的身后,两人的背影远去,众人的脸色不定。 还是三夫人赵氏最先反应过来,笑道:“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好喜事。” 说着她看向旁边的沈荣生:“我早看三姑娘是个不俗的,真真是好福气。” 沈荣生震惊之后便是一阵惊喜,金陵谢家的再好,可哪里有宋国公府的门第好。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谢家忽然退婚了,定然是事先得知了消息,给两边台阶,主动退亲了。 他们二房的能和宋国公府结姻,往后身份也水涨船高了,说不定他还能重新回到之前的官职上。 他脸上大喜,谢家退亲的事也完全不提了。 沈昭昭和沈彦礼站在一起,沈昭昭看着沈微慈的背影,又看向沈彦礼:“大哥,你现在信我了?” “沈微慈早与二堂兄勾搭上了。” “为什么那些流言传那么快?为什么我会落水落下一身病,又为什么我在永安侯府会出那样的事?” 说着她尖尖的手指紧紧捏着沈彦礼的袖子:“大哥,我不甘心。” “母亲还被留在乡下,可她现在却春风得意,害的二房成了这样,大哥你甘心吗?” 沈彦礼看着沈微慈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又看父亲一脸的喜色,最后才看在沈昭昭狰狞的脸上。 他想起之前宋璋警告自己的话,现在还浮在眼前。 那手心上的疼也还疼着。 他心里顿了一下,低声道:“昭昭,算了吧。” “她马上是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二堂兄的性子睚眦必报,你惹不了的。” “况且之前你不主动去招惹她,现在也不会有这些事。” 沈昭昭脸色唰的阴冷:“要是让她做不成世子夫人呢?” 沈彦礼脸色一变,连忙挡在沈昭昭的面前,一脸严肃的低声道:“昭昭,宋璋你惹不起的。” “且他做事向来没顾忌,你别再做傻事了,不然到时候还连累其他人。” “母亲很快就回来了,三妹妹七月嫁过去,你是她的嫡姐,对你往后在永安侯府也有好处的。” 沈昭昭怔怔看着从小疼爱自己的大哥,不可思议的喃喃道:“大哥,我和母亲现在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你一点都不恨她吗?” 沈彦礼皱眉:“这与我恨不恨没关系,我早提醒过你,可你不听我的话。” “你在永安侯府那事你知道是宋璋做的又怎么样?你要动三妹妹,他便动你。 第464章 ” “你能斗得过他?” 沈昭昭失神,泪水落下来,差点没大声哭出来。 在现在这个时候,沈昭昭哭出来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沈彦礼连忙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些。 这头沈微慈跟着沈老太太进了慈寿堂。 沈微慈原以为沈老太太会质问她与宋璋之间的关系,没想到一坐下,沈老太太就对沈微慈满脸笑意。 只见沈老太太拉着沈微慈坐在身边,紧紧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早知你是个有大造化,有大主意的。” “这桩亲是圣上亲赐,板上钉钉的事,再好不过。” “你嫁去宋国公府便是宋国公府嫡出一脉里唯一的世子夫人,将来你的子嗣便是宋国公府的掌上明珠,你的身份更是京师贵妇里独一份的荣耀。” “更要紧的是,你是我侯府的姑娘。” 沈微慈还微微有些恍惚,刚才的圣旨下来,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因由。 沈老太太的声音就在耳边,远远近近的,沈微慈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只点头应了一声。 又听沈老太太温和的声音响起:“我打算过些天将你母亲抬为你父亲的侧室,入了族谱,对你将来也好。” 沈微慈听到这里才回过了神。 她与母亲在裕阳相依为命小半生,她其实从来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想过让父亲来找她。 母亲在她的面前很少提及父亲,小时候旁人都喊她母亲白寡妇,她也原以为父亲早就死了的。 还是在母亲病了的那些日子,母亲才告诉她,她的父亲是京城里的贵人。 如今她再听沈老太太的话,恍如隔世。 母亲当年因为拖着她,被外祖嫌弃赶出来,对外说没这个女儿了,孤苦无依,结局也没个好的。 沈微慈不由眼眶红了红,不知是何心情。 她强忍下又要溢出来的眼泪,安安静静的垂眸,低声道:“都听老太太的。” 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又叹息:“现在还喊什么老太太,一家人显得生分了,就和昭昭一样叫我祖母就是。” 沈微慈愣了下,便听话喊了一声:“祖母。” 沈老太太听了脸上露出笑意,又道:“我知道你母亲这些年独自养你在外头,也从没来侯府里闹过,的确是不容易的。” “如今想来,我也是有几分佩服你母亲的性子的。” “我虽没见过她,但想她应该也是位通理坚韧的女子,可惜走的早了。” “不然她见到你有如今的造化,也是该高兴的。” 说着她似真的有那么些惋惜,声音怅怅:“你虽才来侯府不到一年,但这里始终是你的娘家,你的背后也是侯府,这是你得要记住的。” 沈微慈对于沈老太太会说这番话并不觉得意外。 人都是逐利的,老太太这话既是在拉拢她,又是在提醒她,她是从侯府出嫁的,利益都是捆绑在一起的。 只是现在这些话到底迟了些,她也没心思想老太太说这话到底是不是真心觉得她母亲好了。 第465章 沈微慈只全听沈老太太的话,她没有什么要多说的,这些人情冷暖她早已体会了个够。 便不去想从前那些难过的事情,她母亲被抛弃的遭遇。 她明白要是这回圣上没有赐婚,沈老太太便从来没想过让她母亲进族谱,想来也可笑。 当你忽然让人高看时,他们竟然都变得和蔼可亲了。 临走前,沈老太太又拉着沈微慈道:“你之前住的院子有些偏僻了,我的西小院旁边还空了一处院子,我叫人打扫出来。” “那里宽敞又离得我这里近,你也能时时过来与我说话。” 看来老太太也知道临春院那地方偏僻又狭窄,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再来做这些脸面,沈微慈只觉得,实也是没必要的。 她低声对沈老太太道:“临春院孙女住的习惯了,那处虽远了些,但胜在清净。” “且屋子里的摆设我都已习惯,换一个地方也不见得住得习惯的。” 说着沈微慈又看向沈老太太低眉道:“孙女知道祖母其实是心疼我,但孙女住在哪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其实孙女心里一直感激祖母将临春院拨给孙女的。” “那处院子孙女一见便喜欢,去后园子也方便,孙女本是不爱动作的人,倒正合适。” 沈老太太听着沈微慈这番话,原以为沈微慈拒绝是因为怪她之前不够重视她,又听她后面那番话,又觉得她该是真喜欢那里。 又看她沉稳的眉目,这才拍拍她的手叹息点头。 ——- 圣上赐婚的消息,不过才几日,早已人尽皆知。 反是她与谢家的定亲又被退亲,却无人知晓。 如今人人都在贺喜她嫁了一桩好姻缘,连沈微慈都恍惚觉得这是一场梦。 这些日子宋璋再没回过侯府,郑容锦也回了宋国公府,再没来找她说过话。 月灯一脸欢喜,院子里的丫头也跟着欢喜。 如今侯府样样好东西都紧着临春院的,上好的料子也是先送来临春院的让沈微慈先选了,才会拿去其他院子里。 伙食便更好了。 甚至于她们这些丫头,管家也送来了好几身新做来的衣裳,那些料子图案比其他丫头好了不少。 来邀请结交的帖子更是不少,倒让沈微慈一时成为京中让人谈论的人物。 人人都想见一见,想看看侯府的这名庶女,是怎么得皇帝和宋国公府世子青睐的。 沈微慈对于这些宴请,只一律称病推脱了。 这些日宋璋一个影子也没见,她叫丫头去观松居去问问,观松居的丫头却说宋璋大半月没有回过侯府了。 沈微慈算了下日子,便是那夜他过来自己这里后,就再没回了。 她原以为慧敏郡主会叫她过去问话的,只是没想到,离圣旨下来好几天,慧敏郡主都未叫她。 倒是今日上午,宋国公府的来了帖子,宋国公府老太太邀沈微慈过去说话。 月灯一边给沈微慈打扮,一边有些忐忑道:“听说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年轻时还跟着宋国公一起打过仗,身上的气度凌厉的很,又有诰命在身,姑娘过去,她会不会为难姑娘。” 沈微慈看着镜中的人低声道:“我想宋国公府的老太太应该是明事理的人,不会为难我的。” “你只给我装扮素净些,别太挑眼。” 沈微慈本就是有几分妩媚的长相,若是上了口脂和妆粉,容色便会艳丽起来。 她自己也明白,对于沈老太太这样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应该是不会喜欢自己的相貌的。 其实现在对于沈微慈来说,既然皇帝已经赐婚,她不管宋璋是如何想的,却知道凭着自己是无法改变圣旨的。 其他的法子也代价太大。 那如今的自己只能尽量给宋国公府留下一个好印象。 沈老太太知道沈微慈要去宋国公府,倒是特意给她叮嘱了好几句。 等到了前门的时候,沈微慈才知道来接她的人是宋璋。 她看到宋璋站在马车前时,身子不由微微一顿。 第466章 两人隔了大半月再见面,她见着宋璋的脸上的表情,像是如从前一样清峭,一袭宝蓝圆领衣,腰缠着黑色革带,挂着两块白玉玉佩,黑色护腕上刻着金色莲花纹。 五月明朗的光线照在他身上,将他身上的阴郁气扫过一些,恍恍然也是高贵少年郎的张扬。 他的眉眼依旧不变,狭长凤目里一直都是拒人之外的神情,如今像是更冷清了些。 她见着宋璋在看她,那眼神淡淡,不由叫她想起那夜他过来说的话。 她走至他面前,张张口,忽然不知该怎么称呼他。 那声二堂兄再喊出来,好似有些不合适了。 宋璋低头看了沈微慈一眼,抿着唇未说话,只翻身上了马。 倒是宋璋身边的随从为沈微慈撩了马车帘子:“沈三姑娘,上马车吧。” 沈微慈看了眼旁边马上的宋璋,他的眼神再没看她,不说一句话,冷冰冰的脸,像是并不满意见她。 那这赐婚又是怎么来的。 沈微慈收回眼角余光,默然提裙上了马车。 马车上,沈微慈感觉到宋璋就走在自己身边,只要她轻轻一掀开车窗帘子就能看见他。 她手指动了动,还是将许多话按在心里。 到了宋国公府,站在门前迎她的居然是郑容锦。 只见郑容锦一见到侯府的马车,沈微慈还没下来,她便朝着车窗帘子含笑喊了声:“沈妹妹。” 沈微慈手指掀开帘子出来,见着郑容锦的脸上带了笑意,不知名的情绪叫她如梗在喉,脸上也跟着自然的带起了笑。 郑容锦牵着沈微慈下来,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宋璋,挽着沈微慈的手笑道:“今儿本来我想过去接妹妹来的,可宋哥哥知道妹妹要来,就自己去了。” 说着她在沈微慈耳边悄悄落下一句:“宋哥哥可在意妹妹了,要不然圣上怎么会忽然给妹妹和宋哥哥赐婚呢?我猜该不会是宋哥哥求的吧?” “连老太太和郡主娘娘都瞒着,我们也是前两天才知晓的。” “老国公爷现在估计信还没到手上,还不知道呢。” 沈微慈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顿。 眼神余光处看向宋璋那头,却见他斜过来的凤眼正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宋璋却依旧一脸冷淡。 沈微慈微微一顿,又移开目光。 紧接着她就看着宋璋高大的身形站在郑容锦身边,语气很冷:“不该你说的,便闭嘴。” 郑容锦脸上一僵,随即笑道:“我与沈妹妹说些闺房小话呢。” 宋璋目光扫过沈微慈脸上,又大步往前走。 沈微慈看着宋璋大步离去的背影,又垂下眼帘。 倒是郑容锦依旧一脸笑意的挽着沈微慈往前走:“刚才说宋哥哥去求赐婚也是我猜的。” “不过我想着圣上又不认识沈妹妹,怎么忽然赐婚了,八成是宋哥哥去求的吧。” 沈微慈便低声道:“郑姐姐往后别说这话了话,或许不是……” 郑容锦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笑了笑,绕过话题道:“老太太前几日就想见你了,拖到现在也是之前老太太过寿,前几日才忙完。 第467章 ” “如今看来是喜上加喜了。” 沈微慈倒是知道前些日子宋老太太过寿,听说京城内的世家几乎都去了,自己父亲也去拜了寿。 她嗯了一声,心底到底也有些忐忑。 宋国公府果真是庇受皇恩的勋贵世家,布置处处处可见低调与富贵,又极宽敞,占了整整一条胡同。 光是从前院走到后院,看不尽绛桃碧柳,绿水青山。 唯觉楼台层叠,花木扶疏,清泉如水银直泻,水如牵带,山列主宾,多处不见其繁,少出不见其略,处处布置得当。 由内生出一股百年世家的富贵。 国公府比起永安侯府和建安侯府,处处过之不及,沈微慈忽然第一回明白何为世家勋贵。 那路过的丫头打扮,个个不仅衣裳富贵,且个个有礼规矩,从容气度与寻常丫头便不一样。 沈微慈心中微微沉心,想着这一遭该不会是这般容易才是。 宋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应该对于宋璋的身边人是要仔细细选的。 穿过几处神仙洞,依着树屏竹径,才到了宋老太太的静思堂。 院落内到处侍立丫头,规规矩矩,即便来人也不抬头看一眼,只门前一看着麻利的婆子一脸笑意的过来迎人。 她只往沈微慈身上打量一眼,便笑道:“老太太等着沈三姑娘呢,快跟老奴往屋子里请。” 沈微慈看着面前麻利的婆子,抿唇淡笑,客气两句跟着她进去。 闻着一股淡淡佛香,沈微慈进到东屋去,珍珠穿成的帘子,水磨楠木雕阑,精致异常。 地上铺着鸭绿绒毯,旁边高几上摆着小盆景和香橼,一股子花果香。 沈微慈一眼就见着上头正主位上坐着的宋老太太。 瞧着年纪应是约六旬,头发依旧黑亮,只白了几丝,又见她腰背笔直,脸上带着红光,身上一身降绿春衣,耳上缀着翡翠耳坠,发丝一丝不苟,发上金钗玉饰一样不少。 那眼神烁烁,看过来总是有些凌厉,给人一种严肃和不怒自威来。 又见她身后规矩的站着两名婆子,屋子里头宽敞明镜,处处布置精雅。 郑容锦一进来便发了话:“人给带来了,老太太您瞧瞧。” 沈微慈忙垂目往前走了两步,规规矩矩给宋老太太福身问安。 宋老太太低头打量沈微慈。 一身十分素净的淡青月纺裙,因着五月的天气,春衫稍薄,那白净的颈脖和妖娆的曲线便袒露出来。 又是一张瓜子脸,桃花眼。 即便那眉眼温婉如画,发上只簪了一根玉簪,可那身白净细腻肌肤,饱满的胸脯和纤细的腰肢,再那摇曳在耳边的珍珠耳坠,看过一眼过去也会觉得旖旎生姿。 宋老太太想过沈微慈的容貌,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狐媚容色。 身份低一些倒没关系,侯府的庶女只要规矩好,既是皇帝赐婚,宋璋喜欢便也认了。 她还记得皇帝赐婚那天,宋璋单独站在她面前说,这门亲是他费心求来的,少见的认真,她也只能应了。 第468章 总好过喜欢娈童。 可独独这样的容貌她认不下,实在太艳了些,这样的面容难免招人。 当即就沉了脸下去。 沈微慈半屈膝半天也没见宋老太太叫她起来,便知道宋老太太不喜欢她。 但她早想过宋老太太应该是不喜欢她的。 过了半晌,上头才传来宋老太太不喜不怒的一声:“去坐吧。” 沈微慈谢了宋老太太,这才去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郑容锦就去站在了宋老太太的身边。 丫头送来一杯茶盏,有股茉莉苦香,她低头饮了一口,却是无比的苦,让她几乎没忍下来。 她又看了一眼那茶,清澈下还可见里头的茶叶,也不知加了什么,竟会这么苦。 她脸上淡定,饮了一口放在旁边。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的表现,倒是个能忍的,也没有失态,且仪态也好,倒是让她微微满意了一下。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人,一时很安静。 宋老太太看着沈微慈先发了话:“听说你姨娘走的早,那你姨娘的母家是哪家的?” 沈微慈便垂着眉目如实道:“我姨娘只是寻常女子,秀娘出身。” 宋老太太的脸色听罢更是一黑,一时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致。 她脸色沉下来,直接道:“你这般的女子我见的多了,仗着自己年轻美貌,引得男子对你痴迷,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璋儿自小在军营,见过的女子少了,才会一时贪图你的美貌。” “但美貌可不是长久的,宋国公府也不是其他世家,即便是圣上赐婚,但你若嫁进来不守规矩,那也得休了你去。” 沈微慈原以为宋老太太会明事理的,却没想还是会以身份评人,先入为主。 她抬头看向宋老太太,斟酌说辞:“我姨娘虽是绣娘,但品行坚韧,从小也教导我为人温善,问心无愧,不该有小人之心。” “我自小受姨娘教导,从我姨娘身上也学了很多。” “也更知容貌不能长久,唯有品行立身。” “只是容貌是生来便有的,我改变不了,只能时时用母亲的话训诫自己。” 宋老太太没想沈微慈会说这番话出来,声音低缓,如潺潺涓流。 她稍意外的多打量了沈微慈两眼,依旧低眉,坐姿也挑不出错,唯有那张脸着实太出挑了些。 她自来不喜太过美貌的女子。 她端坐在上头,拿出严厉的神情压迫下去,看着沈微慈:“你这话是觉得我冤枉了你?” 沈微慈垂眼:“老太太误会,微慈的意思是,容貌并不是我安身的所有。” “我也不屑用容貌迷惑人。” “更不会因着出身费心往上去攀附得不到的东西。” “不管老太太信不信,我的每一步,都是踏实走来的。” 第469章 沈微慈从静思堂走出去的时候,看到宋璋正负手站在庭院里。 他未进去,也不知他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璋似感受到了动静,回头看了眼从静思堂里出来的沈微慈,抬脚走至她面前,顿了下,低头看了看她脸上神情,低声道:“先等我会儿,我出来送你。” 说着就走了进去。 里屋内郑容锦正给宋老太太揉着肩劝道:“我瞧着沈三姑娘温婉大方,容貌好看些不是更好么。” 宋老太太冷哼一声:“再好看又能怎样?只那出身,又从小未在侯府长大,我是不信她没那心思的。” “只怕是她今日那些规矩仪态也是现学的,长久下去也撑不了多久。” “更没什么教养。” 宋璋进来时正听到沈老太太这话,脸上当即沉了下去。 宋老太太见着宋璋进来,又见他脸色又阴沉,不由叹息一声:“说了两句你又听不得了?” “我早与你说过,娶妻娶贤,不能光看容貌,你是半点没听。” 宋璋站在中间看着宋老太太:“我直接求皇帝赐婚,便是知道祖母仅凭出身看人。” “孙儿对她并不仅仅是对她容貌的喜欢,她才情出众,为人温婉低调,全是我一厢情愿想娶她的。” “书画六艺她一样不差,对诗下棋她也胜过许多女子,更难得她性子温和总能让我静下心来。” “她原本也有好亲事,全是我强求来的。” “还请祖母往后将她当作孙儿的妻子看待,孙儿也才常孝顺在您跟前。” 宋老太太脸色一变看向宋璋,严肃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京城里会诗书六艺的女子还少了?那些世家女子哪个不是温婉大方?你为什么偏偏选她?” “你可知她母亲仅仅只是一个绣娘,宋国公府世子夫人母亲出身仅是一绣娘,说起来不也是宋国公府脸上无光?” 宋璋脸色淡淡:“我选她是因为我独喜欢她,喜欢她不骄不躁的性情,喜欢她的温柔细致和内敛聪慧,她比得过京城内的任何一名女子。” “至于她母亲,也是侯府二房的侧室,绣娘又如何?外头人谁敢胡说什么。” 宋璋说着躬身一揖:“还请祖母往后对她好些,她往后是孙儿的枕边人,将来孙儿与她的子嗣也会延续宋国公府的香火。” “她最是照顾人,样样出众,只要祖母能接纳她,往后祖母也定能喜欢上她的。” 宋老太太听宋璋这语气,那是非沈家那姑娘不娶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话能说的,瞒着她赐婚圣旨都下来了,现在也只能一声叹息。 她又问宋璋:“你既这么喜欢她,那之前娈童那事又是怎么回事?” 宋站毫不隐瞒的淡淡道:“不过是打消让人嫁给我的心思罢了,我从来喜欢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孙儿若不这样做,怎么能娶她?” “还请祖母知晓孙儿的心意。” 宋璋说罢鞠躬拱手,转身就走了出去。 第470章 站在宋老太太身后的郑容锦看着宋璋告退出去的背影,眼神略伤。 宋璋的那句全是他一厢情愿,无形中还是刺痛了她的心。 她呆在宋国公府十五年,却从来未在他心里留下过一丝足迹。 这等的十五年,何尝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宋璋出到外头,就见着沈微慈拢着袖子站在牡丹花前低头看花。 牡丹颜色艳丽,她一袭素裙,偏偏相得益彰。 他不由驻足在原地,看着她背影。 明朗的光线落在她后背和乌发上,一缕缕发丝随风扬起,她耳畔的珍珠耳坠颜色变换,泛出烟波。 她那句对他全无喜欢,他还记着。 或许她现在也是恨他的。 恨他没让她安安稳稳的嫁进金陵谢家。 宋璋驻足一瞬,走到了沈微慈身侧。 他低头看那一株牡丹,争相绽放开来,在石林间别有风韵。 沈微慈感受到宋璋过来,侧头看过去,却见宋璋没看她,她张口也不知说什么,两人之间难得有这么沉默的时候。 现在的宋璋让沈微慈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他好似少了些从前的肆无忌惮,大半月未见,他变得更冷淡了些。 又看宋璋目光往她看来,沈微慈下意识的垂眸,又听他低沉的声音:“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宋国公府的丫头极规矩,眼神从来不敢乱看,远远的就低下了头。 宋璋身量欣长,后背亦宽阔,挡了近正午的大半光线,落下一道阴影。 沈微慈的步子就正好落在他阴影上。 好在宋璋走的不快,她亦步亦趋的也能跟上。 到了前门,宋璋为沈微慈掀了帘子。 沈微慈提着裙摆上了马车,在进帘子前又对上宋璋的眼神。 宋璋的眼神冷清又冷漠,狭长凤目里本就有一股阴沉之气,这般看来叫沈微慈心里顿了下,该问的话还是没问出来。 默然进了帘子。 只是临着马车快要行驶时,沈微慈一掀车窗帘子,看着宋璋正欲上马的身形,低低喊了一声:“宋世子。” 宋璋的身形一顿,回过头来看向沈微慈。 只见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掀开一半车窗帘,芙蓉面也只露出了一半出来。 捏着缰绳的手指不自觉一紧,他故作冷淡的松了手走进车窗,已打算听她的指责。 沈微慈抬头看向宋璋,低声的问:“赐婚是你请的么?” 宋璋听了这话便已猜到沈微慈接下来的话,无非是说他手段低劣,毁了她的好姻缘。 她刚与谢家定亲,就迫不及待与自己划清关系,迫不及待归还他给的东西。 如今她不得不嫁给自己,只怕心里是恨极了他的。 可她脸上却依旧这样平静,他竟有些不想看她这么平静的神色。 他脸上冷笑,斜斜看她,落下一句:“你也可以抗旨。” 沈微慈一怔,低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璋却冷哼一声,再不理会她,转身拉着缰绳就上了马。 沈微慈怔了怔,看着宋璋骑在马上的身形,不近人情的模样,像是两人之间没什么话可说。 看来她不该问那一句的,又或许是他误会了她的意思。 只是心里自己的委屈始终压抑着,又与谁说。 宋国公府高门大户,眼高于顶,都道是她攀了桩好姻缘,她的艰难又有谁知晓。 车轮滚动,宋璋没再往这边看来一眼,沈微慈手指紧了一下,默然放下了帘子。 他如果是为了报复她,两人即便成了亲,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安生,互相折磨罢了。 马车到了侯府时,沈微慈下了马车才发现宋璋不知何时已不在了。 她站在原地半晌,两人如今这地步,好似谁也没有更开心一些。 第228章 张贵妃邀请参宴 从宋国公府回来后的那些日子沈微慈都深居简出,呆在院子里做些绣活,偶尔沈明秋过来陪着一起说说话,或是上午去老太太那儿给她揉揉肩陪着坐一坐。 侯府里如今对她的态度早已转变,不管是下头的丫头婆子,还是父亲和老太太,都是一脸慈祥的看她。 三夫人还送来了添嫁礼来,一小匣子的首饰珠宝,沈微慈怎么推也推不过,老太太又在旁边叫她收下,她也只好收下了。 因离着出嫁还有些日,沈微慈坐在屋子里挑选花色细线,打算做一些绣工。 月灯陪在旁边笑:“我来做几双虎头小鞋和虎头帽,再做几个小肚兜,到时候穿在小公子身上,指不定多可爱呢。” 沈微慈的脸色一顿,不由又想起宋璋那张冷淡的脸。 她垂眸低声道:“还早呢,先搁着吧。” 又过两日,这天上午沈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就来叫沈微慈过去,说是有话说。 沈微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跟着婆子一起出去时,那婆子看着沈微慈院子里争相开得繁茂的花朵,忍不住赞叹道:“临春院因着有了三姑娘住进来,当真是不一样了。” 繁茂似锦,锦心如玉。 沈微慈含笑:“不过都是我平日里无事摆弄的。” 那婆子看着沈微慈,真心赞道:“三姑娘蕙质兰心,花草娇弱不好打理,没有十足的耐心可开不了这么好。” “您前儿给老太太送的那株兰花,配着那九重春色图的花盆,放在那正案前,可真真是好看,一股股幽香,闻着舒心。” 沈微慈笑了笑:“改后头我给老太太送几株牡丹过去插花,那香味儿不浓,放在桌上也好看。” 那婆子叹息着笑:“三姑娘总是事事都细致的。” 两人说着话一路去了沈老太太那儿,沈老太太见着沈微慈过来,就笑吟吟的拉着她来自己身边坐。 如今侯府上下的谁不知道,沈老太太心里的心头肉早换成了三姑娘了。 临春院的一应用度全是比照着闻香院的来,但首饰衣裳,香膏,脂粉,却要临春院的先选了再拿去给其他院的选。 这回春裳,老太太将自己私库的好料子都拿出来给三姑娘做衣裳,这是侯府上下全都看在眼里的,任是谁都对沈微慈客客气气,隐隐有巴结。 沈微慈坐去沈老太太身边,去接了茶了才朝沈老太太问:“祖母可是肩膀又不舒坦了?” 沈老太太自从被沈微慈揉过肩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旁人揉起来总是没那么顺心,几日不让沈微慈揉肩,便觉得身上不舒坦。 沈老太太听罢笑了笑,从旁边案上拿出一个帖子来放到沈微慈的手上:“贵妃娘娘要在佛云行宫内大办春日宴,每年的这时候她都会办一场。” “去的都是京城贵女和贵公子。” “往年我们侯府的只慧敏郡主收了帖子,她又不喜外出,便没去过。” “昭昭也每年有帖子,以前也每年都去的。” “今年这帖子送到我这儿,帖子上特意要了你去,想来也是你如今被圣上赐婚,身份水涨船高,自然在列了。” 说着沈老太太拍拍沈微慈的手:“这回你带着明秋一起去吧,看看能不能趁着机会为明秋也相看一门亲事。” “我知道你与明秋的关系好,你如今是宋国公府世子嫡妻,自然有攀关系的,说不定能让明秋也嫁个好人家。” 沈老太太看着沈微慈又语重心长:“你也帮帮她。” 沈微慈明白沈老太太的意思,帮明秋对她来说她倒是愿意的。 她低声道:“我与四妹妹一府姐妹,若是能帮四妹妹找到如意郎君,我也是愿意的。” 沈老太太欣慰的点头:“我知道你的,最是懂事。” “比昭昭强多了。” “这回便不让她去了,免得她又在那里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微慈沉默不语,其实她自己也是不愿去的。 她想起外头传的五公主要嫁给宋璋的事情,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心。 但老太太话里的意思她明白,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她低低应下,又陪沈老太太说会儿话了才走。 只是出去后却在半路上碰到了沈昭昭。 其实沈微慈已经许久没有与沈昭昭打过照面了。 前些日子传出沈昭昭与永安侯府许二定亲的事情,倒是闹出好些的传言。 沈昭昭与许世子有婚约的事人尽皆知,可前些日子取消亲事倒罢了,可接着又与许青定亲算什么事。 这事本来瞒着的,两家是打算年底私下办了亲事就算了,可消息不知道谁放出去的,好些人打听,最后许知安被问烦了,亲口承认了这事,闹的就更大。 越说越香艳,越传越离奇。 沈昭昭自从这事传开后就一直关在院子里,连早上去问安也不曾。 如今沈昭昭一脸苍白,身形消瘦许多,眼里布着红丝,眼底深处全是愤恨不甘。 沈微慈不禁想起当初初见沈昭昭时的样子,盛气凌人,金枝玉贵,身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曾是她望尘莫及的。 她当初在马车上想,自己往后进了侯府定然要事事低调,让自己嫡姐喜欢自己,还想着为嫡姐做几个裕阳时兴的荷包送过去。 但一切开始于初见,她见着了沈昭昭眼底的厌恶,她便明白自己永远与沈昭昭成不了好姐妹。 沈微慈对如今成这模样的沈昭昭无悲无喜,更多的是怅然。 沈昭昭拦在她面前,靠近她,咬牙切齿:“说我与永安侯府许二定亲的事,是你传出去的对不对?” “你究竟还要怎么害我?” “你这个野种贱人,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沈微慈对于沈昭昭这样的辱骂早已习惯,她记得她第二日去二院请安时,沈昭昭便是这样骂她的。 沈微慈拢着袖子低声道:“我害二姐姐有什么好处?” “知道二姐姐和许二定亲的人不少,永安侯府的也是有人知道的。” “况且这事本只是一小股风,亲口承认的人却是许世子。” “二姐姐怎么一口咬定是我传的。” “难道二姐姐有证据?” = 六月已是很暖,日头很大。 两人站在一棵樱树下,快正午的阳光洒下来,在地上落下了班驳的影子。 沈昭昭看着沈微慈浑身颤抖:“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早就攀上了二堂兄,让他在你背后处处帮你。” “你不就是觉得我没有证据么。” “你这样歹毒,我诅咒你嫁去宋国公府也永远过得不好。” 旁边的月灯有些听不下去,站前一步想要说话,却被沈微慈的手拦住。 沈微慈淡淡看着沈昭昭:“我将来过得好不好,本是与旁人没干系的。” “二姐姐倒不如想想自己往后嫁人的日子。” 沈昭昭的脸色一变,手指紧紧箍着沈微慈的手臂,用力之大。 最后两人错身而过时,沈昭昭朝着沈微慈低吼道:“沈微慈,你别得意太久,你不可能一直这么如意的。” “你以为宋公国公府的门第这么好进?” “只怕你进去后不讨宋老太太喜欢,日子不定过得多苦。” “再说二堂兄,他不过图你一时美貌新鲜,等他不再喜欢你了,到时候你什么都不是。” “别忘了二堂兄还养娈童呢,你又觉得你能被喜欢多久?我等着你被赶出去的那一天。” 沈微慈看了沈昭昭一眼,低声道:“谢谢二姐姐提醒。” “我即便被赶出去,我也从不做有愧于心的事情。” “我也不是没了宋国公府便活不了。” 说完沈微慈淡淡一转身,那丝毫不将沈昭昭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将沈昭昭气的几欲昏厥。 她也当真是差点晕了过去,她日日闷在屋子里,精神头一日比一日差,脾气也越来越暴躁,稍有不称心便在屋子里打骂。 从前沈荣生每日下值还会回来看沈昭昭一回,可每回去她都哭丧着脸骂家里人对不住她,渐渐的沈荣生也开始不耐烦了,如今三四日才去一回。 身边好心的婆子劝沈昭昭静心接受,修身养性将日子过好,偏偏沈昭昭心里的恨意消除不下,只是折磨自己而已。 她其实恨的是身份的差距。 从前那个在侯府里人人喜欢的侯府嫡女,如今比不上一个庶女半分风光。 若那个人换成是沈明秋或许她还好受些,可偏偏是沈微慈。 沈昭昭越想便越想不过去,到最后竟真的晕了过去。 沈微慈听到身后丫头婆子的惊呼声,顿了一下转过身去,却看到丫头们搂着晕过去的沈昭昭急忙往院子里回。 沈昭昭依旧一身锦衣,发上钗环依旧富贵,她的体面一直都是最大的。 沈微慈看着那垂下来的手腕,落着的金镯子晃眼,又回过了头。 月灯在旁边小声道:“二姑娘不是自找的?” “她要是心思不那么歹毒,现在也不会这个下场。” 沈微慈没说话,只抬头看了远处盎然的绿意一眼。 --- 很快到了去佛云行宫那日。 沈老太太让三夫人带着两人去,沈荣生在旁边道:“微慈到底是二房的人,让她嫡母带着去更合适些。” “不然外头又该说她嫡母一些闲话了。” 沈老太太冷哼一声看着沈荣生:“我倒是想让她带着去,可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你能放心?” “你可别忘了,慈丫头马上就要嫁去宋公国府,这对侯府来说可是大好的亲事,你往后也还得靠你女婿多帮帮你呢。” “慈丫头要是被文氏带着去出了事,又怎么办?” 这话提醒了沈荣生,想起之前文氏害了沈微慈那么多次,心里的顾虑也打消了,便不提了。 三夫人王氏看着沈荣生笑道:“二哥放心就是,我自然能照顾好慈丫头的。” 沈荣生叹息一声点点头。 马车缓缓往佛云行宫去。 佛云行宫在佛云山上,那里是皇帝特意为张贵妃修建的行宫,离京城并不远,但凉爽景致很好。 每到六月,张贵妃便会去行宫住到八月中才回。 张贵妃又是个喜欢热闹的,在行宫内常办宴会,时时邀请京中贵女去相陪。 从前张家如日中天,多的人趋之若鹜。 不过张贵妃在行宫内花销却无人提过,铺张奢华的程度,为之惊叹。 马车上沈明秋有些紧张,拉着沈微慈的手道:“我还是第一回见贵妃娘娘呢。” “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性情。” 沈微慈拍着她的手安慰:“什么性情也与我们无关,我们只好好吃好好看,不冒尖,瞧瞧新鲜就回来了。” “又没几人认得我们。” “倒是你只留心个人品样貌不错的人,看看后头祖母能为你说亲不。” 沈明秋被沈微慈这样一说,脸上的紧张没了,笑道:“还真是。” 事实也是,到了行宫后,几家贵女三三两两相熟的坐在一起说话,等到了中午,贵妃娘娘中午就在行宫内设宴了。 来往的贵女的确不少,到处都是脂粉味。 行宫正殿很大,布置的目过之处尽是奢华,来往的人更多,多是去张贵妃面前讨好的。 沈沈微慈和沈明秋坐在一个小桌上,当真是没什么人认得她们,顶多是路过的好奇看她们一眼,又走了过去,倒是乐得清净。 以前这种宴会多是沈昭昭来,沈微慈又到京城不久,没人认识其实也寻常。 沈微慈也是第一回见这样奢华的布置,打量间往最上头主位上看过去,便见着张贵妃被一众贵女围绕,谈笑风生,尽是妩媚。 张贵妃的容貌的确是极妩媚丰满的,皮肤白净,又明艳大气,听说近四十的年纪,却依旧保养的如二十来岁的女子一般,那身上的宝石金钗在她身上竟没显得俗气,反是更衬她美貌。 又听她笑声如银铃,穿透极强,不注意都难。 难怪盛宠不衰。 沈明秋凑到沈微慈耳边低声道:“原来那便是张贵妃,和我想的倒有些差距。” 沈微慈的目光看向坐在张贵妃身边的华服女子,容貌同旁边的张贵妃有两分两似,却看着稍雅致些,模样也是极好看的。 又见她身边围了好些人,应该就是五公主了。 沈微慈对着沈明秋低声道:“其实与我想的也有些差距。” 第472章 沈微慈与沈明秋说话间忽然有一位得体的嬷嬷走到沈微慈身边,端着手十分有仪态,看向沈微慈,眉目含笑:“沈三姑娘,我家娘娘要见您呢。” 沈微慈一愣,忙站起来福了一礼,又看了眼上位,这才跟着那位嬷嬷过去。 张贵妃见着沈微慈过来,还有几步距离时就亲热的对她招手,待走进了又拉着沈微慈的手笑道:“你是第一回来,可还习惯?” 沈微慈没想张贵妃竟还特意问自己,忙恭敬道:“谢张贵妃挂心,一切习惯的。” 张贵妃妩媚的眼神里上下将沈微慈打量了个遍,一身温婉妩妩,眉似青山,与上回在张府见过的同样让人眼前惊艳。 她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对沈微慈低声道:“若有不习惯的,便告诉我就是,你是我特意请来的贵客,要是谁怠慢了你,我自会为你出气。” 张贵妃这话出来,旁边站着的贵女夫人纷纷看向沈微慈,都暗暗猜测沈微慈的身份,这一张惊艳又陌生的面孔,从前好似从未见过,不由窃窃私语。 沈微慈低垂着眉,又是恭恭敬敬的应下。 张贵妃也没留沈微慈多久,只不过招呼了几句话而已就让她退下下去了。 回到座位上,沈明秋忙过来小声问:“贵妃娘娘叫你去说什么了?” 沈微慈低声道:“只随口问两句罢了。” 但沈微慈能感受到张贵妃的眼神一直打量在她的身上,她感觉张贵妃更像是特意叫她过去端详的。 正说着,宫人从外进来穿梭其间,准备上菜了。 上头的贵女也纷纷落桌,沈明秋也没有再问。 那宫人每上一道菜便要说一道菜名,那最先端上桌的八果盘就已是十分精致了。 香圆,石榴,花木瓜,乳梨,香甘,好些还不是京城产的。 接下来的乐仙干果,雕花蜜饯,腊铺点心,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这些不过是前菜,摆了小半桌。 接着就是主菜酒饮,满满当当了。 沈微慈与沈明秋一桌,旁边王氏与另一夫人一桌,两人相谈甚欢,也未得空来管顾两人。 等菜上齐,张贵妃身边的太监喊开席,众人这才动筷,殿内热闹一片。 沈明秋夹了一块火腿,又道:“听说还将宫里的御厨带来了,味道果然不错。” 沈微慈点头,又与沈明秋说了几句话,又忽然听上头一妇人站起来笑道:“以往每年都有姑娘表演助兴。” “今年哪家姑娘愿意第一个来?在贵妃娘娘这儿讨第一个彩头?” 沈微慈来后倒听旁边人说过两句,说宴会时姑娘会去中间表演才艺助兴,不仅可以得张贵妃的赏赐,还可以展示自己的才情,往后在京城名声大噪。 本就是吸引人的一种手段,每年自告奋勇去的姑娘也不少。 王氏推了一把沈明秋小声道:“你不是弹琴好么?” “这会儿在贵妃娘娘表现一下,名声出去了,加上三姑娘嫁了国公府,你说亲还不简单?” 第473章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沈明秋脖子一缩连连摇头:“这么多人,我紧张。” 正说着,人群里一位衣着大方的姑娘站出来走到中间对着张贵妃福身:“小女纪嫣愿为妃娘娘舞一曲。” 张贵妃一脸高兴,点头让乐师奏乐。 大殿上有丝竹声传来,沈微慈看着那殿上女子一身装扮正舞着长袖舞,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她目光又看向大殿上的二楼,男子在围栏上探头看过来,目光大胆,笑意间点头评足。 沈微慈又才看向大殿上女子,那舞姿的确舞的很好。 其实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景,在众人面前表现。 一曲舞毕,大殿内响起赞美声,那女子脸颊微红,又是盈盈一礼。 张贵妃从发上取下一只金凤钗赏赐给了那名女子,算是今日最大的头赏了。 接下来又有女子表演弹琴,舞剑,个个表演都不俗。 沈微慈看向沈明秋低声问:“你真不去?” 沈明秋紧张:“我也只弹琴好一些,可比不上她们。” 沈微慈点点头,也没再说话。 只是等又一女子退下去时,忽然听到五公主开口:“建安侯府沈家的三姑娘是哪位?” 沈微慈一愣,连忙在人群里站起来,朝着五公主福身:“臣女便是。” 顿时大殿上的人都往沈微慈身上看去。 只见她一身低调的胭粉缠枝月华裙,虽是不出挑的颜色,但刺绣精致,又那一身好身段,规矩雅致的仪态,颇让人眼前一亮。 再看那容貌,芙蓉雪白,晏晏动人,那温婉的低眉,将那一抹妩媚衬的惊心,众人看的都是一愣。 大殿上人人都知沈家的庶女被赐婚给了宋国公府世子,大家私底下都议论这沈三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也都好奇想见见。 今日见着本人了,倒真有些绝色之处。 只是单凭着容色,皇帝就赐婚了么? 不过才闹出娈童的事就赐婚……… 这也是昭柔第一次见沈微慈,见她低眉顺目,态度恭敬,便从母亲身边走下来站到沈微慈面前,面色一冷:“就是你让宋哥哥不得不娶你的?” 沈微慈想来这位五公主是觉得圣上赐婚,让宋璋委屈了? 她依旧低眉:“民女不懂五公主的意思。” 昭柔冷笑,正还要说话,被上头的张贵妃喊住:“昭柔,不可胡闹。” 昭柔生生忍着,又唇边勾起讽刺看向沈微慈,大声道:“你仅凭着一介庶女就嫁给宋哥哥,今日不更该表现一番,让我们都瞧瞧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么?” 沈微慈抬头看向五公主,不急不缓道:“臣女没什么过人之处,更不敢在众人面前献丑。” 昭柔听罢得意的冷笑,仰着头讽刺:“那你有什么脸面嫁给宋哥哥。” “如果你自己承认你是草包配不上宋哥哥我就饶了你。” “你还要大声说三遍。” “不然你就去大殿上让我们见识见识。” 二楼独间内,宋璋看着底下五公主刁难沈微慈的模样,脸色已阴沉的厉害,手指紧紧握在剑炳上,青筋蹦出,就要转身下楼 第474章 只是在转身的一瞬,他听见沈微慈低低的声音:“既五公主盛请,我愿为贵妃娘娘表演一曲。” 宋璋一顿,低头看向沈微慈走到大殿中间,又向之前弹琴的女子借来古琴,坐在中间,伸手抚琴。 她抚琴的乐曲不似京城里传唱的靡靡之音,是让人头脑一阵清醒的《潇湘落雁》的第二段。 这段曲子很讨巧,前半段气势磅礴,落幕时婉转悠扬,让人的情绪跟着起伏,鲜少会去探究里头的技巧。 沈微慈也明白自己不擅长抚琴,她自小安静,只喜欢关在屋子里写字作画,对于女子必备的抚琴,她唯一记得的就是在女学上女先生教的了。 对于琴弹的技巧,她更多的是悟出曲子里的情绪,即便技巧差了些,听起来却更动人。 她一曲毕,大殿上无人声。 接着便是灌耳的赞叹声。 大殿上懂音律的不少,知道这首曲子不难,难的是情绪,如何将前半段那骤雨似的琴音弹的急而不乱,密而不紧,一环接一环,在气势高潮时又如夕阳落山,大雁归南的伤离别。 宋璋听着那一声声赞美词,目光紧锁在沈微慈身上,低垂的目光中有柔情。 其实他从来都知道她总是能从容不迫的应对许多事,众人觉得她是庶女便看清她,其实在宋璋的心里,他早已忽视了她的身份。 在他眼里,她是让他唯一心悦的女子。 是他患得患失,放在心上的人。 在这一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放在剑柄上的手指松开,看着依旧安安静静对着张贵妃福了礼又回位置上坐下的沈微慈,一切有条不紊,雅致规矩,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也叫宋璋眷念。 沈微慈上午在大殿上那一番表现,直到下午在赛马场时,身边也时不时有贵女过来搭讪,纷纷问起沈微慈师从何人,又有什么诀窍。 更多的也是好奇想来攀交情。 沈微慈明白,京师最讲究的便是跟着哪位老师学的。 若是那位老师名气大,名下的弟子也跟着有些名气。 有时候比的倒不是技巧琴音,倒像是比师傅。 沈微慈的女先生在裕阳也是小有名气的,听说曾经是名门闺秀,后来被抄家送去乐坊,后头又被人赎身做了妾室,但后头逃了出来,就逃去了裕阳这一个偏僻的地方,开了一个女学,只教女子读书。 后头渐渐被人尊称为玉先生,沈微慈也不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 玉先生温和又冷清,细致又温柔,有一张慈悲面孔,可脸颊上却有一道愈不好的伤,生生将神仙面孔变得狰狞。 但沈微慈是觉得她极好看的,她自小将玉先生当作如神明,希望自己将来也成为玉先生这般什么都懂,无所不知的人。 况且玉先生是她再没见过的慈悲人,人人逐利,她教女子读书却不为财,只为让女子读书明理。 自始至终一身清贫,反还卖字画补贴家里困难的女子。 有时候沈微慈回去后会在夜里躺在床上想,自己终究是有私心的,她做不到将所有身家拿去拱手送给别人,所以她永远成不了玉先生那样的人。 第475章 沈微慈从回忆的思绪里回来,坐在观马台上,看着身边坐着的贵女淡笑道:“我的师傅是玉先生,琴艺精湛,在我心里无人能比。” 围着的人听到沈微慈口中的玉先生,便是从来也没听过的名声,皆是敷衍的点点头,又对沈微慈夸赞道:“沈三姑娘当真厉害,哪回我上府上来,你也教教我吧。” 沈微慈对于这些客气的话,也都客气的回应过去。 这时候五公主忽然一身骑马装走到沈微慈面前,用着马鞭指着沈微慈,目色倨傲:“别以为你琴弹的好就了不起,有本事你与我比马术。” 沈微慈自来没骑过马,唯一一次还是被宋璋带着骑的,便站起来如实道:“臣女未曾骑过马,还请五公主见谅。” 昭柔冷笑:“你这会儿谦虚什么?” “京城内谁不会骑马?你定然会骑的。” 说着她恶劣的看向旁边的的随从:“还不快去给沈三姑娘挑匹好马来。” 说着昭柔又看向沈微慈:“这可是本公主亲自邀请你的,你是故意拒绝本公主的是不是?” “你要是敢故意拒绝我,那你便是对皇家不敬,本公主可以直接让侍卫押你进大牢,让你再也嫁不了宋哥哥。” 旁边坐着的女子纷纷同情的看向沈微慈,五公主这就分明是要为难沈微慈的。 谁都知道五公主喜欢宋将军喜欢的不行,她自己都在外头亲口承认了自己将来要嫁给宋将军。 可没人想明白,当初听说皇帝也有这个意思的,为什么皇帝反而这样赐婚。 难道因为那娈童的事?那现在也不该来刁难的。 沈微慈也明白五公主为什么刁难她,她再次诚恳道:“我从来没骑过马,连马绳也未摸过。” “并不是故意驳公主脸面的。” 五公主扬眉:“我可不信,除非你亲自去骑一骑我才相信你真的不会。” 说着她直接上手拉着沈微慈就从观马台上往下头马场走。 王氏在一边看得心惊,想要站起来拦着,却被五公主身边的侍卫拦住。 这行宫内外都是张贵妃的地盘,哪处都是张贵妃的人,五公主又自小刁蛮任性,被皇帝宠爱的谁都不放在眼里去,她真怕出事情。 可面前凶神恶煞的拦着人,她只好心焦的看着沈微慈被五公主拉着下去。 只见沈微慈身边围了一圈五公主身边的人,强迫着沈微慈上了马又不让她下来,吓得王氏腿软。 万一从马上摔下来,那可就是大事了,她怎么回去和老太太交代。 沈明秋也吓得呆了,她知道京城闺秀女子许多也要学马术的,就连她也学过。 可她看沈微慈在马上的姿态根本就不像是会骑马的,要是马跑起来,她拉不住绳,很可能摔下来被马蹄踏上去,要出人命的事情。 差点吓哭。 她连忙往周遭看去,忽然见着宋璋骑着马从围栏外匆匆的翻进马场,莫名的就松了口气。 这头沈微慈已被五公主的人架着上了马,几乎比她还高的黑马,她骑在上头只觉得一阵眩晕,根本不敢往下看。 五公主翻身骑在另一匹马上,阴冷的声音响起:“是你要与本公主赛马呢,待会摔下去了也是你自己自不量力,可怪不得我。” 说着她对着下头的随从使了个眼色,余光又见宋璋居然骑着马过来,连忙叫他快些。 那随从便马上用手上的银针在马屁股上一刺,马儿受惊疯跑起来,昭柔冷笑,也扬马鞭跟在后头。 沈微慈的力气根本拉不住缰绳,脸色惨白,身子在马背上几乎快被摇下来,且那黑马好似发狂一般要往围栏外跑,吓的马台上的人也都一惊。 又见马场上宋璋骑着马朝着沈微慈的身边疾驰,两人并排一起,宋璋几次伸手要拉住马上的沈微慈,都没够到,看的围栏上的人纷纷担心的站了起来。 这头宋璋看见沈微慈身子下歪,再顾不得其他,脚下一用力踢在马腹上就跳到沈微慈的身后,一手紧紧将她环腰稳住,另一手握着缰绳试图让疯了的马停下来。 只是那马怎么也拉不住,直直朝着围栏外冲了出去。 在众人担忧的惊呼声中,黑马一跃就跃出了围栏,往山里跑去。 第476章 五公主昭柔愣在马上看着宋璋护着沈微慈在马背上的背影,手指微微颤抖。 她事先给马匹下了药,就是为了不想让沈微慈活下来。 母妃逼着她去父皇那儿亲口说不愿嫁给宋璋,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父皇也曾想让她嫁给宋璋的。 可母妃说为了让四哥回来,她必须得断了心思。 可她永远都断不了心思,她想只要沈微慈死了,她就可以嫁给宋哥哥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宋哥哥要救她。 那不过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庶女而已,父皇不是说宋哥哥也是不情不愿才接受的这个赐婚么,难道自己金尊玉贵,受父皇喜爱的公主,在宋哥哥心里还比不上她么。 她尖细的指甲捏紧,几乎要将手上的缰绳捏断。 围栏外头不远处就是悬崖。 宋璋勒着马,眼看没法让马匹停下,又看快到悬崖处,他手指紧紧将沈微慈抱在怀里,又用力一踢马腹从马上滚下来。 沈微慈只来得及感受到一阵眩晕,接着就是一股钝痛。 身后温热的胸膛和闷哼声让她反应过来,连忙转身去看后面的宋璋。 只见地上的坚石刺穿了宋璋的手臂,触目惊心的血迹落到地上,让她一瞬间白了脸。 沈微慈连忙起身跪在宋璋的面前,伸手捂住他手臂上的伤口,又用另一只手去撕裙摆上的布料缠在宋璋的手臂上。 只是宋璋却一下推开沈微慈的手指,伸手握住她的脚踝看她:“伤到哪里没有?” 沈微慈动了动脚,只有微微的轻痛,大抵是落在地上的时候擦到了哪处。 她摇摇头:“身上有些疼,可能是落到地上的时候刮到哪里去了,但也不要紧的。” 宋璋抿着唇,抱着她站起来,又不发一言的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紧接着一匹黑马从前方奔过来,停在了宋璋的面前。 沈微慈低头看着宋璋冒血的手臂又抬头,看向他:“你的手臂还在流血,要赶快包扎好。” “我先为你包好吧。” 宋璋只看了沈微慈一眼,又抱着她上了马,这时候才沉闷的低声落了一句:“不用你管。”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生气。 沈微慈后背贴着宋璋的前胸,鼻尖前一大股血腥味,她失神的看着宋璋握在缰绳上的手,上头跟着染了一些血色。 她如鲠在喉,将手指覆在他的伤口上低声道:“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夫君,我怎么会不管你。” 这话一落下,身后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嗤笑:“你不觉得你这话可笑么?只怕你心里已恨我许多遍了。” “你当我还如从前那样好骗?” 沈微慈怔怔,她没恨过宋璋,她开口想解释,可马蹄扬起,声音盖过她的解释,叫她心间一阵难受。 宋璋带着沈微慈同骑在一匹马上完好无损的回来,众人目光看过去,又落在宋璋紧紧揽在沈微慈腰上的手指上,低头窃窃私语。 谁说沈家三姑娘嫁给宋国公府世子是攀高枝了,刚才那样危险的时候,宋将军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救人,现在两人又同骑在一起回来,这还不够说明什么了么。 第477章 宋国公府什么门第,皇帝与老国公爷从年少相识,到如今为圣上守边疆几十年,从不参与党争,圣上最相信的人,还将国公府嫡孙召回到身边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人赐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里头八成有隐情。 如今看宋璋对沈家那位三姑娘这样上心的程度,说不定两人本是有情的,恳请了圣上赐婚也不一定。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看向沈微慈的目光都高看了一眼。 这头昭柔怔怔看着宋璋不仅安然无恙的将沈微慈带回来,还细心体贴的抱着人下马,丝毫不避讳旁人的目光。 她恨的咬牙,眼泪在眼眶中聚起,又抹了把泪,转身朝宫殿跑去。 她要去质问母妃,为什么非要在父皇面前劝说让宋璋娶沈微慈。 她依旧不甘心。 宋璋将沈微慈抱下马后,又叫鸣鹤去准备马车过来,再去将沈三夫人和沈四姑娘叫过来。 沈微慈明白,宋璋是要她回去了。 也是,五公主针对她,她留在这里已经没有必要了。 身边传来宋璋低沉的声音:“贵妃娘娘那里由我去替你说,我会叫人请女郎中给你看看。” 说着宋璋一顿,又看了眼沈微慈的眼睛:“要是有难处的,就写信去宋国公府给我。” 沈微慈心跳了一下,抬头看向宋璋,用只有两人的声音对宋璋道:“我从来没恨过你。” “如果我们真的成婚,我会好好做你身边的贤妻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宋璋的眼神淡了下,沉默不语,又侧头对旁边的鸣鹤吩咐了几句,就从沈微慈的身边离开。 沈微慈转身去看宋璋的背影,她看着他一只手捂在他的手臂上,神情一顿。 王氏和沈明秋很快被领到了身边,王氏不停拉着沈微慈上下的看,见她身上全是尘泥,发髻微乱,好在露在外头的皮肤完好,没见有什么伤口,这才松了一大口气。 鸣鹤在旁边道:“沈三姑娘出了事,我先送你们先回侯府。” 王氏也不耽误,她也不敢再呆在这儿了,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事情来,连忙扶着沈微慈上了马车。 马车上沈明秋坐在沈微慈身边抹泪:“刚才吓死我了,那五公主怎么这么不讲理,要不是二堂兄来,岂不是出事了。” 沈微慈低声安慰着:“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也好好的。” 对面的王氏忍不住道:“那五公主可不是个善茬,我看这回是故意针对你的,你往后也要小心些,就怕她后面再来为难你。” 沈明秋忍不住道:“不就是二堂兄不娶她么,针对三姐姐做什么。” 王氏轻叹一声,又对沈微慈问:“你身上可还有哪些不好的?你大婚在即,可要早些医治。” 沈微慈轻声道:“宋世子说会叫女郎中过来给我身上看看。” 王氏点点头:“还是宋璋考虑周全,我也放心了。” 回了侯府,沈老太太听说了这事,也急忙过来沈微慈的院子里看她。 第478章 这边女郎中才刚一给沈微慈身上上下看完,沈老太太就迫不及待的问:“如何了?身上可伤到了哪处?” 那女郎中看沈老太太这么着急的样子,便安抚老太太低声道:“没什么大碍的。” “只是沈三姑娘的皮肤娇嫩,后背和手肘还有脚踝处有些擦伤而已。” 沈老太太面色一紧张:“那可会留印?” 女郎中笑了笑:“擦伤并不深,每日按时上药就好了。” “不出一月就能完全恢复好。” 沈老太太松口气,刚好在婚期前好。 她叫人给女郎中打了赏,才叫身边人去送她出去。 接着沈老太太坐在沈微慈的床边看她,低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 王氏在旁边小声道:“这事全是由那五公主弄出来的。” “三姑娘不会骑马,可那五公主偏说三姑娘是骗她的,强拉着三姑娘去马场上的马上要跟三姑娘比试骑马。” “结果那马儿却跟疯了一样的乱跑起来,要不是宋璋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么说着,王氏便又道:“中午的时候五公主便刁难过三姑娘一回了,但三姑娘不仅应付过去了,还得了满堂的夸呢。” “可谁知道那五公主居然又来刁难人。” “抓着三姑娘不放。” 沈老太太瞪了王氏一眼:“你既然知道那五公主已刁难过一回了,就应该防着点。” “她为什么刁难你还不知道?” “不就是自己没嫁给宋璋,让我们侯府姑娘嫁了么。” “你去有什么用,自家侄女也护不住。” 王氏脸上讪讪,今天她是有心想拦的,可那五公主盛气凌人,身边带了一群太监侍卫过来,气势压的吓人的很。 况且那五公主根本没拿正眼看她一眼,她夫君从没在在朝廷过,整日不是在宅院里就是跟几个不入流的出去厮混,连带着她在京中妇人里也没多大脸面,也是憋屈。 这会儿又被沈老太太这么一说,好似她跟着去是个摆设,没半分作用,心下又有些冤枉。 当时那么多的妇人在,又有几个敢上前去劝的? 五公主那任性的样子,谁又去惹。 还好这时候沈微慈对着沈老太太低声开口道:“这事怪不得三婶婶,五公主有意刁难我,即便三婶婶站出来也没用的。” “她身边人多又身份尊贵,其他人也不好过来讲理。” 沈老太太听了沈微慈这话才叹息一声,又紧紧牵着沈微慈的手道:“不过也幸好宋璋是真上心你的。” “他常在圣上身边的人,以前张贵妃去行宫,可没有将军陪行,顶多两个副将陪行,这回他刚好在,我瞧他应该也是不放心你。” 说着沈老太太握紧沈微慈的手,深深看着她:“宋璋既对你不错,往后你在宋国公府的地位也稳固些,你可要牢牢抓住他的心。” “你只有抓紧了他的心,什么荣华没有?” 沈微慈扯了丝笑看着沈老太太,忽生了一丝厌倦:“祖母放心,孙女都明白的。 第479章 ” 沈老太太这才点头,又坐着说了几句话,这才与三夫人一起走了。 沈明秋倒是多陪了沈微慈一会儿,又看沈微慈精神不似多好,也怕多扰了她,也走了。 等人都走了,月灯坐在床头心疼的给沈微慈擦药:“好在伤口都是些小擦伤,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 说着她又看向沈微慈问:“宋二爷抱着姑娘摔下马,那宋二爷身上受伤了没有?” “在那儿的时候,远远的就闻见一股血腥味儿,前头鸣鹤挡着,我也没好多瞧,只顾着姑娘了。” 沈微慈低头看着锦被失神。 她又顿了下道:“他手臂受了伤,但现在我不好直接过去看他,明日还是写封信问问他吧。” 月灯点点头:“姑娘不知道,你骑在那马上多凶险,要是姑娘从马上落下来被马踩了,我都不敢想。” “当时宋二爷骑着马就过来,那马跨过围栏,跟道风似的,那一刻我心里竟有些放心了。” “觉得只要有宋二爷在,姑娘就一定不会出事。” 沈微慈怔了怔,又想起宋璋马上那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贵妃的人却来了一趟。 送了十几个盒子的礼,专是为今日五公主那事赔罪的。 沈微慈因着身上有擦伤,也没到前厅去,只是后头父亲将张贵妃送来的赔礼全送到了沈微慈的房里来。 他看向半靠在床上的沈微慈欣慰道:“你如今与宋璋的婚事定了,居然连张贵妃都来给你送赔罪礼。” “可见你身份不同往日了,你一定要抓牢这门亲事。” 这种话沈微慈这些天已不知听了多少,她脸色乖巧的应下,眼底深处却是一股落寞的疲倦。 第二日沈微慈起身坐在桌案前写信。 只是这信却为难的她坐在案边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落笔。 她脑中总是浮现出宋璋昨日那冷清疏远的脸。 自从那夜之后,她就觉得他变了。 也是,她也明白自己那夜的话有些绝情。 她也拿不准圣上赐婚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又不好问宋璋,怕他多想,左右为难下竟迟迟落不了笔。 隽秀的身子上的白色中衣单薄,月灯过来拿着衣裳过来披在沈微慈的肩上,又轻声道:“姑娘要写不出来,就明日再写吧。” 沈微慈抬头看向窗外争相开放的花卉,暗香浮动,清晨的光线照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又是一声叹息。 她思索几下,还是落了笔。 这封让沈微慈纠结许久的信还是很快送到了宋璋手上。 他手上拿着鸣鹤送来的信,看着上头娟秀的字迹,字迹工整,仿佛还有她身上的香气。 宋璋淡淡拆开信,看着上头的落字,紧绷的唇角松开,脸色缓下来。 到底是还记得关心他几句。 不远处刚从暗室里放出来的四皇子一脸憔悴的往宋璋这边走过来,步履踉跄。 宋璋将信放进怀里,负着手等着四皇子靠近。 四皇子一靠近宋璋便作揖:“这回我能从暗室里出来,多亏了宋将军,这恩情我记着的。 第480章 ” 宋璋忙抬起四皇子的手:“四殿下言重了,本就不是四殿下做的,我也不过找到了关键处,这才向圣上求情的。” 四皇子却抬头看向宋璋:“宋将军,我不信这件事是内给事王汝林做的。” “我舅舅虽因着他妹妹纯妃的事参奏过他,可我不信他有这个胆子敢做这样的事,他背后一定有人。” “这件事一定是我三皇兄自导自演,不然他怎么一口指认了我?” “他在背后陷害我的证据我一定要找出来,还请宋将军帮我。” 四皇子被关在暗室这些日子,脸颊苍白,眼窝深陷,冒着红丝的眼里却透着寒光,颤抖的身体隐忍着怒气,显然是内心郁郁愤怒,不得发泄。 宋璋不动声色的看着四皇子的的神情,皱眉略一思索便低声道:“当初纯妃被指要毒害张贵妃,皇帝震怒,不仅赐死纯妃,他也在你舅舅张廷义的操作下被罢官,王家老祖宗都气死了,四殿下觉得这还不够恨?” “如今四殿下刚从暗室出来先好好修身养性,旁的先别想,圣上今日派我来四接殿下,还等着四殿下回去面圣,说明圣上还是记挂着四殿下的。” 四皇子身形颓败,脸色青黄,早已没了当初那总是含笑的清贵。 他捏紧了手,沉默了良久才看向宋璋:“那我改日再上府找宋将军闲聊。” 宋璋眼神沉默:“我设宴等着殿下。” 说着他让开位置:“四殿下请。” 四皇子李昭义这才上到了宋璋身边的马车上。 宋璋站在后面淡淡看着四皇子的背影,其实皇帝的三个皇子中,虽说四皇子最受皇帝喜欢,但心思其实也是最浅的。 他顿了下,叫马车往宫里去。 到了夜里,宋璋从宫里出来,鸣鹤便过来身边低声道:“将军,二皇子要见您。” “就在您私邸等着您的。” 宋璋的唇边一抿,只嗯了一声。 再见到李容山时,李容山正背对着大门站在他书房前厅,负手看着挂在中堂的寒梅图。 宋璋跨进门槛,让身边人都退下去,看着李容山转过身,一脸笑意的走过来:“阿璋。” 宋璋听了这声称呼抿唇,小时候他帮过李容山后,李容山私底下便叫他阿璋了,他说他永远将他当作最亲近的兄弟。 这些年来李容山对宋璋不谓不好的,如兄长一般照顾他,十多年来,他一直是如此。 宋璋还记得有一年他陪圣上秋猎,在山上被蛇咬了腿,身后的人没追上来,是李容山第一时间过来为他吸血。 宋璋按下思绪,叫李容山一起去内厅坐下,心里已明白李容山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正要开口时,李容山却一脸担忧的看向宋璋:“听说你昨日在佛云行宫受了伤,可还严重?” 宋璋顿了下摇头:“只是被石头划到,算不得什么。” 李容山便放心的点头。 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李容山才重新看向宋璋,眼神里有洞察人心的沉静:“阿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父皇最忌讳什么。” “大理寺都定案了,四皇弟本来再也翻不了身的。” 第481章 “你知道父皇最忌讳什么。” “大理寺都定案了,四皇弟本来再也翻不了身的。” 宋璋看向李容山,沉下眉目。 四皇子这事他是从头到尾都知道是谁做的,帮着大理寺的查案,不过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之前一直冷眼旁观,并没有想要救四皇子。 是沈微慈让他改变了主意。 宋璋靠在椅上,长腿舒展,慵懒的撑着头,只是淡淡道:“我只是为了摆脱昭柔而已。” 李容山一身儒雅青衣,清贵的面容上眼眸深深,静静看着宋璋:“父皇为你赐婚的那个女子,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她比你我之间的情谊还重要?” 宋璋抿唇不语,只抬起眼皮看向李昭仪:“与她没干系。” “你之前放羊羔利的事伤民已触了我底线,我只叫你将银钱归还,如今你埋伏三皇子又嫁祸给四皇子,你我虽有情谊,可我忠的是皇帝,宋家更从不参与皇位争夺。” “你早该知道我的,我自小在皇宫长大,三殿下与四殿下与我亦有情谊,我没在皇帝面前说出你来,本就已经是顾及我们之间的情谊了。” 李容山冷清的眼神暗了暗,低沉道:“我原以为你懂我的,看来你从没懂过我。” “明明是皇子,却从小被人踩在脚下。” “我放羊羔利是为了拿银子打点关系,我不如三弟四弟有花不完的银子,他们背后有支撑的母族,我什么都没有,全都要靠我自己。” “这回只要四弟被贬成庶人,唯一能争皇位的就是三皇弟和我,只要你们宋家支持我,太子之位还远么?” “我会不顾念你我之情?” 宋璋知道李容山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 他母亲仅仅只是一个宫女,皇帝酒醒后却厌恶至极,扔下不管,要不是后头太后知晓这事,给那宫女安排了间屋子,恐怕那宫女也得被嬷嬷们暗地里欺负死了。 而李容山出生时,母亲难产,生下他就死了。 皇帝也丝毫不在乎他,反觉得他不详,虽承认了他是皇子,可也任由下头的太监宫女欺负,皇帝也没管顾过。 要不是前些年太傅夸赞李容山学习是三个皇子中最出色的,皇帝几乎快忘了他。 三皇子四皇子皆是刚过十六便封亲王,李容山却是近二十二了才封,就连皇子妃人选也草草交给皇后来办。 宋璋明白他的不甘,也明白皇子争斗残酷。 他本想置身事外,也劝过李容山。 李容山到底身后无人,他常伴在圣上身边,知道即便李容山是皇长子,皇帝却厌恶李容山出身,从未考虑过立他为太子。 其实一辈子做个闲散的亲王也为尝不好,宋璋是怕他最后连亲王都做不成。 况且李容山心思太深,连宋璋有时候都猜不到他的想法。 宋璋低低一声叹息:“四殿下,太子之位没那么好夺,依着皇帝对张贵妃的宠爱,气头上会将四殿下贬为庶人,可再过三五年呢?” “皇帝与皇后虽不和许久,可三殿下从来都是朝中老臣支持的正统。” “等将来太子确定,以你的城府去封地做个土皇帝还不好?” 李容山淡笑一声,从位置上站起来,清峭的眼神低头看向宋璋:“我原以为你会一直帮我的。” “至少你不会帮四皇子。” “阿璋,我们还是一路人么?” —- 后头临着大婚的日子快要到了,沈微慈才被慧敏郡主叫去了她的院子。 慧敏郡主从宫里带回了一名教礼仪规矩的嬷嬷,特意借过来教沈微慈规矩的。 沈微慈也不敢怠慢了,规规矩矩的跟着认真学。 那嬷嬷严厉,连沈微慈这样注重仪态的人也得被挑毛病。 头不能低,肩膀不能松懈,何时何地都要有一份从容不迫的贵女气度。 她又教授沈微慈插花焚香,这些沈微慈倒是学的很快。 慧敏郡主的脸色一直不冷不淡的,临到最后一天,那位嬷嬷对着慧敏郡主夸赞沈微慈道:“沈三姑娘真真是位聪慧人,一点就会。” “那些规矩仪态,比起其他世家贵女不知好了多少,又是有韧性的性子,沉稳能忍,做事聪慧细心,将来成为国公府的少夫人,我看不用多久便能够上手了。” 慧敏郡主笑了笑,客气的叫贴身婆子送了那婆子出去,这才将目光放在了沈微慈身上。 她自然是对这个儿媳妇很不满意的。 别人不知根底,她清楚不过。 让沈微慈母亲成为二房的侧室,也不过是说着好听一些,要真是私生女儿的身份被宣扬出去,那才是脸上无光。 不管沈微慈事事做得再好,总有那股遗憾在,觉得自己儿子不至于寻了个这么个身份的女子。 但皇帝赐婚已昭告下来,她也总不能进宫让皇帝收回圣旨,只能认下了。 她到底是低估了儿子对她的喜欢。 慧敏郡主叫沈微慈跟自己去一处亭子里。 亭子外有两块儋州灵石,约有一仗多高。 还有一株大玉兰花,树身一抱有余,就倚着那块大石,底下就种着几株宝珠茶花,千朵万朵开的正好。 坐在亭内往外看过去,由近到远,每一处便是雅致的景色。 丫头来奉茶,时值七月初,天气已开始燥热,便泡了熏花茶,里头有银花,胎菊,玫瑰和白茶,降火提神,又芳香四溢。 烟白茶雾缭缭升起,微风拂来,带来一丝凉爽。 沈微慈捧茶饮了一口,对面慧敏郡主的话在这时响起:“听说前段日子宋国公府老太太叫你去说话了。” 说着慧敏郡主的语气一顿,又道:“她对你可满意?” 慧敏郡主清楚,自己这位前婆婆是最护子的。 当初自己与宋璋父亲成亲,两人虽无感情,但也相敬如宾。 偏偏她这位前婆婆要她事事侍奉夫君,连杯茶都不能要夫君动手,夫君夜里应酬没回,她也不能先入睡,除非夫君说夜里不能回了。 每日一大早要去她那儿,下午也要去,身边还时时跟着她身边派过来的婆子随时监视她言行和夫君的日常,稍有没做的好的,宋老太太便直接过来了。 因着宋璋父亲身子不大好,两人连房事宋老太太也叫婆子记着,稍放纵些,床帐外就有婆子提醒了。 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宋老太太是不是还这般德行。 建安侯府的老太太虽然也是个精明的,但却从不管她院子的事,也没那么些条条框框,比起宋国公府的自在不知多少。 沈微慈觉得慧敏郡主这话不好回答。 宋老太太对她自然是不满意的,但她要是直接对慧敏郡主说宋老太太不满意,不成告状了。 若是说满意,那便更不可能了。 她只低声道:“宋老太太只问了我几句话,我也不知她满不满意。” 慧敏郡主稍来了兴致:“她问了什么?” 沈微慈如实道:“只问了我母亲,和我平日里的喜好。” 慧敏郡主听罢一声淡笑:“这倒是不奇怪,那她定然是不满意你的了。” 说罢慧敏郡主又问:“她可有与你说宋国公府的规矩?” 沈微慈摇头:“还未说。” 慧敏郡主放下手上的茶盏,看着沈微慈,说的直白:“璋儿娶你,我也的确是不满意的。” “但你的性子我稍了解,出身差了些,虽说不需要你对璋儿有什么助力,但你也不能给他拖后腿。” “得给他将后宅打理好,打理清净。” “装扮上也别小门小户的只求素净,该有的富贵也得显出来。” 说着慧敏郡主的眼神落在沈微慈的身上:“更重要的是不能有妒心。” “别为了争宠私底下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那才是我最瞧不上的。” “最后闹出难看来,那便是你治理后宅不力,宋老太太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你明白吗?” 沈微慈听话的点点头:“我都明白的。” 最后慧敏郡主问:“这一月多璋儿可来找过你?” 沈微慈摇头:“没有。” 从上回宋国公府一面之后,沈微慈再没见过宋璋了。 慧敏郡主稍一顿,随即又淡淡唔了一声。 从慧敏郡主那儿出来,沈微慈长舒一口气。 人人都觉得她嫁入宋国公府是攀了高枝,却从没人问她一句愿不愿。 但她若说不愿,旁人又会觉得她矫情,也就深埋进心底,让人人都觉得这桩亲事极好。 她知晓些宋璋的性子,热烈霸道,喜怒无常,两人其实是不合适的。 很快到了大婚的前一日,婆子送嫁衣过来,大红喜衣挂在架子上,上头镶嵌满了宝石珍珠,装饰的孔雀羽毛发出鲜艳的色泽,让人移不开视线。 旁边婆子一脸喜气道:“这是织衣局十几个绣娘连夜赶制的,喜冠上头的宝石和珍珠,都是宋国公府送去的。” “您瞧瞧最中间那一颗红宝石,半个手掌大,价值连城,可见宋国公府和世子对您的重视啊。” 沈微慈伸手抚在那颗晃眼的红宝石上,烛光微微闪在上头,折射出来的光线让她依旧觉得如坠梦中。 她真的要嫁人了。  “你知道父皇最忌讳什么。” “大理寺都定案了,四皇弟本来再也翻不了身的。” 第234章 大婚 出嫁那天,沈微慈一切按着礼仪,跟着沈老太太叫来的婆子穿戴装扮。 旁边站有婆子主持,开面,描眉,润唇,正容,还叫文氏执柳枝为她三洒。 一洒驱邪岁,岁岁保平安。 二洒添富贵,夫妇妻荣贵。 三洒贺万吉,诸事皆大吉。 沈微慈默默听着,脑中却空白,竟是回想起从前在裕阳时,与母亲相依为命时的种种。 上头礼过后,她着吉服先去祠堂焚香告祖,再在众人拥簇下去了正堂拜见嫡母和父亲。 文氏看着手上捏着扇子遮面缓缓进来的沈微慈,深黑墨发全部梳到了头顶,乌云堆雪般盘成了杨凤发髻,头上的凤冠格外富丽,垂下的石榴步摇铛铛作响,更遑论那满满当当的宝石,晃人眼睛。 更看她莲步轻移,一步一步进到堂前来站定,身后众人看那般仪态,眼中无不是惊艳。 文氏压着心底的不痛快,脸上扬起了笑。 旁边婆子让沈荣生示家训,沈荣生看着低眉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眼眶红了红。 谁能想他这个女儿既是嫁的最早又是嫁的最好的。 这门高嫁的亲事让他的脸上添了光,又感叹起世事难料。 最不看好的,却偏偏最让人刮目相看。 他对着沈微慈低声道:“嫁过去要孝敬长辈,顺从夫君,勿滥勿娇,永保安宁。” 沈微慈则叩跪父亲和嫡母。 最后嫡母文氏起身扶着沈微慈起来,又从身上取下一件贴身的金玉镯戴在沈微慈手上,说几句祝福的话。 最后一切礼成的时候,已过了中午。 外头有人喜气的高声喊:“姑爷已在外头了。” 这话听起来寻常,却叫众人又是一阵艳羡。 本来成亲姑爷可不用来的,只在门口候着,等着新娘的娘家人送过去就是,更何况是高嫁。 宋璋亲自过来接亲,便说明两人情投意合,感情极好,给足了场面。 文氏一顿,又笑着从婆子手上拿过红头盖,亲手盖在沈微慈头上,让人送她出去。 沈微慈低眉看着脚下的红绣鞋,在一片热闹声中跨出门槛,她又安静又茫然。 直到看到一双红靴立在自己面前,紧接着手被喜婆放在一双温热的大手上,再被他捏紧。 大红的花轿上的彩绸喜庆,轿身上是艳粉浮金的喜子和如意的纹路,宝塔顶映着光,四角悬挂着大绣球,流苏一直垂到了底。 众人只见那身形高大俊朗的新郎官,丰神俊朗又高贵,伸手牵着那娇小聘婷的新娘入轿,端的是郎才女貌。 再有来迎亲的还有侍卫与皇宫内太监开道,这些年来的独一份。 又听说圣上的三位皇子都来参加婚宴,可谓尊荣。 随着轿帘放下,众人又见那新郎骑在带着红绣球的骏马上,意气风发走在最前,接着是喜轿和身后上百担的嫁妆以及迎亲的百余人,整整占了一条街。 两边有人洒铜钱与玫瑰,十里红妆,万人贺喜,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晓这场婚事。 喜轿到了宋国公府,沈微慈被牵着下来,跨过火盆和门槛,感受到谷豆撒在身上,伴随着阵阵热闹贺喜声,她才恍然置身于这场喜事中。 听着司仪的声音按部就班的拜堂,随着一声:“礼成——” 紧接着被引入洞房。 沈微慈进洞房时也不过半下午,她知道这一坐,该坐到晚上去了。 满床铺着花生,桂圆,莲子,和驱邪谷豆,她坐上去也并不觉得好受,可面前站着两个婆子,是宋国公府宋老太太的身边人,她也只好强忍着不动。 只是坐久了没忍住动了一下,就有一个婆子的严厉声传来:“少夫人紧着规矩仪态。” 沈微慈倒是没想这两个婆子眼珠子竟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这一坐又不知坐多久,她更不知晓外头时辰,天黑没有,只能强挨着。 挨了不知多久,她已饿的快昏昏欲睡,才终于听到门外有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推门声。 婆子忙往门口看去,便见着一身大红喜衣的宋璋进来,又闻到他一身酒气,忙叫丫头去送醒酒汤来。 宋璋直接拂开婆子,步履沉稳却又有一丝急促。 又直接从旁边铺着红布的托盘上拿来玉如意,就要去挑沈微慈的盖头。 只是他挑到一半又顿住,目光停留在她露出一点的尖尖下巴上,忽有一瞬不想看见她的眼睛。 那双温柔又总是欺骗他的眼睛。 沈微慈看着玉如意顿在中间良久,又听旁边婆子催促的声音:“世子快将盖头挑了吧。” 那玉如意才动了动,轻轻掀开了盖头。 昏暗处透出光线,沈微慈抬头对上宋璋的眼睛,又垂下眼帘。 宋璋却深吸一口气,从未见过她这般娇艳动人的模样,她额上的桃花印,唇畔上的胭脂红,还有她漫漫眼里的水润,像是初晨染露的红牡丹,无一不叫他把持不住。 他这么久都不曾见她,她依旧如他每日里想的一样。 手指便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颊。 旁边的婆子适时的将交杯酒送过来:“世子,该喝交杯酒了。” 宋璋的目光这才落在酒杯上。 他端起一杯,又将另一杯放入沈微慈手中,两人手臂交缠,脸庞贴近时呼吸交融。 沈微慈闻着宋璋身上的酒味,低头含蓄的将交杯酒一饮而尽。 旁边婆子看一切都成了,这才忙过去收拾床铺,又不忘在中间放一方白绸。 等婆子们终于出去了,沈微慈低眉的余光看着坐在身边的宋璋,手指微微有些紧张的捏紧。 他那一身大红喜衣衬的他不同往日的桀骜张扬,竟有一些温和英挺。 面如冠玉,阴邪气都少了些。 宋璋看了眼沈微慈,又看向她捏紧在袖口上的手指,鼻端全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从前日思夜想的人,如今近在眼前,名正言顺,往后再不用偷偷摸摸了。 两人都没有动,沈微慈连余光都不敢看宋璋一眼,她想着接下来的事,前一天晚上沈老太太叫来的婆子教她的床帏之中的事情。 可她脑中一片空白,好像全都想不起来了。 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从来没这么不知所措又茫然过。 宋璋侧脸看了沈微慈一眼,见她羞涩的低眉,一身红衣衬得她更加楚楚动人,叫他心中一动,伸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在她茫然羞涩的眼神中,早已等不及的吻上她的唇畔。 他吻的又急又深,将这些日子的恼怒思念全化在吻里。 手指更是急促的去解她领口扣的严严实实的盘扣。 沈微慈脸颊通红,她手指微微颤抖的覆在宋璋急促又解不开盘扣的手指上,帮他将盘扣解下。 宋璋一愣,接着便是更加粗重的动作。 第484章 沈微慈自己也明白,这事情没法子理论个对错,更何况还是与宋老太太这种规矩极大的长辈理论,只有小心翼翼认了错,顺着她的心气,或许还能缓解些。 宋老太太看沈微慈一下就认了错,再看她眉目低垂,安静规矩的站在堂前,其实刚才在小厅也听了丫头说昨夜歇的晚的事,天快亮才叫的热水。 但沈微慈丝毫没提昨夜的事,又听她派过去的王嬷嬷说沈微慈给宋璋穿衣妥帖,事事都规矩,她心里的气已消了一些。 现在又看沈微慈认错,低眉顺目倒是听话,倒是先饶过她这一回。。 宋老太太叫沈微慈先坐下,又对她道:“你成亲前我叫了婆子来给你说规矩,宋国公府的规矩你应该都知晓,但还有些规矩我不得不提醒你。” “宋国公府嫡一脉里只有璋儿一人,你不可挑拨着璋儿分府,必须住在宋国公府的。” “再有璋儿身边也必然要有其他女子,你应大度打理好后宅,不可嫉妒。” “且从今日起,你每日卯正到我这处来,我教你些管家的规矩,你若是个能干的,我自然叫你管家。” “但你若是个蠢笨的,我叫璋儿休了你去,再娶一门世家闺秀进来。” 沈微慈听到宋老太太严厉的话,心头早已做了准备的,压着心头的些许情绪,又恭恭敬敬的应下。 宋老太太又说了些规矩,宋璋从外头进来,一进来就见着沈微慈站着的。 他看了一眼沈微慈的背影,又过去沈微慈身边站定,给宋老太太问了安,便拉着沈微慈去一边坐下。 宋老太太都看在眼里,看向宋璋:“圣上多给你放了两日婚假,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璋看了眼宋老太太:“祖母一大早过来叫人,谁能睡得着?” 宋老太太无奈:“那一声还能吵着你了?” “即便吵着了,你睡你的便是,又没叫你过来。” 宋璋挑眉:“孙儿新婚第一夜,妻子被祖母叫走,孙儿能睡得着么?” 宋老太太其实对宋璋这唯一的嫡孙自来是纵容疼爱的,让宋璋回京也是宋老太太跪去皇帝跟前求的。 就怕这唯一的嫡孙在那沙场见血的地方出了意外,连血脉都没留下。 加上皇帝本也有这意思,当初宋璋才刚打了两个部落,还没来得及喝酒庆祝,紧接着召他回京的圣旨就下来了。 宋老太太听宋璋这般说也没生气,只是嗔怪的看他一眼:“媳妇天天都能抱,还紧着这一夜?” “今日一大家子人都要见见她,我叫她早些过来给她讲规矩,也是为了她好。” 宋璋自来不喜欢这些繁琐的事情,虽皱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问:“那祖母现在规矩可说完了?”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你倒是急。” 宋璋牵着沈微慈的手要告辞:“还没用早膳呢,等用过早膳,我再陪她过来。” 说着直接就牵着沈微慈出去了。 宋老太太看着宋璋这般拉着人就出去的背影,脸色已微微沉了些。 第485章 旁边的婆子低声道:“瞧着世子爷对少夫人倒是上心的紧,这么一会儿就急着来找人了。” 宋老太太端着茶盏淡淡敛眉:“我倒是没想过他这么上心,他又来我面前说那些话,如今瞧着倒是真护人的紧。” 又一顿:“罢了,我也想开了,娶一个庶女能有教养懂事听话也能忍着,总归比他喜欢那些娈童小白脸的强,早日生下子嗣也好。” 那婆子知道宋老太太说的是前两月世子牵着男子在街上走的事。 当时宋老太太得知这消息,气的三天没吃下东西,就怕世子染上那等荒唐习气,若是对女子全无兴致,那便子嗣无望了。 她现在还记得当初老太太听说圣上赐婚时,即便知道是建安侯府的庶女竟然也松了口气,说了句只要是女子便好,也不至于绝了后。 这头沈微慈被宋璋牵着往前走,他身形高大又步履沉稳,被他这么牵着,没来由的有一股安稳。 她低着头,努力跟上他的步子。 宋璋的余光一直落在沈微慈身上,见她小步子有些快,不由放缓了脚步。 沈微慈也察觉到了宋璋的步子变缓,本就是花开的季节,路上都有花香,她不由细细打量起周遭布置。 走过一条石子砌成的小道,两边都是太湖石叠成高高低低的假山,衬着参参差差的寒树。 远远望去,却也有台有亭,布置得十分幽雅。 又转了两三个弯,过了一座湖上小桥,路旁是一色的绿竹,绕着一带红阑,迎面便是宋璋的山水居。 山水居的院子极大,比起宋璋在建安侯府的布置过之不及,桥廊湖石,应有尽有,更别说那错落的花卉,几乎数不过来。 叫做山水居也不为过。 宋国公府的富贵,比起侯府的确是过犹不及的。 宋璋低头看沈微慈失神,皱了眉,他看她在外头总是机灵聪慧的,在他面前却总是心不在焉,是因为心里压根儿不想理他么。 从昨晚到如今,她也一句体贴话没同他说过。 他竟然还奢望着。 手指不由就松了。 沈微慈察觉到宋璋的手松了,抬头看向他先上台阶的背影,也默默提裙跟了上去。 小桌上已摆上了饭菜,沈微慈实际已饿的不行,看着宋璋动了筷才拿起筷子小口吃。 宋璋瞧见沈微慈面前小碗很快吃完,又去吃鱼羹,不由往她碗里夹了一筷虾茸:“急什么?还早着。” 沈微慈想着自己大抵可能吃急了些,嗯了一声,咬了一口宋璋夹过来的虾茸。 旁边的王嬷嬷看在眼里,微微皱了眉。 用饭后洗手净了口,沈微慈觉得头上的发钗实重了些,想着进内室去去卸两根,再将昨日文氏递给她的镯子放好。 宋璋跟着沈微慈进去,看着她坐在妆台上,心里那股不痛快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释放出来。 他还记着她不叫他夫君的事,心里没法子不难受。 尽管他一遍遍说服自己,自己娶人就没打算让人喜欢上他了,可终归还是有一丝丝不甘心。 他从身后将沈微慈抱在怀里,黑亮凤眸紧紧看着沈微慈:“从早上到现在,怎么也没见你对我亲近亲近?” 第486章 宋璋这话着实让沈微慈怔了一下。 从起来到现在,她也不过喘口气而已。 稍微收拾了又要往前堂去。 刚才宋老太太说今日上午宋国公府的人都要去前堂,宋家族亲都要过来,中午还要设宴,一丝也不能松懈。 况且她昨夜也未怎么睡,身上泛疼,连走路都难受,这会儿身子就是强撑着的。 哪有空余与宋璋说话。 但她明白自己现在是宋璋的妻,荣辱与他一起,要的是夫妻和鸣。 沈微慈眼里含了些笑,伸手握住宋璋的手指。 宋璋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的手也只能握住他两三根:“老太太要我这会儿去前堂,郡主娘娘今天也在,我不能怠慢了。” “不是有心不亲近的。” 宋璋低头看着沈微慈握在他手背上的手指,细白匀称,指甲修剪的光滑,也没有染凤仙花的颜色,粉粉白白的,温婉又干净。 又感受到沈微慈眼里那一丝笑意,他心底那一丝被冷落的不快扫去,想着晚上两人再好好说说就是。 反正她现在已是自己的妻。 宋璋反手将沈微慈的手指握在手里,又问她:“你坐在妆台前做什么?” 沈微慈才道:“早上嬷嬷给我戴的簪子重了些,我换两支。” 宋璋往沈微慈发上一看,金光闪闪的金步摇,插了三四支,分外的好看。 他按着沈微慈的肩膀伸手:“你别动,我替你取。” 沈微慈的手便垂在了膝盖上,让宋璋为她取两支发钗下来。 宋璋看着镜中娇美妩媚的人,心头滚烫,取了两支他觉得不好看的,拿在手里倒真有些重。 她看沈微慈手上拿了两支玉簪,便从她手里拿过来:“我替你簪上。” 沈微慈虽担心宋璋簪不好,到底又没说什么,只细声嗯了一声。 宋璋听着沈微慈的声音,心里头更热,不由想起昨夜里鱼水之欢的事情来,一遍遍总觉得不满足。 他手指抖了下,又强作镇定的为沈微慈簪发。 沈微慈看着镜中宋璋那插的两支玉簪,抬手调了调,倒也能看的。 她起身对宋璋道:“我这会儿得去老太太那儿了,再跟着老太太一起去前堂,怕去迟了老太太不喜,旁人说我不懂规矩,总归不好的。” 说着沈微慈又道:“夫君直接去前堂便是,或是有其他要紧的去办便是,我自己去老太太那儿就行。” 宋璋这会儿得沈微慈一声轻轻柔柔的夫君,心里那股子气顿时舒坦了。 也知她幸苦的,抱紧人按在了怀里。 虽明白她从来做事都是这样,喜欢不喜欢的都不表露,不喜欢也看不出来,他到底还是贪念她。 他挑着她的下巴,弯腰吻住她红唇,呼吸交融里,他的眼神一直看着她的眼睛,直到看到她眼里有些难受才松开人。 宋璋松开后,沈微慈还有些头晕,手指紧紧撑在宋璋胸膛上,被他炙热的眼神看着,她强稳着心神,又转身掀开帘子出去。 出去后她拿眼一扫,首先是过来身边的月灯和禾夏,紧接着王嬷嬷便紧紧的过来了。 第487章 沈微慈知道刚才宋老太太过来时,王嬷嬷便去老太太跟前说话了,这会儿本不打算带她走,她却凑上来道:“老奴是老太太专门指过来贴身过来伺候世子夫人的。” “怕世子夫人有哪些不懂的,老奴也好提醒。” 沈微慈心里明白,这婆子怕是推脱不了,至少现在她不能。 沈微慈笑:“我明白老太太贴心的,我初来是有许多不懂的,往后也需要王嬷嬷多提点些。” 王嬷嬷看这位新来的少夫人温婉又脾气好,脸上笑道:“都是老奴该做的。” 说着她又似劝诫道:“刚才桌上用膳时,夫人不可再让世子再为您夹菜了,该您伺候世子用膳才是。” 沈微慈看了王嬷嬷一眼,抿唇笑了下:“劳嬷嬷提醒,我是记下了。” 王嬷嬷脸上便浮了自得的笑来。 沈微慈没再说话,带着丫头去了老太太那儿,再扶着老太太去前堂。 到了前堂的时候,人几乎已来齐了。 沈微慈扶着老太太坐下,又才去给堂上的众人问安。 老太太身边的婆子则下来一一给沈微慈介绍。 沈微慈都认真的记下。 虽说只是草草过一眼,但她也大致了解了宋国公府的人。 宋国公府现在住着大房,二房和三房的人。 大房的便是宋璋父亲一房,宋老太太唯一的嫡子,小辈只有宋璋了。 二老爷三老爷都是老国公爷纳的妾室生的,三老爷生母病死,二老爷的生母独一个院里修佛,平日里几乎都不出院,今日的场合也没在的。 至于老国公爷的其他没有子嗣的妾室,都送去了郊外庄子养着。 二房的二老爷宋锦修是宋璋二叔,一直跟着宋国公戍守在边疆的,也是正四品的征远将军,立下许多战功。 二老爷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宋淮安在长梧任镇军司马,妻子儿子也跟了过去,次子宋长泽本也在军中,后头在战场时伤了腰,就回来养病了,在兵部挂了个闲职。 长女已出嫁,女婿是淮南总督的嫡子。 三房的三老爷宋庆修任正四品中书侍郎,膝下三子三女,长子宋明清二十五,中了进士走的仕途,在明州做知府,庶子宋明书和宋明安不过才十四和九岁,都在书院读书,嫡长女宋玉华嫁娶常州,嫡次女宋玉溪也仅十三,还未定亲,再就是还有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庶女了。 今日堂内的人除了宋国公府的人,还有隔壁将军府的亲戚。 老国公爷有一个庶弟宋澄,自小对这庶弟疼爱,两人几乎不离,在边塞几十年也一直带着庶弟打功名,如今也同老国公爷一样身负赫赫战功,封了一等袭爵镇远将军。 老国公爷父亲去世分家时,老国公舍不得与自己庶弟分的太远,便将宋国公府旁边分了一些地出来,让庶弟买了旁边宅院,将军府建在旁边挨着,两家关系也紧密。 还在中间隔出来的墙上开了道门,方便来往。 因着离得近,这些年两家常来往,也并没有因着分家生分,宋家利益依旧紧紧连在一起。 第488章 宋老将军膝下两子一女,长子次子都跟在手下担任军中要职,女儿嫁给了礼部尚书的嫡子,孙辈中长子都跟随父亲在军中历练,次子留家读书,各自成家。 其中嫡长子宋云庭成亲后留妻田氏在府中,十来年不归,只有一幼子。 嫡次子宋思言的长子宋庆修为四门博士,次子宋向安为翎卫校尉,就在宋璋手下。 宋庆修前年成亲,有一幼子和幼女。 在下便是两个成家的庶子和几个女儿了。 还有宋国公府的一些旁支,比如二房分府出去的庶子,和宋国公叔伯一辈下头的后辈,林林总总来的坐了满屋的人。 沈微慈今日这一番初初了解,才知宋家的人几乎没有不务正业的纨绔,留家读书的也具刻苦有规矩,修身克已,跟随长辈在边塞的,也都立了战功的。 听说宋家人子嗣并不少,但死在战场的后辈便有好几个,所以宋家最是重子嗣的,嫡庶之分也并不严苛,都一样读书上战场。 只是宋家人多苛杂,沈微慈记了个大概称呼,一一问候一遍,才去一边站着。 堂上人的目光都放在沈微慈的身上,都想看一眼这位圣上赐婚的新妇。 只是这一见,那一身出挑的宝蓝白玉兰对襟衫,和那一身温和含笑的仪态,无一不让人生出好感出来。 刚才同她们问候的时候,声音也轻声慢语的,听着就十分舒服。 宋老将军府上的幼子看着沈微慈俯身过来捏他小手时,瞧着她脖子上垂下来的翡翠珠链还伸手去扯,也没见半分不高兴,反而含笑哄着。 让众人对这位宋国公府的新妇都生出些好感。 即便这位新妇的出身在众人之中根本不值一提,但那通身的温和气派,和那一张动人脸庞,无形里已吸引目光,叫他们忘了之前是想来瞧瞧热闹的。 只听书圣上赐婚了一个庶女,如今看来倒也有些不同之处,至少那通身仪态没有半分不规矩,更有大家闺秀的大方温和。 宋璋站在众人外看着沈微慈含着笑得心应手的应付,听着旁人嘴里全是对她的夸,唇角也不禁勾起。 又看她与自己几个堂婶站在一起笑着说话,便没走过去,只与几个堂兄站在一起。 宋璋的性子冷清又桀骜,很少待在国公府中,如今旁人见他,也不知是不是成了亲的缘故,身上倒是少了几分冷冽气,倒像是更好亲近说话了。 上头宋老太太看着不过一会儿便与人说得上话的沈微慈,心里也微微满意,像是个玲珑人,没有她所以为的小家子气,这点倒是让她欣慰。 人群中传来挪揄来,有人玩笑叫沈微慈抓紧生下曾孙来,也让大房的再添桩喜事。 宋璋不由将目光看在沈微慈脸上,只见得她在众人中颊边染薄红,珍珠耳坠摇曳其间,眼眸含羞的抿唇笑,不自觉心已快了两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是她嫁给章元衡,或是嫁给谢兰君,她脸颊上的笑会更舒展一些吗。 第489章 上午在前堂待了会儿,中午又去了花厅一起用饭。 沈微慈作为新妇,自然是众人的焦点。 慧敏郡主并未留在国公府太久,也未留下用饭。 毕竟是国公府前儿媳,慧敏郡主对于宋老太太也没那么喜欢,两人呆在一起也不过淡淡说几句话维持体面,都觉得无趣的很。 只是慧敏郡主在走前倒是叫了沈微慈过去说话道:“我听说老太太打算让你跟在她身边学管家了?” 沈微慈便低声道:“老太太今早叫我过去时,提了这么一句。” 慧敏郡主就看着沈微慈淡淡道:“宋璋父亲留下的私产不少,这些年都在宋老太太手上保管着,既然叫你管家,定然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打理起来若有困难的,便回侯府来问我。” 沈微慈便微微低头认下。 慧敏郡主又看沈微慈一眼,还记得当年她嫁进宋国公府时,老太太也没放手管家,事事被她掌控。 如今老太太到底是老了。 送走了慧敏郡主,沈微慈回身往花厅去,将军府的堂婶嫂围过来,拉着沈微慈说话,打听着这场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微慈只摇头:“我也不明白。” 另一堂婶田氏身边的小家伙倒是十分喜欢沈微慈,一个劲凑过来去好奇的打量她。 沈微慈低头瞧着着瞪着圆溜溜眼睛的小家伙,瞧着机灵的很。 田氏是将军府的长子儿媳,年近四十,却只有这一个五岁的幼子。 听说她之前早夭过两个孩子,如今对这个如珠似宝的疼着。 怀氏看着沈微慈笑道:“长安瞧着喜欢你的不行。” 沈微慈便笑着弯腰逗他:“堂嫂抱抱,可以么?” 长安便伸出两只小胖手往沈微慈身上靠。 众人见状都笑起来,花厅里一时热闹的很。 宋璋与堂叔兄弟们站在一块,远远见着沈微慈被众人围着说笑,那处笑声也传了过来。 宋明清看向宋璋笑道:“堂嫂才嫁来一日,怎么瞧着人人都喜欢。” 宋璋收回视线挑眉:”她本来就讨人喜欢。” 一直忙到了晚上晚膳后,沈微慈才稍微歇了一歇。 二房孙媳甄氏却拉着沈微慈,想再跟她说话。 今下午的时候,甄氏便一直拉着她说话。 沈微慈想了下,宋国公府的从前只有甄氏一个是嫁进来的,自己如今再嫁来,许是能有说话的了。 沈微慈听甄氏说了一会儿,大抵也明白甄氏的为难处。 宋璋的二叔膝下两个儿子,次子宋长泽跟随国公爷打战时伤了腰,送回来后就一直卧床养病,甄氏便是宋长泽的妻子。 甄氏嫁给宋长泽这几年,只生了一个五岁女儿,后头再没怀过,婆婆不待见,上头的宋老太太也不待见。 她一人伺候宋长泽的病,日渐憔悴,再多苦水倒不出来。 甄试氏父亲是青州都督府市令,本也是显赫出身,只身嫁来京师,才成亲一年夫君又碰上这事,的确不好受。 甄氏下午听说沈微慈会制香,又听她说会做安神香,便托沈微慈替她做一个。 第490章 沈微慈细问下才知,原是宋长泽腰伤不愈,下肢难动又疼,便迷上吃金丸止疼,结果便上了瘾,一日不吃便睡不着,身形日渐消瘦。 宋璋曾找玉林先生给宋长泽看过,倒是治了些宋长泽的腰疼,只要不大动,好好养身也能养好。 可宋长泽却戒不了金丸,如今又迷上了红丸。 红丸里有铅石与鹿茸,吃了体力大增,房事也厉害些,但不说这药伤身,便是日日房事身子也没几人能吃的消的。 甄氏知道夫君求子心切,劝了全无用,夜里就用了助眠药让他睡,但又怕那药用久了伤身,便试探问问沈微慈的安神香有没有用。 沈微慈听来也觉唏嘘,握着甄氏的手道:“安神香也治不了根本,戒了药才是好的。” “回头我做一个送来,也不能保证管不管用的。” 甄氏抹泪:“这些苦水我只一个人咽下,之前与婆婆提过一嘴,却被婆婆骂我没用,一直忍在心里。” “我瞧弟妹是个性情温和好相处的,管不管用的只当试一试,能有人听我说这些话便行了。” 沈微慈想着自己与甄氏还算不得太熟,不好多问什么,只点点头,又宽慰几句。 话到尽处时,时辰已是不早,两人这才分开。 宋璋早在不远处等着沈微慈,见着沈微慈总算与甄氏说完话,皱着眉过去就拉着她的手:“做什么与她说这么多。” 沈微慈想起甄氏刚才神情,便低声道:“三嫂嫂嫂有很多不易。” 宋璋低头挑眉看着沈微慈在薄弱光线里的脸庞,又冷哼一声:“我还有许多不易呢。” 才成亲第一日,也没见她怎么想着来他身边说说话,尽与那些妇人待在一起。 沈微慈一怔下抬头看向宋璋又别过去的脸,倨傲的棱角依旧有些不近人情,像是总是不高兴一般。 沈微慈自己心底倒是明白宋璋该是有些喜欢自己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的喜欢捉不住,温柔的时候总是很少。 她也不想再猜他心思,她没法子改变自己的姻缘,便只能步步跟着他,不出差错便是。 她垂头不说话,宋璋便又憋了气。 回了屋子,丫头进来伺候梳洗,沈微慈过去替宋璋宽衣后才坐去妆台前让丫头松发。 宋璋看着小外间屏风上的身形,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按部就班,两人明明是新婚,呆在一起却没什么浓情蜜意。 即便自己握着她的手走在一起,她也没有如其他女子那般靠在他身上,只有衣摆摩擦,身子却没有贴近过。 也是,她说过她不喜欢自己的。 宋璋兀自去梳洗后又坐在床沿上等着沈微慈。 沈微慈梳洗完身体已困倦的不行,只盼着今夜能睡个好觉。 她让丫头只留一盏灯,又看王嬷嬷要丫头守在床榻前端茶送水,便拦着道:“倒不必如此,世子若是夜里要起来,我叫帘子外的丫头就是,用不着在床前守着。” 沈微慈始终觉得夫妻床榻旁有丫头在分外的不自在,再说旁人看着她也受不了。 第491章 王嬷嬷却坚持道:“这都是规矩,自来都如此的。” 沈微慈脸色便淡下去:“规矩也是人定下的,我不要丫头在旁伺候,她去伺候做什么?” “嬷嬷勿多操心,您也且先去歇息着。” 王嬷嬷愣愣看着沈微慈的眉眼,有一股冷淡来,还是叫丫头退了下去。 沈微慈看着王嬷嬷退下去的身形,这才往屏风后走。 只是才一进去就见着宋璋坐在床沿,冷峻脸色沉沉,又像是不高兴。 现已是七月的天气,屋子里的确是有些热的。 宋璋里头的亵衣领口松松散散,依稀能看到他的胸膛。 他本是高大体魄,长年在边塞征战,身体即便稳稳坐在床沿上,也透出股力量来。 那双丹凤眼正看着她,沉色里翻滚着一丝情绪,薄唇下压,阴翳气便扑来。 沈微慈不由想起那个雨夜里,宋璋一身湿的站在她面前,他说了挽留的话,只是自己不想与他再有关系了。 那时他的眼神,与现在的眼神莫名的相似。 她拒他两回,如今想起便如两道疤。 她是能随遇而安的,即便谈不上喜欢宋璋,但也没有恨过他。 沈微慈只微微顿了一下就过去坐到宋璋身边。 她身上穿着缎粉暗花的圆领长袍,长袍只到她膝盖处,里头穿着绸缎宽松的白裤。 沈微慈伸手握住宋璋的手:“夫君怎么不先睡?” “是等我说话么?” 宋璋眼神看向沈微慈,脸上面无表情的问她:“你觉得我应该先睡么?” 沈微慈听了这话一顿,微微抬起眼帘:“我以为夫君累了。” 宋璋从早上一起来到现在,一整天都没与沈微慈单独处在一起过,等这儿好不容易捱到入睡了,她却说要他先睡。 宋璋的心沉到了冰冷湖底下,这会儿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什么郎情妾意耳鬓厮磨,什么春宵帐暖情投意合。 她都不喜欢自己,自己竟还奢望。 宋璋又想起沈微慈当初以为自己要嫁给章元衡时,还绣了一对雌雄孔雀的同心结,他本还等着她给他的,原是什么也没有。 宋璋憋着一口气觉得憋屈又难受,推开沈微慈的手,蹬掉靴子一侧身就背过去睡在了里头。 沈微慈侧身看向宋璋背过去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好似又倨傲的不行。 她看了看,才又去放了床帐睡下去。 她累的厉害,这会儿真真是困了,一整天都强打精神,现在只想快些睡。 眼睛一闭就昏昏睡过去,浑身都软了。 宋璋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转过身一看,沈微慈居然睡了。 这还是新婚的第二日,她竟连装也不装一下了么。 第240章 想和你睡觉 风带起沈微慈的裙摆,她失神的看着宋璋忽然就走的背影,捏紧了手上的帕子。 回去时宋璋在里头沐浴,沈微慈叫丫头先去布菜。 宋璋出来看到沈微慈等在屋里的,也不理会她,只叫丫头来穿戴。 等丫头穿戴完了,沈微慈才过去叫宋璋一起去用饭。 两人用饭时一直没说话,用完饭后沈微慈看宋璋脸色一直不好,便叫丫头都出去,走去宋璋身边问:“夫君为什么一直不高兴?” “还是早上的事情么?” 宋璋坐在椅上,看了眼沈微慈:“没有。” 沈微慈身上还倦着,嗯了一声,又起身打算去厨房吩咐些,给宋老太太做两道菜去。 毕竟话都说出来了。 宋璋见沈微慈居然就问一句就要走,长手拉住她问:“你又去哪儿?” 沈微慈便如实说了。 宋璋咬牙切齿的黑色脸:“我们现在可在婚期。” 沈微慈倒是怔了一下,又看宋璋脸色似不愿她去,便坐在宋璋身边问:“那夫君想做什么?” 宋璋直接将沈微慈拉下来腿上坐着,黑眸看着她,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想和你上榻睡觉。” 沈微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眼前一晃,身子已经被宋璋抱了起来。 沈微慈一下就想到宋璋要做什么了,忙捏着他袖口:“这会儿还是白日。” 宋璋可不管白日黑日,他一拉床帘,熠熠黑眸看着沈微慈:“陪我睡会儿。” 沈微慈被宋璋拥紧在怀里,抬头见他看来的眼眸,心里微微一跳,手指捏紧在他衣襟上,又轻轻嗯了一声,低头埋在宋璋胸膛上。 沈微慈自己也知道自己与宋璋之间有些并不愉快的过往,但既然现在两人已成夫妻,她希望两人的关系能够好一些。 对她在后宅里安身也有好处。 能顺着宋璋的,她也顺着他。 宋璋感受到胸膛上温热的呼吸,尽管他身体早已有了反应,但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知道沈微慈这两日很累,几乎没好好睡过。 尽管有些气她,但宋璋又忍不住心疼,更不想让她觉得嫁给自己过得并不好,自己也护不住她。 沈微慈是真的睡着了的。 宋璋的胸膛宽阔温热,他的手臂环在她腰上更给她一种异样的安心。 或许如今宋璋已是她的夫君,她在心底深处会不自觉的对他的警惕降下去。 再醒来时帐内一片昏暗,根本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时辰。 她脑中空白一瞬,想要掀开床帐叫月灯,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握住,紧接着后腰被按住,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睡好了么?” 沈微慈抬头,看着宋璋慵懒眯起的眼睛,如一头匍伏在暗处的危险猎豹,哑声嗯了一声。 宋璋捏着沈微慈的下巴,低头亲了她的额头一下:“再睡会儿,不然晚上又吵着困。” 沈微慈不由想到昨夜的事,脸颊上不由透出红晕来。 她咬着唇畔,趴在宋璋胸膛上:“这会儿是不是快正午了?” 宋璋低笑:“早过正午了。” 沈微慈忙撑着要起来:“我睡到这时候了?” 宋璋揽着人不让她动,伸手捏着沈微慈的脸庞道:“过了正午又怎么了?你是山水居的主子,谁能说什么。” 沈微慈身子松懈下来,看着宋璋问:“夫君不饿么?” 宋璋看着沈微慈看过来的眼睛,她的眼里还带着初醒的惺忪,脸颊微红,月白的衣襟微微发皱,动静间露出她领口白净的肌肤。 他的眼神变暗,目光落在她朱丹红的樱桃小唇上,喉咙滚了一下:“是有些饿……” 沈微慈听罢要叫丫头去上菜,宋璋却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想吃你。” 沈微慈哪听过这些话,脸庞通红,宋璋炙热的呼吸扑过来,叫她头脑昏沉,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颇有些无助的偏过头去,颤颤的眨眨眼,指尖绕在宋璋衣襟上,芙蓉面容如娇花,媚态横生。 宋璋的呼吸加重,低头碰了碰沈微慈的唇畔,嗓音沙哑低沉:“微慈,可以么……” 沈微慈指尖动了一下,她心底深处还是不喜欢这样的事情。 再说身上真真是难受的。 但她对上宋璋沉下来眼眸,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主动伸手揽在宋璋脖子上,她犹豫一下细声开口:“这会我也有些饿了,夜里吧。” 宋璋失望的垂眼,又低头狠狠亲她一口:“那你夜里是不是要补偿我些?” 沈微慈问:“怎么补偿?” 宋璋一伸手从枕头下拿了个小册子,神色晦暗的塞进沈微慈手里:“你喜欢哪种?夜里你得配合我。” 沈微慈尚还听的懵懂,等翻开册子一看,脸几乎红尽。 又听耳边宋璋沙哑的声音:“这些都是我亲手画的,要不我们都试一遍?” 沈微慈啪嗒一声将册子合上,瞪大眼不敢置信看向宋璋:“全是你画的?” 宋璋一本正经的挑眉:“怎么了?觉得我画得不好?” 沈微慈哑然。 画册里的人细致入微,不管什么见不得人的应有尽有,他竟能这么一本正经的说出来。 她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画画,画工居然还挺好。 宋璋看沈微慈居然将册子合上了,不高兴的看向她:“你不看了?” 那些画面哪里能看得下去,况且还是当着宋璋的面,沈微慈脸红的已快滴血。 她犹豫着推辞:“等过后再瞧吧。” 宋璋却不依不饶的坐起来将人抱在怀里,自己将册子翻开,指着个姿势凑去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又看向她道:“要不我们今夜试试这个?” “你得配合我。” 沈微慈身子都在发颤,要说这些闺房事她虽早有准备,可也是第一回看这种东西,偏宋璋半点不害臊,说的也顺理成章,倒叫沈微慈惶惶。 那羞耻的姿势,她着实觉得自己做不出来。 她一侧头埋在宋璋怀里,耳根处都红了,闷闷细声道:“能不能还昨夜那样?” 宋璋低头瞧着沈微慈耳垂上的绯红,手指摸上去热热的,他低声笑了一声:“昨夜哪样?” 沈微慈哪说的出来,羞的眼里都出了泪,细白手指紧紧拽着宋璋腰侧的衣料,迟迟开不了口。 宋璋觉得这本来就是闺房乐趣,两人新婚燕尔,又是夫妻,有什么害羞的。 他捏着人下巴让她抬头:“要不你选个?我指定配合你。” “总之得叫你满意的。” 沈微慈哑然,怔怔半天:“夜里说行不行?” 宋璋挑眉:“不行。” 沈微慈索性闭着眼睛在册子上随手指了一个:“那便这个就是。” 宋璋笑的意味深长:“你确定?” 沈微慈心里没来由一跳,侧头看过去,登时呆了呆下意识想反悔。 宋璋却将册子一合:“这个正合我意,你夜里不许食言,不然我们一个个试。” 说罢宋璋将沈微慈抱起来,才叫外头的丫头上菜。 丫头们早等着里屋吩咐了,听到吩咐就连忙出去布置。 世子爷对少夫人的喜欢,即便才成亲两日,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看在眼里,即便是上午又去睡了回笼觉,也没一个婆子丫头私下议论。 ---- 很快到了归宁那日,沈微慈起了大早。 宋璋看她忙碌的背影,有条不紊的吩咐丫头,从来都从从容容。 这时候随从在外的声音传来:“世子爷,祁大人来了。” 宋璋抬脚往西次间的书房走:“让他去书房。” 沈微慈看着宋璋的背影,又对身边的谭嬷嬷道:“你留在府里吧,我叫小厨房给老太太做了山药枣泥糕,消暑开胃,待会儿你替我送去老太太那儿。” “这些天正闷热,怕老太太吃不下东西,看老太太喜不喜欢。” 谭嬷嬷顿了下又看沈微慈温和的面目,下意识的就点点头:“夫人放心,老奴记下的。” 其实谭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少夫人的性情实在温和,眼里总藏着两分笑意,该是好说话的性子,便生又让人不自觉地信服。 这山水居的丫头并没怎么换,少夫人带来的也只有四五个丫头而已,但院子上下对这位少夫人没有敢怠慢的。 只因为世子的态度便说明一切了。 宋璋并没有在书房待多久,跨出房门站在廊下,就见着沈微慈正站在院落处给开的正好的山茶花洒水。 宋璋记得沈微慈喜欢养花草,她在侯府的院子尽管小,但却被打理的很好。 沈微慈似感觉到宋璋的目光,回头就见宋璋站在廊下,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他身边:“夫君是不是有事情忙?” 宋璋看着沈微慈:“只是宫里有些事。” 沈微慈微顿下低声道:“夫君若是要忙事情,我自己归宁也可以的。” 宋璋淡淡看着沈微慈挑眉,她自己归宁,娘家人便会觉得她不受夫家重视,这对于她来说便不重要么。 还是她不在意夫家重不重视。 宋璋静静看着沈微慈脸上的表情,语气跟着冷清:“这点时间也是有的。” 第494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5章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