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小娇妻,竟是世子多年白月光》 第1章 新夫婿 北凉王朝。 稀疏雨点落入池塘中,水面上泛起了涟漪,清风拂来,吹动林思棠的衣袖。 她撑着油纸伞,看着眼前郎艳独绝的男子。 是她的未婚夫,此时却满脸痛苦、悲戚的望着她。 因为就在昨日,皇上下旨,将她赐予了青州北王府嫡次子为妻。 林思棠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姜玄祁,“这是当年信物,归还于君,此后,男婚女嫁,生死…各不相干。” “思棠。”姜玄祁颤抖着手,接过那块玉佩。 林思棠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二人青梅竹马,玉台纱障,曾是所有人眼中的金童玉女。 可圣旨已下,牵系着他们两族安危。 “我的信物,望君归还。” 姜玄祁面容冷峻,艰涩开口,“不,思棠,赐婚只是安抚北王府的权宜之计,你我不会缘尽于此。” 姜玄祁是姜府长子,其父乃左都督,不比之皇室子,在皇城却也称的上句尊贵。 此时,他脸色难看,攥着玉佩的手发白,显然气怒非常。 夺妻之恨,伤了一个男人的尊严。 林思棠叹了口气,小脸不施粉黛,颜色却如朝霞映雪,令姜玄祁移不开眼。 “思棠,你信我吗?” 林思棠点头,安慰他,“自是信的。” “可人不能活在虚妄里,姜公子,我一介女子,不过乱世中浮萍,皇权在上,还是…接受现实吧。” 姜玄祁扬起的笑容有瞬间僵硬,“思棠,你信我,我真的有办法。” 林思棠秀眉蹙起,青州山高水远,又是苦寒之地,若有回旋余地,她也是不愿去的。 况且,她心里还是喜欢姜玄祁的,“什么办法?” 姜玄祁眸子微凝,俊逸面容浮上丝丝阴狠,“此番北王府退南齐大军,本该论功行赏,可皇上却以赐婚敷衍,不予封赏,不就是不想北王府军权日益壮大。” 他眸子眯起,“那若是,北王府没了权势,再有我父亲周旋,不就可以接你回来。” 姜玄祁越说越激动,浑然不曾注意林思棠微变的脸色。 “思棠,只要你嫁过去后,取其不利证据,我们里应外合…” “什么不利证据?”林思棠故作不解,“北王府尽忠报国,乃一介枭雄。” 数年前,北王府就有从龙之功,却因皇室忌惮,而主动交付了军权,偏居一隅。 而这次,也是家国遭难,才再次挺身而出,如此忠臣良将,又怎会有什么不利证据。 且北王府战功赫赫,一般小事根本不足于推翻。 姜玄祁宠溺一笑,深情无比,“思棠,你一向聪慧,如今怎么傻了?” “北王世子于关口战死,次子承继是早晚之事,你日夜在侧,证据还不是任你取,就算是…” 姜玄祁压低声音,眸中带着狠辣,“就算是叛国,还不都是你动动手的事。” 北王世子妃作证,天下还有比之更为有说服力的人证吗。 林思棠秋眸倏然暗沉下去,握着伞柄的手隐隐发白。 姜玄祁,在她心中一直都是朗朗君子啊。 她不死心,又问,“可北王世子是为国为民而死,亦是北王府浴血奋战,才有了我等今日安宁!” 姜玄祁滞了滞,旋即垂下眼帘,苦涩一笑,“思棠一直都如那高岭之花,可我却只是凡夫俗子,夺妻之恨,我意难平!” “只是因为夺妻之恨?”林思棠问。 姜玄祁惨然一笑,抚了抚林思棠青丝,“因为你啊,傻丫头。” “从小,我就认定了你是我妻子,这些年我有多喜欢你,你都知晓,我万万不能忍受,你属于别人。” “思棠,我知你心软,可为了你我幸福,心狠一次,况且这也是皇上的心愿,我们替皇上夙愿,乃臣子本分不是吗?” 若非林家礼教,教养所束,林思棠险些就被姜玄祁说动了。 叛国罪名,北王府都会死的,陷害忠良,是何等丧心病狂。 只是如今姜玄祁正痛苦着,她不想与他分辩,并没有说什么,“你先将信物还我,那是家中为我备下的。” 三日后大婚,她还要用呢。 姜玄祁闭了闭眼,半晌才从袖中拿出信物,坚定说,“思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林思棠笑了笑,什么都没说,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姜玄祁只以为她答应了,唇角微勾,对她背影说,“思棠,等你出嫁那日我去送你。” “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林思棠背对着身子,口中发苦,“青州山高水远,莫让思棠哭着走。” 十几年中,姜玄祁在她心里,一直都是清风朗月,不欺暗室的君子,林思棠一度以得此夫婿而窃喜开怀。 可怎奈,抵不上诏书与一句世事难料。 这些日子,她眼睛几乎都是红肿的,可那又如何,君要臣死。 “往后,望君以时自重。” 从此,她二人便春秋两不沾,风月不相关了。 池塘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一个身姿高挑的丫鬟正来回踱步,看见林思棠后忙小跑几步,“姑娘,您没事吧?” 此时,连绵数日的细雨竟突然停了,林思棠抬头望了天空片刻,苦涩笑笑,“希望往后,我也会有拨开乌云终见日的那天。” 知秋眼圈红了红,轻手轻脚收了油纸伞,扶林思棠上马车。 姑娘同姜公子是多么天作之合的一对啊,怎么就突然出了这种事呢。 她家姑娘,怎么就那么命苦! 马车里,林思棠歪在车壁上,掀开车帘一角吹着风,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姜玄祁那番话。 每思量一遍,林思棠的心就冷一分,若非亲耳所闻,任谁告诉她,她都不会信那光风霁月的男子,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 北王府,称之为北凉之神,亦不为过。 是北王府男儿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才守护了北凉,守护了百姓君臣,不曾沦为亡国之奴。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犬烹,敌国破,谋臣亡!圣人之训,何其贴切。”林思棠讥嘲笑笑,放下了车帘。 乱世将军定,却不容将军见太平! 北凉有此昏君佞臣,国怎有良将,忠良无继之时,王朝又如何昌盛。 她自幼爱吟花弄月、琴棋书画,不喜武将为夫,可对北王府,却心存敬佩、仰望。 林思棠抿着唇,心中浮上丝丝忧虑。 生死殊搏,世子战死,北王府担的起任何荣耀。 可,朝廷却拿她一个女子抵此殊勋,抚世子之命,试问何人甘心不怒? 此番远嫁,她恐难得其善待! 第2章 两不相欠 太保府。 林思棠一下车,便见府中红绸铺陈,灯笼高悬,一派喜气。 她不由扯扯唇角。 在这个不算家的家里,她也有被重视的一日,只是那红,却怎么都有些刺眼。 “大姑娘,您总算回来了,老爷寻你一早上了。”门房小厮急声说。 林思棠没有言语,款步入了府门,往林诚和书房走去。 她的父亲,当朝太保,位高权重,身为他的嫡女,其尊贵仅次于皇族公主郡主。 可那份殊荣,却从不属于林思棠。 “大姑娘。”书房门口,小厮躬身行礼,却拦住了去路,“您稍等片刻,二姑娘在里面呢。” 林思棠朝书房半开的芙蓉窗撇去一眼,父女和乐,耳边是言笑晏晏。 林思月正拉着父亲衣袖撒娇,父亲,一脸无可奈何的斥她不用功读书,多父慈女孝的场景。 林思棠有些恍惚,甚至想不起上一次同父亲玩乐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母亲去世后,她就再不曾见他冲她笑过了。 书房门吱呀一声拉开,林思月心满意足的走了出来,柳叶眉,樱桃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皮肤有些黑,随她生母顾氏。 “姐姐,你回来了?” 林思棠抬眸看着林思月夸张的小脸,没有理会,抬步进书房。 “哎,姐姐等等。”林思月向右半步,语重心长说,“妹妹知你心中不是滋味,舍不得姜公子,可你如今已是北王府的少夫人了,偷偷见姜公子确于礼不合。” “姐姐,父亲为此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呢,你可要当心些,莫再那般倔强,挨了罚。” 林思棠心中不耐,温婉一笑,“多谢妹妹提醒,只是,若妹妹脸上幸灾乐祸收一收,这话就更可信了三分。” 林思月小脸倏然沉了沉,她肤色本就黑,一露凶相,哪还有半分娇贵千金之风。 “顾姨娘没有告诉过妹妹,你不能生气吗,不然…就太丑了!” 林思棠温柔的掐了掐林思月气鼓鼓脸颊,“姐姐是在教你呢,你要虚心受教,日后才不枉费了你母亲教导,继承她爱唱戏的风雅。” 今日的林思棠,很有些不同,浑似…破罐子破摔,疯球了一般。 从前二人即便争锋,她却从不会这般…尖酸刻薄,林思月一时有些呆愣,都忘了回嘴。 “好了,姐姐还要见父亲呢,你若是没事,就回去多扑几层粉,也显的白一些。” 林思棠抬步进屋,却又回身加了句,“当然,比我你是比不过的,但至少,晚上挑灯能瞧的见你。” “林思棠!”林思月的教养,被林思棠几句话气的半丝不剩,小脸扭曲恨不能掐死她。 林思棠却已施施然合上了书房门。 书房里,林诚和低头奋笔疾书着什么,浑似不曾听到姐妹二人的龌语。 “您寻我?”林思棠口吻很淡,比之陌生人一般。 “去见了姜玄祁?”林诚和放下笔,脸色如常却自带一股子凌厉,权势养人,大抵如此吧。 “去了。”林思棠大大方方承认,“婚事是我母亲定下的,我要取回信物。” “三日之后出嫁,你是待嫁之身,有什么事不能安排下人去做,非要你亲自跑一趟!” 林诚和疾言厉色,“你如此行径,岂不是让圣上,北王府,同我太保府一起丢人现眼。” 林思棠柔美小脸上展现一抹讥嘲,“父亲确定,派下人能取回来?而不是信物落入旁人手中。” 顾氏掌管府中中馈,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以往就没少划拉林思棠的东西。 从她眼皮子底下过,信物怎么可能回到她手中。 林诚和心知肚明顾氏是什么货色,脸色有瞬间尴尬,“她虽市侩些,心眼却不坏。” 林思棠并不反对这句话,“正因此,数年来,太保府才会风平浪静。” 那个女人,最坏的心思,恐就是她净身离府了。 所以,她才容她们母女蹦跶十几载。 只是,如今她要出嫁了,该是她的东西,还是要拿回来的。 “我母亲留下的嫁妆,我要一个子不少的带走,另外按府中规制,再给我备一份嫁妆。” “当然。”林诚和点头。 “我母亲的人,我也要全部带走。” 林诚和犹豫一下,也答应了。 林思棠想了想,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父亲先忙,女儿回春棠院了。” 林诚和嘴唇动了动,待林思棠转身才又开口,“你等等。” “青州苦寒,我吩咐绣房给你多备了几套御寒衣物,别忘记带上。” 林诚和声音硬生生的,“北王府男儿都是好的,为父…不会害你的,若是真有什么难处,就飞鸽传书回家。” 家?林思棠侧了侧眸,离家在即,她不想口出恶言。 “嗯。”淡淡轻应,可有些话,她摁在心中许久,不吐不快,“父亲,女儿有句话想问问您。” “说。” “朝廷一开始的和亲对象,是女儿?还是另有她人?” 林诚和眸子微垂,看向了岸上书册,“皇亲贵胄之女,皇上不会让远嫁,你身为我长女,是不二人选。” 林思棠看着父亲,许久许久,最终挑唇一笑,“青州迢迢,此一去,应再无相见,父亲保重。” 最后那丝希冀,都被堙灭,林思棠抬头望了望灰蒙天际,知秋知晓,姑娘一定是又想哭了。 今时已四月,算来,是老爷同姑娘今年第一次说话。 林思棠想,远嫁已是必然之事,他哪怕骗骗她都好。 可他没有正面回答,就是承认了朝中原定那人不是她,是林思月吗? 父亲舍不得她,遂换成了她! 可青州遥远,北王府颇受忌惮,前路不明,她作为皇城贵女嫁去… 他就丝毫不担心,她会一去不返?死在青州! 方才她想问的,可看着他,她又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走吧,回春棠院。”此一嫁,换他心尖爱女,还生养之恩,便算两不相欠。 第3章 替嫁 主仆二人环着抄手游廊回去,一路有下人福身行礼,却个个眼神有异,更有窃窃私语者,被知秋抓住,好一通斥骂。 “姐姐这是做什么?”林思月倏然从游廊拐角走出,一脸幸灾乐祸。 “你好歹是府中大姑娘,如今突然要远嫁,下人们担心你,闲聊几句也是情理之中,姐姐有火气,何必逮着下人出气呢。” 她摆了摆手,命那几个背后嚼舌根的婢子下去,仿佛那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高门大户有高门大户的规矩,林家不是皇亲贵戚,父亲却也官居一品,府中下人品行不端,就是我林府家风不正,此乃脸面。” 林思棠不疾不徐,语气也算得上温柔,只是字字句句,却直戳林思月肺管子,“顾姨娘出身不好,我能理解。” “只是,如今她嫁进林家也有十几年了,怎还是没有一点长进,连同妹妹,也教养的如此…粗鄙,难登大雅之堂。” “林思棠,你今天是吃刀子了吗?那么尖酸刻薄!”林思月都快气炸了。 林思棠是句句都往她痛处上划拉啊。 她生平最恨,一是说她皮肤黑,二就是生母乃商贾之女。 林思棠挑唇笑笑,“怎么?妹妹等在这里不就是想听我说话吗,不然不回去扑粉?遮遮你那血盆大口。” “你说谁嘴巴大呢,林思棠,你嘴怎么那么毒。”林思月被气的拎着裙摆就要朝林思棠扑来。 “哎呀,这边有石头,妹妹小心啊,莫摔着了。”林思棠幽幽说着,朝知秋使了个眼色。 知秋会意,上前半步侧身伸出脚绊了林思月一下,她整个人立时朝前扑去。 “嘭”的一声,林思月双膝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立时疼的她嚎叫起来。 “都说了有石头,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林思棠摇摇头,伸手欲扶她,“好妹妹,快让姐姐看看,摔哪了,疼不疼?” 林思月眼泪都出来了,下意识抓住林思棠的手,就在膝盖离开地方之时,林思棠手却猛得收回,她再次重心不稳,摔了下去。 林思棠拿帕子擦了擦手,“不愿起来就算了,再跪着缓会儿吧。” 林思月揉着膝盖,水珠挂了一脸,“林思棠,你是故意的。” “以往装的温良贤淑,端庄大方,而如今要离府了,就暴露了本来面目,故意折腾报复我,是不是?” 林思棠都掠过她走了,又停了下来,“报复你?报复你什么,你不是一向最敬重喜欢我这个姐姐了吗,我为何要报复你?” 林思月一哽,睁大眼睛看着林思棠,满是不可置信。 那些话,都是曾经她对姜玄祁说的,为着博他好感,若是林思棠说她坏话,也能恰显其小人之心,鼠肚鸡肠。 “你…你什么时候知晓的?” 林思棠笑的无辜,“知晓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林思月面皮抖了抖,揉着膝盖站起了身,“既然都知,那你我之间,就不必装腔作势了。” “你一直都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不过是因着血缘,不得不唤一句姐姐妹妹,我是喜欢姜玄祁,很喜欢很喜欢。” “林思棠,你我争锋了十数年,却都没能把对方怎么样,但这局,你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你恐不知,皇上虽是天子,却也要顾及悠悠众口,怎会夺臣之妻,其实,朝堂一开始定的人是我,可父亲疼我,不让我远嫁,主动进宫求皇上,才换成了你。” 林思月说完,一脸洋洋得意的看着林思棠,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不甘、痛苦、愤怒。 可…林思棠却一脸淡然,“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滚,再不去告状,膝盖该消红了。” 林思月有丝挫败,气的咬牙切齿,“你都不会生气的吗?你是替我嫁哎,还有姜玄祁,也是我的了,你就一点都不愤怒吗?” “傻子。”林思棠看神经一般看了林思月一眼,抬步离开。 “林思棠,你知不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副死样子,整日装风轻云淡,虚伪至极。”林思月对着林思棠背影喊。 因为她有一个名门出身的生母,因为她是原配所出,因为林思棠的种种端方,更突显她的粗鄙与毛躁。 所以,她不喜欢这个温良贤淑,高贵典雅的姐姐。 …… 一路上,知秋几次三番偷觑林思棠,最终忍不住问,“姑娘在老爷院里时,是不是就知晓您是替二姑娘的了?” 林思棠点点头。 知秋满腔不平,哭着说,“老爷太偏心了,姑娘一向聪慧,若是不愿嫁,定有千百个方法,您不该答应的。” “傻丫头。”林思棠勉强笑了笑,“他偏心,可我终归欠他生养之恩,圣旨已下,岂容屡次更改,为人子,总是不能让林氏一族皆因我而遭难。” 那样的罪责与不孝恶名,她担不起! “姑娘就是太善良了,那北王府男儿都乃武将,定都是粗鲁之辈,怎会懂如何善待姑娘,怎比姜公子温和雅致,太委屈姑娘了。” 此时,二人已回了春棠院,林思棠站在海棠树下,看着枝头上花攒锦簇,涩声呢喃,“姜玄祁虽好,却非良人。” 姜家,光是府中所住嫡枝庶枝就有七八房,姬妾姨娘更是数不胜数。 其争斗比之戏班子都要精彩几分,且,又有一个眼高于顶,尖酸刻薄,不喜她的婆母,公爹嘛,亦是个玩弄权术,不择手段的好手。 林思棠很满意姜玄祁,可亦十分理智,姜家,并不是个好去处,就掌管中馈所操劳,就能早早熬死她。 便是之前没有这桩指婚,她也反复犹豫衡量,弊终是大于那点蝇头小情。 另一个丫鬟知书见姑娘回来了,匆匆迎主子进屋,倒上茶水。 林思棠抿了一口,吩咐,“将知春,知夏都叫来,我有事同你们说。” 知秋立时去了,不一会儿就带着另两个丫鬟回来。 林思棠放下茶盏,看着四个大丫鬟,少见的严肃,“你们都是自小跟着我的,如今我就要远嫁青州,遂想问问你们,可想留在皇城?” 知秋第一个慌了,“姑娘,您不要奴婢们了?” 知书一向沉稳些,这会儿却直接跪了下去,“奴婢跟着姑娘,姑娘去哪,哪就是家。” “奴婢们也是。”其余三人纷纷应和。 林思棠让她们起来,“我不是不要你们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此去青州,前途不明…生死难料。” 她看向知春,“知春,你同外院李原情投意合,好事将近,你舍得抛下他走?” “舍不得,可奴婢更舍不得姑娘,李原是奴婢心头好,可姑娘,却是奴婢命。” 知春眼眸清澈,十分坚定,“若他舍不得奴婢,就随奴婢走,反之,就非奴婢良人。” “可李原是家生子。”林思棠提醒。 他有父母兄弟在皇城,只怕不会舍弃亲人。 “那奴婢就舍了他,要姑娘。” “好,你们去收拾东西吧,三日后,随我出嫁。” “知书,知夏,你二人将我母亲嫁妆清点造册,明后日,全府搜寻,该是我们的,给我一个子不少的拿回来,一扇一纸都不许留下。” 第4章 抠门顾氏 …… “娘,娘,你要替我做主啊,那林思棠疯了!” 林思月被丫鬟扶着来到了主母顾氏房中,刚一入院就哭喊起来。 屋中,桌上摆着一整套琉璃杯盏,顾氏正捧着一琉璃盏仔细擦拭,却被林思月一惊,琉璃盏失手坠了下去。 “哎呀,娘嘞娘嘞。”顾氏手忙脚乱去接,却还是不及坠落速度,琉璃盏碎了一地。 “作孽哦,如此名贵的东西,损了一个,就不值钱了!” 顾氏秀丽的面容全是心疼,连连叫着作孽,白白扔了千两黄金。 “娘。”林思月却恍然未觉,直奔顾氏身边,拉住她衣袖撒娇。 “您要给女儿做主啊,那个林思棠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今儿个疯了一般,逮住我就咬,不仅骂我黑,还嘲讽您身份卑贱,更过分的是,竟然命身边婢女将我绊倒。” 说着,林思月撩起了衣裙,“您瞧瞧,女儿膝盖都红了,疼死了。” 她絮絮叨叨半晌,顾氏却一直没有言语,林思月抬头一瞧,顿时气的倒仰。 顾氏竟然正一脸可惜,万分宝贝的抚摸着余下琉璃盏。 “娘,您究竟有没有听女儿说话?” “听见了,听见了。”顾氏收回手,秀眉蹙起,“你知不知,因你方才的莽撞,损失了我多少银子。” 林思月险些气死,“银子,银子,银子,您就知晓银子,怪不得林思棠瞧不上你,连带我也被欺辱。” 她几乎是对着顾氏吼出来的。 顾氏脸色变了变,立时阴沉下去,一旁嬷嬷忙开口转圜,“二姑娘,您话重了。” 林思月这才反应过来,抿着唇不说话了。 顾氏冷冷开口,“商贾又如何,若非你外祖父有银子,你哪来锦衣华服,绫罗绸缎,又何来的名贵首饰同各家姑娘攀比炫耀,你吃穿住行,哪样不是银子堆砌?” “士农工商,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林思月不服顾氏千篇一律的说辞,小声反驳。 顾氏对这个女儿,是十分头疼,“闭嘴吧,说说,又怎么了?” 林思月,在顾氏看来,有高门矜贵的傲气,却没有名门千金的气度风华,一身珠宝首饰几乎晃瞎人眼,可是呢,又爱财爱的不够坦荡。 顾氏随手拿了一个琉璃盏把玩,银子,多么好的东西,林思月确将那些读书人的假清高学了个十成十。 林思月拉着顾氏,竹筒倒豆子一般,絮絮叨叨了好长时间。 “你闲着没事,跑去刺激她做什么?”顾氏斜挑眉梢撇眼林思月。 林思月咬着唇不吭声,半晌才说,“在父亲书房遇上了,就…扯了几句嘴皮子。” 顾氏挑了挑唇,“只是这样吗?” “我看,是你眼瞅着她要远嫁,同姜玄祁不成了,跑去落井下石了吧。” 林思月努努嘴,“是又如何,谁让她整日一副淡然名利的姿态,故作清高。” 顾氏眼皮抽了抽,“那也要人家装的像,你装一个给我看看。” “我好吃好喝供着你,请各种名师教养你,珠宝首饰,衣衫罗裙,取之不尽。” “可你瞧瞧你自己,整日捯饬的跟个花孔雀一般,还是不抵人家一身素衣有风度,我都没嫌弃你丢人,你倒还愤愤不平起来了。” “娘!”林思月太阳穴突突直跳,黑黑的小脸怒目圆瞪,更为凶恶,“你说什么呢?” “我才是你亲女儿,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那你方才不是也嫌弃我出身了吗,彼此彼此,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顾氏这会儿心里才算是畅快了,不再阴阳怪气,“好了,反正她就要出嫁了,不出意外,以后是回不来了,你就别同她置气了,最近几日,也莫去她跟前晃悠了。” 林思月只觉得,这趟来还不如不来,不来她兴许能少气些,“娘,您可是府上主母,怎能处处让着那贱…那丫头。” 那句污秽之词,终是在顾氏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身为女子,最为致命的,就是没有嫁一个好夫家,她已经够倒霉了,我们就别去踩一脚了,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 太保之妻,得诰命尊贵,金石财帛不缺,可不是天仙日子吗。 顾氏不笨,重要的是,没什么野心。 “你要是能有她一半聪慧省心,娘就谢天谢地了。” 林思月沮丧着脸离开了顾氏院子。 “林思棠,林思棠,林思棠。”她站在青石小路上,一手猛拽小花,一边恨恨嘟囔。 其实,她对林思棠一半恶意,皆来自身边人,就连至亲母亲,都总拿她同林思棠比较。 她知晓,她比不上林思棠气度风华,以及那面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的姿态。 她将一切,都归咎于顾氏出身,可她越是怪顾氏,便越会遭其唾弃贬低。 “他人之母皆以自家儿女为好,怎偏生我娘是朵奇葩。” 丫鬟们怯怯陪在一旁,都不敢开口。 正此时,府上管事带着一个身配长刀的青年男人走了过来,“二姑娘。” 管事行礼,青年男人视线却倏然落在了林思月身上,打量许久。 “他是什么人?”林思月指着青年男人问。 那男人一身肃杀之气,面容坚毅冷峻,看着就十分不好相处。 “回二姑娘,是北王府派来催妆的。” “催妆?”林思月怔了怔,皇城确实有此规矩,可北王府远在青州,这人是如何来的。 此时,青年男人收回视线,冲林思月行了个礼,不冷不热解释,“属下之前,一直都在皇城北王府中做事,今时得命,沿路护送二少夫人花轿抵达青州。” 林思月点点头,“哦”了一声,原是皇城北王府中的侍卫。 “那奴才就先带人过去了。” 林思月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春棠院也收着了消息。 彼时,林思棠正看着知书,知夏二人所登记的册子。 上面有许多东西,她在府中各地都见过,当然,也有一些早就消失不见了的。 不过没关系,她早就估好了价格,东西丢了,拿银子抵就是,反正顾氏最多的就是银子了。 第5章 催妆 “催妆?北王府派来的?” 知秋,“据说,那人一直都在皇城中的北王府,此次受命护送姑娘花轿去青州。” 林思棠合上册子,拧着眉没有言语。 “姑娘,是有什么问题吗?” 林思棠淡淡说,“催妆是高门大户的规矩,可青州遥远,就算不来,府上也说不出什么,且…北王府对这桩婚事,怎么看,都不会满意。” 不满意,又如此重视,北王府究竟打的什么小九九? “让知春打听着,其他不用理会。” 知秋应声退下。 可顾氏院中,却沸腾了一般,嗓音老高,脸色活似被人掐住了脖子般难看。 “什么?要十里红妆?” “并非王府要十里红妆,堂堂北王府,自是不会看上贵府姑娘那点子嫁妆,而是为了北王府同太保府颜面周全所虑。” 青年男人拿着刀,语气平静无波。 “那不还是一个意思吗。”顾氏青着脸嘟囔,十里红妆啊,那是公主郡主才有的排场啊。 “作为对府上姑娘的重视,成婚当日,花轿所过之处,万里空巷,红绸铺地。” 十里红妆,万里空巷,算是十分风光了。 只是林思棠风光大嫁,同她有何干系,凭什么要她出银子。 青年男人看顾氏脸色难看,半晌不言,再次开口,“我家公子也是为贵府着想,毕竟此婚,乃皇上所赐,备受瞩目,若是办的不隆重,岂不是辜负圣意?” “而北王府上下,也会因此对府上姑娘更为敬重几分,夫人作为母亲,该十分乐意才是。” 顾氏眼皮子抽了抽,心中腹诽,北王府上下敬不敬林思棠,关她什么事,只要别要她银子就行。 她心思一转,抬手端起杯盏抿了一口,无奈一笑,“北王府意思,我都明白,只是…大姑娘非我所出,又是皇上赐婚,什么嫁妆,成亲事宜,我只能提提意见,做不得主。” 她故作为难,“不然,你去寻我家老爷商量,我是…实在难做啊!” 青年男人的冷脸却有一瞬破裂,还以为是顾氏推辞,“大姑娘非夫人所出?这是什么意思?” 据北王府消息,圣上所赐婚对象,乃是林太保同顾氏亲女,二姑娘林思月。 他不能问为什么突然从二姑娘换成了大姑娘,暴露了北王府于皇城有暗探,只能拐着弯试探。 顾氏叹口气,幽幽说,“阁下有所不知,大姑娘乃是原配夫人所出,是府上最尊贵的嫡女,我这个继室,地位亦望尘莫及。” 青年男人攥着刀的手发白,他从枫城急匆匆赶来,还不曾见城中暗探,根本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朝廷,欺人太甚! “既是夫人做不得主,那在下就明日再来,您同太保大人好生商议商议。” 他拱了拱手,不待顾氏接话转身就走。 他要快些给王府传信才行,若是驿站加急传递,明日一早,主子许能收着消息。 顾氏再一次要开口的推辞堵在喉间,看着青年男人突然步履匆匆离去,骂了句没规矩。 “果然是个兵鲁子。” 只是下一瞬,她又愁苦了起来,十里红妆啊,哪得多少银子啊,堂堂北王府,怎么开的了口要嫁妆。 “真是穷疯了。”顾氏碎碎念一句,开始思量如何能破此局。 …… “来要嫁妆的?” 春棠院,林思棠听了知秋禀报,很是诧异,秀眸一眨不眨。 催妆,顾名思义,是催促女方赶快准备嫁妆,莫误了迎娶佳期吉日,催女方出阁的意思。 怎么到了北王府,就直接要求上了,需知此为,在皇亲贵族中,是十分不体面的。 知秋呐呐点头,面容古怪,“是,还要求十里红妆,北王府作为回礼,会在成亲那日,万里空巷,红绸铺地,迎姑娘入府。” “说是…” “为了北王府同太保府颜面,以及圣上赐婚之殊荣。”知秋一时想不起来,林思棠淡淡接口。 “对,就是这个意思!” “姑娘,北王府这事办的也太难看了,哪有上门要嫁妆的,还十里红妆,不是惹人笑话吗,不怪皇城里都言北王府个个兵鲁子,没半分规矩礼教。” 林思棠斜了知秋一眼,“北王府乃北凉恩人,不许口出恶言。” 知秋努着嘴垂头,答了句是。 “惹人笑话。”林思棠嘴角扬了扬,“不惹人笑话,怎么让皇上同太保府难堪呢。” 知秋一惊,“姑娘是说,北王府是故意这么做的,给皇上同府上添堵,以表达不满?” “不满是肯定的。”林思棠不甚在意的说,若是她,她不关了青州大门都是客气了。 “可…他们就不怕皇上拿他们问罪吗?” 林思棠讥嘲一笑,侧头问,“何罪之有?” “北王府愿意丢人现眼,日后流言蜚语,骂也骂北王府,咱们不过是被捎带上的。” “况且…北王府不都是兵鲁子,直肠子吗?又常年在外,不懂规矩不是再正常不过,皇上总不能治人家一个孤陋寡闻,丢人现眼的罪吧?” 而且还是丢自家的脸! 知秋一想,气的直想跺脚,“他们早就算好了这点,可姑娘作为新娘子,不得被人笑死,若是府中拿的出十里红妆还好,拿不出,岂不是被人当猴瞧。” 林思棠无奈摊手,那能怎么办,谁让她不招待见呢。 屋中有片刻寂静,林思棠忽然想起了什么,“知秋,你方才是说,那个侍卫住在北王府?” “哪个?” “就今日催妆那个。”林思棠唇角笑意深深。 “对,那人是这么说来着。” 林思棠眯了眯眼,秀眸熠熠生辉,“那岂不是送上门的出头鸟,不用岂不可惜。” “知秋,将笔墨取来。” 笔墨在书案上铺开,林思棠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十分漂亮,只是知秋看完信上所言,呆愣住了。 “姑娘,您……” 林思棠将墨迹吹干,塞进信封递给知秋,“莫问,你亲自走一趟北王府,交予那个侍卫手中。” 知秋闭上嘴,福了福身立即去办了。 第6章 北王府 北王府。 飞檐青瓦的廊檐下挂着灵巧灯笼,游廊曲折悠长,玄翼刚往青州王府传信回来,便听下人禀报,有人寻他。 “来人是个姑娘,说是…林府大姑娘的丫鬟,有要事见您。” 玄翼冷峻面容皱了皱,“将人带过来吧。” 林府大姑娘,玄翼对这个名称很陌生,而如今,则十分不喜。 不一会儿,知秋就被下人带去了偏厅,玄翼坐在圈椅上,冷漠的连眼神都不曾予一个。 “在下奉命行事,你家姑娘若有怨,还劳先忍着,等去了青州做了二少夫人,再来兴师问罪不迟。” 知秋怔了怔,旋即撇嘴嗤笑,“原来阁下也知今日所行,上不得台面啊。” 北王府意图,竟是皆被姑娘料中,而这什么玄翼,竟是连装都不装,实属过分。 “不过,我家姑娘大气,亦感念北王府赫赫战功,身先士卒护北凉子民,不会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所以今日来,并非兴师问罪,而是奉上十里红妆。” 玄翼险些以为听错了,第一次正眼看向知秋,“你说什么?” “奉上十里红妆啊,不是北王府二公子要求的吗?” 玄翼一时没有言语,似是在思量知秋话中真假。 玄策说过,皇城这些权贵,最是奸险狡诈。 “你家姑娘不生气?”玄翼蹙眉问。 正常而言,哪家姑娘被如此下脸面,丢人现眼,不悲愤恼怒。 可这林府大姑娘… 玄翼眼神凝了凝,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越想,他越觉得有可能,否则林府为何突然换人,定是舍不得那二姑娘。 他脑中一阵天马行空,已经思量好了今夜就拼上性命,了结了林思棠! “我家姑娘大度,海纳百川。”知秋冷冷说。 “这个是我家姑娘给你的。” 玄翼心中都在磨刀霍霍了,骤然看见递至眼前的书信,下意识接过打开。 待看完了信上所言,他心中想法立时烟消云散,冷沉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你确定,这是你家姑娘意思?” 知秋点头,“当然,姑娘还有几句话,要奴婢带给阁下。” “姑娘说,既然要嫁予北王二公子,那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自然该一致对外,为自家谋利。” 玄翼看看知秋,又看看手中书信,久久不语。 实是今日回城,所接收信息量太大,让他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不怪玄策说,皇城中人,个个腹黑奸险。 先是二少夫人从林府二姑娘换成了大姑娘,如今那劳什子大姑娘,不仅不生气,竟还要他配合她谋夺家产。 女子外向,不外如是,只不知林太保可知晓家中女儿胳膊肘都拐出花来了。 “明日,就端看阁下表演了。”知秋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玄翼却拿着书信半晌没动,面无表情的脸有丝丝龟裂,仿佛遇上了什么绝世难题。 怕有坑,可又…对那未来二少夫人,有些许期待。 他琢磨着知秋那番都是一家人的话,怎么都有些…觉得那大姑娘脑子不怎么聪明。 …… 日暮日升,四月的青州已有了些许热意。 高挂着北王府匾额的高门宅院,已算是周边不错的建造了,只是比之京城北王府,仍远远不及。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地上搁置了一个紫檀木绣青竹的落地屏风。 一侍卫匆匆转过屏风,叩响了后面正房的门,“主子。” “嗯。”一低沉幽缓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侍卫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燃着淡淡熏香,几扇芙蓉窗却全部敞开着,不知其主人究竟是爱此香,还是讨厌。 侍卫不以为意,因为那是北辰砚数年习惯。 “主子,玄翼加急送回的消息。”侍卫冲窗前男子禀报。 男人负手而立于窗前,脊背挺拔如松,身形修长,一身暗黑色锦袍绣着丝丝暗纹,光是背影,就予人一种矜贵不可攀之感。 “念。”北辰砚指尖捻了捻,转过身走向了不远处的摇椅。 玉冠高束,宽肩窄腰,尤其是那张面容,书中所赞面如冠玉,应就是如此。 可美则美矣,却被他周身那股子阴沉凌厉隔绝,让人无一丝想要与之亲近的想法。 侍卫打开信看了看,脸色有些难看,“玄翼说,主子原定赐婚人选改了,从林府二姑娘换成了…林府大姑娘。” 北辰砚正百无聊赖的翻着小几上的兵书,闻言怔住,黑眸似有暗流浮动,薄唇紧抿。 “换了林府大姑娘?” “是。” 北辰砚拿兵书的手略有些泛白,“是…林太保原配夫人所出的那位大姑娘?” 侍卫愣了愣,“这个…玄翼倒是没提。” “废物,连这个都不知查清楚再禀吗。”北辰砚脸色幽沉。 侍卫抿着唇,呐呐说,“后日花轿就要出城,玄翼是加急送来的,若是在查仔细些,怕是会晚上几日才能禀至青州。” 北辰砚淡淡抬眸撇了侍卫一眼,那侍卫立即垂首恭眉,闭嘴不语了。 “那位大姑娘,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怎会……” 北辰砚似是自言自语,侍卫立时接口,“要不属下加急去问,想是两三日就能收到回信。” 北辰砚垂下眸,没有言语,侍卫却明白了他意思,转身去办。 “等等。”北辰砚倏然开口,黑眸深不见底,“若是她,就…” “算了。”北辰砚又疲惫的闭了闭眼,“你去吧。” 从大哥战死,他就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而不被噩梦尸山惊醒,被愧疚悲痛所焚蚀。 “玄枫。” 一侍卫衣着男子推门而入,“属下在。” “今日郎中可去看了嫂嫂,腹中孩儿可好?” 玄枫垂着头,亦有些悲痛,“郎中说,世子妃伤心过度,连同胎儿都有些不稳,需好生将养。” 一模一样的说辞,世子妃怎不知晓大悲对孩子不好,可丧夫之痛,如挖骨焚心,如何承受! 北王府乌云笼罩,悲戚哀悼。 可他们拼上命保护的朝廷,却丝毫不顾王府有丧,以大喜为封赏,多么薄凉可笑。 “主子,朝廷分明是在羞辱,作践我北王府。”玄枫恨的咬牙切齿。 第7章 自污 白幡高悬换红绸,此桩婚,是北王府所有人之痛,之恨,之辱。 “况且,皇上指婚,那姑娘就是朝廷派来的暗桩,以监视我北王府,主子,不然…” 玄枫眸底都是狠辣,在脖间比划了一个手势,“青州山高水远,偶遇山匪什么的,亦是情有可原。” 只有人死了,才能解此恨,破此局! 总之,北王府绝不能有此等祸患。 北辰砚眉头皱皱,抬眸看着玄枫,泛着丝丝森冷,“她是…北王府二少夫人。” “主子。”玄枫不可置信,“您还真要娶她不成?” “皇帝派她来,分明就是羞辱践踏北王府,世子灵堂都还未撤呢!” 起初虽不曾要杀那女子,可主子亦曾言,绝不会娶,可如今,怎突然换了想法。 北辰砚,“京城哪家姑娘会甘愿远赴千里,她亦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我北王府昂藏七尺男儿,怎能对一个女子下毒手。” 玄枫,…… 可之前,您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那主子的意思是,当真迎娶那女子入王府?” 北辰砚垂下眼帘,“尚不知,等玄翼消息吧。” 玄枫不明白,娶不娶,又同玄翼有什么关系。 可玄枫不敢再问,拱了拱手要退下。 “等等。”北辰砚倏然抬头,冷峻的眉眼有丝丝犹疑,眸中情绪复杂。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北辰砚沉默片刻,才缓声开口,“派人去知会绣房一声,赶于大婚之前,制一套月白婚服,以备不时之需。” 玄枫怔了怔,不着痕迹的看了北辰砚好几眼,才领命去了。 看来,主子是当真有意娶那位姑娘了,需知从圣旨颁布,北王府就只有唾骂愤恨,又怎会准备诸般事宜。 而今,主子特意要求要白色婚服,不仅是为世子丧期,更是对那女子的一种认可。 玄枫忧心忡忡,北王府二少夫人,乃皇帝眼线,日后北王府不仅要谨言慎行,更要日夜提防,以防那皇帝下黑手。 其实,此局最好办法,就是弄死那女子,可主子…… 玄枫朝正房看了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主子究竟是怎么了? 为何会突然判若两人! …… 春棠院。 林思棠看着知春收集的关于北王府嫡次子,北辰砚的生平,秀眉微蹙。 他之半生,比起皇城中的权贵子弟,要坎坷许多。 幼年为质,直至北王交付兵权,才得以返回青州,困顿皇城三年,那时,他不过七岁稚龄,就在尔虞我诈,波云诡谲的皇城求生。 林思棠揉了揉眉心,其中辛酸荆棘,难以想象,而幼年经历,定会对此人性情有一定影响。 青州遥远,对此人描述并不仔细,只记载了他此番退敌军的英勇战绩,是个骁勇善战,有勇有谋之良将。 喜暗色衣物,性情冷淡凉薄,战场对敌军之时,更心狠手辣。 上面有他夜审暗探,军中士兵对其的评价,只短短八个字。 雕心雁爪,惨无人道! 林思棠抿了抿唇,放下了手中宣纸。 北辰砚,绝不是个温润君子,与之相处,不能自作聪明,不能揣奸把猾,以诚待之,或有一线生机。 “姑娘,姑娘。”知秋撩了门帘进屋,神情惶急。 “怎么了?” 知秋重重喘了几口气,才说,“不知为何,今日一早,街头巷尾传开了一些流言。” “说…说青州贫瘠,北王府穷疯了,竟不要脸面至向未婚妻子要十里红妆。” 知秋所言,都是挑相对中听些的了。 “姑娘,也不知是哪个放出的消息,如今皇城都在议论指摘,看北王府笑话呢,您说北王府会不会将此事算在咱们府头上,会不会对姑娘……” 余后的忧虑,知秋没有说出口,林思棠却明白。 北王府丢了大脸,若是将账算在林府头上,指不定以后怎么磋磨她呢。 只是… 林思棠摇了摇头,“此事,与咱们府上无关。” 婚,是皇上指的,林府下北王府脸面,同打皇帝脸有何区别。 “你方才说,街头巷尾都在骂北王府穷疯了?” 知秋无奈点头,“正是,这都算好听些的,比之更难听的都有。” 林思棠靠在圈椅上,蹙眉思量着,一时没有言语。 穷?谁会费尽心思,将穷之一字安在北王府头上呢? 林思棠闭上眼睛,片刻后,倏然勾唇一笑。 北王府! 穷说明什么,说明贫瘠,没有资源,没有良好的装备与物资,拓展势力军队。 要自立为王,人与银子缺一不可,而北王府,不具备那条件。 没银子,就寸步难行,如此,谁最高兴? 自然是皇帝与文武百官了。 “姑娘,您笑什么?后日可就要出嫁了,北王府要是为难您可怎么是好,青州又那么远!” 林思棠霞红小脸笑了笑,“都说了不关我们的事,北王府不会胡乱迁怒于人的。” 他们要自污,可若是再贼喊捉贼,那就有些厚脸皮了。 而林思棠口中的厚脸皮,如今就在林府书房中。 “林太保,在下昨日刚来了一趟,今日勾栏瓦舍,街头巷尾就都传开了,您是否该予我北王府一个说法?” 玄翼木着一张脸,非说是林诚和透露出去的,北王府才会被笑话。 林诚和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说法?老夫都不曾向北王要个说法,你们还来倒打一耙了。” 玄翼蹙蹙眉,暗骂林诚和果然是个老狐狸,面上却丝毫不露,“林太保什么意思,在下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反正装糊涂的本事,北王一向炉火纯青,下人有样学样,不足为奇。” “说吧,又想干什么?” 寥寥几句,话题就被林诚和带了过去,玄翼还有些反应不及,便交代了今日目的。 “十里红妆!” 林诚和尚且丰神俊朗的脸黑了一瞬,看着玄翼,颇有些头疼,“又不嫌丢人了?” 玄翼眼皮抽动,不知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是,那还怎么开口要,不是,那不是承认北王府厚脸皮? “十里红妆,是为了北王府,太保府,以及皇上颜面。”他憋的脸通红,说了这么一句。 林诚和啧了一声,“那老匹夫怎么就派了你这么个笨口拙舌的来。” 第8章 要嫁妆 玄翼深深觉得,他被看不起了。 “大姑娘不日就要嫁往青州,林太保也一定希望贵府姑娘能被重视,高看几眼。” 此桩婚,不过是皇帝恶心敷衍北王府的筏子,北凉臣民,人尽皆知。 那么作为被牺牲者,林思棠此去一定坎坷荆棘,十里红妆,也算能撑撑场面。 “此婚乃皇上所赐,便是北王府不提,我林府亦会将婚事办的风光体面,让我女繁荣大嫁。” 林诚和先夫人当年,就是十里红妆,而今女承母物,理所应当。 “如此甚好。”玄翼扯扯嘴角,只是他极少笑,看着颇有几分滑稽。 林诚和看他还杵着不走,挑挑眉梢,“怎么,北王府还想在我林府库房,挑拣一番不成?” “恰巧在下今日无事,愿意代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玄翼想着林思棠的吩咐,厚着脸皮说。 林诚和,…… “哼,你的脸皮,也是你主子调教的?” 玄翼抿着嘴垂下了头,恨不能把头缩进衣裳里。 他家主子可没这么教,脸皮还没厚到那程度。 “行,你去吧。”林诚和摆了摆手,唤了一个小厮带玄翼下去了。 “老爷,还真让他去库房挑嫁妆啊?”府上管事摸不准主子心思,只能来问。 林诚和讥嘲一笑,卷起袖子开始磨墨,边问,“昨日,大姑娘的丫鬟去了北王府?” 管事怔了怔,旋即点头,“是,只是所为何事,并不知。” 林诚和点点头,“带那呆子去夫人院子里,嫁妆一事,由夫人全权做主。” “啊?”管事一脸为难,夫人可是个不捡就算丢的主,让她备嫁妆,能行吗。 林诚和老脸浮上一抹老奸巨猾的笑,“去办吧。” …… 玄翼也不曾想那般顺利,就如愿进了后院,见着了顾氏。 可顾氏一见着玄翼,心口就开始发疼,这泼皮怎么又来了。 管事转述了林诚和的话,立即虎步生风的离开,生怕被波及。 顾氏开口叫他都没来得及。 “夫人。”玄翼行了个礼,“林太保让属下来清点嫁妆。” 顾氏撇着嘴,低低嘟囔了句,“厚颜无耻。” “夫人,在下是习武之人,耳力上佳。”玄翼木着脸说。 顾氏,“……” “北王府是对嫁妆物什有什么要求不成?我也好挑些王府看的上的,莫让人觉得,我林府、寒、酸 !” 玄翼垂着眸,仿佛听不懂顾氏指桑骂槐,“那倒是没有,不过听闻大姑娘母亲当年就是十里红妆,女承母物,不仅省了府上准备,夫人也少操劳些。” 顾氏一听,脸色都变了,“先夫人故去多年,嫁妆哪还能对的上,还是我这个继母准备吧。” “唉,毕竟为人母,我不操劳谁能替她操劳呢。” 开玩笑,那位的嫁妆都乃孤品,有价无市,到了手的东西拱手相让,可不是她顾家作风。 “那没关系,既是先夫人嫁妆,想必大姑娘手中应会有嫁妆册子,夫人一一对账,实在寻不到的,再以同等价格的物什补上就是。” 顾氏朝房梁看了一眼,隐隐觉得头顶在蹭蹭冒火,“北王府要十里红妆,我府上应了,如今竟是连嫁妆里的物什都来指手画脚,是不是过分了?” 玄翼蹙蹙眉,“子承母物,天经地义,怎是过分。” “莫不是…林府先夫人嫁妆被挥霍一空,或是落入了旁人口袋?” 顾氏被玄翼句句子承母物气的咬牙切齿,很想喊一句,既嫁入林府那就是林府的东西。 可她不敢,北凉律法,私动原配嫁妆,损坏,私吞,都是要坐牢的。 她虽为太保继室,却并无诰命在身,在先夫人牌位前,仍需下跪称妾,妾氏觊觎主母物什,又是罪加一等。 “林府乃一品大员府邸,虽不至抓夫人坐牢,可也当顾及悠悠众口,毕竟,二姑娘仍待字闺中。” 玄翼是在提醒,顾氏名声毁了,林思月亦会被牵连。 “听闻夫人家财万贯,应是不会为这些蝇头小利,而失大才是。” 顾氏捂住胸口,那是蝇头小利吗?那是金山银山啊! “来人,去大姑娘那要嫁妆册子。” 她不怕别的,可北王府,却是个为了钱财脸都不要的混人,她不想与之对上,陪他们成为皇城笑谈。 …… 春棠院。 林思棠见着了顾氏派来的小丫鬟,有几分愁苦,“顾姨娘太客气了,府上养我十几年,嫁妆带不带都是一样的。” 小丫鬟笑容勉强,“大姑娘端方孝顺,可夫人一片仁慈之心,自是要替大姑娘日后着想。” “唉。”林思棠叹了口气,“那行吧,如此,就有劳姨娘了。” 知秋笑着将嫁妆册子交予丫鬟。 丫鬟捧着册子,告退离开。 “姑娘,那人办事效率可真快。”知秋欢喜赞道。 “只是…如此一来,外面不是更要议论北王府穷疯了。”知秋都能想象,明日街头巷尾会有怎样的流言。 “那他们可得感谢我。”林思棠笑说。 “嗯?姑娘说什么?” 林思棠展颜一笑,“没什么,反正北王府都已经丢人了,也不怕再丢一次。” 知秋点了点头,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口舌之争,就拿回了嫁妆,确实事半功倍。 “姑娘。”知春掀了珠帘进屋,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姜…公子在角门候着,要见姑娘。” 林思棠怔了怔,若非知春突然提及,她都要忙忘了那个人。 “女子首要,唯务忠贞,如今大婚在即,我一待嫁之身,同外男相见,于礼不合。” 林思棠声音极低,带着艰涩,“知春,让他往后不要再来了。” 知春还未开口,就被一旁知秋拉了出去。 “知春,你今日脑子进水了不成,不知北王府的人就在府上吗,不立即将人赶走,还来禀报姑娘,若是让人听着撞见,姑娘日后在北王府还如何过活。” 知春被骂的醍醐灌顶,一拍脑袋,“呀,我怎就忽略了这茬事。” 言罢,她转身就往角门跑去,知秋叹了口气,才又回了屋中伺候。 …… 角门外,青竹如玉的男子等的略有些焦急,来回踱着步。 门吱呀一声,终于打开,知春提起裙摆跨出门槛,“姜公子。” 姜玄祁点了点头,朝她身后看去,却空无一人,眸子暗了暗,“你家姑娘呢?” “姑娘说,待嫁之身,不便出门,姜公子乃外男,往后还是不要再来了,以免生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姜玄祁怔住,似不可置信。 思棠对他一向温柔恭婉,怎会儿对他说出这般绝情的话。 “不可能。”姜玄祁皱着眉说,那日池塘边上二人所言,难不成她都忘了不成。 知春不时往院里看几眼,生怕撞上了北王府的人,急切催赶,“姜公子,您就快走吧,别为难奴婢了,今个北王府的人也在,若是被瞧见了,我家姑娘还如何做人。” 姜玄祁若是普通官宦公子还好,可他毕竟又是姑娘前未婚夫婿,身份上就更敏感些。 知春脑门都急出了汗,“姜公子,姑娘真的不能见您,若是被北王府的人瞧见了,姑娘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原是如此。”姜玄祁长叹了口气。 他就说,思棠怎么会不见他,原是因为府上有北王府的人在。 姜玄祁眸子沉暗,语气隐忍,“既如此,那就算了,我总不会让她难做的。” “不过有句话,你带给她,让她莫忘了当日所言,我会在皇城等她回来。” 知春连连点头,“奴婢记住了,您快些走吧。” 第9章 大婚前夕 姜玄祁还欲再说些什么,知春却已快步进府,合上了门。 姜玄祁抿抿唇,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更有些许不忿。 三日前,那人还是他的未婚妻,可如今,他却连见一面都要偷偷摸摸。 只是倏然想起了往后富贵,那丝不舒服又化为了意气风发。 …… 今日,林府不是一般的热闹。 顾氏看着府中那一件件描金漆器被搬走,心肝肺都在滴血。 尤其是她院中那尊玉观音,那是她从库房偷摸取出后,藏了十年的物什,一直不曾舍得卖掉,却也被玄翼对着册子翻了出来。 顾氏眼圈都发红了,“这件不是,这件是我的。” “哦。”玄翼很好说话的点点头,“那册子上这尊观音像在哪?” “那又不是我的嫁妆,我怎会知在哪!”顾氏抱着观音像不肯撒手。 玄翼眯了眯眼睛,也不反驳,只拿笔在册子上的观音像上勾了个圈。 “你这是什么意思?”顾氏不明所以问他。 玄翼语气平淡,“册上记载,此物乃上等羊脂白玉为料,名师所制,价值连城,我标记上,待会儿好寻林太保折现银。” 顾氏,“……” “什么?就丢一个摆件还要折现银?你…” 她想骂北王府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可终是顾及对方身份军权,及时闭上了嘴。 “我家公子与二少夫人都非小气之人,若是普通物件就算了,可丢的毕竟是价值连城之物。” 顾氏嘴角抽了抽,先不说小气不小气,就这个破观音,价值连城?是欺负她没见过世面吗? 这质地虽好,可千八百两银子,也差不多了。 “一个观音而已,值不了那个价吧。”顾氏撇着嘴说。 “夫人见过那尊观音?”玄翼朝顾氏怀中撇一眼。 顾氏眼皮跳了跳,她该见过…还是没有? 依依不舍的摸了摸怀中观音像,她别开脸递给了玄翼,“府上没什么观音像,册子上的许就是这个,你拿去吧。” 观音像虽贵,可也不值当林府赔出个价值连城啊! 玄翼挑了挑眉,“夫人确定?可别拿错了,那多不好意思。” “确定,确定。”顾氏将手转了个弯,把玉观音给了一旁的丫鬟,收入箱拢。 有了前车之鉴,接下来就顺利多了,凡是册子上有的,都被玄翼从全府各处寻出,顾氏肉疼的直捶心口,却也不曾说什么。 偶有她十分喜爱的,亦都被玄翼一句价值千金,万金难求,给噎了回去。 一圈下来,府上描金漆器,名贵摆件,几乎都被搜刮一空,顾氏都看傻了眼。 她几次三番看向玄翼,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夜探了林府,或是府上有他眼线。 不然怎么会对府中物什那么了解呢,比她还甚。 而此,当然都是北王府暗卫的功劳了! 林诚和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倒是更助长了那些暗卫的气势,除了女子闺阁,其余地方都查了一遍,后使计告知玄翼,再归于箱拢。 这么一会儿,就收拢了一整院子的大箱小箱,顾氏跟的腿都酸了。 此时,天已有些暗沉,“差不多了吧。” 玄翼散了散册子,一本正经摇头,“还有一多半。” 顾氏翻了翻白眼,“那就明日再寻,今日天儿都黑了。” 玄翼,“夫人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在下一人足矣,花轿后日出发,按规矩,嫁妆应先花轿一日先行。” 顾氏呵呵笑了一声,说不出的讥嘲。 心中腹诽,北王府还有规矩可言吗?或是于他们有利的是规矩,无利的就是狗屁! “我…倒是不累,那就彻夜寻完吧,莫、耽、搁、了、婚期!” 顾氏几乎咬牙切齿。 玄翼侧了侧头,眉头一皱,“那…好吧,如此,在下就劳累劳累,帮府上彻夜归整一番。” 此话,说的颇有些不情愿与舍命陪君子的牺牲意思。 顾氏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来下不去,险些大骂。 若不是怕北王府见银子眼开的昧了府上东西,她是一刻也不愿陪着受累。 那些嫁妆是铁定保不住了,决不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依顾氏原本打算,是等林思棠嫁人之时,将嫁妆里值钱物什偷换一批,反正皇城中打肿脸充胖子的大有人在,箱拢再空一些,如此就能昧下不少好东西。 可北王府… 是空前绝后的没脸没皮啊! …… 等所有嫁妆都归拢,已是天光大亮了,顾氏秀美小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的被婆子扶着走。 终于结束了,她都要瘫地上了。 “夫人。”玄翼转身看着顾氏,冷然的脸却依旧精神抖擞。 区区一夜,那是战场上早就练就的习惯。 “又干什么?嫁妆可都在这了,实在寻不着的,你也估算了价格,由库房补上,还有什么问题?”顾氏都被玄翼这个呆子气死了。 玄翼学着旁人扯唇笑笑,“在下知晓,夫人勿怕。” 顾氏收回被搀扶的手,挺了挺脊梁,“这是我府中,我怕什么,可笑。” 玄翼依旧保持着笑容,“夫人说的是,在下是想说,先夫人嫁妆虽全部归拢,可府上那份还没装箱拢呢?” “什…什么意思?”顾氏愣愣看着玄翼。 “夫人不知?” “林太保早先就说过,除了先夫人那份,府中还会再备一份嫁妆,毕竟那十里红妆,是大姑娘母亲留下的,不可混于一谈,府上千金出阁,堂堂太保,自然当尽为父之责。” “夫人,夫人!” 丫鬟婆子们大惊失色,慌忙朝往地上滑去的顾氏扑去。 玄翼面色不变,“看来夫人是累坏了,体力不济,没关系,那您好生休息,在下去寻林太保要,也是一样的。” 说完,他转身就朝外院书房而去。 “站住。”顾氏几乎嘶吼,等玄翼转过身后,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等等,待我缓缓,还能操持,我家老爷朝务繁忙,内宅小事,就莫打扰他了。” 林诚和是个不掌家,不知财米油盐贵的主,又极好面子,指不定大手一挥,就给出了大半家产,顾氏怎么能让林诚和插手。 玄翼点头,后双手交叠,直直看着顾氏。 顾氏,“……” 在那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顾氏怎还能装的下去,片刻功夫就站直了身子。 “我好了,咱们继续吧。” 玄翼笑着点头。 又忙活了一上午,嫁妆事宜才算彻底结束。 有玄翼盯着,顾氏不敢敷衍,按府中公例,予林思棠出了一份嫁妆,添于十里红妆中,如此一来,林思棠嫁妆比之郡主都要奢华几分。 …… 春棠院。 林思棠听着知秋禀报,嘴角一直扬着。 北王府的人,果然比她说话办事,好用百倍! “姑娘,顾姨娘那个掉一个想沾起来三个的主,怎么会那么容易答应玄翼。” 知秋都不曾想,会这般顺利就要回了东西,且不费丝毫功夫。 林思棠笑笑,“因为那是北王府,有权有势,也因为北王府脸皮够厚,更因为父亲爱面子。” 顾氏爱财,却不蠢笨,种种原因交加,她很会权衡利弊。 “那位叫玄翼的侍卫,可还在府上?” 知秋摇了摇头,“他走了,倒是留了句话让奴婢转告姑娘。” “什么?” 知秋蹙了蹙眉,“大抵意思就是,太过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说姑娘心思深沉,利用了他。” 那句话很绕,知秋记不太清了。 其实那句原话是,“水盈则亏,做北王府的女主子,还是平和温婉些好,王妃一向不喜搬弄心思之辈。” “呵。”林思棠撇嘴嗤笑,“北王府。” “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眼睛长在前面,永远看不到自己的不足。” 前脚利用完了她,后脚就高高在上的评头论足她的不是了,哪来的脸? 他是不是忘了,如今外面都还在耻笑她林思棠,被夫君上门要嫁妆呢。 十里红妆这个词,怕是会成为她此生笑柄。 若是那人在跟前,林思棠定会狠狠怼他几句。 “君子报仇,一日后不晚,等着。” 知秋点点头,深以为然。 而林思棠情绪却低落了不少,玄翼只是一个侍卫,就敢对她指指点点,由此,就可窥见那北王府二公子对她的态度。 林思棠只觉前路漫漫,生死难料,这条路,只怕比姜家那狼虎窝还要危险荆棘。 “只要别被半路杀人灭口就行。”林思棠双手合十,默默祝祷。 当日晚间,由北王府管事为首,来了一队人马,带上嫁妆先行离开皇城。 满满当当的东西被悉数抬走,空了不少人的心。 只是有人是心疼银子,而有人…则是… “老爷,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 夜已过半,林诚和却依旧立在廊檐下,遥遥望着西北方向,神色时而呆滞,时而悲伤。 明日,女儿就要出嫁了。 “我都是为了她好,你可莫怪我。” 寂静夜色,隐隐响起林诚和的低喃。 他就那么一直站到了公鸡打鸣,下人们忙忙碌碌,往春棠院去,而他,却转身进了书房,埋头公务中。 第10章 孤家寡人 大红绸子灯笼挂满了林府,连游廊扶手都被缠上了红绸,下人们来来往往,尽心尽力,都希望能在今儿这个大日子里多得些赏银。 一片欢笑热闹中,唯今日新娘子的春棠院最为安静。 四个大丫鬟沉默的陪在林思棠身侧,看着姑娘的大红喜服,挂了满头的繁杂首饰,以及笑吟吟的娇俏脸庞,都十分不是滋味。 “今儿是姑娘我大喜的日子,一个个都耸头耷脑的做什么?” 几人抿了抿唇,都没有言语,齐齐垂下头,掩住心疼与悲苦。 知秋艰涩说,“姑娘,今日一走,怕就再难回来了,趁还在府里,您可不用强颜欢笑。” 林思棠嘴角扬了扬,笑容却有些不真实,“强颜欢笑也要笑,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晦气。” 于知秋几人而言,只以为再难回皇城,而她却知,是生死难料。 哭哭唧唧,要死要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只会徒增笑柄,让她此一生最重要的日子,成为噩梦与笑话。 她林思棠,即便赴死,也要漂漂亮亮,尊贵端庄的赴死。 “知秋,知书,知春,知夏,我凭心再问你们一次,可真愿随我远赴它乡,甚至有可能赔上性命。” 林思棠从铜镜中看着几人,语气平静,“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一旦今日踏上青州之路,便再无后悔余地了!” “奴婢没有故乡,姑娘在哪,哪就是奴婢的家。”知秋第一个表态,其余三人立即应和。 知春眼圈发红,却满脸笑容,“姑娘,奴婢都已经同李原恩断义绝了,您若是不要奴婢,奴婢可就没活路了。” “好。”林思棠一笑,“挺直你们的脊梁,我们大大方方,高高兴兴的走,不许让任何人,看你们姑娘我的笑话。” 几人应是,个个扯出笑容来,手脚利索的忙活起来。 别家闺阁女子出嫁,有手帕交探望,送上添妆礼,欢喜祝福,亦有媒人在侧,吉祥话不断,也有母亲陪着,依依惜别。 可这一切,林思棠都没有。 因为姜玄祁,她在皇城并无手帕交,因为顾氏、林思月,皇城极少有人记得,林府,还有位嫡出大姑娘。 外祖父一家,早在母亲死后就离开了皇城。 以前,姜玄祁是林思棠的寄托,是她的未来希望,而如今,她算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皇城中,亦没有什么,是她可牵挂。 知秋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眼中泪水蓄积已久,却秉持着姑娘吩咐,不掉下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林思棠绣了许久的红盖头遮住了视线,顾氏才姗姗来迟。 “思棠啊,我是想着,你许会心里不舒服,才没让媒婆进来,以免传出去,让旁人议论咱们林府,不忿皇上旨意,心中怨怼,你可别误会。” 顾氏走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着林思棠,夸了几句场面话,又无奈道,“天意弄人,你同姜公子本是多么好的姻缘,真是世事难料,母亲每日都为你可惜啊。” 林思棠坐着没动,红盖头下的秀眸却冷了几分,唇畔带着讥诮,“顾姨娘有心了,我本以为,姨娘是因为嫁妆一事,心中憋闷,在院中生气,才没顾上我今日大喜呢。” “这桩婚事,毕竟是皇上所赐,连媒人都没一个,冷冷清清的,委实寒酸,有些伤及龙颜了。” “不过都是为我着想,我能理解,但作为后辈,林府之女,还是想提醒提醒顾姨娘,世家大族主母不比小门商户,不能感情用事,府里府外,更要思虑周全,思棠一人情绪,怎比皇恩及林氏脸面,如此不体面之事,往后,应当慎重处之。” 顾氏,“……” 她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被林思棠一番话怼的哑口无言。 辩解吗,那不是更证实了林思棠说她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 尤其是那一声声姨娘,更让顾氏心中烦闷,不过想着她今日就该滚了,便忍着没有发火。 “瞧瞧大姑娘,果然是要嫁去北王府的人了,长辈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有十句等着呢。” “我这是作为后辈善心提醒,同嫁不嫁北王府毫无关系,还有那…劳什子姜公子,您不提思棠都要忘了,倒还劳您心心念念记着,知晓是您替我可惜,不知晓的,还以为您故意挑事,让皇上同北王府对林府不喜呢。” 言下之意,可不就是她顾氏吃饱了撑的,挑唆是非,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人当事人都不在乎,她瞎操哪门子的心! 顾氏终于明白,思月为何会气成那副样子,现在,她也很想撕烂了林思棠的嘴。 “呵呵,思棠你一向拿的起放的下,倒是我,瞎操心了。” “姨娘知晓就好,往后切记谨言慎行,不再犯即可。”林思棠伸出手,知秋忙握住,扶着她起身往门口去。 “今日大喜,我当要拜别母亲,姨娘可要一起?” 顾氏眼皮抽了抽,脸色难看,“不了,前庭还有不少官员宾客在,我还要过去招呼招呼,免得让人诟病咱们林府失礼。” 林思棠一笑,“那也好,辛苦姨娘了,您且去忙吧。” 顾氏立即快步离开了春棠院。 林思棠拜别母亲,是要去祠堂,拜林府原配夫人之灵位,而那,则是顾氏此生最不愿去的地方。 继室虽为妻,可在原配夫人面前,仍需执妾礼,每逢年过节,顾氏都要向其下跪磕头,那是她的耻辱,次次回来,都要几日不吃饭才会慢慢消气。 陪林思棠去,怎么可能? 顾氏最厌恶的,就是在那所谓原配面前,低她一等。 林思棠看不到顾氏背影,却能从她脚步声中听出急切,不由嗤笑一声。 林氏祠堂。 林思棠不曾掀开盖头,只是被知秋扶着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就是沉默,不言不语。 直至前庭派了丫鬟来催,吉时到了,花轿该出城了。 林思棠才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决然转身离开。 那个女子,在她记忆里已逐渐模糊,舐犊之情有,但此起孤独无依的幼年,已不那么噬心。 红绸铺就的正堂,不知为何没有一个宾客,只北王府迎亲之人,玄翼守在那。 “二少夫人。”玄翼拱了拱手,“林太保有政务处理,抽不出时间送您,是以并无宾客观礼,一切从简。” 林思棠没有言语,只是透过盖头缝隙,看着地上的青石路。 她应是皇城中,最不受待见,最寒酸可怜的新娘子了。 父亲,最后一别,他竟连风风光光送她出门的体面都不愿给予! 门外倏然响起脚步声,林思棠心绪提起又落下,只浮沉一瞬,便知,来人并不是林诚和。 “大姐姐。”女子声音娇俏而温和,同往日大不相同。 是林思月! 林思棠没有搭腔,亦没有心情与功夫与其再费口舌。 可不想,林思月却几步上前,水蓝色裙摆往青石路上垂了垂,“父母亲怕触景伤情,舍不得姐姐,大喜日子添了晦气,特让妹妹来送姐姐。” “今朝婚嫁,林府祝愿姐姐、姐夫凤凰于飞,梧桐是依,雍雍喈喈,福禄攸归。” 是林府,而非是亲人称呼,意为林府永为林思棠母家,为她退路与后盾,不为旁人所欺。 林思棠垂眸盯着对面那双灵巧绣花鞋,良久沉默没有言语。 玄翼,则眸光浮沉,在林思月同林思棠身上打转,眉头皱起。 这两位姑娘不是异母,向来不和吗,怎和传言不尽相同? “有劳妹妹了。”林思棠声音略有些艰涩。 林思月抿抿唇,声音别扭,“时辰不早了,思月送姐姐出府。” 她上前挽住林思棠胳膊,同知秋一起牵她出府,送入花轿。 玄翼先她们半步,北王府迎亲队伍,立时鞭鼓齐鸣,一时间,林府门前,热闹非凡。 一片繁杂声中,花轿车帘被掀开一角,林思月别扭冷然的声音响起,“你可莫自以为是,我今日帮你,只是不想让旁人看笑话罢了。” “毕竟,你我都乃林府女,荣辱与共,你没脸,我也会被波及,我都是为了我自己,没有丝毫要同你和好的意思,你前日骂我的那些话,我可都还记着呢,做梦都在诅咒你。” 林思月说的咬牙切齿,可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怅然。 林思棠抬手撩开盖头,看着林思月那张别别扭扭的小脸,抿唇不言。 “你看什么看?”林思月恶狠狠瞪她一眼,伸手拍掉她撩盖头的手,“大喜日子掀盖头,也不嫌晦气。” 林思棠揉了揉被拍红的手背,嘴角却扬了扬,虽是回怼,语气却颇为平和,“我是远嫁,不是三两里路,青州遥远,若是一路都盖着盖头,不吃饭,不睡觉,岂不要饿死困死。” 那些繁文缛节,于她而言,形同虚设。 林思月别开的脸转回,侧目而视半晌,才小声嘟囔,“你一向都有理,牙尖嘴利,不怪父亲不喜你,活该。” 林思棠今日下场,她本该高兴的,可…… 林思月长呼口气,烦闷的厉害,“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要求父亲,让你替我嫁。” 她知晓时,就已从她换成了林思棠! “那我也是替你嫁的,你该日夜祈祷,为我长点永生灯,求佛祖保佑我此去顺遂,平安喜乐,一生无忧。” 林思月嘴角抽了抽,翻了翻白眼,“用不用我再替你求求送子娘娘,生他十个八个?” “那就有劳了。”林思棠正色点头,气的林思月狠狠甩落车帘。 “得寸进尺,我祈祷你这辈子都别再回来了。” 女子重重脚步声远去,林思棠红盖头下的嘴角弯了弯,心情倏然好了不少。 知秋,“姑娘,二姑娘说并不是她求老爷换您嫁的,会是真的吗?” “不重要了。”林思棠语气很淡。 外面响起玄翼吆喝启程的声音,林思棠最后一次掀开盖头,撩起车帘看了眼林府牌匾。 今日,心中所有希冀,情感皆泯灭,往昔已不再重要。 唯冷如冬日寒雪的心,因那别别扭扭的小丫头,而有些许暖意。 第11章 宫中来人 离别无归期,身为人子,还是盼那个薄情寡义的人,能平安喜乐! 北王府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出了城门,林思棠坐在轿中,再不曾往外瞧上一眼。 生养之恩已还之,孤家寡人,了无牵挂。 林思棠想闭上眼睛小憩,轿子却倏然停了下来,不由出声问知秋,“怎么回事?” “回姑娘,前面凉亭中,好像有几个宫里的人在候着,玄翼已经过去了。” 林思棠闻言挑起车帘往凉亭那看去,果然有几个身着太监服饰的人立在亭中,显然是冲花轿来的。 林思棠眸子倏然暗沉下去,唇瓣浮上冷意。 “知秋,我有些不舒服,晕眩的厉害,呕吐不止,你寻北王府的人,叫个大夫来。” 知秋一愣,如此荒郊野岭,哪会有大夫啊,除非回城,可花轿不可走回头路,这是规矩 ! “还不快去。”林思棠掀开盖头,冲知秋挑眉。 知秋立时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朝前跑去,边喊着“我家姑娘很不舒服,有没有大夫啊。” 凉亭中。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玄翼得知,此人是来见林思棠的,脸色不由有些阴沉。 “皇上有些要事,要同林大姑娘交代,不会耽误了吉时的。”大太监笑意盈盈,却一脸不容置疑。 玄翼拳头紧攥,冷冷回头朝花轿方向望了一眼,才淡声开口,“公公客气了,北王府身为臣子,应天受命乃理所应当。” 大太监笑着睨了玄翼一眼,朝身后小太监挥挥手,那小太监立即快步朝花轿走去。 大太监臂弯挂着拂尘,一脸高高在上,脑海中浮出金銮殿上,圣上的话。 “此一战,北王府军功赫赫,立下不世之功,乃肱股之臣,青史留名,名垂千古,荣耀传世。” “可提及朕呢,怕都是昏庸无能,连护国佑民都做不到,险些国破家亡,饿莩载道,成为千古罪人啊!” 皇帝眸色幽深,倒在龙椅上,不时转动着扳指,令大太监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皇上登基时,朝廷就已环堵萧然,言官都是知晓的,怎能是您的错呢。” 皇帝却冷冷一笑,“那又如何,那些提笔杆子的,不会究其始末,只会将这一切,都归咎于朕的身上!” 皇帝没有明言,可大太监却是明白了什么意思。 北王府战功卓着,璀璨功绩以至君王都失了几分颜色。 尤其是言官笔下对此战的记载,更极有可能会将一代君王比入尘中泥! 世人都会歌颂北王府之功德,进而鄙薄君王之无能,因为有对比,言论才会更加鲜明,这才是皇上最容不得北王府的原因。 更因为北王府乃皇室子,怕天下人会议论,那龙椅,该能者居之! “北王府再厉害,那也是臣,都乃皇上知人善用的功劳。”大太监跟随皇帝数年,很清楚什么话能取悦君王。 “皇上您一句话,还不是让北王府娶谁就娶谁。”哪怕是在北王世子丧期,如此奇耻大辱! 只是这些话,大太监是万万不敢说的,有些事,心中明镜一般,可出了口,就是掉脑袋的事。 帝王自古多疑,却绝不容旁人指出那些肮脏心思、小肚鸡肠。 “是啊。”皇帝倏然笑了笑,“明日,就是花轿启程的日子了吧?” “正是。” “那…你就代表朕走一趟吧,安抚安抚那位太保家嫡女。” …… 大太监眼神飘忽,片刻后,回神讥嘲一笑,不由叹一句君心叵测啊! 北王府本就对此赐婚恨之入骨,连同对那位林大姑娘,定也十分厌恶。 而此时,皇上对其越是照拂,北王府对那大姑娘的怨气恼恨就愈盛。 皇上此为,是想彻底断了那大姑娘的退路,使其为北王府所不容,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忠啊! 不得不说,皇帝确实算的不错。 而玄翼,所怒确实为此,可不想…… “公公。”小太监小跑了回来,气喘吁吁,“不好了,林大姑娘不知怎么了,又是眩晕又是呕吐,丫鬟正嚷嚷着寻大夫呢。” 大太监一愣,转头看向了玄翼,玄翼也皱了皱眉,冲大太监一拱手,“在下先过去看看,失陪。” 大太监忙点头,“快去吧,林大姑娘身子重要。” 予北王府添堵是小事,婚事可是不能出任何岔子。 玄翼颔首,疾步朝花轿走去,知秋,知春几人正急的团团转,花轿中,林思棠呕吐的嗓子都嘶哑了,听着极为不适。 “林大姑娘…”玄翼叫了一声,又觉得不妥,改唤了句,“二少夫人。” “您怎么了?” 林思棠声音滞了滞,娇柔声音有气无力,“我…我有些不舒服,许是…许是极少出门,倏然坐马车有些不适应的缘故,又或是早晨吃坏了肚子,你看能不能…能不能寻个大夫…” “不然…不然我怕是还没到青州,就要没命了。” 玄翼闻言,嘴角狠狠抽了抽。 青州苦寒贫瘠,有今日繁华,是北王府呕心沥血,励精图治所至,其中艰苦辛酸,与战场凶险,北王府主子侍从皆深有体会。 抛开男儿,便是女子,都乃飒爽果敢之辈,而如今,二公子竟娶了个连马车都坐不得的娇滴滴花瓶 …! 这才刚出城啊!才走十几里路。 “如今在城外,怕是寻不着大夫。”玄翼冷冰冰说。 “大姑娘万金之躯,娇贵无比,可北王府侍从,却都乃糙人,青州迢迢,您可要照顾好身子。” 言下之意,就是要林思棠忍着,现在不过是九牛一毛,受苦的还在后头呢。 林思棠暗暗翻了个白眼,仍旧夹着声音说,“既知我娇贵,还不快启程去寻大夫?” “若是本姑娘有个好歹,你一侍从,担待的起吗?” 玄翼皱着的眉都能夹死蚊子了,整个人都有些暴躁,“林大姑娘,如今是去青州,不是在太保府。” 他都有些惶恐,往后半月路程,要如何走了,带着这么一个走三步就各种作的女人,何时才能回青州。 不然传信回去,一刀杀了算了,玄翼心中这般想着,花轿中,林思棠呕吐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启程,花轿不能走回头路,现在快些赶,应还能在天黑前到下个驿站,我快要撑不住了,呕……” 玄翼,“……” 玄翼咬着后槽牙,忍着愤怒,在林思棠一声声呕吐中转身,向凉亭中的大太监走去。 “林大姑娘怎么样了?”大太监急声问。 玄翼一张脸颇为冷硬,“说是被马车颠的不舒服,有些撑不住,让寻个大夫。” 这就是皇帝赐的婚,娇贵扭捏,矫揉造作,如此女子,怎配主子! “……”大太监愣了愣,一时也有些语塞,哪家闺阁千金,都不至如此娇弱吧。 北王府都乃战场枭雄,娶此妻,同羞辱何异! 大太监看着玄翼的黑脸,一时也有些挂不住脸,“林…大姑娘乃太保嫡女,自幼养在深闺娇生惯养,如今又突然离家,许是心绪不宁所至。” 他总不能说,林思棠太作,那不是刮皇上耳光子吗。 玄翼不冷不热的扯扯唇,“那…您还要见人吗?” 大太监立即点头,圣意怎可违背,人是一定要见的。 玄翼唇瓣浮上丝丝讥嘲,“那就请吧。” 他做了一个手势,大太监看着愣了半晌,“林大姑娘不方便过来吗?” 皇上可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林思棠远离花轿队伍,单独交谈,才能挑起北王府对其的戒备与敌视。 玄翼挑眉嗤笑,“依在下方才看,确实不怎么方便,不过您身负皇命,未免不放心,亲自走一趟为好。” 大太监思量片刻,也只能如此了,就随着玄翼朝花轿走去。 只是二人还未靠近花轿,就听着了里面女子,一声高过一声的呕吐,嗓子都嘶哑了。 “这…”大太监面色变了变。 玄翼,“吐成这样,怕是难以同公公长聊。” 大太监扯了扯唇,点头称是,心中反复琢磨后,冲玄翼说,“既林大姑娘不舒服,那就算了,劳玄翼侍卫代为转告了皇上的安抚之意即可,咱家就不耽误吉时了。” 虽因意外不达预期效果,但北王府如今已对林思棠不满,便不算白跑一趟。 “皇上爱民如子,在下一定转告。”玄翼淡淡一拱手。 大太监,“是皇上看重此桩姻缘,看重北王府。” 玄翼再次弯腰行礼告辞,挥手命令队伍继续启程。 第12章 投名状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可北王府的侍从们却个个脸黑如墨,对花轿中那位娇滴滴的二少夫人颇为不喜。 “侍卫长,你说皇城姑娘那么多,皇上怎么就挑了个这么作的嫁予二公子。” 玄翼皱皱眉,没有言语,另一个侍卫低声接口,“依我看,青州迢迢,一路颠簸,路上有个水土不服什么的,也都乃情理之中。” 言外之意,就是要林思棠死在半路上。 玄翼从手下人口中听出浓浓杀意,警告的撇那人一眼,“主子那边不曾有决断,不可轻举妄动。” 虽然他也很想那么做。 众人只得无奈闭嘴,可脚程却是慢了不少,分明是存了心想让林思棠遭罪。 玄翼也不催促,算是默认,毕竟往后还有大半个月的路要走,不能任林思棠作。 “姑娘,他们分明就是故意的。”知秋气红了眼。 都说了姑娘不舒服,要赶紧到下个驿站,可这些人,却晃晃悠悠,浑身疼似的,走三步就歇一歇,不是如厕就是喝水。 林思棠靠在花轿里小憩,闻言只淡淡“嗯”了一声。 那些人本就是对此桩婚不满,如今,不过是因着皇上,与她之所为,而更为不满罢了,意料之中。 “这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啊。”连一向稳重的知书,都惆怅了起来。 人生地不熟,又不为所有人喜欢,当如何生存。 林思棠笑笑,“事在人为,学会审时度势,再站对队形,日子就依旧畅快。” 今日一别,皇城山高水远,不可倚仗,而掌握她命运的,就只有青州北王府了。 “咦,姑娘不难受了,您好了?”知秋掀开车帘一角问。 林思棠已掀了盖头,满头珠翠,歪歪斜斜垂在车壁上,不时叮当作响,她人则闭着眼睛,听了知秋的问话,扯唇一笑,“我有些困,睡着了,自然就忘了难受了。” 知秋眨眨眼,“哦”了一声,姑娘做事都有缘由,别问,服从就对了。 前面众人磨磨唧唧,就等着那娇贵小姐忍不住发威呢,可等来等去,一个时辰都过去了,愣是没有半点动静,连玄翼都不由纳闷。 “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若是有什么事,她丫鬟早就嚷嚷了。” 其余人也深以为然,“那她怎么还能忍得住,皇城那些只会玩乐享福的公子姑娘们,会吃的了这种苦?” 玄翼皱皱眉,“都闭嘴,加快进程,我过去看看。” 众人点头,恢复了之前脚程,玄翼则策马朝花轿奔去。 “姑娘,那呆木头来了。”知秋小声提醒。 林思棠闻言,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偏了偏头继续小憩。 知秋立时就明白了什么意思,拦在了车帘前,“玄翼侍卫,我家姑娘不舒服,小憩了,你有什么事,同奴婢说就成。” 玄翼勒停马儿,蹙了蹙眉,“二少夫人不舒服,我来看看可好些了?” “呵。”知秋冷冷一笑,“是吗?” 明知姑娘不舒服,却故意放慢脚程,是看姑娘死没死还差不多! 玄翼也知做的太过明显,抿抿唇没有言语,看向了花轿,里面果然不再有呕吐声。 “二少夫人。”思索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您身子好些了吗?” 花轿静悄悄的,并没有回应,玄翼皱皱眉,又问了一句。 林思棠不耐的睁眼,伸手撩起了半边车帘,小脸一片清淡,“我一直都好好的。” 玄翼望着那张肌霜塞雪的容颜怔住,因林思棠容貌而有片刻失神,也因她那句话而呆滞。 “不懂?”林思棠挑挑眉。 玄翼反应过来,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都言富贵繁华养娇人,往日嗤之以鼻,今日一见,方知何意。 单是那柔美气韵与端庄贵气,就非青州女子可比。 如此,便是所谓世家贵女风范吧,他忽然觉得,主子也不是那么吃亏。 “喂,我家姑娘跟你说话呢。”知秋不快提醒。 玄翼这才回神,一回头,又见林思棠莹白玉手挑着车帘,正望着他,那么一瞬,慌的他连林思棠说了什么都忘了。 “二少夫人…方才说什么?” 林思棠嘴角扯了扯,干脆直言,“我说,我一直都好好的,没有不舒服。” “那您方才…” “装的。”林思棠淡淡接口。 玄翼闻言一惊,忙环顾四周,仿佛生怕被旁人听着。 “队伍里除了北王府的人就是我的人。”林思棠语气冷淡。 玄翼皱眉,声音压低了几分,“此桩婚,皇上极为看重,许会派人暗中跟着也不一定。” 林思棠闻言一笑,“是怕我被你们半路灭口吗?” 玄翼,“……” 心思被看穿,玄翼颇有些尴尬,木然的脸有丝丝龟裂。 林思棠,“我虽是闺阁女子,却不是傻子,知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 而如今,之所以坦白告诉玄翼,她欺君,亦是在表明她的立场。 “皇上派人传口谕予我,你们心中一定都在猜测,我是否同朝廷有所勾结,或是达成什么共识,带着某种任务,要对北王府不利,对吗?” 玄翼闻言皱皱眉,没有言语。 林思棠接着说,“一开始,你们对我也许只是不喜,可那大太监来后,你们对我,就从不喜变成了敌视,甚至想杀之后快,以绝后患。” “唯恐我成为帝王手中的刀或眼,可对?” 玄翼策马跟着花轿旁,沉默片刻才倏然开口,“所以,方才的不舒服,都是装的?” “对。”林思棠坦然承认,秀眸幽深,“我说了,我不是傻子。” “今日一别,再无归期,皇城予我而言,只是前尘,而未来掌握我生死与命运的,只有北王府。” “俗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家若有事,我身为人妻,受难首当其冲,就算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伙同朝廷对北王府不利,除非我活腻了。” 嫁妆一事,她就间接表明了立场,只是玄翼是个只会打仗的直肠子,不懂,所以,她只能明言。 玄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看向林思棠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 一个闺阁女子,竟有如此心机,连他们心思都揣摩如此透彻。 “口说无凭,毕竟林府还在皇城,且皇上单独寻你,说没有密令吩咐,怎么都有些说不过去。” 林思棠翻了翻白眼,若非顾及贵女形象,都要张口骂上一句蠢货了。 “有多少密令在皇城时说不得,而非要等至今日,你就没有想过,或许是皇上故意为之,意在挑唆我同北王府关系。” “北王府应也知晓,原定成亲人选,并不是我,而是我那二妹妹,而我,本也是有婚约的。” 玄翼抿着唇没有接话,这事儿,北王府知晓。 “我同我那未婚夫,虽称不上情深几许,但还算对的上眼,姜家有权有势,姜玄祁亦是个朗朗君子。” “如此美满姻缘,却因我父亲偏疼我那二妹妹,要我代嫁,而不得不舍弃,千里迢迢的远赴他乡,你以为,我是会恨林家,还是会为他们荣华富贵而涉险,坑害我自儿个的夫家?” 林思棠长篇大论说这些,是想表明立场,打消这些人对她的杀心,一路上也能少受些罪,可不想,玄翼的脑回路,根本非她可揣测。 “我家主子,比那什么姜玄祁,强上千倍不止!” 那表情,活像是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林思棠红杏出墙一般。 林思棠,“……” 她眼皮抽了抽,讥嘲点头,“是,你家主子天下第一好,是我捡着大便宜了。” “只是方才的话,还劳你飞鸽传书予你主子知晓,我只是被牵扯进来的无辜女子,还望各位枭雄能手下留情。” 玄翼此时,也有了几分动容,“您放心,路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在下都会事无巨细上报主子知晓。” 林思棠“嗯”了一声,甩下车帘继续小憩了,每同玄翼多扯一句,她就有些脑仁疼。 也不知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个如此出其不意的属下。 装病欺君,就算是她的投名状了。 北王府都乃重情重义之人,便是仍有疑虑,应也不会再对她下狠手了。 林思棠想的很好,可怎奈世事难料,从不在人掌控中。 第13章 私相授受 …… 花轿赶在日暮之前到了驿站。 玄翼态度比之前好了不少,安排了上等雅间予林思棠居住。 “路途遥远,二少夫人早些休息。” 之前虽是假装,可就林思棠纤细身板,一路颠簸,怕也很难吃得消。 林思棠点点头,被四个丫鬟簇拥着进房,因是新娘子的缘故,盖头不能摘下,遂一路只能在人前装瞎。 十几年里,林思棠鲜少出府,如今一日马车,确实坐的她浑身酸软,腰腹胀痛。 一进屋,她就掀了盖头,扶着腰坐在了床榻上,木床不大,很硬,可比之马车,依旧好上百倍。 “姑娘,奴婢去打些水来。”知书端着盆子出门,盖头不能在人前取下,可妆容却是要洗去的,等到了青州大婚之日,再补上。 知春,知夏也各自忙活,拾掇屋子,铺床叠被。 林思棠于贴身之物上有一定要求,所以凡是要接触到皮肤的东西,都要一一换成自己的东西。 等一切忙完,楼下小二也呈上了吃食。 有荤有素,六菜一汤,北王府倒也没有亏待她。 知秋,“还算他们有些良心,不曾在吃食上苛待姑娘。” 林思棠一笑,“他们都乃七尺男儿,就算心有芥蒂,也不会屑对我一女子行低劣手段,此乃君子之风,不可再口出恶言。” 知秋抿抿唇,“奴婢知晓了。” “奴婢就是生气,姑娘都不舒服成那样了,他们还故意拖慢行程为难。” 林思棠闻言笑了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四个丫鬟被安排在了林思棠房间左右,知书负责守夜。 许是累的厉害,林思棠沾了枕头不久,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有人抚摸着她的脸,口中念念有词,似悲痛,似哀叹。 林思棠蹙了蹙眉,想睁眼瞧瞧那人面容,却倏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哐当一声巨响,有人破门而入,屋中旋即灯火通明。 林思棠猛然坐起身,惺忪眸子看着突然闯入屋的数人,眼神从迷离转为冷沉。 知书倒在一旁地上,一动不动。 “玄翼,你这是何意?” 就算要杀人灭口,也当远离了皇城才是,此时下手,是否太心急了些。 至少要等到了青州,让她见了那北王府二公子才是啊。 明明白日里,玄翼已经有些动容,不那么厌恶她了,为何突然有此转变。 莫不是收到了上头密令,一时间,林思棠心中百转千回。 “何意,此话,该在下问林大姑娘才是!”玄翼眸子发红,愤怒的咬牙切齿。 林思棠皱皱眉,还不曾深究此话何意,便见侍卫中走出两人径直走向她衣柜,旋即从中揪出了一个黑衣男子。 男子身量不高,头低垂着,被侍卫拖出来扔在地上。 林思棠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房中衣柜里,藏着一个男人?还被北王府抓了个正着! 男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林大姑娘。” 林思棠回神,看着地上男人,“你抬起头来。” 男人跪直身子,微抬起下巴,待那张脸映入眼帘,林思棠狠狠闭了闭眼睛。 “林大姑娘是不是该予兄弟们一个解释?”玄翼沉声开口。 待嫁之身,私会男人,乃死罪,便是皇上,亦说不出半个不字,许还要安抚北王府,冠予她恶名。 “我不认识他。”林思棠很快平静下来,语气冷淡。 “不认识?”玄翼眯了眯眸子,“您觉得此话,属下们会信?” “呵。”林思棠冷冷一笑,“信与不信,不认识就是不认识。” “又或有可能,是有人不满于赐婚,故意栽赃陷害于我,也不一定。” 玄翼气红了眼,“北王府做事光明磊落,从不屑用此卑劣伎俩,你少血口喷人!” 林思棠,“本姑娘光风霁月,更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况且,我明知北王府侍卫都乃习武高手,还在你们眼皮子偷情,我脑子有病不成?” 玄翼被堵的哑口无言,一时也觉得林思棠所言有理。 偷男人偷到他们眼皮子底下,除非傻子才那么做。 此时,一直不曾开口的黑衣男人瑟瑟出声,“林大姑娘,您不认识奴才了吗?” “我应该认识你吗?”林思棠眼神冷淡。 “是奴才,奴才是柳业啊。” “没听过。”林思棠冷冷吐出三个字,旋即看向玄翼,“我终究是你们二少夫人,深夜半夜,你们杵在我房中,是否于理不合?” 玄翼这才注意到林思棠一直用锦被裹着身子,显然是衣衫不整。 即便要被处死,那也是公子的女人! “都退下。”玄翼一挥手,连同地上男人一起拖了出去。 房门关上,林思棠吐了口气,掀开锦被下床穿衣。 知书紧闭着双眼,任林思棠如何推搡都没有反应。 无法,林思棠只得唤来知秋照看着她,她则去了后院厢房。 厢房中,玄翼带着数名侍卫围着那黑衣男人,杀气森森。 林思棠一到,侍卫们的森冷眼神立时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说,他是姜家嫡子,姜玄祁的小厮,奉命予林大姑娘送书信的。”玄翼冷眸紧盯着林思棠。 “哦。”林思棠点点头,“那不就证明,他并非是与我私会。” “可你同姜玄祁书信往来,亦是私相授受。” “书信呢?”林思棠抬眼看着玄翼,“任何事情都讲究证据,空口白牙诬陷人,可非光明磊落之辈所为。” 玄翼都快气死了,呆子脸微微抖动,“人证在此,林大姑娘还巧言令色!” 林思棠冷哼,“你们胡乱抓个人,就要扣我一个私德不修之罪,还不容我自证清白不成?” “既是私相授受,那就拿出来往书信,以证明我不忠不贞,拿不出,那就是你们失职,令歹人闯入我房中,危及我性命。” 林思棠看着地上男人,走近了一步,话却是对玄翼说的,“若你能拿出书信,不用各位动手,我第一个杀了此人,然后自戕!” 柳业听了此话,不可置信的抬眼看向林思棠。 眼前这位心狠手辣的女子,是那位温良贤淑的林家大姑娘? 以往,她心许公子,连带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温声低语的。 “好,望林大姑娘说到做到!”玄翼大步上前,摁住柳业搜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从柳业怀中摸出了一封书信,玄翼冷笑,看了林思棠一眼,旋即打开。 林思棠则平静无波,浑似与她无关。 信上所述,先是深情诉说离别之苦,又哀叹二人情深缘浅,荆棘横生,最后,则是信誓旦旦诉其忠贞不二,唯林思棠不娶。 玄翼只觉一顶绿油油的帽子,飞到了自家主子头上,五脏六腑都气炸了。 姜玄祁,委实欺人太甚! 只是转念一想,二人之所以被分开,貌似也同主子有关… 玄翼摇摇头,那是皇上棒打鸳鸯,关他们主子什么事,如今新娘子还不曾进门,就被带了绿帽子,主子已经够冤了。” 玄翼黑着脸将书信扔给林思棠。 林思棠捡起,只略略看了几眼,就折了起来,“一封书信,能证明什么,皇城哪家闺阁姑娘,不曾被男子诉过心意。” “况且,我同姜家公子有过婚约,是人尽皆知之事,北王府若是不忿娶我一退婚之女,大可上呈皇上,诉其不满,而非是处处为难我一无辜女子。” 她又不曾写过什么对姜玄祁情深几许的书信,旁人寻上门,关她何事。 玄翼双拳紧攥,归根究底,确实是他失职,而除了此封书信,亦没有证据能证明林思棠女德不修。 林思棠,“自家少夫人,搁你们眼皮子底下被旁的男人潜入了闺房,本姑娘还想书信一封,问北二公子要个交代!” “好歹是北王府侍卫,也不嫌丢人现眼!” 玄翼几人被说的面皮发红。 都有些不明白,明明是讨伐林思棠的,怎么就忽然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我深居闺阁,便是对姜公子都印象不深,更遑论一个小厮,人,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但别再扰我清净。” 林思棠扔下这句,转身愈走,可想了想,又回头看着玄翼,“你可还有什么意见?” 玄翼看看林思棠,又看看地上柳业,最后摇了摇头,“在下会将今日发生之事,上呈我家公子。” “随意。”林思棠抬步离开,待回了房中时,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姑娘,您没事吧。”知秋急声询问。 林思棠摇摇头,“知书怎么样了?” “奴婢将她扶去了隔壁,人还睡着。” 林思棠“嗯”了一声,待坐在了椅子上,才发觉脚裸软的厉害。 姜玄祁! 印象中,他并非如此不知分寸之人。 此为,极有可能置她于死地啊! 知秋倒了杯茶给林思棠,“姑娘,他们有没有为难您,您会不会有危险啊?” “目前应是不会。”那玄翼,倒不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只是敷衍侍卫容易,那北二公子,恐难以交代。 往后日子,怕是要更难了。 林思棠重重吐了口气,满心疲惫。 她之一生,只求平安顺遂,如此夙愿,都难以周全。 林思棠闭上眼睛,倏然想起了睡梦中的触感,她蹙着眉抚了抚脸颊,许只是梦一场吧。 若是姜玄祁,他一温润书生,怎能在北王府侍卫手中全身而退。 如今,只求那北二公子念在她无辜,不深究此事,予她一立命之所,便算佛祖保佑了。 第14章 抚恤金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花轿就启程了。 林思棠眼下乌黑,靠在马车中,脑子昏昏沉沉,闭着眼睛小憩。 玄翼策马走在马车旁,“那小厮,放了。” “关我何事。”林思棠语气冷淡。 “属下希望,以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主子尊严,绝不容屡次冒犯! “亦与我无关,你该吩咐那些侍卫们,警醒着些才是。” “属下会的。”玄翼深深看了眼马车,一整日都寸步不离。 他脑海中不时浮上昨夜收到的传书,玄枫信上所言,主子对此女,略有不同,让他慎之重之。 林大姑娘,定得安全抵达青州,那么先前臆测,就都做不数了。 一连几日,林思棠亦察觉出了不同寻常。 柳业一事,所有人都不再提及,仿佛从不曾发生一般,玄翼虽依旧不冷不热,但明显更尽职尽责了,予她的保护,更是无比周全。 林思棠看在眼里,虽不解,但却重重松了口气。 至少如今,她能平安抵达青州,待见着了那北辰砚,再谋划就是。 …… 北王府。 玄枫拿着飞鸽传书,脚步匆匆进了书房,“主子。” 书房中,熏香袅袅飘向窗外,北辰砚端坐书案后,手中拿着军中上报伤亡名册,眸色幽沉。 听见声响,他微微抬头,那张俊美脸庞此时却布满寒霜,黑眸冷凝,令人望而生畏。 “将士们的抚恤金,还没有发下来吗?” “说是户部还在筹备。”提此,玄枫语气亦染上恼怒。 仗都打完了,那些马革裹尸的同袍家眷却迟迟不曾收到补偿,让那些孤儿寡母的如何生活。 而这笔银子,偏偏北王府又出不得,只能眼巴巴等着,户部那些耽于享乐的蛀虫拨款。 不当兵,不知军中兵士苦难,他们当中有一小半人都是因要养活一家老小,或吃不饱饭才无奈投身军中。 而今家中主力倒了,没有银子支撑,那些家眷连活着都是问题。 “王爷已经上了三道折子催了,若是再催,恐户部那些人会更加恶意拖延。” 北辰砚揉了揉额角,诸事加身,他近日头疼的厉害。 “去库房挑几件值钱的物什拿出去当了,先分发予那些日子贫苦的家眷。” “主子,此为若是传回皇城,恐有些不妥。”玄枫皱着眉。 北王府典当东西发放补偿金,不是打户部与皇上耳光吗。 “那些孤儿寡母,等不了那么久了。”北辰砚语气幽冷。 此为,有利有弊,朝廷虽会对北王府不满,可迫于舆论,户部也不会再继续磨磨唧唧,该会日夜以继,拨款发放。 只是北王府,又要被皇上记上一笔了。 可那又如何,他对北王府的不满,早非一朝一夕。 而银子,又不能直接拿,毕竟北王府穷,而变卖家产,就能狠狠扇户部几个巴掌,让皇上恼恨也只得赞北王府一句忠义! “你方才是有什么事说?”解决了要事,北辰砚放下名册淡声询问。 玄枫这才突然想起手中书信,“玄翼来信了。” 闻言,北辰砚眸子浮动几息,朝玄枫伸出了手。 “要不属下念予您听?” 北辰砚不语,一个眼神扫过去,玄枫咧了咧嘴,立即将书信递了上去。 “主子,玄翼都说了什么,什么时候能到青州?”玄枫盯着北辰砚手中书信,满眼都是八卦好奇。 那个女子,于主子,仿佛羁绊不浅。 北辰砚不理会他,指骨却随着他视线下移,而逐渐泛白,下颚紧绷。 玄枫跟了北辰砚数年,早已对他喜怒了如指掌,此时明显察觉主子心绪不稳,有喜有怒,仿佛还掺杂着一丝…森冷 ? 玄枫顿时对那书信内容更加好奇了。 薄薄一张宣纸,北辰砚却看了许久。 “主子,可是有什么问题?”玄枫小心翼翼询问。 “没有。”北辰砚放下宣纸,可那神情,却根本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玄枫看着主子那张冷寒的脸,缄默不敢再言。 “玄、翼。”北辰砚手指敲着书案,语气之冷,令玄枫觉得,若是玄翼在此,定是要被扒皮抽筋。 “可是…玄翼做错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离开青州数日,懈怠了。” “……”这一句懈怠,怕是没有二十军棍难以善了。 玄翼为人冷淡,是几人中最稳重的一个,任是哪个懈怠,玄翼都不会。 可此刻,玄枫却选择了缄默不言,明哲保身,只得心中默念,玄翼能自求多福。 “主子,玄翼还递了口信,让您看过书信之后…”剩下的话,玄枫卡在了喉咙里。 北辰砚看着玄枫,眸子清冷,“怎么不说了?” 玄枫抿抿唇,他着实觉得没说的必要啊,“要您定夺那女子生死。” 他虽不知书信内容是什么,但却觉得玄翼此话,委实问的荒谬无脑。 至少以他看来,主子已没有半分对赐婚的抵抗与不满。 北辰砚看着玄枫,玄枫垂着头。 片刻后,书案上那封书信被捻起,置于火烛上焚烧了个干净。 玄枫看着火光跳跃,拱手退下,“属下明白了。” “等等。”北辰砚倏然开口,眉眼冷凝,“告诉玄翼,若再有失职…就、滚回边境。” “是。”玄枫脚步生风离开。 书房安静下来,北辰砚周身却依旧拢着沉郁。 阴差阳错也好,蓄意设计也罢,只要来了,那就是他的人,怎容他人染指。 姜玄祁! 北辰砚眯了眯眸子,唇瓣浮上一丝冷意。 “来人。” “奴才在。”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厮推门而入,满脸笑容,“主子,您吩咐。” “怎么是你?他们呢?”北辰砚露出几分嫌弃。 小厮脸垮了垮,“他们都去忙了啊,就奴才闲,主子有事尽管吩咐,奴才能办好的。” 北辰砚摆了摆手,“出去。” 小厮一瘪嘴,悻悻转身退了出去。 约莫一炷香后,玄枫才折返回来,脚还没站稳,就被北辰砚唤了进去。 “主子。” “去查。”北辰砚递出一个纸筏。 玄枫接过打开,上面赫然是一个人名。 姜玄祁? 他抬眸看向北辰砚,有几分呆滞。 北辰砚,“看不懂?” “没有,看的懂。” “那还不去办!” 北辰砚语调一沉,玄枫立即颔首,“是,属下这就去。” 攥着纸筏出门,玄枫就被挡住了去路,“主子吩咐了你什么,给我看看。” 小厮阿守盯着玄枫手中纸筏目光灼灼,他倒要看看,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妥的。 “安生待着。”玄枫绕过他就要往前走。 阿守却倏然出手,直袭玄枫手腕,玄枫回身一个格挡,下一瞬竟将纸筏塞进了嘴里。 “小小年纪不学好,瞎操什么心,守你的门去。” 阿守满脸挫败的看着玄枫扬长而去,大声嚷嚷,“我已经长大了,早就可以上战场了。” “阿守。”一女声倏然在身后唤他。 阿守回头,脸上不忿立时转为了笑,“凝香姐姐,你怎么来了,可是王妃有什么事交代?” 凝香点点头,朝玄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方才嚷什么呢?玄枫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阿守抿着唇,对主子的事情,一向缄口不言。 凝香也不再问,说明了来意,“婚期临近,王妃命绣房备了几箱子衣物,让二公子闲时试试合不合身。” 阿守小脸皱了皱,“主子忙,怕是没那功夫。” 几箱子衣物,依主子那脾气,会试才怪。 “此乃规矩,让二公子抽些空出来,也要试一试,礼不可废。” 凝香一拍手,门外立时抬进了几个大红箱子,同满府的白幡形成极烈反差,红的刺人眼球。 光是阿守看着那箱子,心里就极为不好受,更遑论同世子爷兄弟情深的主子呢。 “此乃皇上赐婚,务必慎重,决不可让人挑了错处。”凝香转达了北王妃的话后离去。 阿守只得叩响了书房门,“主子。” 北辰砚正倚在圈椅中失神,闻言身子坐直了些许,“什么事?” 阿守推门而入,耸头耷脑,“王妃派人送来了几箱子衣物,让您挑几套合身的,于大婚那几日穿。” 失子之痛,北王妃比王府中任何一人都要悲痛欲绝,可是,她还有丈夫,还有幼子,她不能一蹶不振,要为他们,为王府思虑,以免落人口实。 北辰砚起身出了书房,看着院中那几口大红木箱子,冷峻的眉眼更加深邃幽沉。 一边操持着长子丧事,一边又操劳着次子大婚,北王妃心中该是何等悲怆。 尤其,次子婚事,还是那些忘恩负义之人用来补偿长子之死的遮羞布。 北辰砚负手而立于廊下,良久没有动弹。 阿守立在一侧,也没有言语。 所有悲怆,都在短短数月之间,降临在北王府中。 第15章 祭拜 * 几日后,玄翼收到了回信。 “主子说,若再有失职,就滚回边境。” 信上,是玄枫狗爬的字迹,玄翼却周身发寒,仿佛看见了主子那张冷沉的面容。 林大姑娘,于主子果然意义非凡,竟让主子连她与姜玄祁的私情都视若无睹! 将信揉成一团,玄翼心中有了思量。 * 连续几日赶路,林思棠身子早就吃不消了,只是从不曾表现出来。 因为如此路程,在北王府那些侍卫眼中,不过是小儿科,若是她提出休整,那些本就对她不满的人,更要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玄翼。”林思棠挑开车帘,唤来玄翼。 “二少夫人有何吩咐?” 林思棠看着颇为恭敬的玄翼,总觉得有些莫明,“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约莫还有几日抵达青州?” “快的话四日,慢的话五日左右。” 林思棠“哦”了一声,神情略显颓靡。 玄翼,“二少夫人可是身子不适?可需休整一日再赶路?” 林思棠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用了,还是快些吧,莫误了婚期。” 大婚之日,是礼部早就拟定好的,距今只余七日,没有时间再供她耽搁了。 北王府本就对她不喜,不能再横生枝节,挑剔生事。 玄翼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却暗中吩咐赶马车之人稳着些。 花轿紧赶慢赶,终是赶在第四日天黑之前入了青州。 林思棠提了数日的心放了下来,还好,一路不曾再生枝节。 入了青州地界,知秋四人下马车随行花轿两旁。 耳旁有喧嚣声不断,人多眼杂,林思棠坐在花轿中不能再如荒郊野岭时往外张望,是以对外面情景只能靠知秋描述。 “姑娘。”知秋声音压的很低,“城门口设有北王世子的灵堂,不少百姓在此哀悼,张贴挽联。” 林思棠怔了怔,在知秋的掩护下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往灵堂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暮色西沉,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但唯独北王世子灵堂前,稀稀疏疏跪着六七人上香祭拜。 北王府迎亲队伍亦默契停住脚步,冲那灵堂躬身行礼,哀痛无比。 “知秋,让玄翼停车。” 知秋领命去了,不一会儿,玄翼策马而来,“二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吩咐属下去办。” “不,此事,需我亲自来。”林思棠轻轻推开车门,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一身大红喜服,如霞裙月披,身姿窈窕笔直,衣带琼裾间踏下马凳,朝灵堂走去。 那侧脸白皙,宛若朝霞映雪,般般入画。 不光是玄翼等人,连同灵堂跪拜的那些人亦齐齐怔住,偏头看着霞姿月韵的女子,忘了反应。 知秋从腰间掏出一两碎银,从一旁小贩手中买了几根檀香烛,双手递予林思棠。 女子接过香烛点燃,盈盈下拜,“世子以身许国,乃我北凉枭雄,今林氏思棠,代皇城子民,于此祭君,感念世子大恩,楚囊之情!” 香烛插入香炉中,林思棠后退几步,轻抚衣裙,跪垫叩礼。 知秋几人忙效之。 先前灵堂祭拜那几人,都看着林思棠那身大红喜服,猜测着她的身份。 身着大红大紫祭拜逝世之人,是为大不敬,可这女子神情虔诚庄重,并无丝毫鄙薄之意。 林思棠起身,在众人视线中回了花轿中。 北王府迎亲侍卫个个怔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玄翼皱着眉,深深看了花轿一眼,吩咐继续启程。 * “主子,她…她怎能穿着喜服祭拜世子。”一家酒馆二楼,阿守趴在窗前看着花轿队伍,气恼非常。 “皇上赐婚,那套婚服是礼部所制。” 北辰砚手中捏着酒盏,视线随着那花轿漂移,黑沉如墨的眸子暗潮浮动。 “…有什么区别吗?”阿守一脑袋浆糊。 北辰砚撇他一眼,吐出两个字,“蠢货。” 她言明是替皇城子民祭奠,又以礼部所制婚服上香叩跪,何尝不对大哥的敬重,表达自己对朝廷的不满呢。 玄枫,“礼部代表着皇上,林大姑娘此为,往大了说,是蔑视皇威。” 若是让那位小肚鸡肠的帝王知晓,林思棠身着御赐婚服,向北王府世子灵堂下跪,该会何等愤怒发狂。 只是却清楚明白的向青州所有人摆明了她的立场! “还是那么玲珑剔透。”北辰砚饮尽杯中酒,唇瓣噙着淡笑。 “主子,后日就是大婚,该如何安置林大姑娘?” 原定只是包了一家酒楼,可若主子真心要娶,那就不能如此寒酸敷衍了。 “安置在城郊庄子上吧。” 那是北王府初来青州时的落脚之地,于北王府意义非凡。 玄枫眸子动了动,再一次对林思棠有所改观,“是。” 从旧宅出嫁,可见主子重视,林家这招替嫁,许恰巧歪打正着。 “那先前答应的红绸铺地,万里空巷呢?” 北辰砚沉默片刻,冷沉面容浮上幽深。 “暂且不必,若…她提及,再来禀报。” “是。”玄枫匆匆离开去追花轿了。 北辰砚却一直喝到了天明才醉醺醺回府。 阿守扶着北辰砚回院子,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遇着了王妃。 却还是于游廊上被叫住了,“阿守,二弟这是怎么了?” 阿守心都提了起来,回头见是世子妃,顿时松了口气。 “世子妃,主子心情不好,喝多了。” 世子妃王氏,是个温柔娴静的大家闺秀,只是此时一身缟素,脸色苍白,影响了她的秀美。 王氏视线落在了北辰砚的脸上,“可是因为昨夜,花轿入城一事?” 阿守怔了怔,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 若答是,那就是表明主子十分不待见未来二少夫人。 可依主子昨日反常,却并非如此。 阿守一时没有答对,“世子妃还怀着小世子,要保重身子才是,奴才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扶着北辰砚连忙走了。 王氏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肚子,眼中有无尽悲伤。 “夫君,若是你在,北王府应就不会如此委曲求全,受制于人。” 那意气风发的二弟,明艳爱笑的婆母,还有宽厚严肃的父王,和乐融融的王府,便不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世子妃。”一婆子匆匆而来,满眼心疼。 “您怎么出来了?前些日子大夫还交代要您静养呢。” 来人是北王妃的身边人。 “后日就是大婚了,我怕母妃一人操劳不及,遂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王氏两颊长了一双梨涡,此时浅浅一笑,温柔极了。 婆子却红了眼,“那些都有老奴帮衬着呢,什么都抵不过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重要,那是世子爷唯一的血脉了。” 王氏悲苦一笑,“嬷嬷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的。” 丧子之痛,母亲不会比她少痛一分,她是他的发妻,理当替他孝顺双亲,照料亲人。 “王妃是怕您看了心里难受啊!”婆子擦掉眼中泪珠。 王氏扯唇笑笑,“大局为重,我们都当往前看才是。” 她同世子北辰墨少年夫妻,伉俪情深,连红脸都不曾有过。 这一月来,她有数次险些要追他而去,只是…又舍不得腹中之子。 “嬷嬷,吩咐下去,把这满院白幡换成红绸,圣上赐婚,我们当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迎弟妹入府。” “是,老奴这就去办。” 第16章 一切从简 * 夜半时分,马车才终于抵达,林思棠浑身都麻了,被知秋扶下马车。 玄翼正在同一个男子交谈,二人时不时扭头看她一眼,眼神带着几分探究。 林思棠视若无睹,抬眸看了眼面前宅院,抬步走了进去。 院中早有人收到命令,候在那,“二少夫人,屋子都已布置妥当,您这边请。” “有劳。” 林思棠带着四个丫鬟,跟在那婆子身后往里走。 两进宅院,不大不小,林思棠的屋子安排在后院正房。 婆子推开屋门,点上烛火,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立时亮堂几分。 “匆忙之下,许有疏漏,若有什么需要,二少夫人可随时吩咐。” 林思棠看了眼屋中陈设,中规中矩,应有尽有,挑不出什么错处。 “已经很好了,知秋。” 知秋立即上前一步,往那婆子手中塞了个银锭子,“有劳嬷嬷了。” “二少夫人太客气了。”婆子攥着银锭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知秋在屋中转了一圈,很是满意,“姑娘,看来北王府还是看重您的。” 林思棠立在窗前,闻言侧了侧头,“早些休息吧,明后日还有的忙。” 如今只是冰山一角,根本不足以说明北王府的态度。 还有方才婆子那句匆忙之下…说明这个宅院并非是早就备下的,而是今日新下的决定。 那么先前供她居住的是哪里,又为何突然改变? 是因为,她今日在城门口的所为,发挥了效用吗? 第二日一早,林思棠被院中喧嚣吵醒。 “外面在干什么?” 知秋快步进屋,满脸笑容,“是北王府的人在布置院子。” 林思棠落脚此处,就要在此出嫁,那该有的热闹就必不可少。 廊下脚步阵阵,不时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林思棠惺忪眸子缓缓清明,掀开锦被下床,“知书呢,让她进来。” 知秋看姑娘一脸慎重,忙出门唤了知书进来。 “姑娘。”知秋垂着头,侧脸沉暗,远不如知秋那般欢喜。 “可看出什么了?”林思棠穿衣梳洗,边问。 知书抿了抿唇,“北王府正值丧期,心中悲痛,在所难免。” 林思棠侧头看她一眼,没有言语。 光是那些扰人的刻意喧嚣同叮叮当当声响,就能窥其对此婚的不忿。 林思棠不用看,也能猜到北王府下人布置院子时,脸上的不满与怨愤。 “玄翼呢?” “玄翼回王府复命了,换了一个叫玄枫的守在这。” “将人请来。”林思棠收拾好仪容,款款起身去了外间。 触目所及,到处都已贴上喜字,红绸缠绕,连同杯盏下都置了一张红纸。 下人们来来往往,仿佛忙的脚不沾地,连对林思棠行礼问候都没有空隙。 林思棠坐了许久,门外人来人往,没有人奉上茶水,亦没有人停下脚步,玄枫亦没有来。 只是她性子一向沉稳,耐心十足,无事人一般等了两刻钟,知秋才带着一男子姗姗来迟。 “外面事忙,劳二少夫人久等了。”玄枫很是恭敬,余光却注意着林思棠脸色。 昨日夜深,女子如月中聚雪,惊鸿艳影,只匆匆一瞥,今日再看,确玉软花柔,林下风致! 玄枫心中想着,主子是不是见过此女花容月貌,才如此反常。 “无碍。”林思棠语调低柔,“我寻你来,是有一事想劳你代为转告。” 玄枫一拱手,“二少夫人客气,但吩咐无妨。” 林思棠斟酌片刻开口,“我同二公子婚事,乃皇上所赐,原是为抚慰军心。” “而关口一战,伤亡颇重,军魂尚未安宁,倘若此时吹鼓鸣金,红绸铺地操办,委实寒了那些为国,马革裹尸之士的家眷,反倒违背了皇上本意。” “我的意思是,一切从简,效仿前朝热孝成婚,也算是我同二公子一番心意,以吊念那些逝去亡魂。” 皇上赐婚,北王府打碎牙咽下去,也得热热闹闹操办,可若是由她以皇帝名义提出一切从简,那就不一样了。 皇上不仅不会认为北王府心存怨恨,怠慢圣意,而会赞赏她,忠义高洁! 玄枫怔住,看着林思棠那张柔美小脸,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玄枫侍卫可是没听明白?” “听…听明白了。” “那可否将我意思代为转告二公子?” “当然,我只是建议,最终结果,还是由二公子做主。” 林思棠声音轻软,一副好脾气模样。 玄枫垂下了头,“二少夫人所言,属下会一五一十转告主子。” “那就有劳了。”林思棠看着玄枫走远,才敛了笑容。 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脸颊,叹了一声,“原来一直笑,也不是那么好受的。” 知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姑娘,婚嫁一生只此一次,您怎能提出如此要求?” 大红喜服,红绸遍布,那是每个女子的心之所向,最为重要的日子啊! 林思棠唇瓣浮上一丝苦笑,“只此一次。” “如今,我们连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执着妄想那些缥缈之物,岂不可笑!” 用一个大婚,换北王府上下对她改观,能让往后日子好过些,十分值得。 这一路,她小心翼翼,事事筹谋,才得以周全。 林思棠起身回了里屋,打开窗子,撕掉了那大红喜字。 “只要能安安稳稳活下去,身外之物,随时可弃。” 青州不比皇城,她只有审时度势,步步为营,方能博取信任,活下去。 * 北王府,北辰砚的书房。 “她当真如此说?”北辰砚黑眸清幽,本依靠在圈椅中的身子坐直了些许。 “是。” 玄枫对林思棠,也颇有些不可思议。 须知,婚事的隆重,很大程度上,基奠了她在北王府的地位。 北辰砚沉默不语,那张冷沉面容,并不见丝毫愉悦。 玄枫一时有些拿不准意思。 不用敲敲打打,于世子丧期挂红,不该是令北王府上下十分宽心的事吗? “主子?” “依她意思。”北辰砚淡淡开口。 “是。” 北辰砚,“把绣房提前备的那套婚服给她送去。” 玄枫眸子闪了闪,再次应是。 书房中就剩北辰砚一人时,他面上平静褪去,化为了深幽。 那个小丫头,还是一样的满腹心机,只是如今这副汲营求生的模样,竟令他莫名有些揪心。 此一路,她该是日夜难寐,提心吊胆,费尽心力思虑绸缪吧。 第17章 感激 * 北王府红绸再次撤下,换上白幡,看怔了满府下人。 世子妃王氏扶着腰连忙去了北王妃的翠竹居,“母妃。” 北王妃人至中年,却依旧风韵犹存,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和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右侧脸庞上有一两寸长的狰狞疤痕。 “哎呦,你怎么来了,快慢些着,有什么事让下人通报一声就是,再不行,我去你那就是。” 北王妃忙不迭起身,亲自扶住王氏,让人坐在了椅子上。 “母妃,我是瞧见了这满院子白幡,忍不住担忧才过来看看。” “昨日不是都布置好了吗,怎么突然又换了,母妃…” 许是有些着急,王氏说着,腹中便有些隐隐作痛,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痛苦。 “华儿,你怎么了,快,快传大夫。”北王妃脸都白了,握住王氏的手,眼圈发红。 不一会儿,大夫就被请了过来,查看了脉象后说,“没什么大碍,是世子妃心情起落太大,动了胎气。” “那就好。”北王妃松了口气,忙吩咐下人去熬安胎药。 “华儿,府上都有母妃操心,你当务之急,是要护好孩子与你自己的身子,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如何同墨儿交代。” “母妃。” 婆媳二人握着手,不禁泪水涟涟。 “母妃,北王府本就颇受忌惮,此桩婚乃皇上所赐,若我们办的不好,朝廷定又要抓住由头对北王府不利。” “夫君已然故去,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万不要因为一时悲痛而失了分寸。” 夫君走了,可她还是北王府的世子妃,便当挑起责任,作出表率。 “若是夫君看到我们如此,定会心中不安,责怪我们不顾大局。” “华儿,你让母妃好生心疼你啊。”北王妃搂住王氏,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北王爷如今还在军中,以震慑南齐大军,稳固军心,于北王府鞭长莫及,所以如今北王府,除了北辰砚,就只余她们两个女主子能当事。 “北王府身负数千条性命,我们不能冲动行事,鲁莽不计后果!” 北王妃点了点头,大局当前,北王府确实没有鲁莽的资本。 “去,将管事的叫过来。”北王妃拉着王氏坐到了身边。 “那些事并不是我交代的,想来应是砚儿的意思。” 王氏怔了怔,“二弟从不是如此鲁莽之人!” “许是丧兄之痛,令他心中悲愤吧。” 长子是个稳重性子,同王爷很像,深明大义,对朝廷赤胆忠心,爱民如子。 而幼子,则全然不同。 他从生下来,就冷情淡漠,从没那些身为人臣的理念与束缚,若非此番王爷阻拦,他怕已拥兵自重,同朝廷翻脸了。 砚儿行事一向张狂,虽不鲁莽,却亦不会顾及朝廷颜面。 不一会儿,管事的就被请了进来,拱手行礼,“王妃,世子妃。” 北王妃摆了摆手,问,“外面是怎么一回事?” “都是二公子的吩咐,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管家垂着头,但明显语调松快。 “唉,他糊涂啊,王爷不在,是没人能管的了他了不成。” “还不去将他给我叫过来。”北王妃气道。 她对那劳什子林家姑娘一样没什么好感,可那姑娘代表的不只是她自己,怠慢她,就是怠慢圣意。 届时言官随便一个折子,就能治北王府一个不敬之罪。 北王妃身边丫鬟凝香立即去请了,管家则立在一旁等着。 “王妃。”管家犹疑片刻才禀报,“有件事,奴才觉得还是要禀报您知晓为好。” “二公子前些日子命绣房赶制了一套白色婚服,今一早,玄枫就取走送去老宅了。” “荒唐。”北王妃脸都青了。 哪有大婚穿白色婚服的,岂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管家垂头不语,他倒是觉得二公子此行很好,王爷同世子固步自封,如履薄冰数年,却依旧不曾得到朝廷半点信任,倒不如豁出去,让朝廷知晓北王府亦不是好惹的。 而北王府手掌军权,又远离皇城,朝廷便是要做什么,亦是鞭长莫及。 只是他终究只是一个下人,虽同王爷有几分交情,受北王府敬重,但于这些大事上,却不能多嘴。 北王妃气恼非常,等了有一刻钟,珠帘才被挑起,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走了进来。 “母妃,您寻我?” 北辰砚一袭暗色锦袍,腰束玉带,宽肩窄腰,如松如柏,而那清隽的面容却如冷玉一般,透着冷淡沉郁。 那张脸同长子有七八分像,而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以往,北王妃对这个幼子确是更上心些,只是他性子冷,情感内敛,不爱同她亲热。 “院子里是怎么回事?你是疯了不成?如此紧要关头,还非要同朝廷作对?” 北辰砚皱了皱眉,沉默片刻才说,“院中白幡并非我的意思,而是…她的意思。” “她?”北王妃一时没有理解这个她是指谁。 “林家大姑娘。” 北王妃怔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世子妃王氏接口,“二弟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二弟妹的意思?” 北辰砚点了点头,将林思棠原话,又稍加了一些措辞说了一遍,“我只是顺水推舟,应了她的请求罢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女子。”北王妃低声呢喃。 大婚一辈子只此一次,她竟会提出如此要求,任是男子,只怕也不会有此胸襟! 王氏,“二弟妹主动提出,那就代表着皇上,是皇上仁慈爱民,才会如此,那一切就都怪罪不到北王府头上。” 如此一来,他们就不用忍着剜心之痛笑脸相迎。 “二弟,那个姑娘…” “没见过。”北辰砚语气冷淡。 “那…那件白色婚服是怎么回事?”北王妃问。 北辰砚眉头皱了皱,冷沉的目光往一旁管家身上瞟了一眼。 管家立即眼观鼻,鼻观心,深深垂头。 “是我提早备下的,只是没来得及开口,那姑娘就先我一步提了出来。” 北王妃点了点头,攥着帕子坐回了椅子上,“我以为皇城姑娘娇生惯养,又是奉旨成婚,定会骄横狂傲,不曾想,竟有如此心善细腻,心胸宽广之人。” “此乃我北王府之福啊!” 这算是北王府最近以来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王氏心中感激欣慰,“越是如此,我们越不可亏待了她才是。” 北王妃点了点头,忙吩咐管家赶紧操办,即便不挂红鸣金,那也要隆重些才好,不能太委屈了那姑娘。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林思棠许是带着皇帝密令,为监视北王府而来。 都一心感激着她的深明大义,通透豁达。 北王妃,“砚儿,母妃知你心中有怨气,可那姑娘不过是个被牵扯其中的无辜之人,你莫将气撒到她身上,便是没有情意,也要好生相待。” “桃李年华,背井离乡,终生都被算计成了筹码,已经够可怜了,我北王府男儿,绝不能做欺辱弱女子的卑劣小人。” 第18章 见面礼 北辰砚点了点头,“母妃放心,孩儿有分寸。” 北王妃稍稍放下心,又嘱咐,“即便着白色婚服,那衣服上也要挑一挑,新婚燕尔,莫让人觉得你怠慢,寒了人姑娘的心。” 北辰砚想起了院中那几箱子衣服,如今还堆在那里没有动过。 “回去…孩儿挑几件。” “你答应的,可不能不做。”北王妃着实对他那性子不放心,“算了,待会儿还是让凝香过去一趟,看着你才好。” 北辰砚罕见没有反驳,又问候了王氏几句,就走了。 “只愿那姑娘当真是个好的,我北王府也算是添个喜事了。” 北辰砚婚事一直是北王妃最为头疼的,青州但凡叫的上名的姑娘,都被她盘算过,只是皆被二儿子给搪塞过去了。 以至后来,只要是个姑娘,身家清白,她都愿意迎入王府,可饶是如此,北辰砚依旧不肯娶妻,北王妃险些要以为他那方面有问题了。 还曾向玄翼几人打探,北辰砚有没有什么特殊癖好。 “是啊,如今皇上赐婚,二弟终于是娶妻了。”王氏颇为感慨,都不知该伤心还是开怀。 北王妃握住她的手拍了拍,“若是个好的,你们妯娌二人,往后好生相处,母妃此生,也算是了却心事了。” 大儿子走了,日后挑起王府的必然是二儿子,她和王爷在时,尚能护住华儿母子,可他们早晚会先他们而去,届时他们孤儿寡母,就要全仰仗老二一家子过活。 北辰砚她是不担心的,可往往女眷心思会重些。 “母妃放心,我定会好生同二弟妹相处,一同孝敬您同父王的。”王氏和善的说。 “母妃信你。” - 林思棠从玄枫口中得到答案,就着手准备了起来。 她带来的人不多,除去四个丫鬟,就只有两个婆子,四个男丁,其余有家有口的,都被她给了卖身契,放回家了。 人虽不多,可若是全部带进王府,委实有些大张旗鼓。 几番思量之后,便留了男丁,同一个婆子在外头,暂且住在宅院里,玄枫自是没什么意见,立即应下了。 而要带进王府的那位婆子姓刘,是个爽利人,夫家人都死了,孤家寡人一个,对林思棠母亲也甚为忠心。 “姑娘可给未来婆母,妯娌,准备了见面礼?” 林思棠一怔,“还要…准备见面礼吗?” 她没成过亲,哪里知晓还有这些规矩。 刘婆子叹气,“我的傻姑娘呦。” “成亲第二日是要拜见公婆敬茶的,虽没有明文规定,但很多新妇为了讨公婆喜欢,都会亲手做些鞋袜,抹额一类。” “若是家中再有小辈,或是妯娌,也是要准备些小玩意,不用很贵重,要胜在有心即可,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小气,不将夫家人放在心上。” 林思棠闻言,一时犯了难,“可明日就是大婚了,我哪里有时间,能绣出什么鞋袜,抹额啊。” 予其余人的见面礼倒是简单,从箱拢里挑几件就是了。 可…她貌似对北王府人口一无所知。 刘婆子想了想,出主意道,“实在不行,姑娘就投其所好,送个北王爷,北王妃喜爱的物什,也不会让人认为姑娘敷衍。” 林思棠点点头,觉得如此甚好,可… “北王爷,北王妃喜欢什么?” 一屋子人都沉默了。 “第一印象很重要,一定不能搞砸了,知书,你去寻个下人打听打听,看有没有知晓的。” 知书立即去办了。 林思棠知晓北王府有位世子妃,便先挑起了送她的礼。 世子妃是遗孀,所以要避开大红大紫的颜色,包括送其他人的礼,都不能太过鲜亮。 纠结半晌,她最终选定了一套做工精湛的羊脂白玉头面,素雅又华贵,很符合如今的世子妃佩戴。 “只怕世子妃不会待见我。”林思棠从箱拢中拿出那套头面,擦去上面浮尘。 毕竟此桩婚事,名义上是皇上抚慰世子之死,奖赏北王府军功所赐。 任哪个女子,夫君马革裹尸,最后却换来了个监视夫家的女子,心中都不会痛快。 “姑娘。”知秋心疼的唤她。 林思棠笑笑,“没什么,这条路本就不好走,我早有心理准备。” 她有太多的担忧,以至日夜难寐,寝食难安,可日子还是要过。 “姑娘。”知书挑了珠帘进屋,脸色有些不好。 “怎么了,可是没打听着?” 知书摇了摇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眼神怪异,“奴婢刚寻了个人打听几句,那人竟扭头就寻了玄枫告状,玄枫说,姑娘若是想知晓什么,可以直接问他,不用那般迂回费功夫。” 林思棠怔愣片刻,转瞬明白,许是院中所有人都早就被下过严令,不许向她透露任何王府消息。 人如今,恐是以为她要打探什么消息,送回皇城呢。 “将人请进来吧。” 知书唇角压着,冷冷转身将人带了进来。 “二少夫人想知晓什么,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玄枫拱手行礼说。 林思棠脸色清淡,“明日就是大婚,我要准备一些见面礼,却不知晓北王府人口,遂打听一二,同未来公婆喜好。” 玄枫抬眸看了林思棠一眼,才答,“北王府人口少,王爷如今在军中,脱不开身,王府中就只有王妃,世子妃,主子三人。” “王妃性子和善,没什么特别喜好,平日里只爱礼佛,世子妃身怀有孕,一心都扑在腹中孩子身上。” 身怀有孕。林思棠抿了抿唇角,玄枫是在提醒他,如今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北王府所有人的重中之重。 “北王府…就没有姨娘,庶子女吗?” 林思棠忍不住惊异询问。 堂堂亲王府,人口竟如此简单,实属罕见。 还是那些人,从不被在意提及,若是如此,大婚第二日必然是要碰面的,见面礼还是要备的。 “没有。”玄枫摇头。 “北王府从没有姨娘妾室,王爷不曾有,王妃也不允许世子爷同主子有。” 林思棠闻言,眼皮抬了抬,心中一动。 对北王府,又有了新的认识,如此家风,北王爷同王妃应也不会苛刻到哪去。 又贵为亲王府,单此一条,就足够皇城那些姑娘趋之若鹜了。 “二少夫人可还有什么问题?” 林思棠摇了摇头,“没有了,有劳。” 玄枫拱了拱手,“那属下告退,二少夫人早些休息,明日还有的劳累。” * 玄枫走后,知秋才轻声开口,“姑娘,北王府如此家风,当真实属罕见,姑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需知,就算是皇城五品官,也有三两小妾,通房更是不计。 林思棠笑了笑,“确实如此,只是…怕是我无福消受。” 她幽幽一叹。 知秋想问为何,林思棠却已打开箱拢,接着挑选东西了。 第19章 大婚 次日,天刚蒙蒙亮,院里院外就忙活了起来。 虽没有红绸,鼓乐,但其余该有的都不少,甚至比之更好。 刘婆子手执木篦给林思棠梳发,边说着吉祥话,“就算一切从简,该有的好兆头也不能少。” 林思棠笑笑,任她去了。 毕竟门外有小厮丫鬟时不时往里张望,不能让人觉得她不重视大婚。 “姑娘,瞧您眼下乌黑乌黑的,都影响您美貌了,奴婢都说了今日大婚要漂漂亮亮的,您非不听,夜半才睡。” 知夏上妆是一把好手,她这会儿噘着嘴嘟囔着,边给林思棠眼下遮上厚厚脂粉。 “你手艺那般好,这点瑕疵还不是轻而易举。” 林思棠笑笑,她哪里是不想睡,分明是忧虑太甚,难以入眠。 “奴婢是能遮住,可您晚上还是要洗掉的啊,洞房花烛夜,又是第一次见面,您顶着一双乌黑眼圈,让姑爷瞧着,岂不破坏兴致。” “那就不洗,带着妆容睡觉。” 林思棠答的很是敷衍,根本毫不在意在北辰砚面前的形象。 他二人奉旨成婚,本就毫无情意,若能相敬如宾,就已是阿弥陀佛了。 知夏叹了一声,继续上妆,但她手艺确实不错,经她手一折腾,乌黑眼圈不仅一点都看不见,亦不显妆容厚重。 知书拿来了北王府送来的婚服,予林思棠换上。 林思棠抚摸了下婚服的料子,是上好的蜀锦,一日时间,能寻来如此特殊的婚服,那北二公子确实有几分能耐。 缟素成婚,她也是北凉头一份了吧。 “奴婢给姑娘穿上。” 知书,知春,红着眼展开婚服,却愣了一下,林思棠也被那婚服闪耀的白光刺了下眼睛。 婚服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它料子虽是白色,而上面花纹饰品却一点都不少,领口袖扣是用不大不小的东珠缝制,前襟垂下的流苏全是上好珍珠串成,个个拇指盖大小,莹润光泽,质地极佳。 连同上面的暗纹,都乃金线所绣,奢华远非礼部那件可比。 “北王府…真如传闻所言那般穷吗?”知秋不确定的说。 知书几人也惊叹一声,“姑娘,看来姑爷对您是极为上心的,如此衣物怕是要不少银子,竟也舍得。” 林思棠却以为,大婚已一切从简,若是北王府其他地方不做的好些,难免会被朝廷诟病,北辰砚应是顾及圣意吧。 毕竟他二人婚事牵扯太多,他做什么都会有所考量,与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关系不大。 知春,知书二人举着婚服,小心翼翼给林思棠穿上后,却齐齐傻了眼。 “怎会这般宽大?” 林思棠垂头看了看肩膀腹部宽出的部分,也很是无奈,“拿针线收一收吧。” 刘婆子忙去拿了笸箩。 知秋几人都有些不高兴,林思棠却脸色平静,有心吗? 但凡那北二公子打听一下她身量,或是从下人口中问上几句,都不会备下如此婚服。 都是做予旁人看的敷衍罢了,都莫当真,日子就不会难挨。 刘婆子针线不错,一刻钟不到就收好了衣服,表面上亦看不出丝毫。 几个丫鬟的好心情,因着这个小插曲而有些低落,林思棠却浑然不在意,坐在铜镜前反复看着镜中女子。 “其实,白色婚服也挺好看的,是不是?”她回头问几个丫鬟。 “是姑娘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林思棠摇了摇头,“人靠衣服马靠鞍,北二公子这件衣服很不错,就是头面不怎么搭,若是…” 若是能再成一次婚,她一定要换一套更漂亮的头面。 林思棠摇头晃走了脑中天马行空的想法,突然掩唇笑了起来。 那些少女怀春的心思,从她踏上青州之路起,就不该再有了。 突然有人敲了敲门,“二少夫人,花轿到了。” 知秋迅速拿了盖头给林思棠盖上,只是月白颜色,虽绣着暗纹,却也怎么看都有些不舒服。 林思棠拍了拍知秋手背,“都高兴一些,姑娘我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耸头耷脑的,多晦气!” “是。”几人福了福身,齐齐扯出几抹笑来。 林思棠坐在屋中等着迎亲之人来请,只是她等了半晌,院中却没有丝毫动静。 难道北王府没有派迎亲之人? 林思棠心中沉了沉。 若北王府在此等小节上予她难堪,一场没有娘家人的大婚,她就只能受着。 “知秋,去外面瞧瞧怎么回事,若是北王府的人忙,咱们就自己走出去。” 总不能一直待在屋中,误了吉时,后果她担待不起。 至于丢不丢人,身外之物,随时可弃。 也并非是她林思棠软弱可欺,只是北王府之忠义,为国民而付出的一切,让她连责怪都觉得自己品行不端。 她只是换位思考,便理解了北王府之痛,所有行为都乃情理之中。 只是她话音落下,知秋却无丝毫动作。 “知秋。”她又唤了一声,本想掀开盖头看一眼,却因一双倏然映入眼帘的如意云纹皂靴滞住。 皂靴十分宽大,一步步朝她走来,沉稳有力,林思棠视线上移,落在了那人衣摆上,是同她身上婚服一模一样的颜色,质地,花纹。 衣袂随那人行动间飘动,只此,林思棠脑海中就浮现了一身高八尺的玉树身姿。 北王府二公子,北辰砚! 他…竟亲自来迎亲了。 林思棠只看到那人身子往前倾斜几息,耳边旋即响起了男子低沉清悦的声音,“辰砚来晚了,劳夫人久等。” “是…是我心急了。”林思棠只觉心都提了起来,有一瞬竟羞的想凿个洞躲起来。 方才那些话,他一定是听见了。 林思棠幽幽一叹,人心里怕不知怎么讥嘲她恨嫁呢。 “夫人,我们走吧。”男子骨节分明的手伸至眼前,林思棠握了握拳,抬手放在了男子掌心上,轻应了一声。 北辰砚冷淡的眸子温和几许,反手将女子小手包裹在掌心中,唇瓣浮上丝丝愉悦。 脑海中不禁浮现了一个满脸泪水鼻涕的小姑娘,哭着将一个肉饼子塞给他,她说,“这是我娘给我做的,可她已经不在了,看在你与我一样可怜的份上,就给你吃吧。” 红墙高瓦,他被困了一年又一年,食不果腹,而那个小姑娘,是那里唯一一个,对他露出善意的人。 那几年,他一直都想告诉那个小姑娘,那个肉饼子早就馊了,只可惜,直到后来回了青州,都没机会再遇上她。 不知如今长大了,她是否还那么爱哭。 北辰砚食指在那只柔软的小手上摩挲了一下,明显感觉那人有片刻僵硬,他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又握紧了一些。 林思棠只觉得,那人的掌心很粗糙,许是长年习武,握兵器磨出了茧子,磨的她手背有些微疼。 第20章 意料之外 二人一路牵着手出了宅院。 林思棠瞧不见外面情形,但听着了不少人的喧哗嬉笑。 “呦,新娘子来了。” “哎,我看看,我看看,都说皇城的姑娘娇贵,柔似水,今儿我可要见识见识。” “新娘子盖着盖头呢,你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也对,不过身姿确实不错,就是那盖头…有些坏了气氛。” 林思棠抿了抿唇,虽遮着视线,却也能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异样目光。 北王府今日仿佛来了不少人呢。 “他们都乃军中将领,不拘小节惯了,语言上若有不周,你莫介意。” 男子声音低沉悦耳,林思棠心中升起一丝受宠若惊。 “国之枭雄,能来捧场,是思棠的荣幸。” “呵呵。”许是这句话取悦了男人,北辰砚低笑一声,一语双关,“确实荣幸!” 是不幸中的万幸。 “嗯?”林思棠歪了歪头,肩膀却被男人倏然拥住。 “该上花轿了。” 林思棠点了点头,被北辰砚箍着,不知该如何动作。 毕竟青州上花轿的礼节,她并不清楚。 此时,有人开口调笑,“新郎官,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抱着新娘子上花轿 ?” “嘘,你瞎起什么哄!” 先前那人被斥了一句,立时不说话了,现场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林思棠幽幽一叹,庆幸有盖头遮着,不用受那赤裸裸的难堪。 北辰砚亲迎,已是给足了面子,怎还能得寸进尺,奢望他会弯腰抱她上花轿。 “我自己可以的,就不劳二公子了。” 林思棠找了个台阶,想将手收回来,不料却被那人攥的更紧。 “没听见他们说吗,要新郎官抱新娘子上花轿,寓意才好。” 北辰砚声音低的仅供他们二人能听到。 林思棠红唇微张,还没反应过来时,双脚就已离了地面,一阵天旋地转。 她听见了不少人的吸气声。 “起轿。”随着一声嘹亮高喊,林思棠所坐的花轿被抬了起来。 盖头扬起那瞬,她撇见了那人不及退出去的面庞。 神清骨秀,玉质金相,那一刻,话本子中的谪仙之姿有了轮廓。 他就是北辰砚,她要嫁的夫君? 除却那隔在二人之间的圣旨,仿佛也是个极不错的归宿。 花轿晃晃悠悠启程,林思棠不敢掀开车帘往外看,只轻声唤着知秋几人。 “夫人若有事可吩咐为夫做。” 林思棠抓着车窗的指尖立时泛起了红,手指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没…没什么。”她慌忙松手退回了花轿中间,心噗通噗通的跳。 他…不该策马走在前面吗,怎会在花轿旁。 知秋她们呢? 林思棠将手贴在有些烫的面颊上,平复了下心情。 接下来的路程,林思棠很是安静,直到花轿落下,才捶了捶有些酸软的腰身。 按照规矩,北辰砚踢了三下轿门,请新娘子下花轿。 林思棠从善如流的抬手覆在男人伸来的大手上,从花轿中走了出来。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毕竟是生平第一次大婚,林思棠心中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又等了良久,都不曾听着赞礼官出声。 是青州有什么特殊的礼节规矩吗? 林思棠心中正思忖着,便听着一阵窸窣脚步声从身旁走过。 “拿好了。”男子声音倏然在耳畔响起。 林思棠还未来及反应,手中就被塞入了一个东西。 她低头一看,竟是一做工精细,奢华贵气的团扇。 “遮好了。”男子再次提醒。 林思棠突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连忙双手交叠举起团扇,置于面前,下一瞬,眼前倏然一片光亮,盖头已落在了北辰砚手中。 林思棠一脸茫然,这是…青州礼节吗? 怎…如此荒唐。 哪有半路揭盖头换团扇的? 只是赞礼官没给她深想的时间,高唱了起来。 “新娘子跨火盆,大人养小人,福来都是五,喜到必成双,新娘子跨进门,带来聚宝盆,阖家保平安,贵子早早生。” 仪式在赞礼官的一声声高喝声中结束,直到却扇,林思棠才发现,她身前竟有六扇王府仪仗开路。 那是王妃才有的礼制排场! 一切,仿佛都与她想象中不同,林思棠眸中浮上复杂,不知,是好是坏。 今日太乱,她来不及细思量,只匆忙之下,望了眼高座上的北王妃,恍然觉得,那应是个十分和善爱笑的女人。 * 入了新房,屋中就只剩了她同知秋几个丫鬟,林思棠才长松了口气,端了半日的身姿倏然松弛下来。 “姑娘,您有没有瞧见姑爷?”知秋给林思棠捏着酸疼的肩膀,笑着问。 “匆忙扫过一眼,怎么了?” “姑爷特别俊,龙章凤姿的。”知书笑着接口。 “盲婚哑嫁遇上姑爷这样的,真算是老天保佑了。” 林思棠闻言笑了笑,“亲王之子,容貌风姿哪有差的。” “可姑爷比起皇城中的那几位王公子,更高出一筹。” “那倒是我捡着便宜了。”林思棠笑说。 “可不是。”知秋摇头,“姑娘也很美,配姑爷也不差的,姑爷也捡着便宜了才对。” “你眼中姑娘,是千好万好。”林思棠打趣了知秋一句。 今日的大婚,出乎意料的顺利,简直顺利的让她心中不安。 尤其是北辰砚。 林思棠甚至在想,他今日那般抬举她,是不是故意做给世人看,方便往后折磨她的。 可又觉得,北王府男儿,不该有如此毒辣心思手段。 知秋几个丫鬟正笑闹着,下一瞬却倏然止住,林思棠回了回神,才发现有脚步声临近。 “二少夫人。” 林思棠端正了身姿,开口,“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个身姿高挑,沉稳和善的丫鬟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奴婢奂月,是墨香居的大丫鬟,暂时管着院中大小事宜。” “少夫人劳累了一日,奴婢命厨房备了一些吃食,少夫人看看合不合您胃口,若是不喜欢,奴婢再命厨房重做。” 奂月眉目低垂着,恭敬有礼,进退有据,无一不透着极好的规矩教养。 林思棠回以友善笑容,“你有心了。” “都是奴婢分内之事,少夫人不嫌弃就好。” 奂月福了福身,一拍手,门外就进来了两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 食盒放下,小丫鬟立即退了下去,奂月挽了衣袖,亲自将吃食摆在了桌案上。 第21章 洞房花烛夜 “二少夫人请用,奴婢就候去外面,有什么吩咐您唤一声就成。” 林思棠点了点头,朝知秋投去一个眼色。 “辛苦奂月姑娘了。”知秋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进了奂月手中。 奂月没有推辞,笑着福了福身,“奴婢谢二少夫人赏,祝愿二少夫人同二公子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奂月退了出去,知夏小声开口,“姑娘,王府中的人嘴是真甜,举手投足都十分大方有礼。” “那是二公子的身边人,规矩礼节自是不差的,你们往后也要学着点,王府可不比皇城林府,要小心谨慎点才好。” 四个丫鬟一同应声,知秋说,“姑娘,那奂月姑娘如此贴心,会不会是奉了姑爷的命?” “不知。”林思棠口吻冷淡。 “但不论因为什么,你们对上那姑娘时,且要客气三分,万不可拿乔托大,她毕竟在王府生活了十几年,要是想对我们使绊子,轻而易举。” 知秋点点头,知书犹疑开口,“姑娘,方才那姑娘说,只是暂且管着墨香居?” “那只是在我面前的说辞而已,毕竟我嫁进来,往后就是墨香居的女主子,里里外外当由我做主,若我任人唯亲,她可不就是暂且管着。” “那姑娘是个聪明人,只不过我同北二公子之婚不比寻常,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关上门过日子,莫管那些杂事。” 知书点点头,知秋却啧了一声,“看着都细声细气,温温柔柔的,却个个都腹有乾坤,也就多亏了姑娘聪明。” 林思棠笑笑,就着茶水吃了几块糕点,就被刘婆子制止不让再吃了。 因为婚服繁杂,要等北辰砚招待完宾客回来,喝了合卺酒才能脱,不然吃太多东西,要上净房就会很麻烦。 林思棠有些无奈,只得净了手重新坐回了床榻上。 但好在是一切从简,洞房花烛应不会有那些讲究,喝了合卺酒就能结束。 了无事事,林思棠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新房没有什么特别装扮,反倒是十分简洁,东西不多但精巧华贵,很符合那人予她的印象。 “叩叩叩。”门口突然有人敲门。 林思棠扭头朝门口看去,蹙了蹙眉,那姑娘不是刚退出去吗? 知秋快步过去,打开了房门,聊了几句后又折了回来。 “姑娘,是世子妃,来看您的。” 世子妃?林思棠脑子立时清明了不少,端正了身姿,“快请。” 不一会儿,世子妃王氏就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林思棠不着痕迹的打量了她几眼,在见着她身上暗色衣裙时愣了几息。 世子丧期,她不该身着缟素吗? 王氏许是瞧出了她的疑惑,柔柔一笑,“今儿是弟妹大喜的日子,我…本是不该来你们喜房的,不吉利,但我们王府又没其他什么亲眷,实在担心你有什么需求不好意思开口,便换了身衣服来瞧瞧。” 林思棠闻言,抿了抿唇角,“我们是一家人,大嫂不必那么见外,有劳大嫂怀着身孕来看思棠,思棠心中甚为感激。” “礼不可废,大喜日子,还是要图个好兆头的。” 王氏笑容和善,“只是我们府中人丁稀少,你莫觉得冷落了你才好。” “有大嫂挂念着,思棠怎会觉得冷落。”林思棠笑容带了几分真切,“大嫂怀着身孕,还是坐下说吧。” “不了。”王氏抚了抚肚子,笑着摇头拒绝,“我身怀有孕,坐你们喜床不吉利,我就是来看一眼,回头…也好向你们大哥讲讲,二弟成亲的热闹与二弟妹的美貌。” 林思棠看着言笑晏晏的女子,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心里不是滋味。 女子神色虔诚,仿佛看着晚辈的长辈一般慈爱,可她分明也才二十七八的年龄。 按常理,她该揣测王氏话中真假,有没有深层含义,可实是女子眼神,笑容都太过真挚赤诚,让她根本没有那种想法。 世上怎有如此细致,善良的女子? “听闻,你闺名思棠?” “是。” 王氏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玉佩,转交予了一旁的知秋。 “思棠,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这块玉佩我请寺庙里的大师开过光,寓意多子多福,是大嫂对你们新婚燕尔的祝愿。” 林思棠忙吩咐知秋收好,起身屈了屈膝,“多谢大嫂。” 王氏笑了笑,垂头抚摸着肚子,“我能力有限,王府往后昌盛,就全靠你与二弟了。” “好了,我该走了,前院宾客应也散的差不多了,就不耽搁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林思棠脸上升起红霞,福了福身,“大嫂慢走。” 又让知秋将人送至了院中。 “姑娘,世子妃同我们所想不太一样。”知书低声说。 林思棠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说,“初来乍到,我们还是要谨慎些才好。” 知书点了点头,将桌上那块玉佩收了起来。 又顶着沉重头饰等了小半个时辰,院中才终于有了动静。 知秋几个忙乖巧站好。 林思棠紧张的将婚服都攥出了些许褶皱,实在有些胆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门被吱呀推开,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走近,林思棠心都提了起来。 那双皂靴却停在了桌案前,男子声音低沉响起,“厨房的吃食可合你胃口?” “合的。”林思棠低声答对。 北辰砚嗯了一声,扭头见榻上女子低垂着头,恨不能趴在膝盖上抱住头才好,唇角勾了勾。 “地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嗯?”林思棠茫然抬头,瞧见了男子眼中的戏谑,闹了个大红脸,又不好意思的再次垂下。 那人轮廓五官,确实称的上龙章凤姿,她心中如是想着。 北辰砚也不再逗她,一撩衣袍坐在了椅子上。 知秋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现在不是应该喝合衾酒,说吉祥话吗? 怎的姑爷坐那不动了? 林思棠抿抿唇,试探着低声缓解气氛,“方才大嫂来了一趟。” “嗯。”北辰砚淡淡应声。 林思棠,“……” “大嫂送了个大师开过光的玉佩,说是寓意多子多福。” …… 此话一说出来,林思棠就懊恼的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会儿功夫,她说这个,岂不是明显催他洞房的意思。 林思棠恨不能将脑袋钻进床底下才好。 “我…我的意思是,大嫂…” 第22章 圆房 北辰砚偏头看她,唇畔噙着抹意味深长。 林思棠喉头一哽,张着的红唇合上,不言语了。 “怎么不说了?大嫂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思棠咬了咬下唇。 多子多福于普通新婚夫妻,是最好不过的祝愿,只是对他们,就颇有几分…羞赤。 北辰砚却站起了身,“大嫂一番心意,都是为王府着想。” “思棠知晓。” 她说她能力有限,意思是只能帮王府孕育腹中一子,王府要子嗣昌盛,就只能寄托她同北辰砚身上。 林思棠心中有一个想法,只是如今开口,时机不对。 “今日,多谢你。”林思棠忽然十分认真的说道。 “嗯?”北辰砚扬了扬眉。 林思棠垂着头,“我是说今日大婚,谢谢你,予我十分的尊重与颜面。” “只是口头感谢?”北辰砚朝床榻走了过去,林思棠紧张的往旁边挪了挪。 “那北二公子想如何?” 北辰砚在林思棠身旁坐下,语调戏谑,“北二公子?林大姑娘好生生分客气。” 林思棠喉头一涩,面皮骤红,咬唇半晌才改口唤了声,“夫君。” “嗯。”北辰砚轻应一声,瞧不出什么情绪。 “大婚事宜你主动提及从简,顾及了王府上下心情,今日礼遇也都是你应得的。” 林思棠闻言微怔,倏然觉得善有善报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若如此就能得到北辰砚善待,那往后日子就容易多了。 林思棠盯着脚尖没动,北辰砚倏然抬眸看向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四个丫鬟。 “她们都是你的人?” “是。”林思棠点点头,又注意到北辰砚盯着知秋四人的视线,心中一跳。 “她们都是我的陪嫁,从小就养在我身边的。” 高门大户都有收主母身边大丫鬟为妾的癖好,北王府虽没有妾,但难保不置通房… 其她什么人都成,知秋四人与她情同姐妹,万万不行。 北辰砚听出了几分意思,扭头看了眼林思棠,淡淡说,“洞房花烛夜,她们是要一直站在那吗?” 林思棠,“……” 她被噎的说不出来话,很是尴尬。 知秋几人也面上一红,忙福身告退。 林思棠面上火烧火燎,只觉得今日分外丢人。 又坐了片刻,林思棠悄摸抬头,发现北辰砚正偏头看着她,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她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林思棠想起了出嫁前,礼部派人教诲的那些话,犹疑着开口,“我们…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北辰砚扯了扯唇角,一副你终于想起来了的表情。 林思棠那叫一个尴尬,起身朝桌案走去,斟上两杯酒后,端回了床边递给北辰砚。 “夫…君请。” 北辰砚接过,依旧看着林思棠,林思棠捏着杯盏的手泛白,主动伸手挽上了男人手臂。 喝了合卺酒,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林思棠也是第一次成婚,哪知晓都有些什么规矩,只记得礼部典仪官交代要她好好侍奉夫君,细节都忘了个干净。 林思棠就干脆垂着头装聋装瞎,不吭声也不动。 皇室宗子成亲,规矩礼仪严格,很多事都要新妇亲力亲为,但见林思棠半晌不言不语,北辰砚只得主动开口。 “今日、委屈你了,日后有机会,我会补偿你的。” 林思棠点头附和,也不知有没有听着北辰砚说了什么。 又是片刻缄默,奂月叩了叩门,称已备好了热水。 北辰砚,“你先去吧。” 林思棠愣了愣,这个她还是记得的,她所嫁为皇族宗室之子,当事事以他为先,伺候他沐浴更衣,擦身拭发。 “还是…你先吧。”林思棠搓了搓手,看着北辰砚的领扣,想着该怎么下手。 不想,北辰砚竟直接起身走去了屏风后。 林思棠看着他背影,抿着唇身子都松弛了不少。 “姑娘。”知秋先是在门口露了个头,才快步走了进去。 “姑爷让奴婢进来给姑娘卸下钗环。” 林思棠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坐去了铜镜前,他方才让她先去沐浴,是觉得她这一头首饰太沉重的意思吗? 胡思乱想间,屏风后的水声已停,知秋也收了钗环退了下去。 林思棠在屋中张望了一圈,想着是不是该拿条帕子过去侍候他。 可屋中没有帕子,那人也一直没有从屏风后出来。 林思棠更是懒的开口问,约莫有一刻钟时间过去,奂月再次请她沐浴,那人穿着中衣,才从屏风后出来。 白色中衣松松垮垮披在他身上,裸露出大片胸膛,水珠顺着他脖颈往下淌。 胸膛肩膀宽阔,腰身却很瘦,肌肤不比书生的细皮嫩肉,有几分被风雪摧残过的粗糙。 林思棠只扫了一眼,就垂下头进了屏风后。 心中暗忖,他是不想她近身伺候他,才一直待在屏风后的吗? 那样也好,省了她不少功夫,这桩婚,她本就没有奢望过能恩爱情深,举案齐眉,只要相敬如宾,两相安好就老天保佑了。 她故意磨蹭了许久,直到手心泡的发白,才慢慢悠悠从浴桶里走出来,擦身穿衣。 以往在林府,她沐浴更衣都是知秋几人伺候着的,但如今瞧着北辰砚,应是不习惯有人近身伺候的,连奂月都是候在门外。 “天凉,若是下次再洗那么久,就吩咐下人加些热水。” 林思棠本以为北辰砚睡了,轻手轻脚从屏风后出来,却猛然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北辰砚单手撑头半侧着身,幽深如墨的眸子锁在林思棠身上。 “你很希望我睡着。”此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林思棠扯了扯唇,不知该如何答对。 “过来。”北辰砚半倚在软枕上,朝林思棠伸出了手。 林思棠呆住。 他的意思,是要同她圆房? 怎会! 她以为他厌恶此桩婚事,不会对她有好脸色,就算看在圣意份上对她稍加辞色,也应会冷落她才对。 一个不得宠的少夫人,才该是对一个女子最大的惩罚,她早已做好了守活寡的准备。 林思棠心中乱的厉害,北王府所有人,仿佛都与她所想不同。 “怎么了?”北辰砚半坐起身子,蹙眉看着林思棠。 “没什么。”林思棠缓步朝他走去。 不论是哪种,她如今已是北辰砚的妻,所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尽力将不利的局势扭转,让她此一生过的好些,再好些。 第23章 敬茶 林思棠刚走至床前,便被那人从腰间一捞滚在了床上。 “北…夫君。”林思棠双手撑着北辰砚肩膀,惊的面色发白。 北辰砚墨眸幽沉,手抚上了林思棠面颊,“夫人,想好好的活下去,你所能依靠仰仗的,就只有我。” 不论是皇城,还是青州,都对林思棠心怀算计,戒备,苦难时,更无一人会对她伸以援手。 她想活着,好好活着! 林思棠抵着男人肩膀的手松了松,许只有成为他真正的妻,才可得北王府庇佑。 北辰砚唇瓣浮上笑,埋首在林思棠颈间,粗糙的手掌箍着她腰肢,将她中衣半褪,堆至腰际。 “林思棠,不论我们因何在一起,既做了夫妻,便当要好好过这一辈子。” 林思棠双手扣着他肩膀,玉指粉嫩,骨节用力而泛白。 她面色异常红润,嗓音发颤,“君之所言亦为妾之所愿。” * 翌日,林思棠是被刘婆子叫醒的。 她一睁开眼就往身旁看去,那人已没了踪影,只余丝丝余温与满床狼藉,昭示着昨夜的荒唐。 “什么时辰了?” “该是予王妃敬茶了。”刘婆子带着知秋进屋伺候更衣。 知秋瞧见林思棠脖颈上都是红印,红了眼圈,“姑娘,您脖子…” 林思棠摸了摸脖子,想到那人的疯狂,抿了抿唇,“不碍事,拿件衣领高些的就成。” “是不是姑爷给您掐的?他怎有…怎有…”知秋想说,他怎有如此癖好,却羞于出口。 “傻知秋。”刘婆子笑呵呵的整理着床榻,回头斥知秋,“你懂个什么,莫多问了,快伺候少夫人更衣。” 林思棠羞于解释,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知秋给她穿衣梳妆。 “刘嬷嬷,以后姑爷在时,你们就莫要进屋伺候了。” 虽只一夜,林思棠也能看出,北辰砚并不喜有人近身伺候,就连奂月都不曾露过面。 “是,姑娘。”知秋应声,又被刘婆子笑着改正,“如今不能再叫姑娘了,要叫二少夫人。” 北王府并不如她们所想那龙潭虎穴,刘婆子心中大石落下,很是高兴。 拾掇妥当,林思棠起身出了门,才突然想起,“姑爷呢?” 敬茶认亲,他该陪她一起到场,亦奠基了她身份地位,往后在王府,她才有一席之地。 知秋,“姑爷一早就走了,奴婢没敢问。” 林思棠叹口气,“算了,我们走吧。” 今时一切,比之预期已十分好了,至于北辰砚,不急于一时。 几人在奂月的带领下来到了安寿堂。 北王府正如王氏所言,人口稀少,偌大正堂,就坐了北王妃同王氏两人。 林思棠垂着头恭敬行礼,“儿媳拜见母妃。” “快起来。”北王妃抬了抬手,笑容和蔼可亲,“从皇城至青州舟车劳顿一路,苦了你了。” “能嫁予夫君,是儿媳福气才是。”林思棠低着头,故意露出了几抹娇羞。 北王妃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眉眼都笑弯了,“好好好。” 她还担心二儿子有什么毛病呢,如今看来都是瞎操心了。 几句寒暄过后,就是敬茶,北王妃十分利落的接了杯盏喝了一口,命人给了见面礼,是一只质地清透的玉镯,里面带了抹绿,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是母妃的陪嫁,你同你大嫂一人一个,往后你二人齐心协力,北王府就交给你们了。” 林思棠秀眸有瞬惊讶,垂头应是。 她刚嫁,身份又如此特殊,北王妃能如此对她,实属罕见。 公婆予新儿媳立规矩屡见不鲜,如北王府敬茶这般顺利的,应是头一遭了。 林思棠被北王妃拉着手,戴上玉镯,一时思绪万千。 “有了二弟妹,我往后就更松快了。”王氏在一旁笑道。 林思棠抬眼看去,只觉得她那笑容十分真诚,甚至带着一丝欣慰。 妯娌一进门,就被婆母如此待,她尽心尽力伺候了那些年,心中就没有怨言吗。 何况她还是…… 林思棠垂下头,北王府的所有人,都与她所想不同,北王妃和善可亲,王氏温婉豁达,北辰砚,虽性子冷淡些,可待她,还不错。 “大嫂,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就命人准备了一副项圈,送予未来小侄子。” 知秋捧着盒子上前打开,一金灿灿的项圈雕刻着暗纹与平安喜乐几个字,王氏同北王妃一看就十分喜欢。 “你有心了。”北王妃笑容更深几许。 林思棠,“儿媳不知婆母喜欢什么,怕送的东西不合您心意,又想着大嫂腹中是王府第一个子嗣,您定是十分期许的,就卖了个巧。”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打开里面是一个观音像,递给了北王妃,“儿媳听说您爱礼佛,匆忙之下只来及备下这个,望母妃看着项圈的份上莫生气嫌弃。” 话虽如此,可那不大的观音像亦是十分罕见的玉质,不比那玉镯差上几分,北王妃高兴的合不拢嘴。 “你这丫头,嘴是真甜,还长了个玲珑心思。” 王氏也笑,“二弟妹当真是实诚的可爱。” “不过不瞒你说,大嫂是个俗人,就爱这金灿灿的物什,你可是送我心坎上了,破费了。” 王氏亲手接过项圈,喜爱得抚摸了几下,“我要好好放着,等他出生了就给他戴上。” 屋中其乐融融,林思棠心中知晓,北王府偏居青州,治理一方,且一路走来,青州虽不如皇城繁华,却也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北王府财力不说雄厚,但如此一个金项圈,还是不看在眼里的。 那都是王氏同北王妃给她面子。 虽只是一时,林思棠却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哪怕只是一瞬。 北王妃对林思棠,亦是十分喜欢的。 先前有王氏先入为主,狠夸了一番她的容貌同教养,如今又见了本人如此讨喜,北王妃心中欢喜非常。 虽赐婚令人不虞,可这个人,却是挑不出什么不是,更重要的是,二儿子肯圆了房。 想到以往那些被北辰砚拒绝的婚事,北王妃看林思棠目光就更和蔼可亲了几分。 “砚儿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看林思棠提及北辰砚一脸羞怯,北王妃才敢问出心中疑惑。 她本以为林思棠是被砚儿冷落了,才一直压着没有问出来,怕林思棠会委屈生气。 第24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 “夫君有很重要的事耽搁了,走时还嘱咐了大丫鬟奂月陪我一起来见母妃。” 林思棠从善如流的答对。 北王妃有些不快,“什么天大的事情能让他扔下新婚妻子的,回头我定得训斥他。” “好思棠。”北王妃拉住林思棠的手,笑容可掬。 “砚儿他性子冷淡,又常年混迹军中,心思许不那么细腻,不怎么会疼人,你多担待着些,他若有什么不对的,你尽管来寻母妃,母妃替你做主。” 林思棠弯着唇笑,“那儿媳回去可要敲打敲夫君,让他往后少气我,毕竟我可是有母妃做主的。” “好好好。”北王妃拍了拍林思棠手背,被她小嘴哄的分外开怀。 “你初来乍到,若是院中有什么缺的、漏的,就派人知会管事一声,或是直接来寻母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是。”林思棠福了福身。 王氏笑着开口,“瞧母妃,一门心思都扑在二弟妹身上了,看的我都好生眼红。” “你也是母妃的心头宝。”北王妃指尖朝王氏点了点。 “大嫂怀着小侄子,才是王府最金贵的。”林思棠笑说。 又聊了一会儿,丫鬟凝香挑了珠帘进屋,侍候在北王妃身侧。 北王妃看她一眼,转头笑道,“好了,你累了月余,如今到了家里,就好生歇歇,就别听母妃唠叨了,来日方长。” “是,儿媳谢母妃体恤。”林思棠福了福身,几不可察的看了凝香一眼,退了出去。 珠帘垂落,王氏亦转头看向了北王妃同丫鬟凝香。 凝香声音压的很低,“奴婢寻了个理由进了屋里,刚巧二少夫人的丫鬟正整理床铺,奴婢瞧了眼换下来的被褥,应是八九不离十。” 王氏一怔,“母妃派人去了二弟房里探查?” 北王妃心中大石头落下,闻言面色有些发红,“母妃也是担心,那姑娘确实讨人喜欢,可毕竟是皇城来的,若是与王府不一心,日后也是个祸患。” “可若是圆了房,时间一长,同砚儿有了感情,她许就会向着砚儿了。” 不亲眼瞧见二人圆房,北王妃放不下心。 王氏叹口气,“母妃,您又不是不知二弟什么脾气,他一向最不喜欢旁人置喙他的事情,若是知晓,定会不高兴的。” “且二弟向来聪慧有分寸,二弟妹能不能信的过,他心中自会有思量。” 旁观者清,至少就昨日大婚而言,王氏觉得,二弟对林家这位大姑娘是极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同她圆房。 北王妃一声叹息,“你父王不在王府,母妃只能多操些心,若是那姑娘能同你二弟好好过日子,我也一定不会亏待她。” * 从安寿堂出来,林思棠脸上的笑就淡了些许。 奂月在前带路,回了墨香居,“奴婢就在院子里候着,二少夫人若有什么吩咐,可随时唤奴婢。” 林思棠点头,提起裙摆上台阶进了正屋。 屋中一切都已拾掇妥当,床榻上狼藉也换成了新的被褥。 知秋扶着林思棠坐下,倒了杯茶,“姑娘,北王妃可真不错,这么好的婆母放眼皇城也是稀罕物了。” “姑娘运气可真好!” 姑爷人中龙凤,婆母妯娌又和善可亲。 林思棠垂头盯着腕间玉镯,抬手抚摸了几下,幽幽说,“是啊,北王妃…确实很好。” 她旋即叹了口气,“刘婆子呢,你唤她进来,我有话问她。” 不一会儿,刘婆子就跟知秋进了屋子,进门便压低了声音问,“少夫人,王妃待您如何,有没有被刁难?” “没有,母妃对我很好,还送了她陪嫁玉镯为见面礼。”林思棠晃了晃手腕上玉镯。 刘婆子虽没见过什么太好的东西,但此玉镯质地清透,一眼就知是个好东西。 “姑娘人美嘴甜又聪慧,到哪都讨人欢喜。” 林思棠笑笑,偏头看了眼窗户上被阳光拉长的人影缓缓褪去,方淡了脸色,拉住刘婆子低问。 “方才我走后,可有别的什么人来?” 刘婆子想了想,“好像没有。” “你在仔细想想,当真没有?” 刘婆子皱了皱眉,突然说,“好像有,是一个圆脸丫鬟,当时老奴正与知书换被褥,只不过她进来瞧了几眼就走了,什么都没说。” 林思棠松了手,脸色称不上不好,却也称不上好。 “怎么了夫人,可是那丫鬟有什么问题?”刘婆子紧张的问。 “没有。”林思棠摇了摇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以理解。” 北王妃面上对她那么好,就已是难得,便是她,应当也会为了儿子和家,对自己设防戒备,她应当理解。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么善良仁爱的人都知防人之心不可无,偏她,竟有那么一刻觉得,在北王府里,或许可以卸下防备,当真是…天真又愚蠢。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让知书进来一趟,我有事交代。” 刘婆子还有些不明所以,却直接被知秋拉走了,出了门知秋念叨。 “你跟着姑娘的时日不长,对姑娘不了解,但凡是姑娘不言不语,平静无波的时候,就是心情最不好的时候,万不要问为什么,怎么了,姑娘让干什么,你干什么就是。” 刘婆子闻言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方才提及那丫鬟时,姑娘有些不对劲。” 姑娘面上虽没什么波澜,可那气韵却倏然冷了几分。 知秋摇了摇头,转身去寻了知书进屋。 知书进屋时,林思棠正摆弄着手腕上的玉镯,神情却有些飘忽。 “姑娘。” “嗯。”林思棠丢开手,红唇紧抿了几下,“我有件事要你去做,此事…关乎我们以后安危,你素来稳重,万要小心为上,不可被任何人知晓,知秋她们也不成。” 知书闻言,脸都紧绷了些许,“是,奴婢一定小心谨慎,姑娘只管吩咐。” “你来。”林思棠招手让知书上前,附耳对她低语了几句。 知秋眼睛逐渐睁大,带着不可置信与惊惶,“姑娘,万万不可!” 第25章 掌权 林思棠艰涩一笑,“知书,这北王府就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我就如溺水之人在湖中挣扎盘桓求生,再不曾抓住一根浮木之前,有了牵绊,只会将我们所有人都拖死在此,亦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可是姑娘,那药…伤身啊,若您长此以往服用,往后伤了根本,不能有孕了可如何是好?”知书哭着劝慰。 “若…北辰砚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自然不会再服药,若不是,不能有孕岂不是很好,不论风云如何变幻,我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没有软肋,没有顾及!” 知书知晓,姑娘一向说一不二,见林思棠如此坚定,只能半跪下身子抱住林思棠哭泣。 “姑娘怎就那么命苦,都怪老爷偏心,若是嫁予了姜公子,又哪会有这些事。” 林思棠笑笑,将知书拉了起来,“那是因为我们不曾走上那条路,所以总会以为那条路鲜花着锦。” 姜家,也并非一个好地方,比起在那里被磋磨,在琐事中与姜玄祁成为怨偶,如今在北王府中斗智斗勇,步步为营也不算差。 至少人品作风上,北王府高于姜府一大截。 “好了,莫哭了,回头让人瞧见了,指不定又会如何揣测。” 知书垂着头,拿帕子擦掉了脸上的泪珠,只是一双眼睛依旧有些发红。 “若我所料不差,奂月应是北二公子用来监视我的,你办事时,定要避开着她,莫让她有所察觉。” 知书声音有些发冷,“姑娘,姑爷他…” “情理之中,若他因做了夫妻,就对我深信不疑,怕早就死在战场上了。” 林思棠语气平静,神情无波,“监视又如何,我清清白白,从没有想过对北王府做任何不利之事,等时日久了,他自然就会知晓我并无坏心。” 可时日久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姑娘又要喝多久避子汤药,知书眸中涌上绝望。 “二少夫人。”奂月叩了叩门,“奴婢召集了院中下人,您看可要见见。” 新婚妇,身为主母,按规矩该见见院中下人,或调遣一二,或安排自己人手,日后好掌权。 可于林思棠而言,这只不过是个过场。 墨香居是北辰砚的院子,尤其是书房乃是要地,那些伺候的人都动不得,也不会容她随意指派。 若动了那些人,北辰砚定会认定她是皇城的奸细。 所以,所谓的掌权,在她这,就只是认认人而已。 “去吧。”林思棠冲知书点了点头,旋即冲门外应了声,“知晓了。” 知书垂着头跟在林思棠身后出了门,在林思棠同奂月交谈时,快步走了。 奂月朝知书背影瞧了几眼,林思棠笑说,“那丫头,在林府时娇惯坏了,做事毛手毛脚的,我训斥了几句。” 奂月笑着颔首,“少夫人,人都在穿堂那边,您看可要现在过去。” “走吧。” 奂月福了福身,在前引路。 不提其他,光是规矩同礼教,奂月都挑不出任何不对,林思棠对北辰砚挑人的眼光,极为认可。 穿堂院里,乌泱泱站了许多人,其中大多数都是小厮,丫鬟只有四五个。 奂月在一旁解释,“二公子不喜欢丫鬟近身伺候,所以墨香居中小厮居多,为数不多的几个丫鬟也都是做些浆洗针线一类的细活,不允许在正堂,书房等地出现。” 林思棠扫了那四五个丫鬟一眼,点了点头,都是皮相寻常,老实本分的。 她侧了侧头,低声问奂月,“是二公子不喜欢丫鬟伺候,还是母妃管得严,不允许?” 奂月怪异的瞧了眼林思棠,“自然是二公子不喜欢。” 林思棠皱了皱眉,应了一声。 昨夜而言,北辰砚并不像是不爱女色的模样,墨香居没有丫鬟伺候,她都疑心是不是北王妃不许儿子纳妾的缘故 ! 林思棠被奂月扶着坐在了穿堂椅子上。 奂月冲院中乌泱泱的下人道,“这位就是二少夫人,是墨香居以后的女主子。” “二少夫人。”几十个人齐齐下跪见礼,有的恭敬,有的敷衍,也有不屑。 只是大多数人都悄摸抬眸打量着林思棠,想知晓皇城来的姑娘,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确实,容貌、身姿,气度,都要比他们见过的青州女子略胜一筹,若要比较,也只有王妃气量能与之一较高下,就连世子妃都逊了一筹。 林思棠坐姿端正,直到他们都打量的差不多了,才开口叫起。 奂月开始一一介绍他们所负责的活计,林思棠只是看那人一眼,旋即点头“嗯”一声。 一圈下来,竟没有别的什么言语,连奂月都有些怔愣,“少夫人,您往后是墨香居的女主子,若是对院中下人活计分派有什么不喜欢的,可随意调派。” “没什么不喜欢的,你安排的很好,就这么办吧。” 奂月抿了抿唇,“那…少夫人带来的陪嫁,您可有什么安排,奴婢可以安排下去。” “没有。”林思棠淡淡说,“她们都是从小就跟着我的,端茶倒水还行,往后就继续待在我屋子里伺候着就行,不用有别的安排。” 奂月有几分哑然,想了想又道,“奴婢之前管着墨香居,但如今少夫人来了,自是由您重新定管事人选的。” “我也没什么人选,你管的很好,继续管着就是。” 不论奂月怎么说,林思棠都只一句,挺好的,不用换了,就这样吧,一会儿下来,连奂月都有些懵。 哪家的主母不在刚进门时就立下威来,何况林思棠又是这般特殊的身份。 “少夫人,您的陪嫁丫鬟,当真不用寻个差事吗?” 林思棠侧了侧眸,“怎么,不可以吗?” “要不然…月例银子就从我嫁妆里出,不用公中发放。”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奂月忙跪下告罪。 满府上下,只有陪嫁才会一心一意为林思棠办事,哪家主母不将陪嫁放在院中重要的职务上,以方便监视院中上下,或打探消息,以及夫君动向。 若林思棠不那么做,那她在墨香居,就同一个睁眼瞎没什么区别。 而这,却正是林思棠想要的,她对北王府,对北辰砚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只想待在院里,能过好她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何必同他们周旋,费心又费力,还被所有人当贼一样防着,被北辰砚所厌恶不喜。 就如北辰砚所言,她想在北王府立稳脚跟,唯一能依靠仰仗的就只有北辰砚! 第26章 被戏弄了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起来吧。” 奂月抿着唇,站起了身。 林思棠朝乌泱泱的下人扫了一眼,口吻清淡,“我初来乍到,对府中事不甚了解,以前你们负责什么,往后照旧就是。” 说完,她扭头看向奂月,“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 奂月垂着头低声答,“回夫人,没有了。” 林思棠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不插手管束院中事宜,她若再问,就有些不识趣了。 “那就都各自忙去吧。”林思棠挥了挥手,下人们齐声告退,却转瞬就开始交头接耳。 如此的女主子,倒是头一遭见,也有人觉得是林思棠有自知之明,那些本就对林思棠不屑之人此时更为鄙薄了几分。 奂月就守在一旁,自然也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看在眼里。 院中却有一人不曾离去,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盯着林思棠。 “你有什么事情吗?”林思棠问他。 “没什么事情,只是想仔细瞧瞧您,奴才早就听玄翼说,二少夫人长的天下第一美!” “阿守。”奂月叫了他一声,“二少夫人面前,莫没大没小的。” 奂月转而又向林思棠解释,“他叫阿守,是二公子的小厮,被宠的无法无天了些。” 林思棠闻言挑了挑眉,阿守,听奂月此言,应是十分受北辰砚看重喜爱吧。 她打量了阿守几眼,年龄不大,最多十四五岁上下,长相清秀,有些偏于书童那类,一双大眼乌溜溜的,瞧着就机灵。 林思棠突然有了逗弄的心思,“哦,玄翼真是那么说的?” 阿守点头,“是啊,他还夸您温婉贤淑,雍容沉稳。” 奂月很是了解阿守,听的直翻白眼。 林思棠却只笑,“还有别的吗?” “没…没了。” 林思棠挑眉,“是玄翼就夸了这么多,还是你词穷想不出赞美之词了?” 阿守闻言愣了愣,被林思棠明艳笑容晃了下眼。 “主子一让你读书,你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如今拍马屁都词穷,竟是丢主子脸。”奂月笑骂阿守。 阿守闻言,气的梗着脖子,“你胡说什么,学艺不精也是玄翼,与我有何关系。” 奂月叹了口气,林思棠笑着开口,“花轿来青州的路上,是玄翼一路护送,就他那脾性,骂我差不多吧?” “你怎么知晓?”阿守嘴比脑子快,等问出口就后悔的恨不能捂住嘴。 “你家少夫人我能洞穿人心,一眼就看出了你的诡计。”林思棠笑着站起身,离开了穿堂。 阿守盯着她背影瞧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玄策所言不假,皇城人,果然奸诈。” 奂月在一旁解释,“少夫人见谅,阿守被公子惯坏了,爱玩又鬼点子多,您莫同他一般见识。” “你是说,方才他承认玄翼骂我一事?”林思棠语气淡淡。 奂月喉头一涩,“奴婢不是那个意思,阿守那张嘴,惯爱胡言乱语,回头奴婢就禀报了公子罚他。” 此时,二人已回了正院,林思棠侧头看了奂月一眼,“罚他做何,那少年,挺有意思的。” 奂月一怔,又见林思棠唇角挂笑,确实不在意阿守戏弄之举,才稍稍松了口气。 折腾了一上午,已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回到正屋时,知秋几人已摆好了饭菜。 林思棠瞧见了那双多出来的筷子,才倏然想起了北辰砚。 “二公子午饭是回府用,还是在外面吃?” 奂月,“二公子出门办事,一般都不在府中用饭。” 林思棠闻言,唇角一勾,点头应了句知晓了。 奂月却觉得,二少夫人听了这话,好像是高兴了不少,又见林思棠开始净手,奂月识趣的退了下去。 许是摸准了林思棠脾气,一整个下午,奂月都不曾再打扰。 一直到日头西落,知秋快步进屋笑盈盈禀报,“少夫人,姑爷回来了。” 林思棠正摆弄着桌案上一个类似泥偶的物什,闻言侧了侧头,“你怎么知晓?” “奴婢…”知秋说着,垂下了头。 “你去盯他了?”林思棠语气微沉,知秋忙摆手,“没有,没有。” “奴婢连姑爷去了哪都不知,怎么会盯着姑爷,奴婢是…守在门口,见着了姑爷回来,才来禀报姑娘的。” 林思棠蹙了蹙眉,“以后不要再做此类事情,以免徒生事端。” 知秋点了点头,她只是见姑爷连敬茶都不陪着姑娘,心中不放心,才蹲在门口候着姑爷,看有没有什么猫腻。 此时,知书,刘婆子都在屋内,林思棠趁机嘱咐道,“北王府不比林府,你们做事之前要三思而后行,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装聋装瞎,不要对与我们无关之事产生丝毫好奇之心。” “尤其是北二公子,更不许对与他有关的任何事情旁敲侧击,包括打探他的动向,都记住了吗?” 知书,知秋,齐齐福身称是,刘婆子犹疑开口,“少夫人,姑爷毕竟您夫君,日后时日久着,若一直冷淡着,还如何培养感情。” 林思棠容色清淡,唇角噙着讥嘲,“在北王府,感情是最虚妄的东西,如今当要的,是守好咱们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安安分分,方可平安,手伸得太长,会死的!” 初来乍到,她所能做的,就是安分,最好安分到北辰砚对她动恻隐之心! 而一个女人,最大的利器,就是男人的同情与不忍心。 林思棠将泥偶重新放回了桌案上,起身朝芙蓉纱窗撇了一眼。 “知秋巴头巴脑守了一日,不还是连个影子都没盼回来,不过是徒增笑柄厌恶罢了。” * 而她们口中的北辰砚,此时正在书房中。 男人脸色阴沉,墨眸中带着几分沉怒,显然是遇着了什么棘手之事。 青州地界,竟然有人胆敢贩卖私盐 ! “传令下去,所有 出城关口戒严,就是挖地三尺,也要将幕后之人给我揪出来。” 玄翼沉声应是,“主子,据那些人交代,此事,恐是与朝中哪位大员有关。” 且那大员,应是朝中肱骨,三品以上。 北辰砚神情冷然,“不论是谁,他们做什么我不管,但绝不许,从我青州地界过。” 第27章 不想管 朝廷就是烂掉废掉,都同他北辰砚无甚关系,只要不牵连青州。 “你下去吧,让阿守进来一趟。”北辰砚身子往后靠去,眉眼间带着疲惫。 玄翼躬身行礼后退下,将守在门口的阿守叫了进去。 阿守垂着头,有些忐忑的探头瞧了眼北辰砚。 “看什么?”北辰砚眼皮抬了抬,“可是今日又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阿守摇头,笑嘻嘻的走了进去。 北辰砚身子坐直了些许,“是没有还是不敢说?” 阿守低了低头,“没什么,就是…奴才今日见着了少夫人,同少夫人嬉笑了几句,被奂月给骂了。” 北辰砚闻言,眸子冷了几分,“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的。” “没说什么,奂月会骂你?”北辰砚声音微凉,阿守立即怂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奴才只是瞧二少夫人长的漂亮才忍不住揶揄了几句。” “你还知晓,她是二少夫人,她做为主母,你竟对其无丝毫敬重之心,嗯?”北辰砚墨眸一沉,阿守就知主子动气了,立时跪在了地上告罪。 “你敢同世子妃如此玩笑吗?” 阿守面色发白,“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北辰冷哼一声,“起来吧,再有下次,就不是奂月骂你几句这么简单的事了。” 阿守什么性子,北辰砚十分清楚,他训的不是今日阿守同林思棠嬉笑之言,而是阿守打心眼里,就不曾拿林思棠当主子敬重,才敢如此没大没小。 尤其,阿守是他的人,就代表着他对她的态度,被府中上下瞧了,岂不是人人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是,奴才记住了。”阿守耸头耷脑的站着。 北辰砚吐了口气,旋即拧着眉问,“今日…我不在府中,她可有生气?” “没有,少夫人自己去敬了茶,还在王妃问起您的时候替您解释来着,瞧着好好的。” 北辰砚闻言,眉头不仅没松,反倒又皱紧了几分。 没有生气?还替他在母妃面前解释?不是通情达理,而是根本就不在意吧? “将奂月叫进来。” 阿守如得了赦免令一般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奂月双手交叠身前,规规矩矩进了书房。 “二公子,您寻奴婢?” “嗯。”北辰砚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淡声询问,“今日我不在府上,院子里都发生了什么?” 奂月知晓北辰砚问的什么,福了福身后,低声答话,“您走后,少夫人先是去了安寿堂敬茶,同王妃与世子妃相谈甚欢,期间王妃曾问起您,被二少夫人粉饰了过去。” “二少夫人送了王妃一个观音像,世子妃一个孩童项圈…” 说到这里,奂月顿了顿,抬眸瞧了眼北辰砚。 北辰砚,“说。” “王妃…趁少夫人敬茶的功夫,派了身边丫鬟凝香来了墨香居,查探您…有没有同少夫人圆房。” 北辰砚眸子暗了暗,却终究没说什么,“少夫人知晓吗?” 奂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但今日奴婢召集了院中下人拜见少夫人。” 北辰砚抬眸看了奂月一眼,又垂下去,“ 她都调动了什么人?” “都没有。”奂月抿了抿唇,如今还觉得林思棠所为颇不可思议。 “都没有?”北辰砚挑了挑眉。 奂月将全过程叙述了一遍,然后轻声说,“就连少夫人陪嫁,都没有安置什么活计。” “少夫人大概意思…就是让拿她当透明人一般,全当她不曾嫁进来时一样。” 北辰砚听后,脸色沉冷了几分,没有言语。 奂月拿不准北辰砚意思,也沉默着不敢再开口。 半晌,北辰砚倏然扯唇笑了笑,那丫头,当真是好一副玲珑心思。 “她不管就不管吧,往后你多多上心,莫让院中下人因此怠慢了她去。” “奴婢知晓。”奂月应下,旋即犹疑开口,“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奂月咬了咬唇,“今日少夫人身边的知秋姑娘,一直在院中东张西望,守在院中石阶上,像是在打探您的动向。” 北辰砚眸中浮上丝丝流光,语气却依旧冷淡,“知道了,若再有此类情况,你告诉她们就是,没什么好保密的。” “是。”奂月躬身退了出去。 北辰砚的态度,让她对这位二少夫人又有了新的思量,有些事,还需要安排下去才是。 北辰砚在书房中又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出门朝正屋走去。 彼时,林思棠正窝在圈椅上看话本子,没有任何征兆,一个长长黑影便倏然将她笼罩其中。 她抬头,男子伟岸身姿背着光,幽深墨眸正瞧着她。 林思棠迅速合上了话本子,挤出了一抹笑,“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却让北辰砚心情莫名的愉悦,“嗯,忙完了。” 他迈步进屋,朝林思棠手中紧紧捂住的书本瞧了一眼,问,“在看什么书?” 林思棠脸颊发红,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什么,一些杂记,上不得台面的书。” 她在闺阁时就有看话本子的习惯,也知晓,那些书生所写的花前月下,并不被世家贵族所认可。 若有哪家闺阁女子偷摸看被抓住,都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只是她孤家寡人,无人问津,没有人理会约束她。 北辰砚进屋,坐在了林思棠方才坐的圈椅上,“既是书,有何上不得台面,书籍分千类,自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品味不同罢了。” “夫君说的是。”林思棠将书本胡乱塞了起来,挽了衣袖给北辰砚倒了杯茶,“夫君请用。” 北辰砚被她一声声夫君叫的莫名心痒,伸手接杯盏之时,食指有意无意划过女子白皙手背,看见女子紧张缩回的手,唇角勾了起来。 林思棠只觉得,此人浪荡贪色的紧,再一次怀疑起奂月所言,他不喜丫鬟伺候的那些话。 “听奂月说,你不想管院中事宜?” 林思棠早就想好了说辞,笑了笑,“不是不想,只是我初来乍到,对北王府同你喜好都不甚了解,恐会出什么差错。” “我又惯来懒散,瞧着奂月进退有度,将院子管的很好,就想偷偷懒。” 第28章 白日荒唐 北辰砚眸子盯了林思棠一瞬,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半晌才开口,“也罢,你不想管就不管,若有什么事情,吩咐奂月就是。” “好。”林思棠笑容真切,心中却暗骂了句虚伪。 就算她管,他北辰砚就会交予她全权做主吗?不过是做一个傀儡摆设罢了,她为何要劳心劳力,还要遭人监视怀疑,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 北辰砚看着女子温柔娴静的面庞,心倏然软了软,“今日…没能陪你一同前往安寿堂,对不住。” 林思棠十分乖巧,“战事初定,你又掌管着青州,定是有很多事要忙,比之政务,我那点小事不算什么。” 北辰砚闻言,要出口的解释滞了滞,遂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林思棠的懂事端方让他有些不适,尤其是处事的那份小心翼翼,让他心中颇为不虞。 以至二人虽已行了鱼水之欢,可此时待在一个屋内,都有几分沉默拘束。 林思棠则是尴尬,她同北辰砚不熟,此时就只得垂着头摆弄着手指,以掩饰生份。 北辰砚余光一扫,撇见了林思棠手腕上玉镯,墨眸浮动几息,问,“那玉镯,是母妃送你的?” 那还能是她偷的不成? 但林思棠面上不显,只露出十分高兴的笑容,“是啊,母妃说,这玉镯我同大嫂一人一个,我很喜欢。” 说着,她还将手腕往北辰砚面前举了举。 皓白手腕带着冰透玉镯,裹挟着一抹翠绿,分外好看,北辰砚不自觉伸手攥住了女子小手,五指收拢,大拇指在她腕间来回摩挲。 林思棠脸红的滴血,想收回手,却被男子抓着,动弹不得。 “确实很好看,尤其在你手腕上。”北辰砚低沉声音平缓响起。 林思棠面容映上红霞,心头则是一叹,如此俊美又花言巧语的男人,不知俘获多少女子芳心,坠入其中。 “不信?”北辰砚突然用力,林思棠一个踉跄被带到了他身前。 “夫君说什么我都信。”林思棠转了转手腕,试图抽回手,可那人抓着却纹丝不动。 “你说谎 !”北辰砚薄唇轻启,忽的起身拦腰抱起林思棠朝床榻走去。 林思棠脸色发白,“夫君,青天白日的,如此不好。” 新婚第二日,就勾的夫君白日宣淫,北王府上下不知该如何议论她呢。 “我是在帮你。”北辰砚将她放在床上,唇抵在林思棠耳廓,呼吸发沉。 “今日收到消息,有人在青州地界贩卖私盐,我只得匆匆离开,留你一人,可府中上下不明就里,指不定会如何揣测。” 北辰砚手背从林思棠脸颊上寸寸抚过,“思棠,在北王府,只有我的宠爱,才能让你站稳脚跟,过上你想要的日子。” 林思棠抿抿唇,朝半敞的芙蓉窗看了一眼,院中人影蹿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屋子呢。 正如北辰砚所言,府中下人皆因他今日扔下她离府,而对她不屑,等着看她笑话呢。 “我不会每日在府中,而你所能仰仗的,只有我的疼宠。” “谢夫君为思棠思虑周全。”林思棠抵着他的双手一软,改为勾住他的脖子。 层层纱帐垂落,满室暖香。 奂月亲自守在正屋门口,待屋中声音停歇,吩咐人备水。 院中东张西望的下人见此,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个个垂头敛目,不敢再往正屋靠半分。 凝香来到墨香居时,奂月正招呼着人挑水,“奂月,王妃听闻二公子回来了,让过去一趟。” “现在?”奂月朝正屋瞧了一眼,有些为难。 凝香顺着她视线往正屋瞧了一眼,立时明白了,“那就等二公子闲了,你代为转告一声,让二公子有空了去安寿堂一趟。” “好。”奂月点了点头,送走了凝香。 * 安寿堂。 北王妃听了凝香的禀报愣了半晌,“你确定?” 凝香点头,“奂月亲自守在门口,还能有假。” 北王妃沉默片刻,低声呢喃,“青天白日,砚儿他…也会有把持不住的荒唐时候。” 凝香还是个黄花大姑娘,闻言红着脸垂下了头。 北王妃又道,“以往他身边从没什么女子,许是突然开了窍,食髓知味了。” 不过不管如何,就儿子所行,该是十分欢喜那姑娘的。 “你去趟绣房,让他们去趟墨香居,予二少夫人量量身,做几套衣裳,就用我库房那两匹蜀锦做。” “还有管家,让他有事没事多往墨香居跑几趟,衣食住行上些心,二少夫人初来乍到,莫怠慢了去。” 说是衣食住行,其实都知晓林思棠来时十里红妆,根本不缺银子物什,缺的,是北王府上下的看重。 凝香,“是,奴婢都记下了。” 北王妃又想了想,吩咐凝香去备笔墨纸砚,予北王去了封信讲述府中所发生的一切。 “但愿福祸相生,我北王府也算是有件喜事。” 北王妃站起身,和善面容浮上暗色,“让墨香居那几个都安分些,莫让二少夫人察觉了什么。” 能稳坐北王妃之位,她从不是一味仁善之辈,若那姑娘同小儿子好好过日子,那自然一切都好,若不,她也绝容不下妄图算计坑害她儿子之人。 北王府能在皇室忌惮之下,几十年屹立不倒,并非只靠军功。 * 与此同时,梧桐苑也收到了消息。 世子妃王氏听了丫鬟禀报,久久不言。 “世子妃,二公子如此宠爱那女子,若那女子当真是皇城派来的奸细,岂不是……” “住口。”王氏面容染上严厉,“她是北王府的二少夫人。” “二公子既认了她是,她就是!” 丫鬟抿抿唇,垂下头应了句是。 王氏对着堂案上牌位拜了三拜,抚着大肚子站起身,“让那丫鬟机灵着些,只要二少夫人不做对北王府有害之事,就不必理会,只尽心尽力伺候着就行。” “是,奴婢已然吩咐下去了。” * 墨香居里,林思棠撑着酸软身子起身时,天色已然昏暗。 北辰砚去了隔壁沐浴,知书进屋伺候她更衣,低声禀报。 “姑娘,都备好了。” “嗯。”林思棠不着痕迹的朝屏风后瞧了一眼,套上中衣下了床榻。 知书看着林思棠脖颈耳廓露出的红痕,嘴唇轻抿,“姑娘,奴婢特意备了些化瘀药,晚些奴婢给您敷上。” “不用。”林思棠伸手抚了抚脖颈,“就留着,挺好。” 知书不明就里,却不多问,“那奴婢先去摆饭。” 林思棠点头,待净了手后,去了正堂等北辰砚一同用饭。 身子不适的厉害,她心中不住暗骂着北辰砚,什么为了她好,怕都是幌子,以掩饰他那狼子色心 ! 第29章 他喜欢的 等了有一刻钟,屏风后才有了动静,北辰砚依旧是那副打扮走了出来,中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腰带未系,水珠氤氲在胸膛。 那张脸因雾气熏蒸而有些白里透红,更为俊美。 林思棠移开视线,朝身后知书看了一眼,知书立时福身退了下去。 屋中就剩了他们夫妻二人,林思棠才犹疑着起身走向北辰砚,“我…帮夫君擦拭头发吧。” 本以为他会拒绝,可不想男人却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将帕子递予她。 林思棠愣了愣,他不是不喜欢有人近身伺候吗,昨夜还…… “怎么了?”北辰砚微微侧头,漆黑点墨的眸子锁着林思棠面容。 林思棠被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晃了下眼,暗咬了咬舌尖,“没什么。” 她抬手接过帕子,轻柔的给北辰砚擦拭梳理湿发。 北辰砚闭着眼睛,仿佛十分享受的模样。 “好了。”林思棠将他头发梳理妥当,放下帕子轻拍了拍北辰砚的肩膀。 北辰砚睁开眼睛,回身握住了林思棠小手,话中带笑,“往后头发就都交予夫人打理了。” 林思棠,“……” “好,夫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北辰砚偏头看了眼她乖顺的小脸,唇瓣浮上愉悦的笑。 “时辰不早,该吃饭了。”林思棠被他看的不自在,移开了视线。 北辰砚“嗯”了一声,起身牵着林思棠去了桌案前。 八荤八素一汤,还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 北辰砚不喜丫鬟伺候,按规矩,就要由林思棠这个妻子布菜盛汤,只是她亦不知北辰砚喜欢什么,一时有些拘束。 北辰砚似看了出来,轻声开口,“我在军中习惯了,吃饭不喜欢有人伺候,你不用管我。” 林思棠松了口气,点头坐了下来,实则心中却平静无澜,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二人沉默着开始用饭,林思棠教养极好,吃饭几乎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北辰砚常年军中生活,吃饭快了些,但规矩也不差。 如此情景,如此相处,倒真有几分情深夫妻的模样,林思棠甚至有一丝恍惚。 待二人放下竹筷,北辰砚扫了眼林思棠不怎么动过的饭菜,问,“可是不合你胃口?” “许是有些疲累,不怎么有胃口。” 北辰砚,“那等明日让厨房给你做些肉饼子。” 林思棠有些惊讶,“你怎知我喜欢吃肉饼子?” 北辰砚唇瓣勾了勾,没有回答,“青州与皇城饭食有些差异,王府中虽不大明显,但时日久了,厨子做饭难免有些偏,若有不合口味的,就让丫鬟去厨房吩咐厨子做些你喜欢吃的。” 林思棠柔柔一笑,“一口吃的,不用那么麻烦的。” 心中暗忖,北辰砚说的容易,因为他是北王府之主,而她是什么?若是一来就如此矫情,处处挑刺,还怎么在王府生活。 厨子虽说是下人,可在王府十几年的人脉,想予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使绊子,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北辰砚许是看出了林思棠顾虑,淡声开口,“有什么需要,就寻奂月,以我的名义吩咐下去就是。” 林思棠面上浮出感激,“好,谢夫君体恤。” 北辰砚被林思棠一声声夫君叫的心情颇好,那柔柔声音加上女子温婉笑容,仿佛能渗透他心底,使那汪清湖有了丝丝波澜。 那种感觉,同数年前第一次遇见她时很像,他寻了数十年,都不曾在再任何人身上寻到过。 “青州山高水远,三朝回门事宜,我吩咐了皇城那边的王府去办了。” 林思棠闻言有些诧异,不曾想北辰砚竟如此细腻。 北辰砚看着她,林思棠忙以指甲掐了掐掌心,努力让眼圈发红,“多谢夫君,思棠远嫁,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心中一直有所愧疚。” “无碍,待军事平定,我…若有机会,我命人护送你回皇城探亲。”北辰砚抚了抚林思棠乖顺失落的小脸,轻声安慰。 “好。”林思棠仰头,咬着唇将戏演完。 二人四目相对,北辰砚眼中又有烈焰升腾,林思棠顿时有些浑身发凉,连忙垂下了头。 她以后要克制些,不能演戏太过,否则总是她遭罪。 北辰砚因她那副惊怕神情愉悦到了,薄唇一直勾着,那是从世子北辰墨死后几月,他从没有过的笑容。 林思棠偷偷撇见,唇瓣也翘了翘。 她仿佛懂了些北辰砚的脾性。 他喜欢女子乖巧柔顺,害羞矫怯,应就是皇城那些正室夫人口中,弱柳扶风,柔若无骨的娇滴滴女子。 既他喜欢,装一装又何妨,总不是日日相见,只要能维持如今的日子就很好了。 “主子,主子。”屋门突然被叩响,是玄翼的声音。 林思棠看了眼北辰砚,自觉起身回了内室。 凡北辰砚公事,她知晓的越少越好。 北辰砚瞧着女子纤细背影离开,眸中浮上无奈,旋即唤了玄翼进来。 “怎么了?” 玄翼朝内室撇去一眼,压低声音道,“王爷来信了,是加急信件。” 加急信件,只关乎军情,北辰砚立时起身往外走去,却又倏然顿住了脚步。 “你先去书房,我稍后就到。” 玄翼愣了愣,还是拱手应下,率先离开。 北辰砚则转身去了内室,林思棠正歪在软榻上看书。 见北辰砚进来,林思棠立时收了话本子。 北辰砚,“你接着看书,我有些事要忙,今晚许会晚一些,你可先睡,不必等我。” “好。”林思棠攥着话本子,见北辰砚转身走了,才重新躺了下来。 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如此小事,他竟也进来同她说一声。 仿佛他们真是那…情深意笃的夫妻… 林思棠摇摇头,晃走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人总是如此,有了这个又想要那个,许是王府日子比之她所想太过坦顺,竟让她有了如此荒唐想法。 须知,她同北辰砚的开始就代表着一场政务博弈,北辰砚背后押上的是整个北王府,换做是她,不永绝后患已是仁慈,又怎会动那旖旎心思。 而如今,北辰砚之所以容得下她,林思棠归咎于,她的识趣和安分。 第30章 腐败的朝廷 书房。 北辰砚打开加急 信件,看过之后,脸色阴沉无比。 玄翼凑上前看了几眼,也沉了脸,“主子,朝廷这是什么意思?不发军饷,不予物资,要王爷如何守城?” 北辰砚眉眼阴鸷,没有言语。 北王震守边关,以威慑南齐大军不敢再犯,虽大战没有,小摩擦却从不间断。 而大军在年前大战后,军饷兵器就已匮乏,北王连上几道折子,却都如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士兵们吃不饱,拿着早已钝了的兵器,当如何同南齐抗衡,不是白白送命吗? “抚恤金有消息了吗?”北辰砚沉声问。 “有了,属下派人将王府典卖家当,发放抚恤金的事宣扬了出去,户部立即有了动作,十日左右应就能发放。” 可抚恤金能如此,军饷物资却并非小数额,恐,是皇上同户部在故意拖延。 “主子,就算朝廷对北王府不满,可那些士兵却都乃北凉儿郎,他们此举,不是自毁基业吗?” 北辰砚眸子冰凉,“该是抚恤金一事,得罪了户部,故才有意为难。” 不然早就该发放的军饷物资,又怎会倏然拖延,是他当时着急,疏忽了。 其实也并非是他不曾想到,只是他以为,皇帝,不会昏庸至此。 玄翼气红了脸,“主子,他们欺人太甚,不如就让王爷回来,这城,不守也罢,朝廷不是有左都督吗,怎不让姜家去守!” 北王府为了北凉,连世子爷都战死了,最后却落了个如此结果,怎不让人心寒! 北辰砚冷冷一笑,“姜家?” “不过只会纸上谈兵,操弄权术的逐利小人罢了,若有那实力,当初又怎会复用我北王府。” 当今圣上,小肚鸡肠,生性多疑,且任人唯亲,朝中多数官员都是没什么能耐却长了一张巧嘴的无能之辈。 因为皇帝听不得忠言逆耳,只愿听那些汲营之辈的阿谀奉承。 而左都督,就是靠那张嘴与心机,得来的今时地位。 否则一个只剿了几次山匪的武夫,何德何能位居都督。 玄翼很是愤怒,“忠良被疑,小人奸臣尽兴,北凉皇朝当真是烂透了。” “那我们如今要怎么办?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士兵白白送死?还有王爷,莫不成连退出的权利都没有?” 北辰砚眸子冷凝,“将受君命,何以退?” 若退,那就是违抗君令,北王府满门死罪! 玄翼拳头攥的咯吱作响,“可军饷物资需要那么多银子,我们去哪弄?” 每拖延一日,就会有士兵因钝了或缺口的兵器白白死亡。 北辰砚沉默着,周身都泛着森冷。 那是一笔巨款,就算北王府拿的出,亦会立时成为帝王的眼中刺,日夜难寐要拔之而后快。 “此事我再思量思量。”北辰砚揉了揉眉心,往椅背上靠去。 玄翼点了点头,又道,“暗卫来报,半个时辰前在关口又截获了一批私盐,人已抓了起来,领头的吵着要见您。” “先关几日,暂不理会。”北辰砚语气很冷。 不用见,他都知那些人会说什么,无非是晓以利诱,背后有高官为靠。 只可惜,他们碰到的是他北辰砚,就算是皇子龙孙,都休想从青州关口离开。 而对付这种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冷着,让他们心生恐惧后再审。 如今最棘手的,就是士兵军饷物资问题。 北辰砚心中烦闷无比。 北王府手握军权,不说拥兵自重,但若适时令朝廷有所忌惮,就不会走至今日田地,处处被朝廷辖制。 可无奈,他有一个刚直愚忠的父亲。 “有些事不经历,永远都不会彻底死心,如此,也好!”北辰砚低喃,唇瓣浮上苦笑。 若是父亲能借此彻底看清那腐败肮脏的朝廷,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退下吧,让玄枫进来一趟。” “是。”玄翼躬身退下,不一会儿,玄枫走了进来。 “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北辰砚眉眼不抬,问玄枫。 “查到了。”玄枫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铺在了桌案上。 “这上面记载了姜玄祁所有生平,以及喜好厌恶之事。” 北辰砚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仔细看着宣纸,眉梢挑了挑,“林思月,心悦姜玄祁?” “林思月同二少夫人是什么关系?” 玄枫嘴角抽了抽,“林思月是林府二小姐,就是一开始指婚予主子的那个。” 那时府里都传疯了,主子竟然连那姑娘名字都不记得? 不过说来也可笑,本要指婚的二姑娘心悦姜家公子就算了,后来嫁来的,又还曾是姜公子的未婚妻子,那姜公子,简直就是主子的克星啊! “林思月心悦姐姐的未婚夫。”北辰砚眸子眯了眯。 玄枫笑道,“说来那林二姑娘也是运气好,姐姐替她远嫁,不定她也能妹妹替姐姐嫁,全了那旖旎心思。” 林思棠同姜玄祁婚约作废,那她不是就有机会了。 北辰砚黑墨般的眸子抬了抬,里面暗潮涌动,“如此说来,那林太保,可当真是偏心 !” 为了小女儿幸福,就可着大女儿使劲糟践。 玄枫叹口气,“二少夫人早早就没了母亲,又加之继母挑唆,日子难免不好过。” 北辰砚闻言倏然一笑,“是吗,可我却觉得,不见得。” “姜家毕竟是都督,皇上怎么可能只凭林太保一面之词就答应姐替妹嫁。” 玄枫一愣,瞬间明白了北辰砚话中意思,“主子的意思是,二少夫人嫁来,也有姜家的意思?” 北辰砚冷笑不语,视线又朝宣纸上看去。 “温润如玉,才华卓绝,朗朗君子。” 都是对姜玄祁的评价 ! “呵。” 北辰砚又是一声冷笑,玄枫从中听出了不虞与讥嘲,垂下头不敢言语,毕竟二人,算是有点子情仇在其中。 二少夫人被迫嫁来,心里指不定还念着那劳什子姜公子呢。 “世上当真有如此美好的男子吗?” 北辰砚目光定格在姜玄祁的画像上,久久不曾移开。 他为何越看,越觉得这姜玄祁,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玄枫斟酌着道,“皇城百姓官户对此人确实评价颇高,但属下以为,定是比不上主子您的。” 第31章 办事不力 北辰砚沉冷目光扫玄枫一眼,没有言语,却有些冷嗖嗖的。 玄枫抿着唇垂头,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了。 “主子,时辰不早了,您是不是该歇息了?” “你很困?”北辰砚语调淡淡。 “没有。”玄枫立马摇头,陪着北辰砚继续看那张宣纸。 从姜玄祁牙牙学语,到后来进士及第,事无巨细。 北辰砚不时会开口点评几句,尤其是看见后面那句:姜玄祁与林府大姑娘情意甚笃,二人实乃天作之合。 “这句话,是你写的?”北辰砚手指着宣纸。 玄枫立时摇头,“是暗卫写的,宣纸上所记,都是皇城那边的尽兴流言。” “一人十军棍。” 玄枫,“……” 关他什么事情? “主子?” “所查不实,就是办事不力。”北辰砚将宣纸反扣在桌案上,仿佛一眼都不愿多看。 “怎么就所查不实了,二少夫人做了姜玄祁十几年未婚妻子,二人怎么可能没有丝毫情意。” 玄枫声音压的极低,可北辰砚还是听着了,墨色的眸子泛着冷光。 “歹竹出不了好笋,就他父亲那货色,儿子能好到哪去。” 玄枫,“……” 原来是看不惯宣纸上所记载,“可那皆是皇城中人的评价,您让查的,同属下们…无关啊。” 北辰砚神色漠然,“查,是让你们抽丝剥茧,将真相呈至我面前,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听信。” 玄枫,“……” 这要什么真相?不就该是民众的评价吗? “主子,我们远在青州,同皇城八竿子打不着,实难以分辨真假。” “那就是查而不实,罚你们不对吗?” 北辰砚神情冷淡,玄枫到喉头的解释又哽了回去,“对,是属下们办事不力,该罚。” 再纠结下去,不定又加十军棍,反正他是看明白了,主子今晚心情不好,不拿人撒撒气是过不去了。 “那姜玄祁…” 北辰砚眯了眯眼睛,玄枫立时接口,“歹竹出不了好笋,此人绝不会如众人评价那般光风霁月。” 北辰砚点点头,“那就继续查。” 玄枫脸立时垮了下来,看着北辰砚离开的背影,欲哭无泪。 * 夜色漆黑如墨,只正屋还燃着一盏烛台,泛着幽幽光芒。 北辰砚唇角一勾,轻手推门进屋,又见榻上女子翻了个身,“不是让你不用等我吗,怎么不睡?” 他褪了外袍走向床榻,那人却半晌没有回他,北辰砚蹙眉,双手撑在床上往里看去,那人儿竟正闭着眼睛酣睡。 “……” 那盏烛台不是特意予他留的吗? 北辰砚摸了摸鼻子,只觉上面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但好在无人知晓。 林思棠被暗影罩着迷迷糊糊睁开眼,男子清隽五官映入眼帘,愣了片刻,“你回来了?” “嗯。”北辰砚坐直身子,“吵醒你了?” 林思棠摇摇头,“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嗯。” 林思棠明显察觉他不太高兴,“你饿不饿,我让人做些宵夜?” “不用。”北辰砚褪了鞋袜上榻,“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林思棠点了点头,困得厉害,拉着锦被倒头就睡。 待女子呼吸沉稳,北辰砚闭着的眼睛睁开,偏头看向了身侧。 只是片刻,就又移开。 都言灯下观美人,美人如花面,而他灯下观背影,竟也能观出番意境。 次日,林思棠醒来时,那人照旧不在,甚至连人何时离开的她都没有察觉。 按规矩,她要去安寿堂晨昏定省。 梳妆更衣之后,林思棠在奂月的陪同下来到了安寿堂。 安寿堂里一片安静,连丫鬟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 “二少夫人,您这是…?”凝香得到消息快步迎了出来。 林思棠笑意盈盈,“我来向母妃请安。” 凝香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笑开,“二少夫人辛苦,只是…北王府中已经十数年都没这个规矩了。” “没…这个规矩?”林思棠唇角笑容微滞,不怎么明白什么意思。 凝香解释,“北王府人口少,以往世子爷,二公子常年在外,偶尔归家数日,王妃怎舍得他们折腾,时日久了,就干脆废了请安的规矩,以至后来世子妃进门,也再没有实兴过。” “二少夫人自也是一样,只要偶尔来陪陪王妃就成,不用日日晨昏定省。” “如此好事,倒是王府公贵中的头一遭。”林思棠低低呢喃。 高门大户,哪家规矩礼教不严格,尤其是在磋磨新妇上更为苛刻,而如北王府这般,实在是…闻所未闻。 不过对她而言,实乃大好事。 凝香朝屋中看了一眼,小声道,“王妃还没起呢,要不少夫人先去偏堂坐坐?” “不用了。”不用请安,那她还不麻溜回院子待着。 “别万一吵着了母妃就不好了,如此我就先回了。” 凝香福了福身,“奴婢送少夫人。” 从安寿堂出来,林思棠小脸还有些惊疑,实在是对北王府之开明,叹为观止。 若非她是被指婚,处处受束,如此神仙日子,可是做梦都难求。 饶是如此,依旧让她一整个上午都心情颇好。 北辰砚回府时没有见着林思棠,就问一旁的阿守,“二少夫人呢?” “奴才今日一直都跟着主子。”阿守笑嘻嘻的,意思是他怎么会知晓。 “废物。”北辰砚一路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眉眼染上几分暴躁。 正要出门,奂月来报,“主子回来了,二少夫人被世子妃请去了梧桐苑。” 北辰砚蹙了蹙眉,“什么时辰去的?” “有一个时辰了。” 北辰砚眸子微抬,看着奂月,奂月抿抿唇,立即道,“时辰不早了,奴婢去接少夫人回来。” 北辰砚拽了拽领扣,回身坐在了圈椅中,阿守瞧着他脸色,忍不住撇了撇嘴。 难怪马厩老王头娶个媳妇,饿的马都吱哇乱叫了,瞅瞅他主子,就知晓都干什么去了。 一个德行 ! 不,许主子还不如那老王头呢,至少老王头的婆娘每日都在老王头做工的时候陪着老王头,而少夫人…… “歪着头想什么呢?”北辰砚冷不丁开口,阿守下意识答,“属下再想老王头的婆娘。” 第32章 纳妾吗? 话出口倏然顿住,阿守抬眼就触及了北辰砚怪异目光。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老王头,是马厩那个老王头?他家婆娘…听闻是东市口杀猪的。”北辰砚语调拖长。 阿守尴尬笑笑,“主子连这都知晓呢,属下都没听说过。” 北辰砚却不搭腔,意味深长道,“老王头婆娘知你心思吗?老王头呢,他知不知?” “阿守,就算墨香居姑娘少,你也不能饥不择食,让我如何同你故去的爹娘交代。” “主子。”阿守苦着一张脸,“您就别拿属下打趣了。” 他才花骨朵一般的年岁,老王头那婆娘都够当他娘了。 更何况,人还是有夫之妇,最重要的是,那股子凶悍,可非他所能驾驭。 “若是让属下娶个那样的女子,还不如杀了属下来的痛快。” 女盛男衰,他会早早没命的 ! 北辰砚唇瓣浮上点点笑意,眼帘垂下,刚巧看见桌案下露出一小块书角,被帕子包裹压在笸箩下。 他刚伸出手,女子声音带了一丝急促响起,“夫君。” 北辰砚抬眸,门口的林思棠背光而立,立时勾出一抹笑,“今日回来这么早,怎都没有派人提前说一声?” 他们好像才成亲两日,并没有回家要提前告知的习惯吧。 北辰砚目光在那书角上扫过,缩回了手,“今日没什么大事要忙,回来的早了些。” “嗯。”林思棠小脸带笑,攥着帕子的手却松了松。 “大嫂那来了几位夫人,唤我过去坐了会儿。” “嗯。”北辰砚淡淡点头。 林思棠犹疑片刻,款步进屋,开口试探道,“听大嫂说,今日来的那几位,都是军中武将家眷,她们的夫君都是跟着你与父王战场厮杀的有功之臣。” 北辰砚,“能当上将军,自然都是有功之士。” “他们对北王府忠心耿耿,都乃军中翘楚。” 林思棠点了点头。 世子妃王氏对那几人礼遇有加,她就看出来了。 北辰砚眸子沉沉,“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林思棠摇摇头,红唇微抿,“就是…今日有一位柳夫人,频频提及一位名为言儿的姑娘,我有些好奇。” 林思棠紧紧盯着北辰砚的神色,却不曾从男子脸上看出丝毫不对。 “张言儿,故人之女,她爹曾予北王府有恩。” 林思棠听着,北辰砚却倏然没了下文。 只这么一句有恩就没了? “听闻,那位张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在战场歼灭了不少敌人?” 还寄居北王府数年,算是北王府的半个主子。 “确实有几分身手。”北辰砚评价很是简短。 林思棠,“……” 听闻,那位张姑娘同北辰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战场上更是配合默契,曾为彼此舍命相护。 也听闻,若非皇上棒打鸳鸯,许他们二人会开花结果,成为一对羡煞旁人的伴侣。 所以,他们是因为她这个突降之人,爱而不得,那些夫人们才会阴阳怪气,觉得她是个碍事的 ! 可这些话,问出口就委实有些没意思了,平白让两人都难堪。 只是想到这两日的欢愉,林思棠不免对北辰砚心有冷嗤。 “出嫁前一日,玄枫告诉我,王府从王爷到公子都没有纳妾的规矩?” 北辰砚点头,总觉得林思棠有些奇怪,“是,怎么了吗?” “那若是正妻无子呢,也不许纳妾吗?”林思棠接着问。 北辰砚,“除非三年以上无子且无女。” 林思棠松了口气,那就是可以,只是三年时间需要熬而已。 北辰砚墨眸看着林思棠,“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思棠乖巧的垂着头,“你我毕竟是奉旨成婚,我想着,若夫君先前有心仪之人,或可纳进门来。” 北辰砚不语,林思棠咬咬唇,又道,“若是夫君舍不得那女子为妾,我可以偏居一隅,只做个名义上的妻子。” 北辰砚眸子沉沉,依旧定定看着林思棠不语。 林思棠心头哽塞,“若…实在不行,平妻也成,你我毕竟是奉旨成婚,无缘无故休弃总是交代不过去的。” 她要求不高,只要有一方小院就成。 “想来王妃应也是能理解的。” 规矩是死的,北辰砚是北王妃亲子,北王妃一定不愿看着儿子痛苦,爱而不得。 “我无所出,正妻之位就形同虚设,想来那张…那姑娘会愿意的。” 她主动提及,总比那姑娘回来,北辰砚将她赶出墨香居要好。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圈椅上那人却一直没有言语。 “北二公子?” “我竟不知,夫人竟如此胸襟宽广,海纳百川啊!”北辰砚唇瓣挑起,似嘲似讽。 “夫人在皇城,该是女子典范吧,不嫉不妒,主动退位让贤,如此肚量,着实令人佩服 !” 同那姜玄祁,一个朗朗君子,一个女子典范,怪不得被人赞颂。 姜玄祁!北辰砚眸子倏然眯了眯。 林思棠只觉得北辰砚阴阳怪气,可她自认为已经够让步了,尤其…还是在同北辰砚有了夫妻之实的情况下。 她心中不免有些愤懑,干脆别开脸不语。 北辰砚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去,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依你方才意思,是要同我分开两居,互不干涉?” 林思棠,“若你需要,我可以的。” “哼。”北辰砚一声冷笑,“怎么?姜玄祁来青州了?” “什么意思?”林思棠一脸莫名,不懂怎就突然扯上了姜玄祁。 北辰砚口吻生冷,“若非青州距离皇城几千里,我都要以为夫人是有了外心,才急着想让我纳妾 !” 究竟是他需要,还是她求之不得? 这两日相处的愉快和谐,险些让他被她表象骗了过去。 “你以为分开两居,就能回到从前?” 北辰砚嗤笑,那姜家费尽心思让林思棠嫁过来,姜玄祁又怎可能会真心对她。 不过是被利用戏耍而已! 林思棠被说的满脑袋问号,一双秀眸定定看着北辰砚,“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她好心让步,他怎还倒打一耙了! 北辰砚喉头一涩,终是没有将姜家于婚事中做的手脚说出来,不想打击了林思棠。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最近并没有纳妾的想法,让夫人失望了。” 第33章 母凭子贵? 最近没有,那就是以后许会有,毕竟那张言儿姑娘还在军中。 林思棠点点头,“那好,若是你什么时候有需要,随时告诉我一声就行。” 北辰砚冷哼了哼,没有言语。 一整个晚上,北辰砚脸色都不是很好,连晚饭都只吃了几口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阿守幽怨的撇了林思棠一眼。 主子回来时高高兴兴的,同她说了几句话就沉着一张脸,一会儿还不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遭殃。 林思棠一脸无辜,只做没看见。 她可都是好心,放眼北凉,哪家主母如她一般懂事大度,当然,还是为了她自己日子能好过些。 北辰砚应该高兴才是 ! “姑娘。”知书在北辰砚走后走了进来,“姑爷怎么了,瞧着气冲冲的。” 林思棠浑不在意,“我问他需要不需要纳妾,许是哪几句话让他不高兴了,就走了。” 知书一怔,有些不可思议,“姑娘…要给姑爷纳妾?” “王府不是没有纳妾的规矩吗,姑娘这是做何?” 林思棠,“王府没有,不代表北辰砚没有这个想法,我同他本就没有情意,若是等他主动提出来,那你家姑娘岂不就等同于被扫地出门了。” 倒不如她主动,留有一丝体面。 “姑娘今日可是听说了什么?”知书蹙着眉问。 林思棠点点头,那些夫人会对她不假辞色,早在她意料之中,毕竟他们夫君都乃军中良将,看不上从皇城奉旨成婚,对她心有怨气都很正常。 “可是姑爷早有心仪之人?” “是竹马绕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林思棠唇瓣浮着笑,“知书,我竟莫名其妙成了横刀夺爱的,我冤不冤啊。” 如此,日子就比她所预料更为艰棘了。 “姑娘是奉旨成婚,若有机会,哪个愿意来趟浑水,他们不得厮守,同姑娘有何干系,要怪也该怪朝廷,怪皇上乱点鸳鸯谱。” 知书替姑娘可悲,“这两日,奴婢瞧着姑爷同姑娘也算相敬如宾,还以为往后日子就如此活下去,也算不错。” 林思棠扯唇笑笑,“还是那句话,只要姑娘我审时度势,足够贤良大度,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北辰砚要什么,她拱手让就是,如此乖巧听话,他还有什么不满。 “可姑娘…”知书咬了咬唇,“你同姑爷已有了夫妻之实。” 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夫妻了,是嫡妻,凭何要让,对姑娘太不公平。 提此,林思棠面色也有些不好,半晌才说,“男人嘛,不都是如此。” 反正她此一生,也没了其他可能,就算有,她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犯傻,以命护着什么清白之身。 予了北辰砚,至少日后,尚能指望他看在耳鬓厮磨的那些日子里,对她有几分恻隐之心。 “那…药还备吗?”知书小心翼翼问。 林思棠朝窗外看了一眼,蹙了蹙眉,“今晚应是不用了。” 知书还是想再劝,“姑娘,若是您有了身孕,姑爷许就会歇了心思呢,又或母凭子贵,稳固了您正妻之位。” 林思棠秀眸幽幽,“王府有个规矩,正妻三年无子,就可纳妾。” “他若是爱那姑娘爱到了骨子里,会不会对孩子…不利,就算不会,等他同心爱女子有了孩子,我的孩子,处境只会同我一般无二。” 她许可以拿孩子一博,可那对孩子太不公平,她也没有护住他的能力。 在北王府夹缝生存,她一个就够了。 日后皇城同北王府博弈,不论结果如何,她都没有后顾之忧。 “世上母凭子贵许多,可也有很多子凭母贵,我的身份,注定他不会被期待,被喜欢。” 心里存了太多事,能一吐为快的也就只有她带来的四个丫鬟了,刘婆子虽忠心耿耿,可她年龄摆在那,根本难以理解她所为。 以她想法,她该费尽心思,用尽手段,留住北辰砚,拢住他的心,根本就看不透二人身后所背负代表的势力。 林思棠吐出一口气,心里舒服了不少,“不论如何,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知书,等一个时辰后,你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端去书房给北辰砚,就说我在等他回房歇息。” 知书应了一声,为姑娘委屈不已。 “但我想着,他应不会回来,你表情同话都表现的诚恳些,走个过场就是。” * 书房,北辰砚半个身子窝在圈椅中,手肘支着扶手撑着头,眸子盯着书案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阿守数着手指头,主子已经保持这个姿势一刻钟不曾动了。 “主子,主子。”阿守喊的小心翼翼。 等北辰砚终于朝他看来时咧了咧嘴,“您手臂麻不麻,用不用属下帮您揉揉。” 北辰砚移开视线,没有搭腔,问,“什么时辰了?” “快亥时了。” “快亥时了。”北辰砚重复一句,墨眸浮上冷沉,还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怨。 “正屋那…可有什么动静?” 阿守眨了眨眼,“黑漆漆的,想是少夫人已然安睡了。” 北辰砚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拳头青筋浮现,看着阿守的目光冷飕飕的。 阿守立时扯扯唇角,“属下一直在这守着,不曾出门去看。” 开个玩笑而已,至于要吃人吗,阿守心中腹诽。 就知主子在正屋受了气,回头定要拿他撒气了。 “你站这做什么?”北辰砚语调拖长,阿守一个激灵,眼中还带着清澈的愚蠢。 “嗯?”北辰砚发出一个音节,阿守立即反应过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派人来请主子回去休息,属下这就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几个丫鬟,忒不懂事了。” 第34章 青梅竹马 阿守碎碎念着,在北辰砚冰冷目光中转身离开,刚一推开门就吓的“”嗷”一嗓子。 “鬼啊!” “阿守,是我。”知书将灯笼往前移了移,映照在她那张秀丽小脸上。 阿守抚着胸口,半天没缓上来,“深更半夜的,你走路怎么没声啊。” 不吱不响站在门外,是要吓死他吗。 暗卫呢,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知书有些不好意思,“本是打算叩门的,不想你突然开门出来,对不住。” 阿守年龄小,又因一些原因,对黑夜有很大的抵触,是以很是胆小。 “二公子晚饭时没怎么吃东西,夫人让奴婢送了些吃食,二公子还在忙吗?” 知书话落,阿守哀怨的眸子立时亮了亮,“夫人让你来寻二公子啊?” 他此话语调颇高,里面的北辰砚自然听着了,墨眸侧了侧,只瞧见了书房门口地上拉长的人影。 “二公子不忙,你快进去吧。”阿守笑呵呵的,终于来了个人能同他一起抵主子怒火了。 “夫人让你给公子带了什么吃食,你也是,都什么时辰了才送来,懈怠活计。” 阿守故意斥责知书,想将火往知书身上引,他就能不挨白眼了。 知书提着食盒进屋,闻言恭敬答,“是少夫人特意嘱咐,让奴婢晚一些来,怕二公子公务繁忙,扰了二公子。” “啧,油嘴滑舌……”阿守刚一撇嘴,北辰砚冷沉目光就落在了他身上,立时就闭紧了嘴。 见北辰砚听了知书一番解释,脸色明显和缓,阿守白眼恨不能翻上天。 他家主子就那么点出息了 ! 可恨的是,他小心翼翼陪了一两个时辰,还不及那丫鬟几句漂亮话来的管用,心塞啊! 知书从食盒中端出一碟糕点,“这是夫人特意吩咐厨房给您留的,您尝尝。” “公子不喜欢吃甜食。”阿守叹口气说,须臾,便见北辰砚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了一块豆糕,放入口中。 “……” “嗯,还将就。”北辰砚语气温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不以为意。 阿守只觉得一肚子燥气无处发泄,干脆靠边站着装聋作哑! 知书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开心笑容,福了福身道,“二公子喜欢就好,若是夫人知晓,一定会很开心的。” 北辰砚不置可否,没有言语。 “那二公子可忙完了?”知书此话问的小心翼翼。 阿守打了个呵欠,半眯的眼睛瞟向北辰砚。 心中腹诽,台阶来了,自然不忙了。 果然,北辰砚点了点头,“没什么事了,怎么?夫人有事交代?” “夫人说,若是二公子忙完了就早些回去,夫人等着您呢。” 知书笑容恳切,眸中适时露出小心翼翼。 北辰砚闻言蹙了蹙眉,一时没有言语,阿守却瞧见了他压不住上扬的唇角,没眼看的移开了视线。 “公子,您还是回去吧,莫让夫人久等,还有王妃那边,若是知晓您不回房,定会生气的。”阿守十分识趣的递上台阶。 “嗯,你所言…有理。”北辰砚语气冷淡,双手撑着椅子站起身,“那就回吧。” 阿守皮笑肉不笑,“是。”跟在北辰砚身后出了书房。 半晌没听着身后有动静,阿守一回头,就见知书还站在书房中发呆,皱了皱眉,“愣什么呢,还不走。” 知书立即“哦”了一声,僵着脸快步跟上。 心中有些着急,怎与姑娘所料不太一样,都这个时辰了,姑娘应是睡了,那谎话岂不是要穿帮? 正想着,就见北辰砚抬步上了台阶,往正屋而去,知书一个着急,快步冲了过去,“二公子。” “嗯?”北辰砚眼皮抬了抬。 阿守小圆脸一皱,“你做什么,竟敢拦公子去路!” “奴婢…奴婢是…是担心天黑瞧不清路,不若等奴婢多点盏烛火,公子再进去?” 北辰砚朝正屋望了一眼,烛火昏暗,但不至看不清路,应是她在等他,遂留了一盏,“不用。” 知书一僵,只得眼睁睁看着北辰砚从她身旁过去,推开门进屋。 知书一个激灵,立时快步跟上,声音先一步进屋,“夫人,夫人,公子回来了。” 阿守回头看她,眼神怪异,“深更半夜的,你嚷嚷什么?” 知书摸了摸鼻子,见北辰砚也停住脚步看她,尴尬一笑,“奴婢…奴婢高兴,想告诉夫人,一时忘了时辰。” …… 见北辰砚唇角翘起,阿守呲了呲牙,暗骂了句,“巧舌如簧的马屁精 !” 北辰砚进屋,知书、阿守二人一人守着一个门框,互不搭理,却都齐齐竖着耳朵。 屋中,为防万一,林思棠睡在了软榻上,自然听着了知书的提醒,忙光脚下榻跑去了桌案旁。 北辰砚进屋,一眼就扫见了趴在桌案上睡着了的女子。 火烛忽明忽暗跳跃,映在女子白皙细腻的脸庞上,恍若朝霞映雪,冰肌莹彻! 正此时,林思棠揉了揉惺忪眸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软软开口,“你回来了。” “嗯。”北辰砚心口一片柔软,“怎不去榻上睡?” 林思棠温柔一笑,“你走时不太高兴,我有些不放心,想在此等你回来。” 北辰砚闻言抿了抿唇,心中有丝丝自责。 她心思敏感,待人接物更是小心翼翼,他今日所为,定是让她心中不安惊惶了。 “书房有些急事要处理,让你担心了。”北辰砚朝林思棠伸出手。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林思棠从善如流的覆上北辰砚的手,往床榻走去。 北辰砚目光却落在了地上,林思棠光洁白皙的小脚上。 林思棠顺着他视线下移,小脸有一瞬尴尬,脚往后缩了缩。 刚才跑的急,竟是忘了穿鞋子。 “我…我在屋里…喜欢光着脚走路,在闺阁时习惯了,一时难以更改。” 北辰砚眸子抬起,落在了林思棠小脸上,语气温和,“青州夜里凉,还是要小心些,莫贪凉着了风寒。” “嗯,我记住了。”林思棠十分乖巧,对晚间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反正她话都已经说在前面了,等那张言儿回来,该着急的就是他北辰砚 ! 二人和衣躺下,林思棠闭着眼睛,小手攥着被褥,心中忐忑,怕身旁那人有所动作。 前两次她倒是能将就,而如今得知了张言儿的存在,就下意识对男女之事有些许抵触。 第35章 书信 她等了半晌,那人却并没有动作,片刻后,有平稳呼吸声传来,林思棠松了口气,裹挟着被子翻身睡了过去。 黑夜中,北辰砚眸子却缓缓睁开,往身侧女子背影看了一眼,薄唇微抿。 片刻,他再次闭上眼睛,翻了个身,手臂状若无意搭在了女子腰上。 …… 次日。 北辰砚今日走的不算早,林思棠起身给他更衣,系上腰封,目送人离开,才又回了床上。 待北辰砚离开,知书才缓步进屋,将昨日书房发生的事情同林思棠讲述了一遍。 “奴婢瞧着姑爷应是不生气了。” 林思棠摇摇头,“不,你不明白。” 北辰砚面上虽若无其事,可同前两日还是有所区别的,今日不论语气还是动作都带着些许…冷淡疏离。 可她并不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 算了,他们之间本就貌合神离,她要的,只是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就行。 “一切照旧,就装作什么都不知。” 知书有些犹疑,“姑娘,如此不太好吧,若是姑爷愈发生气,积攒一起,怕就不那么好哄了。” “那就费些力气哄就是,大不了…” 大不了她让张言儿以正妻之礼进门,做平妻就是。 知书抿着唇不再言语,服侍林思棠更衣梳妆。 在北王府,林思棠是真正的闲来无事,吃了饭就躺着,实在无聊就看看话本子。 她坐在圈椅上,从笸箩下抽出压着的话本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与兄长花前月下的那些年。” 大抵讲述了一个女子同一个男子不畏世俗,勇于奔赴的故事。 只是书中男女身份是一对亲兄妹,实则那男子是抱养来的,可女子并不知晓,二人哀哀怨怨,爱的无奈又隐忍。 林思棠看了这本书许久,从上册到中册,就想看看那男子知晓二人不是亲兄妹时的桥段。 可中册也快看完了,男女却依旧在拉扯。 “也不知在青州能不能买来下册。”她非要看看结局不可。 知书在一旁剥着果子,叹气道,“姑娘还是悠着些吧,昨日就差点被姑爷发现了。” 那话本子她偷偷看过,里面描写了不少男女隐晦之事,怪不得不被世家大族所允许。 “若是被姑爷瞧见,不定会怎么想姑娘呢。” “我只是闲暇打发时间,看看而已,又不曾做什么。”林思棠说的浑不在意,可昨日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北辰砚看着了什么不该看的桥段。 “姑娘就嘴硬吧。”哪家好人家的主母,看这些东西。 林思棠啧啧两声,“那些世家贵族就是矫情,春宫图都看得,却是在一话本子上讲究起来了。” “奴婢说不过您。”二人正聊着,知秋掀了珠帘进屋。 “姑娘。” “嗯?”林思棠抬眸看她一眼,立时放下了话本子。 “怎么了?” “皇城…那边来信了。”知秋将一个小纸筏递了上去。 林思棠看着,却并没有接,“怎么送来的,王府中可有人瞧见?” “没有,是有人以姑娘庄子上那几个陪嫁的名义,叫了奴婢去外门,一个小丫头塞给奴婢的。” “奴婢一路都捂着,就怕被人瞧见。” 林思棠“嗯”了一声,语气淡的几乎发冷。 庄子上的陪嫁?那些人竟对她的事如此了解,是北王府中有皇城暗线,还是她带来的人里出了问题。 林思棠沉默片刻,还是抬手接过了纸筏打开,上面熟悉的字迹,让她瞳孔一缩。 “那人约姑娘一见?”知秋从纸筏上收回视线,眉头紧皱。 “姑娘~” “是…姜公子。”林思棠将纸筏递给知书,知书立即快步走向烛火,将东西烧了个干净。 “姜公子?他来了青州?”知秋睁大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 “他是为了姑娘而来吗?” 林思棠抿着唇没有言语,知书皱着眉呵斥,“知秋,莫口无遮拦。” “姑娘如今已是北王府的二少夫人,他怎会是为姑娘而来。” 林思棠知晓知书意思,是在提醒她,不可冲动失了分寸。 知秋也知此话不妥,讪讪闭上了嘴,转而问,“那姑娘见是不见?” “如何见?”这么片刻时间,林思棠已然冷静下来。 她如今轻易连门都不出,一是不想那些监视她的跟着,二也是想让北王府主子们都放心。 知秋心思不那么重,不曾深想,知书却都明白,“姑娘每日待在屋里,连门都出不得,如何能出了王府去见他。” 姜公子此行委实大胆,丝毫不曾顾及姑娘处境安危。 “姑娘,还是莫同姜公子有所来往,青州毕竟是北王府的地界,若是被姑爷发觉,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现在只是生气,若是东窗事发,那可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姑娘再无翻身之地。 林思棠被知书的慎重逗的笑了笑,“瞧你说的,不知的还以为你家姑娘在同他偷情呢。” 知书一脸凝重,“我们知晓不是,可旁人一旦听了风声,定会如此以为,毕竟姜公子同姑娘以前……” 是人人称赞的一对,姑爷不提,但作为男人心中一定忌讳。 林思棠怎会不明白,只是突然收到姜玄祁的消息有些惊讶罢了。 “你莫担心,我不会去的。” 她本就步履艰难,怎可能再往身上背上此等会丢命之事。 知书长松了口气,就怕姑娘放不下姜公子,做了蠢事。 林思棠不知,在所有人眼中,她对姜玄祁一直都是情深几许的。 因为在皇城时,只有姜玄祁,才能让她的情绪有所波动,让她一潭死水的生活有些许颜色。 以至知书几人,以为姑娘对姑爷一直都只是忍辱负重,为了活命,不得已而为之。 但其实,林思棠对姜玄祁的在意,只是因为知晓,那人是要同她过一辈子的未来夫君,才会对他有那么一丝不同。 若要说很喜欢,谈不上,只是对姜玄祁这个人,才华品貌,尚算满意。 也曾抱过那么一丝能恩爱情深,鸿案相庄的想法。 而如今,林思棠只觉麻烦,“北辰砚此人,心机手段,都远非皇城那些世家子弟可比,如今我们该思虑的,是如何才能让他不发觉此事。” 北王府上下都乃他的人,那些人都军中磨炼过,对事对物会更为谨慎小心,要瞒天过海,一次两次可以,可时日久了,总会露出马脚。 林思棠并不是想与姜玄祁纠缠,书信来往。 而是她身处内宅,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书信就直接送到了她手上,一旦被北辰砚发觉,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除了冤枉二字,解释都解释不清楚。 更重要的是,解释了,也没人会信。 反正若她是旁观者,定是不会信的! 第36章 审案 林思棠拧着眉深思。 知书,“只此一次,应是无碍,但若是…姜公子再来寻您,才是麻烦。” 北王府最忌讳的,就是姑娘同皇城有牵扯。 林思棠点头,“若再来,你二人就直接拒了来人,再将我处境说的艰难些,姜公子该会理解的。” “只能如此了。”知书忧心忡忡。 又嘱咐一旁的知秋,务必嘴严实些,不能告诉任何人知晓。 * 北王府不远的一座小院里,有一个地下牢房,北辰砚一袭暗色华服,懒散的坐在圈椅中,不时往牢房中哀嚎的男人撇去一眼。 惯来笑嘻嘻的阿守,此时一张圆圆小脸亦阴森的可怕。 “嘴是真硬,主子,要不属下上绝招吧,保管他一个字不差的交代。” 阿守眯着眼睛,哪有半分少年青涩,哪个能猜到,最为年少的他,才是北辰砚所有属下中,最为心狠手辣的一个。 “着什么急,几个小喽啰,不值当大动干戈。” 北辰砚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闲散起身朝那被吊着双臂,抽的浑身是血的人走去。 “你主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卖命?” 男人抬起一张血迹斑斑的脸,冲北辰砚呲了呲牙,却并不开口。 “你找死。”玄枫冷哼一声,一鞭子抽下,男人又发出一声哀嚎。 北辰砚笑了笑,那张清隽面容却更为冰冷,抬手捏住了男人下巴,“你有家吗?” “比如,妻子,孩子,爹娘 ?有吗?” “你想干什么?”男人倏然朝着北辰砚用力挣扎,瞳孔惊骇。 “老实点。”玄枫一棍子闷在了男人腹部,痛的男人立时弓起了身子。 “随口问问,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北辰砚回身坐回了圈椅中。 男人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他,“我是皇城来的,你如此对我,一定会染上大麻烦,我主子不会放过你的。” 北辰砚不答反问,“那你在皇城,有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声?” “比如,心黑手黑,不择手段,还有八个字,叫什么来着?” “鹰心雁爪,惨无人道!”阿守好心开口。 北辰砚“嗯”了一声,身子半倚在椅子上,不再言语,那男人却变了脸色。 “北辰砚,祸不及家人,你七尺男儿,还要不要脸?” 北辰砚眸子一眯,玄枫手中刑具一个接一个往男人身上招呼过去,一直到男人头软软垂下,昏厥为止。 阿守一盆加了盐的冷水泼了上去,男人疼的浑身痉挛,面容扭曲。 “北辰砚,你如今的行为就是在自掘坟墓,朝中对你北王府早就恨不得除之后快,你还如此树敌,得罪了我家主子,你北王府只会死的更快。” 阿守小脸一变,撸了袖子,“嘿,满口诅咒,看小爷今儿不拔了你舌头,烧烂你的嘴。” “阿守。”北辰砚淡淡一声,立时制止了阿守气冲冲的脚步。 他看着男人,“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你家主子会为了你一个小喽啰与我北王府为敌?” “你信不信…”北辰砚身子前倾,面容沉冷,“我现在杀了你,不出三日,你家主子就会为了那批货顺利过关口,而上赶着来求我 !” 男人闻言脸色变了变,音调放软了些许,“你放了我,金银财帛,或是其他条件,我都可为青州争取。” “往后开通关口,青州也不必再为了银子看朝廷脸色,窝囊度日。” 北辰砚冷笑,“你所许的,我 在你主子那都能拿到,凭何要放了你?” “你死不死,对局势都无伤大雅,而我,向来最讨厌嘴硬的人。” 北辰砚懒懒起身,阿守大眼睛一沉,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朝男人走了过去。 男人此时,才有了几分惊怕,“你既愿同我主子合作,又何必要我性命。” “因为我家爷看你不顺眼。”阿守短刀高举,就要朝他心口扎去。 “我说,我说。”男人双眼赤红,“就算我家主子寻你,也不会将身份告你知晓,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只要你放了我。” 阿守刀尖距他心口只余几寸,倏然顿住,旋即回头冲北辰砚露出一个笑容。 北辰砚,“说。” 男人咬着牙,“我只能告诉你,十日后,我家主子会去华城给郡守夫人庆生。” 北辰砚闻言,眸子缩了缩,片刻后,背着身子挥了挥手。 男人唇角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可还不及绽开,心口突然传来巨痛,阿守稚嫩的小脸上溅满了鲜血,攥着刀柄的手却十分稳。 北辰砚往身后睨了一眼,语气温凉,“我更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北辰砚身后跟着阿守,玄枫,三人一起出了地下牢房。 “主子,想不到华城郡守竟也参与其中了。” “不见得。”北辰砚抬手挡了挡刺目阳光。 那人看似交代了,但其实除了华城郡守夫人庆生,又什么都没说,究竟是华城与其狼狈为奸,还是…为了脱身的托词… 北辰砚回头看向正在擦脸的阿守,“北王府可有收到请帖?” “不知,以往那些帖子都堆积在门房那。” 北王府所有主子都不喜宴会一类场合,各家都知晓,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但还是会奉上一份,以示心意。 “回去翻翻。” “是。” …… 北王府,墨香居。 林思棠看着倏然来访的世子妃王氏,笑意盈盈,“大嫂身子重,有什么事派人寻我过去就是,怎要你亲自跑一趟。” 第37章 生死难料 “昨日的事我思来想去,心里总过意不去。”王氏面上有些赧然。 “我本是…想着让你同那些夫人们聊聊,往后少不得走动,不曾想她们…那些话,你莫放在心上,你走后,我已狠狠训斥了她们。” 林思棠闻言笑了笑,“一点小事,怎值当大嫂亲自跑一趟,那些夫人的夫君都是北王府麾下良将,大嫂想让我同她们交好,是好心。” “我初来乍到,一时难以服众乃情理之中,不碍事的。” 王氏瞧着林思棠清淡小脸,见她果然没有生气,才笑开,“二弟妹心胸宽广,倒是我小心眼了。” “是大嫂疼我。” 林思棠吩咐了知书上茶,搀扶着王氏坐在了软榻上。 王氏叹口气说,“以往我也不喜欢同那些夫人们周旋,可北王府需要他们的夫君,北凉亦需要将军,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那些夫人教养规矩确实不抵皇城那些贵夫人们,但心眼不坏,直来直去,没什么弯绕心思,往后相处,你恩威并施,收拢她们不难。” 林思棠听着王氏的话,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大嫂,那些事情都有你在,我性子疏懒,最是不耐这些了。” “可北王府往后是要交到二弟手中啊。”王氏笑容柔和,“你作为他的妻子,自然要帮他料理好内宅。” “我们北王府的女子,在战场上帮不上男子的忙,但家要守好,让他们有无后顾之忧。” “那不是还有大嫂吗,是不是夫君管家,你都是我们的大嫂。” 王氏摇了摇头,笑容有片刻凝滞,温柔的抚了抚隆起的肚子,“等上三个月,我就要临盆了,自古女子生子,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生死难料,不安排好北王府事宜,我怎有脸见你大哥。” 林思棠闻言蹙了蹙眉,“大嫂忧思太重了,北王府乃亲王府,届时定会有许许多多的大夫为你接生,万不会让你有事的。” “待顺利生下小侄子,府中上下还都要指望你接着打理呢。” 王氏笑着摇头,“那都是你的责任了,我周旋了那么些年,早就疲惫了。” “思棠,二弟性子冷淡,却不是个心狠寡情的坏人,你同他好好过日子,他不会亏待你的。” “大嫂放心,既嫁了他,自是要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林思棠从善如流,笑容真切。 王氏点点头,“那就好,如此我同你大哥也都能放心了。” “那大嫂更当看着,百年之后才好同大哥讲述。” 王氏笑了笑,没有言语,一双水眸望着窗外,带着悲苦忧怀。 林思棠突然很想知晓世子北辰墨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子,如何的俊朗之姿,才让一个女子每每思起他,竟有轻生之意。 若是王氏不是有腹中之子,是不是早就殉情而去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爱到生死相随? “大嫂腹中孩子,是大哥世上唯一血脉,你可要尽心尽力将他抚养长大。” 王氏笑容深了深,抚着肚子满心憧憬,“若是姑娘就最好不过了。” “为何?”林思棠心中思忖,王氏就不想生个男孩,往后继承世子之位吗? “因为我不想让她走上她父亲的老路,我们北王府的男儿,个个都离不开战场,刀枪无眼,那提心吊胆的日子,我再不想尝一遍了。” “可若是个姑娘,作为北王府嫡长孙女,会受尽宠爱,无忧无虑长大,日后再选个良人,嫁人生子,平安终老,最好不过了。” 年轻丧夫,于她而言已是悬崖百丈冰,万万不能再承受一次。 林思棠由心底升起一股悲凉,不只是为王氏,也为了北王府,满门忠良。 “大哥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才让大嫂如此心心念念。” 王氏闻言,又笑了,“嫁给他,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虽然他不常在家,但那些日子里,我依旧每日都在欢喜庆幸。” 即使他战死,早早离她而去,让王氏守了寡,她依旧不曾后悔嫁了他。 二人聚少离多,可至少那些日子有盼头。 林思棠想,她许这辈子,也不会尝此滋味,为了一个男人,欲生欲死。 “瞧我。”王氏擦了擦眼角湿润,“你是新嫁,怎能在你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整日闲着无聊,大嫂能来陪我说说话再好不过了。”林思棠递给王氏一盏茶,让她润润嗓子。 王氏喝了一口,意味深长道,“思棠,他们兄弟二人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只要被好好对待,就会千百倍还之,只要二弟将你放在心上,此一生,你会成为比他命还重要的存在 !” “比他命还重要的人早就存在了。”林思棠低笑呢喃了一句。 王氏,“什么?” “没什么。”林思棠抬头一笑,“我记下了,多谢大嫂。” 坐了这么会儿,王氏腰有些酸,“那就不打扰你了,我该回去了。”她还要给夫君诵经祈福。 林思棠搀扶着王氏送到门口。 王氏,“往后同那些夫人们交往,若是有不顺心的,尽管怼回去,你是王府少夫人,该有那个底气与魄力。” “她们中确有几个爱挑事的,若是不震住她们,以后麻烦事会很多,至于军中你不用担心,王府看重需要他们,而他们也同样需要王府。” 林思棠一听就脑袋大,对那些嗓门粗大的女人们,着实没有耐心应对。 可王氏话都说到这了,她只能应着,“大嫂放心,我都明白。” 同那些夫人交往,还不如皇城那些贵夫人,至少那些人要面子,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赤裸裸下人面子,大多是绵里藏针,很少有直接撕破脸的。 可那些将军家眷,说话永远嘴比脑子快,亦不思量出口的话会给对方带来多么尴尬的处境。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王氏在丫鬟左右搀扶下离开了墨香居。 林思棠目送背影走远,才转身回了屋子,知秋蹙着眉说,“姑娘,奴婢怎么有点看不懂世子妃。” 府中上下都对王府之事讳莫如深,世子妃却主动带姑娘融入了解北王府,同那些夫人交好 ! 第38章 试探 “是爱屋及乌。” 北辰砚是北辰墨兄弟,她是将亡夫之责揽在了自己身上,想照料好北王府,对她的善,亦是因为北辰砚。 “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对北辰墨的情意,让她心中震骇,心胸宽广至,她望尘莫及。 “姑娘,姑爷回来了。”知书缓步进屋禀报,林思棠顿了片刻,出门去迎。 北辰砚踏进院子,一眼就瞧见了正屋廊下,对着他笑意盈盈的女子,墨眸浮上丝丝温和,脚步加快了些许。 “你瞧见没?”落后一步的阿守撞了撞玄枫,“我没说谎吧,你瞧瞧主子那德行,就知昨夜里我多么悲催了。” 玄枫抬眼朝不远处的男女看一眼,又若无其事的垂下,不吭声。 “喂,你什么时候也跟那呆木头一样了。”阿守推搡了下玄枫。 北辰砚低沉声音冷不丁响起,“我什么德行?” “……” 阿守僵着脖子扭头,就见北辰砚站在台阶上,正冷冷盯着他。 “属下…属下说了吗?属下什么都没说,主子听错了吧。” 阿守讪讪笑着,同地下牢房中那个捅人刀子的狠戾少年天壤之别。 北辰砚扫他一眼,转身上了台阶,林思棠眨眨眼,上前福了福身,“夫君回来了。” “嗯,怎么站这里?”北辰砚声音温和。 “自然是等着夫君归家了。”阿守捏着嗓子低声学腔。 玄枫偏头睨他一眼,“别说我没提醒你,主子功夫了得,百米之内,细微声音都逃不过他耳朵。” “……” 阿守歪了歪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上战场,怎会知晓。”玄枫理所当然。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阿守一脸气愤。 “你问我了吗?”玄枫侧了侧目。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北辰砚正与林思棠说话,却因他二人细小喃喃声破坏了气氛,忍无可忍的冷喝。 “阿守说,少夫人站在廊下,是在等公子归家,属下觉得言之有理,就接了一两句。”玄枫绷着脸,一本正经的答。 “胡言乱语什么。”北辰砚冷扫阿守一眼,唇角却隐着笑。 “属下…” 阿守指指自己,又回头看向玄枫,鼻中发出重重出气声。 玄枫目不斜视,冲林思棠行了个礼,“少夫人。” 虽是装的,可林思棠脸皮还是有些薄,红着脸冲玄枫点了点头。 北辰砚,“愣着干什么,书房打扫了吗?” 阿守左右看几眼,指着自己鼻子,“公子是在说属下吗?” 打扫书房,那不是小厮的活吗?他可是公子贴身…小厮。 “是,属下这就去。”阿守撇着嘴,狠狠瞪了玄枫一眼,晃晃悠悠往书房去。 玄枫眸中阴恻恻的笑了笑,旋即小声请求,“公子,属下有些事情,想请半日假出府一趟…” “准。”北辰砚十分利落,玄枫立即咧开了嘴,“谢公子。” 刚走到廊下的阿守看着这一幕,气的小脸红扑扑的,拳头紧攥。 他快步跟上玄枫,“玄枫,你讲不讲道德,你怎么能坑害同僚,你忒不是个东西了。” 玄枫突然止住步子,回头看着阿守,“城东那家果铺子,可要给你带一些?” 阿守馋的舔了舔嘴,“你别以为带些甜果子我就不生气了,你简直太过分了,你的快乐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知不知晓?” “爱吃不吃。”玄枫扭头就走。 “喂,一样来一份,再带串糖葫芦。”阿守扯着嗓子喊。 廊下的林思棠看着这一幕,眉眼弯了弯,那叫阿守的少年,当真有几分意思。 北辰砚看着她笑,心情也很是愉悦,“他自幼养在王府,又年龄最小,所有人都让着他,养成了他如此无法无天的性子。” 腹诽主子,他是北王府独一个。 “是你心善。”林思棠神情温柔。 不然哪家的小厮会有胆量与主子扯皮嬉笑。 “心善,十几年来,你是独一个如此评价我的。” 北辰砚率先抬步回了正屋,林思棠落后一步跟上。 相处数日,林思棠对他脾气也摸熟了一些,乖巧的上前给他斟茶,嘘寒问暖了几句。 见北辰砚神色欢愉,才低低说,“今日大嫂来找我,大概意思,是要我同那些武将夫人搞好关系。” 她看了眼北辰砚脸色,又道,“可我初来乍到,又性子疏懒,着实应对不来这些。” 为了所有人都能放心,她整日待在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此日子确实安稳。 可今日递来的那封书信,让林思棠有了危机感,若是一直如此被动,有朝一日有人要害她,她连反抗之力都没有。 借王氏之话,并不是她想同那些夫人亲近,而是在变相试探北辰砚对她的态度。 如此她就能知晓北辰砚的界限在哪里,往后只要在界限之内,她就可以做她想做的事了。 北辰砚闻言神色没什么变化,“那些人与北王府数年同舟共济,出生入死,情谊匪浅,你作为北王府少夫人,是要打好关系。” “不过如今有母妃与大嫂周旋,你若是喜欢就来往,不喜欢就少来往些,不必为此烦扰。” 林思棠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同大嫂说的,有她操持着,我才能清闲些。” 北辰砚睨了她一眼,“大嫂身子愈发重了,往后还有孩子要操心,你也要学着融入王府才是。” 林思棠,“……” 方才不还说随她喜欢吗?那意思究竟是让她接触还是不让? 北辰砚许是看出她的心思,淡淡说,“那些夫人都非大户出身,在礼教规矩上同皇城那些世妇不可同日而语,你出身昌盛林府,许看不惯聊不来,可以懒怠些。” “但其余事,该是你二少夫人身份承担的,还是要担的,毕竟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你要替你的夫君解忧才是。” 他不喜欢林思棠对王府任何人,任何事都浑不在意,仿佛天塌了,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同王府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 也知,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避嫌,因为二人婚姻承载着太多阴谋算计,当利益背道而驰时,二人就是死敌,她怕北王府,怕他不信任她。 “思棠。”北辰砚眸子无比认真,“我还是那句话,既然你我成了亲,我还是希望能好好过一辈子。” 他愿意迈出第一步,先信任她,对她好,总有一日,他二人许可以放下诸般芥蒂,做一对圆满夫妻。 北辰砚尚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但眼前女子,是他成年以来,唯一一个不反感的女子。 许只会因为那个肉饼子,又许是因为那个哭花了脸的女娃娃,瘪着嘴说他们都一样可怜。 林思棠滞了滞,水眸浮上异色,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最终只一笑点头。 北辰砚眼皮微敛,心中一叹,知林思棠戒备太重,不会轻易相信他。 没关系,天长日久,他们有的是机会,总有一日,或有了孩子,她会一心向着他的。 第39章 上香 林思棠错开他的眸子,温柔一笑,“夫君说的是,都听夫君的。” 口头上的乖巧,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北辰砚想听,她说给他就是! 今日一番话,她对北辰砚态度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只要她不做有损北王府之事就成。 “时辰不早了,我让知书准备饭菜,你坐着歇会儿。” “好。”北辰砚看着林思棠离去背影,唇瓣浮着淡笑。 待吩咐了知书,林思棠回屋,见北辰砚懒懒坐着,手臂支着头,眉眼都是疲惫,又细心的亲自侍候他净手净面。 她倏然有种盼着北辰砚早早纳妾的心思,那样至少就不用每日面对他,费尽心思迎合转圜。 北辰砚不知她的小心思,只觉得如今日子甚是不错,墨香居有了烟火气,不论多晚,都有一盏灯是为他而留。 吃了晚饭,林思棠几次三番看向稳坐圈椅中不动的北辰砚。 他今晚没有事要忙吗? “怎么了?”北辰砚发觉她频频打量的视线,抬了抬眸。 林思棠反应极快,垂头羞涩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夫君长的甚是好看。” “是吗。”北辰砚放下书,起身朝林思棠走近,“那夫人说说,为夫哪里好看?” “都好看。”男子清冽气息萦绕鼻尖,林思棠指甲在掌心掐了掐,再次哀叹,怕是又要因这张胡言乱语的嘴遭罪了。 果然,北辰砚低低笑了笑,“我也觉得夫人甚是好看,那我们就去榻上,慢慢看好了。” 他长臂一捞女子腰肢,就将人带去了床榻上。 林思棠闭着眼睛,暗骂北辰砚不是个东西,巧舌如簧,男女之事上倒是一把好手。 次日一早,北辰砚罕见的没有离开,林思棠睁开眼睛,一张清隽面容映入眼帘,正单手撑头瞧着她。 “醒了?” 林思棠揉揉眼睛,动了动酸痛身子,“嗯”了一声。 “你今日不用忙公务吗?”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走。 北辰砚蹙了蹙眉,“今日是十五,母妃每月都要上香的日子,我闲暇时都会陪同。” 北王府在战场上得罪了太多人,为免有人趁机报复,女眷出行,北辰砚或北辰墨都会亲自陪同。 林思棠怔了怔,她竟是不知有这档子事。 北辰砚,“大嫂身子重,不能陪母妃一起,要劳你辛苦一趟了。” 林思棠笑着点头,应了声好,却在翻身下床时笑容淡了下去。 北王妃上香,王氏作为北王府世子妃,往日定会陪同,所以如今,只是独独没有通知她。 就算王氏身子不便,北王妃也没有考虑让她一起,而北辰砚方才的反应,明显是以为她早就知晓,不想北王妃根本没有派人来说。 陪同之言,也是北辰砚自己的决定。 心中清楚,但林思棠面上不显,甚至表露出一丝终于可以出府游玩的开心。 北辰砚双臂展开,垂眸看着给他系腰封的小妻子,眸色温和,“等我有时间,带你去青城河,那里河水清澈,有山有树,有青州最美的景色。” 林思棠系腰封的手一顿,抬眸弯着眉眼,“好。” 他那么一说,她那么一听,转瞬就抛之脑后。 从她父亲身上得出的定论,男人的话,不可信。 因为是去上香,林思棠今日装扮很是素雅,一袭翡翠烟罗绮云裙,银线所绣锦带束住了纤细腰身,一块上等羊脂白玉压着裙摆,飘逸轻盈,气韵生动。 北辰砚不眨眼的盯着女子身影,倏然伸手圈住女子腰身,带进怀里,弯腰将头窝在了女子脖颈间。 “时辰不早了,母妃还在等着呢。”林思棠有一瞬慌乱。 “嗯。”北辰砚声音戏谑,“我帮你遮一遮。” 男人有些温凉的手抚上她脖颈,将她衣领拉高了些许,林思棠才恍然想起,昨夜的荒唐,小脸变了变。 “别担心。”北辰砚拍拍她的肩膀,“有我在,谁都不会议论,他们只会更加敬着你。” 林思棠偏头看向北辰砚,他却已松开手臂,转而牵上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 林思棠目光定在二人交握的手上,想着若二人之间没有那些利益牵扯,如此男子,纵使有一二小妾,日子也并非过不去,总是比姜家那泥潭要好一些。 重要的是,北辰砚此人或比姜玄祁要有担当,就算没有情意,应也不会对发妻过于苛责。 毕竟一时小情小爱过于缥缈,人品良心才是决定终生的重要因素。 脑中胡思乱想一通,在来到安寿堂,见着了北王妃后彻底土崩瓦解。 北王妃收拾妥当等在堂中,在见着了北辰砚后扬起一抹笑容,又因瞧见落后一步进门的林思棠,笑容僵在了嘴角。 北辰砚眉头几不可查的皱皱,淡淡开口,“往日都是大嫂陪您一起,如今她身子重了不方便,现下思棠进了门,刚巧可以陪母妃。” 言下之意,林思棠同王氏一样,和北王府都是一家人。 北王妃听懂了儿子意思,扯唇笑了笑,“对,是我的福气。” 林思棠恍若不知,上前行了个礼,“母妃。” “嗯,好,快起来吧。”北王妃虚抬了抬手,在林思棠福身弯腰时,扫见了女子洁白脖颈上露出的点点红痕。 她看看清隽冷淡的儿子,掩住了眼中波澜。 并非她不愿带林思棠,而是因为没有任何地方,比林思棠待在北王府更为保险。 她盼着二人琴瑟和鸣,却也不能不设防。 罢了,北王妃叹口气,瞧儿子那德行,她还是多费些心将人看着些就是了。 第40章 狼心狗肺的瘪犊子 “来,思棠。”北王妃笑着冲林思棠伸出手,林思棠立即上前握住,二人亲热的同亲母女一般携手往外走去。 “你初来乍到,对青州不甚熟悉,要时时跟在母妃身侧,砚儿才能更好的护着我们。” 林思棠闻言,乖巧点头,“是,母妃。” 北辰砚眉头却皱了皱,他听懂了母妃意思,心思本就敏感的思棠自然不会不懂。 他视线落在了前面的女子身上,语气带着丝丝不虞,“母妃要上香,就不用管思棠了,我们夫妻也想到处转转,求个愿。” 北王妃笑容微滞,转瞬恢复柔和,“好好好,到地方你们小两口玩。” “不过听你方才说想求个愿?你以往可是最不信那些了,怎么突然转性了?想求什么?” 北王妃语气依旧温和,扭头看向北辰砚时却狠狠剜了他一眼。 臭小子,护短护到老娘头上了,她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他好。 北辰砚只做没看见,面色平静,随口胡诌,“求个…孩子吧,你不是常说尽人力,后寄望神佛吗,也算心里有个慰藉。” 刚成婚不足十日,就去求子?就是所有神仙都显灵,也得先种下那么长时候吧。 送子娘娘听了都得气个倒仰,北王妃眼皮直抽,扼制住骂人的冲动,笑着点头,“挺好,挺好。” “你们有那份心,母妃很高兴,但也要保重身子。” 此话意味深长,林思棠垂头不语,北辰砚却黑了脸,那不是明显说他身子不怎么行吗? 思棠面前,母妃口上竟无半点遮拦。 后一路无话,三个主子身后跟着六七个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出了府。 北辰砚骑马,北王妃同林思棠坐一辆马车,北王妃瞧见小儿子黑沉着脸,故意放慢了步子,让林思棠先上了马车。 她则走近了北辰砚,语重心长说,“母妃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年纪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知节制,以后伤了身子不好。” 她不知二人房事频次,但就每次林思棠身上的痕迹,定是就没歇着。 北辰砚懒懒抬眸,“那依母妃意思,年纪轻,血气方刚的时候不行,是要等我七老八十,颤颤巍巍牙掉光了才可以吗 ?” 恐怕那时候动一动,都能闪断了腰。 “如此说来,孩儿这辈子想生儿子是没指望了,你抱什么孙子,抱枕头去吧。” 北辰砚说完,掠过北王妃一跃上马,策马走去了马车旁。 北王妃被堵的面色青紫,攥着帕子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恨不能捶北辰砚一顿。 “混小子。”她狠剜了端坐马背上挺拔如松的儿子一眼,呼出的气都有些粗重。 林思棠端坐马车中等着,见北王妃上来,立即上前搭了一把手。 北王妃冲她笑笑,林思棠却觉得北王妃的笑,颇有些勉强。 车轱辘缓缓转动起来,朝青州城而去。 林思棠坐在一侧,双手交叠膝上,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规矩有教养,北王妃也不语,却时不时会投去打量的目光。 林思棠都知晓,只装作不知。 “最近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也没顾上唤你过去聊聊,听闻你前几日去向我请安了?” 林思棠扭头看向和蔼可亲的北王妃,“是去了一趟,母妃正睡着,就没打扰。” 转瞬又露出担忧,“母妃是哪里身子不适,我怎么不曾听闻,可碍事?” 北王妃感叹于姑娘的贴心,又想起外面那个三句话不合不是不理就是怼她的儿子,心里那叫一个堵的慌。 “不是什么大事,夜里着了凉,有些头疼,看了大夫,已经好全了。” “那就好。”林思棠舒了口气,不论真假,北王妃心中很是熨帖。 “四五月天气变化无常,母妃晚间要小心些,莫要贪凉,身子骨是最重要的。” 林思棠说话轻声细语的,加之那张娇俏小脸,让人看着就格外舒心。 北王妃一叹,怪不得连儿子那颗佛心都萌动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好。”北王妃笑着拉住林思棠的手,仔细看了眼她容貌,“你和砚儿姿容都不错,往后有了孩子,定也是人中龙凤。” “母妃。”林思棠垂着头,扭捏的低唤了一声,脖颈到耳廓都红了个透。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是正儿八经的夫妻。” “就是可惜,你们大婚,言儿没能赶回来。”北王妃轻轻一叹,面上浮上些许伤感。 张言儿,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只是从北王妃口中说出来,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吗?或是北王妃亦有意撮合二人? “言儿是谁,我怎从不曾听过。”林思棠小脸露出好奇,看着北王妃。 “是一位故人之女,她爹娘是我与你父王的至交,也是北王府的恩人,可惜,早早就去了,只留了言儿一个女儿,我不忍她小小年纪孤苦漂泊,就将她带到了膝下抚养。” “那姑娘聪慧果敢,不仅遗传了她母亲的良善,连她父亲的骁勇善战也像了七八分。” 北王妃提及那姑娘时,眸中的赞赏与喜欢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林思棠静静听着,唇角一直挂着淡笑。 那叫张言儿的姑娘,在北王府中地位不低啊 !如此,北王妃会舍得让那姑娘做妾吗? “母妃口中的言儿姑娘好生美好,如那九天仙女般,让我都不禁心动了,幸亏我是女子。”林思棠开着玩笑。 若北王妃是故意提及,有别的心思,那么如今她递了梯子,她便该顺势而下了。 却不想,北王妃只是一叹,“就是性子太倔强了,好好的女孩家,非要学功夫上战场,风里来雨里去的拼杀,都磋磨的不像个姑娘家了。” “军中第一位女将军,确实声名远扬,却违背了她母亲的心愿,女孩子,平平安安嫁人生子多好,毕竟她是张家仅剩的血脉。” 林思棠蹙了蹙眉,“那母妃为何不制止张姑娘,若是早早许了人家,许就不会上战场了呢。” 北王妃摇头,“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青州俊郎男儿都让她瞧了个遍,愣是没一个看上的,也是拗不过她。” 是都瞧不上,还是那里面根本没有想嫁的人呢? 林思棠不禁有些疑惑,依北王妃对那姑娘的看重,为何不直接让北辰砚娶了呢? 旁人都知晓他二人郎情妾意,北王妃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看不明白 ! 心中疑虑重重,可她不能问,再提就有些蓄意为之了。 二人就此止住了这个话题。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处山脚停下,林思棠先是搀扶着北王妃下了马车,旋即欲伸手扶上知书手腕,却被一粗粝大掌抢先一步握住了粉嫩小手。 北辰砚稳稳抬着林思棠小手,冷淡的眉眼透着丝丝温和,“小心些。” 林思棠俏脸僵了僵,见北王妃扭头朝他们看来,只得扯出一抹笑,腼腆的低下了头,“多谢夫君。” 二人恩爱的牵着手,于众目睽睽之下并肩而行。 北王妃脸上笑着,眸子却幽怨的撇了眼北辰砚,她下马车时,怎不见他上前半步,她好歹是他老娘呢。 还小心些。北王妃回过身撇撇嘴,狼心狗肺的瘪犊子。 第41章 上山 二人走在北王妃身后步行上山,林思棠小手往外抽了抽,北辰砚紧攥着纹丝不动。 “那么多人都看着呢。”林思棠小声说。 “那就看着,你我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又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偷情男女。” 北辰砚一派理所当然,林思棠眼皮抽动,若非教养使然,他怕是要吐出一句奸夫淫妇。 “山体陡坡,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那身子骨不一定吃的消,由我牵着你,可以省不少力气。” 北王妃虽常年在府中,但到底是武将家眷,有几分底子,林思棠却是一个娇滴滴,养在深闺的姑娘家。 “母妃为何不坐轿子,毕竟有年岁了,可别累出个好歹。”林思棠抬眸朝蜿蜒悠长的山路望去,腿立时都有些酸软。 北辰砚幽幽看了她一眼,淡淡说了四个字,“心诚则灵。” “况且母妃每月都会上香礼佛,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一段山路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林思棠哀叹,她是那个意思吗,她意思是她不想走啊。 北辰砚扫见她撇着的嘴角,唇瓣勾了抹笑。 “母妃为何每月都来上香?”林思棠有些疑惑。 北辰砚声音微沉,“起初,是因为父王常年征战沙场,求个心安,后来,改为为我们父子三人求安。” “如今,大哥故去,则是为了赎罪他生前杀戮孽障,希望下一世日子能好过些。” 所以每一次,北王妃都是一步一步走上山顶,在佛祖前三跪九叩焚香祈愿,求佛祖开恩,能保佑她的夫君爱子 ! 林思棠却从北辰砚口中听出了淡淡讥嘲。 是啊,将军哪有信鬼神的,战场惨酷,几度出生入死,只能靠信念同毅力支撑。 因为他们经历的死别,看过的尸体,不计其数,早就麻木了。 尤其,北辰墨,还是死在了战场上。 “母妃帮不上你们什么,也只能如此一舒心中忧虑,予她自己一些慰藉。” 一个内宅女子,除了能日夜祈祷,夫君爱子平安归来,什么都做不了。 “嗯。”北辰砚点了点头。 他的讥嘲不是对求神拜佛,而是所谓的杀戮孽障。 乱世平定,哪个大将军不手染鲜血,伏尸百万,那是孽障吗? 他认为不是,那是为了天下的安稳,否则哪个又甘愿抛妻弃子,扔下年迈爹娘,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北辰砚口中的一段山路,走了几乎一个时辰。 林思棠起初还矜持些,到了后来,索性被北辰砚拉着走,若非众目睽睽,她定要原地打坐歇上一歇。 “受不住了?”北辰砚低声询问。 林思棠额头都是汗珠,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摇了摇头。 北王府下人都言皇城姑娘娇贵,以往她定十分不快,可如今瞧着了前面依旧健步如飞的北王妃,她心服口服了。 该是多少年的历练,才让北王妃如此得心应手。 “还有一刻钟的路要走,若是受不住就歇一歇。” “不了。”林思棠摇头拒绝,第一印象很重要,她不能让北王妃与下人都觉得她矫情无用。 北辰砚挑了挑眉,倒是有毅力。 他本以为她顶多半个时辰就受不住了,不曾想如今一个时辰过去了还在坚持。 二人说着话,脚程就有些慢,北王妃回头,见二人远远跟在后头,不由顿住了脚步。 待人走近了些才问,“思棠,可是累了?” “若是累了就歇一歇再走,不着急。” “无碍。”林思棠忍着腿脚酸痛笑了笑,“都说第一柱香是最灵的,就算我们赶不上,也要越早越好,否则等人多了,佛祖忙不过来忘记了怎生是好。” “你这孩子。”北王妃笑容满面,虚点了点林思棠鼻尖,“小嘴就是讨喜,比砚儿强多了。” “那你量力而行,若是受不住就歇会儿,让砚儿陪着你。” “好。” 北王妃接着往前走,林思棠挺直的脊背松了些许,北辰砚瞧着她,低低一笑。 “夫君笑什么?” “方才你为何不让我说话?”北辰砚抬了抬被林思棠掐出红痕的手背。 林思棠立时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担心…你又说些有的没的。” 北辰砚不语,林思棠松了松手,问,“方才我若是不阻止你,你想说什么?” “就说昨夜折腾的太厉害,你身子骨吃不消,走不动了。” “……” 她方才不让他说话,是最最明智的 ! 就知他那张嘴吐不出什么好话,数日相处,林思棠对北辰砚的厚脸皮与嘴皮子有了了解,亦不明白外界对他的评价都是从何而来。 如此花言巧语,动不动就撩拨人,说是花场浪荡子也不为过。 “你今日…怎没有害羞?”北辰砚唇角挑着,侧头看着林思棠,“脸皮也磨厚了些。” 林思棠,“……” 她那是忘了不行吗,光顾着骂他了,连要装样子都忘了。 “你我初成婚不久,我担心你在母妃面前频频护着我,会让母妃不高兴,所以才不让你开口。” 有了媳妇忘了娘,有多少婆媳矛盾都是由此而起! 第42章 桃花林 此时,终于到了山顶,香觉寺三个大字就刻在入口的大石碑上,林思棠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北王妃回头看向二人,北辰砚率先开口,“母妃先去上香吧,我带着思棠到处转转。” 北王妃看了眼明显力不从心的林思棠,怎会不明白儿子心思。 “也好,香觉寺后院有片桃花林,风景宜人,你们小两口刚好可以过去赏赏景,也省的你在佛祖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北辰砚一向不信这些,但北王妃以为,至少要存有敬畏之心。 三人就此分开,等北王妃走远了些,林思棠才开口,“第一次陪母妃上香就耍滑,是不是不太好?” 北辰砚攥她手的五指紧了紧,“你是我的夫人,职责应是陪着我才对。” 林思棠想了想,怕他又说她脸皮厚,垂头做出娇羞状,“整日口中没个正形。” 二人站了一会儿,林思棠才算是缓了些力气。 不论如何,北辰砚的细心与袒护还是让她心中生暖,十几年来,是除了知书几个丫鬟外,从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仔细想来,这人除了嘴皮子有些毒之外,倒是很不错。 正想着,林思棠脑海中倏然浮现了一个名字,张言儿。 “……” 算了,压下那片刻旖旎心思,林思棠看向北辰砚,“那我们现在去哪?” 总不能一直站在寺门口。 北辰砚神色恢复了几分严肃冷然,“我有些公事要见一见寺庙方丈,让阿守带着你去后院桃花林游玩,等我忙完去寻你。” “好。”林思棠乖巧答应。 阿守主动上前,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夫人,奴才带您过去。” 林思棠点头,看了眼北辰砚,跟着阿守往后院桃花林去。 北辰砚声音在身后嘱咐阿守,“阿守,照顾好少夫人,管好你那张嘴。” “是。”阿守拖长音调答应,颇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在北辰砚抬步走来的瞬间,健步如飞的逃离。 林思棠拐了个弯,就见阿守正蹲在地上拿树叶挡蚂蚁等着她。 “少夫人。”阿守扔掉树叶站了起来。 少年心性,林思棠不禁莞尔一笑,“你好像很怕他?” “侍卫中,就数我最大胆了。”阿守拍着胸脯吹嘘。 那倒是,至少玄枫几人不敢如此同北辰砚嬉笑。 知书跟在后面,三人一同往桃花林去,阿守那张嘴就没闲着过。 “桃花林中有个凉亭,少夫人待会儿可以过去歇歇脚。” “少夫人来青州的时候,是玄翼护送的您,那呆木头可没意思了,整日绷着一张脸,玄枫倒是好一些,就是太阴险,老是在公子面前坑我,害我总是挨罚。” 知书听着他碎碎念,耳朵都起茧子了,也不知他渴不渴。 阿守自吹自擂,“他们几个,哪个都没奴才有意思,日后少夫人要是闲暇无趣,奴才可以给您解解闷,反正他们上战场不带奴才,都快闷发霉了。” 林思棠笑而不语,知书忍无可忍,“阿守,你在二公子面前也是如此能言善道吗,会不会挨罚?” 阿守猛摇头,“公子那性子,阿花那么活泼的狗同他待在一起都挠墙。” “不过我早就习惯了,公子心情好的时候多说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躲远些,只要不嘴贱,一般不会挨罚,公子对身边人还是很宽和的,就是…” “我老是控制不住嘴贱……!!!!” 所以,他是几人中挨罚最多的,用玄枫的话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知书嘴角抽了抽,抑制不住的发出轻笑,林思棠也因阿守的性子牵了牵唇。 只也仅限于此,她尤记得那日在廊下迎北辰砚时的场景,阿守同玄枫嬉笑打闹,一副少年顽皮心性,可她却一眼撇见了他袖子上沾染的大片血迹。 虽处理过,可能晕染那么大一片,绝非是划伤手一类的小伤口。 也是,能跟在北辰砚身边的怎会是无能之辈,那副吊儿郎当的稚嫩脸庞之下,又藏了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思索间,三人已来到了凉亭,桃花林风景确实不错,有花有树,溪流假山。 此时已有了三三两两的信徒游玩赏景,也有成双成对的男女树下漫步。 果然,桃花树下站谁都美,林思棠看着那些女子穿行,只觉个个都十分娇俏。 “少夫人可要去转转?”阿守问。 “不了。”林思棠摇头拒绝,她如今腿还软着,一坐下就不想起身。 阿守就蹲在了一旁玩石子,看似不着调,眼神却时不时透出锐利。 林思棠看在眼里,想起了他一路的碎碎念,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凡是关乎北辰砚与北王府的事,他是半个字不提。 不过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任旁人如何警惕试探,都无所谓。 知书循着阿守所指的方向寻去,问寺中小和尚要了壶茶,林思棠一坐就是小半个时辰。 正听着一对男女山盟海誓,互表心意,余光却倏然扫见了一个熟悉身影,林思棠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子,手中茶杯险些落在地上。 那人一身布衣,却头颅高昂,清傲之中带着些许书卷之气。 是姜玄祁!他怎会在此? 突然想起了前几日他派人递来的书信,林思棠心中升起不安,该不是冲她来的吧? 千万别,她如今日子好过一些,可不能因为他搞砸了。 不是都说了春秋不相沾,林思棠不着痕迹的扫了眼垂头玩石子的阿守,微侧了侧身,隔开了那人看来的视线。 …… “她这些日子一定过得很不好。”几十米外的桃花树下,姜玄祁目光几乎黏在那女子窈窕身姿上,面色灰暗。 “公子别担心,奴才瞧着林小姐那身穿戴,日子应不会太差。”小厮安慰自家主子。 姜玄祁哀伤的神色微敛,冷沉目光撇向了一旁小厮。 “……”小厮怔了怔,忙改口,“公子说的是,林大小姐是奉旨成婚,北王府定不会善待她,许林大小姐就日夜期盼着您来看她呢。” 姜玄祁没有接小厮的奉承之言,转头看向凉亭中女子,素来温和的眸子浮上丝丝暗沉。 第43章 不安 身后视线让林思棠如芒在背,不安更甚。 知书看出异样,询问的看向林思棠。 林思棠冲她轻摇了摇头,朝一个方位使了个眼色,知书顺着看去,立即白了脸。 “夫人,想必王妃该上过香了,要不我们过去瞧瞧 ?” “也好。”林思棠点头答应。 阿守抬头看了眼 天色,却摇了摇头,“时辰还早,现在王妃估计还在听禅经呢,少夫人过去也只能在外头候着,不若还是等会儿公子吧。” 知书都气的想朝他脑袋抡一闷棍。 阿守接着说,“公子说了,少夫人人生地不熟的,让少夫人在此等他回来。” 知书想说什么,被林思棠以眼神制止,若是再开口,就显的刻意了,阿守可并非表皮那般单纯无害。 若是怀疑她有别的心思,再牵扯出了姜玄祁,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知书存着气,站去了林思棠身后,刚好挡住了身后那人一眨不眨的视线。 林思棠想着,有北王府威慑与阿守在,姜玄祁应不会过于大胆,不料,身后却传来了哒哒脚步声。 知书连带林思棠瞬间心都提了起来,阿守垂着的头亦倏然抬起,脚步一移就来到了林思棠身前。 “在下方才在路上捡到了条帕子,同姑娘手中那条颇为相似,不知可是这位姑娘的?” 男子衣着朴素立在台阶下,却难掩其风华卓然,斯文俊郎,手中握着一条锦帕,好一副芝兰玉树之姿。 锦帕上用细密针脚绣着玉兰,同林思棠手中那条一模一样。 阿守皱了皱眉,回头看向林思棠。 “确实是我的,有劳公子,多谢。”林思棠尽量稳住语调,不起波澜。 “阿守。”林思棠冲阿守使了个眼色。 阿守立即快步出了凉亭,从姜玄祁手中拿回了锦帕,“我替我家夫人多谢公子。” 阿守在提醒姜玄祁,那位不是姑娘,而是他家夫人。 姜玄祁眸子暗了暗,扯了抹笑容,“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他这话是看着林思棠说的,说的意味深长,饱含情意。 林思棠眼底浮上不耐,别开脸不看男子。 阿守不知就里,自然不明白,拿着锦帕回到了凉亭中。 姜玄祁却还站着,知书急的心头火烧火燎,上前一步赶人。 “公子可是想要什么感谢,不巧,今日我家夫人是与公子一同出门,身上并没有带银两。” 如此,既是在羞辱姜玄祁,亦是在提醒他,北辰砚在香觉寺,让他赶紧走,莫于姑娘添麻烦。 世家大族养出来的子弟,自然能听懂其中深意,姜玄祁敛了敛眼皮,后退一步拱手。 “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想要什么赏赐,而是在等一个人,我们约了此处,她却一直不曾来,遂我一直苦等于此,让姑娘看笑话了。” 他口中的她,极为隐晦,可林思棠却倏然转头看了过去。 他是在告诉她,他一直在等她! 林思棠藏在袖中的手骨节隐隐发白,姜玄祁,他竟如此大胆,若再任由他胡作非为下去,一旦被北王府知晓,她恐万劫不复。 她长呼了口气,装作无意说,“许是那人今日有事,公子或可改日 ?” 姜玄祁抬眸对上女子沉沉视线,半晌,豁然一笑,“夫人所言甚是,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林思棠礼貌一笑,颔了颔首。 姜玄祁翩然而去。 “奇奇怪怪的。”阿守嘟囔了一句,垂着的大眼睛中却划过一抹锐利。 “夫人。”阿守将锦帕递予林思棠,眼神在林思棠手中锦帕上扫了几眼,最后定格在那朵玉兰花上。 林思棠注意到,故意放慢了速度,予阿守打量对比的时间,才接过了那条帕子,递给知书。 因为姜玄祁手中那条,确实是她的,也不怕旁人怀疑。 “你怎么连条帕子都收不好,今日幸好是被那位公子捡了去,若万一碰上了心术不正之辈可如何是好?” “都是奴婢的不是。”知书立即认错,接过帕子握在手中,“回去奴婢就毁了它。” 被外男碰过的东西,为守清名,女子通常不会再用,以防又落入他人之手,一般都会直接销毁。 阿守视线在知书手中锦帕上停了片刻。 上乘蜀锦,不说价值百两,也值好几十两银子了,尤其是那针线,更是活灵活现,予帕子平添了几分清雅,却说扔就扔,皇城女子,果然财大气粗。 对此,阿守只觉得十分糟蹋东西。 不过毕竟是有着十里红妆嫁妆的人,有那实力底气。 姜玄祁的出现就犹如一个插曲,三人继续在凉亭中坐着,可却唯有阿守一人一如先前。 林思棠同知书都心中不安,因姜玄祁的出现而忧心忡忡。 她答应了他改日相见,可她如今连出趟门都如此不易,该如何能出府见他? 若不见,此类事他若再做几次,迟早都会被北辰砚发觉,届时,她才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昔日放在心上,光风霁月的朗朗君子,如今想起,竟令她颇有几分心烦。 “发什么呆呢?”清朗男声在身后响起,林思棠吓了一个激灵。 北辰砚挑了挑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才有些走神,被你惊了一下。”林思棠温柔笑着,“可是都处理完了?” “嗯。”北辰砚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着痕迹的扫眼阿守。 “走吧,母妃叫我们过去呢。”北辰砚伸出手,林思棠抬手握住,起身出了凉亭。 待几人离开,方才凉亭后的桃花树下走出了一主一仆。 姜玄祁目光沉冷无比,盯着前方携手而去的二人,那是他的未婚妻,曾经那温柔的笑,也是对着他的。 嫉妒让他俊朗的五官有些扭曲。 林思棠,绝不能喜欢上北辰砚,否则所有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公子,老爷又来信催了。”小厮低声禀报。 那批货一日不出青州,就是祸患,随时都有可能牵一发动全局。 第44章 狗男人 “知晓了。”姜玄祁烦躁的应了声。 他也着急,可想见已经是北王府少夫人的思棠,又谈何容易。 - “桃花林景色如何?”北辰砚随口问着。 “都好,只是有些累得慌,没来及的到处走走。” “是吗。”北辰砚眼神撇过阿守,在收到阿守眼色时,声音沉了些许,“那等我哪日清闲了,再带你来游玩。” “好。”林思棠笑着答应,丝毫不曾察觉暗流涌动。 说话间,四人来到了一处禅房,北王妃恰好从里面出来,“回来了?” “是。”林思棠福了福身。 北王妃眸子微暗,“我在佛像前为你大哥点了盏长明灯,正要过去呢,你们可要一起?” “我还有些事,让思棠陪您一起吧。”北辰砚说。 林思棠抬眸看了他一眼,旋即一笑,“大哥以身许国,一直是思棠心中枭雄,如今能为他拜上一拜,也是好的。” 北王妃红着眼点头,带着林思棠一起离开。 “主子。”阿守上前一步。 “换个地方说话。”北辰砚抬步离开禅房,寻了个幽静之处。 阿守看眼主子黑沉清冷的面容,抿了抿唇,“确实有人寻了少夫人,且…少夫人答应了那人,过几日相见。” “是什么人?” “一个白面书生,皮相不错,说话文绉绉的,瞧着颇有几分君子之风,应是皇城哪家的公子哥。” “姜、玄、祁。”北辰砚缓缓吐出三个字。 阿守一愣,那不是少夫人…前未婚夫吗?主子为何如此肯定? “他们是怎么见面的,都说了些什么?” 北辰砚负手而立,语气平淡,阿守却觉得浑身发冷。 主子越是无波无澜,就越是生气愤怒! 阿守低垂着头,将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小声说,“属下看了那条帕子,确实同少夫人手中那条别无二致,主子,会不会……” “是我们多心了 ?” 虽知晓此话不太可能,毕竟二人对话摆在那,少夫人自以为说的隐晦,可知晓内情的人又怎会不懂。 北辰砚没有说话,清隽面容透着疏冷。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成亲数日,他自认为给足了她体面、疼宠,北王府上下,亦无人敢磋磨慢待于她,可为什么? 男子背对着身子遥望着远处高山,挺拔如松的背影竟有丝丝孤寂。 阿守抿着唇,心中轻叹,今日此为,本是主子一番试探,可惜,少夫人让主子失望了。 “如此看来,那批货许是与姜家有关?” “从今往后,让奂月盯紧了她,有任何动向,立即禀报。”北辰砚声音冷如腊月寒冰。 “是。” 又沉默了半晌,北辰砚才收回视线,缓缓转身,初温和了几日的眸子又化为了一片冷然。 “姜家既是寻了她,那必然是有关私盐一事,要她帮忙。” 阿守肃然点头,“属下明白,定会时刻盯着少夫人,杜绝一切于北王府有害之事。” “嗯。”北辰砚再次陷入了沉默。 心头竟浮上丝丝后悔,若是今日不带她来… 只是片刻走神,北辰砚倏然皱了皱眉。 他怎会有那种想法?他北辰砚何时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变的胆小怯弱,不敢面对现实了。 许是被她这些日子的乖巧柔顺哄的失了心智,北辰砚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主子,北王府本就如履薄冰,又岂能千日防贼,如此一直提防着,倒不如一劳永逸 !”阿守稚嫩的脸上全是狠绝。 “此话,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北辰砚眸子倏然变的狠戾,阿守一惊,只得忍住戾气,垂下了头。 “我欠了那人…” 一个肉饼子。 “一份情意。” 北辰砚嗓音低哑幽沉。 若是不能将她拉到他这艘船上,哪怕是对立,就如此勾心斗角,彼此算计过完一生,也好 ! 因为从知晓所嫁那人换成她那日起,他就再没动过杀心。 他还是想同她,好好过完这辈子的 … 阿守愣了许久,昔日种种倏然浮上脑海,他恍然明白了什么,“少夫人,就是主子年少时,口中时常念叨的小姑娘?” 虽是问句,却十分肯定,毕竟皇城那个令主子深恶痛绝的地方,只有那个小姑娘,是例外! 他恍然想通了主子自成亲以来的反常,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千里迢迢而来,成为了妻子,如何会不高兴呢。 “主子,您说,少夫人会不会猜到,您今日是在试探她?” 北辰砚声音淡淡,“那批货既是与朝廷官员有关,却又迟迟没有动作,就必是有了对策,而青州地界,唯一有可能帮他们之人,就只有和亲而来的思棠。” 而最好的时机,就是思棠离府外出,今日就最好不过。 她能猜到,也不足为奇。 阿守看着公子那清冷眉眼,试探转圜,“听那姜公…” 在北辰砚扫来的视线下,阿守咬牙改口,“那姓姜的所言,应是之前就通过某种途径约了少夫人,许是少夫人没有应约,这才寻来了这里。” “或许,少夫人她…” 阿守有些说不下去了,若是少夫人不愿意,又是如何能在铁桶一般的北王府中同外人书信往来的。 定也是费尽心思,又如何能谈一句清白。 阿守能想到的,北辰砚自然清楚,冷声吩咐,“查,回府就查,看他们究竟是如何传信的。” “是。” “可…”阿守嘴唇蠕动了几下,才终于开口,“若是夫人费尽心思同旁人害北王府,公子扼制了这一次,或还有下一次,但有一次疏漏,恐就是深渊了。” 北辰砚什么都清楚,只是装聋作哑,“我会护好北王府!” 也会护好她。 那人并非心狠之人,天长日久,总有一日,许他二人可以真心交付彼此呢? “要不直接杀了那狗男人!”怎么都不行,阿守有些暴躁,“主子,反正人已来了青州地界,要他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任皇城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北辰砚皱眉,似乎真在思量此为可行性。 “还不是时候。”半晌,北辰砚沉声说,“私盐一案还未水落石出,姜玄祁是主要线索,不能断。” 贩卖私盐者,多是为了敛财,而朝廷官员敛财,动机与目的,可就有待斟酌了。 第45章 下山 时辰差不多了,北辰砚带着阿守去了禅房寻北王妃与林思棠。 北王妃又哭了一场,双眼红肿的厉害,被林思棠扶着从跪垫上站起身,“佛祖定会听到母妃的祈祷,让大哥下一世安乐无忧的。” “但愿他莫再投生皇室之中。”北王妃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又恢复了端庄持重的王妃,挂上笑走了出去。 北辰砚已等在了门口,先是看了眼北王妃没有言语,视线又落在了林思棠身上,只是一瞬,旋即移开。 “时辰不早了,在寺庙中用了膳食再回府吧。” “好。”北王妃点头答应,林思棠却皱了皱眉,这个地方,如今她是片刻都不想多待。 “思棠,你说呢?”北辰砚看着林思棠,再次询问,心中压着丝丝希望。 “我都可,都依母妃的。” 北辰砚被林思棠扬起的笑容晃了下眼,温和有一瞬的维持不住,化为了幽冷。 “嗯,好。” 转瞬即逝,北王妃不曾发觉,林思棠却敏锐察觉,今日的北辰砚,颇有些不对劲,只是她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接下来的行程,北辰砚都寸步不离北王妃与林思棠,全程陪同。 在吃过饭消食半刻钟后,北王府主子下人启程下山回府。 都言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林思棠觉得,下山要比上山时容易,至少一眼看去,能瞧见山脚,比上山时的遥遥无期要好太多。 北辰砚这一次没有牵着她,而是远远跟在身后,清冷淡漠的让人望而生畏。 “姑爷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知书不时回头看几眼,小声与林思棠说。 “许是公务不顺心吧。” “哦。”知书点点头,“奴婢心一直提着,就怕是姑爷知晓了什么,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太可能。” 林思棠闻言却倏然顿住了脚步,扭头看着知书,那眼神竟令知书有一瞬惊怕。 “姑娘,怎么了吗?” 林思棠不语,视线却瞥向了后方的北辰砚,男人眉眼依旧清隽卓然,气质出尘,可…却似带了丝…怨气。 她摇了摇头,那可是北辰砚,怎会如女子一般有怨气,定是她想错了,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脑海中一闪而过了什么,快的她根本抓不住。 “主子,少夫人偷看您呢。”阿守小声说。 北辰砚自然瞧见了,只是装看不见罢了,“你那么多话,看来是体力旺盛,不若今晚莫回府了,爬一夜山如何?” “属下闭嘴。”阿守缩着脖子,双手交握,只垂头盯着山路。 北辰砚神色不变,依旧不紧不慢走着,每每在女子驻足脚步转头时错开视线。 次数多了,林思棠也察觉出了什么,故意扭头看他数次,故而方确定他今日反常,应是因为她! 她做了什么?除了姜玄祁让她心中发虚,其它貌似并没有做什么错事吧? 他莫不是知晓了姜玄祁?可阿守应并不曾见过姜玄祁,他又是如何得知。 一路思量,很快到了山脚下,北王妃被搀扶着上了马车,林思棠却站在外面迟迟未动。 明显是在等北辰砚! 此行跟着的下人不少,北辰砚顿了顿,还是不想她在下人面前失了颜面,主动走了过去,“怎么不上车?” 林思棠咬了咬唇,秀眸清亮乖巧,“车上有些闷,我…可以同你共乘骑马吗?也好看看沿路风景。” 北辰砚闻言不语,只定定看着略带着一抹羞涩的女子。 她此时对着他的模样,是真是假 ? 要同他亲近,是否也是因为看出了他的不虞,故意为之哄他的? 当真是个满腹诡计的小女人。 知书、阿守、与马车旁的两个丫鬟,都听到了二人对话,此时都齐齐看着林思棠与北辰砚。 北辰砚不言,林思棠就颇为尴尬,被几个下人瞧着,有些下不来台,小脸娇怯发红。 北辰砚到底还是心软了,“好。” 林思棠小脸转喜,笑了起来,在北辰砚的搀扶下上了马,却又在背过身后淡了脸色。 身家性命都在青州,她不能赌,不能有任何差池。 北辰砚,是她最可寄予的希望。 正垂着头,马儿突然一沉,男人一跃上马,修长有力的双臂将她圈在怀中,清冽好闻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林思棠眸子暗了暗,适当害羞,红了脖颈耳根。 北辰砚目光在女子身上扫过,抑制住心头悸动,打马启程。 坐马的滋味比坐马车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林思棠只觉得五脏六肺都颠的有些移位,屁股腰身都发麻不已。 若非身后有人挡着,她怕是早就摔下去了。 她突然有些后悔,待回了府怎么试探,诱哄不成,非要遭这罪。 最可恨的是,北辰砚远不如来时行的那般缓慢平稳,而是一路急奔,连带北王妃所坐马车速度都提了不少。 “风景好看吗?”北辰砚突然俯身林思棠耳廓,低沉询问。 林思棠实在受不住了,哑声说,“我…我看不着…” 她所有心力都在马上了,哪来的功夫欣赏美景,况且那本就是托词。 而北辰砚的马风驰电掣般,花草树木只是一晃影就没了,能来的及欣赏吗。 北辰砚听了她那可怜兮兮的声音,薄唇抿了抿,速度不自觉放慢了些许。 “若是不舒服,就回马车里去。” “我不。”林思棠摇头,扭头给了北辰砚一个潋滟娇笑,“夫君是军中将军,神勇无比,作为你的夫人,若是连个马儿都骑不了,岂不是给你丢人。” 北辰砚僵硬别开脸,“你是深宅养出的闺秀,不会骑马很正常,不用在意别人的言语。” “他们议论的是我,却也是你,如何能不在意。” 林思棠依旧笑颜如花,声音柔柔。 北辰砚握着缰绳的手因用力而泛白,心中一叹,这女子,当真是…诡计多端,纵然知晓她是伪装,却依然让他束手无策。 尤其是那双秀眸中的清华光泽,让他一对上,就当真有种她心中有他的错觉! 第46章 阿守八卦 半晌,他喉头艰涩的“嗯”了一声,圈着她身子的手臂紧了些许。 林思棠察觉出他细微变化,迎着清风的娇俏小脸勾出了抹胜利的笑容,身子坐直了些许,却离身后男人更近了些。 北辰砚明显一僵,却并未言语,只是驾马的速度更为平稳了些许,尽量让林思棠不那么颠簸。 “你今日有些不高兴?”马儿上了官路,女子声音才低低响起,带着关心之意。 “没有。”北辰砚冷冷吐口。 林思棠抿抿唇,扭头偷觑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小心翼翼与丝丝惊惶,瞬间俘获了北辰砚的心。 “你有,你不高兴,而且是因为我,对吗?” “你路上都不怎么理我,我想了很久,都不知是哪里做错了事,让你不高兴了。” 她声音软糯,低哑。北辰砚明知她都是装的,是在试探他,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软。 想着她千里迢迢而来,身无血亲、友人、孤单一人,定会敏感,惴惴不安,日夜难眠。 沉默半晌,北辰砚淡漠开口,“阿守说,今日有个男人捡着了你的帕子?” 林思棠心头一震,身子有刹那僵硬,旋即恢复如常,“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吗?” “你是因为那个不高兴?” 林思棠声音依旧娇软,可细听之下却能察觉有丝丝颤意。 北辰砚发现了什么?他知晓那是姜玄祁? 北辰砚比林思棠高出一个头,以他的角度能轻而易举瞥见女子侧脸,苍白如纸。 “你是我的夫人,帕子却被外男捡了去,还与那不知名姓的男人闲聊,委实不合规矩。” 林思棠闻言一愣,条件反射般回头看着北辰砚。 “怎么?觉得我小心眼?” “没有,是…是我处理不当,夫君生气是应该的。” 北辰砚看着女子似长呼了口气,唇瓣浮了抹冷沉笑意,“那男子,委实不懂规矩,也不知是什么人家教养出来的,如此轻浮浪荡。” “夫君说的是。”林思棠心头松弛下来,就算北辰砚骂姜玄祁是狗,她都不带顿一下的。 “你也觉得那男人心术不正,行为肤浅?”北辰砚语调颇有些意味深长。 林思棠只顾着思量心中事,并不曾察觉,只一味点头附和。 “那你骂他几句,我就不生你气了。” “……”林思棠不可置信的回头看着北辰砚。 北辰砚抬手抚上她雪白脖颈,“你也不嫌累得慌,一会儿一转头。” “还不是夫君秀色可餐,让我想时时看着。”练的久了,林思棠脸皮厚出一定程度,胡言乱语是信手拈来。 “是吗。”北辰砚挑唇一笑,眸中却透出丝缕沉暗。 巧舌如簧的小丫头,就会甜言蜜语忽悠他。 林思棠想着他要求她骂姜玄祁那句话,只觉得十分可笑幼稚,原来神勇无比的冷面大将军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笑什么?”北辰砚问,“可是笑我气量小,鼠肚鸡肠?” “不是。” “我是笑夫君七尺男儿,竟还拈酸吃醋。” 拈酸吃醋! 北辰砚口中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心中倏然有一丝烦躁,又仿佛豁然开朗。 他不高兴,生气恼怒,是因为…拈酸吃醋? “胡说八道,那分明是内宅妇人才会有的无聊之举。”北辰砚嘴硬着。 林思棠本就是玩笑,闻言只笑着点头,“是是是,夫君说的对,夫君雅量,怎是我一内宅妇人可比。” 北辰砚,“阴阳怪气。” 二人关系在林思棠费尽心力的转圜下缓和了些许,北辰砚绷着的脸亦每每因林思棠的乖巧柔顺而维持不住,土崩瓦解。 连方才要林思棠骂姜玄祁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阿守看着前面谈笑风生的二人,嘴角撇了撇,瞅主子那德行,怕是早将方才的事抛去了九霄云外。 “我想回马车上坐。”试探出了结果,又虚与委蛇了一会儿,林思棠就待不住了。 北辰砚垂头瞥她一眼,唇角压着不虞,得鱼忘笙的小丫头,刚得了好脸就想跑,半点沉不住气。 “怎么,哄好了我,立马就想跑?” “……”她有那么明显吗? 林思棠秀眸带着些可怜兮兮,“我活了十七年,还是第一次骑马,委实有些受不住,身子都要散架了。” 北辰砚伸手一捞,就将人锢在了怀里,“那就靠在我身上,我搂着你,就不那么难受了。” “……”她还是更愿意难受着的,可没胆子那么说。 无法,她只得不情不愿的撇撇嘴,靠在他身上直到回了北王府。 一路上,下人们会时不时向他们投去打趣的目光,连北王妃都忍不住几次挑帘向二人看去,林思棠每每做出羞涩模样,往北辰砚怀里藏。 不管往后北辰砚与那张言儿如何,如今,她得先借此站稳脚跟。 北辰砚心中愤怒,也在此一路消散不少。 阿守一回了府,就寻了玄枫嘟囔,“主子完了,彻底完了。” 他两手一拍,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看的玄枫一跃而起,紧张严肃的问,“怎么了,主子出什么事了?” “唉。”阿守一声长叹,仰头望天。 “你叹什么气,主子究竟怎么了?”玄枫右手按着身侧佩刀,急声询问。 阿守侧了侧目,又是一叹,拇指与食指一合,举到了玄枫眼前,“主子,被少夫人拿捏的死死的。” “臭小子,你是不是找打?”玄枫呼了口气,一巴掌拍在了阿守头上。 “哎呀,你是不知道。”阿守拽住玄枫的手,大眼睛灼灼。 “今儿个我可算是长见识了,咱们那素来淡然冷沉的主子,在少夫人面前,是半点出息都没,少夫人一撒娇,一扭捏,几句好听话就忽悠的他找不着东南西北了,半点原则底线都没有。” “哎呀,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英明神武的主子,竟也会惧内,你说,若是被军中那些将士知道了,会不会笑掉大牙?” 阿守嘟嘟囔囔说了半晌,却听不到玄枫回应,遂皱了皱眉,一抬头,却见玄枫正一脸惋惜的看着他。 “你那是什么表情?” 惋惜、可怜、 同情? 玄枫扯了扯唇角,没有回答阿守的话,朝游廊处拱了拱手,“二公子,少夫人。” “……”阿守浑身血液都凉透了,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僵着脖子往身后看去。 “公…公子。” 北辰砚面色淡淡,负手而立于廊柱下,瞧不出任何情绪,只那双清冷的眸子落在阿守身上,透着森森凉意。 林思棠落后北辰砚半步站着,自然也听到了阿守方才所言,她看看北辰砚,又看看阿守,颇有几分尴尬赧然。 就好像是她背后说人被抓包了一样。 “公子,少夫人,奴才…奴才闲来无事,胡言乱语来着。”阿守脚步略略往后移,圆圆小脸笑的局促尴尬。 可刚退两小步,就被一个物什给堵住了退路,玄枫朝他呲牙一笑,低斥了句,“活该。” 因为那张嘴,阿守不知挨了多少罚,可就是永远不长记性。 今儿被主子逮个正着,定是他一回府中就憋不住满腹八卦,颠颠来寻了他,主子何其聪颖,找不见人,自然就知晓他做什么去了。 还好,他刚才什么都没说。 “你方才说谁笑掉大牙?”北辰砚皮笑肉不笑的问。 他知晓阿守什么德行,只是不想他会如此腹诽他,否则如何也不会带林思棠从此经过。 这会儿,他只觉脸皮火烧火燎,若非林思棠在一旁看着,他估计会一手拎起阿守,扔出墨香居。 第47章 侍疾 “奴才说了吗?没有啊,公子听错了。”阿守端着副嬉皮笑脸,试图蒙混过去。 北辰砚又怎是好糊弄的,抬手掐住阿守腮帮子,“你既是那么喜欢笑,就站在这里一直笑个够,笑给墨香居所有下人看,日头不落不许离开。” “……公子~”阿守揉着被掐疼的脸,欲哭无泪,他也是要面子的啊,好歹是公子跟前第一人,怎能学那九流瓦舍的卖笑? 可北辰砚下的命令,怎有更改。 他只得苦着一张脸看着公子牵着忍着笑的少夫人离开。 “玄枫。”他回头可怜巴巴的看向玄枫。 “自作孽,不可活。”玄枫咧了咧嘴,分明是幸灾乐祸。 阿守撇撇嘴,“你不能走,得在这里陪着我。” “你一个人丢人就算了,还想让我跟着你丢人不成。” 玄枫转身就走,阿守本以为他是离开,不想却在几十米开外停了下来,双手抱着佩刀,靠坐在了廊柱下。 扯着嗓子喊,“公子让我监督你,快开始吧。” “……”阿守攥着拳头,咬着牙一顿乱挥狂踢。 “若是再磨叽,怕是天黑也走不了,走不了是小事,若是黑灯瞎火让你…” “哈哈,哈哈哈。”阿守立即咧嘴开始笑,黑灯瞎火,还不如要他命。 “大点声音,嘴巴咧大一点。”玄枫不时说上几句,气的阿守拿眼睛狠狠剜他。 * 从香觉寺回来的当晚,北辰砚因公务住在了书房。 林思棠不知公务是借口还是什么,但那一夜,她身心都轻松不少,不用在装乖卖巧。 唯一不好的是,北王妃病了,许是积郁成疾。 林思棠收拾妥当,打算去安寿堂侍疾,“二公子呢,可是还在书房?” 知书予她发间簪了一朵珠花,答,“姑爷一早就出门了。” 林思棠点点头,“等回了府,你就过去慰问几句,说上几句场面话,若是忙就不必勉强,立马回来,意思到了就成。” “是。”知书应下,只觉得姑爷不在房中歇息,姑娘仿佛十分开心。 “姑娘笑容还是收一收,让姑爷的人瞧见了不好。” 林思棠摸了摸脸,“我有那么明显吗?” “您就差说大吉大利,佛祖保佑了。” 主仆二人玩笑几句,一同去了北王妃的院里,世子妃王氏也在。 “大嫂。”林思棠福身行礼。 “二弟妹来了。”王氏明显哭过,眼圈有些发红,回了一礼。 “母妃怎么样了?” 北王妃躺在榻上,保养得宜的脸上透着病态的微白,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颓然与悲愁。 “我没事。”她在凝香的搀扶下坐起了身子,靠在软枕上,未开口泪先落。 “墨儿的丧事总算是圆满结束了,我心中,也了无牵挂了。” 从世子北辰墨战死,她一直都攒着一股子劲儿,才没有倒下,毕竟北王爷不在,她就是北王府中唯一的长者,她不能,也不愿让人看了北王府笑话! 还好,她还有小儿子做主心骨。 林思棠闻言垂了眸子。 北辰墨,是北王府所有人之痛,而作为皇城而来的她,就显的有些囧迫尴尬。 因为皇城,在北辰墨之死中,是撒在北王府众人伤口的一把盐。 三人中,要数同北辰墨最为亲近的王氏最为平静了,“人已逝,追昔无意,母妃当保重身子,往后也好照看孙儿。” 北王妃目光移动至王氏隆起的肚子上,扯扯唇角,“对,还有我的小墨儿呢。” 王氏笑笑,伸手握住了沉默的林思棠,“我身子不便,要辛苦二弟妹照顾母妃了。” “大嫂言重,都是思棠应做的。” “你们都是好的,是我北王府的福气。”北王妃说了一会儿子话,就有些累了,在丫鬟的服侍下睡了过去。 王氏挺着大肚子,林思棠也让她回了梧桐苑,自己守在了外间。 期间,北王妃醒了几次,林思棠亲自喂了药,陪着说了会儿话,盖被子,喂水,细腻又贴心,让北王妃心中颇为熨帖。 一直待到了日头西落才回到墨香居。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知秋从屋中迎出来,神情带有一丝惊惶。 林思棠眸子沉了沉,快步上了台阶进屋,“可是那人有什么消息?” “是,姜公子又托人递了信来。”知秋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叠好的宣纸,递给林思棠。 “真是疯了!”林思棠烦躁的接过打开。 “明月楼?是什么地方?” 林思棠有些暴躁烦闷,自打来了青州,她连青州长街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姜玄祁约她明日明月楼相见,她哪知晓明月楼是东南是西北,开在哪! 第48章 抉择 “要不奴婢去打听打听?”知秋说。 “不成,我们初来乍到,冒冒然打听这些只会令人生疑,进而心生警惕。” 不论是北辰砚,还是北王妃,就从没有放松过对她的提防。 “那怎么办?姑娘能不能不去?” 林思棠语气冷淡,“也不成,上次香觉寺的事就是个例子,若是再不去,他指不定又会做出什么事情,但凡被北辰砚发觉一次,我在北王府的好日子就全毁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该如何是好!”知书也急的不行。 “打听明月楼是小事,如今我们最该思虑的,是明日如何出府。” 北王妃还在病中,她理应继续侍疾,该以什么理由才能不被北辰砚怀疑,又能名正言顺的出去。 “那姜公子委实不知轻重,明日过后,姑娘还是莫再与他牵扯,早划清界限为好。” 林思棠沉着脸没有言语,她如何愿意同他牵扯,那日湖畔,她分明已然说的清楚明白,二人桥归桥,路归路,不论以前如何,都再无瓜葛。 “我担心的是,他突然来青州,是带着什么目的。” 一个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却突然千里迢迢来了青州,他们眼中的苦寒贫瘠之地,怎会是为私情,她只怕,是皇城又想出什么幺蛾子,要对付北王府。 毕竟皇帝赐婚,不就是带着这种心思,想在北王府安插一个眼线,好与朝廷里应外合。 “那姑娘岂不是被架在了火上烤,皇城有林府为筹码,北王府又是姑娘的夫家。” 无论选什么,都是剜姑娘的心,断姑娘后路。 林思棠冷淡一笑,“从离开皇城那日起,林府,就已同我没关系了,他乃两朝元老,精明着呢,怎会被新帝随意拿捏。” 知书一怔,姑娘意思,就是要帮着北王府了。 可姑爷,值得吗? “姑娘…”她想劝姑娘三思,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帮皇城,可山高皇帝远,日子还是要在北王府过,他们怎会顾及姑娘是死是活。 帮北王府,姑爷还有位青梅竹马的心头好,尚不知前路如何,一旦姑娘没了皇城那座表面上的靠山,姑爷当真绝情下了狠手,连丝毫顾及都不会再有。 知书面如死灰,满是绝望,林思棠安慰一笑,“莫将事情想的那么悲观,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如今什么都未发生,还有待转圜。” 待明日见了姜玄祁,就什么都清楚了。 “奴婢只是担心,若当真如此,姑娘该如何抉择。” 林思棠眸光幽幽,“若两条都是死路,那我固然择心中明湖,贯彻始终,惟忠良是依。” 不能搭了命,还要再违背良心。 知书咬着唇,艰涩开口,“或姑娘可以寻了姑爷,和盘告知,便是为着这份 情意,日后总不会太薄待了您去。” “还不曾到那一步,我不信任何人。” * 笑了半日的阿守,脸都是僵的,他一面揉着脸,一面蹲在廊柱下等着北辰砚归府。 “让库房备份礼,后日华城郡守夫人的生辰宴时带上。”北辰砚吩咐着玄枫,进了院子。 “是。”玄枫应下,一声狼嚎突然响起,“主子,您可算回来了。” 阿守一阵风扑了过来,“主子,属下的腮帮子都肿了,您瞧瞧,两边都不对称了。” 他左右偏着头,让北辰砚看他的脸。 “主子,这回属下真长记性了,再也不胡言乱语了。” 说着,就有要蹲下抱北辰砚大腿的架势。 “起来。”北辰砚语气一沉,阿守立即站直了身子,“是。” 北辰砚掠过他上了台阶,进了书房,玄枫笑着打趣,“你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认错了,可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骂谁是狗?”阿守双手掐腰,就要拼命。 玄枫立马快步跟上主子的脚步,阿守恨恨跟了进去。 气氛一改在院中时的调笑,阿守圆圆的脸十分严肃,“主子,今日外门处,有人给少夫人递了封信。” 北辰砚脸色骤冷,“见着是什么人了吗?” “据暗卫描述…”阿守说了一半,北辰砚抬手制止了,“不用说了。” 除了那姜玄祁,还能有谁! 林思棠。北辰砚攥着茶杯的手,骨节泛白发青,咔嚓一声响,他手松开,茶杯四分五裂,不多时,有鲜红从指缝中渗透出来。 他二人,可真是一日都等不及。 “府中何人代为传的话?” “一个看门的小厮,属下问过了,什么都不知晓,只是收了来人些银子,属下将人关在了墨香居的柴房。” “让他从青州消失。”北辰砚的话带着十成阴戾,阿守知晓,这已是主子最大的仁慈了。 “是。” “信上都说了什么?”北辰砚往椅背上靠去,仿佛刚才阴狠失控的人不是他。 阿守咽了咽口水,插科打诨的答非所问,“属下先一步从小厮手中将书信要了过去,看了之后才又嘱咐那小厮交给少夫人的丫鬟…” “说重点!”北辰砚语调一沉,阿守欲哭无泪。 “信上约了少夫人明日明月楼相见。” 他一股脑说完,头都要垂进裤腰带里。 书房中死一般的寂静,阿守,玄枫大气都不敢出,尽力降低存在感。 半晌,北辰砚才缓缓开口,似咬牙切齿,“很好 !” 林思棠,你当真是皮痒痒了,是不是他对她太好了,以至她没有丝毫怕头,愈发胆大妄为,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敢私会情郎 ! 阿守大着胆子说,“要不…主子去审问审问少夫人,许是其中另有原由?” 反正少夫人三言两语就能给哄好了,总是好过他和玄枫遭罪。 “不去。”北辰砚脸色幽冷。 只要她敢去,他明日非敲了她的腿,让她长长记性不可。 “主子不回,少夫人怕也要寻来的。”玄枫皱着眉道。 要去明月楼,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得到主子允可。 北辰砚当然想到了,所以才不回去,怕被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气死了。 让他看着她为了那个狗男人装乖卖巧,撒娇讨好他,他恐会忍不住掐死她 ! “公子,奴婢奂月有事禀报。”书房门被叩响,北辰砚缓了缓神色,“进来。” 奂月福身行礼,“公子,王妃今日病了。” 北辰砚蹙眉,“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 “请了,大夫说是积郁成疾,让少思少虑,开了药方,少夫人一直陪着侍疾,日落才归。” 北辰砚闻言眼皮抬了抬,“少夫人去侍疾了?” “是,期间喂水喂药,都乃亲力亲为,细致周到,王妃都赞不绝口。” 北辰砚沉默片刻,才说了句“知道了。” 奂月颔首退了出去,阿守、玄枫对视一眼,再次齐齐缄默。 诚孝谦逊,贤淑惠质,进退有度,聪颖恭俭,他这个妻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方方面面都挑不出错来,得此妻,应是任何一个男人之幸事。 可就是…太不安分! 北辰砚有些头疼,究竟如何做,才能让那女人同他好好过日子呢? * “姑娘。”知书快步进屋,附耳林思棠低声禀报,“姑爷回来了,去了书房。” 林思棠取耳坠的手顿了一顿,“又去书房了。” 是还要忙政务,还是气没消? “瞧着他神色如何?” 今晚,是一定要将人请回来的,若是心情不错,那提要求时,就又好办些。 知书脸有些苦,“奴婢看不出来,姑爷那张脸,不是一直都那样,冷冷淡淡的,没什么温度。” 林思棠一哼,那男人,只是藏的深罢了。 卸掉钗环首饰,林思棠从妆台起身,“吩咐厨房加几道小菜,我亲自去请。” 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得让他答应,她明日出府之事。 “姑娘小心些,莫让姑爷看出破绽。”知书不放心的叮嘱。 “我心中有数。”不开玩笑的说,北辰砚手中握着她的命,她怎么敢胡来。 知书去了厨房,林思棠带着知秋往书房去,刚巧于院中遇上了玄枫,身后带着王府管家。 “少夫人。”玄枫拱手行礼。 “嗯。”林思棠微微颔首,本要继续往前走,余光却扫见了管家手中钥匙,又顿住了脚步。 “大晚上的,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玄枫想着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便如实禀报,“回少夫人,公子后日要去华城参加郡守夫人的生辰宴,属下去库房挑件礼。” “生辰宴。”林思棠呢喃重复了一句。 倏然问,“届时是不是会有很多贵夫人到场?” 玄枫愣了愣,“自然,毕竟是郡守夫人的宴,定是请了不少夫人姑娘。” “母妃去吗?”林思棠心中有了主意。 玄枫摇头,“王妃向来不参加此类宴会。” 放在以前,主子根本不会将一个郡守夫人的生辰宴放在眼中,此番不过事出有因,当然,他不会告诉林思棠。 北王妃不去,世子妃王氏身子不便,肯定也不会去,那…就只有北辰砚一人去? “你去忙吧。”林思棠冲玄枫笑笑,转身去了书房。 玄枫也没当回事,招呼着管家离开了院子。 北辰砚歪在圈椅中,手上拿着书卷,心思却根本不在上面,时不时抬头看眼窗户,或盯着烛火发一发呆。 阿守看在眼里,吸取了上次教训,闭口不言。 “什么时辰了?”北辰砚突然一把扔了书卷,揉着眉心问。 “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可要属下传饭?”阿守问的小心翼翼。 “都该用晚饭了…哼…”北辰砚轻轻一哼,她倒是沉的住气。 阿守抿着唇不语,正此时,书房门被叩响。 “夫君,可还忙着?”女子轻柔声音响起,阿守抬头看着北辰砚。 北辰砚立时坐直了身子,拿过一旁批示过的折子,重新看了起来。 “……”阿守扯扯嘴角,走过去打开了书房门,“少夫人,公子还在忙。” 北辰砚微抬头,偏头朝门口探去,阿守扭头看了他一眼,大眼睛有些酸,没眼看的移开。 “再忙也不能糟蹋了身子,我吩咐厨房做了几道开胃小菜,还是先用了饭再忙吧。” “好。”阿守立刻放了行。 意思意思就行了,瞧主子那德行,他要是为难太过,估计有他好果子吃。 林思棠看着让开的门口怔了怔,还以为要费上一番口舌呢。 她提起裙摆缓步进屋,就见丰神清隽的男子端坐书案后,修长疏朗的眉眼半垂,正揽读着折子。 北辰砚眼皮抬起又垂下,带着漫不经心,“你怎么来了?” “怕夫君熬坏了身子,请你回去用晚饭。”林思棠亭亭玉立,乖巧又柔顺,看着北辰砚的眼神透着心疼。 “……”北辰砚捏折子的手用力,印出了一个凹痕。 奸诈的女人,又说好听的忽悠他,尤其是配上那张具有欺骗性的娇俏小脸,简直是攥住了他心脏。 北辰砚告诉自己,她如今的伪装,对他的关心,不过都是为了明日能顺利出府,这么一想,心顿时凉了半截。 脸色也冷了些,他不说话,林思棠颇为尴尬,阿守开口解围,“过去主子在军中几日几夜不睡厮杀也是有的,不过一两晚,于主子来说不算什么。” “都说了那是之前,是不得已,如今在家中自是不一样的,当要以身子为重。” 北辰砚还是不说话,林思棠眯了眯眼,上前两步,“我想着,你我都还年轻,你就如此透支身体,往后若是有个万一…留我一人年纪轻轻就…就…” 她似说不下去,咬着唇不语。 北辰砚眼皮狠狠抽了抽,她的意思是,他早早没了,她桃李之年就得替他守寡? 她怕不是盼着他死,好早早改嫁吧? “阿守,传饭。”北辰砚忍着气吩咐。 阿守低着头,肩膀耸动了几下,应下后快步出了门。 “我都是为了夫君好,绝无诅咒之意,夫君可莫生气。” 北辰砚皮笑肉不笑,“夫人惟德是依,自不会盼着夫君早死,为夫知晓。” 林思棠从中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装作不知,笑的无辜纯良。 一刻钟后,阿守摆了饭菜,林思棠挑了几道菜给北辰砚夹一些,状若无意的问,“听说,夫君后日要去华城参宴?” 第49章 出府 北辰砚夹菜的手顿了顿,口中的饭菜有些咽不下去,最终只发出一声轻“嗯。” “听说是郡守夫人的生辰宴?” 北辰砚咀嚼咽下口中饭食,放下筷子看着林思棠,意思明显,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思棠笑容有些许牵强,今日的北辰砚,貌似不怎么好哄。 她放软了声音,“既是郡守夫人的宴会,那想必会有许许多多的官家夫人到场,我初来乍到,不想日日闷在家里,你带一同我去可好?” 北辰砚一时没有言语,思量着林思棠又在耍什么花招。 她约了那狗男人明日,那郡守夫人却是后日宴会,两者不搭边啊。 “反正别家的夫人也要去,也不多我一个,你我新婚,就带我出去见见世面吧。” “一个区区郡守夫人的生辰宴,算什么世面。”皇城随便一个宴会,都非小小华城可比,北辰砚知晓,林思棠又在糊弄他了。 “可那是你的圈子,我想慢慢了解、融入,尤其是同你一起。” 林思棠说的无比真挚,北辰砚却没有丝毫反应,“此类机会多的是,上次同那些将军家眷来往,你不是生厌吗?” “……”林思棠压下心中腹诽,笑着道,“那又如何,就如大嫂所言,我是你的夫人,就得在其位谋其政。” 北辰砚性子寡淡,嘴皮子自然比不上林思棠,一会儿功夫就被林思棠说服的词穷了。 女子秀眸晶亮带着希冀望着他,仿佛真的只是想陪他参宴。 “北王府人人都言你俊美无双,天资聪颖,且身份尊贵,在战场上神勇无比,是青州世家女子的梦中郎君,如今这个如意郎君被我得了去,我自然要露露脸,昭告所有人,你我夫妻情深意笃,好让那些女子都泯了春心。” 林思棠小脸带着一丝狡诈,一副我的东西,绝不容他人觊觎的强势。 北辰砚看她一眼,又垂头看着饭菜,如此小女儿心思,稀疏平常,由那些心机深沉的女子做来极为惹厌,可从林思棠口中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却有丝霸道的可爱。 可就是……他怎么不信林思棠会对他有这种占有的心思呢? 莫不是和那狗男人的私会改为了后日? 也不对,那小厮被他处置了,府中应不会有人再敢帮她。 “行不行?”林思棠伸手拉住他一小截衣袖,学着顾氏的样子晃了晃。 “好。”口比心快,北辰砚开口答应。 林思棠顿时笑了起来,如一株盛开的玉兰,韵容宝婺。 北辰砚心情也好了些许,唇瓣浮上淡笑,或许,那封信只是姜玄祁一厢情愿,她根本就没打算赴约也不一定。 “厨房这道酒酿丸子做的不错,尝尝。”北辰砚夹了一个丸子放在了林思棠碗中。 “多谢夫君。”林思棠眉眼星星点点,一顿饭,二人吃的还算开怀。 阿守进来收碗筷时,不出所料的撇撇嘴,主子在少夫人面前也就那点出息了,头顶一片绿油油都能宽宥。 北辰砚扫他一眼,带着十足冷冽,阿守缩缩脖子,立即退出去。 小屁孩一个,他懂什么! “夫君。”林思棠满面关心,“时辰不早了,要不等明日再忙,先回房歇着吧,身子要紧。” “好。”北辰砚极其好说话,让林思棠都有些心中发虚,但好在一切顺利,只差最后一步了。 阿守就那么看着主子再一次被少夫人忽悠傻,乐颠颠的跟着回了正屋。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他家英明神武的主子,也不过是个贪爱美色的凡夫俗子。 “得了,剩下就没我事了,回去睡觉。” …… “知书,备水给公子沐浴。”林思棠体贴备至,反正都已有了肌肤之亲,服侍起北辰砚也就没什么顾及。 成婚以来,北辰砚还是第一次得她如此,一面想着是不是她做了亏心事,才对他这么好以做补偿,又想着,夫妻之间,本就该如此,许她也同他一样,希望能好好过日子。 总之这一会儿,他是十分享受且愉悦的。 半个时辰后,一切收拾妥当,北辰砚沐浴更衣从屏风后出来,林思棠则窝在软榻上看书。 “又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呢?” 林思棠抬头,有些惊讶,“你怎么知晓?” 北辰砚,“这是墨香居。” 是他的地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的。 林思棠抿抿唇,放下书本,“我也不想看这些,可我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是无聊,只能借此打发打发时间。” 烛火映照在她身上,显的有些孤寂可怜。 北辰砚心口莫名发揪,“你喜欢什么,可以让奂月陪你,不用整日闷在房中。” 有奂月跟着,她总不会胡来,他想的很好,却不知因心软再次被她摆了一道。 “我喜欢胭脂水粉,锦罗绸缎。”林思棠眸中熠熠生辉。 “都好,喜欢什么就买什么,银子只管寻阿守要。”北辰砚此时还没察觉,墨眸裹着欲色,朝林思棠走去。 几日旖旎,林思棠怎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可事还没完成,她不能躲,也没有理由拒绝夫妻之间正常的床笫之私。 北辰砚将她从软榻抱去了黄花梨拔步床上,手一挥,纱帐垂落,他俯身将女子娇小身躯圈于身下。 “夫君。” “嗯。” “后日宴会是我第一次在青州官宦面前露脸,我想好好打扮打扮。” “好。” “可来青州的路上颠簸,我带来的胭脂水粉都不能用了,要重新买才行。” “买。” “我还想再买些时下兴起的珠花,衣裙首饰,闺阁时,那些东西多的我妆台都要装不下,如今却什么都没有,我想多买些回来,后日宴会时好好挑挑。” “你想要多少就买多少。”北辰砚语气宠溺,却也已察觉出了丝丝不对劲。 他不再动作,撑着手腕看着身下笑容娇怯的女子。 “那明日我出府去买好不好?来了青州这些日子,我还不曾上过街呢。” “……”北辰砚狠狠咬了咬嘴,暗骂了句女色惑人。 清隽疏朗的眉眼寸寸冷了下去,如高山白雪,令人望而生畏。 还以为她转了性,不准备同那狗男人纠缠了,不想却又是套他。 “为了出门拐那么大一弯子,你当真是费心了。”北辰砚一跃而起,将敞开的中衣穿好。 林思棠有些懵,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脸了,依方才那架势,应会很顺利才是啊。 这男人,性子怎么阴晴不定?白瞎了她一番装腔作势不成? 不行,都到这地步了,如何能前功尽弃,她光着脚下床,拉住要出门的北辰砚,“我只是想出门买些东西,你气什么?” “若你实在不放心我,就派奂月跟着我就是。” 这狗男人,还是处处防着她,唯恐她做什么害北王府。 “随你怎么想,你爱怎样怎样。”北辰砚甩开林思棠的手,拉开房门阔步走了出去。 “……”林思棠小脸难看,看着男人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思量着如此,是不是也算同意了。 “姑娘。”知书快步进屋,满脸焦急,“姑爷怎么了?您没事吧?” 林思棠摇摇头,“我没事。”至于他怎么了,她也不知道。 上一瞬还好好的,下一瞬就倏然变了脸,莫不是不想她出府?可有奂月陪着,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许是脑子有病。”林思棠不快的评价,好歹她热脸哄了那么久,那男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在榻上时什么都好,只要一有丝毫危及北王府的可能,就立马变脸,由此可见,是半点靠不住,只能利用,不能交心。 “那事情可是办妥了?”知书问。 “应该…算是吧。”他让她爱怎样怎样,并没有说不让去,那就是同意了。 只是以防他多心,奂月是一定要带的,如今要思量的,是如何能在奂月眼皮子底下见到姜玄祁,而不被怀疑。 林思棠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她日子甚为艰难,堪比如履薄冰。 “那姑爷那边…”这两日二人本就有些不愉快,姑娘明日一出府,怕是姑爷会更生气。 “过了明日再说吧。”林思棠仰头拍了拍额头,她这日子,是有今夕没明朝啊。 * 阿守正睡的昏沉,就被玄枫叫了起来。 “你干什么?”阿守还想往床上躺,却被玄枫拉着手臂从床上拖拽到了地上。 “快去伺候主子。” 阿守皱眉,“伺候什么主子,主子不是回正屋了吗?” “……又回来了,气势汹汹的,脸黑的能滴墨。” 阿守一个激灵,就往床上爬,“你怎么不去,我都睡下了。” 开玩笑,这时候谁去伺候谁遭殃,主子那德行,分明是在少夫人那受了气,他又不傻,上赶着挨骂。 “反正我不去,谁爱去谁去。” 玄枫蹙眉,“今日你当值。” 阿守,“……” “天杀的,我怎么那么倒霉,少夫人也是,不是都哄走了吗,怎么又给送回来了,送回来就算了,还将人给惹毛,不是折腾我吗。” 玄枫看着阿守碎碎抱怨着,不紧不慢的穿衣起床。 “你当心些,主子今夜火气很大。” 阿守给了他一个白眼,“虚情假意,要不你陪我一起,分走些火气?” “那就…不必了。”玄枫呵呵一笑,转身就走。 阿守打着呵欠去了书房,脚还没站稳就被屋中脸色森寒的北辰砚吓了个踉跄。 “主…主子。” “叫奂月进来。”北辰砚冷声吩咐。 “是。”阿守后退两步,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奂月被叫了来,阿守候在门口没敢进去,只片刻功夫,奂月就退了出来。 “怎么样?”阿守眼睛往屋里斜了斜。 奂月抿抿唇,旋即扯唇笑笑,“你…自求多福吧。” “……”阿守苦着一张脸小心翼翼走了进去,“主子,夜深了,要不属下伺候您歇下?” 北辰砚朝外间扫一眼,“冷床冷被,有什么好睡的!磨墨。” “……” * 第二日,阿守顶着一双乌黑的眼圈从书房晃晃悠悠出来,恍若游魂。 玄枫前来接班,将他拉到了一旁询问,“怎么样,主子消气了没。” 阿守掀掀眼皮,“睡了。” “那就好。”玄枫咧了咧嘴,直接守在了书房门口。 阿守临走前嘱咐,“主子让我告诉你一声,若是少夫人出了府,立即禀报。” “……主子不是睡了吗?” 阿守瞥他一眼,深一脚浅一脚走了,他现在急切需要睡个回笼觉,否则恐会猝死。 上午,林思棠照旧去了安寿堂侍疾。 北王妃今日精神气比之昨日好了不少,只是依旧有些悲伤,林思棠陪着说了会儿话,用了午饭,待北王妃午睡后才离开。 一回墨香居,就立即吩咐知书叫了奂月来。 “少夫人。”奂月十分恭敬。 “我今日想出府一趟,采买些东西,你随我一起。” 林思棠对着铜镜理了理鬓发,却并未听着奂月答话,不由抬起头看她。 “怎么了吗?”该不是北辰砚反悔了吧? 奂月脸色有一瞬僵硬,见林思棠看来,扯出一抹笑来,“没什么,奴婢这就去备马车。” “嗯。” 奂月转身离开了正屋,想着昨夜公子吩咐,心里七上八下的,若是今日办不好差事,恐要遭殃啊! “姑娘,奂月怎么有点不对劲?”知书问。 “她是北辰砚的人,我能使唤动她,必然是北辰砚提前打过了招呼。” 就北辰砚昨夜那态度,估计奂月也没得什么好脸。 “好了,我们速去速回,别忘了今早交代你们的,一定要拖住奂月。” “是,奴婢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一刻钟后,一行人出了墨香居,马车就候在王府门口,几人上车后,往长街而去。 玄枫得到消息,捂着脸叹口气,只得进屋禀报。 北辰砚斜靠在圈椅中,正对着半敞的窗口游廊,手中捏着一本兵书翻看,眉宇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公子。”玄枫带着十分的小心,“少夫人…出府了。” 翻书声滞住,屋中有片刻沉寂,玄枫却觉,那是狂风暴雨的前兆。 第50章 私会? * 马车中,林思棠看了眼从出府就一直紧盯着她的奂月,皱了皱眉。 “少夫人,您想买些什么,奴婢知晓哪几家铺子款式新颖。” “到处看看,看中什么就买什么。” “那就去明安街吧,那里不管是胭脂水粉,还是钗环首饰,锦罗绸缎,都有,少夫人可以仔细的挑挑。” 明安街。林思棠朝知书看去,知书摇了摇头,明月楼不在明安街。 可拒绝奂月又找不到理由,林思棠想了想,“就去明安街。” 奂月松了口气,车夫立即赶马往一条大宽路上而去。 两刻钟后,马车到了明安街,奂月搀扶林思棠下车,边说,“明安街上有两家胭脂铺子,王妃与世子妃都很喜欢,奴婢带少夫人去看看。” “好。” 两家铺子相邻,一家名为春日斋,一家名为桃花铺,林思棠进去都转了一圈,凡是奂月说好,北王妃、世子妃喜欢的款式都买了一些。 不一会儿,奂月,知书就大包小包提不动了。 “奴婢去叫马车。”奂月刚迈出一步,却又收了回来,看向知书,“知书,我肚子疼,要不还是你去吧,我陪着少夫人。” 知书看了林思棠一眼,见林思棠点头,才放下东西去叫马车。 一整个上午,三人都不曾离开明安街,几乎将所有铺子逛了个遍,买了一马车的东西,奂月与知书累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林思棠就真如她所言那般,十分喜爱这类东西,看什么都爱不释手,想买回家。 “少夫人,装不下了。”知书说。 奂月连忙接口,“要不让车夫先回府,再叫一辆马车来。” 反正她是不可能同少夫人分开片刻的。 林思棠看她一眼,勾唇笑笑,“就依奂月所言。” 一直逛到了午时,林思棠才开口寻了家酒楼用饭,知书,奂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坐在椅子上就起不来了。 “我下午想买些锦缎,你们还有力气吗?” “有,奴婢有。”奂月咬着牙笑说。 “好,那快吃饭吧。” 林思棠叫了几道招牌菜,奂月本要去一旁吃,被知书阻止,“出门在外,不用守那些规矩,我家姑娘向来和善,一起吃吧。” 奂月有些犹豫,最终在林思棠开口后坐了下来,“奴婢多谢少夫人。” 待吃过饭,三人都靠在椅子上歇息,知书突然瞧见对面有卖莲子糕的,眼睛一亮,“少夫人最喜欢的莲子糕,奴婢去买一些。” “好。”林思棠点头。 忙活半日,不论是体力还是心力,奂月都有所松弛,又见林思棠不动,便也坐着没动。 不一会儿,知书提着油纸包兴冲冲回来,“不想青州也有卖莲子糕的,往后少夫人什么时候想吃,奴婢就来给您买。” “我尝尝。”林思棠捻起最上面那一块,放入口中小口咀嚼,眉眼弯了弯。 “确实不错,与皇城有的一比。” “是吗,奴婢也尝尝。”知书也拿了一块,吃过之后也赞不绝口。 “奂月,你也尝尝。”她拿起一块递给奂月。 “不了,这不合规矩。”奂月摇头拒绝。 “什么规矩不规矩,出门在外,少夫人就是规矩,让你拿着就拿着。” 奂月看着手中糕点,又见知书吃的香甜,便也忍不住吃了起来,一包糕点很快就被主仆三人吃见了底。 林思棠抚了抚有些饱意的肚子,“一吃饱就懒得动弹,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吧。” 知书,奂月自是连连点头,她们都累的不行。 三人是在雅间中,不会有人打扰,林思棠就倚着椅子小憩起来,知书坐在小凳子上,趴在林思棠腿边也打起了瞌睡。 奂月努力睁着的眼睛也愈发疲累,见二人都睡着了,终是抑制不住昏沉的困意,便也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约莫有一刻钟功夫,知书同林思棠同时睁开了眼睛看向奂月。 知书走过去推了推她,“奂月,奂月。”人都没任何反应。 “我们想了那么多计策,最终却用了最为粗暴的一种。” 可谁让奂月太过警惕谨慎呢,几乎寸步不离林思棠,遂只能在那几块糕点上下点药。 林思棠,“那包糕点我们都吃了,只要在她醒来之前回来,她就不会生疑,时间紧迫,我们快走吧,” 二人轻手轻脚从雅间出来,使银子买通了一个店小二,“你看着些里面的姑娘,不许让任何人进去,也从没有瞧见我出来。” 店小二掂了掂银子,笑开了花,“姑娘就是小人的财神娘娘,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可是他一年的工银了。 林思棠主仆在店小二的掩护下,不被任何人发觉的离开了酒楼。 “姑娘。”知秋早备了马车等在外面,林思棠左右环顾几眼,快速上了马车,往明月楼奔去。 * 明月楼二楼靠东侧的一个雅间里。 姜玄祁穿回了锦缎华服,腰系玉带,发冠高束,面容是一贯的温润清朗,一派谦谦君子。 此时他靠坐在窗边的位置,不时往外张望着。 “公子,都过了一个多时辰了,林姑娘会不会不来了?”小厮蹙眉问。 “不会,她答应的事,向来不反悔。” 可那是以前,如今她是北王府二少夫人。小厮心中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话虽如此,可那日相携而去,谈笑风生的男女,如刻在他心头的刺,总不时撩拨,让他食无滋味。 “来了,林姑娘来了。”小厮突然叫了一声。 姜玄祁忙转头往楼下看去,果然见林思棠缓步下了马车,虽以青纱遮面,可那窈窕身姿与气韵,还是一眼就能认出。 “她果然来了。”揪了一个多时辰的心终于松弛下来,姜玄祁垂头理了理衣袍,却坐着没动,只吩咐小厮,“去迎林姑娘。” 不一会儿,林思棠在小厮的带领下进了雅间。 姜玄祁朝她看来,唇瓣浮着一抹浅淡笑意,身姿清瘦,眉目一如先前的温润柔和,犹如春风万里拂过,文雅尊贵。 阳光铺洒在他身后,仿若予他度了层金光,更衬出尘之姿,高不可攀。 瑶林琼树,才望高雅,林思棠一直都十分欣赏并自以为是喜欢他的。 可今日,只是一眼,林思棠就移开了视线,公子如玉,可也不过尔尔。 比起曾枯骨欲血的那人,书卷气就显的有些文弱,少了男子阳刚。 “思棠,我终于见到你了。”姜玄祁笑的温和。 “前日,我们刚见过。”林思棠口吻冷淡,在对面坐下。 “你寻我何事,说吧。” 姜玄祁眸中浮着一层朦胧光润,闪着深情脉脉的幽光,“你还好吗?他对你如何?有没有打你,折磨你?” 林思棠皱皱眉,没来及开口,他又接着说,“想必是不好的,北辰砚那么心狠手辣,度量狭隘之人,怎会对赐婚嫁去的你有什么好脸色,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护好你。” 林思棠语气冷淡,“过往已逝,林府食君之禄,自当死守君令,同姜公子无关,北二公子人品贵重,亦不如姜公子口中那般不堪,那日,姜公子不是都看到了吗。” 姜玄祁面色微僵,“思棠,你不用逞强,若是他对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我…” “姜公子同我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在你面前逞强?况且就算不和,那也是我们夫妻私事,自会关起门处理,与旁人无关。” 林思棠小脸布着寒霜,“我已是北王府少夫人,姜公子是外男,又是皇城的世家子,你约我见面时,该知我的处境,你之所为或会予我带来的危险。” 姜玄祁垂下眉眼叹口气,“对不住,我只是实在放心不下你,我知你嫁来青州心有怨气,你可随意发泄,我都会包容你,只要你心里能好受一些。” “姜公子寻我,究竟所为何事?”林思棠皱着眉,不耐再同他周旋。 “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我一直都在努力,盼着有朝一日能接你回皇城。” “出嫁从夫,皇城,这辈子是回不去了,姜公子若真希望我好,就请往后不要再找我了。”林思棠起身要走。 “思棠。”姜玄祁眸色哀伤,“我怎么可能不找你,我一直都在努力,你也不要放弃,好不好?” 林思棠蹙了蹙眉,只觉姜玄祁此话甚是奇怪,只是此时不耐纠缠,“姜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有一件事。”姜玄祁给对面茶盏斟了杯茶,“我的人在外面守着,十分安全,我们坐下说。” 林思棠回身看他,犹疑片刻还是坐了回去,语气冷淡,“是有关朝廷的事?那位想要我做什么” 姜玄祁一怔,转瞬明白了她口中那位是指谁,“不是,是我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说。” “我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需要北辰砚的印鉴拓本。” 林思棠眼神染上幽沉,审视的看着姜玄祁,“你想做什么?” 莫非,是朝廷要对北辰砚下手了? “小事,姜家有一批货滞留在青州,被北辰砚拦了,如今已至交货之期,你应知北王府对皇城官宦意见颇深,不会轻易答应,事急从权,我只能出此下策。” 林思棠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眯了眯秀眸,“北辰砚为何要拦姜家货船,姜家往哪运货,途径青州地界?” 姜玄祁早想好了说辞,“一批应季果子,放不得几个时日,至于他为何针对……”姜玄祁苦笑,“许是…因为你我曾经的关系,让他心中不痛快吧。” “他并非是公私不分之人。”林思棠语气冷然,“我初来乍到,能自保已是幸事,恐帮不了你。” 姜玄祁有些着急“思棠,我知此要求有些为难你,可我真的着急,只有你能帮我了。” “那是印鉴拓本,那么隐秘重要的东西,岂是我能接触到的。” 印鉴是一个人的身份象形,就如君王印玺,北辰砚的印鉴,甚至可命令三军,别说她没有,就算有,也不会交予皇城的任何一个人。 “你不是说他待你还不错吗?”姜玄祁一时着急,反应过来面色有些赧然。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帮我这一次,若非着急,我就是伤了自己,也不愿意让你置身危险中。” 姜玄祁说的深情脉脉,温润眸子中又带着淡淡无奈。 林思棠心中却毫无波澜,“北辰砚看我防贼一般,实在是爱莫能助,况且就算你拿到了拓本,想背着北辰砚从青州光明正大离开,亦是不易。” “倒不如动之以情,诱之以利,或可不动兵戈谈拢。” 偷窃非君子所为,当然,林思棠只是心中想想,并不曾说出来。 姜玄祁的形象,在她心中一再崩塌, 如今好感全无,只能算是一个相熟之人了。 见林思棠一再推脱,姜玄祁面上有了丝丝不虞,“思棠,你若一直如此怯弱,我们的大事要何时才能完成?” “你我之间有什么大事。”林思棠狠狠皱眉,怯弱?不怯弱,难不成找死吗,北辰砚不剥了她皮。 “自然是湖水边那日说的,要接你回皇城,我们再续前…” “姑娘。”知书突然叩门,嗓音焦急,打断了姜玄祁后面的话。 “姑娘,快,快走,姑爷朝明月楼来了。” 林思棠面色骤变,来不及理会姜玄祁,扭头就走,只扔下一句,“以后莫再寻我,我也不会再见你。” * 北辰砚迈着稳健有力的步子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眼高悬的牌匾,墨眸冰冷如冬日寒雪,不带丝毫温度。 阿守倏然有一种主子想摧毁了明月楼的错觉。 “公子,他上来了,我们也快走吧。”二楼雅间,小厮眼见着那一身肃杀之气的尊贵男子抬步进了明月楼,紧张的回头唤还在品茶的姜玄祁。 “急什么,青州总归是朝廷的地盘,我身为世家贵族子弟,他还有胆子杀了我不成。” 姜玄祁不疾不徐,清润眸中浮上阴鸷。 妻子同外男私会的男人又不是他,北辰砚都有脸来,他怕什么。 神勇将军如何,天之骄子又如何,在女人上面,他不还是输给了他。 姜玄祁眸底不可抑制的浮上得意,偏头看向了门口。 第51章 捉奸除之?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那双阴戾冷冽的眸子在屋中一扫,就予人一种莫大的压迫。 姜玄祁是第一次正面见北辰砚,男人长身玉立,可称的上句玉质金相,完全没有将军该有的粗犷,反倒有股子淑人君子的意思。 只是一举一动又带着战场拼杀沉淀出的果决与阴沉,恍如空中悬日,不可直视,高山之巅,不可攀。 刹那,姜玄祁心中竟升起一丝恐慌怕意,在北辰砚眸子落在他身上时,又咬着牙强自镇定,“北二公子,幸会。” 他是皇城世家子弟之首,为何怕北辰砚一个垂死挣扎之人,只是一股酸意,不可抑制充斥在胸腔,嫉妒使他双拳紧攥。 林思棠,怪不得不肯帮他,原是被北辰砚迷了眼。 “姜公子,竟敢独身一人来青州,是嫌命长啊。” 北辰砚在屋中扫了一圈,并没有瞧见林思棠身影,才看向端坐的姜玄祁,墨眸中带着不屑与森冷。 姜玄祁面色微变,“脚下所至,都乃国土,北二公子此话,未免僭越了。” 他不信,他当真敢对他做什么。 “那你可曾听说两句话,一句叫远水解不了近渴,一句叫天高皇帝远?”北辰砚语调沉沉,朝身后伸出了手,阿守立即上前将一柄佩刀呈上。 佩刀在北辰砚手中转了个圈,下一瞬,刀刃直冲姜玄祁飞了过去,姜玄祁面色惨白,一把推翻了桌子,就地一滚躲开。 锋利的佩刀镶嵌在姜玄祁方才坐着的地方,没入三分,刀柄颤动发出翁鸣。 姜玄祁不可置信,又心有余悸,那一刀若是落他身上,就是必死无疑,北辰砚,他怎么敢? “不是不信吗,你躲什么?”北辰砚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姜玄祁。 此刻的姜玄祁半躺在地上,发冠凌乱,面色发白,狼狈不堪。 他抬头仰视着北辰砚,心口如被人狠狠攥住,脸面与自尊荡然无存。 他是天之骄子,何时有过此等境遇,“北辰砚,你…你要造反不成?” “凭你?”北辰砚十分不屑,“一个敢在我地盘撒野的权贵子,死了就死了,你以为皇帝与姜家敢为了你,现在同北王府撕破脸吗?” 姜玄祁瞬间语塞,朝廷容不下北王府,可也畏惧北王府,在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前,绝不敢轻举妄动。 莫说他一个权贵之子,就是皇子王孙死了,也只能先死了。 北辰砚倏然走近姜玄祁,弯下了腰,粗大有力的手掌瞬间攥住了姜玄祁的脖子,“有胆子在我头上动土,姜玄祁,你找死!” 片刻功夫,姜玄祁呼吸就已急促,脸憋的通红,北辰砚,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知道林思棠与他会面,今日就是来捉奸的。 “我不明白北二公子什么意思。” 不能认,否则北辰砚怕是真会让他死在明月楼,毕竟此事,关乎一个男人的尊严。 姜玄祁的小厮被阿 守摁在地上,动弹不得,无比后悔方才没有拖着公子跑路。 “不明白?”北辰砚手又收紧一分,姜玄祁脸色已经发青,手脚抽搐。 “北二公子,您放了我家公子,奴才说,奴才什么都说。” “今日并非是我家公子的错,是林姑娘…不对,是北二少夫人,知晓我家公子来了青州,来信求见上一面,说她在青州举目无亲,甚为思念我家公子,我家公子心软,一时可怜她就答应了。” “但奴才保证,我家公子与二少夫人什么都没发生,二少夫人抱怨了几句在青州过得不如意,想回皇城,我家公子还劝她来着,让她入境即安,与您好好过日子。” 小厮将一切罪责都推在了林思棠身上,撇清了姜玄祁。 北辰砚手背青筋暴起,脸色更为阴郁,如恶狼般盯着姜玄祁,“你怎么说?” 姜玄祁咬牙,为了活命,点头承认,“我家小厮所言,…句句属实。” “呵。”北辰砚眸中全是鄙薄嘲讽,仿佛在看一个垃圾废物。 “阿守。” 阿守嘴角扯出一抹嗜血的笑,手起刀落,那小厮都来不及出声,就倒在了一片血泊中。 前因后果如何,主子清清楚楚,竟敢在主子面前信口开河,诋毁少夫人,死有余辜。 姜玄祁腿都软了,今日才彻底知晓为何世人都称北辰砚心狠手辣,惨无人道,杀一个人,于他而言,就如踩死一只蚂蚁。 “从今…往后,还望北…北二公子看牢了内子,莫再牵连了…无辜之人枉死。”姜玄祁几欲断气,从牙缝中挤出这几句说道。 北辰砚眯了眯眼,下一瞬,手突然松开了,转为掐着他下颚,“再有下次,就让姜家来给你收尸。” 话落,北辰砚站起身,阿守立时拎着水壶给北辰砚净手,又递上帕子擦干。 姜玄祁衣袍上被溅的到处都是水,极致的屈辱让他面容扭曲,双拳紧攥,却未敢言语。 北辰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如看着一个不起眼的蝼蚁,“就这么点魄力,也敢撩拨我的人。” 帕子扔在了姜玄祁手边,北辰砚依旧如来时一身矜贵,离去。 “啊…啊……” 姜玄祁不可抑制的发出怒吼,恨的双眼猩红。 北辰砚,君臣、规矩、律法、他眼中还有什么能约束。 * 从明月楼出来,北辰砚神情依旧沉冷,阿守却不那么害怕了。 因为那姓姜的已经承受了主子的大半火气。 “主子,那小厮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就是那姓姜的勾搭的少夫人,您为何不杀他?” 北辰砚听了那勾搭二字,冷眼扫向阿守。 “是属下口不择言。” 北辰砚才收回摄人视线,淡淡说,“私盐一案,姜家是背后主谋,姜玄祁必然是为此而来,杀了他,只会激化此事,毁掉证据。” 阿守突然想起还有这档子事,点了点头,都怪方才被气红了眼。 北辰砚闭着眸子小憩,心中却还有另一个原因。 杀了姜玄祁,就要给皇城一个交代,今日林思棠与其私会一事,就必然瞒不住,届时人尽皆知,就算他能保她一命,她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世人眼中不守节的无耻荡妇! 悠悠众口,他恐她无力面对北王府以及天下人的唾弃与鄙夷目光。 “阿守。”北辰砚突然睁开眸子,有丝丝暴躁,“你说,那小厮所言,会是真的吗?” 阿守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自然是胡说八道,缘由如何,主子不是都知晓吗?” “我说的不是那个。”是她向姜玄祁诉苦,在北王府过的不如意,想回皇城,会是真的吗。 阿守也琢磨出北辰砚纠结的什么,抿了抿唇,一时没接话,这事,还真不好定论。 “这几日主子同少夫人就不怎么对付,您一直冷冷淡淡的,少夫人心里不舒服,也是有的。” 少夫人日日哄,可耐不住主子生气的频率啊。 “那依你的意思,就是真的了。”北辰砚语气沉沉,阿守一个激灵。 “属下绝无此意,属下都是信口胡诌,主子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是。” 北辰砚轻哼一声,没再言语,眉头紧锁思量着什么。 “主子。”半晌过去,阿守轻手轻脚挑开车帘唤了一句。 “说。” “玄枫来报,少夫人在福来酒楼,我们…可要过去?” “不必了,让玄枫看着,确保她回到府中就成。”北辰砚口吻冷淡。 “是。” * 从明月楼后门离开,林思棠直接回了福来酒楼,雅间里,奂月还在睡着。 知书,“姑娘,我们也休息一会儿,以免她待会儿醒了怀疑。” “不必了。”林思棠神情凝重,“北辰砚早就知道了。” “什么?”知书面色一白,“姑娘的意思是,今日不是偶然?姑爷就是冲您去的?” “是去捉奸。”林思棠强调,扯唇笑笑,“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偶然,多是蓄意算计,有意试探罢了。” 知书看向奂月,“姑爷既是知晓,为何还默许奂月陪姑娘出门?” 林思棠摇头,她也想不通,许是…为了能捉奸成双,了绝了她这个北王府祸患吧。 “姑娘,我们现在就装睡,反正姑爷没有拿到确凿把柄,届时我们就打死不认,奂月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我们离开过。”知书拉着林思棠让她坐下。 “此事,不论缘由,终究是我不对,私会外男,是为不洁,他若要罚,也是理所应当,我应受着。”林思棠语气平静。 不论青州,还是北王府,都是他北辰砚的地盘,任何事情,都不可能瞒过他的眼,许从姜玄祁踏入青州那日起,他就已经知晓了。 从香觉寺,到后来种种,也都是他刻意为之,只为今日。 知书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姑娘,我们逃吧,别回王府了,天高水远,总有容身之处的。” “不,我们回府。”林思棠笑容决然温凉。 * 半个时辰后,马车回了北王府,奂月是在颠簸中醒来的,她揉了揉眼睛,倏然坐直了身子,“少夫人。” “嗯?”林思棠偏头看她,奂月瞧见了她,长长松了口气,又倏然怔住,“我们这是去哪?现在什么时辰了?” 知书淡淡答她,“回王府,申时。” 申时,她睡了一个时辰?奂月看看知书,又看看林思棠,脸寸寸白了下去。 “少夫人,您…” “有什么话,留着回去问你家公子吧,”林思棠语气平静。 奂月梗了梗,脑中浮上几个字,出事了! 马车停在北王府后门,林思棠下了马车,直奔墨香居,北辰砚的书房。 “姑娘三思啊。”知书劝慰着,却无济于事。 书房,北辰砚倚靠在圈椅中,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来回滚动,墨眸阴鸷冷沉。 外面倏然响起了阿守的阻拦声,“少夫人,公子在处理政务,不让人打扰…” 北辰砚淡淡抬眸,就见一身姿窈窕的女子 用力推开门走了进来,不同以往的乖巧柔顺。 “北二公子,我有话要同你说。” 北辰砚唇瓣浮上一抹似嘲似讽的笑,“阿守退下。” “是。” 待屋中,就剩了他们两个,北辰砚身子往后仰去,声音凉薄,“二、少、夫、人想与我说什么?” 那个称呼咬的极重,似在提醒她的身份。 林思棠上前一步,在书案对面坐下,小脸同样冷淡,“我今日,在明月楼见了姜玄祁。” …… 屋中陷入了死寂,半晌,北辰砚才讥嘲开口,白玉扳指却在他掌心碎成几瓣,“二少夫人胆子倒是壮的很,只是你告诉你夫君这些,莫不是,想要同你那情郎私奔?求我成全?” “莫忘了,你我是皇上赐婚,你敢、走,就是忤逆圣意。” “我只是陈述事实,北二公子想多了。”林思棠亦因北辰砚瞬间散发的戾气而心中一震。 “或是,您就巴不得我私奔呢,我怎会如您的愿。” “你什么意思?”北辰砚眉头紧蹙。 林思棠,“姜玄祁来了青州,你早就知晓吧?” “从香觉寺,至府中接到书信,都是你故意放任试探,对吗?” 北辰砚抿唇,旋即冷笑,“是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没做,我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林思棠点头,“你说的没错,可我有个疑问,不弄清楚,日夜难寐,食无滋味。” “说。” “你主导这一切,以及今日去明月楼,最终目的,是不是想捉奸为证,好除掉我?” 毕竟杀一个水性杨花,不守贞洁的荡妇,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林府或还要卑躬屈膝的赔罪。 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林思棠话头一转,又道,“可若你想置我于死地,今日有千百种方法堵住我,你却没有,所以我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遂来一问究竟。” 北辰砚神情漠然,掌心却因用力而被白玉碎片划破,他将手垂于书案下,不答反问,“若非有此疑问,你怕是不会回来,而是逃之夭夭了吧。” 林思棠点头,“自然,纵使知晓可能逃不出,但好在乖乖等死,我总该要殊死一搏。” 北辰砚的高抬贵手,让她心中有了一线希望,许他们可各为所利,不至她步入绝境。 北辰砚薄唇微颤,气的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句没良心的东西,他为她思虑周全,她却如此想他。 最终,他冷声说,“起初确是那个心思,可后来想想,除你有千百种法子,尚不足以搭上北王府脸面与我身为男子的尊严!” 这话,林思棠信,因为北辰砚孤傲,妻子私通,是在打他的脸,亦是将北王府的骄傲与万千将士的脸面,放在脚底下踩。 第52章 宴会 “我是不是该庆幸,北二公子是个要面子的人,我今日才不至名节尽失,成为人人唾弃的荡妇。” “你该唤我夫君。”北辰砚目光微凉。 “是,我貌合神离,彼此算计的夫君。”林思棠笑的讥嘲。 北辰砚垂下眸子不看她,“昨夜为了出府算计我时,你可不是这态度,怎么,前恭后倨,是你强项吗?” 林思棠别开脸,“事已至此,北二公子又何必再阴阳怪气,我只想知晓,往后,你打算如何对我?” 北辰砚抬眸瞥一眼她那万分惜命的样子,心里火气突然沉了沉,“林思棠,你还知晓什么是怕?” “你去见那狗男人时,怎么就不怕东窗事发?” “我是被逼无奈,若是可以,好不容易有了如今安稳日子,我怎会……”话说一半,林思棠又住了口。 “怎么不说下去?”北辰砚声音很冷。 “去了就是去了,多说无益,你不会信,我亦不过是多费口舌。” 北辰砚都气笑了,“你倒是清高。” 旋即话锋一转,“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踏出墨香居半步,否则,就等着给你那四个丫鬟收尸!” 林思棠面色微变,她知晓,北辰砚没有吓唬她,“好。” “还不滚回你的屋子。”北辰砚垂头看着卷宗,语气森冷。 林思棠微怔,就这么…结束了? 连他们都说了什么,姜玄祁为何寻她都不问吗? “你还有事?”北辰砚冷冷抬眸,林思棠反应过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一夜,北辰砚宿在了书房,林思棠也没有再派人去。 “连样子都不装了。”北辰砚一声冷哼。 而林思棠则以为,“如今我同北辰砚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以后若能井水不犯河水,就算最好不过了。” 知书怕林思棠心里难过,低声劝她,“如此也好,姑娘也免的喝药又伤身子。” * 第二日,林思棠还在睡梦中,就被知秋叫了起来。 “姑娘,姑娘,姑爷来了。” 林思棠闻言,瞬间坐起了身子,“北辰砚?” 知秋点头,压低声音,“人就在走廊下,说是带您去参宴。” 林思棠愣了愣,都闹成这样了,还带她去?北辰砚发什么疯,该不是想半路弄死她吧? “梳妆。”林思棠下了床,知书,知秋,迅速给她更衣梳妆净面,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妥当走了出去。 北辰砚一身墨色暗纹锦袍,腰系玉带,宽肩窄腰,立在廊下的身影挺拔如松竹,俊逸卓然。 林思棠没心思欣赏,淡淡开口,“你还要带我去参宴?” 北辰砚略略回头扫她一眼,没有回答,却眉头一皱,“回去换身衣服,重新梳妆。” 林思棠一愣,垂头看了看穿着,也没什么问题啊,她一直不都是如此。 不耐同北辰砚扯嘴,她扭头回了屋,半刻钟后,又重新出来。 “再换。” “……” “您是觉得我衣裙妆容不行,还是我这个人不合您心意?” 北辰砚偏头看她,眸色冷淡,出口的话却气死活人,“丢人现眼,辱没我名声。” “……”她丢人现眼?林思棠小手攥了松,松了攥。 “以免给您丢人,我不去了。” 她转身回屋,北辰砚冷冷开口,“帖子都回了,你说不去就不去?” 林思棠脚步收回来,扭头直接拉住北辰砚衣袖拽进了屋里。 “成何体统。”北辰砚站直身子,抚着衣袖上的褶皱。 林思棠嫌弃的皱眉,一指衣柜,“所有衣服都在这了,还请北二公子定夺。” 北辰砚眉头一皱,“这是北王府,是墨香居,你是想所有人都知晓你我不合?” “……夫君,请。”林思棠憋着气。 北辰砚在衣柜中扫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套淡青色绣花长裙,是林思棠入府时,王府备下的衣裳。 知秋又搭着她衣服重新给梳了妆,换了首饰,北辰砚才算是没有挑刺。 “勉勉强强吧。” 林思棠撇撇嘴,拉了知秋小声吩咐,“去叫知夏,今日让她陪我一同参宴。” 知秋一惊,“姑娘…”知夏会些微末功夫,医毒都有些造诣,只可惜是个半吊子,但自保比她们几个强。 “快去吧。” 廊檐下,北辰砚偏头看眼林思棠,压下眸中艳色,冷淡道,“走吧,” “稍等,我丫鬟还没来。” 大约盏茶功夫,知夏跟着知秋快步而来,林思棠看她一眼,才道,“走吧。” 北辰砚没有搭腔,墨眸似有若无扫过知夏,率先抬步出了院子,林思棠跟在后面。 知夏从知秋那听了只言片语,一路上精神都十分紧张,戒备的盯着北辰砚。 “你莫表现那般明显。”林思棠有些无奈。 “是,奴婢记着了。”知夏垂下头,一双眼睛却偷觑着北辰砚不眨。 “……”收到北辰砚戏谑目光,林思棠尴尬的别开脸,只装不知。 马车平稳行驶,一路上,林思棠与北辰砚不曾说过一句话,就仿若只是搭车的陌生人,只是会时不时视线对上,一个嘲弄,一个装瞎。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华城郡守府邸,北辰砚淡淡讥讽,“我若想对你做什么,就凭这个二傻子,能干什么?” “……” “姑娘,姑爷口中的二傻子是在说奴婢吗?”知夏看着北辰砚离去的背影,皱紧了眉。 林思棠看她一眼,“不,他在说我。” 知夏十分忠心,可就是沉不住气,有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所以自入北王府,她就没有让她在正屋伺候。 门口响起一阵恭维声,“内子生辰,还劳了二公子亲自前来,实是下官之幸,府内蓬荜生辉啊,就等您呢,快快快,里面请,酒席都已备好。” 北辰砚淡淡点头,连寒暄都吝啬,只回头看向林思棠,“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是。”林思棠立时挂上得体的笑,走过去将手放在了北辰砚掌心。 张郡守眸色动了动,“这位就是二少夫人吧?闻名不如一见,久仰久仰。” “张大人客气了。”林思棠微微颔首。 北辰砚侧眸看了看她,这女人,若一直都如此温良婉顺该有多好。 “快,快里面请。”张郡守笑呵呵的在前带路,甚为恭敬,不少宾客瞧见都十分好奇他们二人身份。 “那是什么人,竟劳郡守大人亲自迎接?” “那谁知道,许是哪个地方的大官?可也不像啊,那男子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比郡守官位还高。” “该说不说的,那男子长的是真不赖,同他身侧那女子甚是般配,我家姑娘若是能寻个这么俊俏的,家世上差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啧啧啧,你都什么岁数了,还垂涎男色呢,若是让你家老爷听着了,不扒了你皮。” 先前那夫人轻嗤一声,“怎么,就只许他们左拥右抱,见一个要一个,我们女人看看都不成吗。” 一众夫人立在凉亭中议论调笑着,一个柳叶眉,尖尖下巴的夫人往前凑了凑,倏地冷笑一声。 “连她你们都不知,当真是孤陋寡闻,那不是我青州大名鼎鼎的北二少夫人,皇城赐婚而来的太保之女,林思棠!” 亭中有片刻寂静,忽然有人问,“那…旁边那位是…北王府的北二公子?” “你这话问的好笑,不是北二公子,难不成北二少夫人还能光天化日之下牵着别的男人的手不成。” 众位夫人笑了起来,“如此看,二人倒也般配,那姑娘不愧是皇城娇养长大的,气质、容貌、身段,都乃佼佼,莫说北二公子,我看着都心动。” “就是,也不知谁传北二公子不喜那姑娘,夫妻不合的,不是胡言乱语吗。” 几位夫人都是以貌取人的,见林思棠长的好,立时就十分喜欢,向着她说话,先前开口那尖下巴夫人却冷了脸。 “长的好有什么用,身段好也不过是狐媚男人,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有能力,能保家卫国,让百姓不流离失所,才是真有本事的女子。” 有一个夫人撇了撇嘴,“柳夫人拐弯抹角说一堆,不就是夸你那外甥女张言儿吗?可世上有几个女子能上战场打仗的,就连你,不也待在内宅相夫教子?” 其余夫人也露出不屑,她们都是文官家眷,又官职不高,可是没少被柳夫人看不起。 “就是,花瓶怎么了,长的好身段好就是资本,你要是有那长相,你夫君还会接二连三纳妾?”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呸。” 几人一通奚落,扔下柳夫人离开了凉亭。 * 张郡守一路将二人迎至宴会厅门口,有小厮匆匆来报,“大人,有贵客到。” “放肆,什么贵客能贵过北二公子,让管家将人迎进来就是。”在青州地界,北辰砚就是土皇帝。 小厮有些为难,“来人要大人亲自去。” 张郡守脸色变了变,倏然想起了什么。 北辰砚,“既是有贵客那就去忙吧,大喜日子,莫失礼人前。” “是,多谢二公子体谅。”张郡守深躬一礼,回头瞪眼小厮,“还不带路。” 二人匆匆离去。 林思棠看了眼二人身影,问北辰砚,“你今日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怎么看出来的?” “若是郡守生辰尚勉强说的过去,一个郡守夫人生辰,不足以你出面恭贺。” 北辰砚瞥她一眼,沉静如水,“不算蠢,你能想到,今日有脑子的应都能想到。” “……”那还不是骂她蠢? * 张郡守被小厮带着匆匆去了后门,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正停在那,一见赶车的人,张郡守脸色立时沉了沉。 “姜公子,您怎么来了?” 姜玄祁修长五指掀开车帘,缓步下了马车,“郡守夫人生辰,我自然要来恭贺一番。” “这…”张郡守脸都白了。 姜玄祁一抬手,小厮立时呈上锦盒,“我礼都带来了,张大人想赶客不成?” “下官不敢,只是…只是…北二公子也来了。” 他腿都软了,若是让北辰砚见着了姜玄祁,怀疑他出卖北王府可如何使得,如今青州同皇城关系紧张,何人不知,那不是要他的命吗。 姜玄祁眼中浮上恨意,转瞬即逝,“张大人,做人可不能像你这样,需要时巴巴扑上来,不用时,又弃之不顾,我姜家,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当年,你贪污公款,被北王世子清查,是我姜家给你补的亏空,你才得以活命。” 张郡守面如土色,“姜家大恩大德,下官没齿难忘,可私开关口,下官着实没那权利,您就是一剑杀了下官,下官也爱莫能助啊。” 他都要给姜玄祁跪下了,“姜公子,您就饶了下官,放下官一条生路吧。” 姜玄祁一脚踹在他肩膀,温润的面容浮上狠戾,“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不敢得罪北辰砚,就敢得罪本公子?” 张郡守迅速跪好,垂头不语,得罪姜玄祁,顶多死他一个,得罪北辰砚,就得夷全族,孰轻孰重,他自然有掂量。 “你放心,北辰砚知晓我在青州。” 张郡守不可置信的抬头,这怎么可能。 “我们在明月楼,已经见过一面了,皇城与青州虽剑拔弩张,可终究不曾撕破脸,你怕什么。” “还是…北辰砚早有了自立为王的心思?” “没有没有,下官什么都没说,绝无此意。”张郡守连连摆手。 “那不就是了。”姜玄祁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你怕北辰砚见着我,怀疑你同皇城勾结,可也只是怀疑,若我姜家将当年之事捅出来,你猜,北辰砚会怎么对你?” 张郡守嘴唇都哆嗦了,“姜公子,当年那些银子,下官愿意如数奉还,不,双倍奉还。” “呵。”姜玄祁嘲讽一笑,“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吗?张大人,你今日配合些,我保证,从此以后,昔日恩怨一笔勾销。” 张郡守犹疑着问,“也不再逼我开关口?” 姜玄祁点头,“自然,只要你今日配合的好,什么都好说。” 半晌,张郡守咬了咬牙,“好。” 第53章 羞辱柳氏 林思棠被郡守府的丫鬟迎去了女眷席面。 席面设在内院小花园,此时已坐了不少夫人小姐谈笑风生。 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高坐正位,肤如凝脂的脸上挂着高傲笑容,正是郡守夫人。 林思棠扫她一眼,脑海中浮现出张郡守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二人年龄差距应是不小。 “这位姑娘是?”郡守夫人刘氏淡淡询问,那姿态,仿佛就等着林思棠向她行礼。 丫鬟侧身一步将林思棠面容露出来,福了福身说,“这位是北王府二少夫人,老爷嘱咐夫人,要好生招待。” 刘氏面色一变,笑容立即换上了讨好,快步下了座位行礼,“原来是二少夫人来了,快请快请。” “不必多礼,今日你是寿星,寿星最大。”林思棠在刘氏的邀请下,坐在了她方才的位置,刘氏则坐在了她下首。 “二少夫人能来,可是妾之大福,让我小院都蓬荜生辉呢。”刘氏笑着奉承,同方才林思棠扫见那一脸高傲的模样天壤之别。 她如此,应是在座夫人官位皆在郡守之下吧。 林思棠敷衍笑笑,“我只是跟着我家夫君,来凑个热闹,你不必管我,该如何就如何。” “那怎么成。”刘氏满面春光,“二少夫人初来乍到,想必对青州不甚了解,妾可以带您一起玩,从胭脂水粉,到衣裙首饰,就没有妾不知晓的,您喜欢什么,妾都可以与您聊。” 刘氏的过分热情让林思棠有些不耐,几乎将巴结讨好都摆在了面上,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 “不用了,今日在座都是宾客,刘夫人还要招待,怎能因我一人失礼于人。” “不碍事,不碍事,她们听着就是。”刘氏扫一眼众人,显然不将她们放在眼中,众人神色不虞,但也都纷纷附和。 来往已久,她们早就知晓刘氏是什么德行,捧高踩低是出了名的,要怪,就只能怪她教养有限,上位不正。 “二少夫人长的可真美,都说皇城姑娘娇柔多姿,养的水灵,如今一看二少夫人,妾就信了七八分。” 此话,那些夫人们赞同,尤其是方才凉亭偷看的那几人,此时近看着林思棠,只觉得更美。 此时,人群中却响起一个尖锐的冷斥,“刘氏,你如今也算是郡守夫人了,怎么还改不掉以前那外室做派,一口一个妾,可见,山鸡就算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此话,虽是嘲讽刘氏,却更含沙射影。 林思棠朝说话的那人看去,眯了眯眼,柳夫人,她也来了。 “柳氏,你说什么呢。”刘氏怒冲冲起身,一双杏眸瞪的很大。 柳夫人瞥她一眼,又扫过林思棠,“我说什么,你没听清楚吗?我说,你方才那谄媚巴结的嘴脸,很失礼,除了勾栏瓦舍出身,在座哪位夫人,怕是都做不出那等不要脸的事。” “妾就是妾,遑论外室还不如妾,实难登大雅之堂。” “柳夫人。”一个夫人拉了拉她衣袖,“别说了,你过分了。” “我又没有说错,张郡守年龄再大点都能当她爹了,外室上位就算了,还如此张扬,不就是上赶着找骂吗。” 她夫君是跟随二公子战场杀敌的过命交情,她会怕区区一个郡守? 刘氏已气的面容扭曲,面色发青,“柳氏,你…你欺人太甚,看我不撕烂了你那张嘴。” 说着,就奔下座位朝柳氏扑去,气急的她哪还有半分装出来的端庄矜持。 “市井腌臜妇,怎如此没有规矩。”柳氏口中骂着,在一片喧闹中用衣袖遮住脸,生怕被抓了脸毁了容。 丫鬟夫人们都上前拉架,可刘氏力气实在不小,几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人拉开些许,刘氏依旧满腔愤怒,柳氏妆容发髻松散,甚为狼狈。 “你个泼妇。”柳氏怒目而视,怎么都没想到刘氏会直接动手,配上她此刻狼狈,颇有些滑稽。 刘氏彻底被气疯了,双手掐着腰“呸”了一口,“姓柳的,你装什么装,你家爷们没跟着二公子打仗时,你不过就是个卖猪肉的,跟我扯什么规矩、教养,真当你是名门闺秀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在座夫人们就算出身不高,可哪位不是官宦出身,你是个什么东西,鱼龙混杂的玩意儿,装什么大尾巴狼,一朝得势就忘了本,我呸,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刘氏学问不高,骂人的词却喋喋不休,尤其是那句鱼龙混杂,让在座夫人都捂嘴偷笑起来。 毕竟因柳氏得势而被奚落嘲讽过的大有人在,刘氏骂了她们所有人都不敢骂的话。 “你…你…”柳氏指着刘氏,手都直哆嗦。 “我可是来参宴的,你作为主家,竟如此对宾客,当真是荒谬可笑,丢人现眼!” 刘氏撇撇嘴,“怪不得那么拽,原来是跟着你那将军外甥女学了那么多词呢,你也知我是主家,对主家口出恶言,挑唆是非,你就不荒缪可笑,丢人现眼!” “来人。”刘氏眉宇阴鸷,“将她给我赶出去,以后都不许她踏入郡守府半步。” “你敢。”柳氏怒不可遏,“就是张郡守,也不敢如此对我,你敢把我赶出去,张郡守一定不会放过你。” 听到张郡守,刘氏有片刻忌惮,柳氏夫君厉害,是北二公子跟前红人。 若是因此彻底得罪了柳家,碍了她夫君仕途,依张郡守那性子,非扒了她皮不可。 方才气冲上了头,如今刘氏心中有丝丝懊悔,生怕好不容易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可让她服软,又拉不下脸。 柳氏轻轻一哼,“再过不久,我家言儿就要回来了,你们敢如此对我,我家言儿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刘氏一怂,柳氏就更嚣张了。 听到张言儿要回来了,众位夫人目光齐齐看向了一直端坐上位不语的林思棠。 那位可是北王府的宠儿,刘氏心中更没底了,站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言儿要回来了?北辰砚急着弄死她,是因为这个? 林思棠喝茶的手顿了顿,淡淡放下茶盏。 “都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妇人几句口头龌语,怎可牵扯政务人员,莫不是青州官员都不做正事,就围着你们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今日你们在哪家受了气,夫君就去寻人家晦气,如此往复,那青州成什么了,若是玩不起,就闭紧了嘴,莫动不动拿夫君官衔压人,若我要压人,你们可还有活路!” 林思棠声音凌厉,肃穆冷沉的小脸竟带着十足的威严,气势凛然。 在座夫人包括刘氏、柳氏都有片刻心惊胆战,齐齐垂下头,无比老实。 “男儿们或在外打仗,或兢兢业业治理青州,而你们,享受着他们的功劳聚在一处,不知为其分忧,却攀比着谁的夫君官大,谁更厉害,怎么,你们夫君来了是要砍了别人的头还是怎么着?若是不能,就给我闭紧了嘴!” 刘氏垂着头十分乖顺,而柳氏则有些不服了。 归根究底,今日是她先挑起了事端,包括一开始那些话,也不全是糟践刘氏,更是在指桑骂魁。 因为林思棠少夫人的位置,本就该是她外甥女的,她心中自然不服。 而如今林思棠的这番话,就是在谴责她仗势欺人,嚣张跋扈! 柳氏抬眼看向上座的林思棠,梗着脖子反驳,“少夫人,你…” “闭嘴。”林思棠眸光骤冷,凌厉的视线让柳氏浑身生寒。 “在你那外甥女还没回来,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之前,你,给我安分些!” 柳氏怔住,林思棠那意思,仿佛就是在说,你再敢在我面前蹦跶一下,我立即收拾你。 众位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言,刘氏眼中划过痛快,扭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夫君老说她蠢,依她看,柳氏更蠢,二少夫人可是皇上赐婚,位置岂是轻易就能更改的,简直痴人说梦! 林思棠语气森然,“来做客就要有做客的规矩,若是想充老大,就憋在家里别出来,那里你最大。” 柳氏被训的脸色青白,起初的那点子傲气被磋磨了个干净,站在那里坐下不是,走也不是。 刘氏倒是聪明了一回,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二少夫人,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开开心心最重要,不如就算了吧。” 林思棠瞥她一眼,不是方才要挠人脸的时候了,“你是主家,客随主便,你说了算。” 刘氏笑开了花,“多谢二少夫人。”旋即又看向柳氏,“柳夫人,你也坐吧,宴席就要开始了。” 柳氏僵着脸点点头,顺着台阶下来。 接下来宴会倒是进行的十分顺利,柳氏再不曾说过一句话,其余夫人们也都其乐融融,刘氏则一直围着林思棠叽叽喳喳不停,眼里都是崇拜敬服。 林思棠被聒噪的耳朵轰轰作响,但也端着笑容,维持到了宴席结束。 “二少夫人可要等二公子一起出府?我带您去前庭。”刘氏笑着问。 “不用,我在马车上等他就行。” 刘氏笑笑,“也好,那我送您。” 林思棠点头,由刘氏带路离开小花园,柳氏在二人身后不远缓步走着,看着二人背影,眼中浸着恼恨。 “柳夫人。”一个着桃色衣裙的夫人快走几步与她并肩而行,唇瓣带笑,“事已成定局,就别想那些没用的了,不是平白遭人不待见吗。” 柳氏侧头,看着幸灾乐祸的桃色衣裙夫人,“那是我家言儿没回来,只要她回来了…” “回来了如何?”桃色衣裙夫人挑着秀眉,“还能杀了圣上赐婚的太保之女,取而代之不成?” 柳氏一哽,但心中不服,“北二公子心中有她,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呵。”那夫人冷冷一笑,不屑至极,“你家爷们心中有的人多了,怎么没见休了你?” “这妻就是妻,旁人就算晚了一步,也只能怪命不好,没那福分,人家是圣上赐婚,名门闺秀,不是什么人都能比的。” “许氏,我同你无冤无仇,你什么意思?”柳氏怒目圆瞪,今日被林思棠、刘氏羞辱,如今又受她阴阳怪气的挤兑,颐指气使惯了的她如何能忍。 许夫人冷冷一笑,“自然无冤无仇,毕竟柳夫人性子直率,早忘了都得罪过什么人,我也没什么意思,只是好心提醒提醒你。” 她压低声音,“我若是你,才不会又蠢又不识趣,毕竟你那外甥女想进门做妾,还得人家点头同意呢,可别最后连个名份都捞不着。” 在柳氏被气的咬牙切齿时,许夫人拿帕子掩着笑快步走开了。 “落井下石的贱人。”柳氏气的眼通红,她外甥女可是王妃的掌中宝,要进门何用那女人点头,妾,言儿才不稀罕。 * 林思棠被刘氏引着走过游廊,到了拱门,右侧倏然响起了匆匆脚步声。 转头,就见由玄枫带头,领着二十余名护卫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见玄枫一脸冷霜的带人堵住了门,刘氏顿时花容失色。 玄枫凌厉视线扫过随后而至的众人,冲林思棠拱了拱手,“少夫人,公子于前庭遇刺,如今歹人就潜藏在郡守府,属下奉命封锁所有出口,人没抓到前,所有人不许离开半步。” 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刘氏都吓傻了。 “天爷。”她双眼一翻,险些晕过去,她的泼天富贵啊,就这么没了吗。 “何人敢在青州地界行刺二公子,不要命了吗?”众位夫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林思棠皱着眉,心中隐隐发沉,“他如何,可有碍?” 玄枫脸色缓和些许,“公子受了些轻伤,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林思棠不自主松了口气。 众女眷也都齐齐舒了口气,刘氏又缓了过来,对玄枫说道,“这位是二公子的亲卫吧?” “我们女眷配合搜查,由我盯着,一个苍蝇都不让飞出去,但…我们毕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你能不能…调几个人保护我们?” 玄枫眉头一紧,刘氏慌张说,“毕竟还有二少夫人在嘛,安全第一,你说是不是。” 第54章 威胁 “不必。”林思棠开口拒绝,“郡守府本就人手不多,还是抓歹人要紧,我们待在内院不胡乱走动,不会有什么事。” “是,少夫人。”玄枫恭敬应下。 刘氏脸色不好,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一众夫人小姐又回了小花园,整个人都有些哆嗦,左顾右盼,忐忑不安,生怕被波及。 此时,众人也都没了再谈天说地的兴致,连柳氏都十分老实的坐着,关系好的坐在一处彼此握着手,以舒缓些心中恐惧。 “大家不用害怕,玄枫是我夫君身边一等亲卫,功夫很好,有他守着,应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如今人人自危,不过是怕那歹人躲进内院。 “可…可他不会一直守在那啊,他还要搜查歹人呢。”有夫人呐呐接口。 林思棠视线落在刘氏身上片刻,没有言语。 北辰砚在郡守府遇刺,张郡守是否参与犹未可知,郡守府的人不能信,只有跟着玄枫那些人才会有所忌惮,若是护着女眷,一旦变故横生,恐在座夫人,都会成为张郡守的人质。 其余夫人们没有林思棠想的多,只一味害怕惊恐。 “咦,刘夫人,你丫鬟哪去了?”有人倏然问道。 “不就在这吗?”刘夫人说着扭头朝身后看,却空无一人,脸色又白了白,“人呢?” 本就是敏感时候,众位夫人脸色都变了,齐齐张望着,“方才不是还在呢,怎么眨眼功夫人就没了?” 刘氏人都哆嗦了,“会不会…会不会…” “不会。”林思棠小脸肃穆,“我们一直待在一起,根本就没听着任何动静,若是被掳走了,怎会静悄悄的,应是她有事,自己离开的。” “也对,我们可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夫人们纷纷附和,也是安慰自己。 众人兢兢战战。 约莫两刻钟后,那丫鬟才匆匆回来,神色焦急,“夫人,夫人。” “你干什么去了?”刘氏神色凌厉,瞪着那丫鬟。 “奴婢…奴婢肚子疼,着急去出恭,就…就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前庭那边的人,来寻二少夫人,他说他叫阿守,说是二公子中毒,现已昏迷,让二少夫人赶紧过去主持大局。” “什么?”刘氏呼吸一急,跌回了椅子上。 众人都脸色苍白。 林思棠沉沉眸子盯着那丫鬟,“你在哪里遇上阿守的?” “就在…就在游廊处,我往回赶,那位小厮也朝这来,急匆匆的。” “那他人呢?” “人…人…”丫鬟慌的厉害,“他说二公子身边离不开人,让奴婢传个话就立马回前庭了。” 林思棠蹙眉,北辰砚今日确实只带了阿守,玄枫二人,若有不测,阿守确实不能离开北辰砚身侧,毕竟郡守府是人是鬼,犹未可知。 “二少夫人,那小厮特别着急,您快过去吧。”丫鬟急的满头大汗。 林思棠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你带路吧。” 丫鬟有一瞬僵硬。 林思棠抬步下了座位,回头见那丫鬟没动,蹙了蹙眉。 “愣着干什么,还不给二少夫人带路。”刘氏厉声催促。 “是。”丫鬟快走几步,福了福身,“二少夫人,这边请。” 林思棠跟着那丫鬟七拐八绕走着,知夏眉头蹙了又蹙,“你确定这是去前庭的路?” 丫鬟点头,“是去前庭的,只是走这条路会更近些。” 知夏再傻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儿来,拉了拉林思棠衣袖。 林思棠冲她一笑,使了个眼色,知夏一挑唇,大步上前手刀落下,丫鬟来不及回头就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此时,二人正处于一个小湖边,前后都没有人,林思棠看了一圈,招呼知夏,“走,去拱门那寻玄枫。” 知夏点头,正要跟上,却倏然一道劲风刮来,直取她喉头。 “姑娘,小心。”知夏手腕一甩,空中有细微粉末飘散,旋即就地一滚,避开了那人利刃。 “赵二,住手。”清朗男声徐徐响起,一华服男子从廊柱后走了出来。 “姜玄祁。”林思棠面色阴沉,“是你刺杀北辰砚,你想干什么?” 姜玄祁一叹,“自然是为了你我,思棠,短短数日,你就被他迷了心,忘了我们的约定不成?” 他大步朝林思棠走去,眼中夹着疯狂的占有欲。 “你站住。”林思棠面色狠戾,“你胡说什么,我何时与你有了约定。” 姜玄祁一怔,“我们说好了,你委曲求全在北王府待上一段日子,我们里应外合,待北王府覆灭之时便回皇城,再续前缘啊!” 这回轮到林思棠愣住了,她呆了好一会儿,才恍惚想起了那日湖水边,姜玄祁的那番话,当时,她只以为他悲愤交加,一时难平,才胡言乱语。 “我从未答应过你,那日之言,我以为你只是气话,从不曾放在心上,姜玄祁,且不论北王府对北凉恩重如山,单北辰砚是我夫君,我怎么可能害他。” 水性杨花,毒杀亲夫,坑害忠良,她林思棠是人,不是畜生。 “你胡说。”姜玄祁面容发青,扭曲,“我们当时说好了,是你,你看北辰砚长的不错,又有权,才变心了,是不是?” 他一步步朝林思棠走来,昔日清朗面容 犹如恶狼。 林思棠后退几步,不敢再刺激他,声音放软了些许,“姜玄祁,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忘了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这是青州,你胆敢刺杀北辰砚,可曾考虑过退路,当如何活着出去。” 姜玄祁理智回拢,顿住了脚步,眼中都是恨意,“北辰砚,他命可真大,如此都没能杀了他。” 旋即,他又死死盯着林思棠,“虽没死,可没好哪去,那么重的伤,也足够他十天半月下不来床了。我就只差一点点。” 林思棠闻言面无表情。 姜玄祁长呼口气,努力平复了情绪,“如今郡守府内外都被北辰砚的人围住了,我出不去,思棠,你帮帮我。” “帮你?”林思棠嗤笑,“姜公子,你可真看得起我,我一个不被信任的女流之辈,拿什么帮你。” “你可以,你一向聪慧,只要你愿意,就能帮我。”姜玄祁又朝林思棠走去。 “你站住,不要靠近我。”林思棠小脸冷寒,“莫说我没有本事帮你,就算有,我也不能帮你,北辰砚什么人,一旦有所察觉,我下场恐会比你还惨。” “你既然能进郡守府,想来定是经了张郡守允许,你怎么不去找他。” 姜玄祁眸色沉沉,“他被北辰砚控制起来了。” 林思棠沉默,她能想到的,北辰砚自然也也想到了。 “思棠,你我数十年情谊,我今日是为了你才冒此大险,你当真狠的下心看着我死在北辰砚手中?” 姜玄祁看着林思棠的眼神,深情脉脉,甚至夹杂着一丝哀痛与绝望。 若是以前,林思棠或许会心软,可经过这么几次,她对姜玄祁这个人已经没了好感,甚至是厌恶。 “我从未答应过你什么,你对北辰砚做的一切,与我何干。” “你当真如此绝情?”姜玄祁咬着牙,眸色狠戾。 林思棠不语。 “好。”姜玄祁嗤笑,“你果然变心,爱上了北辰砚,怪不得,我来找你,你对我不冷不热,拒而不见,你同那些见异思迁的贱人也没什么区别。” “既是你先背叛,就别怪我心狠。” 姜玄祁眸中浮上阴鸷,喊了句“赵二。” 林思棠面色一变,“你想做什么?” 姜玄祁道,“拿下那个丫鬟,你我能不能活命,在此一举了。” “知夏。” 知夏面色骤变,“姑娘,快跑。” 赵二已然出手,比起历经生死的隐卫,她那点三脚猫功夫着实不够看,三招没过就被扣住了手腕。 姜玄祁神色冷淡,“思棠,纵使你背叛我,我还是不愿拿刀抵着你,我知你最看重的就是你那四个丫鬟,如今她的命,端在你一念之间。” “姑娘,不要听他的,您若是答应了,姑爷不会放过您的,奴婢一人的命,怎能比的上姑娘的命。”知夏拼命摇头劝说。 林思棠咬着下唇,神情冷厉,面带挣扎。 “思棠,你可要想清楚了,她可是陪了你十几年的人,对你最是忠心不二。” 林思棠眸子逐渐清明,她六亲缘浅,知书四人,是世上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姜玄祁,从前我倒不知,你竟这般无耻!” 他分明可以直接劫持她达到目的,可他没有,不过是想让她同北辰砚彻底决裂。 * “咦,二少夫人怎么回来了?”小花园里,众位夫人看着去而复返的林思棠怔了怔。 “夫君没什么大碍,我将丫鬟留在了那,有些不放心你们,遂来瞧瞧。”林思棠冲众人笑了笑。 刘氏欣喜万分,“二少夫人当真宽厚仁慈,还为我们着想。” 她担心受怕了好半晌,就怕林思棠走了,那些人就对小花园不尽心起来,若有个万一,她们命可就搭这了。 众人纷纷投去感激的目光,林思棠坐回了椅子上,状若无意问刘氏,“你那丫鬟是怎么得的,分外机灵,瞧着就讨喜。” 刘氏笑说,“是我家老爷给我的,二少夫人若是喜欢,回头您带回去,一个丫鬟罢了,讨了您的喜欢可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原来是张大人送的,那我如何能夺人所好。”林思棠笑容淡了些许,抿了口茶不再言语。 说话间,柳夫人倏然痛呼一声从椅子上滑落,倒地不起,抱着腿直打哆嗦。 “这是怎么了?”众位夫人看去,齐齐起身要过去,正此时,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掠了过来,寒光乍现。 “啊~” 众人发出惊呼,齐齐四散逃开。 “是歹人,快,快来人。” 刘氏看着手执尖刀的黑影人,花容失色,双腿软的厉害。 众人都本能的要逃,并没有人注意,那歹人竟是直奔林思棠而去,待回过神时,那锋利的尖刀已抵上了林思棠细嫩的脖颈。 刘氏双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先是北二公子,又是北二夫人,郡守府是彻底见不着明日的太阳了啊! 主家一晕,其余人都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通风报信,北二少夫人在我手中,想她活命,就放我离开。” 黑衣人蒙着面,声音狠戾发沉,他一开口,众位夫人齐齐转身拔腿就跑。 黑衣人只有一个,如今已经劫持了林思棠,根本就顾不上她们,而黑衣人也不言语,就看着那些女人乱成一锅粥四处奔逃,越乱于他们就越有利,他手中有林思棠就够了。 而唯一没有离开的,就只有还坐在地上的柳夫人,不知是因为疼还是什么。 “杀了二少夫人,你今日必死无疑。”柳夫人冷沉道。 黑衣人瞥她一眼,根本不予理会。 林思棠眸子动了动,看了柳夫人一眼。 她是在告诉黑衣人,只有她活着,才有价值。 气氛压抑间,前方响起了急促脚步声。 玄枫带着人冲了进来,看到被挟持的林思棠,脸色阴沉发狠,又透着丝丝担忧,“我家少夫人若有事,定将你扒皮抽筋喂狗。” 黑衣人有片刻凝滞,旋即嗤笑,“看来老子赌对了,北二少夫人的命,果然好用。” 他尖刀往林思棠脖颈上压了压,立时有鲜红渗透出来,疼的林思棠秀眉蹙起。 玄枫有些忌惮了,忙开口道,“你挟持我家少夫人无非是想活命,莫伤人,你才有谈判的资本。” 林思棠垂下眸子,有丝丝愧疚在心尖萦绕,也幸好,她早有准备。 黑衣人闻言尖刀却未离半分,反而更往里推了推,疼的林思棠倒吸一口冷气,身子都微微发抖。 “住手,你究竟想干什么?”玄枫吓白了脸。 黑衣人眸子阴鸷,冷笑一声,“想干什么,当然是想让她死,我今日既然敢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只可惜,北辰砚命大,让他躲了,不过能拉着他夫人一起死,老子就是死,也不亏!” 第55章 辩无可辩 黑衣人说着就朝林思棠脖颈划去,玄枫大惊失色,“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只要你放了我家少夫人,你有什么要求,我家主子都会尽量满足,只要你保证少夫人的安全。” 黑衣人眯了眯眼,“那若是,我要北辰砚的命来换呢。” 玄枫面色骤变,看着黑衣人的眼神带着彻骨的森冷。 林思棠垂着眸子,淡淡听着二人对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辰砚呢,让他过来,否则就给他夫人收尸!” 玄枫沉着脸,“除了这个,你可以提其他要求。” “呵呵。”黑衣人冷笑一声,对林思棠说,“你那夫婿对你也不过如此嘛,话说的挺好,却连面都不露。” 林思棠面无表情,“我同北二公子是赐婚,政务博弈,本就没什么感情,说不定他就盼着我死呢,你抓了我,也许正合他意。” “二少夫人。”玄枫脸色发白。 黑衣人一怔。 此时,院门口有匆匆脚步声响起,北辰砚颀长的身影走进了小花园,薄唇微抿着,清隽面容冷峻无比。 “主子,您怎么来了?”玄枫怛然失色。 林思棠蹙眉看着他,从玄枫反应来看,他应是受了很重的伤吧。 北辰砚不语,视线扫过林思棠,触及她细嫩脖颈上的伤口,眸子冷冽发寒。 “北二公子,你的小娇妻说,你盼着她死,可我不信。”黑衣人讥嘲笑着。 “如此美人,你当真舍得不救,让她就这么死了吗?” 黑衣人尖刀离开林思棠脖颈,在她脸上比划着。 北辰砚闻言看了眼林思棠,眸中藏了太多情绪,有恼恨,有愤怒,有心疼,亦有无可奈何。 最终看向了黑衣人,声音波澜不惊,“你想要什么?” “你的命。”黑衣人咬牙切齿。 “好。” “主子。” “北辰砚。” 玄枫,林思棠齐齐变了脸色。 北辰砚充耳不闻,对黑衣人说,“你放了她,我来替。” 黑衣人眸中闪过精光,分外惊喜,“你走过来,待会儿我自然会放了她。” 北辰砚不予反驳,抬步走了过去。 玄枫白了脸,林思棠袖中手紧攥成拳,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心上,比之脖颈上的痛还要令她难受,“你站住。” 她一声怒喝,秀眸带着震撼的惊惧,“他不会杀我的,你不要过来!” 黑衣人不会真的杀了她,却会真的杀了北辰砚! 北辰砚闻言脚步顿住,眸子动了动,唇瓣浮现一抹苦笑,似失望又似欣慰。 “北辰砚,你不想救她了吗?”黑衣人有些急切。 “你拖延时间,不过是为了吸引侍卫,好助同伴逃脱,放了她,我放你们走。”北辰砚负手而立,语气淡的发冷。 “主子。”玄枫蹙眉,脸上都是不赞同。 黑衣人与林思棠听了此话,又是一震。 “他们怎么样了?”黑衣人急声问。 “没死,不过能不能活,端在你放不放人。” 黑衣人面露挣扎,看看林思棠,又看看北辰砚,最终攥着林思棠的手松了松,“放了她,你就确保我们能活?” “保证你们活着走出郡守府,我北辰砚说话,从无虚言。” “好。”黑衣人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可如今得知能活,又怎么会愿意死呢。 他挟持着林思棠往前走,“让你的人都退下,只要出了郡守府,我就放了她。” 北辰砚一挥手,玄枫不情不愿退下,“她若再伤一根头发,我要你们曝尸荒野。” 黑衣人没有言语,尖刀却远离了林思棠几分。 一路退至府门,北辰砚带着人跟到了府门。 阿守正带着一队人守在那,地上还躺着几个黑衣人,显然是北辰砚口中的同伙。 黑衣人在几人身上扫过,没有看到那一袭华服,他长松了口气。 “放人。”北辰砚对阿守说。 阿守看了眼林思棠,眼中似有恨意,但也没说什么,利落替地上那几人松了绑。 黑衣人带着那几个跌跌撞撞退出了府门,玄枫也已按黑衣人要求备了马匹。 为首黑衣人先让其余人上马离去,待人没了身影才一把推开林思棠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北辰砚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林思棠,视线又移向了疾驰而去的黑衣人身上,声音冰寒彻骨,“尸体扔去玉岭山喂狗!” 玄枫,“是。” 林思棠身子一僵,抬眸看向了台阶之上的男人,面如冠玉,矜贵如神只,可此时,却令她遍体生寒。 北辰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阴冷的挑了挑唇,“是想问那几个黑衣人为何会死吗?” “那是因为玄翼早带人埋伏在了巷子里,可惜了你的苦肉计,功亏一篑了。” 林思棠面色渐渐发白,北辰砚早就知晓了,亦做好了万全准备。 方才要以身换她,亦是在试探她,而她笃定黑衣人不会杀她的那句话,正好定了她自己的罪。 亏她方才还… 她倏地垂眸一笑,“北二公子未卜先知,思棠佩服。” 运筹帷幄,心思深沉,如此男子,她如何能斗的过呢。 北辰砚眉眼逐渐阴戾,似夹着滔天怒火,“阿守,带她回墨香居,严加看管,待我回府再行刑讯。” 阿守应声,北辰砚又加了一句,“不许给她吃饭。” “是。”阿守咬了咬牙,心中极为不忿。 如此心狠的女子,就不该留着,地牢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可惜主子还是对她心软,带回墨香居,不过是要按下此事。 林思棠抿了抿唇,看着男人森寒冰冷的脸,还是低声说,“若我说,我是被逼的,你可愿信我?” “今日一切,我都可以解释,你可否…给我一个辩解的机会。” 北辰砚冷冷看着她,面色隐隐发白,“姜玄祁已经在你的掩护下逃了,你那些花招还是留着以后再耍吧。” 他转身匆匆进了府,仿佛不愿再看她一眼。 可阿守知晓,主子重伤能坚持至今,已实属不易。 “少夫人,证据确凿,那几个黑衣人也已经招了,您就不必再用那张三寸不烂之舌蛊惑哄骗主子了。”阿守语气讥嘲。 人已离开,林思棠没再反驳阿守的话,只淡淡说,“我的丫鬟还在郡守府。” 阿守,“少夫人放心,人待会儿就给您送回去。” 林思棠没再言语,转身上了北王府马车。 * 郡守府,北辰砚快步入府,没走多远就挨不住,身子剧烈晃了晃,幸被玄枫扶住。 他衣袍偏暗,看不出血色,却能瞧见左肩胛骨,胸口两处,都晕湿了大半,黏腻的贴在身上,北辰砚面色愈发苍白,唇瓣泛青。 “主子,伤势要紧,此事还是改日再审,先将人押入地牢就是。”玄枫尽力劝慰着。 北辰砚却道,“将张丰带去前庭。” “主子。”玄枫面露不忍,“那几个黑衣人已经招了,少夫人…确实参与了此事,意图事成后逃回皇城,还有那丫鬟,也是跟着那几个黑衣人要逃的,您就算再审一遍,也改变不了什么,还是先保重身子吧。” 更可笑的是那丫鬟,被抓住之后妄图自保,竟狡辩说自己是被那几个黑衣人所挟持,贪生怕死,心肠歹毒,当真是令人作呕。 “将人带来。”北辰砚声音又沉了几分,玄枫无奈,只得应下。 “那主子让大夫重新包扎下伤口,不然失血过多,怕是撑不到审完。” …… 两刻钟后,前庭。 北辰砚重新上了药,换了身衣袍走进前庭,张丰已跪在了地上。 瞧见北辰砚,他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二公子,下官是冤枉的,您放下官一马,让下官当牛做马都行。” 玄枫过去一把提溜住他后衣领给扔了回去,“再不老实,就先敲断了你的手脚。” 张丰立即蜷缩在地,不敢再动。 北辰砚一撩衣袍,坐在了正堂椅子上,清隽容颜没什么表情,屋中气氛却颇为森寒。 “你同姜家,是什么时候搭上的?” 张丰身子直发抖,“没…没有,下官没有勾结姜家,下官只是…只是迫于无奈啊。” 说着,他就哭了起来,心中无比懊悔答应了姜玄祁,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呢,如今全家老小怕是都完了。 “二公子,您高抬贵手,放下官家眷一马,就看在下官勤勤恳恳数年的份上。” 张丰以头磕地,哭求着,北辰砚被吵的头疼,不耐的冷喝,“闭嘴。” 张丰立时戛然而止。 北辰砚身子前倾,手臂压在膝盖上,盯着张丰,迫人的压力令张丰浑身冰凉,立时交代了起来,“下官与姜家结识,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华城水灾,下官…下官贪了一些赈灾银,不知怎么被世子爷听着了风声,要清查贪腐,下官那些银子早就花没了,实在是没办法补上,可不知为何被姜家知晓了,就…就帮下官出了那笔银子。” “下官绝没有出卖北王府的心思,今日是那姜家公子,以此事威胁下官,下官才一时糊涂,将他带进了府,可下官是着实不知他是要行刺您啊,若是知晓,就是借下官十个胆子,下官也不会答应。” 他祖宗根基可都在青州呢! 玄枫冷笑一声,“那姓姜的没得手,你才如此说,若有万一,你怕是早就倒戈了。” 北辰砚眸子半眯,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几年前…” 姜家的局,布的可够早的。 “哦,还有一件事。”张丰倏然说,“他一开始找下官,好像是为了什么货物,要下官帮他开关口,被下官严词拒绝了。” 玄枫一声冷笑,“那是因为你没那权利吧,说的冠冕堂皇。” 张丰呐呐垂下头,不再言语。 “你说,刺杀一事,你不知?”北辰砚阴沉眸子盯着张丰,极具威慑力。 “下官以老娘发誓,绝对不知。” 北辰砚闻言脸色沉了沉,挥了挥手,“玄枫,将他带下去。” 既不知刺杀一事,那么她究竟有没有参与,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就都问不出了。 玄枫知晓,主子还是对那个女人抱有一丝希望。 “主子,姜玄祁就是在少夫人的掩护下才逃出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北辰砚眸子垂着,没有接口,片刻后才道,却是另一个话题,“依张丰交代,私盐一事应是与他无关,那么那个男人当初提供这个线索,应就是早设计好了今日。” 故意引他前来,那她呢。 北辰砚闭了闭眼睛,倏然想起那日她端着柔软笑意,拉着他的衣袖撒娇非要跟来。 原来,她那时就在盘算着怎么杀了他,与姜玄祁私奔! “全城搜捕,一旦找着人,就地格杀!”北辰砚面容无比狠戾。 玄枫却有些顾虑,“毕竟是姜家的人,直接杀了不好吧,主子或可以用他的命与皇城那边谈谈条件。” 如此,王爷的粮草不就解决了。 北辰砚冷冷扫了眼玄枫,玄枫抿了抿唇,立时应了下来。 “我北辰砚想要的东西,自有手段,何用劫持他。” 玄枫垂下头,说来说去,主子就是非让姜玄祁死罢了,不还是因为少夫人。 “主子,您这次不能再心软了,就算…不杀她,也要让她吃些苦头,长个教训。” * 阿守想了很久,最终把林思棠关进了正屋,主子没有特别交代,意思就很明显了。 知秋,知书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想去正屋见林思棠,也被阿守看管了起来。 知夏犹疑着问,“姑娘早就猜到了那丫鬟别有居心,为何还答应跟着她去?” 林思棠翻着话本子的手顿了顿,旋即恢复如常,并没有言语。 “姑娘是不是担心,怕那丫鬟万一所言非虚,姑爷会有危险?” 林思棠依旧不语。 北辰砚今日只带了两个人,确实分身乏术,那一刻,她不敢赌那百分之一的可能,心中慌极了。 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只觉得那会儿的自己甚为愚蠢,那个男人,死不死与她何干,她最在意的,该是自己的处境才对。 可知夏问出口,她就是不想承认。 知夏脑子不如知书、知秋聪明,很快就转移了思绪,“姑娘,都一日多了,姑爷怎么还不回来。” “怎么,饿了?”林思棠淡淡询问。 “有一些。”知夏揉了揉肚子,又说,“不过奴婢是想赶紧向姑爷解释清楚,姑娘没有伙同歹人害他。” 林思棠闻言唇瓣浮上一丝讥嘲,“白磨嘴皮子罢了。” 姜玄祁故意设计,要她同北辰砚决裂,就定会留下人证或物证让北辰砚相信,让她辩无可辩。 更重要的是,那个狗男人,不会信她。 “吩咐你给姜玄祁下的药,是不是该生效了?”林思棠秀眸闪着冷光。 第56章 坦白交谈 知夏眼中有了光彩,“姑娘放心,肯定能疼的他走不动路,让姑爷尽快抓住他。” 林思棠点点头,此生,她最讨厌被人威胁,尤其是拿她在意的人和事威胁。 姜玄祁,是他不仁在先。 “姑娘,奴婢以前觉得姜公子特别好,是天下最好的人,很配姑娘,可如今,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样?还拿奴婢威胁姑娘。”知夏很生气,亦失望。 “不是突然,而是他本就如此。” 以往是她眼拙,又或是她根本不曾深入了解他,只瞧见了他表面的君子端方,风度翩翩,却疏忽了,由姜都督亲手培养的儿子,又会比父亲差到哪去呢。 不论是皇城,还是姜家,想驱使她,那就来一个,死一个吧。 等到了第二日黄昏,北辰砚终于回府了。 屋中本有几块糕点,二人倒不至被饿坏,但也脸色发白,身子虚的没什么力气。 林思棠坐在圈椅中小憩,门突然被推开,刺眼的阳光捎进屋内,让她有些睁不开眼,下意识拿手臂挡了挡。 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步入屋中,林思棠听着,没有动弹,须臾,一道长长的暗影将她笼罩,遮去了光线,只余彻骨的清寒与摄人的压迫。 “怎么,饿了两日快死了不成,连动都不动了?”北辰砚声音带着讥嘲。 林思棠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仿佛不曾听到。 北辰砚眸子又沉了沉,知夏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开口,“姑爷,您别冲姑娘发火,姑娘是冤枉的,是那姜玄祁,他拿奴婢威胁姑娘,姑娘才迫不得已帮他的,姑娘其实是很关心您的。” 北辰砚闻言一声嗤笑,“想了两日,就想出了这么个解释,林思棠,你脑子被嘴吃了。” 知夏一听北辰砚不信,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姑爷,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姑娘还吩咐奴婢给姜玄祁下了药,方便姑爷抓他来着。” 北辰砚不语,一双阴鸷的眸子盯着林思棠,“你是不是还想说,她跟着张丰那丫鬟去湖边,不是为了见姜玄祁,而是因为担心我?” “对。”知夏点头,满脸希冀,林思棠终于动了,无语又气恼的看了知夏一眼,她听不出北辰砚是在嘲讽她吗? 果不其然,北辰砚唇瓣浮上一抹讥嘲,“林思棠,好歹用你那张三寸不烂之舌糊弄我,许还会有几分可信度。” 林思棠不是没脑子的人,不可能看不出那丫鬟别有居心,他也不觉得她会为了他而冒险,而唯一解释,就只能是为了姜玄祁。 林思棠终于抬了抬眸子,“北二公子既然笃定我同姜玄祁勾结害你,为何还要来多此一问?是想听我说说,是如何同姜玄祁密谋的?” 北辰砚脸色骤沉,手掌倏然攥住了林思棠的脖子,“你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林思棠皱了皱眉,知夏都吓坏了,慌忙去拽北辰砚的手,却被北辰砚衣袖一挥打飞了出去。 “阿守,将她带出去。”北辰砚收回手,冲门外吩咐,阿守立马进屋将又哭又喊的知夏拉了出去。 “姜玄祁许了你什么?”北辰砚平复下心情,缓缓收回了手,在林思棠对面坐下沉声询问。 “什么?” “姜玄祁承诺了你什么,让你如此不要命的帮他?” 林思棠偏开头不语。 北辰砚接着问,“是私奔,带你回皇城?林思棠,你就那么…喜欢他,你没脑子的吗?” “你以为我死了,你作为北王府遗孀还能再嫁?还是姜家会接受一个丧夫之人做宗妇?他们只会把你推出来,承担一切后果罪责,届时,背上毒杀亲夫的罪名,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想过吗?” “没想过。”林思棠淡淡接口,气的北辰砚咬牙切齿。 林思棠面无表情,她说的本就是事实,她从未想过杀他,又怎么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北辰砚,姜家是什么路数,我很清楚,怎么可能与虎谋皮,只是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会信,多说不过是磨嘴皮子罢了。” 林思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北辰砚看着她,皱紧了眉,“事实摆在那里,你要我如何信你。” 林思棠嘴角扯了扯,“你我乃是夫妻,想杀你,何须那么费劲儿,我有千百种更好的机会,不是吗?” 北辰砚视线移向了内间的那张大床,若她想杀他,确实有很多次机会,且十分有利。 林思棠顺着他视线看去,小脸沉了沉,狗男人,脑子里就只有那点子破事。 北辰砚敛了眸子,一时沉默着没有言语。 他不在皇城,没有亲眼所见世人眼中珠联璧合的她与姜玄祁是怎样的,不知他们是如何相处,感情深浅,亦不曾参与过。 所以,他心中没底,捏不准姜玄祁在她心中的份量,只短短几日的接触,他只觉得林思棠爱惨了他,愿为他生死。 “姜玄祁,出不了青州。”北辰砚看着林思棠秀眸说。 “你想杀了他?”林思棠皱了皱眉。 “你舍不得?”北辰砚声音冷沉。 “随你。我只是觉得杀了,是最不明智的选择,他虽无耻了些,却是姜家嫡长子,于你,该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才是。” 北辰砚冷哼,“若我偏要他死呢?” 林思棠无语的抿抿唇,“那就杀了,反正青州是你的地界,还不是随你心情。” 这话,让北辰砚面色舒缓了些许。 可他心中依旧隐着气恼,“姜玄祁说,是你去信,求他见上一面,说是甚为思念,说你在北王府过的不好,想让他带你私奔,是吗?” 林思棠都怔住了,“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北辰砚语气不善,“姜玄祁的小厮亲口所言,姜玄祁也承认了,怎是我胡说八道。” 林思棠愣了半晌,才想起应是那日明月楼,北辰砚去捉奸发生的事。 歪曲事实,胡说八道,姜玄祁,为了抵北辰砚怒火保命,可真是什么都敢说,脸都不要了。 林思棠没有解释旁的,只说,“那日,姜玄祁寻我,是让我偷你的印鉴拓本,要放一批货物出青州关口。” 北辰砚眸子骤沉,看着林思棠,“你答应了?” 林思棠无语的翻翻白眼,“我知你印鉴在哪,长什么样子吗?我一个人偷摸去过你书房吗?” 北辰砚拧眉不语。 林思棠淡淡说,“我说这些,只是告诉你,姜玄祁那些话都是胡扯,是他着急见我,有求于我,不是我思念他,求他相见。” 最后那句话,北辰砚听的极不顺耳,“那你为何见他?” 林思棠沉默了。 “怎么,不能说,还是不想说,既然清清白白,又为何不能宣之于口。”北辰砚语调不善。 半晌,林思棠才低低开口,“香觉寺那个捡了我帕子的书生,是姜玄祁。” “第一次他递信来,我没有理会,才有了那日的事情,你我之间夹杂了太多纠葛,本就没有信任可言,我担心他会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让你知道,才不得已答应。” “如此说来,竟是为了我?”北辰砚挑了挑眉。 “为我自己,毕竟我的命攥在你手中,若是被你知晓我同姜玄祁有所来往,岂不是上赶着找死,我当时是秉持着永绝后患的心思,不曾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北辰砚给算计了。 “林思棠,我该信你吗?”北辰砚倏然抬手勾起林思棠下巴,墨眸灼灼,仿佛能将人看穿。 “我以后半生起誓,若有虚言,就叫我日子不顺,性命难保。” 北辰砚松了手,自林思棠嫁来北王府,小心谨慎,如履薄冰,都是为了日子能好过些,她有多惜命他都看在眼里,因此,这个誓言对林思棠而言,应是最最在意的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不知姜玄祁来意,也怕是皇城中的那位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去做。” 北辰砚眸子一眯,还未开口,林思棠急忙说,“我没有要帮他害北王府的意思,只是若万一如此,我得知他的计划,心里也好有个应对章程。” 这话,北辰砚信,“然后思量胜算,若是我倒台了,你好尽快卷东西跑路,备好后路全身而退。” 林思棠沉默没有反驳。 北辰砚神色比起来时好了许多,但依旧颇为冷沉,“林思棠,我被你哄骗太多次了,从今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墨香居,哪都不要去,这一次,是我对你最后的容忍。” 他起身要走,林思棠想了想,说,“知夏说的是真的,姜玄祁中了毒,一时半刻没有办法启程回皇城,你可以在酒楼客栈着重搜查,也许会有线索。” 北辰砚回头看了林思棠一眼,没有言语,大步离去。 阿守在外等的心惊胆战,但见北辰砚面色无澜的出来,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主子,少夫人…” 北辰砚一个冷眼扫过去,阿守立时垂头闭嘴,待北辰砚走远才念着,“完犊子,怕过不了几日又要被忽悠傻了。” 他回头朝正屋看了一眼,“少夫人该不是什么狐狸精转世,专门对付主子的吧。” “你胡说什么?”知夏正好听着了这句,气的鼓着腮帮子就要跟阿守拼命。 “泼妇。”阿守扔下一句,快跑跟上了北辰砚。 * 北辰砚在郡守府遇刺的消息一阵风似的传遍了青州,北王妃,王氏自然也听着了动静,从下人口中得知人回来了,慌忙派人去请。 “母妃。”北辰砚冲上座的北王妃行礼问安。 “我的儿,你怎么样,快让母妃看看。”北王妃快步下了座位,拉着北辰砚左右前后的看。 “阿守说你受了点轻伤,我不信,那小子得你的宠,连我都敢忽悠,定是怕我担心没有如实相告,否则怎会在外两日没有回府。” 北辰砚任由北王妃打量,“确实是轻伤,只是要查那幕后主使,才耽搁了些时间。” 北王妃没有在他身上看出明显伤口,又见他脸色正常才松了口气,“那可抓住歹人了?” 北辰砚顿了顿,缓缓点了点头,“都抓住了,一些仇家而已,不足为惧。” “是吗?”北王妃和气的眸子带着审视,“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北辰砚面色沉静。 北王妃深深看眼北辰砚,回身回了座位上,“可我怎么听说,那日事发后,你关了思棠?” 北辰砚闻言眉心微皱。 “砚儿,你遇刺…是不是与她有关,我还听说,她设计你,放了歹人离开…” “一派胡言!”北辰砚冷声打断了北王妃,“母妃哪听来的闲言碎语,如此挑拨离间,怀揣不轨,就该直接打死。” 北王妃被儿子的凌厉惊了一下,“既不是,那你为何要关她?” “砚儿,我知你重情义,思棠人美多娇,你血气方刚,喜欢是情理之中,可却不能因此就被冲昏了头,不顾安危呀。” 北辰砚脸色阴沉,王氏连忙开口转圜,“母妃,您瞧您,又因忧多思了,二弟是什么人你还不了解吗,他可不是那等色令智昏之人,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您先听听二弟怎么说。” 北王妃脸色缓和些许,看着北辰砚,“那你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北王妃心中打定了主意,若当真是那林思棠伙同皇城要害砚儿,她定不能容,担孽丧良心的事,她来做就是。 北辰砚垂了眸子,“昨日宴席之前,张郡守献给了孩儿一个舞姬,姿容身段都不错,孩儿一时起了心思,想将人带回来,她死活不允,孩儿以为身为嫡妻如此善妒,实为不妥,想给她一个教训。” 北王妃、王氏齐齐看着他,脸色怪异。 “往年那些官员也送了不少女子给你,你一个都不收,回头还把那些官员收拾一顿,怎突然…” 因着王氏这个嫂子在,北王妃话说的十分隐晦,“你该不会为了骗我,才这么说的吧?” 北辰砚语气淡淡,“往年那些女子太丑,难以入眼。” …… 北王妃突然有些想知晓,那个舞姬究竟有多漂亮,让她的小儿子如此。 转瞬又想着,许是新婚尝着了甜头,才突然开了窍吧。 第57章 堵在玉岭山 想到此,北王妃脸上浮现了一抹不赞同,声音微沉。 “砚儿,北王府的规矩,你都忘了?妾,乃是祸家之源,要不得,你怎能因此就责罚发妻,如此让墨香居的下人如何看待思棠这个少夫人,要她如何自处?” “母妃教训的是,孩儿一时因她忤逆气着了,失了分寸。”北辰砚好说话的应着。 北王妃脸色不虞,“回去就将人放出来,再不可如此荒唐了,让人耻笑我北王府没有规矩,你父王、大哥连个通房都不曾有,万不可到你这坏了规矩!” “是。”北辰砚答的略有些敷衍。 北王妃叹了口气,本就身子刚痊愈,又担心忧虑了两三日,这会儿也是疲惫的不行。 “行了,你去忙吧,别忘了让大夫瞧瞧伤,即便是轻伤也不可懈怠了,拖成了疾。” “是。”北辰砚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安寿堂。 “二弟。”走入游廊,身后倏然响起了王氏的唤声,北辰砚停住脚步回身。 “大嫂。” “嗯。”王氏点点头,面色有些不自然,“有些话,或许由我来说不怎么合适,但都说长嫂如母,你大哥又去了,我难免放心不下,爱多操心些。” 北辰砚面色温和,“大嫂乃至亲,有话但说无妨。” 王氏点了点头,“我是想说说,你和思棠的事。” 二人顺着游廊往前走去,王氏语重心长说,“思棠是远嫁,举目无亲,你是她在青州唯一的依靠,你们又是新婚,你就…如此,她心中不忿是情理之中。” “二弟,这事确实是你错了,就算放在官宦世家之中,也是有失体统的,思棠娘家山高水远,不能替她撑腰,越是如此,你才越不能欺负她,需知夫妻关系,当彼此爱重,万不可因勾栏瓦舍的女子,伤了夫妻情分。” 北辰砚听着,垂眸不语。 王氏,“我是怕母妃的话你听不进心里,才又唠叨了你几句,你莫怪大嫂多事,也是你大哥不在了,不然我定让他好生教训你。” 北辰砚眸中浮上了哀思,口气却带着些许玩笑,“是啊,毕竟大哥最听大嫂的话了。” 王氏倏然笑了,片刻又黯淡了下来,“好了,你赶紧回去忙吧,过几日我去看思棠,你可莫再欺负人家。” “大嫂放心。” * 墨香居正屋。 北辰砚虽依旧关着她,却没有再不许她吃饭,厨房每日都会按时按点来送,饭食同以往并没什么差异。 只是北辰砚,却一连好几日都不曾再出现。 知夏被放了出去,闲来无事就会蹲在门口同阿守碎碎念。 “阿守,姑爷到底要把姑娘关到什么时候啊?” 阿守瞥她一眼,“能保住命都是我家主子心软,或许关个十年八年也不稀奇。” “十年八年。”知夏都跳起来了,“那还不把我家姑娘关成傻子了。” “我家主子已经被气傻了。”阿守小声嘀咕。 “那…姑爷这几日去哪了,怎么都没见着他人?” 阿守蹙眉,“少打听不该打听的事,你若是闲着无事,我可以重新把你关起来。” 知夏,“好啊,我愿意跟我家姑娘关一起。” “关去柴房。”阿守冷冷说,“一个丫鬟,也妄想住正屋,痴人说梦。” …… 林思棠在屋中躺着,听着外面两人的吵闹。 这几日除了她要休息的时间,其余时间,知夏同阿守斗嘴的声音就没有停过,倒是给她平添了几分趣味。 仔细算来,有四五日不曾见北辰砚了,她以为是他不想见她,但听知夏所言,应是人就不在府中。 许是为了私盐一案,又许是在抓姜玄祁,可他的伤…… 林思棠沉了沉眸,她又瞎操心了,伤重不重,人死不死的,关她什么事。 她起身在窗台上敲了敲,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林思棠又窝回了圈椅上小憩。 等再次醒来,已是入夜,昏暗的烛火不时跳跃,照的屋中忽明忽暗,林思棠呆了好一会儿,才伸了个懒腰,半坐起身。 “睡醒了,你日子倒是过的潇洒安逸。”不冷不热的声音带着讥嘲,林思棠一个激灵,立时偏头看去。 靠着雕花木窗的书案后,北辰砚斜倚在那,手中翻阅着她下午还在看的话本子。 “你的脑子,就是被这些花前月下的话本子看坏的吧。” 他嫌弃的将书扔在书案上。 “你怎么来了?”林思棠梗了梗,半晌才冷淡的问。 北辰砚眸中隐有不虞,“这是我的寝屋,我不能来?” “……”林思棠视线又落在了那个话本子上,“我已经够倒霉了,还不能有个慰藉不成。” 她不信有话本子中那两心相许,鸳鸯情深,生死相依的爱情,但作为女子,有时还是会做那鸿案相庄的梦。 话本子中轰轰烈烈的爱情,抛开脑子看,还是有几分意思的。 北辰砚面色阴沉,“你口中的倒霉,是指嫁给了我?” “我没有那么说,是你自己说的。” 北辰砚冷哼一声,不阴不阳的说,“穷书生家的彪悍娘子,你倒是对文弱书生情有独钟。” 林思棠不予理会,装聋作哑。 “几日不见,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北辰砚眸子紧紧锁着她。 林思棠迎上他视线,不闪不避,无波无澜,“没有,你有没有抓住姜玄祁,他死或没死,我都不想问,亦不想知道。” “可我偏想告诉你。”北辰砚从书案后起身,缓步走向圈椅,弯下腰附在林思棠耳廓低声道。 “我的人,将姜玄祁堵在了玉岭山的密林中,你可知玉岭山是什么地方吗?” 林思棠依旧面无表情,“听你提过,将人喂野狗的地方。” 上次的黑衣人,北辰砚就是这么交代玄枫的。 “夫人记性可真好。”北辰砚近距离凝视着林思棠的脸,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可惜,林思棠对姜玄祁,是真的毫不在意。 “密林中不止有野狗,还有老虎,恶狼,各种各样的野兽,生性十分凶残,姜玄祁一介文弱书生,进了那里,只怕要尸骨无存。” 林思棠眉头终于皱了皱,北辰砚攥着圈椅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脸色阴沉难看。 “舍不得了?” 林思棠摇头,“我只是觉得你此为,很不理智。” “姜玄祁好歹是姜家嫡长子,一定程度上亦代表着皇上的颜面,你就算一剑杀了都好,却非要他死的如此惨烈,定会挑起皇城大怒,滋生出事端。” 北辰砚不语,只沉沉盯着林思棠。 林思棠一笑,“自然,北二公子应早就想到了,我不过是杞人忧天。” 北辰砚眸子微垂,压迫着林思棠的颀长身影终于退开,“青州同皇城,不过早晚之事。” 林思棠心中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北辰砚,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当真有自立为王的心思? 北辰砚倏然一笑,“怎么,很惊讶?” “皇城容不下北王府,亦不会容下追随北王府的万千将士,我一人尽臣子之忠,死不足惜,可那些人保家卫国,流血拼命的儿郎,又怎能因跟了北王府就该死。” 林思棠沉默了。 北辰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是在思量怎么将我的话传回皇帝耳中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若我是你,或也会做出同样选择。” 林思棠抬眸看着他,目光灼灼,“我生来就自私,只想好好活着,只是六亲缘浅,若有你这般好运,我也会不顾一切,什么叛国恶名,都不能阻止我保住亲人战友。” 北辰砚微怔,久久不言。 “只可惜,我是个女子,所能做有限,连掌握自己的命运都做不到。”想抗衡,权势人脉银子,缺一不可,她缺少最重要的两个,就只能在溺水中努力挣扎求生。 屋中有片刻安静,北辰砚突然背过身去,墨眸遥遥望着窗外一望无尽的黑色。 “时辰不早了,该用饭了。”他不能再心软,他被这个女人骗了太多次了! 林思棠从圈椅中起身,“你是回书房吃,还是在这吃?” 北辰砚脸色不怎么好,“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在赶我走?” 林思棠不吭声。 “这是我的寝屋,我自然是在这里。” 林思棠闻言皱皱眉,什么意思,晚上也不打算走了吗? 北辰砚见她不动,脸色不虞,“我吃的是自家饭,不是来要饭吃,你那是什么表情?” 林思棠敛了神色,“不敢,我一要饭的哪敢有什么表情。” “……”他是那个意思吗?北辰砚气黑了脸,没良心的东西,他若是一段日子不来,她以为她日子还能如此惬意? 一顿饭吃的甚是安静,二人都不再开口。 两刻钟后,碗碟撤下,林思棠看着对面稳坐不动的北辰砚,秀眉蹙了又蹙,“时辰不早了。” 北辰砚“嗯”了一声,依旧没动。 “……”林思棠忍着气起身去洗漱,卸下钗环,全当他不存在。 北辰砚看着铜镜前女子使劲儿拽着秀发,依旧没能将那支缠了发的钗取下,最后有些恼,竟拿了剪子… 他起身走了过去,从林思棠手中夺过了剪刀,清隽容颜上浮着一丝认真,仔细帮她一捋捋解开头发。 “明日让知书进来伺候。” 林思棠垂着头,没有吭声。 约莫两盏茶功夫,那支钗终于被取下,北辰砚拿起梳篦帮她把毛躁的发丝梳理捋顺。 林思棠怔怔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男子轮廓,心尖仿佛被羽毛拂过,难以抑制的发痒。 若没有政治博弈,她定会好生哄着他,将日子过得很好,不说举案齐眉,鸿案相庄,至少夫妻和睦。 短暂的和谐,都没能让二人忘了隔阂,北辰砚放下梳篦,淡淡说,“该歇息了。” 林思棠倏然回神,看眼北辰砚,起身上了床榻。 就如他所言,这是人家的地盘,他睡在哪里,都是人家的自由,作为妻子,她更没有阻止丈夫要同榻而眠要求的资格。 北辰砚见她缩在里侧,留给他一个背影,有些不悦,“起来,给我上药。” “……”林思棠只得又慢吞吞坐起身,“我不会,我去叫知书进来。” “我从不许丫鬟近身伺候。”北辰砚神色冷淡,“把药倒上就行,是个人都会。” 林思棠脸黑了黑,他在骂她不是人? “还愣着干什么?”北辰砚将药递了过去,林思棠舒出一口气,从里侧挪出来,接过药瓶。 北辰砚坐在床沿。 “你这样我没办法上药,你…要先把外袍脱了。”林思棠低声说。 “我要是自己脱,还要你来上药。”北辰砚语气很冷,“鱼水之欢都行过了,还有何矜持不好意思的。” “……”好好一个人,怎么偏长了一张嘴,林思棠气的胸口起伏,忍着气下床给他宽衣解带。 外袍褪去,中衣敞开,露出了男人健硕的胸膛,林思棠的视线倏地被他肩胛骨与胸口的伤吸引,心口微滞。 白布包裹了一层又一层,却依旧有血迹渗出,光是瞧着就触目惊心。 林思棠手有些发抖。 “怕了?”北辰砚冷冷开口。 “没有。”林思棠稳住心神,拿了把剪刀冲开纱布,血水与药水早黏在了一起,粘在了皮肉上。 “我去寻知书叫大夫来。”林思棠起身要走,被北辰砚攥住了手腕。 “不必,直接撕掉就是。” “可纱布连着你的皮肉。” “无碍。”北辰砚面色冷淡,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可…她下不去手,那么狰狞的伤口,她光是看着就头皮发麻。 “动手。”北辰砚盯着她的眼睛命令。 林思棠咬了咬牙,只得又弯下腰去,她试图一点点揭掉纱布,可都会带掉一丝丝皮肉,鲜血直流。 她抬眸看北辰砚,男人除了皱紧了眉,不显丝毫痛楚。 林思棠,“不都过了那么多日了,伤口为何还没结痂?” “那些人的刀上涂了毒,伤口自然愈合的慢些。”北辰砚淡淡说。 林思棠抿唇,姜玄祁,竟如此卑鄙。 长痛不如短痛,林思棠咬了咬牙,闭上眼睛一个用力,直接将纱布撕了下来,北辰砚发出一声闷哼。 “还愣着不上药,是要等着我流血而亡吗?”北辰砚声音低哑。 第58章 不安好心 林思棠反应过来,一瓶药直接朝着伤口倒了上去。 折腾了一刻钟,才总算是包扎妥当,林思棠手腕都有些发软。 北辰砚双臂搭在膝盖上,冷汗顺着下颚滴在地上。 “你没事吧?”林思棠偏头看他,担心的问。 “要不捅你两刀试试?” “……”林思棠讪讪闭嘴,回身重新爬上了床,“时辰不早了,我先睡了。” 北辰砚缓了一会儿,才掀开被褥上床,看着背对着他的倩影,唇瓣浮上了一丝笑。 林思棠却久久难以入眠,北辰砚那狰狞可怖的伤口来回在她眼前晃荡,令她后背生寒。 如此重伤,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她时,他竟也留了她一命。 还有那姜玄祁,心狠手辣,卑鄙龌龊,确实该死! 莫说堵上玉岭山,北辰砚扒了他皮都不为过,阴损小人! …… 第二日,阿守看见知书端出的带血纱布,脸皮都直抽搐。 “我家主子…没事吧?” 知书一脸莫名,“公子有什么事?” “……没什么。”阿守摇了摇头,主子几日不让换药,不就是等着昨日做苦肉计的吗,有事也是他该。 只是…阿守往那纱布上看了一眼,浑身都打了个哆嗦,毛骨悚然,主子可真狠。 屋中,林思棠眯着惺忪睡眼给北辰砚系上腰封。 她一直都有赖床的习惯,困的很,以往同榻而眠,他都随她睡,今日却偏要折腾她。 “我告诉母妃,大嫂、刺客都是些仇家,已经解决了,你莫说漏了嘴。” 林思棠微怔,“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出屋子了?” 北辰砚睨她一眼,“不可离开墨香居。” 那就是墨香居内,可随意走动。 林思棠脸上立时有了笑容,服侍他穿衣都热情了几分,不像方才那般不情不愿,死气沉沉了。 北辰砚瞥一眼她的小脸,轻哼一声,小东西,变脸比翻书都快。 “你今日还要出府吗?”林思棠问。 “有事?” “没有,只是你的伤…最近还是多多休养为好,奔波不利于伤口愈合。” 北辰砚眉梢轻挑,嗤了句“虚情假意。” “……”林思棠撇撇嘴垂头,不识好人心,当她没说好了。 若不是看在他将她活动范围稍微扩大了些,她才懒得多嘴。 “好了,夫君可以出门了。”林思棠退后一步,笑盈盈的,北辰砚冷扫着她,“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走?” “……” 林思棠努力端着笑,“不是夫君说今日有要事出门?” 让他在家养伤不行,让他出门也不行,可真是难伺候,林思棠心中腹诽。 “安分在家中待着,莫又整些幺蛾子。”北辰砚冷冷警告,抬步离开。 “……”林思棠长吸一口气吐出,朝门口瞪了一眼,“我不气,我不气,气死你才好。” 口中还是忍不住骂了几句,又爬上床睡回笼觉去了。 游廊下,阿守已等候多时,见北辰砚出来忙快步上前,眼神在北辰砚伤口位置来回打量。 “看什么?”北辰砚脸色不佳。 阿守嘿嘿笑了几声,“主子,您好好的啊。” 北辰砚冰冷的视线落在阿守身上,“怎么,你很希望我有事?” “没有,属下怎么敢。”阿守连连摇头,只是见着那纱布上粘带的皮肉,着实让他头皮发麻。 不过……“主子,少夫人见着您受那么重的伤什么反应,是不是自责愧疚,特别心疼您,肯定还会觉得那姜玄祁忒不是东西…” 阿守跟在北辰砚身后碎碎念着,“主子,您这招高啊,属下佩服。” 北辰砚突然停住了脚步,阿守还一脸莫名,“怎么了吗?” 北辰砚转头看着他,凌厉的目光仿佛能射穿人心,“你佩服我的地方有很多,比如,如何让人永远闭嘴。” 阿守一个激灵,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主子今日心情虽比前几日好一些,可…老虎的毛毛还是摸不得的。 “主子,玄翼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带人搜了密林,并未见着姜玄祁的身影,但发现了一些碎裂绸布,猜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只要绝对结果,不听猜测。”北辰砚脸色冷峻。 就算被猛兽吃了也会留下痕迹,一些碎布什么都证明不了。 “若是让姜玄祁逃了,所有参与搜查人员,通通二十军棍,玄翼加倍。” 阿守喉头一哽,“是。” 心中幽叹,主子这梁子是结死了,不弄死姜玄祁不肯罢休啊。 …… 林思棠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用了饭就去了院子里溜达了几圈,关了她几日,人都快发霉了。 “姑娘。”知秋快步走来,“世子妃来了。” 林思棠一怔,想起了北辰砚走时的交代,“请。” 正堂中,王氏瞧见林思棠笑盈盈走来,放下茶杯仔细打量了她一瞬,除了面色带着不见天日的莹白,其他倒是还好。 “大嫂怎么来了,你身子重,有事让丫鬟来寻我过去就是。”她也能有理由出去溜几圈。 王氏笑了笑,看了眼身旁丫鬟,丫鬟立即有眼色退下,林思棠见此也抬手让知书退了下去。 “大嫂可是有什么事?” 王氏伸出手,“思棠,你来。” 林思棠快走几步握住了她的手,王氏满脸关心,“前几日听闻你同二弟闹了别扭,还被他禁了足,我心中放心不下,遂来看看你。” “你们如今如何,可和好了?” 林思棠闻言顿了顿,旋即笑开,“夫妻哪有不磨嘴的,只是夫君脾气有些大,好几日才消了气,如今都好了。” “那就好。”王氏松口气,“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和睦睦,前几日我同母妃都训斥了他,那事确实是他荒唐,你别往心里去,府里有母妃和我在,万不会让他无法无天,如此欺负你。” 林思棠怔了怔,有些不懂王氏口中的荒唐是什么,但秉持着北辰砚的交代,不问不言,只点头称好。 “你娘家离的远,受了委屈都没地方说,若是不嫌弃,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寻我,我定不偏不倚,女人身子最重要,可莫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王氏的关心与亲切做不得假,让林思棠心中有了些许暖意,“大嫂放心,若是他欺负我,我定寻你给我撑腰。” “好。”王氏笑笑,旋即沉吟片刻问,“那日二弟遇刺,你可在场?可知晓那些歹人都是什么来头?” 林思棠一顿,旋即才答,“我当时在女眷席面,并不在现场。” 王氏脸上有丝失望,又夹杂着担心点了点头。 “怎么了,大嫂有什么事吗?”林思棠问。 “没有。”王氏扯唇笑笑,“他告诉我和母妃刺客是些仇家,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或是我想多了。” “北王府就剩他一个可以撑起门楣的儿郎了,我难免思虑重些。” 林思棠抿抿唇没有言语,王氏作为嫂子,对北王府当真是全心全意,挑不出半点不是来,那位世子能得此妻,是他的福气却也是王氏的不幸。 林思棠视线落在了王氏隆起的腹部上,“大嫂还有多久临盆,可让大夫看了是男是女?” 提及孩子,王氏忧愁散去,换上了笑容,“还有两个月临盆,至于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只要是辰墨的血脉,都是好的。” 她一下一下抚着肚子,脸上充斥着对未来的希望与寄托,浑身散发着慈爱的光辉。 林思棠突然想,若是她也有了孩子,日子会不会有生气,有盼头许多…… “思棠,思棠,”王氏一连唤了好几声,林思棠才后知后觉回神。 “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思棠摇了摇头,有些可笑自己那一刻的想法,自己都活不明白,竟还想生个孩子连累他不成。 正聊着,梧桐苑的小丫鬟匆匆来报,“世子妃,柳夫人来了,人在梧桐苑侯着。” 王氏闻言蹙了蹙眉,“她怎么来了?” 前几日小宴,就是她对林思棠百般挑刺,事后,她还狠狠训斥了她一通。 “既是有客来访,大嫂就快回去吧。”林思棠倒是没什么情绪,柔声说。 王氏叹了口气,“若是别的什么人,定要你陪我一起,那柳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不就拉着你过去添堵了。” 林思棠笑笑,起身送王氏离开。 知秋,“姑娘,世子妃人可真好,还怕您被姑爷欺负,特意来看您。” “是啊,北王府中都是好人。”可惜,就是好人不好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只是那柳夫人… 林思棠脸色沉了沉,此时来寻王氏,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梧桐苑。 柳氏候在游廊下,见王氏走进院子,立即上前福了福身,搀扶住她回屋。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王氏笑问。 以往,也就是张言儿在家时,她才三天两头的跑来,自从张言儿走后,柳氏就极少来了,只有宴请众位军眷夫人时,她才会到场。 柳氏笑吟吟道,“有些日子没来拜见世子妃了,心中颇为挂念,遂来看看您。” 王氏偏头看她一眼,没有出声。 二人进屋,王氏吩咐丫鬟上了茶,柳氏坐在下首笑说,“前些日子言儿来信还关心世子妃身子来着,我告诉她,世子妃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心。” 王氏勾出了一抹笑,“言儿姑娘…不,如今该称张将军了,她在军中效力本就十分辛苦,难为她还记挂着我。” 柳氏笑容淡了些许,带着丝丝感伤,“言儿自幼在北王府长大,自是对世子妃感情深厚,不比寻常,若非世事多变,你们许就已经是一家人了呢,记挂着您也是情理之中。” 王氏闻言滞了滞,脸色有些沉,“既知世事多变,那些不曾发生的事,就不该再提,言儿姑娘忠义,你为她至亲,更该谨言慎行,以免污她清誉!” 柳氏被训的面色微变,见王氏沉了脸,忙垂头应是,“我只是…有些替他们惋惜。” 王氏瞥了柳氏一眼,顾及着柳家将军颜面,没有言语。 惋惜,有何惋惜,若谈惋惜,那也是柳家惋惜,张言儿惋惜,二弟可没有半丝惋惜。 王氏抿了口清茶,淡淡道,“人的命,天注定,姻缘亦是如此,强求不得,言儿姑娘在北王府寄居十几年,若有结果早该有了,与人无尤。” 若二弟有心,张言儿又怎会孤身上了战场,一腔深情空负数年,说到底,是妾有情郎无意,柳氏却怪到了后来的林思棠身上,着实没道理。 柳氏面色有些僵,颇为尴尬,半晌才扯出抹笑,“世子妃说的是,都是言儿,一个女孩子家非要上战场杀敌,平白错失了大好姻缘。” “……”不辨菽麦,白费口舌,王氏不耐的皱了皱眉,垂头喝茶不语。 “我那外甥女着实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如今又在战场上流血拼杀,好不容易要回来了,心上人又成了别人的夫婿,不知要如何伤心呢。” 王氏微怔,“言儿姑娘要回来了?” “是啊,再有半月就要回来了,想起她,我心里就颇不是滋味。”柳氏唉声叹气。 王氏脸色不好,抚着肚子沉思。 张言儿回来,府中怕是要不安宁了。 “言儿姑娘虽命运多舛,却自幼在母妃膝下,养的金娇玉贵,北王府上下视她为千金小姐,就算后来上战场,父王母妃也是多番劝阻,是她执意要去,如此富贵,不知胜过多少孤苦女子,柳夫人一句可怜,难不成是指我北王府亏待了她不成?” “臣妇不敢,臣妇绝无此意。”柳氏脸都白了,慌忙起身跪下。 放在以往,王氏定会亲自扶起她,可今日,王氏并没有动。 柳氏仗着夫君军功与养在王府的张言儿嚣张跋扈惯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养就了一副颐指气使,若是她不好生敲打她一番,待张言儿回来,她只会更变本加厉,有恃无恐。 “张言儿父母曾对北王府有恩,北王府从不敢忘,亦将其女视如己出,尽心尽力养育长大。” 不说抵恩情,也算仁至义尽,总不能连婚事都硬按二弟头给她包圆吧。 最重要的是,二弟已经有了妻子,如今,她们、才是一家人! 第59章 小花园偷听 “世子妃说的是,王妃仁善之名响彻青州,北王府上下都对言儿很好,是臣妇口无遮掩,胡言乱语了。” 王氏垂头抿茶,淡淡应了一声。 对张言儿,她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很讨厌,但比起林思棠的温婉贤淑,她还是偏喜欢林思棠一些。 那个姑娘,整个人都予人一种盛气凌人之感,不好相处,且眉眼尽是高傲,除了北王妃,她仿佛看不上所有闺阁女子,包括她这个养在内宅的世子妃。 脑海中尤记得去年她上战场时说的话。 “我可不想一辈子待在闺阁,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花瓶,同那些闺秀一般,每日只知吟风弄月,胭脂水粉,锦衣绸缎。” 这话本没什么问题,毕竟人本就各有千秋,喜好不同,所求亦不同,她作为女子,也十分欣赏张言儿的胆大果敢,前提是,若无她字里行间流露出对女子的蔑视。 那傲世轻物的姿态,令她好感全无。 若论功绩,很多女子确实都比不上她,可每个人想要的生活不同,她可以抬高自己,却不该贬低同为女子的万千女人。 毕竟,世上最多的,还是普通人! …… 柳氏尴尬了一会儿,才转移了话题,“听丫鬟说,世子妃方才去了二少夫人那,不知二少夫人可好,伤好些没有,有没有吓着?” 王氏喝茶的手顿了顿,放下了茶盏,“伤?什么伤?她何时受了伤,什么意思?” “世子妃不知?”柳氏有些惊讶。 王氏摇了摇头,眸子半眯看着柳氏,“究竟怎么回事?” 柳氏抿唇,眸子微闪,“就是那日去张郡守府参宴,二公子被刺伤,我们女眷本都好好待在内院小花园里,可那歹人不知为何竟闯了进去,劫持了二少夫人。” “还有这等事?”王氏面色发白,“那后来如何?” “后来二公子带着伤亲自赶了过去,那歹人竟让二公子用命换二少夫人,二公子竟也答应了…”柳氏说着,边看着王氏脸色。 “二少夫人是养在深闺的闺秀,哪见过那等场景,就是劳累了二公子,受了伤还要同那歹人周旋,可是差点连命都搭了进去。” 王氏听着不语,心中百转千回,这等曲折,二弟可是半个字没提,就连墨香居的下人都守口如瓶,不曾交代半个字。 她突然想起了二弟在安寿堂的那番解释,她总不是特别安心,嫁来七年,她不觉得二弟是那般荒唐之人,所以,禁足思棠,有可能是因为别的,只是二弟不愿意说,在护着她。 “那最后又是如何解决的?”王氏问柳氏。 柳氏笑开,“是二公子眼神锐利,一眼就看出了那歹人另有所图。” “原来那歹人劫持二少夫人,其实是为了助他同伙逃跑,二公子答应放了那些人,那歹人才放了二少夫人。” 王氏隐隐猜到了什么,攥着帕子的手泛着白,“内院没有人守着吗,歹人怎么会那么容易闯进去?” 柳氏闻言叹口气,压低了声音,“那些夫人们都吓跑了,我临走时倒是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张郡守同…皇城里的一个高官密谋,对二公子不利,那个歹人,八成是张郡守放进内院的。” “啪。”的一声,王氏手突然拍在了桌上,脸色阴沉难看。 歹人来自皇城,又劫持了林思棠,偏回府后,二弟又禁了她的足,世上怎会有这般巧的事? 柳氏吓的一个激灵,“世子妃,您…怎么了?” 王氏努力平复下心绪,和颜悦色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吧,我先歇歇。” 柳氏慌忙站起身,“那世子妃保重身子,臣妇告退。” 王氏点点头,吩咐丫鬟送柳氏出府。 柳氏看眼王氏脸色,转身离开,心中却泛起得意。 北王府将二公子看做眼珠子一般,如今得知被那女子如此连累,甚至险些因她以命换命,定会厌弃对她不满,那她的言儿回来,不就机会又大了些。 殊不知,王氏所想与她所图,根本就南辕北辙。 “世子妃,您怎么了,大夫再三交代,您可不能动气。”丫鬟给她顺着背安抚。 王氏摇头,有些坐立难安,“不成,我得去寻母妃。” 她起身走到了门口,却又滞住了脚步,丫鬟一脸莫名,“世子妃?” 王氏皱着眉,喃喃自语,“也不成,她远嫁来此本就艰难,若是让母妃知晓,她往后日子…” 王氏长长叹了口气,又回身坐在了椅子上,面色颓然,“墨,我该怎么做。” 如今细思,二弟故意隐瞒歹人出自皇城,应就是为了维护思棠,那他从张郡守府回来就关了她,不就是意味着,那件刺杀,林思棠或也有所参与吗。 可为什么呢,二弟对她那般好,她同母妃亦都不曾为难于她,她为何要帮皇城害二弟,为了她母族吗? “罢了,你去外门候着,二公子回府,让他到小花园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寻他。” 她相信,二弟做事自有他的考量,还是不惊动母妃先问清楚的好。 *王氏走后,林思棠窝在屋中看了一下午话本子。 “姑娘,时辰不早了。”正入迷时,知书出声提醒,林思棠抬头一看,天色竟已黑沉。 她倏然想起,北辰砚说她脑子就是被这些话本子看坏的,“二公子回来了吗?” “还没有,但应是快了。” 林思棠将话本子一合,“收起来吧。” “是。”知书上前接过,收进了一旁的小箱拢中。 “姑娘,姑娘。”知秋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姑娘,阿守派人来说,姑爷喝醉了,不省人事,让姑娘去趟小花园。” 林思棠一怔,“小花园?在外喝醉,不该从府门进来吗?怎么会在小花园?” 知秋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来传话的小丫鬟是这么说的。” “何人来传的话?”林思棠一边吩咐知书更衣,一边询问。 “是梧桐苑的洒扫小丫鬟,奴婢见过她几次。” 梧桐苑?林思棠皱了皱眉,“怎会是大嫂院里的人。” 梧桐苑离府门、游廊、都不近,北辰砚喝醉,不该是门房来人吗。 “不知,许是碰巧遇上吧。” 林思棠点点头,也就没想那么多,毕竟是王府中的人,不担心会有什么猫腻。 收拾妥当,她带着知书、知秋快步去了小花园。 花园不算大,但也应有尽有,林思棠一走进去就听见了声响,是从假山后传出的,她缓步走了过去。 假山后,有一个凉亭,一套大理石所铸的石桌椅上相对而坐着两个身影,颀长矜贵的男子端坐在那,哪有半分醉酒的神态。 林思棠身影被假山挡住了大半。 她怔了怔,大嫂,她恍然明白了什么,梧桐苑的小丫鬟,是她派去的,她特意让她过来? 正沉吟着,林思棠出乎意料的对上了王氏看来的视线,一同以往的温和宽厚。 “大嫂寻我来,所为何事?”北辰砚淡淡询问。 王氏收回视线,笑容换上了严肃,“今日,柳夫人来了府上寻我,无意中说了些那日张郡守府发生的事。”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假山后的林思棠听到。 林思棠闻言微怔,心中那丝不安更浓烈了些许,柳夫人,果然是不安好心。 只听王氏又接着说,“那日在母妃院里,你分明说刺杀你的是一些仇家,可柳夫人说,那些人来自皇城,二弟,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 林思棠抓着帕子的手倏地紧攥,看向了北辰砚,他告诉北王妃是仇家?为什么?一种可能在心中隐隐发芽。 北辰砚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确实有一部分来自皇城,我不想你与母妃担心,就隐瞒了下来,但如今那些人已死,从哪来都不重要。” “那思棠被劫持一事呢?你为何不说?”王氏温和面色隐隐严厉。 北辰砚蹙眉偏过头,“人又没事,说那些不过平添你同母妃担忧。” 王氏叹了口气,“二弟,我知你运筹帷幄,什么事都心中自有章程,可我与母妃虽为女流,却是你的家人,难免为你担心挂念。” “柳氏还说,当日,你为了救思棠,险些以命换命?可有此事?” 北辰砚缄默片刻,才淡声开口,“她是我的妻子,护她周全,乃我应尽之责!” 王氏闻言往假山处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所以,那日你说你关思棠,是因为她善妒,不让你带舞姬回府,也都是假的,是不是?” 北辰砚不语,林思棠更是愣住,他…是这么向北王妃与王氏解释的? 他为何没有直说,说她同姜玄祁勾结,说她狼子野心,要害他性命? 北辰砚缓缓抬眸,看着王氏,“大嫂既心中已有猜测,又何必再多此一问。” 王氏抿抿唇,“思棠、当真参与了刺杀,要对你不利?” 林思棠心神一震,看向王氏,这一刻,她竟有些看不懂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城派来刺杀你的,又是哪位官员?” “姜家嫡子,姜玄祁。”北辰砚直直看着王氏,见王氏面色骤变,倏然勾了勾唇。 “所以,大嫂方才的问题,弟弟也回答不了。” 若不是姜玄祁,他愿意信她,可因为是姜玄祁,他又不敢信她。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母妃,怕她担心,你…心中可有决策?” “什么决策?”北辰砚问。 “大嫂意思,是要我休了她,亦或是杀了她?” 这一瞬,王氏竟从北辰砚眼中看到了森冷狠戾,数年来,他从不曾用这般眼神看过她这个嫂嫂。 王氏心中一震,片刻才回过神摇了摇头,“大嫂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知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才好安下心来。” 北辰砚眸子微垂,“既做了夫妻,此生是好是坏,就都要过下去,林思棠是我北辰砚的妻子,永远都是,死了,也得入我北王府的宗祠!” “你喜欢她。”王氏肯定的说道。 北辰砚微滞,并没有言语,“大嫂,这些事,不要让母妃知晓,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希望任何人置喙。” 这个任何人,也包括了北王妃与她。 王氏并没有生气,只是和气的笑了笑,“你放心,大嫂有分寸,你既要护着她,北王府上下,谁都不会多嘴多舌。” “她是北王府的二少夫人,是我北辰砚的妻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北辰砚说完起身,冲王氏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王氏看着北辰砚宽阔的背影,眼中竟升起了一丝眷恋与恍惚。 “北王府的男儿,都如此有情有义,当年,他对我,也曾这般相护。”王氏收回视线,看向了假山,“出来坐吧。” 林思棠神色恍惚的走了出来,步入凉亭坐在了北辰砚方才坐的位置上。 “北王府就剩了二弟一个男儿,你该知他于北王府有多重要。”王氏语气平静。 “那你为何不禀报王妃,处置了我?” “因为二弟,他护着你,他要你,谁都动不得。”王氏笑笑。 “思棠,我知你与辰砚相互防备,彼此不信任,可辰砚,从不曾想过对你不利,反之,他一直都在护着你,从你们成婚,至如今,都是!” “北王府能走至今日,不知奠基了多少白骨,若非他护你,依你所为,早该成了青州的一缕亡魂。” “我做为他的大嫂,自然是希望他能对你狠下心来,确保他自己的安危与北王府的昌盛。” “可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今日让你来,只是想让你知晓,辰砚不是个坏人,尤其是对你,所以,希望你在做事之前,也能稍微考虑考虑他,过去毕竟已是过去,辰砚,才是你的未来。” 王氏说完,起身离开,林思棠却坐在那,久久未动。 …… 北辰砚回了墨香居,直接进了正屋,见林思棠不在,脸色立时沉了下来。 “人呢?”他走出去,问门口的奂月。 奂月一脸茫然,“二少夫人不在屋里吗?” 阿守翻了个白眼,“是主子问你,还是你问主子?” 奂月白了脸,“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方才被梧桐苑的婆子叫走了一会儿,走时二少夫人还在屋里看书呢。” 第60章 好好过日子 北辰砚脸色沉暗,“还不去找。” 奂月连忙应是,正要离开,就见林思棠带着丫鬟进了院子。 “这是怎么了?”林思棠温声问。 奂月抿抿唇,婉转解释,“二公子回来了,少夫人不在,奴婢正要去寻您呢。” 林思棠抬眸看眼北辰砚,他脸色难看,此刻注视着她的视线带着些许冷意。 林思棠咬咬唇,尽量柔声细语说,“屋中有些闷,我就去了院子外的湖边转了转,没走远。”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离开墨香居。”北辰砚语气发沉。 “我只是…去湖边吹吹风,并没有去其他地方。” “墨香居的风不够你吹?用不用我让人搬来梯子,让你上屋顶上使劲儿吹?” 林思棠面皮抽搐,垂下了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北辰砚轻哼一声,“那还不回房。” 林思棠闷闷的应了一声,抬步上了台阶回屋,乖巧的北辰砚眉头直皱,这女人,今日又憋了什么坏心思不成? “少夫人今日可有什么异常?”他将奂月叫远了一些询问。 奂月摇了摇头,“白日里世子妃来了一趟,其他什么都没有。” 北辰砚蹙眉,“世子妃都同她说了什么?” 奂月想了想,“都是一些劝慰的话,让少夫人不要生气,说…此事确实是主子您行事荒唐此类,后来柳夫人来拜访,世子妃就回去了。” “嗯。”北辰砚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大嫂对她说了什么。 “以后寸步不离跟着少夫人,我回府时,她必须要在墨香居。” “……是。”奂月福身应下。 北辰砚这才满意离开。 林思棠心神依旧有些恍惚,坐在桌案前发呆,就听身后有脚步声走来,她回头看一眼,片刻后,脸上浮上了笑容。 “晚上想吃什么,我让知书去吩咐厨房。” 北辰砚看着她的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竟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你又想干什么?” 林思棠一怔,“什么?” “你不向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会儿子如此柔声细语,是心里又了存什么心思?” 北辰砚在她对面坐下,脸色不虞,“说吧,又有什么目的?或是又想出了什么新招数想害我?” “……” 林思棠笑容僵住。 北辰砚轻哼,“被我看穿说不出口了?” 林思棠抿住唇,沉着脸别开头,懒的搭理他。 有些人就不能给他好脸色,对他好,说你别有居心,老天可鉴,她是感激他相护之情,不想二人再如此冷战下去。 北辰砚嗤笑,“一言不合就甩脸子,林思棠,你…” “北辰砚!”林思棠声音拔高些许,打断了他的话。 “你能否不要草木皆兵,胡乱揣测,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等满腹诡计的恶毒女子?” 北辰砚怔了怔,脸色有些不好,“连夫君都要杀,难道你不是?” “……” “林思棠,你胆气壮了,竟如此跟我说话!” 林思棠的火就窝在心口,直往上窜,马上就要压制不住,她此刻想掀桌子,想冲北辰砚发火,想与他理论。 可…方才小花园的事情,又倏然浮现在眼前,瞬间泼灭了她的浓浓怒火。 北辰砚见她气的通红的小脸别开,怒瞪着他的秀眸也缓缓敛起,心中竟升起些许不安,“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思棠松开紧攥的帕子,低声说,“我只是觉得你有句话说的很在理。” “什么话?” “既然我们做了夫妻,那就要好好过这一辈子。”林思棠抬眸看他,眼中都是认真。 北辰砚沉默,看着她久久不语。 “我不想再与你如此针锋相对下去,北辰砚,我们可否予对方些许信任,好好将日子过下去,何必非要互相折磨,恶语相向呢?” 北辰砚定定看着林思棠,胸口仿佛有一滩湖水,正来回翻滚击打着他心口,时而轻柔,时而粗暴。 “只怕觉得折磨的人,只有你自己。” 此话,似嘲似讽,又带着丝丝不甘。 “我再最后问你一次。”北辰砚墨眸紧锁着林思棠,“你确定要与我好好过日子,你心里当真放下了姜玄祁?” 这是他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再相信她。 “不论你问多少遍,我都从未想过能离开北王府,至于姜玄祁,不管当初还是如今,除却了那纸婚约,他于我,什么都不是。” 二人四目相对,屋中气氛有些凝滞。 良久,北辰砚才倏地一笑,“没想过能离开北王府,是因为你知晓你走不了,而并非是不想。” 此话,林思棠不予反驳,因为确实如此,“若是可以选择,哪个青葱年华的女子会愿意搭上一生,成为你们的政务博弈。” “可我从未觉得娶你,是搭上了一生。”北辰砚这话说的声音极小,林思棠都没能听的真切。 “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杀了你。” 林思棠一笑,“好,不过我也有一点要提醒你。” “说。” “看好了你的北王府,莫再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又传信进来,免的到时什么屎盆子都扣我头上,有口说不清。”林思棠语气不好。 只要牵扯那些破事,北辰砚都归咎于她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罪责,狗皮膏药一样粘在她身上,甩都甩不掉。 “你放心,从今往后,任何人的手,都伸不进我们的墨香居。” 我们~林思棠扯唇一笑,此般日子,倒也是不错的! 北辰砚,确实是一个有担当,值得托付一生的男子,情情爱爱于她太过缥缈,毕竟过日子,全靠良心与教养,北王府的教养,就很好。 林思棠以为,他护她,是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却不知,若非她是他的妻子,早在来青州的路上,她怕是已成为青州地界的一缕亡魂。 “少夫人,该用晚饭了。”知书叩了叩门提醒。 林思棠看向北辰砚,“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加上。” 北辰砚压着上扬的嘴角,“都好,就平素你爱吃的那些就成。” 林思棠点头笑笑,“那我们吃饭吧。” 北辰砚应了一声,朝林思棠伸出手,林思棠微怔,他说,“扶我。” “……又不是七老八十。”林思棠小声嘟囔,却还是伸手握住他的手一同去了外间。 知书看着二人牵着手出来,先是愣了愣,转瞬化开了开心,快速摆好碗筷就退了出去。 二人净了手坐下,北辰砚看着桌上饭菜,基本都是偏甜口的,勉强几道不甜的,看着就十分辛辣。 “怎么,可是不合你胃口?” 北辰砚按按眉心,“没有,吃饭吧。” 甜也好,辣也好,不想以后孤零零在书房用饭,就必须要合胃口。 只是他极少吃甜,尤其是这等甜得发腻的菜色。 林思棠见他就夹了几筷子辛辣些的菜,就知他不爱甜食。 “公子。”阿守叩了叩门,“有要事。” 北辰砚放下筷子,对林思棠说,“你先吃,不用等我。” “好。”林思棠点头。 北辰砚起身出去,阿守不知说了什么,二人就快速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知书。”林思棠轻唤一声。 知书快步进屋,“姑娘。” “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口味清淡些的菜色,送去书房。” 知书往桌上瞟了一眼,应声去了。 林思棠吃了几口也放下了筷子,想着若是能一直如此平平淡淡,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也算不错。 前提是,姜玄祁别再出什么幺蛾子连累她,想到此,她竟有些期待北辰砚赶紧抓住他,抹了脖子才好。 *书房中,北辰砚看着手中帖子,面色不虞,“就一张破帖子,算什么要事,也值当你扰我用饭。” 阿守,“……” “主子,此人自称是那批私盐的主家,明日午时在明月楼求见主子。” 北辰砚冷冷的目光扫向阿守,“他说是就是,你脑子被门挤了?” “……属下当然知晓他是假的,应是姜家见提不走货想的对策,可事关重大,属下只得先行禀报主子,拿个主意。” 北辰砚冷哼,眸中逐渐阴沉,“看来姜玄祁当真逃出去了。” 否则嫡长子生死不明,姜家也不敢如此张三李代。 阿守自然也想到了,默默为玄翼等人捏了一把冷汗,主子对姜玄祁可谓是恨之入骨,如此弄死他的大好机会竟白白错失了。 “那明日主子去不去?” “为何不去,当然要看看姜家究竟在耍什么把戏。”北辰砚冷笑一声,将帖子扔在了书案上。 “那属下让玄枫安排人,确保主子安全。” “不用。”北辰砚走到书案后懒懒坐下,“一个抵罪的替死鬼,掀不起什么浪花,最多诱之以利。” 他倒要看看,姜家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阿守点头,又说,“今日王爷那边又来信了,要主子先行准备着粮草,度过此次难关。” 北辰砚蹙眉,“先前送去的粮草这么快就没了?” 阿守叹气,“前些日子南齐有不少流民入了我们北凉边境,王爷一向仁慈,见不得饿殍遍野,救济了不少孩童妇孺,本可以支撑两月的粮草,一个月就没了。” 两国之争,不殃及百姓,这是身为将军最基本的素养。 北王可以与南齐大军杀个头破血流,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妇孺被活生生饿死眼前。 “此事可有上报朝廷?” 阿守摇了摇头,脸上浮着一抹嘲讽,“那些龟孙子只会安图享乐,怎会顾及那些流民生死,报了也是白报,不定还会责怪王爷多管闲事,冠上个浪费军饷之罪。” 或是再有暗中捣鬼,不定又会说北王同南齐勾结,才会接济南齐子民。 北辰砚闻言却是勾唇一笑,“没报正好。” 他起身将衣袖撩起,阿守立即十分有眼色的上前磨墨。 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阿守看的瞠目结舌,“主子,您让王爷放流民进城?若是造成动乱,皇城那边定会问责的。” 北辰砚收了笔,将墨迹递给阿守吹干,“流民一进城,立即让人快马加鞭上报朝廷,将士们没有粮饷吃不饱饭,消极懒散,有怨也是情理之中。” 战事不殃及百姓,此乃国之气节,皇帝不可能公然下令斩杀流民,毁他自己声誉。 阿守眼睛发亮,“如此甚好,南齐流民不少,皇帝一日不发军饷,就隔三差五放一批流民入城,所经地方官员收拾不住,必然会接连上奏,殃及的人越多,于咱们就越有利。” 北辰砚点头,“军规不可屠杀百姓,边境将士饥饱都成问题,自然解决不了那些流民,那就只能让朝廷想办法了。” 阿守轻哼,“以往若有流民,都是主子与世子爷安置,不知给皇城解决了多少麻烦,可那些人却反戈一击,今年就让他们自己头疼去吧。” “就是…皇上会不会怪罪王爷放流民进城?” 北辰砚冷笑,“法不责众,是万千将士不愿将粮食分给流民,与父王何干。” 最多也就是个御下不严,无伤大雅。 那些狗东西,只要不触及他们自身利益,都只会事不关己,如今他倒要看看,那些被流民所扰的地方官员动是不动。 “鼓动一些人,让他们去皇城,皇城富庶,遍地都是官员商贾,是北凉银子最多的地方了。” 阿守咧了咧嘴,“是。”最好那些流民都涌去皇城,让那些狗官还整日闲着没事干,就只会盯着北王府挑刺刁难。 南齐北凉虽已停战,但小摩擦却从不间断,然南齐君王不算仁君,对那些被战火殃及的百姓不闻不问,以至一年来,流民不断,只是以往都是他们自己解决,从没有上报朝廷而已。 可南齐国君不仁是他的事,北凉却不能杀人子民,否则就是给了把柄予南齐,刚停歇的战火又要升起。 *“公子。”书房门被叩响,阿守皱了皱眉,“好像是少夫人身边的知书。” 北辰砚瞥他一眼,“我不聋,让她进来。” “……”阿守看眼主子那压不住的嘴角,回过身直撇嘴,“失算了。” 高看主子了,原想着要气上十天半月才会好,不想才这么几日就被哄得意了! 第61章 开关口换军饷 知书提着食盒进屋,福了福身,“公子,少夫人见您晚饭没用多少,想着应是饭菜不合您心意,特让奴婢去厨房要了些清淡的给您送来。” 北辰砚唇角勾了勾,口中却说,“女人就是麻烦。” 阿守撇撇嘴,上前接过食盒打开摆在了书案上。 “那奴婢告退。”知书福身行礼离开,北辰砚却慢悠悠的加了一句,“告诉你家姑娘,我一会儿回去。” “是。” 知书离开,阿守看北辰砚吃的怡然自得,忍不住问,“公子,您不是不喜欢吃竹笋吗?” 北辰砚筷子一顿,冷扫他一眼,“我有没有说过,你那张嘴真的很多余?” “……是。”阿守蔫蔫闭嘴,心中腹诽,少夫人就算给坨屎都是香的。 *正屋。 “他当真是那么说的?”林思棠皱着眉问。 知书点头,“是,姑爷说他等会儿就回来,让奴婢告诉您一声等着他。” 林思棠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姑娘,姑爷对您真的是十分宽容了,姑娘不如就放下戒心,好好同姑爷过日子吧。” 林思棠看眼知书,笑容淡然,“好好过日子同有戒心不冲突,知书,我们就如油锅上的蚂蚱,稍有不慎,恐就会尸骨无存。” 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好好活着,唯独北辰砚,成为了她设想中的出其不意。 ……北辰砚回屋时,就见林思棠撑着头坐在烛火前,头往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 他脚步顿住,心中竟升起些许餍足,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算计,此时,她只是一个等待丈夫回房的妻子。 “你若是一直都这么乖多好。”北辰砚走过去,轻抚了抚女子脸颊。 林思棠仿佛找到了支撑点,头直接沉了下去,北辰砚连忙托住她,弯腰将人捞进怀里抱上榻。 “小时候怎没发现你如此固执,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有什么好,卑鄙无耻,家风不正,斗筲小人。” 北辰砚把人锢在怀里,不满的碎碎念了几句,才拥着她满足的闭上眼睛。 *翌日清晨,林思棠醒来时,北辰砚正在穿衣服。 她眨了眨眼,有些迷糊,想不起昨夜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又是怎么到床上的。 “你昨夜什么时辰回来的?” 北辰砚闻言偏头看她一眼,“不是你让丫鬟去请我回来的吗?” “……”林思棠翻了身背对着他,懒得言语了。 北辰砚勾唇一笑,“我今日有事出门,你安生在墨香居待着。” 每日一句,说的她很不守妇道一样,林思棠撇撇嘴,不想吭声。 “你听到没有?”北辰砚走过去,直接将人扒拉了过来,面对面问。 林思棠,“……” 看着男子清隽冷然的面容,林思棠默默抿唇,“知晓了。” 北辰砚这才满意起身,出了门。 “公子。”奂月守在门口行礼,北辰砚脚步顿住,声音发冷,“我回墨香居若是看不着人,你就可以卸职了。” 奂月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公子放心,奴婢一定看紧了少夫人。” 北辰砚这才抬步离开,阿守正候在院门口,见北辰砚出来立即跟上,“主子,玄枫递来消息,那人已经到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很精明。” “他一个人?” 阿守摇头,“带了五六个侍从。”话落又压低了声音,“据玄枫所言,那几个侍从寸步不离的守着一辆马车,猜测,应是些值钱物什。” 北辰砚冷笑,“来同我谈条件,自然要有谈判的资本,如今北凉哪个官员不知,我北王府最缺的就是银子。” 毕竟北王府可是赫赫有名的穷! ……马车到了明月楼,北辰砚看了一眼那高悬的招牌,眼中是浓浓沉暗。 这个店,他怎么就那么不顺眼呢。 “姜家,倒是同明月楼颇对眼缘。”此话带着冷嘲和浓浓不虞。 阿守抬头看一眼,抿了抿唇,“要不…属下吩咐明月楼的东家换个名字?” 北辰砚没有言语,抬步走了进去。 阿守挠了挠头,想着哪个男人瞧见妻子同别的男人私会的地方也会很不高兴,就直接去寻了明月楼的掌柜。 掌柜瞧见阿守亮出的令牌腿都抖了抖,小心翼翼的问,“官爷,可是小店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 阿守扯扯嘴角,“不是得罪了我,是得罪了我家主子。” “二…二公子?”掌柜脸皮都开始哆嗦了,“小店在这开了十几年,一直遵法守纪,从未有过不妥之处啊。” 他看着阿守,突然“哦”了一声,回身去了钱柜后,不一会儿就攥了一沓银票出来塞给阿守,“官爷,您看够不够,不够小的再去拿。” 阿守都愣了,青州明文规定,不许任何官员衙役私下收取百姓银财,可这老头的举动,瞧着是分外熟练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守将银票推了回去,手朝外指了指,“你家酒楼名字犯了二公子忌讳,重新换一个就行。” 阿守说着还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这是换匾额的银子,你收着,要尽快。” 省的次次出门打这过影响主子心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连累他也跟着谨小慎微。 掌柜的捏着那锭银子都呆了,“酒楼名字犯了二公子忌讳?” 他这酒楼都快赶上二公子年龄一般大了,以往怎么从不曾听过? 阿守拍了拍他肩,“让你换就换了,银子不够我再给你。” 说着又往袖子里掏,掌柜的连忙摆手,“够了够了,小的立即去办,明日就换了它。” “好家伙。”阿守又拍了拍掌柜,才转身上了二楼。 “好家伙?”掌柜愣了半晌,有小二喊他才突然回过神来,火急火燎的出了门。 ……二楼雅间。 北辰砚懒散的倚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他对面则站着一个满脸堆笑,小心翼翼的中年男子。 男子不时偷觑着他脸色,笑容谄媚讨好,“小人也是一时糊涂,只要二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小人这次,二公子要什么尽管开口,小人绝不推辞。” 北辰砚眸子微抬,却并未平视男子,嘲讽开口,“好大的口气,你算什么东西,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男子脸色有一瞬僵硬,旋即笑开,“世人都说有钱有势,可见二者密不可分,而我与二公子不正是一个有钱,一个有权,恰好互补,或是你我能合作…” 男子话没说完,一双细长小眼盯着北辰砚,笑容可掬。 “银子,确实是个好东西。”北辰砚手指敲着椅子扶手,神情晦暗。 男子闻言笑容更深,“小人绝对有十足诚意,帮二公子解燃眉之急。” 北辰砚闻言笑看着他,身子往前倾了倾,“燃眉之急,你可知我的燃眉之急,需要多少银子?” “军饷。”男子吐出两个字,仔细瞧着北辰砚脸色,“只要二公子高抬贵手,小人保证,三日之内解决边关军饷问题。” 此话口气颇大,阿守都惊了惊。 三日之内,那可是一笔天数,他一个商人拿什么解决,或是…由皇城中的姜家解决? 北辰砚眸子眯了眯,半晌才牵唇一笑,眸色生寒,“边关军饷就是户部也要几日清点,凭你?三日之内解决,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男子见北辰砚不信,心反倒是松了些许,“二公子尽管放心,小人方才不是说了,是带着十足诚意而来。” 他手朝外指了指,“那些东西解您燃眉之急足够了,剩下的,小人自有办法替您解决。” “我都解决不了的事,你要如何解决?”北辰砚紧紧盯着男子,男子倏然一笑,“二公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人什么都没有,但就是有银子,买通几个官员还是可以的。” “呵。”北辰砚歪了歪头,看着男子,唇瓣浮着意味不明的笑。 男子也恭敬的看着北辰砚,“二公子,如此可是双赢,您意下如何?” 北辰砚没有言语,偏头看向了窗外。 楼下人潮熙攘,有走街串巷的小贩,边走边吆喝着,也有行色匆匆,讨生活的老百姓,一派祥和,欣欣向荣之景。 如此境况,是北王府励精图治了十几年才有的成果! “好。”北辰砚倏然开口。 男子闻言大喜,“那二公子何时开关口,放小人的货离开?” 北辰砚不语,阿守嗤笑,“你答应我家主子的东西还没影呢。” 男子闻言一滞,转瞬又笑开,“应该的,应该的,那我们就一手交钱,一手放货,如何?” 北辰砚喝了盏茶倏然起身,“等什么时候银子到了,再谈不迟。” 北辰砚转身离开,男子立即急了,“二公子留步,留步。” 他快追几步,咬了咬牙,“银子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小人现在就可以带您去看。” 北辰砚看他一眼,淡淡开口,“带路。” 男子却有些犹疑,“那小人的货?” “见着了东西,我自会命人打开关口。” 男子还有些不放心,“可青州毕竟是您的地界,小人……” “放肆。”阿守眸子一戾,“我家主子驰骋沙场带兵领将,何时说话不算数过。” 男子被阿守气势吓的一滞。 北辰砚,“你也知这是我的地界,就算我不应,我若想要,你以为不说,我就找不到?” 男子低下头,彻底老实了,他本就是带着殊死一搏的命令来的,是真是假都得博一博。 “二公子,这边请。” …… 三人出了明月楼,上了马车朝东北而去。 而他们方才所在的雅间隔壁屋子,窗口却打开了一条缝,一道阴冷带着恨意的眼睛紧紧盯着马车,直到马车消失不见。 “你确定如此就能歼灭北王府?”姜玄祁一身布衣,一瘸一拐的朝桌案走去。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脸被布巾遮着,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丹凤眼,带着阴毒。 声音却轻飘飘的,带着一股子漫不经心,“边境军饷告急,那些将士都是跟着北王府出生入死之人,亦是北王府立足之本,是保命符,北辰砚就算想尽一切办法,也不会让他们挨饿,否则一旦生了动荡,失了人心,北王府可就没了与皇城抗衡的资本。” 皇城对北王府的忌惮,不就是边境那几万大军,没了那几万大军,北王府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而这个时候,有人正巧送上了他最需要的东西,就算知晓或有算计,他也会动心,抓住这一线生机。 “朝廷不可能发放军饷,养着一支忠心于北王府的军队,北辰砚是个聪明人,自有取舍,两相权衡,一批私盐又算的了什么。” 姜玄祁却听的有些不耐烦,“说来说去,还是私盐,你不是说事成,可以一举歼灭了北辰砚吗?” 他如今什么都不想管,什么狗屁私盐,什么军饷不军饷,他只想让北辰砚死! 男子抬眸瞥他一眼,阴冷的眸子带着淡淡鄙薄轻视,“姜都督的嫡长子,真是让人失望。” “你什么意思?”姜玄祁大怒。 “意思是姜家后继无人,姜都督亲手培养的继承人,也不过尔尔,如此愚蠢,还妄想与北辰砚斗法,简直是送死!”黑衣人语气尽是嘲讽,丝毫不留情面。 “你找死。”接连受打击,让本是天之骄子的姜玄祁失了理智,挥拳朝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手臂一挡,姜玄祁立时噔噔噔连退数步,“凭你,杀条狗都费劲。” 黑衣人冷嗤一声,“别忘了是谁将你从虎口救下来的,就是你爹,也得对我客客气气的,你再放肆,我不介意将你交给北辰砚,看他会不会扒了你的皮扔回玉岭山喂狗!” 姜玄祁只觉得断腿又疼的厉害,整个人都有些发抖,跌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那日的情形,将会是他一生的噩梦! 黑衣人抚了抚衣袍,走去了窗口站立,“我既说可以收拾北辰砚,就一定可以。” 贩卖私盐是重罪,可若是勾结逆党,贩卖敛财,豢养私兵,意图谋反,那就是死罪! 皇帝就是再忌惮北王府,也会坐不住,要除了北王府。 那么大一笔银子送往边境,北辰砚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届时穷途末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就等私盐出了青州,赃款并获,他就可立即带兵拿下,北王府兵力远在边关,罪名,还不是他安什么就是什么。 第62章 阴谋 …… “主子,我们当真要放那批私盐出关口吗?”马车上,阿守压低声音问北辰砚。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银子够,自然可以放。” “可…属下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阿守皱着眉。 “姜家先是派了姜玄祁来青州,如今嫡长子生死不明,姜家不但不发难,反而上门诱之以利,那批私盐再值钱,也不可能抵得上军饷吧?” “确实不抵。”北辰砚闻言扯唇一笑,笑容却泛着阴冷。 “主子。” 北辰砚,“边境需要这笔银子,就算不对劲儿,银子也得收。” 说话间,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院门口,中年男子在外恭敬开口,“二公子,到地方了。” 阿守掀开车帘看了一眼,确实是玄枫所禀的那个地方,才压低声音对北辰砚说,“主子,是这里没错。” 北辰砚点头,缓步下了马车。 中年男子满脸笑容,“二公子,这边请。” 北辰砚跟着男子进了院子,七拐八绕到了后院,就见不大的院子里,停了一辆马车,有四五个侍从守着。 这是随时准备跑路的架势啊! “二公子,您要的东西就在那辆马车上。”中年男子挥手命侍从退下,对北辰砚说。 北辰砚朝身后看了一眼,阿守立即走了过去。 打开马车,阿守被刺的险些睁不开眼,黄灿灿的光芒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着耀眼的光,大木箱子一个挨着一个,摆满了马车。 阿守手都颤了颤,边境将士发不起军饷,皇城一个官员却能随随便便拿出如此数额,这西凉的根当真是烂透了! 他冲北辰砚点了点头,退回了北辰砚身后。 北辰砚淡淡瞥了眼马车,吩咐,“阿守,传令,开关口,放那批货离开。” “是。”阿守应声出了门,中年男子高兴不已,眼中都泛着光。 “那马车里的东西,就都归二公子所有了。”中年男子笑容满面,“小人先行告辞。” 他一挥手,带着几名侍从就要离开。 “着什么急呢。”北辰砚唇瓣泛着冷意,“方才在酒楼不是说想与我长久合作,不若咱们再坐下谈谈合作事宜?” 中年男子闻言身子微僵,“那个不着急,等小人货出了青州,答应二公子您的自会竭力办成,您就放心好了。” “不着急?”北辰砚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中年男子,“既是不着急,那你就走吧。” “哎,是是是。”中年男子如得了大赦令一般,脚步匆匆离开。 “主子。”玄枫倏然从屋顶一跃而下,出现在了院子里。 北辰砚淡淡吩咐,“将马车上的东西带回北王府,明日派人押往边境。” 玄枫皱了皱眉,“主子,那些银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银子可以放心用,不会有什么问题。”北辰砚扯唇一笑。 “这回姜家可是下血本了,哼。” 玄枫看着自家主子的笑,只觉得头皮发麻,“那批私盐怎么可能比那一马车银子还值钱,属下是担心其中有诈。” “私盐不值钱,可爷的命值钱!”北辰砚一笑,抬步离开了小院。 …… 一个时辰后,明月楼里。 黑衣男子听了暗卫的禀报,双眼直冒光,“你确定北辰砚开了关口,那批私盐离开了青州?” “属下亲眼所见,确定已经离开,连同刘掌柜也在船上,如今应已离开了青州地界。” “那银子呢?”黑衣男子又问。 “银子被北辰砚的一个侍卫拉回了北王府。” “好。”黑衣人一拍桌子,笑声阴戾瘆人,“北辰砚,我就知你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砸了那么多银子,你果然上当了。” “哈哈哈哈。”黑衣男子仰头大笑,“不过能换了他的命,就是再扔那么多银子也不亏!” 姜玄祁皱着眉,却依旧云里雾里,却因着先前的教训没有出声质疑。 黑衣人高兴了一阵儿,才回头看向了他,“西凉人人皆知,皇上忌惮北王府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如今那些人若是知晓北辰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猜,他们会不会群起而攻之,向皇上邀功?” 姜玄祁心思一动,“你联合的还有别的官员?” 黑衣男子轻哼,“兵马我有,那些人只要参与其中,做个见证就是,如此送上门的功劳,哪个会拒绝呢。” “兵马?你带了兵马来青州?”姜玄祁不可思议的看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冷瞥他一眼,嗤笑,“私盐已经出了青州,接下来就等银子运往边境,北辰砚肯定坐不住,明日就会有所动作,只要他一动,我就立即带兵拿下。” 连罪证他都准备好了,靖安王在与当今皇帝夺嫡一战中失败,被贬去了皇陵,此人,乃是皇上的心腹大患,若非先皇遗旨,怕早就除之。 而今,手握军权的北王府与其扯上了关系,他揭穿谋逆,师出有名,一举替皇上铲除两大心患,可是大功一件。 “这可是青州,北辰砚就是土皇帝,你在青州动手?”姜玄祁心存质疑。 黑衣男子轻视的看着他,嘲讽道,“姜公子是吃了一次亏,连骨头都吓软了。” “……”又一次被瞧不起,姜玄祁恨的咬牙切齿,“哼,但愿你能成功,别被北辰砚给弄死了!” “没脑子的蠢货。”黑衣男子骂了一句,冷冷说,“北王府兵力都远在边境,青州就留了一千不到的兵马,况且,最骁勇善战的北王世子北辰墨已死,还有何可惧。” “你带了多少人马?”姜玄祁问。 “三千。”黑衣男子胸有成竹,“北王府如今就剩了北辰砚一个男丁,他一死,北王府就是没了牙的老虎,人人都可撕一块肉下来。” 北王那个愚忠的蠢货,皇上有一千种方法收拾他。 “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若是如此就能除了北王府,皇上又怎会等了那么多年。”姜玄祁心中尤为不安。 黑衣男子嗤笑,“那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皇上比任何人都巴不得北王府的人死在战场上。” 尤其是与南齐一战,北王府声名大噪之后,世人皆知北王府骁勇,乃北凉柱石,劳苦功高,却无人赞一句皇帝,识人妙用。 史书上,也只会记载北王府的赫赫军功,甚至压过了皇帝的功绩,皇帝如何能忍? “皇上不动北王府,是忌惮天下悠悠众口,可若是,北王府在我的谋划下,成了人人喊打的谋逆贼呢?” 黑衣人看着姜玄祁,笑的阴鸷。 大势所趋,最想北王府死的皇上,第一个坐不住。 姜玄祁沉默了,他学策论时,夫子曾再三提及,民之所向四个字。 而北王府就是民之所向,朝廷忌惮的不止是军权,也是民之所向。 他眼中燃起了火光,只要摧毁了北王府的保护伞,一切不就迎刃而解? …… 五月的天儿已有丝丝燥热,林思棠在屋中坐了大半日没有动弹。 屋外突然有剧烈响动,林思棠蹙了蹙眉,唤了奂月进来,“外面在做什么?” 奂月低声答,“是玄枫,抬回了几个木箱子。” 正说着,屋门被叩响,“少夫人。”是玄枫的声音。 林思棠穿上鞋下了榻,吩咐奂月,“带他去外间。” 不一会儿,林思棠收拾妥当出去,玄枫已在外间候着,身边放着几个奂月口中的大木箱子。 林思棠扫了一眼,问玄枫,“怎么回事?” 玄枫抿抿唇,看了眼林思棠身后的知书、知秋,没有言语。 “你们先退下。”林思棠转头对二人说。 知秋,知书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奂月也十分识趣的跟着退出去。 “说吧。”林思棠走到椅子旁坐下。 玄枫拱了拱手,压低声音,“公子让属下寻少夫人做个交易,换些东西。” *…… 当天夜里,北辰砚并没有回府,只派了阿守回府知会了林思棠一声,称他有事要忙,让林思棠不必等他。 林思棠隐隐发觉了什么,却没有多问,只让阿守照看好北辰砚,注意身子。 次日天刚蒙蒙亮,玄枫驾着一辆黑色马车,带着五六个侍从从角门悄悄离开。 一家酒楼里,姜玄祁一瘸一拐的敲响了一间客房的门,门被打开,正是白日里那个黑衣男人。 “你怎么还不出发?北辰砚的人已经启程了。”姜玄祁一脸焦急。 黑衣男人慢条斯理的穿着外衣,“急什么,人马早就埋伏好了,等那些官员都到了再出发不迟。” 姜玄祁皱着眉,“北辰砚诡计多端,心思叵测,你莫掉以轻心。” “哼。”黑衣男子嗤笑,“我同北王府的人斗了数年,论了解,谁能比得上我,北辰砚心思再深沉,也抵不上他大哥,不过胜在心狠手辣而已。” 姜玄祁觉得,黑衣男子每每提及北王世子北辰墨时,都带着一股子蚀骨的恨意。 “你与北王世子有仇?” 黑衣男子眸色骤暗,猛然回头,阴戾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姜玄祁,“做好你分内之事,不该问的事,莫多嘴多舌!” 姜玄祁皱了皱眉,冷哼一声没再言语,正此时,房门被叩响,是黑衣男子的小厮。 “少主,官员都到了,就等少主了。” 黑衣男子“嗯”了一声,收拾妥当后抬步出了屋子。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青州城门急奔而出。 车上坐有四五名官员,个个忐忑不安,时而往外张望,时而看向黑衣男子。 “郡王,您确定消息可靠?”一个年迈的老头颤颤巍巍的询问。 郡王李烨一脸肃穆的点点头,“前几日有人突然往郡王府递了几封信,言论言之凿凿,应是确凿无疑。” “不过不论真假,为了国之根本,此事都不容小觑,如今朝纲初稳,百姓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战火之苦,绝不能因内乱而被再次殃及。” “郡王说的不错。”其余几个官员纷纷点头,“若北王府当真行如此勾当,就算拼上性命,我等也要向世人揭穿北王府恶行,绝不能让他们掘我西凉根基。” 李烨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我亦希望此事只是旁人挑唆之言,毕竟北王府乃是我西凉战神,国之柱石啊!” 此话,另几名官员却无人接口,个个神色各异。 北王府呼声太高,已隐有动摇皇权之势,一旦朝廷提审,真是真,假亦是真。 思及此,几人齐齐端正了身子,脸色肃穆,后半生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皆在此一博了。 李烨瞥了几人一眼,唇瓣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冷笑,“此事非同小可,以我一人之力恐难以为继,各位都乃青州周边一方大史,有你们共同见证,我心中方才有底。” “为国为民,都是我等应尽之责。” “对。”几人齐齐点头,一副凛然大义之态。 “可…”还是先前那老头发出了质疑,“北王府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仅凭我等几个文官,十几个会些粗浅功夫的小厮,如何能敌?” 别好处没捞着,命搭了进去。 几人又齐齐看着李烨,“郡王可有安排?” “自是有的,既是请了各位来,我自然会保证各位的安全。”李烨自信满满。 只他话刚落,马车猛烈颠簸了一下,巨大的冲力险些将他扔出车厢,幸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车壁,可身后的老头们就没那身手了,个个重心不稳的往前扑去。 “咔嚓”一声,似是手臂被剧烈撞击骨裂的声音,李烨疼的白了脸,手一松。 连着“咚咚”的几声响,那四五人如同下饺饵一般接连滚了下去。 “哎呦。”一阵阵呼痛声不绝于耳,李烨脸色发黑,心中直骂蠢货。 “许久不见,各位大人怎行如此大的礼,辰砚受之不安呐。”淡漠低沉的男声倏然响起,现场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方才的呼痛声都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只剩了呼气声。 北辰砚!李烨面色大变,猛然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只见右侧小树林中,以北辰砚为首骑马走出了几人,个个气势凌厉,是战场上日积月累出的肃杀之气。 尤其是北辰砚,那双墨眸微转,落在他身上时,阴戾又凉薄,可最令他难受的不是因为这个,而是他扫过他时的漠视与漫不经心。 那是赤裸裸的蔑视与不屑,仿佛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当成对手! 第63章 血本无归 “各位大人来了青州,怎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辰砚也好备下薄酒,款待诸位。” 北辰砚语气沉静,面无表情,地上的几位官员却是头皮直发麻。 “北辰砚,你少装腔作势,我等前来就是揭穿你祸国殃民的可耻行径的!”一个大人缩在地上,壮着胆子说。 “哦?”北辰砚眉梢微挑,“那张大人倒是说说,我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可耻之行?” “你…你勾结逆党,贩卖私盐敛财,且豢养私兵,意图动摇皇权,其心不轨。” “呵。” 张大人说的慷慨激昂,振振有词,北辰砚却讥嘲一笑。 “你们文官办案就是光靠一张嘴叽歪乱吠的吗?” “你——”几人齐齐变了脸色,身上也不疼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怒瞪着北辰砚。 “士可杀不可辱,北辰砚,你怎能如此辱骂我等,简直有失斯文。” 北辰砚嗤笑一声,“辰砚乃是武将,粗鄙浅薄,文武百官不是都传遍了吗,几位大人怎现在才知?” 几人被堵的一噎,面色发僵。 北王府骁勇,是出了名的,可正因为太过耀眼,朝中那些眼红的官员说什么的都有,莽夫,似乎成为了那些文官唯一能博的优越感。 “怎么不说话了?刘大人女儿的及笄宴上,各位高谈阔论我北王府时,不是挺起劲儿的吗?” “你…你怎么知晓?”刘大人白了脸,惊恐的看着北辰砚。 他竟连他府上发生的事都一清二楚,那今日… 他扭头看眼李烨,他们岂不就是北辰砚瓮中的鳖? 李烨脸色阴沉难看,死死盯着北辰砚。 北辰砚,他算计他? 北辰砚冷淡的眸子一一扫过地上几人,语气平静,“方才诸位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吗?既如此高风亮节,风骨可佳,不若辰砚成全你们可好?” 北辰砚话音一落,他身后侍卫齐齐唰的一声抽出佩刀,眼神阴戾嗜血。 几个老头顿时瑟瑟发抖,“你…你敢,我…我等可是朝廷命官,若是齐齐死在青州,你当如何向朝廷交代?” “交代?”北辰砚勾了勾唇,“你们路上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他目光一转,看向李烨,“李郡王费尽周折制造的罪证若是用不上岂不可惜,不若就赏给诸位大人,全了他们不可辱的风骨,也算做了桩好事。” “黄口小儿,你…你欺人太甚,恃权压人,北王府不会有好下场的。”张大人大着胆子怒骂。 北辰砚脸色一沉,阴戾的目光倏然扫了过去,张大人顿时一个哆嗦,双手抱着头嘴闭的要多紧有多紧。 “我欺人太甚?各位跑到我北辰砚的地界,信口雌黄,栽赃陷害,就不是欺人太甚?” 北辰砚眼眸冷如冬日寒雪,看着几人时不带一丝温度。 “既是送上门找死,我岂有不应之理?” 他一挥手,娃娃脸的阿守率先打马上前,手中佩刀高高举起,张大人立时吓的哭嚎。 “北二公子手下留情,此事与我们无关,是…是李郡王,李郡王带我们来的,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一道来看个热闹。” 其余几人见北辰砚真动了杀心,也不再嘴硬,齐齐点头附和。 “对,都是李郡王,说是手中有你的罪证,要我等过来做个见证,日后好…好…” 北辰砚似笑非笑看着说话那大人,那人立即垂下头说,“好在朝廷提审之时,指证二公子。” “你们…你们…胆小如鼠,趋炎附势之辈,简直辱没文人风骨。”李烨恨的咬牙大骂。 “这会儿可以辱。”北辰砚唇瓣浮着讥嘲。 几个大人头都快垂进了胯里,臊的面皮通红。 士可杀可不可辱的,也得端看有没有命在啊,命都要没了,被辱辱也是可以接受的。 北辰砚目光所及之处,个个抖如筛糠,唯独李烨,满心满眼恨意。 “李郡王的毅力,着实令人佩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却始终锲而不舍,怎么?我北王府是挖了你家祖坟不成?” ……人群中响起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李烨面皮涨红,双拳紧攥,“北辰砚,要杀就杀,不要跟个娘们似的,阴嘴毒舌。” 一家子的嘴,一个比一个损,李烨气的咬牙切齿。 “你最好尽快动手,否则等…” “等你那三千兵马来吗?” 北辰砚似笑非笑,“可惜,你那些兵还没出营地,就被我给摁了。” 李烨闻言,面色大变,“他们都乔装打扮过,你是如何知晓的?” 北辰砚眼中浮上轻视,“这是青州,我北王府盘亘在此十数年,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你能带兵马混进来?” 李烨面色惨白,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成为了北辰砚眼中的蚂蚱! 可他心中不甘,“既如此,你为何还放我进青州?” 北辰砚闻言笑而不语,只抬头看了看天色,“想必李郡王不知,我娶妻了。” 李烨眼皮一抽,嘲讽的说,“西凉上下皆知,毕竟北二公子乃皇上赐婚,还是夺人之妻。” 北辰砚神色却没什么变化,自顾自说,“那李郡王肯定不知,我夫人心怀大义、忧国忧民、毁财纾难、自愿捐赠万两黄金前往边境,慰藉将士!” 北辰砚说着摇了摇头,“如此赤子之心的奇女子,令我心中无比感佩!” 他抬头望着天,赞叹了好半晌,丝毫没有理会李烨青的发紫的脸。 “如此义举,合该上书朝廷,昭告天下,以示鼓励,诸位大人觉得可对?”北辰砚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几个老头。 “对对对,北二公子说的在理,回去我等就拟折子上奏,将贵夫人啬已奉公,仗义疏财之事上表皇上,以做天下表率。” “嗯。”北辰砚满意的点了点头,“地上凉,各位大人起来说话吧。” “哎,好。”几人点头,旋即看着阿守横在面前的刀,笑的比哭还难看。 “阿守,莫吓着了几位大人,回头手发抖,写不好折子可怎么办,再派杀手去,岂不是耽误时间。” “二公子放心,我等定不会手抖,肯定能写好,不劳烦二公子再派人去。”张大人慌忙接口,心中又想着回去后定要严加防守。 阿守轻哼一声,这才收了刀退开。 几名大人站起身,如被狗撵了般飞快躲去了马车后。 北辰砚低低一笑,转而看向了快被气死的李烨,“多谢李郡王百里迢迢送来的大礼,我就替内子却之不恭,收下了。” 李烨只觉一口腥甜堵在喉头,不上不下,五脏六腑都被人紧紧攥住了,“北辰砚,你比你大哥,还要无耻!” “那也比你无用强,幸好,我大嫂双眼明亮,不曾嫁你这么个…废物!” 北辰砚似笑非笑,李烨的理智却倏然崩溃,一双细长眼中都是阴毒,“北辰砚,我与你北王府,不死不休!” 北辰砚平视着他,语气很是平静,“那也是我们兄弟二人给你这个机会,否则你坟头草,都得两尺高。” “你可以滚了,我虽不知我大哥为何不杀你,但既他放过了你,我自不会违背他意。” 可李烨却觉得,今日比杀了他还难受。 与北辰墨较量,最多是不敌被打一顿,可北辰砚,是诛心啊! 他觉得他此番奔波就是一个笑话,和镖局没什么两样,就是来给人送银子的。 最可笑的是,连个屁都没捞着,平白让人得了银子,又得了名声。 “北辰砚,你以为你如此说,臣民百姓就会信吗?万两黄金,凭一个女人?” 李烨嗤笑,“就算你安排的再好,也不可能让所有人信服,还有那批出了青州关口的私盐,就是铁证,皇上一定会追究到底的。” 北辰砚闻言只淡淡一笑,“李郡王这些话,尽管拿到朝堂去说,看林太保会不会撕了你那张嘴。” “区区万两黄金而已,你是不是忘了,我夫人嫁来时,可是十里红妆,你那话是在质疑林太保打肿脸充胖子,空做其表吗?” 李烨僵住,半晌没有言语。 他怎么忘了,北辰砚娶的乃太保之女,十里红妆嫁来的青州。 况且此事,乃是家族荣耀的大事,连带皇城林家也跟着面上沾光,林太保那老狐狸,肯定会第一时间将此事做实,怎会允许旁人质疑。 他远在千里,又鞭长莫及,就算上奏,也恐是石沉大海,若在被林太保记恨上,使些阴招,才真是血亏! “对了,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李郡王。”北辰砚拖长音调幽幽的说,“方才守关口的首领来报,域江一带有水匪出没,昨日出关口的那几艘船不幸被劫,人同货物齐齐沉江,生死不明。” “北辰砚!”李烨眼眸猩红,“你耍我!” “哼。”北辰砚一声嗤笑,“投桃报李罢了,李郡王莫不是玩不起?” 李烨牙都要咬碎了,“好,很好,北辰砚,你很好!!!!” 货被沉了,兵被摁了,银子成了人夫人慷慨解囊,平白获了个美名,他被冷嘲热讽了一番,赶出了青州! 真是败的一点渣都不剩。 李烨心中受不住打击,口中腥甜,却听北辰砚又接着说,“郡王不打一声招呼,就带着重兵潜入我青州,其心必异,此事,望郡王府能给予我北王府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就只能宣告天下,论个是非对错。” 李烨呼吸不畅般胸口喘的厉害,“北辰砚,你莫欺人太甚,得了便宜还卖乖。” 想起那万两黄金,可是郡王府一大半家底,李烨就气的抓心挠肺。 “非我欺人太甚,实是北王府穷,西凉上下皆知,李郡王不也正是知此,才有此一为?”北辰砚笑容泛冷。 “如此大好良机,自然要捞上一笔,否则日子实在拮据,李郡王应能理解才是。” “你做梦!”李烨面色阴沉狠戾,还想让他赔银子,北辰砚八成是穷疯了。 “是不是做梦,咱们事上见分晓,李郡王等着就是。”北辰砚唇瓣笑意敛起,眸中是深不见底的沉暗。 …… 李烨离开,北辰砚交代阿守,“查一查他是如何与姜家勾搭上的,还有…姜玄祁。” 能从玉岭山逃出去,可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做到的。 “主子,那李郡王的三千兵马…” “扣着。”北辰砚扯唇一笑,“让李烨按人头来赎,少一个子都不许放人。” 他说了,事上见分晓,除非李烨不要那三千兵马。 阿守眸中染上兴奋,“是。” 李郡王此举本就不占理,遂不会主动向朝廷告状,如此,还不是任他们拿捏。 …… 北王府,墨香居。 林思棠看着那一箱一箱的黄金,颇有些犯难。 “姑娘,王府不是…很穷吗,姑爷哪来这么多银子?”知秋好奇的问。 林思棠食指在唇边点了点,做了个静声的手势,“他的事,不可言论,不可探究,不可生疑,更不可宣之于口,记住了吗?” 知秋,知书对视一眼,齐齐福身应是。 “将这几个箱子交予知春,搬进小库房,拿出一小半分批换成银票,不要被人察觉。” 玄枫带走的东西,是她嫁妆的全部现银,但远不及这几箱子的数额,抽出她的那部分,剩下的还要还给北辰砚。 …… 天色逐渐黑沉,林思棠朝窗外看了一眼,问奂月,“他今日还不回来吗?” 奂月,“公子并未派阿守回来递信,想必是回来的。” 林思棠点点头,“去厨房交代一声,墨香居晚些时候再用饭,让他们留个人守会儿。” “是。”奂月笑盈盈的出门,少夫人心中终还是惦念公子的。 如此一等就到了深夜,北辰砚一进院子,就见正屋烛火通明,脚步不由一顿,片刻后,眸中染上光彩。 “少夫人还未歇息?”廊檐下,他问守着的奂月。 奂月朝屋中看了一眼,笑容满面,压低声音说,“少夫人一直在等公子,连晚饭都没用呢。” “等我做什么。”北辰砚嘴上嫌弃了一句,却眉眼弯起。 “别愣着了,吩咐厨房传膳。” “是。”奂月快步离去,北辰砚伫立门口片刻,方推门走了进去。 第64章 若是甘愿为妾呢? 还是那张桌案,女子纤细的身子趴在上面,侧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瓷白细腻,呼吸均匀。 许是开门声吵醒了她,林思棠揉了揉沉重的眼皮,直起身子往门口看去。 “你回来了?” 北辰砚皱了皱眉,“怎不去榻上睡?” 林思棠笑笑,“阿守没有回来传信,我想着你今晚应要回来,就等了一会儿。” “还不曾用饭吧,我去吩咐知书传膳。” “不用了,奂月已经去了。”北辰砚制止了林思棠要出门的脚步,“政务繁忙,往后不必再等我了。” “好。”林思棠很是乖顺。 北辰砚偏头睨她一眼,想着若她是真心实意该有多好。 却也十分清楚,她如今行为,只是因为她那句好好过日子,而要尽的妻子本分。 知书打了水给北辰砚净手、净面,不一会儿,奂月也带着几个小丫鬟上了菜。 林思棠陪着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北辰砚抬眸看她,“不合胃口?” “没有,只是不怎么饿。” 北辰砚似是不信,唤了奂月进来,“让厨房做几个辛辣些的饭菜送来。” “是。”奂月转身要走,被林思棠叫住。 “不用了,我只是胃不好,没有夜间用饭的习惯,吃多了不舒服,与菜色无关。”林思棠摆了摆手,让奂月退下。 北辰砚脸色有些沉,“下次早早用饭,不要再等我了。” “好。”林思棠应的干脆。 又陪着北辰砚坐了一会儿,直到奂月撤了碗筷,北辰砚去沐浴才起身上了床榻。 ……北辰砚不想她久等,草草洗完出来,却见林思棠倚着软枕已然睡了过去。 他轻叹一声,将人放平,盖上锦被,侧躺着注视着女子恬静睡颜。 本以为她深夜不睡,许是要问上几句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想却是只字未提。 他抬手在女子脸颊上轻轻抚过,触手滑腻,“你是真不在意,还是又装给我看的呢。” “林思棠。”北辰砚轻轻叫了声她的名字,眼神晦暗隐忍。 姜玄祁,但愿此生,都别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翌日,林思棠是被外间说话声吵醒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把青州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找出来。”北辰砚声音阴冷发沉。 “是。”玄枫应下退了出去。 林思棠垂下眸子,只做没听见,兀自坐起身穿衣。 “醒了?”北辰砚走进内屋,目光落在了林思棠的脸上。 “嗯。” “都听到了?” 林思棠扣领扣的手顿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若是不方便我听,下次就去书房议。” 北辰砚挑唇笑笑,“没什么不能听的,前些日子姜玄祁在玉岭山消失,昨日我的人探查到他在明月楼附近出现了。” “嗯。”林思棠不甚在意的点头,便没了下文。 北辰砚挑挑眉,也不再言语,二人心平气和的吃了早饭,见北辰砚没有要走的意思,林思棠忍不住蹙眉,“你今日不忙?” “不忙。” “……”她低低哦了一声,小嘴却微微撇了撇。 姜玄祁能从那鬼地方活着出来,背后定是有人相助,他怎就不忙呢。 只是她聪明的没有多问,因为这个名字,予二人的关系过于敏感,一不小心就会打破如今的平静。 “今日无事,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北辰砚问。 林思棠一怔,抬眸看着他,“哪里都可以?” “我亲自守着,哪里都可。”北辰砚斜睨她一眼,林思棠尴尬的抿了抿唇。 “我想出府,去青州长街上转转,最好是最为繁华的地带。” 北辰砚眉梢一挑,“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 “……”林思棠嘴角撇了撇,低声说,“我带来的那些嫁妆都是死物,遂想置换些铺子田产,也算有个进项,还有我带来的那些陪嫁,总不能一直无所事事的住在庄子上。” 银子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不可缺少的东西,坐吃山空不是她的性格。 她有这个想法已久,只是以往同北辰砚关系紧张,从不曾说出来。 北辰砚一双墨眸锁着她,却是久久未言。 “怎么了,不可以吗?”林思棠皱眉问。 “没有,当然可以。”北辰砚垂下眸子,唇瓣浮上笑意。 她有如此想法,是否就意味着定下心来,在青州扎根,没有了要回皇城的想法。 她这次没有说谎,是真的想与他好好过日子的! “既如此,那就走吧。”北辰砚率先起身,林思棠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你答应了?” “为何不应?” “即便是官宦之家,也多不允家中主母在外经商,况且还是王府,你不介意吗?”林思棠怔怔的看着北辰砚。 本以为他会冷脸拒绝,她心中可是做了好一会儿建设,想着要如何哄得他松口。 北辰砚轻咳一声,压下唇角笑意,“北王府远在青州,不讲究那些虚礼,只要你安安分分,莫生些歪心思即可。” 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不忘敲打敲打她几句。 “你能不能换个词,我听着不顺耳,好似我不守女戒,红杏出墙了一般。”林思棠撇着嘴低声辩驳。 “你敢,我就敲断你的腿,饿你个七天八夜。”北辰砚沉着脸唬人。 “……”林思棠别开脸,看向门口,“不是要出门吗,赶紧走吧。” 北辰砚看着女子走出去的身影,轻哼了一声,林思棠,但愿你这回没有糊弄我。 阿守奉命备了马车,一刻钟后,北辰砚带着林思棠出了门。 “二弟,思棠,你们这是做什么去?”游廊尽头,刚好遇上了要去安寿堂的王氏。 “大嫂。”二人齐齐行礼。 北辰砚,“今日空闲,带思棠出门转转。” 王氏目光在林思棠身上滞了滞,又见北辰砚眉眼舒朗,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也宽慰了几分,想是前几日的谈心有了作用。 “听说青华街上新开了家胭脂铺子,颜色质地极为不错,得了不少贵夫人欢喜,你带思棠去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好。”北辰砚看眼林思棠,眸中盛着光泽。 王氏又看向林思棠,“若是有新颖的物什,可别忘了给大嫂带一个,如今身子不便,就只能困在府中,无聊的紧。” “好,胭脂水粉,只要适合大嫂的,我都给大嫂带一些。”林思棠十分阔气的说。 “十里红妆就是底气壮。”王氏玩笑一句,“那你们快去吧,玩的尽兴。” 二人颔首,相携而去。 “世子妃,二公子对二少夫人可真好。”王氏的丫鬟忍不住感叹。 王氏淡淡一笑,“是啊,以往二弟可是连女子的衣裙花色都分辨不清,何况是让他陪女子逛街,买胭脂水粉。” 那样孤傲的一个人,很难想象他跟在女子身后穿梭在琳琅满目的华服首饰之中,会是怎样的场景。 王氏倏地一笑,“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进了安寿堂,王氏脸上还挂着笑,北王妃睨她一眼,“这是又发生了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也开心开心。” “方才来的路上遇上了二弟,陪思棠出门闲逛去了,我瞧着惊讶,就想起了母妃以往问他物什好不好看时,他的反应,莫名有些好笑。” 王氏拿帕子掩了掩唇,笑的甚是好看。 北王妃闻言怔了怔,片刻后也笑了起来,“那混小子,竟也会有如此体贴的时候,倒是难得。” “以往我若是得了个什么新鲜物什,问他好不好看,他要么敷衍,要么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不耐烦的紧,如今竟是有耐心陪着妻子逛街了,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北王妃嘴上不满着,却是笑容满面,儿子儿媳夫妻和睦,她自然是高兴的。 王氏,“母妃莫不是吃思棠的醋了?” 婆媳二人调笑了几句,王氏知晓,北王妃那些话只是口头说说,并不像别家那些恶婆婆,见不得儿子对儿媳好。 以往辰墨在时,对她也是极好极好的,北王妃就从不曾因此对她不喜,用她的话说,她该汲取的关爱,在北王身上,儿子,都是儿媳妇的。 嬉笑一阵,王氏面容正色了些许,“母妃可听说了言儿姑娘要回府的消息?” 北王妃笑容淡了淡,“嗯,来信说就这几日,算来她在军中也有一年之久了,也不知被冷风炎日磋磨成了什么样子。” 提及张言儿,北王妃心中是复杂且无奈的,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会不心疼,可又无奈于她的偏执。 王氏瞧了眼北王妃脸色,斟酌开口,“往日母亲一封封家书往军中寄,却都没能将言儿姑娘叫回来,如今却突然传信要回来,母妃…可否觉得有些奇怪?” 北王妃闻言一怔,看向王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氏抿抿唇,摇摇头没有言语。 北王妃皱皱眉,“或许…是出门的时间久了,想回来看看。” 王氏叹息,“儿媳也希望如此,但就怕节外生枝。” “不瞒母妃,前几日她的舅母,柳氏曾找过我,字里行间都带着股怨怼,句句都是冲思棠去的,大意是…思棠夺了言儿姑娘的夫婿、尊荣…” “儿媳虽出言敲打了一番,但想着柳氏毕竟是她舅母,既能说出这番言论,会否言儿姑娘……也有如此想法。” 王氏声音很低,毕竟张言儿是北王妃一手带大,感情定为亲厚。 北王妃拧着眉,久久没有言语。 屋中气氛有些凝重,好半晌过去,北王妃才说,“她对砚儿的心思我知晓,凭心而论,她是我一手带大,若是能成就美事自然好,可…感情一事,需你情我愿,勉强不得。” 北王妃重重一叹,“当年我也曾私下问过砚儿意思,可他二话没说直接就拒绝了,果决干脆,不留一丝余地,我也就只能对言儿的心思装聋作哑,只当不知。” 她也知晓,言儿毅然决然去参军,定是有砚儿的原因在,可那姑娘偏执,她也劝不得。 王氏思量着说,“以往怎么都好,可如今不同,二弟已然娶妻,言儿姑娘…又是那么个性子,这瓜田李下的,我实在担心会出什么波折。” “你的顾忌不无道理。”北王妃点了点头。 “而且言儿姑娘的兰华院又距离墨香居最近,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岂不两人都添堵。” 北王妃皱皱眉,兰华院是言儿当年自己选的,正对着墨香居侧门,确实多有不便。 “虽是如此,可砚儿刚娶亲,咱们就让她搬出去,是不是太狠心绝情了些?而且她一年多才回来这一次,兴许…只是住上十天半月,就又要回军中了呢。” “儿媳看,不尽然。”王氏摇了摇头,“若只是回来住上几日,柳氏应不会说那样的话,儿媳听着,倒像是有几分回来争位的意思。” 北王妃眸子睁大,嗤了一声“荒缪。” “砚儿乃是圣上赐婚,就是北王府都没有说不的资格,她拿什么争?” 王氏抿抿唇,看着北王妃脸色,低声说,“正妻是不可能,可若是正妻不受宠,加之心中偏执,甘愿…为妾呢?” “言儿不是那种人。”北王妃果断反驳,“她心高气傲,断不会自甘堕落,予人为妾的,况且北王府什么规矩,她又不是不知,就更不会动那不该有的念头。” 王氏垂下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为妾确实不好听,可若是北王二公子的宠妾,北王世子的侧夫人,北王的侧妃呢,母妃还觉得难以接受吗?” 总有一日,北王府的一切都会交予北辰砚手中,是既定的事实。 “妾,确实上不得台面,可若是正妻形同虚设,偏居一隅,妾同妻位,母妃觉得…这妾能不能当?” 北王妃面色骤变,“言儿是我一手带大,应不会存如此龌龊心思。” “儿媳自是相信母妃的教养,可言儿姑娘有多偏执,母妃应看在眼里,二弟同思棠夫妻恩爱,我们同为女人,该知嫉妒,是会腐蚀人心的。” “母妃,让言儿姑娘住在府中,日日看着二弟夫妻温情恩爱,也是一种折磨,况且她总有一日要嫁人,继续纠缠下去,对她有害无利,果决一些对三个人都好。” 第65章 感情升温 北王妃终是被说动了心,“可她父母早亡,她从小就在北王府长大,离了北王府还能去哪?” “母妃忘了,她如今已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女了,而是威名赫赫的女将军,身有官职,如此北王府赏赐一个府邸,不是情理之中吗?” 北王妃犹疑半晌,终是点了头,“那就依你意思吧,最好让她住的近些,就算做了将军,到底也是女子,离的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母妃放心,儿媳会仔细挑选的,如今言儿姑娘有了自己的府邸,在女子中更为尊荣,往后选夫婿还不是任意挑。” 北王妃却是一叹,“但愿如此吧。” 她曾将青州男儿都递至她眼前任她挑选,可她愣是一个都瞧不上,也知她是喜欢砚儿,可那毕竟是亲儿子,他不愿,总不能硬按头啊! “但凡砚儿对她有那份心思,我也愿帮帮她,可…”北王妃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大局已定,绝无更改。 砚儿如今对那丫头宠爱有加,她又能说什么呢,只盼着言儿能看开些,别那么轴了。 ……从安寿堂出来,王氏的丫鬟忍不住开口,“世子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您为何要揽自己身上啊,那言儿姑娘是王妃一手抚养长大,感情肯定亲厚,若万一她记恨上了您…” 王氏眉眼清淡,“若因此就心生嫉恨,那更说明她人品不行,让她离开北王府更是正确的决定。” 丫鬟依旧不明白,“可…这事与咱们有什么关系,言儿姑娘就算针对也是针对二少夫人,落不到咱们头上。” “住口。”王氏冷眼扫向丫鬟,“北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独善其身之理!” 小丫鬟默默垂下了头,她是王氏陪嫁,向来亲厚些,胆子也大,“奴婢只是觉得,世子妃为此得罪了言儿姑娘不划算,在王妃心中,她定是要重于二少夫人的。” 她对王氏忠心耿耿,没有王氏的爱屋及乌与那些大义,只一心为王氏考量。 “秋梨,你不懂。”王氏顿住脚步,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眼角隐有水光在闪,“北王府,是他一生的责任与担当,他虽走了,我却想替他好好守着,只要北王府在,他就在!” 北辰砚是他疼爱的幼弟,她当然也盼着他好,北王府好。 “墨付出性命才守住了西凉,护住了北王府,我身为他的妻子,决不能让任何隐患枉顾了他的牺牲。” 丫鬟早已习惯了,从世子去后,世子妃就时常如此,可看着还是难免心疼,“张姑娘只是一个女子,世子妃无需多虑。” “是吗?”王氏冷笑一声,“怕是不见得。” 那个姑娘,可不如外人眼中那般简单,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忌惮。 “不论如何,于思棠而言,有一个心许自家夫君的女人整日在眼前晃,始终是添堵,如鲠在喉,更会影响他们好不容易才缓和的夫妻关系。” “世子妃对二少夫人可真好。”丫鬟叹了一声。 王氏笑笑,“是二公子选择了她,既是一家人,自然要同气连枝。” …… 王氏的苦心,林思棠全然不知,而这会儿,她正呆愣的看着北辰砚。 “你不是说带我上街吗?怎么来衙门了?”林思棠一脸警惕。 北辰砚不言语,只淡淡看着她,愈发让林思棠心中不安,头皮发麻。 今日该不会是什么鸿门宴吧?北辰砚要杀她? 也不对,偌大一个北王府,杀她就好比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没有必要特意提到衙门,况且前几日他还在北王妃面前护着她。 思及此,林思棠平复了下心绪。 北辰砚看着她一系列表情变化,唇角勾起,笑容愈深。 不安分的女人,就该吓吓她才好。 林思棠朝外面看了一眼,又看北辰砚,见男子面容虽依旧冷峻,却夹杂着一丝戏弄的意味,立时拉了脸,“你耍我?” “我有说话吗?”北辰砚反问。 林思棠一哽,确实,人一句话没说,全都是她天马行空,在乱七八糟设想。 虽说了要好好过日子,可她内心深处还是极为戒备,从不曾信任他的。 北辰砚挑唇笑笑,倾身靠近了女子些许,“我的夫人,方才那会儿功夫你都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思棠别开脸。 北辰砚眸子沉暗,“是吗,可我怎么觉得,我在你脑中…” 他手指从林思棠下颚滑向脖颈,“或已经将你大卸八块,扒皮抽骨了呢?” 微凉的指尖落在她脖颈往下的锁骨上,二人的姿势极为旖旎,令林思棠面皮通红,“这是在外面,你快起开。” 北辰砚轻哼,“在家里也不见你主动迎合过。” 他突然俯身,手掌攥住林思棠腰身,唇印在了他方才摩挲的那处锁骨上,“你心里的我是什么样的,张着血盆大口,手执滴血的尖刀,神情狰狞…” “那不是人,是恶鬼。”林思棠撇着嘴小声说。 她虽如此想了,可却无法将清隽卓绝的北辰砚与可怖的恶鬼联系在一起。 “呵。”北辰砚埋在她颈间,突然笑了起来,林思棠也忍不住牵唇,心中那点子仓惶尽数烟消云散,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二人关系莫名亲近了几分。 林思棠,“你到底带我来这做什么?” “不是要买铺子吗。”北辰砚松开她的腰身,转为牵住她的手,“凡是地段好的铺子怎可能流到市面上,都是被那些有权有钱的商贾官宦直接买走了,你就是跑断腿也只是在矮子里头挑将军。” “府衙中有本册子,记载了无主或是一些获罪官员的田产铺子,那些大多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地段什么都不错,从那里面挑,事半功倍。” 阿守在旁边接口,“那可是商贾们挤破脑袋送礼都买不着的铺子,可金贵着呢。” “刚好,那位张郡守刚被抄家不久,想必会有好的收获。”北辰砚牵着林思棠缓步上了台阶。 林思棠抬眸,看着眼前身姿伟岸的男子,有片刻失神。 抛开那些政务博弈,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夫君,开明,重她,护她。 心湖似被倏然投入了一个石子,漾起了一片水花,“北辰砚,谢谢你。” “嗯?”北辰砚回头,清隽面容带着茫然。 “没什么,若是能买到合心意的铺子,我请你去青州最大的酒楼吃饭。”林思棠柔柔笑着,话却说的十分大气。 “好,我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的夫人。”北辰砚笑容中夹杂着一丝宠溺,林思棠望着他,又是片刻怔忡。 …… 府衙里的官差听到禀报说北二公子来了,愣了许久,都以为是耳朵出了毛病,“你说谁来了?” “是二公子来了,快,快去通知大人。” 官差连“哦”了三四声,扭头就往正堂跑,不一会儿,先前官差与一个年近五十上下,身穿官服的老头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 “二…二公子,您…您怎么来了。”老头快步迎上去,几乎语无伦次,毕竟他这么个芝麻大的官,是连议政的资格都没有的。 而上次,北辰砚三年来第一次赴臣宴,就抄了主家张郡守满门,可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你这意思是二公子来不得?或提前给你下个帖子,知会你一声?”阿守咧着嘴,故意吓唬那老头。 “没有没有,下官不是那个意思,下官一时口误,说错了话。” 林思棠见老头被吓的汗直流,侧头瞪了阿守一眼,旋即安抚那老头,“你不用紧张,我们今日来是办些私事。” 北辰砚淡淡接口,“我夫人想买几间铺子,来看看册子上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老头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哎,好好好,前几日刚有几间铺子空出来,下官这就去拿册子给夫人看。” 老头将二人请去了正堂坐下,奉上茶水,不一会儿,衙役就拿来了册子。 “请二少夫人过目,只要是没有勾画的都是不曾卖出去的。” 林思棠接过打开,册子上详细记载了铺子位置,面积大小,以及出处,确实如北辰砚所言,都是市面上买不来的优渥地段。 “二少夫人是打算要几个?下官好让底下的人准备文书。”老头小心翼翼的问。 林思棠闻言看向了北辰砚。 北辰砚,“随你心意,开心即可。” 林思棠闻言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将册子上看中那几个指给了老头看,“这几个,都要了。” 老头看着她翻书的速度眼都晕了,少说也得有七八间的样子,“好好好,下官这就去办。” 他接过册子匆匆离开了正堂,去备文书了。 北辰砚,“要那么多想好做什么了吗?” “我身边丫鬟知春是个有成算的,一切交予她就成。” “你要放她出府?”北辰砚眸子半眯。 “怎么?不可以吗?”林思棠怔怔反问。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是你的陪嫁大丫鬟,代表着你的体面,出门抛头露面于北王府声名有碍。” 林思棠抿抿唇,一时高兴,竟是连这个都忘了,若是知春不行,那她手中就没什么可用之人了。 她正犯难,却听北辰砚话锋一转,“不过…北王府我说了算,若是我点头,也并非不可以。” 林思棠脸上又浮上希冀,北辰砚睨她一眼,笑的玩味,“若是夫人能哄哄我,兴许我一高兴,就真答应了。” 以往每次听她柔声细语,皆是心存不轨,虽气可不得不承认,他很喜欢那样柔顺乖巧,依赖着他的林思棠。 虽满腹诡计,但却轻易能撩拨他的心。 “……”林思棠尴尬的面皮涨红,扫一眼北辰砚身后忍着笑的阿守,又看眼翘首以待的北辰砚,咬了咬牙。 “这是在外面,你能不能收敛些,胡言乱语什么。”林思棠压低声音,狠瞪了北辰砚一眼。 北辰砚唇角笑容一收,又回头瞪了阿守一眼,“笑什么笑,滚出去。” “是。”阿守有眼色的立即走人。 北辰砚又皮笑肉不笑的睨向林思棠,“铺子都买了,夫人是哄哄为夫,还是将铺子荒废在那呢?” “……” “北辰砚,出门时你答应的好好的,可没有这些附加条件。” 北辰砚轻哼,“成婚时也说的好好的,举案齐眉,早生贵子,也没有说让爷守活寡。” 如此露骨的话,林思棠哪还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趁人之危,乃小人之行。” 北辰砚睨着她,“我若光明磊落,绿帽子都被你叠上天了。” “……”林思棠险些气的喘不上气,更多的是难为情。 她与北辰砚发生的那几次,多是顺势而为,水到渠成,哪是如今这般…仿佛更似于夫妻调情。 男人风流倜傥,妻子羞涩恼怒。 林思棠倏然有些怔愣,想着正常夫妻,是不是都是这般? 北辰砚似笑非笑,“那老头马上就回来了,夫人可快点想,这铺子究竟买是不买?” 林思棠抿唇不语。 北辰砚诱惑,“那可不止是铺子,更代表着你心心念念的那点子微末自由,若是放弃了,惋惜都来不及。” 林思棠别开脸,依旧不言。 北辰砚挑挑眉,伸手握住了林思棠的手,声音压的很低,继续劝说,“你我是拜了天地,敬告了宗亲正儿八经的夫妻,又不是第一次……” “北辰砚,你能不能闭嘴!!”林思棠忍无可忍,今日的北辰砚,着实震碎了她对他的所有观感。 那个清隽矜贵,又无比凌厉冷然的北二公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可撼动的威势与高不可攀。 林思棠着实难以将其与眼前这个…不要脸皮的男人合为一人。 北辰砚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了一句,“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夫人,怎好像我强抢民女一般。” 林思棠懒的搭理他。 北辰砚觑一眼她神色,想着阿守寻来的那马厩老王头也不是那么靠谱,至少对这个女人一点用都没有。 白瞎他忍着膈应装厚脸皮。 第66章 明月楼? 不一会儿,先前那老头拿着文书回来,林思棠看着北辰砚,北辰砚则抬头看房梁。 “二少夫人,可是文书有什么问题?”老头问的小心翼翼。 “没有。”林思棠忍着气,在那些文书上签了字。 一共七家铺子,都是市面上挤破脑袋都抢不着的好地段,纵使北辰砚没松口,林思棠还是舍不得放弃。 捏着七家铺子的地契从衙门出来,林思棠抑制不住的翘起嘴角,往后有了进项,她的路也就更宽了些。 北辰砚落后一步,阿守小声询问,“怎么样主子,老王头那办法如何?” “滚。”北辰砚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的这个字。 阿守脸僵了僵,挠了挠头,“是不是主子用错了方式,属下瞧着老王头与他婆娘感情可好着呢,是不是主子太端着了,放不开?” 北辰砚顿住脚步,看着阿守的眸子几乎能杀人。 还放不开,难不成他来当娘们,拽着林思棠撒娇? “老王头说了,对付婆娘不能太刚,得顺着,哄着,脸面可要可不要,如此才能培养夫妻感情,主子与少夫人就是都太端着了,缺少夫妻间的正常交流。” 阿守顶着北辰砚摄人的压力,小声嘟囔。 哪家夫妻如主子般做成这样的,与主仆下属有何区别。 北辰砚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 阿守虽不着调,可有句话没说错,他和林思棠缺少了过程。 而他们缺少的那份过程,她同别的男人有,他想走进她的心,就只能重新建设起属于他们的过程,取代曾经! 思及此,北辰砚耷拉的眉眼又重新振作,朝林思棠走了过去,“你好似答应了要请我吃饭?” 林思棠偏头看他,脸色还有些不正常的红,“你不发疯,我就请你。” “……”他苦心积虑从旁人那学来的夫妻相处之道,她说是发疯? 北辰砚再次长呼了口气,面色沉然,“林思棠,你哪来的底气敢在爷的地界如此与我说话?” “……”正常了。林思棠松了口气,端起笑脸,“你想去哪吃?” “都可。”北辰砚睨眼林思棠,想着这个女人是个得寸进尺的,就不能太给她好脸色。 恢复了正常的北辰砚让林思棠大松了一口气,最终在阿守的提议下,选在了明月楼。 林思棠率先上了马车,北辰砚凉凉的视线瞥向阿守,眸子无比森冷。 明月楼,他是生怕那个女人忘记姜玄祁那个狗男人吗? 阿守呲着牙笑,“主子就瞧好吧,属下早就安排好了。” 北辰砚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哼,抬步上了马车。 车上,林思棠正反复摩挲着铺子的买卖文书,笑容恬静。 北辰砚锁着眉,“很喜欢?” “别家姑娘的嫁妆都有庄子铺子,作为进项与依仗,而我因为是远嫁,并没有那些,可如今我自己买了,落脚于此,能扎根于此,也算是好事。” 北辰砚看着女子独倚在车壁上,桃腮带笑,如新月生晕,心口也升起丝丝点点愉悦。 “落脚于此,扎根于此,甚好!” “的确甚好。”林思棠点头附和,却并未察觉北辰砚话中的意味深长。 要去明月楼的暗影因林思棠的话而被尽数驱赶,北辰砚清隽的面容笑意不散。 两刻钟后,马车停了下来,阿守在车外提醒,“公子,少夫人,到了。” 只是声音听着颇有几分僵硬。 林思棠眨眨眼,率先掀开车帘下车,就见阿守正昂着脖子盯着某处发呆。 林思棠也顺着他视线看去,“好一家酒楼。” “???这是…明月楼?”她环顾一圈,确实是先前来过的明月楼没错,可那匾额… 阿守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管他什么名字呢,只要不叫明月楼就行。” “主子,这可都是属下自掏腰包安排的,如何?”他小跑到马车旁,谄媚的对北辰砚说。 北辰砚抬头看了眼那匾额,亦是默了默,眼皮子微抽。 “你为何给明月楼改名字?”林思棠蹙眉问阿守。 “自然是影响主子心…”只是阿守话说了一半,就被北辰砚捂住了嘴,阴森森的眸子吓的他立时老实了。 林思棠古怪的看了主仆二人一眼,北辰砚说,“愣着干什么,不是要请爷吃饭吗,还不进去?” “哦。”林思棠唇角扯平,也不再多问,抬步上了台阶。 阿守被松开,立即又开始喋喋不休,“主子,属下是不是特别贴心?看在属下如此尽责的份上,您看…能不能把属下花费的银子给属下报了?” 北辰砚脚步顿住,阴沉沉的盯着他,“谁让你自作聪明?” “你是要告诉所有人明月楼发生了什么爷很介意的事,让姜玄祁那狗东西看爷笑话?” 让那个女人腹诽他鼠肚鸡肠,对一个破牌子耿耿于怀!! 阿守笑容逐渐消失,眼巴巴的瞅着北辰砚黑沉的脸,“主…主子,属下不是那个意思,那银子…属下不要了。” “你还想要银子!”北辰砚一巴掌抡在他后脑勺,“你还主动带她来,是生怕看不成爷笑话是吗。” 许是不解气,北辰砚对着阿守屁股狠踹了一脚,“不长脑子的蠢货,就你爱显摆。” 阿守噘着嘴,委屈又不敢吭声,只得弯腰撅着腚,任由北辰砚出气。 …酒楼里,林思棠站在大堂,听着旁边一桌身穿士兵服的男子们侃侃而谈。 “当初平定南齐那么大的功劳,朝廷就只赐了个婚就草草打发了,明眼人哪个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我等本以为那二少夫人就算嫁来青州,也不过是个摆设,不想…” 说话的男子重重一叹,“万两黄金啊,她说捐就捐,如此胸襟着实让我等自愧不如啊。” “确实如此,嫁妆本就是女子私有物,况且二少夫人还是远嫁来此,却愿散尽私财助我边境将士,此大义,确非常人所能及。” “此恩义,我青州将士不能忘。” 几人喝着酒,话中尽是感激敬佩之意,林思棠听着,神情怔忡。 仗义疏财?他们口中赞扬之人是说她? 北辰砚晚一步进酒楼,自然也听着了那几个士兵的言论,神色十分淡然。 这正是他要的结果,林思棠在北王府能否站稳脚跟,靠的是他的敬重疼宠,而要在青州站稳脚跟,则要臣民将士爱戴认可! 一行人上了二楼雅间,林思棠才问北辰砚,“那些人说的人,是我?” “难不成北王府还有其他的二少夫人?” 林思棠抿唇,“可那些银子分明是你寻我换的,并非我捐赠,如此大义之名,我受之有愧。” 若是有朝一日被有心人追根究底,她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被人唾弃指摘。 林思棠从不曾想过做什么声名大噪之人,只求日子安稳。 北辰砚不言,错开她坐在了椅子上。 林思棠眉梢一跳,“是你故意宣扬出去的,为什么?” 一息之间,她心中百转千回,想起了他在北王妃,与王氏面前护她,莫不是此次也是他… “莫自作多情,我如此做,只是因为那批银子需要一个合理的出处。”北辰砚面色冷淡。 “西凉上下皆知我北王府穷的叮当响,若是倏然拿出了万两黄金, 岂不惊耳骇目,惹火烧身。” “而你,是北王府二少夫人,又有十里红妆做嫁妆,能拿出如此数额再合理不过,总归你是北王府的人,如此也是北王府的荣耀。” “……”心中那点子旖旎尽数消散,心湖平静了下来,林思棠淡淡“哦”了一声,跟着坐下。 她就知,北辰砚做事,定有算计,她怎会以为他是为了她,当真是脑子进水了。 “剩下的银子我让人分批换成了银票,等全部换好了就给你。” 北辰砚,“不着急,你且拿着吧。” “我不要,万一是什么来路不干净的,被发现了,我岂不平白受连累。” 北辰砚轻哼,“青州地界,还没有人能审查爷,况且就算被发现了,你身为我的夫人,能独善其身?” “我出了事,你第一个跑不掉。” “……”林思棠深吸了口气别开脸,不想搭理他。 不一会儿,掌柜的亲自进屋奉茶,临走时冲阿守好一番挤眉弄眼,阿守脸色不好,有些恹恹。 北辰砚,“他冲你使眼色呢,你看不见?” “……”掌柜的脸色立时颇为尴尬。 阿守撇撇嘴,“属下看见了。”刚挨了骂,他哪有闲心思搭理他。 掌柜的僵着脸,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子上,“小人是来还银子的。” 话落小心翼翼的看着北辰砚,“那位大人说的那个名字着实是…有些不斯文,小人就私自做主改了,还望二公子莫怪。” 北辰砚闻言挑了挑眉,看向了阿守,“你长能耐了!” 不仅要求人改名,还连改什么名字都定好了,就算天皇老子也管不了那么宽吧。 阿守都呆了,反应过来后猛摇头,“公子,属下没有。” 他是让他换匾额没错,可什么时候要求改什么名字了,依那掌柜反应,好似他多么十恶不赦一样。 “公子,属下拿今年俸禄发誓,属下真的没有。” 他手指着那掌柜,“你这老头,怎么能胡说八道呢?” 老头一脸懵,“小人……” “好了。”北辰砚开口打断二人,又将银子扔回给了掌柜,“此事到此为止,出去吧。” “哎,是。”掌柜的弓着腰退出去,阿守冤的很,不依不饶,“公子,那老头冤枉我…” “出去站着。”北辰砚一个冷眼,阿守立时闭上了嘴,不情不愿的走了。 林思棠识趣的没有多话,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 半个时辰后,三人出了酒楼,上了马车径直回北王府,林思棠蹙眉小声开口,“不是答应了大嫂要给她带东西的吗?” 北辰砚脸色淡漠不语,林思棠也就没再吭声。 本以为今日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要就此结束,北辰砚却突然开了口,吩咐车夫,“调头,去华安街。” “……”这人,真是欠欠的! 林思棠眸中又升起了光彩。 北辰砚偏头看她一眼,眉眼舒展开来。 他们去了华安街最大的胭脂铺子,首饰铺子,身为女子,被那些东西本能吸引,林思棠穿梭在琳琅满目之中,看的眼花缭乱,乐不思蜀。 北辰砚见她拿起一支支珠钗又放下,紧接着又去看别处的玉簪子,仿佛个个都喜欢,却又都差那么点意思。 他委实是看不出那些东西除了材质,其他有何处不同,不都是一个用处,插在头上的吗? 林思棠仿佛将身后的北辰砚忘了,一个人游走欣赏着,听掌柜滔滔不绝的解释,从而了解青州时下兴起的物什,女子追求美的风向。 “二少夫人,您看您喜欢哪一个,小人给您包起来。”掌柜的热情询问。 林思棠友好笑笑,“不急,我再看看。” 北辰砚见她又踱步到了胭脂水粉那列,便干脆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视线锁在那纤细身影上,歪头撑着头骨,眸色深沉。 小二瞧见这诡异的一幕,十分有眼色的上前奉上茶水,“女子挑脂粉是最耗费时间的,二公子喝些茶,慢慢等。” 北辰砚伸手接过轻抿了一口,继续百无聊赖的看着她。 小二面皮抽了抽,转身要走。 “等等。”北辰砚却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您吩咐。”小二弓着腰,笑的一脸褶子。 北辰砚手指向林思棠拿起过的那一罐罐小盒子。 “那是口脂。”不待北辰砚开口,小二连忙解答。 北辰砚似还想问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嗯,去忙吧。” 小二眨眨眼,最终应了声去了一旁守着。 阿守何等了解北辰砚,弯下腰低声说,“主子可是有什么疑问,兴许属下能知晓。” 北辰砚蹙眉,瞥向阿守的眼神带着质疑。 “属下平日最爱的就是和院中那些丫鬟姐姐聊天,对这方面虽不说很懂,但指定…比主子懂得多。” 北辰砚又看他一眼,才拧着眉说,“你说,那一模一样的口脂,她为何拿那么多个,还仿似十分纠结的模样。” 第67章 王氏试探 阿守一怔,挠了挠头,不确定的说,“许是…盒子不一样吧,二少夫人想挑个喜欢的口脂盒子。” 北辰砚瞥他一眼,“你不是什么都懂吗?” “属下是懂,可又没亲身经历过,总还是有些差别的。”阿守扯着嘴笑。 一旁的小二听的直咧嘴,嘴张了几张,才低声插话进去,“有没有可能…是颜色不同,二少夫人在挑喜欢的颜色?” 北辰砚一怔,阿守更是撇了撇嘴,斥那小二,“你忽悠谁呢,口脂那不都是红的,难不成你家还有别的色?” 小二嘴巴立时闭上,低垂着头不语了。 北辰砚坐那足足喝了两壶茶,阿守眼皮子都打架了,林思棠才终于挑选完毕。 她手中拿着两个口脂,走到北辰砚身前,“我也不知大嫂素日喜欢什么颜色,你瞧瞧这两个如何?” 北辰砚瞟了眼那两盒…一模一样的口脂,脑壳子有些疼,薄唇微抿。 “怎么?都不好?”林思棠拿着盒子反复看了看,“可我觉得还不错,算了,我再去挑挑。” 闻言阿守都露出了惊恐之色,连忙悄摸扯了扯北辰砚的衣袖。 “等等。”北辰砚绷着脸,语气僵硬,“没说不好,两个都不错,都拿着吧。” “……”林思棠垂头看了看口脂,眸光突然一闪,“那哪个最好看?” 北辰砚看着递到眼前的盒子,眉头都皱到了一起,阿守开了口,“二少夫人,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林思棠眼皮子抽了抽,歪头看着北辰砚,“你莫不是也觉得这两个都一样吧?” 北辰砚别扭的别开脸,“不都是红的,一个深些,一个浅些。” 若是喜欢深的就多涂点,喜欢浅的就少涂点,拿哪个不同。 林思棠忍着笑抿住唇,回身将两个盒子交给了小二包起来。 北辰砚脸色不好,“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思棠冲北辰砚竖起大拇指,“北二公子能瞧出一个颜色深,一个颜色浅,十分了不得,我是敬佩,敬佩。” “哼。”北辰砚冷嗤一声,脸色发黑,“把你那讥嘲笑容收一收,我许会信你三分。” “有吗?”林思棠伸手摸了摸脸,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阿守也不知二少夫人究竟在笑个啥,挠着脑袋发愣。 北辰砚被她笑的略有些窘迫,面色更沉,“看了小半个时辰,就选了两个口脂?” 林思棠“……” 她笑容戛然而止,“上次买了许多,有些都还没有拆封…” 再买些回去不是显得她很败家,更重要的是,着实用不上那么多。 北辰砚黑着脸训她,“要来的是你,来了不买的也是你,整日就会瞎折腾!” 林思棠被训的像个小孩子,垂下了头,低声嘟囔,“我不笑话你就是了,干嘛借题发挥。”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北辰砚拧着眉。 “没什么,我在自责,都是我的不是,让夫君等了那么久。” 一句娇娇软软的夫君,抚平了北辰砚不少的火气,轻咳一声说,“等一等也没什么,说的是你挑挑拣拣半天就要了两个口脂,传出去岂不说我北辰砚抠搜,连个首饰都不给你买。” 林思棠撇撇嘴,腹诽了句口是心非。 北辰砚却是一指珠宝柜上摆着的一套羊脂白玉头面,那是林思棠看的时间最长的一件首饰。 质地温润剔透,雕着不知什么花的簪头中挟着一丝青翠微光,冰润滴翠,玉润醇莹。 很符合林思棠予外人眼中温婉端庄的气质。 为什么是外人呢,因为他从不觉得那女人与温婉搭的上边。 “那一套一起包起来。” “是。”小二笑的见牙不见眼,立马去了。 林思棠皱着眉,“那套羊脂白玉质地极佳,定很贵的,我有许多玉饰,不差那一个。” “怎么?是怕我买不起?将你扣在这不成?”北辰砚口气不善。 “……” 好心当成驴肝肺,林思棠瞪了他一瞬,转而换上笑容,“夫君说什么呢,只要是你送的,我都特别喜欢。” 不要白不要,反正不花她银子。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的死男人! 北辰砚听惯了她的不阴不阳,没什么表情变化。 她的首饰是她的,没一件是他买给她的,思及此,北辰砚目光抬起落在了林思棠发间的簪子上,想着她常戴在头上的,会不会是那姓姜的送的呢? 林思棠被他看的心中发毛,抬手摸了摸头上发髻,“怎么了吗?” 北辰砚脸色沉暗,“往后除了我买给你的,其余都不许戴,尤其是从皇城带来的。” “凭什么?”林思棠脱口而出的反驳。 北辰砚阴森森的盯着她,“凭我是你夫君,不听话…就给你栓榻上,拿皮条抽你。” 林思棠脸都僵了。 阿守扯扯嘴角,压低声音提醒,“主子,过分了,有那特殊癖好的都是神经病。” 北辰砚幽幽的目光朝阿守扫去,阿守立即后退两步,别开脸不语。 二少夫人还是自求多福吧,属下尽力了。 林思棠自然知晓北辰砚是吓唬她的。 他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成婚一月有余,就算以为她要杀他,除却饿了她一日,他都不曾动她一根手指头。 “记住了没?”北辰砚沉着脸叮嘱。 “嗯。”林思棠乖乖点头,北辰砚这才满意。 这么会儿功夫,小二也将东西都包好了,阿守肉疼的付了银子,几人才上了马车回府。 只是他们前脚刚走,就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铺子门口,里面走出了一位夫人,夫人盯着前方奔驰而去的马车,皱着眉半晌没动。 “夫人,怎么了?”丫鬟开口询问。 “没什么,许是我看差了。” 二公子的马车怎么可能会来水粉首饰铺子呢。 夫人抬步进了铺子,小二立时迎了上来,“柳夫人来了,小店正好上了新品,您瞧瞧有什么需要的。” “不必了,上次我看中的那套羊脂白玉头面给我包起来。” 边境苦寒,一年风雪吹打不知将言儿磋磨成了什么样子,世间哪个男子不爱美人,她想争上一争,就要有同林思棠不相上下的资本,决不能被人比成了寒酸粗鄙的村姑。 不论衣裳首饰,还是胭脂水粉,都要准备起来。 店小二闻言脸色有些犯难,“真不巧,柳夫人,那套头面刚刚才被人买走,要不您再看看其他的?” “买走了?”柳夫人面色发沉,“我不是说了让你们留着,为何会被别人买走了。” 小二抵不住柳夫人的怒火,求救的看向了掌柜。 掌柜只得走了出来,为难的说,“柳夫人,你那日只说让给您留着,可又没说要留到什么时候,这都半个月了,小人是开门做生意的,总不好拒绝送上门的银子,一直等着您不是。” 况且,挑中那套头面的还是北二公子。 柳夫人阴着脸,她想等那么久吗,这不是今日刚凑够银子吗。 那套头面,可是她早就看中,特意给言儿撑门面的。 “你卖给了谁?”柳夫人神色稍霁,问掌柜的。 放眼青州,能拿出那么多银子的门第不多,极有可能是商贾,凭着她家夫君的地位还是能讨一讨的。 掌柜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眸中快速闪过不屑,“是北二公子挑中,送给北二少夫人了。” “你说什么?”柳夫人不可思议的看着掌柜的,一双眼睛瞪的很大。 掌柜的又重复了一遍,“北二公子陪着北二少夫人逛街,二少夫人喜欢,二公子就买回去了。” 柳夫人再跋扈,也不会有胆子寻二公子讨,掌柜心知肚明,小声说,“店里还有几套不输那套羊脂白玉的,要不柳夫人再看看?” “不必了。”柳夫人稳住心神,青着脸走了,脑中都是掌柜的那几句话,北辰砚竟会亲自带那个女子来逛街,他竟那么宠她? 那她可怜的言儿呢? 柳夫人气冲冲的上了马车回了府。 那个女子,仗着赐婚占了少夫人的位置,如今连一套头面都要与言儿抢! “掌柜的,那柳夫人好像特别生气,以后该不会为难咱们吧?”铺子里,小二胆战心惊的问。 “不至于。”掌柜也很憋火,“又不是咱们不卖她,都留了半个月了够情面了,她自己没有银子,还非看上那么贵的。” 小二点点头,“打肿脸充胖子,况且就算她买回去也是可惜了那套头面,她那姿容岁数,哪能与二少夫人相比,平白糟蹋东西。” 掌柜虽觉得此话不好听,但还是点头表示赞同。 …… 那套羊脂白玉头面林思棠拿了一路,以表示她的喜欢,北辰砚面色缓和了不少。 回了北王府,林思棠说,“我去大嫂那一趟,要不你先回去?” 北辰砚绷着脸,“不必,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吧。” “……”林思棠回头环顾了一圈,“在游廊上等,若是让下人瞧见…” “你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北辰砚反问。 “送个口脂,怎就见不得人了?” 北辰砚,“那怕什么被人瞧见,你去就是。” “……”她那是怕自己被人瞧见吗?是怕他杵在这里被人瞧见了议论。 “行,那我去了。”爱等就等着吧,林思棠将头面递给阿守,转身朝梧桐苑去了。 阿守面色尴尬,“主子,我们当真就在这里等着吗?” 往这一杵,尤其主子,目光一直眺望着梧桐苑的方向,跟望夫石一样,附近做活的丫鬟都干不进去了,不时瞥着他们,阿守有种被当猴看的错觉。 就算宠二少夫人也没有这么宠的吧? “你懂什么。”北辰砚觑他一眼。 ……梧桐苑中,王氏看着林思棠挑的口脂,很是喜欢,“你眼光不错,我很喜欢,多谢了。” “大嫂喜欢就好。”林思棠笑笑,想起还在游廊等着她的北辰砚,起身欲告辞。 “着什么急,许久不来一趟,陪我解解闷嘛。” 林思棠抿抿唇,只得又坐了下来,想着若是直接说出北辰砚在外面等她,恐王氏会多想,有前面那桩子事,不定以为她拿北辰砚炫耀呢,更会对她不满。 王氏抬了抬眼,屋中丫鬟皆退了出去,林思棠立时警觉的挺直了背脊。 王氏语气依旧温婉,“上次那件事,是我的意思,同二弟无关,我想着若是你知晓了二弟的付出,许会心软,同他一心一意的好好过日子。” 这话是赤裸裸的试探,林思棠面容沉着,“若我说,从未做过对他不利之事,一切只是误会,大嫂可会信我?” 王氏闻言笑笑,端起案上茶盏抿了一口。 林思棠知晓,她不信! “大嫂以为,我是那等愚笨不可及的女子?” 王氏放下茶盏看她,依旧不语。 林思棠,“如今我是北王府二少夫人,同北王府生死相通,他死了,我有什么好处。” “你就是这么同二弟说的吧。”王氏突然说。 “他一向理智,看人对事只看利弊,你那番言论,他会信,可我是女子,清楚有时候能让女人不顾一切的不是时局,性命,而是私情。” “若对方不是姜家嫡长子,我定会信你。”可她不敢赌,因为她尝过那般滋味,若是北辰墨能活着,她甘愿为了他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王氏面色太过冷淡,同昔日那个和蔼可亲的兄嫂天壤之别,林思棠甚至从她眼中读出了杀意! 她心中骤紧,小脸逐渐沉冷,“大嫂信与不信无碍,只要他信我就够了。” 王氏抚着肚子的手一顿,语气平静,“是啊,你得他的心,就是你在北王府最大的保命符。” 闻此言,林思棠缓缓松了口气,知晓王氏不会此时动她。 王氏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此不着痕迹的勾唇,继而沉着脸说,“你不知晓,我有多爱我的夫君,爱及之他所爱之人,我答应了二弟,不会告诉母妃,但若再有下次,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危及北王府之人。” “这种话,他早就说过了。”林思棠被威胁,面上却依旧无波无澜。 第一次,她对王氏这个人有了深刻的认识,北辰墨以及有关北辰墨的一切,都是她的逆鳞! 第68章 相处 正此时,有丫鬟匆匆走了进来,附耳王氏不知说了什么。 王氏闻言看了眼林思棠,笑容意味深长,“看来二弟极不放心你来我这梧桐苑啊。” 听此,林思棠恍然明了北辰砚为何坚持在游廊等她。 “既是二弟在等你,就快些回去吧,我就不留你,惹二弟望眼欲穿了。”王氏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婉。 林思棠起身微一福身,“思棠告辞。” ……从梧桐苑出来,林思棠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这北王府中,当真是没有一个善茬。 她朝着与北辰砚分开的游廊走去,却在半路就遇上了匆匆走来的北辰砚。 “北辰砚。” “怎么去那么久?”北辰砚拧着眉,视线在林思棠身上来回扫视着。 “大嫂拉我说了会儿子话,就耽搁了一会儿,让你久等了。”林思棠微微一笑。 北辰砚盯着她,半晌后才皱着眉点了点头,伸手牵住林思棠的手,“我们回去吧。” “好。”林思棠回握紧他的手,心中竟浮上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回到墨香居,林思棠轻声开口,“你在游廊等我,是不是担心大嫂会对我做什么?” 北辰砚闻言一滞,松开了林思棠的手,口吻讥嘲,“你心中的我,不是一直都想置你于死地吗,怎会突然有此一问?” 嘴硬!林思棠腹诽一句,口上却依旧柔软,“那你不好好在游廊待着,匆匆去梧桐苑做什么?” 北辰砚睨她一眼,薄唇一抿,不语。 “北辰砚,谢谢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护我。”林思棠言语真切。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北辰砚一次次给予她重视,让她有了立足之本,也是他一次次护她,让她成为北王府真正意义上的主子,而不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摆设。 虽然,他骄傲不愿意承认。 北辰砚被她眼中的点点温柔吸引,墨眸深深的看着她,“只是一句口头感谢?” “那…你想如何?” “你觉得呢?”北辰砚抬步逼近她,林思棠面皮开始发红。 “青天白日的,你…你…” “那就是天黑了就可以?”北辰砚挑着眉,理解十分贯彻。 眼见着人就要压下来,门外还守着知书,阿守,林思棠闭上眼睛忙点头,“对,等天黑。” “你发誓。”北辰砚正色说。 “……”林思棠嘴角抽了抽,一个破房事,还要她发誓? “你不发誓,就是在骗我。”北辰砚抬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抵在桌案上,带着她身子往下沉。 林思棠一个激灵,急忙开口,“我发誓,我发誓。” 北辰砚这才满意的松开她,想着若是这样的感谢多来几次,他也不至于独守空房,或看得见吃不着。 看着林思棠憋闷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竟丝毫没有以往的恼怒,北辰砚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仿佛…找到了对付这个女人的法子。 若是他以后不那么嘴硬,岂不是会从她这里得到许许多多感谢? 要学会向夫人邀功! 思及此,北辰砚嘴角抽了抽,一只小手却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北辰砚捉住那只小手,垂头看了眼瞅着她的林思棠,“在想你。” 想着以后该以何种相处方式,能拿捏住她脾气,如那马厩王老头口中的夫妻相处之道! 林思棠却是面上一红,“你胡说什么?” 瞧着一本正经,生人勿近的模样,耍起疯来比之那些贪色纨绔亦不遑多让。 见林思棠红了脸,北辰砚唇瓣浮上一丝玩味,故意戏弄她,“哪里胡说,我说想我的夫人,不是理所应当吗,难不成你希望别的男人想你?嗯?” 最后两句,带着三分咬牙切齿,两分狠狠威胁。 林思棠无语的抿唇,姜玄祁是在他心中扎根了不成,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只是经历了这几次相处,她自认对北辰砚有了些许了解,脸上立时挂上盈盈浅笑,“夫君这是什么话,我既得了你这般勇猛清隽的男人为夫,怎还会看上旁的阿猫阿狗。” 她抬手在北辰砚胸口抚了抚,似是要帮他捋顺心中那口气。 北辰砚一愣,墨眸紧锁着林思棠的笑颜,心口酥麻难耐,“方才的话,再说一次!” 林思棠不着痕迹的撇嘴,又端着笑重复了一遍,“夫君可听清了,若是没听清,我再说给夫君听,说多少遍都可以。” “林思棠!”北辰砚嗓音低哑,猛然将她捞入怀中,俯身亲吻上那张哄死人不偿命的小嘴。 林思棠瞳孔睁大,半晌才反应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又玩脱手了,看来下次得收敛些才行。 北辰砚紧紧箍住她腰身令其动弹不得,林思棠只得抚上男人的背,不一会儿,小脸就通红一片,喘气不匀。 北辰砚似毫无察觉,还在她唇上辗转厮磨,箍着她腰身的手臂一再收紧。 林思棠无奈,发了力的在他背上捶打几下,男人才稍稍松开,低沉声音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林思棠却是扶着腰,“我腰快断了。” 还呼不上来气,她不知别家夫妻都是怎么亲热的,但北辰砚这种方式绝对有问题,能将人活活勒死憋死。 可她不能说,否则不知他又要如何阴阳怪气甩脸色,十有八九又扯到姜玄祁那狗男人头上。 “腰疼?是不是我刚才太用力了?”北辰砚也抚上她的腰,轻柔的给她来回揉按着。 林思棠看着他拧着眉的认真模样,不由牵了牵唇,五分疼也成了七分,不满的嘟囔,“你那手臂是举大刀的,我如何能受得住。” 北辰砚脸上竟浮上丝丝自责,“确是我没轻没重,伤着你了,让阿守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他转身要出去,林思棠连忙将他拉住,“不用,我歇一会儿就好。” 如此尊荣让大夫来看,还不被人笑话死,怕明日她就在北王府出名了。 “你扶我到榻上坐会儿。”林思棠将手搭在北辰砚手臂上,使唤的得心应手。 北辰砚小心翼翼的慢步陪她走向榻,却总感觉二人姿势有说不出的怪异。 林思棠夸张的龇牙咧嘴半躺在床上,上半身靠在软枕上。 北辰砚拧着眉,“当真那么疼?” “不然呢,我还骗你不成。”林思棠此刻舒舒服服,却幽怨的瞥着北辰砚。 “……”北辰砚薄唇轻抿,紧皱着眉,“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些,没事应该多动动,强身健体总是有益处的。” 林思棠闻言唇瓣笑容滞住,直直看着北辰砚。 他是在嫌弃她吗? 北辰砚,“……”他说错话了?想了想,他又开口找补道。 “不过也不怪你,皇城那些大户向来如此,女儿都娇养闺中,养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娇贵无比,走几步路都要坐轿子,个个弱柳扶风一般。” “……”他就是在嫌弃她! 林思棠鳖了瘪嘴,出口的话不知不觉就阴阳怪气起来,“对,我是皇城闺阁中长大的,弱柳扶风,柔肤弱体,不比青州女子英姿飒爽,更不比言儿姑娘一代女将,矫健不凡,功夫了得。” “……” 北辰砚面上有片刻凝滞尴尬,自觉失言,便底气不足的低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林思棠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 梧桐苑,林思棠走后,王氏抚着肚子,面上倏地露出痛苦之色。 “世子妃。”丫鬟匆忙上前扶着她进屋躺下,“大夫再三交代要您静养,戒多思多虑,您怎就不爱惜身子呢。” “我既知晓了,自然要多费心些。”王氏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长舒了口气。 “奴婢不明白,世子妃在王妃面前为二少夫人那般说好话,甚至得罪张姑娘,今日却又如此对二少夫人,岂不是两边都不讨好。” 王氏笑笑,“吓唬吓唬她罢了,否则她又怎会知晓二公子对她的好呢。” 至于两边都落不着好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就只有北王府与墨的血亲而已。 …… 直到晚间用饭,林思棠都没怎么搭理北辰砚,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气氛发闷。 北辰砚这次倒是心知说错了话,也不摆脸色,只不时觑着林思棠脸色,想着今夜的好事怕是要因那几句话泡汤。 林思棠吃完放下筷子,也不等北辰砚起身往书案后走去,北辰砚心知她又要看那些乱七八糟教坏脑子的话本子,遂放下筷子开口。 “你今日买的那几间铺子打算做点什么,心里可有着落了?” 林思棠闻言一顿,缓缓摇了摇头。 要做什么,她还当真没有思虑过,还要结合地段、行情、对应人群才行。 “王府也有些家业,数年来不说生意昌盛,但也算井井有条,年年红利,你若是有兴趣…”说及此,北辰砚话音顿住。 林思棠眼睛熠熠生辉盯着他,“你手下有经商高手?” 偌大一个北王府,定会请专人打理,她竟是疏忽了这点,比起她无头苍蝇一般乱撞,那些久经商场之人的提点更为有用。 北辰砚面色仿似不怎么好,“有是有一个,此人比之打理王府产业的管事还要厉害三分,就是…” 为人有些不着调,忒不着调! 林思棠,“那么厉害?” 北辰砚点头,“府上管事算是他半个徒弟。” 北王府都派人去学,那此人一定有几分本事,只是…… 林思棠看着北辰砚,他有那么好心吗?“你有什么条件?” “什么?” “平白跟我说这些,没有什么附加条件不符合你的脾气。” 北辰砚闻言脸黑了黑,他对她还不够好吗?她竟如此说他! “说吧,要如何才能牵线搭桥,让我见一见你口中那人。” 北辰砚冷笑,“你以为是牛郎织女私会?还牵线搭桥,用不用我拿根铁链给你们锁上?” “……”林思棠无语的看着北辰砚,有些抓狂,音调都拔高了些,“我是那个意思吗?” 北辰砚都惊的后退了半步,讪讪的抿了抿唇,“女子当柔顺端方,温婉贤良,怎可对夫君大呼小叫。” 林思棠冷笑,“男子当虚怀若谷,海纳百川,怎可如此小肚鸡肠,拈酸吃醋。” “……”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二人都因那一句话愣住。 拈酸吃醋?北辰砚蹙紧了眉,他方才…是在拈酸吃醋? 要那个日日流连勾栏瓦舍,醉生梦死的男人教她,他心里确实是不高兴且抗拒的,甚至后悔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如此,就是吃醋小心眼吗? “我…我方才就是顺口一说,没别的意思。”林思棠脸红的滴血,根本不敢看北辰砚,就怕看到男人以讥嘲不屑的眼神笑她自作多情。 不想北辰砚的关注点却同她南辕北辙,“拈酸吃醋,不该是用来形容内宅妇人的吗?你方才那句话,践踏了我做为男人的尊严。” “……” 林思棠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缠上了她的腰身,“你当如何补偿我?” 林思棠不满,“一句话而已,先前你不也嫌弃我体弱身娇,不如你青州女子吗?” 愈想林思棠心中越憋闷,用力去掰北辰砚的手,“你放手,去寻你英姿飒爽的青州女子去。” 北辰砚唇角一抽,心中哀叹,不都过去了吗,怎么就又翻出来了呢,“我不去,我就寻你,她们都不是我的妻子,不是林思棠。” 林思棠掰他手的动作一顿,面上竟浮上丝丝红霞,“油嘴滑舌,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夫人,我错了。”北辰砚突然俯身林思棠耳廓,低低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带着十足的柔情与蛊惑,“我就喜欢你这样娇娇软软的。” 他手在她腰间不老实起来,隐有下移的趋势。 男人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林思棠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尤其是北辰砚如此的温声软语,鱼水之欢本就是夫妻义务,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你口中经商很厉害的那个人,我可以见一见吗?”林思棠低声说。 “可以。”北辰砚手臂圈紧她的腰往榻上带去。 “那知春,可以出府吗?”林思棠依旧不忘博取好处。 “都依你。”北辰砚唇覆上林思棠张张合合的唇。 第69章 宠溺 小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如此不专心,秀眸来回打转,就思量着怎么忽悠他了。 北辰砚抬手在她臀上重重拍了拍,“莫想些乱七八糟的,好好跟我生儿子。” “……”林思棠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发白。 “早生贵子,延绵子嗣,成婚那天你说过的。” 林思棠偏头错开北辰砚的吻,声音沉哑,“你真的希望,我有孩子吗?” 他会愿意,北王府小公子的母亲,是皇城奸细 ?虽然她不是,可在北辰砚乃至北王府眼中并非如此。 如今时局,他会让她怀上他的孩子,成为拿捏他的利刃吗。 不及北辰砚回答,林思棠扯唇笑笑,可她不愿,不愿孩子成为二者间的政务博弈,甚至有朝一日做为筹码。 后面北辰砚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整个人窝在被褥里被他带着沉沉浮浮,不知今夕几何。 次日,林思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旁早没了那混蛋男人的身影,奂月闻声轻手轻脚进屋,“少夫人,您醒了?” “嗯,他呢?”林思棠脸色属实不怎么好看,被那男人折腾的够呛。 奂月只看了林思棠一眼,就被她裸露在外瓷白肌肤上的红痕羞红了脸,忙垂了下头,“阿守一早来唤,说是城外有些事情需要公子过去一趟,天初亮就走了。” “嗯。”林思棠不紧不慢的下榻,腿内侧却是疼的厉害,不由皱紧了眉。 奂月赶忙来扶,“少夫人小心些。” 林思棠脸色更沉了,在奂月的伺候下漱口净面更了衣,用过早饭,一切收拾妥当,对奂月吩咐。 “你去将知书唤来,我有事寻她。” 奂月犹疑片刻,“公子走前特意嘱咐,让少夫人休养身体,无事不要离开墨香居。” “……”提上裤子就翻脸的狗男人!林思棠心中狠骂了几句,沉着脸应了句“知晓。” 奂月抿抿唇,立时识趣的退了出去,不一会儿,知书端着一盅参汤走了进来,一打开,香气扑鼻。 “少夫人,奴婢特意炖了碗补身子的参汤,您快趁热喝了。” 知书声音很大,故意让门外守着的奂月能听着,林思棠则快速打开那小盅下面一层,取出了一碗汤药,迅速饮下,旋即放回原位。 “这参汤太腻了,我不想喝。”林思棠拧着眉说。 知书拿帕子给她拭了拭嘴角,口中劝着,“参汤对身体好,少夫人就少喝几口吧。” 林思棠只得不情不愿的答应,“那好吧。” 旋即有些许勺子抨击瓷碗的声音,林思棠浅浅喝了几口,知书蹲下身压低声音说,“姑娘,如此不是长久之计啊,那药太伤身子,还是不喝为好。” “再说吧。”林思棠淡淡抿口参汤。 她已经尽力避免与北辰砚同房,可他正值壮年,又无妾室通房,她身为发妻怎能一直推拒,岂不更伤二人本就微弱的感情。 “再等等看,或许…会有转机呢。”林思棠眸子空洞幽远。 那个男人,哪哪都好,或许…或许可以一试呢? 知书刚将食盒收拾妥当,门外倏然响起奂月吃惊的声音,“孟…孟公子,您怎么来了?” “废话,不是你家主子让我来的吗,他人呢?”男子声音吊儿郎当,似是要往屋里闯,奂月身影一个瞬移拦在了屋门口。 “你这是干什么?是他派人请我来的哎。” 奂月福了福身,恭敬解释,“奴婢失礼,但我家公子今日并不在家,里头是我家少夫人,恐今日不太方便招待孟公子。” 孟珏愣了愣,“倒是将他娶妻这回事给忘了,不过没关系,你家少夫人在一样,我在墨香居等他回来就是。” “……”奂月脸色都变了,猛摇头,“不成,孟公子,您还是等我家公子回来再来吧,我家少夫人身子不适,招待不了您。” 开玩笑,孟珏是什么货色,那是连给墨香居丫鬟个笑脸都不被主子允许的,她怎敢让他见少夫人,回头主子还不扒了她的皮。 孟珏看看奂月,又看看屋门,啧啧了两声,“究竟是什么天姿国色,他竟要如此藏着,爷今日非要开开眼,这皇城来的姑娘同我青州有何不同。” 话落,他拾掇了下仪容,就要绕过奂月敲门,奂月吓的冷汗都出来了。 “孟公子。”奂月音调都拔高不少,“我家公子十分看重少夫人,您要三思。” 果然,孟珏闻言,伸出的手顿住了,他在墨香居调戏调戏丫鬟,最多被骂几句,可若是…孟浪了他的夫人,那心黑手狠的货还不挖了他双眼! 思及此,孟珏讪讪收回了手,低喃,“皇城丢来的牺牲品罢了,他怎还护上了。” “孟公子。”奂月脸都白了,直接拉着孟珏远离了正屋门口,还小心翼翼回头看了一眼。 主子对少夫人何等用心,她可是看在眼里的,昨日二人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可不能再出波折。 “您要慎言,若是让我家少夫人听着,回头我家主子吃了排头,您也没好日子过。”奂月忍着气警告。 闻言,孟珏那双看狗都带三分情意的桃花眼眯了眯,“哦?那女子竟敢给你家主子排头吃?” 不得了,不得了,今日不见上一面,他得浑身都刺挠。 奂月抿唇不答,“反正今日主子不在府上,您还是先走吧,等主子回来我会禀报的。” 不想孟珏却是一撩衣袍,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就在这等着他就是,让人给我上壶茶,几碟点心。” “……”奂月扭头看了看,孟珏所坐位置正对着正屋门口,无奈只得又劝他往边上挪了挪。 “啧啧,以后这北王府墨香居我怕是来不起,连坐个台阶都要挑个不碍眼的地方坐。”孟珏摇头叹息,奂月根本就不理他,对这个人的厚脸皮早就习惯了。 孟珏就那么一口茶,一口点心的吃喝着,半个身子倚靠在廊柱上,时不时与奂月说几句话。 “哎,奂月,你都跟了他多久了,如今还只是个大丫鬟,我琢磨着你这辈子怕也就这样了,不若跟我走,回去抬你个姨娘当当,不比在这伺候人强。” 许是奂月耳朵早听出了茧子,这话并未掀起她半丝波澜,“奴婢福分浅,享受不起,孟公子说笑了。” “唉,你呀,就是一根筋,不懂变通。”他饮尽一杯酒,皱紧了眉,“不过也不知那黑脸怪都哪挑的你们,个个忠心耿耿,反观我挑的那些,一个个就只认银子,勉强有一个清高的,还跟别人跑了,唉,命苦呦!” ……“姑娘,这…” 屋里,林思棠与知书将外面动静尽收耳中,知书听着那混不吝的话,面皮都些不自在。 这毕竟是在别家府上,哪有如此不分场合,厚颜无耻,什么都说出口的。 “孟珏~”林思棠重复念了句这个名字,想起昨夜北辰砚仿似提过,是那个很有几分经商手段的人。 “哪有外男堵人内宅夫人门口的,像什么样子,奴婢这就去将他赶走。”知书转身就要出去。 “慢着。”林思棠叫住她,“不用管他,让他坐着便是,此人不可得罪,等北辰…等你家姑爷回来就是。” 不管如何浪荡不羁之人,就不信不忌惮北辰砚。 “那…行吧。”知书又折回,守在林思棠身边。 林思棠倒是不惧门外那个浪荡子,可却知晓北辰砚是个什么脾性,担心那男人回来甩脸色。 就算那什么孟珏答应了教她,怕也会被北辰砚给赶出去,倒不如老老实实等他回来,说不定一高兴就什么都好办了。 还算她思虑的周全,恰巧今日北辰砚早早就归了府。 不过午时,他就带着阿守大步进了院子,林思棠正歪在软榻上看书,就听着了院中一声嚎叫。 “北辰砚,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替我做主,你瞅瞅,你不在府里,你的丫鬟是怎么对待我的,连屋门都不让我进,跟打发叫花子似的,扔壶茶,扔碟点心出来,让我坐台阶上。” 北辰砚瞧见他,脸色先是变了变,旋即朝他手指的台阶上看去,沉着的脸又缓和了几分,“不说了让你晚些时候过来,谁让你这个时辰来的?” 孟珏撇撇嘴,“你好不容易请我一次,我肯定得巴巴的过来看怎么回事啊。” 北辰砚冷嗖嗖的瞥他一眼,没有言语,大步上了台阶,奂月行了一礼,“公子。” “就是她,说什么都不让我进门,让我像傻子一样坐在台阶上,这是看不起我,你可一定得替我做主。” 奂月一脸无辜,“孟公子,分明是您主动要求坐台阶上等我家公子的,奴婢说了我家公子不在,让您晚些时候再来。” 孟珏冷哼,“我开始要进屋坐着,就是你不让。” “……”奂月被他一通黑白颠倒气红了脸,屈膝向北辰砚解释,“公子,是孟公子非要进正屋,那时二少夫人刚起,不方便,奴婢才拦他的。” 北辰砚闻言看向屋门,“二少夫人还没出屋子?” 奂月摇头,“没有,知书在里面伺候。” 北辰砚勾了勾唇,那女人,今日倒是十分有自知之明,老实不少,“你做的很好,奖三个月月银。” 奂月一喜,忙福了福身,“奴婢谢公子。” “唉,北辰砚,你什么意思?”孟珏不乐意了,皱巴着一张脸,看着北辰砚。 北辰砚顿住脚步,脸色微沉,孟珏心里一个咯噔,立时收敛了神色,“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论变脸,哪个能比的上他北辰砚。 “这是爷的墨香居,不是你那销魂窝,再没规没矩,爷立即封了你那些产业,让孟六爷变成孟六鬼!” 孟珏以商贾出名,在青州算的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人尊句孟六爷,就是因为他有钱。 但他祖上却并无任何根基,孟珏能有今日,一是靠他那颗有天赋的头脑,二是靠北辰砚提拔撑腰。 “我错了。”孟珏立时闭上了嘴,老老实实,那些年饥不果腹,靠偷摸哄骗活命的日子,思及,就是他的噩梦。 “滚去书房等着。” “好,我这就滚。”孟珏撇撇嘴,不紧不慢的离开了正屋。 北辰砚则抬步推开屋门走了进去,林思棠正坐在软榻上,一双盈盈秀眸盛着笑意,柔柔望着他。 瞬间,北辰砚几乎沉溺其中,想浮沉在她的柔情中,哪都不想去了。 “想我了吗?”他走过去抚了抚她娇俏的小脸。 林思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却还是配合的点头,“嗯,今儿怎么回来那么早?” “事情处理完了。”北辰砚在榻边坐下,伸手圈住她腰身往腿上带去。 心中无比庆幸将旁人都赶了去,没让别人瞧见了她方才那眼中的风情。 知书担忧的垂下眸子,不声不响退出了屋子。 “今儿怎么那么老实?”北辰砚揉了揉她发丝,将人儿整个都箍在怀里。 林思棠被他如此亲昵的举动弄的浑身不自在,不是她矫情,而是二人之间的关系,着实没到如此黏腻恩爱的地步。 “我在屋中听着那人说话委实不着调,又想着你是个小心眼的,就窝在房中没有出去。” 北辰砚听的牵起唇角,在林思棠额头印下一吻,“乖。” 被他以如此宠溺的眼神看着,林思棠不自在的垂下头,“那由你陪着,我可以同他聊聊吗?” “不是要让知春出府吗,让她去见孟珏就成。” “啊?”林思棠抬眸,颇有些不放心,那孟珏可是连奂月都敢出言不逊勾搭的。 北辰砚自然懂她心思,笑了笑,“我让玄翼在旁守着,他很怵玄翼,不敢胡言乱语。” “也好。”如此,林思棠才算是放了心。 “日后你都要像今日一样,乖一些,什么都好商量。”北辰砚揉了揉林思棠发髻,很满意她今日的乖巧。 林思棠唇角抽了抽,端着笑点头应了声“是。” 心中腹诽,她哪是乖,分明是有自知之明。 笑着推开北辰砚,林思棠起身出门交代知书,北辰砚也让阿守去唤了玄翼跟着。 第70章 皇城来信 “思棠,我有件东西给你。”回了屋内,北辰砚拉了林思棠到身前,附耳说。 “什么?”林思棠昂头看他。 北辰砚伸手摸向怀中,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个长方形小盒。 “簪子?”林思棠问。 “你怎知晓?”北辰砚有些惊讶。 林思棠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那小盒,同上次买的那套头面匣盒子一般无二。 北辰砚倒是没有注意,这会儿却是局促的抿了抿唇,“回府时路过,瞧着挺适合你,就带回来了。” 林思棠接过打开,依旧是一根玉簪子,温润通透,质地比起那一套还要更好一些,肯定价值不菲。 北王府本就拮据,思及此,林思棠委婉的劝说,“我妆匣子里有不少首饰了,很多都还没有戴过,这个我很喜欢,就收下了,往后不要再带给我了。” 闻言,北辰砚脸色不怎么好,“看来你是忘记了,我说了,在我视线所及之处,你只可戴我买的簪子,旁的一律收起来,尤其是从皇城带来的。” 林思棠抬手抚了抚发髻,她的簪子是很掉价,很丑吗? 但见北辰砚隐隐又有犯轴的架势,只得乖顺的点了点头,今儿个心情好,还是莫惹他不痛快。 北辰砚唇瓣这才浮上笑,将女子拉至怀中,给她换下了发间簪子,戴上了他买的玉簪。 见他一直盯着她发间看,林思棠扯出一个笑容,转了个圈,问他,“好看吗?” “好看。”北辰砚从善如流的点头,倒是让林思棠不好意思起来。 “你今日不是出城了吗,怎么会途经首饰铺子?”林思棠对着铜镜照了照,突然问了一句。 北辰砚面色顿了顿,才寻了借口搪塞,“有些事情需要回城办。” “哦。”闻言,林思棠也没有多问,毕竟有关政务,她都是保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 “思棠。”北辰砚紧紧盯着她面色,突然唤了一句。 “嗯?怎么了?”林思棠回身笑盈盈看着他。 “我今早得到消息,姜玄祁应是离开青州,回皇城了。” 林思棠眉眼沉了沉,片刻点头“嗯”了一声。 竟让那狗东西给跑了,当真是可惜! 北辰砚不曾从她眉眼中看出欢喜,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若非那日只顾着收拾李烨,也不会让姜玄祁那厮趁机逃出青州,如今想再拿人,就只能再候时机了。 “逃了也好,于你而言,如今并不是杀他的最好时机。”林思棠凭心而言,但又怕他不高兴,又补了几句。 “当然,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可别多想。” 北辰砚盯着她看了一瞬,看的林思棠心里直发毛,北辰砚却倏然一笑,“你说的对,如今确实不是杀他的好时机。” 林思棠闻言长长松了口气,“如今时局不稳,姜家本就对北王府手中兵权虎视眈眈,若此时动他,不正给了姜家发难的理由,皇上定是站在姜家那头,届时,若让你拿兵权偿姜家嫡长子的命,岂不是得不偿失。” 利害关系,北辰砚如何不知,甚至比林思棠想的更深,更远,只是那时,他是真的想一刀了结了那狗东西。 “夫人所言有理。”北辰砚点头赞同,引的林思棠频频看他。 “怎么?”北辰砚挑眉。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夫君格外好说话。”林思棠笑的温婉可人。 北辰砚心中悸动,上前几步将人拥在怀中,“只要你乖乖的,我一直都很好说话。” 若是能一直如此相处下去,他也愿意收敛收敛脾气,让二人不再针尖对麦芒,如一对平常夫妻,此乃第一步。 北辰砚不发疯,阴阳怪气,林思棠心情自然很好,也乐意笑脸相迎,同他好生言语。 二人在屋中腻歪了好一会儿,奂月来敲门,才走了出去。 孟珏倚靠在廊柱上,一脸的不悦,但见北辰砚牵着一个清丽娇美的女子出来,愣了一愣。 惠质琼娥,妍仪艳质,般般入画,书中对月华仙子的描述也不过如此! “孟公子。”林思棠冲他颔首打了个招呼。 “美人…美人好。”孟珏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出口的话让奂月、阿守脸色一白。 旋即“砰”一声响,不出阿守所料的,孟珏倏然发出一声哀嚎,抱着小腿上蹿下跳起来。 林思棠都没看清北辰砚是怎么动的手,整个人就直接被他挡在了身后,声音凌厉发沉,“好看吗?” 孟珏抱着腿坐在地上,还在不停的“哎呦”着,“我…我只是看几眼,你至于吗?” “再说了,你带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吗,不然你干脆藏在屋里,别带出门好了。” 北辰砚眸子冷凝,“你有胆子再给爷说一遍。” 孟珏一哽,阿守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刚才茶喝多了,有点晕,二少夫人莫与他一般见识,奴才这就将他拖走。” 不待孟珏言语,阿守就跟拖死狗一般将人拽走了。 林思棠,“……” “我还指望着他帮忙呢,如此会不会得罪了人?” 北辰砚冷冷说,“放心,他没那胆子拒绝。” “……你是不是…太小心眼了些?”林思棠说的底气不足,声音几近嗫嚅。 只是看几眼而已,他跟被了戴绿帽子了似的,火气瞬间磅礴而出,连她都吓了一跳。 “嗯?夫人说什么?”北辰砚温柔的看着她,眸中却跳跃着危险的火光。 “……” “没什么,我是说那什么孟公子委实没规矩了些,夫君惩戒的好。” “嗯,乖。”北辰砚笑着揉揉她的头发,“他不是个好东西,咱们不跟他玩。” 林思棠嘴角抽搐,点头,“好。” …… 果然如北辰砚所言,孟珏并不曾因第一日的小插曲就拒绝再教知春,反倒是更殷勤了几分。 接下来几日,他几乎日日准时到墨香居,只是再不去正屋,而是直接去了书房,林思棠只从知书口中听禀报,以及知春所学过程。 “那孟公子虽不着调,却当真是有几分本事,讲起生意场上的事来头头是道,奴婢都听的极为痴迷,知春更是拿了小本本都给记了下来,别提对他多崇拜了!” “嗯?”林思棠敏锐的挑眉,“知春很崇拜他?” 知书点头,“如今每日师父,师父的叫着,可有那么回事呢。” 林思棠却蹙了眉,知春虽是个有成算的,可毕竟是正值花期的妙龄少女,那孟珏虽浪荡,却也有一副好皮囊,这一来二去,可别…… 尤其知春同她来青州之前已有了心头好,当初为她抛下了良人,已是伤心伤神,如今可是经不住折腾了。 知书见林思棠脸色肃穆,也正了脸色,知春自来了青州虽口上不说,却颓靡了很久,如今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可不能被拐了去。 “姑娘安心,奴婢会多多照看着知春,不会让意外发生的。” 林思棠闻言点了点头,“那你多上些心。” 她也想知春有个好归宿,只是那孟珏…能不能高攀上是一说,单就那个浪荡风流,也够嫁予他的女子遭罪的。 况且,那日连北辰砚的大丫鬟奂月他都让去做妾,更别说知春了。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女子情意多是从崇拜开始,你定要上心些才可。” “奴婢知晓。” 二人正说着,知秋推门进屋,“姑娘,老爷来信了。” 林思棠愣了一愣,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知书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知秋,你说谁来信了? “老爷。”知秋抿着唇重复,两个丫鬟齐齐看着林思棠。 “拿来吧。” 知秋快步上前将书信递至林思棠手中。 “院中其他人可知晓皇城来信?”林思棠边拆开火漆边问。 “奂月知晓。”知秋小声答。 奂月知,那就代表着北辰砚也会知。 林思棠点点头,从信封中抽出宣纸打开,刚劲有力的字迹渗透纸背,跃然眼前。 林思棠略略扫过,捏着纸张,敛眸半晌未语。 “姑娘,怎么了吗?”知书关心询问。 知秋也轻唤了一声“姑娘。” 林思棠这才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的将宣纸折起,“父亲来信说,林思月同姜家定了亲,初秋行大婚之礼。” “什么?”知秋不可置信,“二小姐同…姜家?姜家哪位公子?” “还能有谁,姜家除了嫡长子姜玄祁,还有哪个是我那好妹妹能看得上的。”林思棠语带讥嘲。 “老爷太过分了!”知秋气愤难当。 姑娘好好的婚事,却被远嫁来了青州,如今才过多久,就迫不及待将二姑娘许去了姜家,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知书赶忙拉了拉知秋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老爷偏心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心知肚明的事儿,又何必说出来惹了姑娘不开心。 知秋还是不服气,小声嘟囔,“定就定了,干嘛还巴巴递封信来告诉姑娘,不是往人心口上扎刀子吗。” “知秋。”知书瞪了知秋一眼,知秋才愤愤抿唇。 林思棠冷冷一笑,将宣纸递回给了知书,“人家非要往火坑里跳,与人何忧。” 所有人都拿姜玄祁当香饽饽,怀瑾握瑜的大才子,可她却是看的透彻,那个男人,品行与他那豺狼虎豹的爹可不遑多让。 “姑娘,您远在青州,老爷特意来信告知您此事,是为何意?”知书比知秋想的深,也想的远。 “不知。”林思棠神色淡淡,“我那爹心眼多的跟筛子似的,谁知又揣摩的什么心思。” “也许…就是单纯的告知我一声,免的我心存妄想吧。” 虽然大可不必,但没准那老头子以为她对姜玄祁还耿耿于怀呢! 其实,从她嫁来青州时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日。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通,皇城那么多贵公子,他就算想将姜家这门婚事给林思月,大可重新指一门婚事予她,又为何要她千里迢迢来此,夹在皇权之中艰难求生。 她也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嫡长女啊! 林思棠眸子有些涣散失神,许正应了姜玄祁那句话,放眼官宦世家,也就她这个表面备享尊荣的太保之女才有此资格嫁予手握重兵的北王二公子吧。 毕竟她那好爹舍不得幼女嫁。 丢了姜家这门婚事,她不可惜,嫁来青州,她不怨怼,可做为被舍弃的那个,她不能释怀。 “姑娘,可要给老爷回信?”知书小声问。 林思棠回神,想了想,倏然一笑,“回一个吧,出嫁那日,我欠那姑娘一个人情,做为她的姐姐,理应友善提醒提醒她,虽然,她不会信我。” 许还会暴跳如雷,说她心存坏心,见不得她好,羡慕嫉妒她。 林思棠甚至能想象林思月看到信的反应,唇角忍不住勾了勾,人家听不听是一回事,她仁至义尽就够了。 知秋立即铺上宣纸磨墨,林思棠执笔,圆劲流美的簪花小楷只写了八个字。 “豺狼虎窝,非汝良人。” 知秋蹙了蹙眉,“姑娘,就算您这么说,恐二姑娘也不会相信,就不知姜公子是怎么个想法,若是他对您还…” “知秋,闭嘴。”知书眸子一厉,喝住了知秋未尽之言。 知秋也心知差点说错了话,忙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吭。 知秋只以为林思棠是不想林思月与姜玄祁成婚,知书却是明白姑娘心思,确是为了二姑娘着想。 “姑娘,二姑娘怕不会领您的情。” 林思棠扯唇笑笑,“她爱信不信,我问心无愧就是。” 将墨迹吹干折好,递予知书,林思棠想了想,又吩咐,“去库房挑一件贵重些的礼一同送过去,就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贺她成婚之礼了。” “……”知书嘴角抽了抽,“姑娘~” 一手劝人散,一手呈贺礼,姑娘这事做的委实是亘古未见。 “去吧。”林思棠摆了摆手。 明知那八个字是废话,但她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至于其他的,各有各的缘法,就万般皆是命吧! 知书叹口气,“是,那姑娘就不给老爷回封信了?” 老爷来信知会,结果姑娘却回给了二姑娘一封,貌似不太妥当。 第71章 动乱 “不回。” 写几句不中听的,还不如不回的好! “是。”知书捏着书信出去,奂月正守在门口,看了眼她手中书信,冲她牵唇笑笑。 知书何等聪明,立时将还未封口的书信递给了她,“我还要照顾少夫人,这封信就劳烦姐姐帮忙送出去了。” 奂月顿了顿,伸手接了过来,“不麻烦,那你忙,我去就是。” 知书颔首,眼瞧着奂月离开才又折回了屋里。 “姑娘,书信交予奂月了。” 林思棠淡淡应了一声。 从她手中递回皇城的书信,北王府定然会检查一番,倒不如她识趣些,两边都省力气。 “只是…”知书犹疑着开口,“你劝二姑娘不要嫁给姜公子,姑爷会不会多想啊?” “我不是还命知秋备了新婚贺礼一起送回去吗,他不是知秋那个傻的,应会明白我意思。” …… 书房中,北辰砚手中捏着的正是奂月拿走的那封书信。 “既是知书主动给你,想来看不看都无伤大雅。” 那个女人滴水不漏,明知书信会落他手中,定会十分谨慎。 北辰砚口中如此说着,眉宇却还是犹疑一瞬,最后打开了书信。 秀美的簪花小楷只写了八个字,北辰砚盯着那八个字看了好半晌,缄默不言。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奂月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北辰砚终于放下了纸张,眼皮抬起,神情略有些阴郁,“这封信…是给林太保的?” “不是,是给少夫人的妹妹,林府二姑娘的。” 奂月想了想,又补充说,“少夫人还交代知秋在库房挑了一件贺礼一起送回皇城,与此封信一同递至林二姑娘手中,作为新婚贺礼。” “哦~”北辰砚闻言目光又移回了那封书信上,眉头紧锁,半晌后又恢复如常,唇瓣甚至浮了丝戏谑。 “你去吧。”将书信递还予奂月,北辰砚挥了挥手,让其退了出去。 阿守伸长了脖子看,开口询问,“主子,您不是早就知晓此事了吗?为何不告诉二少夫人,偏等着林太保来信告知。” “闭紧了你的嘴。”北辰砚冷嗖嗖的视线扫过去,阿守立时抿住唇。 为何呢? 他起初知晓时,竟有一丝气愤与悲凉,是为她心疼。 可既姜林两家做出了如此决定,那还是等她自己知晓,才更能认清那些人的蚊蝇鼠蟑! 但归根究底,他却是很想知晓她得知亲妹妹同姜玄祁重续婚约时会是什么反应。 “主子,少夫人那是什么意思啊,究竟是祝贺还是反对啊?”阿守蹙眉询问。 “无力反对,只能祝贺。” …… 那封书信并未在林思棠的生活中掀起任何波澜,她依旧如往日一般悠闲,北辰砚也不曾提及什么。 二人关系不算太好但也不坏,虽北辰砚依然时不时会因她哪句话不顺耳而沉了脸色,却会很快缓和,并不曾有碍二人相处。 林思棠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对着北辰砚时就更多了几分耐心与温和,两个都想好好过日子的人都尽力压着脾性,主子和谐,墨香居上下都其乐融融。 “公子这几日办差回来都会给姑娘带吃的,不知今儿带的什么,是莲子酥还是醉香鹅。”知秋嬉笑着同知书窃窃猜测。 知书,“许是簪子首饰呢?” 这些日子街上首饰铺子不要银子般,姑爷几乎日日往家拿,姑娘妆匣子都要装不下了,可姑娘不敢吭声,只欢喜收着,她却每日都在为了如何安置那些而发愁。 “知书姐姐说的也有理。”知秋点头表示赞同。 林思棠翻看着话本子,边听着她们议论,唇角牵起,笑意盈盈,或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的她有多温软柔和。 这些日子,算是她嫁来青州后过的最舒心的日子了,没有乱七八糟的琐事,没有七拐八绕的算计,也没有北辰砚的横眉冷对。 思及那人,林思棠面皮不由自主发烫,这些日子也不知他发什么疯,倏然温柔,知冷知热了起来,令她好不适应。 可她也希望这般的日子能年年岁岁如此。 正此时,院中有了些许响动,林思棠放下话本子吩咐知书,“去瞧瞧是不是二公子回来了。” “知秋,你去厨房将膳食端上来,若是凉了就温一温。” “是。”知秋福身出去。 这几日北辰砚早出晚归,林思棠时常等他至深夜才用晚饭。 将话本子塞进匣子里,林思棠下榻穿鞋,本以为会如往日般瞧见那人伟岸挺拔的身影步入屋内,不想迎至门口,却只阿守一人立在廊下。 “少夫人。”阿守垂头行礼,眼神闪躲。 “他呢?还没忙完吗?”林思棠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快的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青州城郊营出了些事,有些棘手,公子这几日应是没空回府了,特让奴才回来禀报少夫人一声,不必忧心等他了。” 林思棠闻言顿了顿,却什么都没问,只点了点头,“好,那你们万事小心,” 阿守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前几日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知秋小声嘟囔。 林思棠转身回了屋子,“与咱们无关的事,莫多言多语,除了知春,其余人这几日无事不要离开墨香居。” 知春是前几日就放出府了的,有孟珏从旁指点,还有庄子上那些陪嫁跟着,林思棠倒也算放心。 只是她每隔两日会回府一趟,禀报铺子进展。 北辰砚不在府中,林思棠日子就更为闲散,无所事事。 北王妃每日在安寿堂休养,连王氏都不大去打扰。 而王氏,肚子不便是一,有了上次的事情,林思棠也不愿去,免得二人都精神紧张,满腹猜疑,着实累的慌。 一连两日,林思棠窝在屋中哪都没去,直到这一日,知春回府。 林思棠听完她对铺子的规划安排,点了点头,“有理有据,看来这些日子孟珏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连带人都比以往沉稳鲜活了不少。 知春抿唇笑了笑,“孟公子确实很厉害。” 说着,她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本来奴婢还与孟公子盘算着,南边绸缎棉布都乃上乘,若是能寻个不错的供货商长久合作也算不错,本来都要提上日程了,却不想城郊突然发动了兵变,也就只得暂且搁置了。” “你说什么?”林思棠闻言,却是倏地变了脸色。 城郊兵变?什么时候的事,她为何不知? “姑娘…”知春怔了怔,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姑娘,怎么了吗,可是有什么问题?” 林思棠面色沉肃,“你方才说城郊发动了兵变,是什么意思?” 知春皱着眉,“具体怎么回事奴婢也不知晓,只听闻好像是比邻的黄河郡与咱们青州发生了龌语,许是政见不合,二者还动了兵戈,前日二公子不是带人去平定了吗,青州百姓皆知,姑娘难道不知?” 林思棠紧攥着帕子稳住心神,缓缓摇了摇头。 阿守只回来说了句近几日很忙就不回府了,旁的一字未言。 不想,却是出了那么大的事! 青州与黄河郡都远离皇城,说白了同藩王属地没什么区别,又天高皇帝远,即便动了兵戈,等皇城那边收到消息也是数日之后,鞭长莫及。 届时不痛不痒的斥上几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而最棘手的是,北王府兵力并不在青州。 那北辰砚是如何同黄河郡抗衡匹敌的呢? “姑娘,姑娘。”知春连唤了好几声,林思棠才堪堪回神,“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林思棠缓了缓思绪,“既是近几日不太平,就不要离开青州了。” “奴婢也是如此想的,等安稳下来再谋划另外三个铺子。” “嗯。”林思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知春以为她有些倦,就离开了。 林思棠呆坐了好半晌,心里却总不踏实,最后唤了奂月进屋。 “少夫人可是有什么交代?”奂月恭敬询问。 林思棠唇角挂着含蓄的笑,“二公子几日不曾回府了,近几日又炎热,我想着熬些解暑的汤水到他办差的地方去看看,你可知晓路怎么走?” “这…”闻言,奂月脸色微变。 “少夫人还是不要去了,公子交代了您在府中等着,万一公子不高兴了,岂不是弄巧成拙。” 听了奂月的推诿之词,林思棠心中发沉,语气也不好了几分。 “他只说让我不要乱跑,如今我是去看他,他应高兴才是。” 奂月面色发白,“少夫人说的是,可…” “奂月。”林思棠小脸一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或者他根本不是去办差,而是去哪鬼混去了?” “少夫人明鉴,奴婢当真没有,公子何等爱重你,怎会出去鬼混呢。”奂月忙跪下请罪。 只是她的话,却不经意让林思棠心中一刺,北辰砚爱重她? 是啊,前些日子,他确实对她很好,很好很好! 林思棠面色缓和些许,“你收拾一下,下午我要去看望他。” 奂月无奈,只得双手伏地叩头,“回…少夫人,二公子如今并不在青州城内。” 林思棠眸子暗了暗,“不在青州城内是什么意思?他人呢?” 奂月缓缓抬头,顶着头顶那不输北辰砚的压迫开口解释。 “比邻黄河郡的小郡王前些几日来了青州游玩,却不知为何迟迟未归,黄河郡的老郡王竟声称是公子掳掠了他儿子,带了三千兵马来要人,公子与其发生了兵戈,如今…结果犹未可知。” 林思棠面色沉肃,“你既知晓,为何不早说?” “奴婢想着那是政务,碍不着后宅,就没有知会少夫人。” 奂月心中却叫苦不迭,她哪是不报,分明是阿守那个不靠谱的再三交代,战场瞬息万变,怕二少夫人一旦得知青州有变,会抛下二公子逃跑。 思及此,奂月忙加了几句,“少夫人,公子智谋无双,一定不会有事的,您安心在府中等他回来就是。” 林思棠睨奂月一眼,“你是怕我撇下北辰砚,来个劳燕分飞?” “……”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奂月声音小的几乎嗫嚅。 可百姓间不是有句话,叫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奂月心中如是想着。 林思棠嗤笑一声,“大厦还未倾呢,我就算要逃,也为时尚早了些。” “……少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心胸狭隘。” 就是阿守心胸狭隘,奂月心中默默补上一句。 林思棠重新窝在圈椅中,神色不自觉忧虑起来,“你可知外面如今什么情况?” 奂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但…想来局势于公子不利。” 林思棠定定看着她,奂月小声解释,“黄河老郡王带了三千兵马,可北王府却只有几百府兵在城内…” 说着,奂月声音小的都几乎听不见。 敌我悬殊,也不知北辰砚如今如何。 还有那什么小郡王,没事来青州做什么,林思棠蹙着眉,第一次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暗暗咒骂。 她正思忖着,倏然想起了库房中那突如其来的一箱箱黄金,那什么小郡王…莫不是与前些日子之事有关? 林思棠蹙着眉,若当真如此,那什么黄河郡定是同姜家早有勾结,要对北王府不利! “奂月,这两日阿守可曾递回什么消息?” “这…”奂月面带犹疑,但见林思棠是真心忧虑,才缓缓开口,“昨日夜里玄枫倒是回来了一趟,听闻…公子带了一队人马与对方人马共进了一处密林,生死未卜。” 林思棠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小手豁然收紧,青筋凸起,骨节泛白。 “今日可有消息送回来?”林思棠声音竟有丝发颤。 “还不曾。” “嗯,我知晓了。”林思棠稳住心神,长呼了口气,“你去忙吧,有什么消息及时告知于我。” “是。”奂月福了福身,忐忑的退了出去。 从日头高悬一直到月色如水,林思棠窝在圈椅中都不曾挪动,廊下烛火逐渐暗淡,奂月再一次叩了叩门。 “少夫人,时辰不早了,您用些饭食歇息吧。” 第72章 冒雨探望 林思棠这才恍觉抬眸,竟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我困了,不吃了。” 奂月回眸看了眼知书,与那热了几个时辰的饭菜,无奈的应了声“是。” 二人缄默退下。 林思棠光着脚下了圈椅,倏然有冷风裹挟着一丝冰凉吹在她的脸上,伸手一摸,竟是一滴水珠。 雕花木窗半敞,她缓步走了过去,才看清窗台上已铺满了细密水珠,冷风捎着细雨还在往屋中洒。 下雨了,她怔忪了下,又狠狠皱眉,她不喜欢这般的天气,愈下不下,引人心中挂念,总忍不住去关注,大雨何时能落。 一整夜,她辗转反侧,总睡不踏实,勉强闭上眼睛脑海中也会浮现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扰的她睡意全无。 翌日,“姑娘,你眼下怎么乌青,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吗?”知秋一脸关心。 “嗯,细雨淅淅沥沥个没完,扰的我睡不着。”林思棠眸中还隐隐带着烦躁。 “嗯?雨不是半夜就停了吗?”知秋一脸茫然,被知书手肘拐了拐,忙抿住了唇。 “不下了?”林思棠皱了皱眉。 知书,“夜里是停了一会儿,不过天亮后又开始下了,比起昨夜里雨水大了不少。” “嗯。”她淡应一声,耳边隐有雨水击打窗台的声音。 一切收拾妥当,知书也摆好了饭菜,唤林思棠用饭。 林思棠踱着步子过去,看见饭菜眉头又拧了起来,“怎么又是这些?” “……姑娘不是一直都喜欢吃这些吗?”知秋眼睛中盛着清澈的茫然。 知书立即说,“若是不合姑娘心意,奴婢就去换换,姑娘想吃什么?” 林思棠想了想,貌似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吃的,清秀的眉隐隐蹙起,她今日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有些林思月的影子,没事找事起来。 “算了,就这些吧。” 知书点头,将汤碗放在了她跟前,递上筷子。 林思棠夹了一块嫩豆腐咬了一口,却觉不如往日可口,最后只匆匆喝了几口汤就放下汤勺碗筷。 知书抿了抿唇,轻声劝,“姑娘,您昨夜就没怎么吃东西,还是再用一些吧,身子要紧。” “我不饿。”她摇了摇头,委实是有些吃不下。 不知为何,从昨夜至今日,她心中总七上八下没个着落,莫名的烦躁不安。 知秋叹了口气,“厨房这些菜色日日如此,姑娘吃的乏味也正常,若是姑爷在就好了,定会给姑娘带些街上好吃的小食。” “知秋,还不去将碗筷收拾了去,哪那么多话。”知书眼皮子都快给她使抽筋了,无奈的直扶额。 林思棠坐在椅子上没动,因知秋的话而陷入了沉默。 是啊,若是他在就好了。 “姑娘别担心,姑爷骁勇,一定会没事的,您安心等着他回来就是。” 知书柔声安慰,她闻言皱了皱眉,秀眸抬起看着知书,“我有担心他吗?” “姑娘不担心吗?再如此下去,等姑爷回来,您自己都得饿坏不可。” 她垂眸不语。 分明是天气影响了她心情,是饭食不合她胃口,是哪哪都不顺她心意,是…那个男人,还不回来给她带小食。 知书,“姑爷待姑娘好,姑娘挂心姑爷也是情理之中,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若是姑娘不在意姑爷,才是没心没肺,没良心。” “你说的对,他待我好。”林思棠扯唇笑笑,关心自家夫婿,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去库房挑件礼,我们去趟梧桐苑。” 知书愣了愣,“梧桐苑?可外面还下着雨呢。” 林思棠不语,对着铜镜往发间簪入了一根玉簪,更添了几分端庄沉静。 “奴婢去拿油纸伞。” 雨水如绢丝一般,又轻又细,却密集的令人睁不开眼,主仆二人顶着风雨到梧桐苑时,林思棠衣裙湿了大半。 王氏手中拿着一个拨浪鼓正来回摇着,一旁丫鬟坐在下首绣着小衣裳。 王氏眸中全是惊异,“思棠,外头还下着雨呢,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不能等雨停了再说,瞧那衣裳都湿了,快来人,给二少夫人擦擦。” 王氏关心神情做不得假,“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能吩咐丫鬟来,怎就让你冒着雨亲自跑一趟。” 她语气虽责怪,却张罗着丫鬟忙这忙那,又是煮姜茶,又是拿毯子,仿佛上一次的龌语不曾存在。 “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大嫂,丫鬟来我不放心。” “嗯?”王氏眉梢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待丫鬟拿来了毯子给林思棠披上,便挥退了屋中下人。 “快来坐,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不了,思棠今日匆匆打扰,是想问问大嫂可知晓…辰砚如今的情况?” “嗯?二弟不是出门办差了吗?你问什么情况是什么意思?”王氏拧着眉,一脸不解。 林思棠红唇微抿,放软了音调,“大嫂就莫拿我寻开心了,您何其看重北王府,又怎会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王氏讶然神色稍稍一收,面色平静,“你昨日没有来,我以为你不在意呢。” 林思棠沉默没有解释,昨夜里她确实已经知晓了,虽记挂却不愿承认,王氏不高兴也是应该。 见她垂着头敛着眉,一副好脾气样,王氏也不忍再为难奚落她,淡淡开口。 “敌我人力悬殊,他带着人引对方人马进了玉岭山一处密林厮杀,二弟在青州长大,对地形熟悉,占有一定优势,你不用担心。” “可玄枫说,他生死未卜。”林思棠面色沉沉。 王氏眼皮动了动,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倒也没有那么严重,如今已经出了密林,但听闻受了不小的伤,人昏迷着,估计要养上些时日才能归府了。” “性命是无碍的,你安心在家中等他回来就是。” 林思棠闻言,却并没有彻底放下心,脱口而出问,“不小的伤是多重?人为何会昏迷不醒?” 王氏笑笑,“我也只是听下人禀报,你如此可算是问倒我了,毕竟我不曾在那,哪会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抚着衣裙起身,“是我犯蠢了,打扰大嫂了。” 王氏挑挑眉,“这么着急回去?不陪我坐会儿了?” “不了,趁这会儿雨势小些,我就先回去了。” 王氏抚着高隆的肚子起身,“行,你安心些,二弟不会有事的,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再来寻我。” “好,大嫂留步。”林思棠颔首,转身离开。 “世子妃,二公子不是好好的吗,您为何要吓二少夫人?”丫鬟在一旁小声问。 王氏勾唇笑笑,“有情不自知,当然要推她一把。” 也不枉她挺着大肚子等了她两日,总算没让她失望。 “瞧二少夫人走时心不在焉的,没准一离开梧桐苑就该去寻二公子了。” 王氏抚着肚子,笑的温和。 “世子妃。”倏然有一个小丫鬟匆匆进屋,兴奋说,“黄河郡撤兵了。” 王氏一怔,“昨日不还僵持不下,怎突然就退兵了,可知怎么回事?” 小丫鬟上前两步,附耳王氏低语几句,却令王氏倏然变了脸色。 “当真?” 丫鬟高兴的小脸滞了滞,答话都不利索起来,“那边刚送回的消息,确实无误,世子妃,这…不是好事吗?” 王氏重重唉了一声,沉稳的清丽面庞都是急切,“秋梨,快,将二少夫人拦回来。” 秋梨快步出去,不一会儿耷拉着眉眼回来,“二少夫人的马车已经走了,来不及了。” 王氏眉头都打了结,这次怕是要弄巧成拙! …… 天公不作美,雨势竟愈发大了起来,林思棠被颠簸的头昏脑涨,才倏然反应她竟已不知不觉出了北王府。 “姑娘莫忧心,世子妃都说了姑爷没有性命之忧,想来只需将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知书一直轻声安慰着,林思棠拧着眉点了点头。 从梧桐苑出来,她好似被下了咒般,心中火烧火燎,恨不能立即见着他才好,心中如此想,便也如此做了。 “还有多远?”她掀开车帘想朝外看一眼,淅沥雨珠裹着风却吹的她睁不开眼。 “距离世子妃说的营地估摸还要两刻钟上下,姑娘若是累就先靠着奴婢歇会儿。” 此刻平复了心情,她歪头沉在知书肩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羽来回煽动,很困很倦,却怎么都睡不着。 雨珠裹挟着冷风的簌簌声依旧不绝于耳,车帘每次晃动都会捎进车厢一阵冰凉。 “他待我好,我也该待他好些。”她低低轻语,安慰着自己心中那不受抑制的丝缕暗流。 知书仿似懂她的纠结与挣扎,小声说,“姑娘说的对,姑爷待姑娘好,作为夫妻,姑娘理应投桃报李。” “嗯,你说得对。”她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于心中那点子情绪,究竟是为着什么。 忽然,马车剧烈颠簸了一下,整个车身都往下沉去,巨大的惯力将林思棠从车座上甩了下去。 “姑娘。”知书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住她,二人齐齐跌在车厢中。 知书又立即爬起来,扶着林思棠起身,目光触及她被刮伤了大半的手臂脸都白了,“姑娘,您的手臂…” “不碍事。”她将衣袖往下拉了拉,遮住了皮肉外翻的伤口。 紧接着车夫的声音响起,“少夫人,雨势太大了,车轱辘陷入了泥坑里,走不动了。” 林思棠发丝凌乱又狼狈,撑着身子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方才还淅淅沥沥的雨水不知何时细密起来,模糊的几乎看不清路。 “姑娘您坐着,奴婢去想办法。” “不用了。”她摇了摇头,“雨势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也找不来什么人帮忙,剩下的路,我们走着去。” 知书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外面雨那么大,姑娘身子娇贵,会淋病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她不由分说跳下马车,果然见一侧的马车轱辘陷进了一个水坑中,雨水顺着车夫面颊直往下淌,他急的直打转。 “你寻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使些银子寻几个路人帮帮忙,把马车拉上去。” 林思棠拿手挡着面容,不至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冲那车夫喊。 “少夫人,雨太大了,您怎么下来了?”车夫吓了一跳。 她摆了摆手,由知书撑着油纸伞扶着,主仆二人顶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去。 道路泥泞,水几乎漫过了人的脚踝,淌着水走路就更吃力了些,尤其是水中或会有些尖锐石子,林思棠又穿的软底绣鞋,时不时的刺痛硌的她面色发白,小脸紧皱。 这么大的雨势,油纸伞根本没什么作用,主仆二人衣裙早就湿了透,一刮风,油纸伞拿都拿不住,知书干脆扔了伞,紧紧搀扶住林思棠,二人好不狼狈。 “早知道今日流年不利,就不来了。”她嘴上嘟囔着,弄成这副鬼样子,好似她有多在意他。 “姑爷瞧见姑娘冒着雨来探望他,一定会很开心很感动的。” 林思棠不着痕迹的翘了翘唇,“我毕竟同他是夫妻,你家姑娘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 “姑娘说的是。” 一刻钟的路程,主仆二人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不止,等到营地的时候,林思棠脚几乎都走不动路,一沾地就疼的她直吸气。 “姑娘,终于到了,待会儿定要让姑爷寻个大夫先给您看看脚。”知书心疼的不得了。 “我们这副样子进营地被士兵瞧见,岂不是给你家姑爷丢人。” 正说着,刚巧有一小队士兵从外回来,知书赶忙冲为首那人招了招手。 “叫花子,有什么事吗?”几人停下了脚步。 知书面色一僵,垂眸看了眼身上脏污不堪的泥泞,没有多做解释,说,“麻烦通传一声,我们有事寻二公子。” “你们是什么人,寻二公子做何?”为首那人突然警惕的看着二人。 “我们…”知书想说明身份,林思棠忙拉她衣袖制止。 这副样子,就别丢人现眼了。 “哎,看她们这副样子也不会同黄河郡有什么关联,你太谨慎了。”一人拍了拍为首那人的肩膀,又对知书嬉笑说。 “你们来的不巧,我们二公子这会儿子不在营地,同小夫人去后山赏桃花了,恐怕要日落才能回来了。” 第73章 回府 知书却敏锐的捕捉到了重点,语调发沉,“小夫人?什么小夫人?” “自然是张言儿,张女将军,除了那位还有哪个能称之为小夫人。”士兵说的理所应当。 知书瞪大了眼,怒斥,“胡言乱语,北王府中有少夫人,什么时候有个小夫人了,你们怎可信口胡诌,若是让二公子听着了,看怎么收拾你们。” “哎,你这叫花子,我家公子的事关你们什么事,哥几个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王府中那个不过是朝廷派来的摆设,怎能和张将军相提并论,我家公子与张将军并肩作战数年,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你……”知书气红了眼,更多是顾及林思棠的感受。 “赶紧走,赶紧走,别杵在这了,你同她们废什么话。”为首那人开口驱赶。 “知书,我们走。”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思棠冷声开口,被雨水浸湿的苍白小脸面无表情。 雨势虽停,知书却觉姑娘此刻气势,冷如冬日寒雪。 “姑娘,要不再等等,许是他们乱说呢,世子妃都说姑爷受了很重的伤,怎么会去看什么桃花。” 正此时,突然有人喊了句,“二公子回来了。” 先前那一小队士兵迅速回了营地,林思棠面色有一瞬破裂,小手紧攥,忙拉住知书隐去了身形。 一辆灰黑色马车在士兵的护卫下缓缓停在了营地门口,林思棠秀眸冷淡的看着从马车中走出的一男一女,男子挺拔清隽,女子青丝高束,一身窄袖束腰长袍,看不清她面容 ,却可观其英姿飒爽。 下车时,男子似乎倏然弯了下腰,女子手臂很自然的挽上男子手臂,举止亲昵的说着什么, 珠联璧合,天造地设,确实如士兵口中所言,很是登对。 “姑娘、”知书眼圈都气红了,姑娘淋着雨淌着水来看望姑爷,姑爷竟…… “还能跑去看桃花,想来是死不了,我们回吧。”林思棠语带讥嘲,冷的发紫的小脸沉静如水。 …知书又朝营地门口看了一眼,忙转身跟上林思棠。 ……“辰砚哥哥,你没事吧?”张言儿搀扶住面色唰白的北辰砚,满脸担忧。 北辰砚捂着胸口,血迹从指缝渗透而出,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沉,“无碍。” 他手臂不着痕迹的从女子手中抽出,一旁的阿守立时识趣的上前,“张姑娘,还是交给属下来吧。” 张言儿眸中一闪而过的尴尬与伤痛,阿守已快步挤上前搀扶住了北辰砚。 北辰砚脸色阴沉,训斥阿守,“你眼睛若是没用,就挖了别用了。” “……”阿守委屈的垂下了头,更不敢让张言儿靠近一步。 进门的刹那,北辰砚脚步却猛然顿住,豁然回身往后看去,波澜不惊的眸子闪烁着点点光芒。 “主子,怎么了?”阿守也顺着他视线看去,什么都没有。 几息之间,他眸子又化为黯淡,可那瞬的熟悉依旧在心头萦绕不散,“去问问,方才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阿守立时小跑了过去,片刻后折回禀报,“方才有两个叫花子在那待了一会儿,不过已经被赶走了,主子说的可是那两个叫花子?” 他眸子又暗了暗,“除此之外,可还有旁的什么人来?” “没有。”阿守摇了摇头,见主子抿着唇,似有失望之色才恍觉,主子该不会在盼着少夫人吧? “主子,这是营地,今日又下了雨,少夫人应不会出府。” “嗯。”北辰砚面色发沉,那瞬倏然激起的浪潮又归于了平静。 心中不免嗤笑,他竟是念她念的看花了眼,那个女人,没心没肺,没良心,怎会在意他的死活,不定还盼着他早死好改嫁呢,绝不会跑来看他! 愈想愈气,愈气愈想立即见着她,狠狠教训她一顿。 “辰砚哥哥,大夫还在营地等着呢,你的伤拖不得。”张言儿上前关心的说。 可北辰砚哪里会听的进她说了什么,咬着牙命令阿守,“备车,回王府。” 阿守脸都白了,“主子,你身上的伤要立即包扎,再流血下去会撑不住的。” “上马车止血,立即回府。”他倒要看看,他不在家,那女人都在干什么,都三日了,她连个关心的口信都不曾传来。 阿守看着主子那迫不及待恨不能立马飞回去的模样,只能去安排,心中哀叹,怎就多嘴提了少夫人呢。 张言儿愣愣看着大夫被火急火燎的拽上马车,北辰砚也朝马车走去,反应过来后忙说,“我回来后还不曾见着义母,正好,就一起回去吧。” …… 墨香居,知夏看着林思棠脚底的伤口头皮都直发麻,大大小小的伤口淤青发紫出着血,红肿不堪。 “姑娘,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奴婢医术不精,也没有止疼散可用…” “不用,简单处理一下就行。”林思棠语气十分冷淡,整个人裹在锦被中,却依旧隐隐发抖。 “可是…”知夏还是下不去手,知书碰了碰她手肘,“听姑娘的。” 侍奉姑娘十数年,知书何其了解她有多么骄傲,就算疼死,她都不会将如此难堪露于人前。 知夏只能轻手轻脚的给林思棠脚底,手臂伤口都涂上药,拿白布包裹住,“姑娘这几日都不要下床,伤口也不要沾水,晚些奴婢再想办法弄一些药膏回来。” “嗯。”林思棠疼的额头都浸着冷汗,小脸却没什么表情变化,若无其事的收回脚。 知书看着如此冷淡沉默的姑娘,心疼的眼睛通红,姑娘勇敢迈出了第一步,竟以如此收场。 “我有些累,想睡会儿,你们出去吧。” “那姑娘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再唤奴婢,知秋去熬了姜茶,待会儿您喝一些。” “知道了。”她翻了个身,面朝着里侧,知书冲知夏使了个眼色,二人正要轻手轻脚退下,奂月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少夫人。” 林思棠皱了皱眉,并没有动弹,知书拧着眉去开了门,“什么事?” “……”奂月被知书的火气惊了惊,面色尴尬又不自在,“王妃身边的丫鬟请少夫人去安寿堂一趟。” “我家姑娘去不了,走不了路了。”知夏满是怨气的说。 知书稳重些,听闻是北王妃有请,低声问,“可知是为着什么事情?” 奂月朝屋中看了一眼,嘴唇张了几张,似有些难以启齿。 少夫人一身狼狈的从外回来,结合知夏所言,估计是受了伤,她虽不明就里,却也隐隐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知夏见她吞吞吐吐,更是不悦,“究竟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是…公子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张姑娘,王妃说少夫人还不曾见过张姑娘,让过去坐坐,说几句话。” “我家姑娘脚受了很重的伤,走不了路,去不了。”知夏气的胸口直起伏,连一向妥帖的知书这会儿都没有言语,默认了知夏的话。 奂月笑容险些维持不住,无奈的扯着唇角,心中直叫苦,也不知公子这次怎么得罪了少夫人,颇有些棘手啊! 正想着该如何应对,林思棠声音突然传了出来,“知书,知夏,给我梳妆更衣。” “姑娘,您的脚刚搽了药,不能走路。” 她却已自顾自下床,“那么远的路都走回来了,还矫情这么一点,更衣吧,莫让人久等,失了礼数。” 知书,知夏无奈,只能上前搀扶住她,尽量减少她的疼痛,可每走一步,却依旧如踩在针尖上一般,疼的她面色唰白。 苍白的小脸涂上脂粉,连口脂都选了个艳丽的颜色,柳眉淡扫,琼花玉貌。 知书聪明的选了个赤金蝴蝶簪簪入林思棠发中,将北辰砚买的那支玉簪收进了妆匣中。 她面无表情的妆扮妥当,在走出墨香居的刹那,脸上又倏然洋溢起温和的笑。 游廊上,下人们正搬搬抬抬,大红木箱子,书籍画卷,甚至有长矛佩刀等物什接连不断的往后院抬,好不热闹,林思棠淡淡扫过,眼中划过浓浓讥讽。 知书沉着脸,搀扶着林思棠的手都隐隐发抖,那些东西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不用猜也知晓是谁的。 说是不纳妾,却连小夫人都叫上了,如今更是让人无名无分住在府中,当真是闻所未闻。 她同那些下人擦肩而过,没有多问一句,只听那些人口中低低交谈着,多是北辰砚同那姑娘的玩笑。 “如今是张姑娘,以后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就是…” “嘘,你长不长眼。”有下人抬眼瞧见林思棠,忙冲嬉笑那人使着眼色。 几人忙垂下头,抬着东西快速走过。 “姑娘,他们太过分了,竟然当着您的面就敢如此议论。”知书气的不行。 “人之常情,一个姑娘家,却与公子居所比邻,又同北辰砚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他们如此想,倒也没什么问题。” 林思棠到安寿堂,里面已说笑声一片,和乐融融,她的到来反倒让气氛有片刻凝滞。 “思棠来了,快来坐。”北王妃冲她招了招手。 林思棠福了福身,冲心虚担忧的王氏点了点头,直接寻了个位置坐下。 一直从她进门就盯着她的北辰砚见她由始至终竟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脸沉的发黑。 丫鬟端来茶水,林思棠兀自抿着,仿若不知那落在她身上的数道视线。 一直坐于北王妃身侧的张言儿拳头攥了攥,率先开口,“这位就是皇城来的林姑娘吧,都道人杰地灵出美人,皇城养大的姑娘果然不一样,端庄娇美远非青州糙女子可比。” 她舅母信中曾再三提及她的美貌,她皆嗤之以鼻,若女子价值皆以外貌论之,又同勾栏瓦舍的女人有何区别,辰砚哥哥也非如此肤浅之人。 可今日见着本人,她才知何为耀如春华,般般入画,一向自以为傲的她竟生出丝丝自卑来,觉得身上衣服好生寒酸! 林思棠淡淡抬眼扫眼张言儿,五官顶多算的上清丽,说话坐姿都带着豪爽大方的英气,字里行间却不经意流露出傲色。 “张姑娘为国效力,整日风里来雨里去的,养的糙些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妄自菲薄。” “……” 气氛有一瞬凝滞,还是北辰砚率先发出了一声低笑,好不愉悦。 在座都是聪明人,自然都能听懂二人话中的针锋,王氏忍俊不禁,北王妃面色则有些尴尬。 张言儿面色难看,“我在军中大大咧咧习惯了,说话不过脑子,许是方才那些话无心之失得罪了林姑娘,你莫放在心上。” 她无心之失,那她就是鼠肚鸡肠了?林思棠心中冷笑,有人却快她一步开了口。 “你小嫂子性情直率,就爱说实话,你莫同她一般见识。” “……” 北辰砚这话说的不如不说,张言儿一张脸都快青了。 爱说实话?意思不就是说她糙是事实吗? “辰砚哥哥…” 北王妃剧烈咳嗽了几声,缓解了下气氛,慈爱的看着张言儿,“你呀,还和小时候一样,一口一个辰砚哥哥。” 张言儿含蓄的笑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习惯了。” 北王妃点点头,“嗯,既辰砚是哥哥,那思棠以后就是你小嫂嫂了,以后你们可要好生相处。” 张言儿笑容有瞬间破裂,放在膝上的手豁然收紧,最终在北王妃的凝视下,僵硬的唤了句“小嫂嫂。” 林思棠扯扯唇,冷飕飕的瞥眼北辰砚,似笑非笑了句,“不敢当,张姑娘客气了。” 北辰砚,“……” 他一脸的莫名其妙,刚才他分明还帮了她,她那恨不能剁人的眼神是几个意思?他有得罪她吗? 王氏看着一脸懵的北辰砚,心虚的抿唇别开了脸,心中哀叹,这回可是好心办了坏事。 “砚儿。”北王妃打破了僵局,“我听说你此次受了很重的伤,有没有让大夫瞧过,大夫怎么说?” “皮外伤,都处理过了,没什么大碍。” 北辰砚说着,余光睨向林思棠,见那女人竟丝毫不在意,还悠然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气的他呼吸都重了几分,恨不能盯她百八十个窟窿。 第74章 张言儿的难堪 就知她狼心狗肺,薄情寡性,他巴巴赶回来就是找气受的。 刹那,他脸色沉了下来,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不假辞色。 林思棠听着,唇瓣浮上讥嘲,心中冷笑,若是能跑去调情赏桃花也叫重伤,那奄奄一息的也能再活个百八十年。 二人的脸色都如那结了冰的湖水,冷若冰锥,没有半丝温度。 北王妃和蔼的问张言儿,“言儿这次回来打算待多长时间,什么时候回军中?” “不回去了。”张言儿面上露出难过,“当日我不听义母劝阻执意上战场,报效家国,一年间,每每夜里总会梦到我爹娘,他们指责我不孝,怪我违背了他们遗嘱,不曾好好生活,嫁人生子,为张家留下后嗣。” 说着,张言儿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一脸哀戚自责。 北王妃也红了眼圈,“你能想开就好,如今家国安定,也不用你一女子报效,你就留在青州,寻个心悦之人嫁了,也算了了你爹娘遗愿。” “义母说的是,我也是如此打算的。”张言儿眼神不着痕迹的瞟向一侧端坐的北辰砚,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她悻悻收回,却撞进了王氏似笑非笑的眸子里,一怔。 王氏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睨向北王妃,令其瞬间想起了二人那日的谈话,悲伤的面色不由一哽。 言儿…果真不走了,是因为砚儿? 那方才那番言论… 林思棠一直坐着,双脚微侧,尽量不触及地面,淡淡看着张言儿表演。 “义母,大嫂,莫不是辰砚哥哥成了亲,有了小嫂嫂,你们就不喜欢我,不待见我了吧?” 北王妃笑了笑,“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砚儿虽成了亲,也永远都是你的哥哥,我们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是啊,张姑娘是母妃义女,思棠是母妃儿媳妇,我的妯娌,哪能相提并论。”王氏也笑,可话意分明就是说张言儿是外人,林思棠同她们才是一家人。 北王妃无奈睨王氏一眼,王氏笑笑不说话。 这么会儿子,林思棠也听出了些弯绕,见张言儿脸色僵硬难看,不由有些好笑,王氏竟也会那些女子交锋的不阴不阳。 张言儿垂了眸子,隐下眸中戾气,“言儿只是开个玩笑,义母将言儿养大,待言儿如珠如宝,言儿心里都记着呢。” 北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同她们一样,都是我的孩子。” “嗯。”张言儿亲昵的抱住北王妃的手臂,“言儿知晓,这一年来言儿最念的就是义母您,接下来的日子定要好好在您身边尽孝,我已经让下人将我的东西抬回兰华院了,往后就好好陪着您再也不离开了。” 张言儿自顾说着,完全不曾察觉北王妃僵住的笑容,连王氏都变了脸色。 林思棠饶有兴致的抬眸,却倏然撞上了北辰砚冷冷的视线,捏着茶杯的手仿佛捏着她脖子一般,泛着青筋。 她立马别开脸,装看不见。 北辰砚咬着牙嗤笑一声,好,很好,当他不存在是不是,回去看他怎么收拾她。 二人暗中较着劲儿,那三人也是心思百转,北王妃在王氏不断的眼神示意下为难开口,“言儿,你如今是大姑娘了,不比小时候,砚儿也成了亲,兰华院与墨香居比邻,你住着就不怎么合适了,让旁人议论,也对你名声不好…” “可我一直都住在那啊。”张言儿的脸僵硬发沉。 “那是以前,如今你们都长大了,自然是不一样的,你还要嫁人生子,更要注重名声,就别同你哥嫂搅和了,你大嫂早在你回来之前就给你准备好了一切。” “张家就剩了你一个独苗,你爹娘的牌位总不能一直供奉在外,也得有自己的家不是,你二哥批了书文,给你单独赐了府邸,你大嫂亲自挑的,就在王府隔壁巷子里,院中一切事宜,奴仆丫鬟都已妥帖,你单独开府,也算是重新支起了张家门楣,往后嫁人也好,招婿也罢,总都是你的家了。” 北王妃说的情深意切,张言儿脸色却愈发黑沉僵硬,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彻骨生寒。 “义母是不要言儿了吗,竟要赶言儿离开?” 北王妃面色不自在,王氏乐意做个坏人,“张姑娘这是什么话,我们也都是为了你着想,往年你孤弱,母妃将你接到身边养至成年,如今你都能上战场了,张家予王府有恩,母妃为了张家后继有人,又忙给你张罗宅子,如此尽心尽力,你怎能说出那样的话伤她的心?” 张言儿被堵的面色发紫,垂于两侧的手紧紧攥起,看着王氏的眼中划过一丝怨毒。 她有哪里得罪过王氏吗,为何她总是跟她过不去。 “大嫂言重了,我只是一时舍不得义母,才口无遮拦了些。” 张言儿尽量维持着温和,王氏点点头,“都说养恩大于生恩,大嫂可以理解,张姑娘往后可要好好孝顺母妃,莫让她为你操心、伤神才是。” 此话一语双关,张言儿僵硬笑笑,“大嫂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义母为我劳神。”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再晚些怕是天都要黑了,母妃同张姑娘叙旧往后有的是机会,还是快些让张姑娘搬了东西去新府邸吧,这丫鬟归拢东西,铺床叠被的也要花些时间。” 北王妃眼皮抽了抽,看着迫不及待赶人的王氏,“不用那么着急吧,明日再搬住一宿也不碍事。” 东西刚搬进兰华院还没热乎呢,就又着急忙慌的让搬走,跟赶人似的,让言儿脸面往哪搁。 “母妃,您想与张姑娘说话有的是机会,她刚回来就去了营地,帮二弟击退了黄河郡士兵,定累着呢,您就放她先回去好生歇歇,再来陪您吧。” 北王妃闻言心里一个激灵,看向了北辰砚,却见儿子一脸冷霜恶狠狠的盯着儿媳妇,儿媳妇也是一脸冷淡,她敏锐的察觉出了什么,立即点头。 “你说得对,言儿还是早些回去吧,歇几日再来陪我就是。” 张言儿自然也看出了北辰砚同林思棠闹了别扭,心中恨的咬牙,他二人吵架,却要赶她走,什么道理! “是,那言儿就不打扰义母了,明日再来看您。”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你先歇上几日,养好了精神再来不迟。”北王妃笑的极其不自然。 张言儿扯扯唇角,眸中充斥着浓浓悲伤与失落,令北王妃极不落忍,“我让身边的凝香去帮你收拾,若是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吩咐她。” “是,谢义母。”张言儿绷着脸福了福身,然后就转身走了。 ……正主走了,再坐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林思棠起身寻了个理由想走。 北王妃看了北辰砚一眼,点点头,“既是不舒服那就赶紧回去歇着吧,身子要紧。” 林思棠福了福身,转身就走,连余光都没给北辰砚一个。 “母妃,既是没什么事,儿子也先回了。”北辰砚冷着脸起身。 “好,快回去歇着吧,好好养伤。”北王妃嘱咐着,也不知北辰砚有没有听着,就大步离开了。 王氏,“母妃…” “你也要走?”北王妃挑眉,“走吧走吧,都回去吧,我也累了。” “回头再来看母妃。”王氏没有多做解释,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安寿堂外,北辰砚看着前面健步如飞的女子,气的磨牙,“你给我站住。” 林思棠头都不回,犹如没听到般脚下不停,知书都为她心惊,捏了把冷汗,“姑娘,您当心脚伤。” 她冷着脸不语,脚很疼,却也不抵她此刻心中的愤怒。 北辰砚也气的不轻,不明白她又作的哪门子妖,明明是她不关心他,她还气上了。 “我让你站住,你听到没,你又发哪门子疯。” 林思棠依旧不搭理他。 “辰砚哥哥。”张言儿声音倏然柔柔响起。 林思棠脚步一顿,看着游廊拐角处等着的张言儿,英气的五官都是盈盈笑意,掠过她直接走向了后方的北辰砚。 “我有一些关于军中的事想与你聊聊。” “有什么事同阿守说就是。”北辰砚面色很冷。 “…可是…” 林思棠不耐听,抬步走了,北辰砚推开张言儿就要接着追,张言儿却拉住了他衣袖,“辰砚哥哥,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亲口与你说。” 女子身影走的干脆利落,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中,北辰砚眸中戾气隐隐翻涌,一把挥开了张言儿的手。 林思棠,她看着他被别的女人缠住,竟丝毫不为所动! 张言儿看着气的咬牙切齿的北辰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辰砚哥哥,你怎么了?” 他神色稍霁,冷冷说,“如今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称呼上也当注意分寸。” 张言儿一哽,面色灰白,那声哥最终还是叫不出口,改为了“辰砚。” “你有何事?” 张言儿脸色肃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可否换个地方说。”旋即压低了声音说,“义父有封密信要我带给你。” “去书房。” 王氏追出来时,只见着了北辰砚同张言儿一同离开的身影,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算了,等张言儿离开我再去墨香居解释吧,如今有她搅合着,只会愈发坏事。” ……回了墨香居,知书立即给林思棠褪了鞋袜,刚涂了药的伤口果然又渗出血来,糊的到底都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知书红了眼,“姑娘忍着些,奴婢去叫知夏。” 她点了点头,只觉的头重脚轻,昏涨的厉害,直接闭上眼睛倒在了床上,似睡非睡间,她听见了知夏着急的说话声,好像是她发热了,只她眼皮子沉重的厉害,不想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脚底再次传来钻心的疼痛,应是知夏在给她擦药,知书、奂月忙着给她额头敷冷帕子,熬药。 * “义父怀疑北王府中有奸细,给皇城那边通风报信。”张言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北辰砚,“怕问题出在传信的那几人中,义父要我把这封信亲自交到你手中。” 北辰砚打开快速扫完,脸色阴沉,“昨日你为何不拿出来?” 张言儿抿了抿唇,“昨日在营地人多眼杂,又忙着黄河郡的事情,一时给忘了。” 其实她是有别的私心,想与他单独相处。 北王信上所提正是有关流民一事,北王按北辰砚交代,将流民分批放入关口,可入境不久,地方官员像是早就有所察觉一般,直接将流民控制了起来,如今是死的死,伤的伤,有劳动力的都被拉去做了苦力,其余的流民不知怎么得知了消息,说什么也不肯再离开边关。 显然是有人暗中使坏,故意透露了消息给地方官员。 张言儿,“知晓你计划的,就只有军中几位将领,那些地方官员能得知定是他们之中有人通风报信。” “与皇城无关,那个内鬼勾搭的应该是同北王府有过节之人。”北辰砚将书信置于烛火上,眨眼间就被火蛇吞噬殆尽。 若是皇城,肯定不会只有这么点动静,背后之人是不想他计划得逞,让北王的军队得到粮饷。 而最近同北王府有过节的,就只有一人有那实力,黄河郡的那对父子。 “打了小的来老的,那对父子可真是愈挫愈勇啊!”北辰砚眸中都是讥嘲。 “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揪出军中奸细,那人既知晓你的计划,定是义父身边大将,不除只会后患无穷。”张言儿满心忧虑。 北辰砚冷冷一笑,“想揪出是谁不难,查查最近谁同外界来往频繁,很容易就能找到,可麻烦的是,那几人都是军中有威望的大将,麾下士兵近万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动了领将,恐会引起军中大乱。” 而北王府,如今最经不住的就是内乱。 张言儿闻言皱紧了眉,处置大将确实乃兵家大忌,“可若再拖下去等那人提前有了察觉,带着士兵做出什么无可挽回之事,才是真的麻烦!” 黄河郡就在比邻,若是那人带着兵离开投靠了黄河郡,不论皇城还是李烨,都是十分乐见其成的,届时北王府才真是哑巴吃黄连,赔了将军又折兵。 第75章 执念 阿守也插话说,“那人敢如此做,就已经破罐子破摔,料到了会有今日,估计已经盘算着要逃了。” 只是要带着那么多士兵从军中离开,需要一定时机。 “辰砚,事情迫在眉睫,我们不能再等了。”张言儿粗糙黑黝的脸十分肃穆。 北辰砚眸中戾色尽显,“想脱离青州,哪那么容易,除非,他连身家后嗣都不要了!” “你刚回来,又初立新府,挑个日子办个宴会,请城内的夫人们都聚聚。” 北辰砚唇瓣浮着冷笑,张言儿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好,我明日就写帖子。” “主子。”有人敲了敲书房门,阿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手中拿了一封信回来。 北辰砚视线在那封信上顿了数息,问,“哪来的?” 阿守看了眼张言儿,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言语。 张言儿十分有眼色,主动说,“既是你有事要处理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府收拾东西。” “嗯。”北辰砚点头,张言儿转身愈走,又加了一句,“你身上还有伤,近些日子莫过于操劳,养伤为重。” 待她走后,阿守才将书信递上去,“是…少夫人娘家妹妹来的信。” 北辰砚接过打开,看了几眼却倏然笑了起来,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主子…” “将这封信给她送过去。”北辰砚将信重新装好,递给阿守。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如此好戏,他怎能错过,得去瞧瞧那个女人瞧见这封信时什么脸色。 阿守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北辰砚打了个弯又收了回来,理了理衣袍站起身往外走去。 ……正屋,林思棠睡的正沉,整个人都裹在锦被中却还是冷的瑟瑟发抖,知书,知夏,奂月三人都守在榻前,忙活着给她额头降温。 “知夏,你去将门窗都关上,姑娘许能暖和上一些。” 刚下了雨,天气多少有些凉。 知夏放下湿帕子,忙走过去将门窗都给合上,一心只着急着姑娘的病,连游廊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都给忽略了。 “知书,水。”林思棠翻了个身,唇瓣已有些干裂,小脸红扑扑的,眼皮子沉重的半眯着。 知书赶忙倒了杯水喂她喝下,“姑娘,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应是伤口引起的发热,我睡会儿就好了。” 正此时,房门被叩响,阿守的声音响了起来,“知书,奂月,这大白日的关门做何?” “是公子,来看少夫人了。”奂月眼睛一亮就要去开门。 “不许开。”林思棠咳嗽了几声,眉头却紧皱着,眸中都是锐利。 “少夫人~”奂月一脸难色。 “你若是要开,往后就不必在我屋中待着了。”林思棠语气冷淡,丝毫没有玩笑意思。 奂月顿住了脚步,不敢再动,她虽是公子的奴婢,可如今墨香居是少夫人说了算,她也得听女主子的话,毕竟公子在府中待的时日可比不上少夫人在府中待的多。 知书,知夏二人犹如不知般,各自忙活着照顾姑娘,姑娘什么性子,她们都了解,如今这般狼狈,怎会愿意让姑爷瞧见。 阿守竖着耳朵听了半晌,都没有人说话,又紧接着敲了敲,“少夫人,您在吗?” 几息过去,还是静谧无声,北辰砚脸色已沉到极点,“别敲了。” 他转身就离开了,回了书房,阿守观着他脸色,小心翼翼的说,“许是少夫人睡着了,没听见。” 北辰砚眸底戾气翻涌,清隽面容沉的发黑,“她不聋。” 都那么用力敲了,里面人却不吭一声,显然是不想理会他们。 那个女人,是他对她太好了些,才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关门闭户不让他回正屋! “主子,要不…今晚上宿在书房…?” 北辰砚冷飕飕的视线盯着阿守。 都被赶出正屋了,不睡书房难不成睡院子里,“你是在笑话爷吗?” 阿守顿时一个激灵,话都说不囫囵了,猛摇头,“属下绝没有那个意思,属下这就去收拾床铺。” 说完脚底抹油般跑了,直到出了书房,他提起来的心才平稳落地,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屋中的北辰砚在书案后坐着,愈想愈气,放在椅子扶手上的大掌紧攥成拳,青筋凸起,脑子却混沌的厉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都不在府中,是怎么惹了那阴晴不定的女人不痛快。 他想的头疼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剧烈的心绪起伏又牵动了伤口,刚止住血的伤口又浸透了大片衣襟。 阿守回来时,就瞧见北辰砚惨白的一张脸,额头都是冷汗,“主子,您…伤口怎么又裂开了,大夫特意交代,您不能动怒。” 北辰砚不语,以手撑头支在书案上,淡冷的眸子半眯,已有些模糊,心中却还念着林思棠绝情没良心。 …知书,知夏,奂月三人在正屋守了一夜,书房中,阿守,大夫也忙活了大半夜,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连院中的青石路都染成了淡红色。 ……另一边,张言儿回了新府邸,下人们看着那抬进院子的一件件闪着寒光的兵器,都不敢触碰。 张言儿的丫鬟小荷指挥着人归拢箱拢,将姑娘最爱的兵书,兵器抬进寝屋。 一直冷着脸沉默的张言儿却突然厉声说,“不许搬进寝屋,全挪去库房。” 小荷愣了愣,连同下人都吓了一个激灵看着她,她察觉失态,缓了缓神色说,“往后我留在府中不去边关了,这些东西也就用不上了,收拾一下归拢库房留个纪念就成。” 下人们这才又动了起来,张言儿在一个丫鬟的带领下去了她所居住的寝屋观看。 “屋中一应器具摆设都是世子妃安排的,王妃说姑娘不喜欢过于艳丽的颜色,娇俏的装扮,世子妃特意吩咐布置的简单些,若是姑娘不满意可随时更改。” 张言儿打眼扫了一圈,中规中矩,倒很像是男子居所,“就这样吧,你退下去忙吧。” 丫鬟福了福身离开,不一会儿有人来报,柳夫人来了。 张言儿面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柳夫人被丫鬟领着脚步匆匆进了院子,一瞧见张言儿就红了眼,“言儿,总算是回来了。” “舅母。” “哎,好,快进屋说。”柳夫人拍了拍她肩膀,母女二人进了屋。 她先是打量了一圈寝屋,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屋子是王府给你准备的?” 张言儿点了点头。 柳夫人眉宇间有些不满,小声埋怨,“这也太敷衍了些,将你赶出王府就算了,怎连准备的寝屋还如此寒酸。” 张言儿面色也不怎么好,“是世子妃准备的,她一向不喜欢我,敷衍也很正常。” 来上茶的丫鬟刚巧听着这话,闻言皱了皱眉,“张姑娘不最是喜欢这个风格吗,昔日的兰华院也是如此装扮的。” “哪来的丫鬟,如此不懂规矩,主子说话哪有你下人插嘴的份。”柳夫人沉了脸,厉色训斥,丫鬟吓的立即跪下告罪。 张言儿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舅母,她是世子妃留下的丫鬟。” “什么?”柳夫人面色一变,那方才她们的谈话都被这丫鬟听了去,岂不是会向世子妃告密。 “舅母不用担心,既是我的院子,我的丫鬟,就不会允许一个下人在我头上作威作福,更不会留此等隐患!” 张言儿眼中闪着阴狠的光,吓的那丫鬟双腿直发软,浑身发抖,“姑娘饶命,奴婢绝不会胡言乱语,奴婢一直待在张府,绝不进北王府一步。” 张言儿端起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声音凉薄,“战场上善信敌人之言的将士早都死光了,我只信活着的人,永远不可信。” “言儿。”柳夫人心中惊骇,“不过一点小事,发卖了就是,不至于…”毕竟也是一条性命。 张言儿阴森的脸一滞,片刻竟倏然笑了起来,“瞧给舅母吓的,我就是吓唬吓唬她罢了,我又不是恶鬼,哪会轻易要人性命。” “你起来吧,记住我今日的话,管好那张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是,奴婢遵命。”丫鬟同柳氏都长松了一口气,小丫鬟狠咽了咽口水,快步退了出去。 柳氏还被方才那一刻的张言儿惊的缓不过神来,张言儿叹了口气,抱住她的手臂说,“舅母,我并非是埋怨世子妃的意思,而是恨我自己。” 柳氏,“言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言儿苦涩一笑,“我是女孩子,怎会不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娇俏明艳的闺阁,可我对辰砚哥哥的心思舅母你是知道的,为了配的上他,与他比肩,我努力习武,甚至上战场杀敌,以他的喜好为喜好,可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舅母,十几年了,让我如何甘心啊!” 她早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她的生活,她的命运,都是围绕着北辰砚在转,小到衣着打扮,大到人生走向,都已经彻底改变。 “舅母,如今让我放手,我甚至都不知往后的路该如何走,该怎么活,我就像一个失去了方向的迷途之人,连活着都没了意义。” 张言儿眼中都是空洞的悲苦,看的柳氏心疼不已,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我的言儿,你怎么那么傻。” 张言儿脸上都是痛苦,“明明我一直都在迎合他的喜好,明明我做的很好,在青州一众女子中都脱颖而出,可为什么,他会娶了别人。” 还是一个循规蹈矩,养在深闺再普通不过的闺秀,除了漂亮些,她有什么用,他以前不是最看不上那些没用的花瓶吗? 柳氏拍着她的背安抚她,“二公子也是没办法,这桩婚毕竟是皇上钦赐,关乎着北王府安危与青州安宁,他必须得娶,你要理解他的身不由己。” “可他看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张言儿唇瓣浮着似有若无的讥嘲,“舅母,我与他从小一同长大,我能看出来,他待那个女子是不一样的,或许是我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世上哪个男子会不爱美人呢。” 她手抚上自己略有些粗糙的脸颊,她在军营时日夜难寐,一直说服自己他只是不得已,不能违抗圣旨,可真回来见着了那女子,竟令一直骄傲的她都生出了一丝自惭形愧。 柳氏轻叹,“言儿,舅母早就告诉过你,你是女孩子,不可像个男子一般粗蛮,没哪个男人会喜欢的,不过如今明白过来也不晚,咱们好好养着,也可以像她们一样花琼玉貌。” “舅母说的是,总有一日他会知晓,只有我会一直向着他,在他身边拼尽一切帮他。” 那个女子,他们中间隔着利益,立场不同,他永远都不会像信任她一样信任那个女人。 柳氏心中不是滋味,“言儿,你如今尊荣不输青州任何一家闺秀,就非要执拗于此吗?” 张言儿面色一顿,转而化为笑容,拉着柳氏起身,“舅母帮我看看,我的闺阁当如何装扮,还有衣裙首饰也挑一挑,明日我要去北王府给义母请安。” 柳氏心中一叹,“我早在你回来之前就给你准备了几套衣裳首饰,都是青州兴起的款式,你这些年从不曾接触过这些,往后舅母手把手教你,一定将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输那些闺秀们。” …… 翌日,北王府墨香居。 北辰砚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阿守,“昨夜她有没有来过?” 阿守一愣,转瞬明白过来他意思,微摇了摇头。 北辰砚闭了闭眼,薄唇紧抿,本就苍白的面色因愤怒而更显莹透。 昨夜书房折腾半夜,那个女人竟不曾来看他一眼,怕是他死了都难见着她最后一面。 “许是…少夫人睡的沉,并不知晓主子伤重。” 北辰砚不语,扶着榻坐起了身,阿守忙去倒了杯茶递过去,“主子可不能再动气了,大夫特意交代,要您静养,不可操劳费神。” 北辰砚唇角扯了扯,有那个女人在,他不被气死就不错了。 阿守何其了解他,见他脸色阴郁发沉,心里就琢磨着该如何才能让少夫人来看看主子,让二人尽快和好。 许是失血过多,北辰砚醒了一会儿就又昏沉睡了过去,安顿好了一切,阿守让玄枫守着书房,他则小跑去了正屋寻林思棠。 第76章 不嘴硬了好不好? 知秋刚巧从屋中出来,远远瞧见阿守跑来,立即合上了房门,冷着脸将人堵住,“什么事,直接与我说吧,我家姑娘还睡着呢。” 阿守探头往正屋看,一脸焦急,“我家公子伤重,你快让少夫人去看看吧,再晚些怕要出事了。” “伤重去请大夫啊,找我家姑娘有什么用。”知秋音调都拔高了不少,姑爷至少还有大夫请,她家姑娘呢,全靠硬撑,至今还起不来床呢, 阿守肃了脸,“你这丫鬟怎么说话呢,少夫人同我家公子是夫妻,妻子关心丈夫不是理所应当吗,我家公子都躺床上起不来了。” “我家姑娘就起的来了?”知秋瞪着眼,一副恨不能撕碎了阿守的架势,“你赶紧走,我家姑娘这几日都不想看见你们。” “你说了不算,我今日一定要见着少夫人不可。”阿守圆圆的脸一沉,绕过知秋就往里走。 “你不许去。” 二人你来我往在游廊拉扯了起来,阿守气的脸都红了,“泼妇,你放手。” 怪不得他英明神武的主子都被气的头疼而没有法子,女人简直就是最不讲理的生物。 “你骂谁泼妇呢。”知秋直喘粗气,使劲儿拽着阿守的衣袖不撒手。 “你们干什么,少夫人还睡着呢,别又被你们吵醒了。”奂月锁着眉从屋中出来,瞧见阿守眼睛都亮了亮。 “阿守,公子呢?” 阿守脸色十分不好,“公子昨夜伤势复发,如今刚睡下不久,我来寻少夫人去看看他。” “我家姑娘也伤重,怎不是姑爷来看我家姑娘。” 阿守气结,“你胡搅蛮缠…” 他正要在说些解气的狠话,奂月脸色一变,忙快步过去捂住了他的嘴,转头对知秋说,“你别与他一般见识,许是大早上刚睡醒,起床气有些重,我同他说就是。” 知秋哼了哼,“不许让他打扰我家姑娘休息!” 奂月立即点头,拉着阿守就往院子角落走去。 “奂月,你别拉我,公子昨夜被气的伤势复发,血流了不知多少,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我必须要见着少夫人,让她去探望探望公子。” “少夫人去不了。”奂月一把甩开阿守,语气也不怎么好,“少夫人得知公子受伤,昨日顶着大雨去了营地,回来时脚底都磨破了,手臂身上都是伤,昨夜更是发了高热,如今还没好呢。” 阿守都愣了,眼睛瞪的很大,“你说什么?少夫人昨日去了营地?” “你不知?”奂月很是惊讶,“那公子呢,公子也不知?” 阿守脸有些白,摇了摇头,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哪知主子们发生了什么,昨夜我本是想寻公子说来着,可少夫人又发了高热,身边离不得人,就没机会去寻公子。” “哎呀,误会大发了。”阿守倏然想起了昨日主子在营地门口让他问有没有人来过,该不会士兵口中那两个叫花子就是少夫人吧,那当时… “方才不是我拉你出来,知秋,知书那两个丫头这两日火气可大着呢,非撕了你不可。” 奂月皱眉说着,阿守倏然摆了摆手,撂下她就往回跑。 他火急火燎的推开书房门,北辰砚正靠着软枕,听玄枫禀报查探内奸一事。 “如今已经确定是王爷身边的张副将了,只是他在军中威望颇高,下头的人也对他忠心耿耿,想不起兵戈的控制他,得费一番功夫。” 北辰砚眸中全是厉色,“盯紧了他家眷,张言儿的宴会前,不许其离开青州半步,只要张府在,咱们就捏着他命脉。” “是。” 说完了正事,北辰砚抬眸瞥眼一侧抓耳挠腮的阿守,眼睛半眯,带着审视,“大清早的,做什么去了?” 阿守立即上前挤开玄枫,“主子,出事了,少夫人…” 北辰砚立即坐直了身子,“她怎么了?” “奂月说,昨日…昨日少夫人冒雨去了营地,回来时浑身都是伤,昨夜还发了高热,属下猜测…” 阿守话没说完,就觉眼前身影一闪,北辰砚已快步出了书房。 “主子,您当心身上的伤。”他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游廊上,阿守念念叨叨,将奂月的话添油加醋的重复了一遍,他每说一句,北辰砚脸色就沉上一分,薄唇紧紧抿着。 “定是主子昨日同言儿姑娘相携下马车被少夫人瞧见了,少夫人生气,就直接回了王府。” 北辰砚闻言脚步倏然顿住,冷飕飕的视线盯着阿守,“什么相携,若是不会说话,就把嘴巴缝上,待会儿敢胡言乱语,爷剥了你皮。” 阿守一哽,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是,属下一定闭紧嘴。” “公子。”奂月就守在正屋门口,瞧见北辰砚来十分欣喜。 北辰砚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手臂抬起用力一撞,哐当一声,门栓应声而断,都惊呆了奂月,阿守。 他抬步进去,一眼瞧见桌案上扔着成堆的带血纱布,深邃的眸子沉暗下去,深不见底。 知书,知秋被如此变故吓白了脸,齐齐挡在林思棠身前,“二公子,少夫人还伤重着,您要做什么?” “出去。”北辰砚眉宇都是冷色。 两个丫鬟被如此凌厉摄人的北辰砚吓得腿直发软,却依旧护着林思棠没有动。 北辰砚一步步逼近床榻,每一步都如踩在两个丫鬟的心尖上。 “知书,知秋,你们退下。”林思棠沙哑的声音突然命令道。 “姑娘。” “退下。”强硬的命令夹杂着几句轻咳,她拽着锦被坐起身子,冷淡的看着那逐渐靠近的颀长身影。 知书,知秋二人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二公子气势汹汹的,是我哪里又得罪了你吗?”林思棠语气淡的发冷。 北辰砚顿住脚步,凝视着那张白的近乎莹透的小脸,她一直都是如此,高兴时唤夫君,不高兴时就是二公子。 “你昨日去了营地?” 她一怔,转瞬面上浮上难堪,“你是来看我笑话,嘲笑我自作多情,有多狼狈的吗?” 北辰砚拧了拧眉,倏然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人捞起抱坐在了自己腿上。 “你做什么?”她大惊,却被他摁着动弹不得。 北辰砚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定在她被白布包裹的手臂与脚上,“怎么伤的?” 她别开脸,沉默。 “昨日你带了知书出府吧,要不要我让人对她严刑拷打一番?” “北辰砚!”林思棠怒瞪着他,最终在北辰砚强硬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雨势太大,马车轱辘陷入了泥坑中,我徒步走去的营地。” 北辰砚眸中刹那掀起波涛暗流,紧锁着她的眉眼,仿似想将人吞噬其中。 “是大嫂说,你重伤昏迷,性命垂危,我才…” 不等她嘴硬说完,北辰砚就已俯下身覆上她干裂发白的小嘴。 “思棠~” 他心湖如被扔入了巨石,泛起惊涛骇浪,欣喜,愉悦,灼烧掉了他所有克制,只恨不能将怀中人融入骨血。 “嘶…疼、”她发出呼痛声,他才倏然回神,松开了禁锢她的手臂。 “哪里疼,是不是手臂,我看看。”他握着她手臂,就要解开白布看她的伤口。 “我刚上了药,别动。”林思棠拂开他的手,面上带着不自然的僵硬。 这个狗男人,也不知又发什么疯。 “思棠…”他柔柔唤着她,往她颈间靠,那眼神,深情的能滴下水来。 “怎么,桃花赏完了,就又想来哄骗我了?”提及此,林思棠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用力推开北辰砚,“你放开我,滚回你书房去。” 生平第一次,有人让他滚。 可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拥着她的手臂没有半丝松动,“什么桃花?我何时去赏桃花了?” 她冷笑,“营地士兵哪个不知你同小夫人去了后山赏桃花,你倒是会装腔作势。” 北辰砚闻言愣了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咬牙切齿的问,“哪个胡言乱语的?爷非拔了他舌头。” 她不语,冷哼一声别开头,窗外人影蹿动,应是知书几人不放心守在那。 无风不起浪,若非他们举止不妥,士兵又怎会唤张言儿小夫人。 “思棠…” “你别那么叫我。”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着脸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昨日见着你们如此恩爱和谐,不忍打扰罢了。” “若只是不忍打扰,那你为何给我脸色看?”他将她身子扶正,强迫她小脸对着他。 “……” 她气呼呼的瞪他,“我何时给你脸色看了。” “昨日,我叫你,你都不搭理我,跑的跟狗撵你似的。” “就是有狗在撵我。”林思棠唇瓣浮着讥嘲的笑。 “……” 他脸色有些黑,就只顾哄她开心了,都口不择言了。 林思棠见他吃瘪,阴郁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北辰砚觉得似乎也没有白挨骂,他将头抵在她脖颈间,每说一句话呼出的热气痒的林思棠耳廓都酥麻。 “昨日在母妃的安寿堂,我从你进门就一直盯着你,可你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我。” 林思棠心不受控制的跳了跳,却冷嘲道,“你小夫人不是在那吗,你看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脖颈上就传来隐隐痛意,北辰砚微凉的薄唇咬在她肌肤上,林思棠如被下了麻药般,从脚到头都酥麻不已。 “你…你是狗吗?” 北辰砚松开嘴,在她颈子上蹭了蹭,哑声威胁,“你再说,我还咬你。” “无耻。”她冷哼一声,不言语了。 他拥着她,却是好一阵儿厮磨,磨的林思棠面皮火烧一般,推不开又赶不走,只能拿眼睛狠狠瞪着他。 “昨日黄河郡退兵,我同李老郡王在后山谈判,我身上有伤,恐对方狡诈,设有埋伏,张言儿才会随侧,若我早知会让你瞧见,以致你我误会至此,我绝不会让她跟着。” 她闻言皱了皱眉,似有些半信半疑,却还是嘴硬道,“你带谁不带谁与我何干,我去只是确定你死没死,我好早做打算改嫁而已。” 放在之前北辰砚定要被这几句话气炸了肺,可现在听着却不那么刺耳了,“我不信,若你不在意,依你的性子,又怎会冒着雨徒步去寻我。” 他垂头在她唇上再次厮磨,声音哑的不像话,“思棠,我们都不嘴硬了,不闹了好不好。” 她心尖倏然一颤,似有一股热流缓缓注入心底,在胸腔徘徊流淌,酥麻又有些上头,仿若喝了壶热酒,令人控制不住的发晕。 正此时窗外却响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公子。” 北辰砚冷飕飕的视线射了过去,隔着雕花木窗,阿守都冷的一个哆嗦,他手朝外指了指,“言儿…姑娘来了,说是探望您的伤势。” 林思棠刚松软的面色又冷了下来,“你的小夫人来了,还不放开我。” 北辰砚不语,手臂又收紧了几分,语气却冷的结冰,“我有少夫人照看着,伤势无碍,让她不必操闲心,安心准备宴会才是正事。” “可…言儿姑娘拿来了军中刘先生配制的金疮药,对您的伤口恢复极为有效。” 若是就此将人赶走,岂不是浪费了那么好的药,可把药留下,将人赶走,又仿佛有些不厚道。 阿守垂头搅着手指头,很是犯难。 “出去见见她吧。”林思棠这话不带一丝阴阳怪气,极为认真。 北辰砚不语,眼神定在林思棠被白布包裹住的脚上,半晌松开手臂将她放回了床上,“等我,我去去就回。” 院子里,张言儿一会儿抚抚戴着流苏的发髻,一会儿理理桃红色衣裙,扑着厚厚脂粉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她抬起头,见北辰砚从正屋出来,一身墨蓝色华服衣领松散,带着明显的褶皱,显然是刚刚受过不小的蹂躏,笑容立时滞在了脸上。 北辰砚看见她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阿守说,你手中有刘先生秘制的金疮药?” 张言儿恍然回神,黯然的垂下眸子,遮住了眼中的嫉妒,“回来时去求了一瓶应急,你的伤势不轻,我特意给你送了来。” 第77章 旖旎缱绻 他从张言儿手中接过小瓷瓶,“有劳了,多谢。” 他转身就走,张言儿面色一僵,脱口而出唤他,“辰砚。” “还有事?” “没什么,只是…”张言儿视线定在他松散的衣领上,语气哽塞说,“你伤重,大夫特意交代要好好调养,不要…做什么大幅度动作,以免扯动了伤口。” 北辰砚顺着她视线垂头,才看见被林思棠拽开的领口,心知张言儿误会了,也没有多做解释,面上反而浮上丝丝愉悦。 张言儿凝视着他神情变化,心中的嫉妒几乎掩藏不住,不想他再回正屋继续他们方才的事。 “我有一些关于宴会的事,想与你讨论讨论。” “有什么事同阿守,玄枫说就行,我夫人脚受了伤,我还要给她擦药,走不开。”北辰砚拿着瓷瓶就回了正屋,丝毫不曾注意身后女人铁青阴鸷的脸。 张言儿咬着牙,几乎要拽烂了手中锦帕,化着浓浓妆容的脸都扭曲起来。 他的意思,是要拿刘先生的金疮药给那个女人的脚用? 那可是万金难求的东西,她一大早巴巴给他送来,他竟然给那个女人涂脚! 游廊下,阿守抱臂倚在廊柱上,同情的看着僵在院子里,快要气疯了的张言儿,“主子忒过分了,瞧给言儿姑娘都气成什么了?” 知秋听了冷笑一声,“你心疼她,那你快去哄哄啊,只不过怕你去了,也是被人一脚踹回来。” 阿守瞪她一眼,懒的同泼妇说话,换了个位置远离知秋,“奂月,我怎么觉得言儿姑娘今儿这一身衣裙这么别扭呢,是不是看她穿男装习惯了,如今突然穿女装,总觉得有些不对味。” 奂月掀起眼皮,看了眼已经恨恨离开的张言儿背影,“我劝你,以后最好规规矩矩的唤句张姑娘。” “为什么,我不一直都如此称呼她的吗?”阿守昂着脖子,不解的看着奂月。 奂月白了他一眼,“以前你私下还唤过她未来少夫人,如今你有胆子再唤句试试。” 阿守一哽,“那肯定不行,主子会扒了我的皮的。” “哎,方才不是说她衣裳吗,怎么扯称呼来了。” 奂月淡声说,“若是少夫人穿上男装,你只会觉得倜傥风流,定不会觉得别扭。” 阿守,“因为少夫人生的好。” 奂月笑笑没有说话,阿守倏然反应了过来,眼皮子抽了抽,“你的意思是说那位丑?” “我可什么都没说。”奂月斜他一眼。 “可你就是这个意思。”阿守双头托着腮帮子,眉头微皱,“那位确实比不上少夫人好看,可也不至于丑吧,奂月,你才跟了少夫人多长时间,就一心只向着少夫人,连主子都要抛诸脑后了。” 奂月翻了个白眼,抬手一巴掌拍在了阿守后脑勺上。 “你看,才几日你都学坏了。”阿守捂着头控诉她。 “丑的不是人,是东施效颦。” 二人都以为人走了,声音并没有刻意压着,刚巧就被驻足院门口的张言儿听了个清楚。 “姑娘。”小荷看着怒火中烧,忍不住要发飙的自家姑娘,脸有些白。 “这是北王府,王妃还在安寿堂等着您呢,姑娘可莫因那些嘴碎的失态,让王妃对您生了不满。” 张言儿梗着脖子,长呼了一口气,阴冷冷的眸子回望了墨香居一眼,咬着牙说,“我们走。” 好一句东施效颦,奂月,她记下了。 安寿堂,北王妃正笑容满面的同身侧嬷嬷说着什么,珠帘突然挑起,张言儿款步走了进来,北王妃抬眼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奂月的话犹如扎在她心头的刺,见北王妃如此神情,她立时有些不自在, “义母,”她先是福了福身,旋即僵着声问,“我如此装扮,是不是很丑?” 北王妃回了神,和蔼笑了笑,“不丑,是你从不曾穿过衣裙,才会觉得有些不适应,如此很好,往后常穿一穿就习惯了。” 张言儿却很敏感,北王妃说不丑,想必意思就是也不好看。 “我第一次穿女装,对配色,款式都不怎么懂,就怕闹了笑话。” 北王妃打量了眼她衣着,精明的眸子幽深了几许,“这套衣裙款式新颖,颜色也衬你肤色,应是你舅母给你挑的吧。” “是,舅母一向疼我,在我回来之前就备了不少衣物给我。”张言儿笑容终于真切了些。 “她确实宠你,只是突然如此装扮你,莫不是她有了什么看重的小子?” 张言儿面色一顿,“义母说笑了,舅母只是觉得我不小了,不能再如此没规没矩下去,才揪着我,非要我换回女装。” 北王妃点点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衣服很好,也衬的你皮肤白了些,就是妆容有些用力过猛了,你年岁尚轻,清清爽爽就很好,不必浓妆艳抹的,反倒显的人没有活力。” 张言儿笑容微滞,半晌才稍稍缓了些情绪点头,“义母说的是,回去我就洗了去,也是怪我手底下没有中用的人,哪懂什么上妆挽发。” 北王妃闻言蹙了蹙眉,“你大嫂不是安排了人吗?” 提及此,张言儿苦涩的垂下了眸子,“是有一个,可…那丫鬟许是对被调去伺候我这个孤女有所不满吧,不怕义母笑话,言儿不懂内宅那些驭人之术,使唤不动她。” “放肆。”北王妃面色一沉,“我北王府出去的丫鬟,竟也有如此捧高踩低的,你下次再来将人带来,我定让你大嫂好好调教调教她。” “还是不了吧。”张言儿面色一变,转瞬又浮上为难之色,“大嫂为宅院的事不少替我操劳,若是因为一个丫鬟又麻烦她,万一让她不高兴,觉得我不识好歹就不美了,还是我自己调教吧,往后这些事情我总是要学的。” 北王妃点点头,“也好,华儿肚子愈发大了,是不能太过操劳,那丫鬟你看着办吧,但切记要有所分寸,不可伤了人命,内宅可不是战场杀敌,要恩威并施,让她怕你且又尊你。” 张言儿一笑,“义母放心,言儿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若实在不行我就安排她去做别的活计,就是担心大嫂问起不好交代,才多嘴向您唠叨了几句。” “嗯。”北王妃点点头,“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舅母,或是回来问我都行。” “是。” 张言儿陪着北王妃说了会儿子话,才又说起了另一桩事,“辰砚哥哥说我刚回来,又初立新府,合该办个宴会,召那些贵夫人们聚一聚,我将日子定在了后日,义母觉得如何?” “砚儿同你说要办宴会?”北王妃捕捉到了重点,眼中都是讶异,小儿子可是向来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宴会的。 张言儿脸上露出羞涩,“是啊,辰砚哥哥说我刚回来,是该在众位夫人面前露露脸。” 北王妃看着她那模样,心中不安到了极点,砚儿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如今竟为言儿思虑起来,莫不是…对言儿有什么想法? 见北王妃果然被她引导想歪了去,张言儿唇角高高翘起,“义母觉得后日如何?” 一连几声,北王妃都没有开口,张言儿看着她眉眼间露出的忧虑,笑容僵在了唇角。 义母她,不乐意她同辰砚哥哥在一起? 为什么?她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儿啊。 丫鬟凝香极有眼色的奉了一盏茶,唤回了北王妃的思绪。 北王妃伸手接过,才发现张言儿正一直瞧着她,“后日挺好,你是第一次操办宴会,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寻你舅母帮帮忙。” “义母说的是,我也是如此想的,只是我初开府,届时还要劳烦您带着两位嫂嫂去给我撑场面才行。” 北王妃却有别的顾忌,笑说,“你大嫂身子重,你二嫂又对青州贵夫人圈子不甚熟悉,就不让她们去了,届时有我这个王妃给你撑场子就够了。” “义母这是哪的话,若是一直不融入何时才能熟悉,小嫂嫂是辰砚哥哥的夫人,迎来送往是少不得的,您总不能一直将她捂在王府不见人不是。” 张言儿笑容真切,“若是您实在不放心,辰砚哥哥身边不是有个大丫鬟奂月,十分稳重妥帖,届时让她陪着小嫂嫂就是。” …… 从北王府出来,坐上马车,张言儿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阴沉的可怕。 小荷小心翼翼的劝说,“王妃都说了,姑娘穿女装甚好,您就莫因为那些不长眼的胡言乱语生气了。” “你懂什么!”张言儿脸色发紫,“义母说的婉转,什么衬我肤色,什么没有活力,不分明是说我又黑又显老。” 这么多年,北王妃一直将她捧在手心疼着宠着,可从那个女人嫁来,却一切都变了。 她不喜欢她了,不愿意她嫁入北王府,同辰砚哥哥在一处。 这一刻,她心中竟不受控制的对北王妃生出了一丝怨怼的恨意。 “不过好在那个丫鬟的事解决了,还有…奂月,竟敢如此嘲讽我,那就绝不能放任她在辰砚哥哥身边说我的坏话。” …… 墨香居。 林思棠还在同北辰砚僵持着,“那是小夫人特意给你送的药,我不用。” 北辰砚将瓷瓶放在一旁小几上,就朝她扑去。 “你干什么?”林思棠吓的直往后躲,却还是被他摁住肩膀倒在了床上。 “咬你。”北辰砚张嘴朝她脖颈处俯下身。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她连忙摆手,拿手臂撑着,不让他靠近。 “不说什么小夫人了?”北辰砚挑眉问,语气中都是威胁。 “不说了。” 他这才放开她,再次将人抱坐在了腿上,“这是军中特有的金疮药,极其难得,涂几次就能结痂了。” “你不是伤的很重,你自己用就是,我这点皮外伤用不上。” 不论她如何拒绝,北辰砚还是各种威胁恐吓的给她手臂涂了药,当解开白布,见着她脚底遍布的伤痕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呼吸隐隐发沉。 “疼不疼?” “不疼。” “全身上下,你就属嘴最硬。”他指尖沾上药膏,在她脚上轻柔涂抹,神情中都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还是让知书进来给我涂吧。”林思棠压抑住心中悸动。 一个大男人,堂堂北王府二公子,却捧着她的脚小心翼翼的涂药,传出去多不妥当。 “别动。”北辰砚摁住她的脚踝,手下更轻柔了几分。 林思棠不敢再动,秋眸看着他低垂认真的眉眼,怔怔失神,直到他收起瓷瓶抬头才恍然回神,忙移开视线。 北辰砚唇瓣牵起,“好看吗?” “什么?” 北辰砚手撑在锦被上,缓缓逼近她,“你说什么,从小到大,装傻倒是一把好手。” 她一愣,“从小到大?我们小时候见过?” “你说呢?”他眸中带着意味深长,倏然偏头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她眉头一皱,正要因他的轻浮发火,北辰砚忙说,“肉饼子,可还记得?” 林思棠眼中都是迷茫,“什么肉饼子?” “没什么,我说我是不是很好看,让你方才那般盯着我。” “自作多情。”她将脚蜷缩起来,偏过头不想再搭理他。 “思棠。” “思棠。” 她不耐的转头睨着他,“你干什么?” 她从不知,她的名字竟可以被叫的如此缱绻旖旎。 北辰砚笑容倏然敛起,从背后圈住她,十分认真的道,“你不会知,你承载了我多少美好,这一生,哪怕伤了自己,我都不会伤你。” “思棠,你永远都可以信我,我会一直护着你。” 林思棠身子有些僵,沉默了好半晌才半玩笑说,“这番话,你同小夫人是不是也说过?” 北辰砚有些泄气,眉头紧拧在一起,怒道,“下次回营地我定将那些胡言乱语的揪出来军法处置不可。” 林思棠垂头笑,可耳廓的热气还不曾消散,那番真挚之言如魔咒一般徘徊在心头久久不散。 第78章 坦诚 “你的伤…究竟如何?”林思棠倏然问道。 他怔了怔,半晌才缓声说,“性命无碍,你改嫁不了。” 林思棠翻了个白眼,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说话永远都那么讨厌。”让她想关心他都关心不起来。 北辰砚笑,手臂紧紧圈住她。 她垂头看了眼那双满是茧子的大手,唇瓣也浮上一丝笑意,眸中温情点点。 以往二人如此是吵架,而如今,更似于调情。 北辰砚倏然歪头睨了眼她神色,眸中染上意味深长的戏谑,“昨日皇城来了封信,是给你的。” 她一愣,“什么信?” 北辰砚松开她,抖了抖衣袍,“在袖子里,你自己拿。” 林思棠不动,“昨日来的信,我为何一点消息都不知。” 北辰砚理所当然道,“凡是能到你手中的书信,都是经我点头同意的,你不知很正常。” 她无语的睨他一眼,虽早就知晓,可他就这么大剌剌的说出来,还是让她心里有些不痛快。 她抬手在他袖子里摸了摸,北辰砚盯着她的小脸,眸色逐渐暗沉发黑,数次床笫之欢,林思棠何等了解他,立即将手缩了回来。 “我身上还有伤,你不能胡来。” 北辰砚敛了眸子,长呼一口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禽兽。”她脱口而出的评价。 “你说什么。”北辰砚眸子危险眯起,“林思棠,有胆子再说一遍。” 他双臂撑着床榻,缓缓逼近她,林思棠咽了咽口水,身子往后退,“我一时口误。” 北辰砚却依旧盯着她,不依不饶。 她抿了抿嘴,大着胆子道,“我脚和手臂都快被包成粽子了,这样你都能…提起兴趣,我…说你禽兽有什么错。” 北辰砚手掌猛然扶住她后脑勺,两个人的额头几乎抵在了一起,“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夫人,你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有反应不是很正常。” 他压着她往榻上倒去,声音柔的滴水,“我轻一些,绝不会碰到你伤口。” 林思棠又气又羞,脸都黑了,“谁摸来摸去了,不是你让我拿那封信的。” “你放开我,我还头痛着呢。” 正要缠绵悱恻的北辰砚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抬手覆上了她额头,“怎会头痛,是还没有退热吗,有没有请大夫来看?” 林思棠抿了抿唇,“大夫开了药方,已经喝下了,除根估计还要几日服药。” 北辰砚应了一声,看着她秀色可餐的小脸,惋惜的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 “我的信呢?” 北辰砚挑眉,“你确定要?” 林思棠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给我的吗,为何不要?” “好,给你。”北辰砚从胸口抽出信,放在了她手中。 她却直愣愣的盯着他胸口的位置,小脸几变,很是难看,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北辰砚顺着她视线垂头看了眼胸口,唇瓣扬起一丝坏笑,拉住她的手往衣服里送,“是不是也想摸摸,来,我躺着不动,随你怎么摸都成。” “北辰砚,你不要脸。”她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朝他身上哐哐两拳,气的小脸通红。 他却倏然攥住她手腕,面色发白的垂下头,薄唇紧紧抿着,额头有冷汗隐隐渗出。 “你…你怎么了?”她吓了一跳,忙往他身侧靠了靠。 “哪不舒服,是不是打到你伤口了。” 她视线落在他胸口上,方才冲动之下,她打的就是那个位置。 “没事。”他抬起头给了她一个笑容,却颇有几分苍白无力,眉宇间都是隐忍的痛苦。 林思棠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也不顾脚上的伤,快步跑到窗牖前,“阿守,快去请大夫来。” 阿守正悠哉悠哉的数着地上的蚂蚁,闻言吓了一跳,见林思棠好好的,心知定是主子又牵动了伤口,起身就冲出了院子。 心中百般腹诽,怎就不能安安生生的,吵架的时候气的伤口复发,如今好了,又… …… 大夫来到墨香居时,脸色十分的古怪。 他先是给北辰砚检查了伤口,见昨日刚处理过的伤口又渗出了血丝,忍不住说,“二公子,近些日子还是…要修身养性些,您的伤可经不住这么折腾。” 大夫的话很是婉转,二人却都听懂了,北辰砚别开头不语,林思棠闹了个大红脸,连解释都羞于开口。 重新上药包扎,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大夫再三嘱咐后就走了,阿守立即跟着出去,“我送您。” “站住。”北辰砚凉凉的视线落在了阿守身上。 大夫明显察觉气氛不大对劲儿,立时快步走人。 “公…公子。”阿守扯着嘴角笑。 北辰砚垂头瞥见了他衣袖上的尘土,冷声说,“去把墨香居院子里的蚂蚁都数一遍,明日把数额报给我。” “……”阿守瞠目结舌,片刻后耷拉下脑袋,“公子,属下错了。” “错哪了?” “不该跟大夫胡言乱语,毁了您清心寡欲,英明神武的形象。” 北辰砚闻言眉心跳了跳,林思棠却听明白了,那大夫奇怪的眼神,婉转的叮嘱,都是阿守那张嘴的功劳。 “出去数蚂蚁去。”她沉着脸说。 阿守面色一僵,求救的看向北辰砚,可怜兮兮的,“公子~” “没听见少夫人怎么说吗,还不滚出去。” “……”阿守立时合上了嘴巴,他怎么能奢求,被少夫人迷的五迷三道的公子会替他说好话呢? 他抿着嘴巴,吸着鼻子退了出去,奂月见他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走过去问,“公子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 阿守撇撇嘴,“用你瞎操心,有那功夫还不如坐下陪我数蚂蚁。” …… “你向来沉默寡言,怎会留一个如此碎嘴的小厮在身边。”林思棠拧着眉。 “你向来稳重,知秋不一样跳脱的不在三界内,脱离五行中。” 她勾了勾唇,“以前倒是不知,你说话如此委婉。” 北辰砚躺着不能动,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她,“不然呢,我若是直接说她蠢,依你那护犊子的性子还不同我生气。” “油嘴滑舌,辩口利辞。” 她转过身不想再搭理他,拿起那封书信,看见被打开的封口,还是忍不住怨怼的瞪北辰砚一眼。 “我困了。”他却倏然翻了个身,拿被子盖住了头。 她看他一眼,没有言语,抽出里面的宣纸打开,入目是鸡啄狗爬的字迹,熟悉的她大脑都清明了几分。 越往下看,林思棠脸色越黑,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缺心眼的林思月会专门写封信来骂她。 看到最后,她五指收紧,将宣纸团成了一团,“不知好歹,有她哭的时候。” 林思月别的本事没有,论糟践人可是一把好手,那张嘴又利又毒,气的林思棠都眼前发黑。 屋中静谧的可怕,只有林思棠的呼气声,她倏然扭头看向了榻上装睡的人,一把将被子掀起,“要笑大大方方的笑,躲起来做何!” 北辰砚闭着眼睛,一副我当真睡着了的模样。 “你昨日拿着信回房,就是来笑话我的,是不是?” “你再装,我下次还将门锁上。” 北辰砚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你说什么?” 林思棠攥着那团纸,在他眼前晃了晃。 北辰砚眸中的嬉笑逐渐滞住,定定看着她,“你不想她嫁,是当真觉得姜玄祁并非良人,还是…心中嫉妒,不想姜玄祁成婚,尤其对方还是你妹妹?” 当初她嫁来青州,其中原委他知晓,林太保为保幼女让她替嫁,她会对林家生恨也是情理之中,尤其是对夺了她一切的林思月。 二人四目相对,林思棠目光清澈坦诚,她往里侧挪了挪身子,移开视线幽幽开口。 “其实,在皇上还不曾赐婚时,我就已有了要同姜家退婚的想法。” 他闻言一怔,靠着软枕半坐起身,“为何?” 林思棠冲他笑了笑,“你虽在青州,但应对皇城知之甚深,你觉得,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可不等北辰砚开口,林思棠继续道,“姜玄祁是所有人眼中的朗朗君子,清风霁月,气度不凡,才学好,家世也好,又是嫡长子,只要不出变故,将来就可继承百年世家的姜氏,嫁给他就是当家主母,诰命的夫人,作为未婚夫婿,确实无可挑剔,是天赐良缘。” 她挑唇一笑,“那时,不知多少闺秀们羡慕嫉妒我,连我的亲妹妹也不例外,若是普通女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很难不对他心生仰慕。” “可我…自幼就倒霉,没有母亲的庇护,我所思虑的,是如何能好好活着,平安无忧,一世喜乐。” “姜家昌盛,风光无限,在朝中举足轻重,可姜家家主,却并非善类,我从我父亲口中听过他不少事迹,为人心狠手辣不提,做事亦是不择手段,单就同北王府博弈兵权一事来看,就可窥他心性何其阴毒。” 话落,林思棠看着北辰砚,“而作为他一手培养而成的继承人,姜玄祁的为人,又能好到哪去呢?” “比起出淤泥而不染,我更信近朱则赤,一丘之貉。” “你是男子,你不懂女子嫁人有多重要,哪怕嫁一个不爱的心胸正直之人,都不能嫁一个卑劣的宵小之徒,因为你根本无法想象,当利益孛悖之时,他会有多么心狠。” “姜家,是龙潭虎穴,是皇城贵族中,最大的狼虎窝,而不受疼宠,没有家族支撑的我,难以在其生存。” “北辰砚,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你应当信我,并不愚蠢。” 屋中安静了许久,林思棠抬眸对上北辰砚漆黑的眸子,一派坦然,这是第一次,她同他敞开心扉,谈这个话题。 北辰砚眼中藏着星光点点,仿佛有一条星河被骤然点亮,“以前为何不说?” “我说了,你就会信我吗?”她唇瓣嘲讽的勾起。 北辰砚伸手,一把将她捞入怀中,嗓音沙哑,“我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就如林思棠所言,姜玄祁于世人眼中犹如神只,白玉无瑕,他们之间有他不曾参与过的数十年,他不安,他嫉妒,因为那么完美的男子,又是未婚夫,林思棠没有不喜欢的理由。 “你对姜玄祁…” 林思棠淡声打断他的话,“作为未婚夫,家世才学皮相,他都无可挑剔,仅此而已。” “我喜欢的,从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当初他作为未婚夫婿的身份,若你是我未婚夫,我一样会如此待你。” 北辰砚心尖一震,拥着她的手臂都隐隐发颤,他将她转过来,手捧着她的脸,认真又严肃的问。 “那如今呢?如今你待我与姜玄祁何处不同?” 听了这话,林思棠嫌弃的皱眉,仿佛北辰砚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你是我夫君,为何要同一个不相干之人比?” “回答我。”他执拗的看着她。 “若有一日你同他博弈,两权相利,我定是帮你。” 北辰砚眼中跳跃着光芒,强烈的喜意涌上心头,再次俯身,却被林思棠眼疾手快的躲了去。 “你今日没有正事要做吗,老待在房中像什么样子。” “我最大的正事就是养伤,陪夫人,思棠,往后有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再藏心里,就像普通夫妻一般无话不谈,信任彼此。” 林思棠睨他一眼,“只要你别动不动提姜玄祁。” “那你也不能提什么小夫人。” “那不是我说的,是你的士兵说的。” “明日我就收拾他们。” …… 二人玩笑了几句,北辰砚突然神色认真了起来,“思棠,据我所知,你嫁来青州同姜都督脱不开关系,那你可曾想过,作为姜家的嫡长子,姜玄祁会否也参与其中?” 他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以前不曾在她面前提及,怕她疑心他动机。 林思棠沉默,半晌才淡声开口,“也许吧,但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毕竟我亲爹都舍弃了我,何况他一个未婚夫婿。” 北辰砚闻言,眼中却浮上了一抹意味深长,“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局势未明时,林太保此举,也未必就是舍弃。” 第79章 赴宴 林思棠心头微动,陷入了沉默。 “公子,少夫人,世子妃来了。”知书在外禀报。 “快请。”林思棠翻身下榻,被北辰砚拦住,“大嫂是自己人,你脚上还有伤,不必去迎。” 林思棠顺着点了点头,有北辰砚在,应付起王氏要容易的多。 王氏被知书请进了屋,她脸上带着隐隐急色,一眼瞧见榻上的二人时,愣了一愣。 “思棠受了伤,不方便下榻,失礼的地方,还请大嫂见谅。”北辰砚颔首以示礼节。 王氏这才注意到林思棠被白布包裹住的脚和手臂,眸中闪过一抹自责,“可是那日去营地受的伤?有没有让大夫瞧过?” 林思棠刚张了张嘴,北辰砚再次插话,“伤的有些重,不过我给她涂了药,休养上几日就没事了。” “那就好。”王氏有些愧疚,“那日我不是有意,你莫放在心上。” 若是知晓张言儿在,她定不会怂恿她去营地。 “大嫂都是为我们着想,思棠都懂。”她笑的温婉。 王氏见二人神色并无不妥,甚至比以前还要温情些,提了两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便没有再多做解释。 “张姑娘办了个迁居宴,就在后日,母妃的意思是让你我都跟着一起去,她毕竟是女将军,又是王府义女,该有的面子和排场还是要撑一撑的。” 林思棠闻言看向了被包成粽子的脚,北辰砚插话道,“思棠腿脚不便,就不去了。” 王氏点头,并没有多做劝阻,“也好,回头我向母妃说说情况,养伤为重。” “不用了。”她倏然抬眸,神色坚定,“后日我可以去。” 北辰砚皱了皱眉,“不可,你脚上的伤不能着地,何况宴会有那么多夫人要应付,伤神又费力。” 林思棠的身份注定了她不可能只是安安静静去赴个宴,身边定会被不少人围绕,就连他有时都会疲于应对,况且她还受了伤。 “那后日你去不去?”林思棠眨巴着眼睛睨着北辰砚。 “……” “我是有一些公事,必须要去。”他脸色有些不自然,生怕她又想歪了去。 “你伤的比我重都要去,我为何不能去?难不成是我见不得人?给你丢人现眼了?”她隐隐有些不高兴。 “你想哪去了,我是为你着想。”面对林思棠的胡搅蛮缠,北辰砚无奈的紧。 “好了,好了。”王氏忙开口打断了愈发起劲儿的二人,生怕又吵起来,这回她可算是知道二人为何不合了,都犟的要命,寸步不肯让。 “咱们府上不是有软轿吗,直接就能入宴会厅,后日就让思棠坐软轿过去。” 北辰砚闻言没什么意见,林思棠却有些犹疑,“大嫂,如此是不是不太好,未免有些太招摇了。” 王氏却道,“你是咱们北王府的二少夫人,受了伤,坐个软轿有什么招摇的,如此也正说明了咱们北王府对张姑娘的重视,打破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谣言,你也能得个大度贤淑的名声,一举两得,我看如此甚好,二弟觉得呢?” 外界对北辰砚同张言儿谣言五花八样,林思棠越是不去,才愈发让人揣测,倒不如如此,一能说明北王府对林思棠的重视,二也是告诉所有人,谁才是正儿八经的二少夫人,三来,就是让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泯灭了心思。 “甚好,后日我骑马,亲自护送她,看哪个敢说一个不字。”他眼中闪着凌厉的暗芒。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王氏不想打扰二人促进感情,说完正事就要走。 北辰砚起身,“我送送大嫂。” 林思棠颔首以代礼节,心知他二人应是有事要说,并没有跟着。 院子里,北辰砚拱手一礼,“劳大嫂屡次为我费心,多谢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我就盼着你和二弟妹能琴瑟和鸣,我和…你大哥也就安心了。”王氏脸上划过一抹感伤。 北辰砚点了点头,“大嫂放心,我和思棠会好好的。” 王氏闻言语重心长的教导,“我知你心中有她,可夫妻过日子,最忌讳的就是凡事都要争个输赢,你们二人脾气都倔强,你身为男人,要让着她些。” “是。”北辰砚点头,王氏这才放心走了。 他回了正屋,林思棠正坐在榻边遥望着窗牖发呆。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侧,温声开口,“你脚伤的那么重,为何非要去参宴?你不是讨厌张言儿吗?” 她稍稍回神,睨了他一眼,“从小我就不喜欢旁人觊觎我的东西,就算那件东西我不喜欢,不在意,但只要是我的,就绝不允许别人将手伸进我的碗里!!” 北辰砚愣了愣,片刻后脸有些黑,眸中却隐隐泛着光彩,“你口中的东西,是说我?” 林思棠不语。 “你骂我是东西。”他假意攥住她纤细的脖颈,语气威胁,“还说不喜欢,不在意?” 那张清隽的容颜缓缓逼近,她终是架不住投了降,“我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对号入座。” 若不加那两话,这个男人还不嘚瑟上了天,她可以动心,但有些话,她绝不会先出口。 北辰砚的手掌一松,突然扶住了她后脑勺,重重吻了上去,直到二人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才缓缓松开她。 “那你可要看牢了你的东西,莫让人觊觎抢了去。” 林思棠脸涨红,赌气的说,“若狗东西非要跑,我看也不一定看的住。” 北辰砚被她气的失笑,轻柔的捧着她的脸,“你就是伶牙俐齿,哄我时怎不见你如此多话。” 他额头抵着她额头,嗓音粗哑,“思棠,这辈子我都是你的,我们只属于彼此。” 林思棠心湖被激起浪潮,理智逐渐崩塌,小嘴却依旧不饶人,不阴不阳的说,“对,我是你的,可你的桃花却漫山遍野皆可观。” “胡说八道。”北辰砚扶着她脑袋,缓缓倒在了榻上,呼吸急促,“思棠,你不知,从你踏上来青州的路时,我就已打定主意,此生就只有你了。” …… 一连两日,林思棠被北辰砚勒令待在榻上哪都不许动,吃饭梳洗都是由他抱来抱去。 不过那金疮药确实好用,如今大部分伤口都已结了痂,只要不踩到东西就不影响正常走路。 张府宴会,林思棠才终得以下榻走上几步,北辰砚从书房议事回来,就见她试探着在地上跳来跳去,脸立即沉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 她被吓了一跳,回身就跳上了榻,巨力的冲击硌到了伤口,疼的她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北辰砚黑着脸走过去,攥住她脚踝仔细检查,见伤口没有撕裂,才冷着脸放开,“是脚不疼了吗?” “确实好了些,不若不坐软轿了,张府门口到宴会厅那一段路我可以走着去。” 他却冷笑一声,“是吗,既然不疼了,那就先把昨夜,前夜未完成的事做了,再去参宴不迟。” 说着,他就将她纤细的身子压在了身下,林思棠脸都白了,“疼,疼,我方才都是胡说的,我伤口还没好。” “哼。”北辰砚冷哼一声,眉宇阴郁,“林思棠,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耍?” 晚上他还没碰着她,她就哎呦哎呦的喊疼,一到白日,她就又行的不得了了,还在地上蹦来蹦去。 见他当真动了气,林思棠小嘴轻抿了抿,心知若是哄不好,今日定是要吃苦头的。 思及此,她抬臂勾住了他脖子,“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今日到场的贵夫人众多,我还要养好精力应对她们呢。” 北辰砚心里堵着一口气,冷笑说,“你应对她们,应付宴会,对我却是连应对都懒的应对。” 连敷衍都没有,都是翻身拿后脑勺对着他。 “……” 她从他眼中竟看出了哀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今晚回来,若是你再浑身疼,我就写信回皇城,给你爹告状。” “……”林思棠脸都黑了,“北辰砚,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夫妻私事,哪有向岳丈告状的,当真是闻所未闻,这个男人脑袋一定是被驴踢了。 “那就找皇帝说理,婚是他赐的,我八抬大轿,中门大开却娶回来个尼姑,我成了和尚,他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上折子,连你爹也一起参。” 林思棠恨不能捂住他的嘴,也更想捂住她自己的脸,疯了,疯了,北辰砚就是个厚脸皮的大疯子。 “母妃和大嫂已经等着了,我们赶紧走吧。”林思棠用力推开他起身,脚步生风出了门。 北辰砚唇瓣翘了翘,这个女人,不适当吓吓她,给她几分颜色,怕他这辈子都得守活寡。 “母妃今早身子突然不适,不去参宴了。” …… 坐在软轿里,林思棠心都还悬着,小脸僵硬难看,北辰砚骑马跟着一侧,王氏坐马车,跟在二人后头。 “今日宴会许会有些混乱,我派了玄枫暗中护着你,届时你不用怕,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我去接你。” 林思棠一听心中就有了几分警觉,“知晓了,你注意安全,尤其当心伤势。” 北辰砚眉眼浮上愉悦,“我心中有数,你护好自己就可,一旦动乱就躲的远远的,切记不要靠近。” “我会的。” 作为他的夫人,一旦她露面,那就是活靶子,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的焦点。 北辰砚,“大嫂在这方面很有经验,若是有什么变故,你就同大嫂待在一起,玄枫会护你们无虞。” “好。” “今日宴会是张言儿的主场,若是有人不长眼,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尽管怼回去,不必忌惮任何人,在青州,没有任何女子能尊贵过你,一切都有我给你担着。” 车帘晃动间,林思棠偏头望了眼北辰砚冷硬清隽的脸,红唇紧紧抿起,应了声“好。” 轿子缓缓停下,阿守在外说,“公子,少夫人,到张府门口了。” 此时,府门口已到了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北辰砚翻身下马,领着软轿直接进了府,林思棠连面都没露。 后边的王氏被丫鬟搀扶着下了马车,立时有人迎了上来,“见过世子妃,数日不见,您又圆润了不少,想必腹中小世子定生养的不错。” 王氏笑着冲她们一一点头示意。 “方才那轿子里坐着的是王妃吧,由二公子跟着亲自护法。” “不是母妃,是我二弟妹,前些日子脚受了伤,不方便走路。”王氏笑容可掬,被人簇拥着往府里去。 此话一落,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顿时一静。 “世子妃说的…是皇城来的那个?” 王氏闻言冷下了脸,看着说话那人,“难不成我北王府还有旁的二少夫人?” “臣妇不是这个意思。”那位夫人连忙解释。 王氏没有言语,却依旧有自作聪明的上赶着找不痛快,“都说皇城养大的姑娘娇贵,如今一看果然如此,世子妃大着肚子都还没坐轿子呢,她受了点子伤,竟就如此招摇…” “她坐你家轿子了?”王氏脚步顿住,冷冷的看向说话那夫人。 那人脸色一僵,“臣妇是…替世子妃您打抱不平,您还怀着身孕呢,又是北王府第一位重孙,比起那位不知金贵了多少,如今也就是世子爷不在了,否则…” “住口。”王氏眼神一厉,浑身散发的威势令所有夫人都震了震。 作为世子妃,王氏领导她们数年,气场十足,“我北王府事宜,何时容旁人说三道四,挑拨离间了。” 她冷声威喝,“我不管你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但她入了我北王府的门,就是我北王府的少夫人,你们最好收起各自的小心思,若是让我二弟妹不痛快,不说我,便是我二弟也饶不了你们。” “是。”众人连忙齐声应着,王氏冷哼一声,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 先前那位夫人脸色青白的站在原地,眸中隐有怒意。 “哎,你好端端的 提世子做什么,不知那是世子妃的心头隐痛吗,不是上赶着挨骂吗?”有与她交好的夫人无奈的说。 “我还不是为她说话,谁知她竟狗咬吕洞宾,世子都死了,她当真以为她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呢。” 第80章 风云暗涌 “好了,你快别说了。”好友脸都吓白了,紧张的拉着那夫人走了进去。 二人背影逐渐走远,柳氏慢悠悠的走了出来,眸色晦暗的盯着二人背影,刻薄的唇牵起一抹弧度。 …… 北辰砚带着软轿一路进了庭院,本想将林思棠直接送进宴会厅,不想竟在垂花拱门处遇上了张言儿。 张言儿一身浅粉色曳地长裙,头戴流苏,妆容比起上一次倒是淡了许多,遥遥看见北辰砚走来,她面上立时浮上欢喜,眼睛都亮了几分。 她忙压低声音吩咐小荷,“北王府的人到了,吩咐柳婆看好了那个丫鬟,绝不能让她在王氏面前出现。” “是,姑娘放心。” 张言儿笑盈盈的快步迎了上去,眼中都是娇羞,“辰砚,你来了,我一直都在这等你。” 北辰砚眉心一跳,余光快速朝软轿瞥了一眼,极为自觉的退后一步,冷着脸点了点头。 “轿子里是义母吗?”她说着有要上前行礼的架势。 “是我夫人。”北辰砚淡淡开口,她微弯的膝立时僵在了那里,脸色几变。 最后在北辰砚的注视下,她还是屈下了膝,“小嫂嫂。” 车帘掀开,露出了林思棠娇俏温婉的小脸,“张姑娘有礼。” 张言儿扯了扯唇。 北辰砚走过去牵住了林思棠小手,扶着她慢步下了软轿,“脚疼不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思棠摇头,“不疼了。” 张言儿看着如此和谐恩爱的二人,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攥住,透不过气,手中的帕子都要拽烂了,费了很大力气才没有表现出来。 可那二人却无所顾忌,还在温言软语的说着话,“别伤口刚好些就又厉害的找不着北了,安生在宴会厅待着,哪都不许去,若是有什么事就派奂月去寻我。” “记住了,你好啰嗦。”林思棠给了他一个白眼,北辰砚一噎,威胁十足的瞪着她。 张言儿忍着心中翻滚的痛,温声开口,“你放心,我会照看好小嫂嫂的,一定把人全须全尾的交给你。” 北辰砚这才抬眸看她一眼,点头答应了一声。 张言儿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小嫂嫂娇贵,就别陪我们一起站着呢,小荷,还不快扶二少夫人进去。” 北辰砚淡淡拒绝,“不必了,她脚走不了路,我送她进去。” 张言儿这会儿彻底笑不出来了,连勉强的体面都险些维持不住,“小嫂嫂这不是站的好好的吗,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有一些关于今日宴会的事情,要同你商量商量。” 林思棠将手从北辰砚手里抽了出来,淡淡笑着,“既是有正事要谈,那我就不打扰了,我自己可以走进去。” 张言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上高傲,可她还来不及高兴,北辰砚就再次抓住了林思棠的手。 “我们在家说过的,要彼此信任,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他俯身她耳边,用只供二人能听见的声音温柔说着。 张言儿虽听不见,可林思棠那羞涩柔情的眼神却如一根纲刺,狠狠扎在了她的心里。 北辰砚紧握着她的手,话是对张言儿说的,“你小嫂嫂不是外人,有什么事说吧。” 张言儿狠狠咬牙,垂眸压下了波涛的情绪,“张将军的妻女已应邀而来,也寻我舅母借了府兵,一切都已设计妥当,定可帮你留下二人。” 北辰砚点头,道了一句多谢。 林思棠靠在北辰砚身侧,面无表情的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却想着,此场突如其来的宴会估计就是冲张言儿口中的那对母女来的。 此时参加宴会的夫人们都已朝这边走来,北辰砚再留下去有些不妥,同林思棠交代了几句就走了。 张言儿听着那温声软语只觉极其刺耳,那个坚毅冷清的男人,何时如此温柔过。 她目光瞥见规规矩矩候在一侧的奂月,心中疯长的嫉妒恨意突然有了宣泄口。 她笑盈盈的说,“奂月也来了,一年不见,长的是愈发水灵了,我若是能得你这么个忠心的奴才,该有多好。” 奂月面色不变的福身答对,“张姑娘缪赞了。” 林思棠却听的极不顺耳,那句奴才,怎么都不像是夸赞,倒是有几分奚落嘲讽的意味。 她稍一抬手,奂月立时上前扶住她。 “你就是谦虚,张姑娘夸的半点都没错,不过说起来,你同张姑娘身世倒是十分相似,一样的孤苦,只是可惜,你命不如她好,否则…” 今日的奴才,是谁还不一定呢,没有北王府,张言儿岂有今日,许还不如奂月呢。 都不是傻子,谁不懂林思棠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张言儿脸都青了,她生平最恨,就是有人因家世低看她,这个女人,竟然敢拿她与一个低贱的奴才比。 二人眼神对上,都十分凌厉,只是一个阴毒,一个平静。 最终,还是张言儿在林思棠的平静中败下阵来,她甚至有些惊恐,这个女人,为何会有如此凌厉摄人的气场。 她又怎知,从太保府至北王府,权势浸养林思棠十七年,又怎是她一个步步为营,如履薄冰的养女可比。 此时,各位夫人们也都到了,互相行礼问好。 她们同林思棠不熟,又有先前府门口那一幕,众人对林思棠虽礼数周全,却都有些不冷不热。 王氏有些不悦,走出来拉住了林思棠的手,对一侧幸灾乐祸的张言儿说,“言儿,还不快请众位夫人们进去,怎能让人一直站在这,岂不失礼。” “大嫂说的是,是言儿疏忽了。”张言儿目光在王氏与林思棠交握的手上掠过,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郁,转身带着众人进院子。 待所有人都进了宴会厅,她才低声问小荷,“人都到了,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姑娘放心,都已准备妥当。” 张言儿点了点头,“这是我们第一次联手,你亲自去盯着,定要保证万无一失。” “是。”小荷匆匆离开去了后院,柳氏刚好走出来,听到了二人对话。 “什么万无一失,言儿,你做了什么?”柳氏面色严肃。 张言儿摇了摇头,“没什么,一些小事。舅母不帮言儿招呼客人,怎么出来了。” 柳氏却直勾勾盯着她,不放心的嘱咐,“言儿,舅母知你心中苦,可今日是你举办的宴会,可不能做什么傻事,一旦东窗事发,追究起来你首当其冲。” “舅母想哪去了。”张言儿挽住她手臂笑了笑,“你就放心吧,我虽喜欢北辰砚,却不会丧心病狂至对他的夫人做什么。” “那你方才…”柳氏指了指小荷离开的方向。 张言儿无奈笑了笑,拉住柳氏到一边,附耳说了好一会儿话。 柳氏听的直发怔,震惊无比,“你说的都是真的?” 张言儿竖起手指在唇边比了个静声的手势,“事关重大,舅母听后烂在肚子里就好,可不能同任何人提及。” “你放心好了,我会的。”柳氏还有些惊魂未定,“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我们都安排好了。” “那就好。”柳氏拍了拍胸口,又扬起一抹笑容,“如此重要的事情二公子都交予了你做,可见他心中还是极为看重你的。” 张言儿唇瓣浮上一丝得意的笑,“对了,舅母出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柳氏一滞,将方才在门口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位夫人咒骂王氏的话都说了一遍。 张言儿听的脸色难看,“那个女人也不知给王氏吃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她如此向着她。” 柳氏脸色也不怎么好,叹了口气,嘱咐张言儿,“我就怕你耐不住性子,王氏如此袒护那个女子,你可不能往口子上撞。” “舅母放心,我心中有数。”张言儿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算计。 “舅母方才所说的那位夫人,可是薛将军家的夫人?” “是她。”柳氏点了点头。 …… 屋中,各位夫人们都落了座,张言儿同柳氏热络的同她们闲聊着。 “薛夫人身上这套衣裙倒是十分衬你肤色,瞧着人都年轻了几岁。”张言儿笑赞着一侧绷着脸还在生闷气的薛氏。 薛氏突然被点名愣了愣。 张言儿,“薛夫人可否坐近一些让我瞧瞧,在军中这一年素的很,如今瞧见这些鲜亮的就喜欢得不得了。” 薛氏闻言笑了起来,垂头看了眼身上衣裙,“这套还是今年生辰时我家夫君送的。” 她站起身,摇曳生姿的走到张言儿面前,“听我家那口子说还是外头的货,花了不少银子呢。” 张言儿摸了摸那料子,“确实漂亮,薛将军待你可真好。” 薛氏扬了扬唇,“就那样吧。” 张言儿又招呼丫鬟,“去,将薛夫人的座位挪这边来坐,方便我们聊天。” 丫鬟在张言儿的示意下,把薛氏的座位安置在了柳氏身旁。 薛氏一脸懵懂,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主家抬举,她心里也高兴,方才同王氏的不虞这会儿子也抛去了脑后。 几人又从衣着首饰开始聊起,张言儿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接不上话,多是柳氏开口帮她圆场。 林思棠安静坐着抿茶,目光在薛氏衣裙上停留几息,片刻后移开了视线。 “那是去年江南兴起的款式。”王氏突然说道。 她点了点头,“看出来了。” 皇城中款式繁杂,各地人土风情的都有,薛氏身上那款在去年之前就已过了风口,如今在铺子里都是积灰的花样了。 王氏淡淡抿着清茶,“张言儿以往都做男装打扮,对这些并不了解。” 方才是对薛氏的刻意拉拢,只是话题找的委实有些…不怎么好。 “若二弟妹是她,定会寻自己擅长的聊。”王氏目光看向人群中僵着脸接不上话的张言儿,掀唇笑了笑。 林思棠垂头笑而不语,强融不属于自己的圈子,属实没那必要。 那边张言儿众星拱月,而作为全场最为尊贵的王氏与林思棠却无人问津。 王氏倒是想的开,“自从你大哥不在后,我就极少参加这种宴会了。” “他在时,我不论去哪里都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如今人走茶凉,人性如此,看开些,就不会不痛快了。” 林思棠知晓王氏是在拿自己劝慰她,不甚在意的一笑,“无关紧要之人,冷落奉承都好,我从不放在心上。” 王氏偏头看她一眼,勾唇一笑,“你说的对,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人罢了。” 另一边,柳氏正同薛氏窃窃私语说着话。 “你就别气了,世子妃再偏袒那女子有什么用,到头来二公子有事还不是更信任我家言儿。”虽是劝慰,语气却都是炫耀。 薛氏眉心跳了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二公子同那女人不合?” “合不合的咱们是不知,但若论信任,定是比不上我家言儿的。” 薛氏见柳氏说一半藏一半,眼珠子转了转,故意拿话激她,“怎么可能,人家可是正头夫妻,该不是你那外甥女一厢情愿,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你知道什么。”柳氏不乐意了,见没人注意她们,就拉了薛氏俯下身去,“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于是就将在院子里张言儿告诉她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给薛氏听。 薛氏惊的眼睛瞪的溜圆,“你是说张将军叛变了,真的假的?” “嘘,小声些,可莫让旁人听着,今日言儿就是配合二公子扣押张府女眷的,可不能坏了他们的大事。” 薛氏忙不迭点头,又拉着柳氏好一会儿说话,当听得张言儿算计时,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毒,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对面的王氏身上。 ……柳氏毫无所察,可却没有逃过一直注意着二人小动作的张言儿的眼,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遮住了唇角的冷笑。 林思棠余光一直注意着张言儿,见此也顺着她视线落在了窃窃私语的柳氏,薛氏身上,眉心几不可查的蹙了蹙。 而在二人身后,一对存在感极低的母女也引起了她的注意。 二人衣裙洗的有些发白,头上亦没有珠翠点缀,与满室奢华格格不入,许是对面妇人察觉到她投去的目光,倏然抬头对上了林思棠的眸子。 第81章 危机重重 四目相对,林思棠竟有片刻心惊,妇人眼神委实过于锐利阴冷,又藏着谨慎小心,许是发觉泄露了情绪,妇人立时换上了笑容,冲她讨好一笑。 林思棠也收敛了情绪,回以微笑,那妇人又再次垂下了头,仿佛想缩进人群中,不被任何人瞧见。 正此时,张言儿目光也倏然落在了那对母女身上,“那位可是张将军家的雪儿姑娘?” 妇人身旁的姑娘被点名,抬头的瞬间眸中还带着一丝惊惶。 “我是你言儿姐姐啊,小时候我们还在一起玩,你不认识我了?”张言儿笑盈盈的看着那姑娘。 叫雪儿的姑娘勉强扯了扯唇,低低唤了声,“言儿姐姐。” “我看了好半晌才认出你来,小时候你特别活泼又爱说话,如今怎么如此腼腆了。”张言儿笑容可掬,“来,坐我身边来,以后我常在府中,闲暇时我们也能有个伴。” 雪儿姑娘却迟疑着没有动,那张瘦弱的小脸上都是谨小慎微的唯唯诺诺。 妇人握住了她的手,抬眸看向了张言儿,笑说,“我家雪儿这几年身子不适,许是在家里闷的久了,有些怕生,等同张姑娘再熟悉熟悉就好了。” 人家说的客气,张言儿自然不好为难,假意关心了几句那姑娘身子,就也不再提了,只是眼神却时不时瞥向那对母女,透着浓浓警惕。 “那是张将军家的妻女,张将军是王爷身边的得力副将。”林思棠身旁的一个夫人见她仿若对那二人感兴趣,开口介绍。 林思棠偏头冲那夫人友好一笑。 “我夫家姓周,少夫人可唤我周氏。” 她从善如流的答对,“周夫人有礼。” 周氏笑了笑,一双精明的眼睛弯起,“少夫人是不是觉得奇怪,既是王爷身边得力的人,张夫人为何会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寡言少语,衣着打扮也丝毫不像个贵夫人。” 周氏说的很是委婉,但其实张夫人母女衣着甚至可用寒酸二字囊括,待人接物更是畏畏缩缩。 “为何?”她确实有些好奇。 周夫人叹息一声,眼中浮上同情,声音压低了几分,“因为张将军宠妾灭妻。” “我同张夫人以前是闺中好友,她性子烈又强势,初与张将军成婚时二人倒也恩爱了一阵儿,可因为子嗣上一直不如意,同张将军就慢慢生了嫌隙,又有婆母压着,说是要开枝散叶,张将军就一房接着一房的往家中抬。” “后来更是与母家的表妹搅合在了一起,那女人肚子也争气,不到一年就生了个儿子,张将军与张母就差将其捧上天去,哪还有张夫人的地位,若非顾及悠悠众口,怕是早就休弃了张夫人给那女人腾位置了,连带雪儿一个嫡出的姑娘过得连小妾都不如。” 长时间在如此压抑的环境中生活,张氏母女才养就了如今的寡言少语,畏畏缩缩。 可方才那瞬,张夫人给林思棠的感觉,却并不觉得她会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周夫人唏嘘不已,林思棠眉头紧皱,“便是不喜正妻,也应予她应有的体面才是。” “二少夫人说的正是这个理,可怎奈张将军一心都扑在小妾母子身上,张老夫人又是个泼辣心混的,一家子没有一个明事理的。” 正妻与嫡女被苛待,养的如此寒酸,放眼青州,也就张将军府能做的出来。 林思棠眸色晦暗幽沉,轻幽幽的道,“一个大将军,对妻女尚如此心狠,又如何能相信他会在战场上赤胆忠心呢。” 那位张将军品行,可见一斑。 这会儿,她方确定张氏母女应就是北辰砚与张言儿今日的目标,被薄待落魄至此,最后还要因那个薄情寡性的男人落难。 正此时,门外悄摸进来了一个小丫鬟,直奔坐在后面的张夫人。 林思棠清晰的瞧见那小丫鬟递给了张夫人一个纸条,张夫人看后瞬间变了脸色,那张饥黄憔悴的脸瞬间升起浓浓的戾气恨意。 张言儿要动手了。 她偏头瞥眼张言儿,她还在同柳氏,薛氏热火朝天的聊天,仿佛丝毫不曾察觉,可林思棠却知晓,她一直都密切关注着张夫人的一切。 张夫人是个很警觉的人,林思棠只是略略扫过,就收回了目光。 一切与她无关,她只需耐心等着宴会结束,他来接她就是。 那边的张夫人却是如坐针毡,紧紧攥着的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片刻后,她仿佛打定了什么主意,对身侧女儿交代了几句就捂着肚子站起了身。 “张姑娘,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失陪一会儿。” 张言儿立时关心的慰问几句,张夫人只说是吃坏了肚子,去趟恭房就好。 “那好,我让丫鬟领你过去。”张言儿冲身后丫鬟摆了摆手,那人立时朝张夫人走去。 “多谢张姑娘了,雪儿,快来扶着我。”张夫人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模样,雪儿立即快步上前,搀扶住她走出了宴会厅。 众夫人们不以为意,却也有几道幽沉的视线落在了离去的张氏母女身上。 薛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毒算计,不着痕迹的瞟了对面的王氏一眼。 她慢悠悠的喝完了一盏茶,起身笑盈盈的朝王氏走了过去,“世子妃怀着身孕,坐了这么长时间想必很不舒服吧,不若妾身陪您出去走走。” 王氏确实有些不舒服,坐的腰腿都发麻隐痛,可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薛氏。 “不用了,我身子不便来回走动。” 薛氏笑容收了收,抿着唇说,“世子妃可是还在生妾身的气?” “方才是妾身一时口误,胡言乱语,您大人有大量,别同妾身一般见识。” 话说到这份上,这么多人看着,薛氏又是好心,她再不拒绝反倒显的她心胸狭隘。 “也好,那就到院子里走走吧。” 薛氏立时笑开,忙扶着王氏站起了身。 王氏扭头对林思棠交代,“你脚上有伤,就不叫你一起了,我去去就回。” “好,大嫂也小心些身子。” 王氏点了点头,被薛氏扶着离开了宴会厅。 林思棠缓缓收回视线,却倏然扫见了张言儿诡谲的目光,正盯着薛氏离开的背影一眨不眨。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脑海中又倏然想起了柳氏与薛氏方才的窃窃私语。 应该不会。 张言儿会对她做什么情理之中,却没有理由对王氏不利。 理智如此,可林思棠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有种鸿门宴之感,波云诡谲。 “奂月。”她招手奂月,附耳吩咐了几句。 奂月立时摇头,“不成,公子特意交代,要护着您安全。” “让你去就去,他问起来都有我担着。” 林思棠态度强硬,奂月无法,只得应下,悄无声息离开。 张言儿立时注意到了,眉头皱了皱,如今箭在弦上,怎能少了奂月那个狗奴才。 “小嫂嫂可是有什么事情?可以吩咐府里的丫鬟去做的,奂月人生地不熟的,别耽误了你的事。” 林思棠被张言儿突如其来的好心弄的怔了怔,但偏偏她满面笑容,真诚十足。 “没什么大事,我只是让她去拿个东西,这不就回来了。”她朝门口看了眼,奂月果然折了回来。 张言儿点了点头,没再言语,林思棠心中却升起一股子怪异。 不过一会儿功夫,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角落,一个丫鬟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宴会厅热闹依旧,张言儿今日仿若心情很好,同柳氏与那些夫人们谈笑风生着。 林思棠喝完了两盏茶,王氏还没有回来,她心里不安愈发浓了些。 “奂月。”她刚唤了一声,就有小丫鬟着急忙慌跑进了屋禀报。 “不好了,姑娘,世子妃在游廊上突然肚子疼了起来。” 众人脸色一变,张言儿立时站起身,“怎么回事,可请了大夫过去?” “已经派丫鬟去请了,薛夫人在那陪着世子妃。” 张言儿点了点头,却依旧十分慌乱。 着急之下,林思棠起身准备赶过去,“好端端的,大嫂怎会去了游廊?” 不是说了就在院子里走走。 “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薛夫人同世子妃说了什么,二人就离开了院子,往别处去了。” “带我过去。”林思棠神色严肃。 提及薛氏,令她心中愈发不安,脸色阴沉难看,可她早就派了玄枫跟去,怎还会出了岔子。 “你不能去。”张言儿突然出声,音调都拔高了些。 所有人都蹙眉看向她,她才自觉失态,敛了神色解释,“你脚上有伤,辰砚特意交代,不让你离开宴会厅。” 林思棠眼睛眯起,“要不你去?” “……”张言儿一哽,她如何能去,去了还怎么撇清关系。 “这么多客人都在,我还要坐镇场子,实在走不开。” 她隐晦的提醒林思棠,她有正事要做,不能离开宴会厅。 “我答应了辰砚,会好好照顾你,若是伤势复发,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不若就让你身边的奂月去吧,她是辰砚一手培养,性子稳重又忠心,由她去最是放心不过了。” 林思棠脚步顿住,阴沉沉的视线射向了张言儿。 那句伤势复发,有个万一,含沙射影的意味十足,张言儿在恐吓她。 仿若再说若是她敢去,她就敢让她伤势复发,有个万一。 愈是如此,林思棠愈是不放心王氏,张言儿究竟在耍什么心思,难不成她当真有胆子对大嫂做什么。 触及林思棠探究凌厉的眼神,张言儿面上有丝不自然,找补道,“辰砚再三交代小嫂嫂不要乱跑,我只是怕万一有个什么波及到小嫂嫂伤了你,我不好交差。” 她又再拿那件公事遮掩,林思棠小脸发冷,“这是张姑娘的府邸,怎被你说成了龙潭虎穴,你不用担心,若是我与大嫂在张府有了万一,我家夫君自会出面,张姑娘只需想个托辞解释一二就可。” 还敢威胁她,人若在她张府出了事,北辰砚第一个不放过她。 说完就带着奂月大踏步离开。 张言儿看着她背影气的咬牙切齿,她竟敢拿辰砚哥哥威胁她。 柳氏也不笨,靠近张言儿说道,“你还是派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吧,若世子妃当真在你的府邸有个不测,二公子追究起来,你如何交代。” “人是薛氏带出去的,要追究也是追究薛氏,与我何干。”张言儿恼恨不已,语气极重。 另一边,王氏在薛氏的引领下离开了宴会厅的院子,走进了一条青石小路。 “好了,这里没人,就在这说吧。”王氏站定脚步,定定看着薛夫人。 “你说你知晓一件关于世子的秘事,是什么事情?” 薛夫人面色怯怯,“这事儿也是妾身道听途说,妾身告诉您,您可不能告诉别人。” “你说。” “妾身听闻当初世子爷之所以会战死,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有人向南齐透露了关口的布防图,世子爷才会不敌南齐大军落败的。” 王氏平静的眸子倏然掀起惊涛,卓然而立的身子微微颤抖,“你说什么?” 薛氏叹气,“世子妃您想啊,世子爷参战无数,骁勇无比,若非有小人作祟,世子爷又怎会战死,妾身还听闻,世子爷是被几百个敌军围住,身子被几十支长羽枪贯穿,死的那叫一个惨烈!” “你在哪听说的,谁告诉你的?”王氏嘴唇止不住的发抖,眼睛通红,心脏如被人狠狠攥住,疼的她喘不上气。 她的夫君,是被人害死的,可怜她怀着身孕,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北辰砚就命人封了棺,她知晓,定是夫君去相难看,二弟才不让她与母妃看。 薛氏见王氏情绪激动,忙讪讪解释,“我也只是听张夫人提过一嘴,并不知真假,您可别放在心上。” “张夫人,张将军家的那个?”王氏猩红着眼,攥住薛氏手腕不让她离开。 “是…是她。”薛氏做出害怕的神情,结结巴巴说,“世子妃可别去寻她,妾身方才听柳夫人说…那奸细好像就是张将军,今日二公子联合了张姑娘就是为了抓她们母女的。” 第82章 王氏遇险 王氏整个人僵在那,薛氏赶忙趁机抽出了手腕,“妾身胡言乱语,您别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妾身先回宴席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却又在离开青石小路后顿住脚步回头,唇瓣掀起阴毒的笑。 青州谁人不知,世子北辰墨乃是世子妃王氏的逆鳞! 王氏身边的丫鬟生怕主子气出了好歹来,连声规劝,“世子妃,您别信外面的闲言碎语,有什么事咱们等回府问二公子就是。” “二弟不会告诉我实情。” 他连夫君战死的过程都不愿提及。 “张夫人母女呢?你去看看她们是不是回了宴会厅,我要亲口问问清楚。”王氏沉着脸,身子隐隐颤抖。 “不可,您还怀着身孕呢,若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丫鬟扶着她不肯离开。 王氏,“这是张府,二弟肯定早有设防,我不会有事,你快去。” 在王氏再三催促下,丫鬟只得无奈离开去了宴会厅。 王氏昏昏沉沉的走出青石小路往前走着,脑海中都是薛氏形容夫君死时的惨状,心仿若被无数根钢刺狠狠扎着,疼的她几乎窒息。 他那时一定很绝望,很痛苦吧,他背负了一生责任的北王府,他的父王,母妃,他的弟弟,还有他心心念念,每日传递书信的妻子,以及未出世的孩儿,他心中该有多么不舍,不甘! 眼泪顺着她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掉,双眼模糊的不成样子。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池塘,里面金鱼游来游去,有两个小丫鬟正背对着她喂鱼,边闲聊着。 “也不知那对母女怎么了,出了宴会厅就往西角门跑,赶着投胎似的,鱼食都给我撞翻了。” “就是,还是贵夫人呢,来参宴竟穿着如此寒酸,你是没瞧见,那姑娘身上的衣裙都短了一大截,我都替她们臊的慌。” “就算咱们是丫鬟,好歹也戴个银簪子呢,她们那怕不是铜的吧,都生锈发黑了。” 二人低低嘲笑着,直到身后响起稀疏脚步声走远,才齐齐止住声回头,只瞧见一个笨拙的身影匆匆朝西角门而去。 “快走。”一个小丫鬟将鱼食全部扔进了池塘中,拉着另一个丫鬟快步消失在了附近。 王氏此刻理智全无,只想快点寻到张夫人,问个清楚,她一手捂着肚子,走的匆忙,额头浸满了汗水。 终于在临近西角门的游廊上,她瞧见了张夫人母女的身影,只是二人行色匆匆,慌乱的往前走去,随后躲去了拐角廊柱后。 王氏顾不得什么,提起裙摆快步上了台阶追,却听见了张夫人压低的咒骂声。 “那个丧尽天良的畜生,竟然想让我们母女给那贱人母子当挡箭牌,好护她们离开,做梦!” “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谁给你的?”小姑娘声音带着急促。 张夫人咬牙切齿,“是你的乳娘递来的消息,你爹那个畜生背叛了北王府,投靠了黄河郡,如今被二公子发现了。” “什么?”雪儿的声音尖锐的拔高,带着不可置信。 “你小点声。”张夫人急忙捂住女儿的嘴。 “你祖母非要我们参宴,就是为了留下我们作为幌子,让北王府放松警惕,好助她和那对贱人母子逃离青州。” “如今怕是二公子已经盯上我们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逃出张府,不然等你祖母她们一走,我们孤女寡母,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雪儿满脸是泪,“我是爹爹的亲生女儿,他不会如此对我的。” 虎毒尚不食子,爹爹怎会算计她去死。 张夫人呵呵一笑,满脸恨意,“那个畜生,哪还有半丝人性,他眼中除了老娘,儿子根本就没有任何人,雪儿,你就别傻了,这些年他是怎么对我们的,难道你都忘了吗?” “他宠妾灭妻,对主不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他这是舍弃了我们,要带着他儿子娘跑路啊。” “快,我们不能再等了,趁这会儿她们还不曾发觉我们得赶紧走,绝不能让那狗东西如了意。” 张夫人一把拉住神色呆滞,浑噩的女儿往外走去,却在瞧见映入眼帘的一人时,倏然止住了脚步,面色寸寸发白。 “世子…世子妃。” “你方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王氏面无表情,异常平静的看着张夫人。 “世子妃说什么,妾身…妾身听不懂。”张夫人将女儿护在身后,眸中有戾气一闪而过。 “你说张将军叛变,投靠了黄河郡。”王氏虽在问她,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张将军叛变是真,那么夫君战死是张将军泄露了布防图也可能是真的。 她那渊清玉絜,光风霁月的夫君,竟是死于小人之手。 王氏心脏如被万蚁啃食,眼眶猩红,身子摇摇欲坠。 是眼前之人的夫君,害的她孤苦守寡,腹中孩子没了父亲,那个常拥着她,温柔诉说情意的男子,再也回不来了! “都是那个畜生做的,与我们母女没有任何关系,我比世子妃更恨不得他立即就死。”张夫人看着王氏眼中翻滚的疯狂,急声说道。 她护着女儿一步步后退,“那个畜生让我们母女来参宴,就是为了拖住二公子,好安排他的老娘,和那对贱妾母子逃离,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尽快去通知二公子,抓住那几个丧良心的才是正事。” 在张夫人的极力劝说下,王氏稍稍回拢了些理智,她对张府内宅事宜也有所耳闻,知晓张夫人确实是个可怜人。 可就在她心中松动,放松警惕之际,张夫人却倏然拔掉了头上银簪,朝她扑了过去。 王氏怀着身孕,自然不如她行动矫捷,慌乱之下,她下意识护住肚子往一旁倒去,避开张夫人的攻势。 一次不成,张夫人再次朝王氏扑去。 雪儿吓得瑟缩在一旁,捂住嘴,哭都不敢出声。 王氏从游廊跌了下去,还不等她起身,张夫人的簪子就朝她脖颈刺了过去。 她连忙用力格挡,“张氏,你疯了,这是张府,我二弟就在外院,我若有个万一,你是想拉着你女儿一起死吗。” 张夫人冷笑,“杀了你,我们母女尚有逃跑的一线生机,不杀你,等二公子赶来,我们只有死路一条,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偏偏撞上了我们。” 她面容扭曲,用力摁着簪子往王氏脖颈上扎去,数年的磋磨压迫,早让她心中生了恶鬼,极端又暴虐。 王氏一只手还在护住肚子,就怕张夫人伤到孩子,另一只手挡着张夫人的簪子已有些力不从心。 “你莫伤我,我放你走。” 她不怕死,甚至更希望能早早去陪她日思夜念的夫君,只是她腹中还有他的遗孤,她不能死,否则九泉之下,她无颜向他交代。 “哼,放了你,你只会立即跑去告诉北辰砚,我们母女怕是连青州城门都出不去,世子妃,你是个好人,可惜就是命不好。”张夫人说完,咬着牙猛然用力刺下。 簪子划伤王氏的手,带着不可抗拒之力,那一瞬,王氏闭上眼睛,心中竟无比平静,只唯一愧对腹中孩儿。 “世子妃。”一道惊恐带着凄厉的唤音倏然响起,奂月吓的魂都飞了,急奔了过去。 张夫人脸色骤变,被惊吓住的功夫,奂月就已飞奔到了跟前。 她不由分说,拿着簪子就胡乱朝奂月刺去,奂月手臂被划伤却不敢退后,就怕这个疯婆子又对世子妃下手。 “玄枫,世子妃在这,快救命啊。”奂月边应对张夫人的胡乱攻势,边扯着嗓子喊。 张夫人这会儿披头散发,犹如一个发疯的厉鬼,听了奂月的话,她眼中浮现一抹绝望,回头冲缩在角落的女儿喊,“雪儿,快跑,快,离开青州,去哪都好,再也不要回来。” “娘。”那姑娘站起身,看着张夫人的眼神都是惊恐,只犹疑一瞬,就撒腿朝外跑去。 张夫人看着女儿愈发远去的背影,面上是浓浓不舍与希冀,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哀伤。 她知晓,女儿一直都怨她,怨她无能,方才她看她的眼神里,有嫌弃,有恐惧,她一定厌恶极了有她这么一个疯母亲。 失神之际,她手臂突然传来巨痛,疼的她几乎痉挛,面容扭曲。 玄枫打落了她手中银簪,一脚飞踹将她甩出去数丈远。 “世子妃。”奂月连忙抱住痛苦的伏在地上的王氏,吓得脸色唰白。 “快请大夫,我…我肚子疼。”王氏疼的满头大汗,紧紧盯着肚子,眸中有惊恐。 此时,落后奂月半刻钟的林思棠也赶到了,瞧见王氏虚弱的一幕,心都揪了起来。 “大嫂。”再次被磨破的伤口针扎的疼,可她顾不得那些,飞奔了过去。 “奂月,去请大夫,快。” 王氏掀开眼皮看她一眼,又扫过玄枫,笑了笑,“你救了我们母子一命。” “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思棠蹲在地上扶着她,“你撑一撑,大夫马上就到。” 说完,她余光瞟见了不远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张夫人,此时,她身下,血流了一地。 “玄枫,快去寻北辰砚。” 如今,也只有他能收此残局。 玄枫看了眼张夫人,确定人昏了过去,才脚尖轻点,迅速朝外院而去。 玄枫刚走,游廊上响起了杂乱的急奔脚步声,约莫有十几人,穿着府兵的衣饰冲了过来。 为首之人看了眼林思棠与王氏,眼中浮上心虚,故作不识问,“二位夫人没事吧?” 林思棠冷冷抬眸,“你看我们的样子像是没事?” 那人哽了哽,没有言语,挥手让人围住了昏死过去的张夫人。 林思棠冷笑,“怎么,你怕她突然跳起来,刺你几个窟窿?” 那人眉心跳了跳,拱手说,“是在下来晚了,惊扰了二位。” “惊扰?”林思棠面沉如水,“你管这叫惊扰?” “你是柳家派来的府兵吧,张言儿让你们专门负责羁押张夫人母女。” 那人心中一突,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林思棠,“是我等来晚了,让二位夫人受了惊。” “哼,怕不是来晚,而正是时候吧。” 这边发生了这么大动静,作为一直监视张氏母女,看守各门的府兵竟毫无察觉,这说明什么? 若非她让奂月,玄枫及时赶来,王氏脱离了危险,只怕他们依旧会藏在暗中,装聋作哑。 张言儿,她竟真敢对身怀六甲的大嫂下手,当真是活腻了。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府兵中有一人悄无声息的离开,往宴会厅奔去。 …… 张言儿正翘首以盼着好消息,今日虽有林思棠那个碍事的,没能一举解决了奂月那个狗奴才,但能借旁人之手,除了对林思棠袒护有加的王氏,也不算功亏一篑。 她眼中一闪而逝的阴毒,她从没想到要伤害王氏,可谁让她偏喜欢林思棠,处处看她不顺眼,与她作对呢,今日,倒阴差阳错除了她个顺带的。 她慢悠悠抿了口茶,听着柳氏同众位夫人们东家长西家短。 突然有一个小丫鬟神色惊惶的跑了进来,旁人都只顾聊天,并没有上心。 张言儿忙低声问,“可是那对母女被抓住了,她招了没有?” 等这件事办成,所有人都会知晓她是辰砚哥哥最信任之人,办下了如此机密之事,她在青州的地位,所有女子都难以企及。 她唇瓣浮着轻傲的笑,小丫鬟下句话却打碎了她的美梦。 “不是,是柳家的府兵来传信,那边出事了。” 张言儿面色一变,阴沉沉的视线盯了小丫鬟片刻,旋即同柳氏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宴会厅。 院子角落里,府兵急的原地打转,瞧见张言儿过来,急忙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玄枫?我不是吩咐人拦了吗,他怎么会及时赶到?” 她知晓辰砚哥哥一定会派人保护林思棠,在林思棠出去时,她就派了人给玄枫制造些麻烦,他又怎会及时出现在西角门? 除非…… 张言儿双手紧攥,除非玄枫早就离开了宴会厅,她的人根本就没将人拦住。 她倏然想起王氏离开后,林思棠曾派了奂月出去一会儿,难不成她早就看出了端倪?早早就派了玄枫跟去? 第83章 三步九叩 她慌的六神无主,玄枫可是辰砚哥哥的人,她定要想个万全的说辞撇开关系,脱清嫌疑才行。 府兵,“姑娘,玄枫已经去寻二公子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对,绝不能让那个女人先开口告状,快走。”张言儿提着裙摆着急忙慌的往院外走,却正巧遇上回来的薛氏。 “张姑娘急匆匆的这是做什么去?”薛氏满脸笑容,显然心情极好。 瞧见她,张言儿心中陡然升起一个主意,下一瞬眸子一暗,沉下了脸,厉声问,“薛夫人,你对我大嫂做了什么?” “什么?”薛氏眸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方才下人来报,我大嫂出了事,她不是被你带出去的吗,怎会突然出了事,你又为何能好好的回来?” 张言儿步步紧逼,“是不是你,对府门口发生的事怀恨在心,故意带走我大嫂,对她不利?” “我没有。”薛氏下意识大声反驳,心虚的移开视线,“我只是同世子妃说了会儿子话,世子妃想在花园游玩一会儿,我就先回来了,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 “是吗?”张言儿冷笑一声,“已经有人去通知辰砚了,你这些话,还是等着对他解释吧。” 提及北辰砚,薛氏面色一白。 怎么那么快就惊动了北辰砚? 当着张言儿的面,薛氏努力压抑住情绪。 她只是胡言乱语说了几句话,又没有唆使王氏做什么,就算那王氏死了,北辰砚也没有理由对她做什么。 薛氏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 天底下可没有律法规定不能乱说话。 张言儿冷眼看着她一系列神色变化,唇角勾了勾。 被利用了还犹未可知的蠢货,如此,此事就有了背锅之人,她就能全身而退了。 “劳薛夫人同我走一趟吧。”她吩咐府兵带着薛氏,一同赶了过去。 距离西角门不远的游廊上,聚集了很多人,张言儿赶到时,北辰砚正阴沉着脸横抱着脸色发白的王氏出来。 大夫小跑跟在一旁提醒,“二公子稳一些,世子妃不可再受到颠簸,先寻个屋子让世子妃躺下。” “那边,那边有一间厢房。”张言儿快步上前指着右侧的方向说,“辰砚哥哥,快跟我来。” 北辰砚不语,脚步快且稳,林思棠跟在几人身后,目光触及到一侧,薛氏那张发白惊慌的脸,眸色沉沉。 张言儿打开厢房门,看着寒着脸的北辰砚抱着王氏进去,心都提了起来。 辰砚哥哥的表情,委实太恐怖瘆人了些。 大夫在里面把脉,北辰砚背身而立,整个人都透着股阴冷肃杀之气。 林思棠迈步进屋,视线从榻上的王氏身上扫过,又看了眼沉默的北辰砚,最终目光定在了张言儿身上,眼中浮上前所未有的凌厉。 “你最好滚出去求神拜佛,祈祷我大嫂无事,否则,我要你的命。” 北辰砚闻言蹙眉回头,张言儿心中一慌,她果然早就看端倪了。 “此事确是我疏忽,才导致大嫂受此劫难,若是可以换大嫂安然,我死得其所。” 她这话,是看着北辰砚说的,眼神诚恳又带着浓浓自责。 北辰砚淡淡收回视线,缄默不语。 林思棠冷笑一声,鄙夷的看了眼张言儿,如此心肠狠辣,手段阴私的女子也能做将军,简直可笑。 此时,大夫也收了手起身,林思棠急声询问,“人如何?” 大夫冲北辰砚拱了拱手,才回答她的话,“回二少夫人,世子妃暂时没事。” “暂时没事是什么意思?”北辰砚皱眉冷声问。 大夫,“世子妃从游廊上跌下来,动了胎气,许…会有早产的可能,只是…” “只是什么?”林思棠语气不耐,最是不喜这些老头子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 大夫垂下了头,“只是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还不满八个月,若是早产只怕…难以存活。” 屋中静谧无比。 林思棠同北辰砚脸色都十分难看,张言儿则是吓白了脸,她很清楚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于北王府而言意味着什么。 “可能保胎?”林思棠问。 “可以倒是可以,但…小人不敢保证能保至什么时候,万一…” 万一保不住,北王府第一个重孙,他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你尽全力,我们会请青州所有医术好的大夫协助,想尽所有办法也要保住孩子。” 林思棠知晓,孩子是王氏的命,若是孩子没了,王氏绝不会独活。 “是,小人一定穷尽毕生所学。” 林思棠转头看向北辰砚,北辰砚立即吩咐阿守,召集青州所有医术尚可的大夫去北王府给世子妃会诊。 阿守忙去办事了。 北辰砚眸子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冷静理智,沉稳严肃的林思棠身上,唇角抿了抿。 她那般关心在意大嫂,是否也是因为他? “二弟。”床榻上倏然响起了王氏虚弱的声音。 北辰砚快步走了过去,“大嫂。” 王氏眼睛不受控制的流着泪,发白的唇色微微颤抖,悲戚的望着北辰砚,“你大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北辰砚一怔,眸底暗沉翻涌,“自然是为了护关口百姓战死的。” 王氏摇了摇头,“他是…是被小人出卖,间接害死的,是不是?” “他死的时候,被上百名敌军围困绞杀而死,他身上被插满了长羽枪…” 王氏每说一句,北辰砚眸子就暗上一分,紧攥着双手青筋暴起。 那是他的痛,是他午夜梦回的噩梦。 “谁告诉你的?” 王氏不语,北辰砚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她空洞的眼神望着房梁,眼中是极致的痛苦,痛到麻木,痛到呼吸都困难。 “世子妃,您动了胎气,情绪不能太激动。”大夫在一旁着急的提醒,如此下去,就算大罗神仙来也保不住孩子啊! 北辰砚,“大哥是战死,并非受小人所害。” 他不懂怎么安慰,尤其对方还是自己的嫂子。 王氏依旧不语,她沉浸在北辰墨死时的惨烈场景中,无法自拔。 林思棠抬步走了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大嫂,大夫说,孩子可能会早产,您如今怀孕不足八个月,若是早产,孩子可能…难以存活。” 林思棠话落,王氏眸子终于动了动,看向了她。 林思棠抿着唇,“那是大哥唯一的血脉,北王府盼了良久的寄托与希望,你要振作起来,平安生下他,其他的,等孩子出生,我们再慢慢计较。” 王氏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隆起的肚子,半晌点了点头。 待她的情绪平复下来,林思棠再次询问,“你不是同薛夫人出去透气了吗,怎会突然发生这种事?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薛夫人吗?” 此时提及,王氏心里也隐隐察觉了不对劲儿,点了点头。 北辰砚脸色铁青,周身的寒意冷的彻骨,回头问张言儿,“她人呢?” 张言儿透骨的凉,“就…就在外面,我去将她叫进来。” “等等。”林思棠目光凝视着张言儿急不可耐的脸,话是对北辰砚说的,“你觉得,薛氏为何突然无缘无故对大嫂说这些?” 张言儿急声说,“许就是一时兴起,歪打正着呢,她没想到大嫂会去寻张夫人质问。” 林思棠不语,看着北辰砚。 北辰砚语气很冷,“我从不信巧合,只信早有预谋。” 王氏适时插话,“今日在府门外时,我同薛氏发生过几句口角,因她出言不逊训斥了她几句,莫不是她因此怀恨在心,故意引我去寻张夫人,好撞破张夫人逃跑?” 以至张夫人被逼至绝境,绝地反击,动了杀心。 闻言,北辰砚眸子眯起,藏着深寒冷意。 林思棠看向了张言儿那张唰白的脸,淡声开口,“张夫人一事,女眷中就只有张姑娘知晓,薛夫人又是如何得知,且还知张夫人要逃,刚好利用张夫人对付大嫂?” 屋中一静,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张言儿身上。 单是北辰砚那双阴沉沉的眸子,就让张言儿心胆俱颤。 张言儿面色大变,强撑着心虚反驳,“小嫂嫂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我设计害大嫂不成?” 她又忙看向北辰砚,“辰砚,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义母对我恩重如山,我亦视北王府为自己的家,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亲嫂嫂呢。” 北辰砚拧着眉,林思棠冷笑一声,视线射向北辰砚,“北辰砚,你说来听听,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眉心狠狠跳了跳,无奈的看了眼小娇妻。 张言儿是悬心吊胆,犹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盯着北辰砚。 见北辰砚审视阴冷的目光投向她,她心一横,突然咬牙说,“我想起来了,张夫人一事我曾告诉过我舅母,会不会是她说漏了嘴,告诉了薛氏?” “玄枫,带柳氏。”北辰砚冷声吩咐。 张言儿愧疚的同时,又长松了口气,却撞上了北辰砚幽沉的眸子。 “身为军中将士,该知何为机密,何为军法,你竟将如此要事透露予外人知晓。” 张言儿脸色发白,垂下头呐呐说,“那是我亲舅母,我再三叮嘱她不要告诉别人,没成想会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人再理会她,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张言儿看着北辰砚冰冷深寒的容颜,一颗心直往下沉。 本以为要等上一会儿,不想只过了片刻,玄枫就折了回来,“公子,柳家的府兵先一步将柳夫人请来了,人就在外面候着。” “带进来。”北辰砚一撩衣袍,坐在了椅子上,周身的冷肃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张言儿却瞬间惨白了一张脸,柳家府兵去请了舅母,那就是说她所指使谋划的一切,舅母都会知晓? 她慌忙朝门口看去,拽着衣裙的手因用力而发白。 柳氏低垂着头走进屋,先是冲北辰砚行了一礼。 “是你将张夫人一事告知薛氏的?”北辰砚声音阴冷。 柳氏顿了顿,幽深的眸子抬起望了一旁的张言儿一眼。 张言儿却立即错开了视线垂头,心虚的盯着脚尖。 “是。”柳氏收回目光,眼中浮上失望与苦笑。 她疼若亲女的外甥女,竟然连她这个舅母都算计在内,成为了她计谋的一环。 心知闯了大祸,柳氏直接跪了下来,“是臣妇多嘴多舌,妄议政事,才令薛氏生了歹心,以致世子妃遭难,臣妇愿意受罚,只求二公子不要累及我家将军。” 她连连磕头,额头红了大片。 林思棠目光从柳氏身上移至张言儿身上,却不曾从她神情中看出一丝愧疚心虚,有的只是躲闪,仿佛生怕累及自身。 北辰砚,“柳将军在战场奋勇杀敌,劳苦功高,看在他的份上,我饶你一命,即日起,你便从香觉寺山脚三步九叩上山,奉香祈愿,世子妃能平安无事,连续七日。” 柳氏面色一白。 如此责罚,比打她一顿还要让她难以接受,三步九叩,往后她还有何颜面在青州立足。 只是想到军中那即将升迁的夫君,她咬牙俯首,“是,臣妇定诚心祈祷,世子妃能平安诞下粼儿。” “出去。”北辰砚冷冷吐口。 解决了柳氏,还有个其心可诛的薛氏呢。 柳氏直起身子,张言儿连忙上前去扶,嘴里竟还抱怨着,“舅母,我都再三交代了您一定管好了嘴,不能告诉任何人,您怎么就忘了呢。” 柳氏看了眼被她挽住的胳膊,不着痕迹的抽出,她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选择了沉默,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张言儿面色微僵,略有些尴尬,旋即自责开口,“辰砚,今日都是我的错,不该以为舅母是自己人,就嘴快将如此要事说了出去,我愿意领军棍,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北辰砚面容阴冷,还不及开口,林思棠插话道,“薛夫人还没交代,张姑娘着什么急呢。” 张言儿一哽,眼中升起怒火,“这事确实是我失职,我只是承认错误,愿意受罚,难不成这也有错?” “小嫂嫂,我知外界有不少乱七八糟的传言,让你不悦,对我有所偏见,可现在不是妇人家拈酸吃醋的时候,还望你能公私分明。” 第84章 要你的命 张言儿气势汹汹,林思棠却罕见的没有反驳,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北辰砚。 “张姑娘说我拈酸吃醋,嫉妒她,夫君,你知晓外面都在传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吗?我怎么没听过?” “……” 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又扯他身上来了? 北辰砚眉头紧皱,看张言儿的眼神都隐隐带了杀意。 “究竟是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会让我不悦,对张姑娘有偏见啊?” “没听过,许是人云亦云,胡乱编造的嚼舌根之语,夫人只当乱吠即可。”北辰砚语气极淡。 张言儿的脸却寸寸白了下去,面上都是难堪,几乎要站立不住。 辰砚哥哥…竟然为了取悦林思棠,骂她是狗? 说话间,薛氏被带了进来,倒是替张言儿化解了难堪。 有了柳氏的前车之鉴,薛氏心知做的一切已被发现,面对凌厉阴沉的北辰砚,她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吓的浑身都直发抖。 不及北辰砚开口,她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公子饶命,二公子饶命。” 她不住的磕头求着饶,已然认了所有。 北辰砚面容阴冷,若非薛氏是女子,他定会上前给她几脚。 “玄枫,带下去鞭笞四十,薛氏一门,收回职务,皆赶出青州。” 玄枫应声,将愣在原地的薛氏拖了出去。 鞭笞四十,不死也得残废,还有她夫君呕心沥血才得来的官位,都没了。 “二公子,二公子您高抬贵手,莫迁怒我夫君,他在青州勤勤恳恳十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怎么都没想到,一时恶念,竟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张言儿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不甘又愤怒,本以为今日可以在辰砚哥哥面前立下功,不想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功亏一篑不说,还落了一身的骚。 事情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林思棠让奂月叫了软轿来,先行抬王氏回府。 折腾这么会儿,她脚上的伤也疼的厉害,只是强忍着,慢慢往外挪。 北辰砚皱了皱眉,走过去扶住她,却被林思棠推开了。 她慢慢走向了张言儿,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时,抬起手腕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张言儿都被打懵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思棠,“你干什么?” 当着北辰砚的面,她只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林思棠面无表情,声音却冷的人发颤,“这一巴掌,是让你好好记住今日的教训,做人,可以丢脸但莫丢良心。” 张言儿心中一滞,面上却不显分毫,怒声反驳,“我张言儿一向光明磊落,从不屑做阴私残害之事,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血口喷人。” 她这话说的不甚有底气,因为在王氏与柳氏上,她确实心虚。 林思棠冷冷一笑,“所以,我才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你,尤其当着北辰砚的面,让所有人都看着,也省了你哭诉告状。” “这次,有薛氏与柳氏担着,但希望下一次,你还能如此好运,千万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否则,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我敢要你的命,北辰砚也拦不住!” 话落,林思棠在一片寂静中抬脚离开了厢房。 奂月人都傻了,在北辰砚的眼神示意下才后知后觉追了出去。 “辰砚哥哥。”张言儿双目含泪,委屈巴巴的望着北辰砚。 北辰砚冷意不减,“今日事,同你有几成关系?” “没有。”张言儿不住的摇着头。 “辰砚,我自幼就不爱同那些女人打交道,又怎么会做下此等恶事,何况王氏是我嫂嫂,还有我舅母,她们都是我的亲人,我就算伤害我自己,都不会害她们呀。” “一定是林思棠,她不喜我同你亲近,才故意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我青梅竹马,你当信我才是。” “她是我妻子。”北辰砚疏朗的眉宇阴沉无比。 他意思明显,林思棠是妻子,而她,只是个外人。 “往后诋毁我妻子之言,莫让我再从你口中听到一句,否则,我动手,可比她狠多了!” 张言儿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浑身血液都僵住。 “北王府,从今以后你不必再去,安安分分,你就还能保住义女的身份。” “二公子。”奂月去而复返,垂着头禀报,“少夫人让奴婢问您,您走是不走?” “……”小肚鸡肠的女人。北辰砚心中腹诽,唇瓣却不由自主的勾起,“走。” 他抬步离开,冷冷扔下一句,“今日,你死去的爹娘又救了你一命。” 人都走了个干净,张言儿脚一软,噗通一声摔坐在了地上,一脸绝望,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流。 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若非她爹娘对青州的功绩,他会杀了她。 他对她,竟全无半分情意! 哭着哭着,她眼神阴狠了起来,都是林思棠,都是那个贱人,不仅坏了她好事,还当着北辰砚的面打她,让她颜面尽失。 以往她不曾出现时,辰砚哥哥从不会如此对她,都是那个贱女人,只有她死了,一切才能回到从前,她就还是辰砚哥哥疼爱的妹妹。 她坐在地上,死死瞪着双眼,满脸的戾气。 突然有一道黑影遮住了屋外的阳光,她身影折射在地上被拉的很长,淡淡的一团笼罩在张言儿的身上。 她转头向门口看去,还不及收敛面上的阴狠神色。 “舅母。” 柳氏立在门口,脸色冷淡的凝视着她。 那个乖巧可怜的小丫头,是何时开始,竟长成了这副狠毒骇人的模样。 张言儿连忙收敛了神色,眼泪流的更凶了,“舅母,舅母。” 她一声声喊着,哭的泣不成声。 终究还是疼了十几年的孩子,柳氏终是没能狠下心,抬步走了进去。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舅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算计你的,是…是林思棠逼我,当时那个场景我没办法,就只能将你说出来。” 张言儿抱住柳氏的腿,哭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府兵告诉我,是你吩咐他们,不管发生什么动静都不要管,只要张夫人不离开张府就行。” 柳氏语气平静,“言儿,从一开始你就设计好了,要对世子妃动手,你了解我的性子,故意将那些讲予我听,又让薛氏坐我旁边,就是为了让我透露给薛氏,你从一开始,就已经将我算计在内了。” 而又在林思棠看出端倪后,毫不犹豫的将她供了出来。 所以,这一切根本与林思棠逼不逼她没有关系,柳氏心寒的,是她的不择手段。 “这么些年,我待你不薄啊,我将你视如己出,你怎能…” 张言儿愧疚的垂着头,一直哭,“对不起,舅母,言儿真的知道错了。” “我一开始没打算害王氏的,可她偏处处看重林思棠,对她袒护有加,舅母不知,我之所以会被赶出北王府,也是她在背后撺掇的,让我如何不恨。” “这才一气之下,生了歹心,舅母,您就原谅言儿这一次吧。” 柳氏垂头看着哭的可怜兮兮的张言儿,心肠终是软了下来。 “言儿,你糊涂,王氏肚子里还怀着世子的骨肉呢,她一旦出事,二公子就算将张府翻个底朝天,也定会追究到底,你只想着出一时之气,可曾思量过该如何收场!” 张言儿空洞悲戚的开口,“他说,从今往后都不许我再踏足北王府。” 最后那句话,她没有告诉柳氏,怕她知晓会更加生气,恨铁不成钢,连爹娘最后的一点情义都毁于她手了。 “舅母,你说,我该怎么办,事情怎么会发展成了这样呢。” 柳氏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心疼的拥在怀中。 …… “夫人今日真飒。”马车中,北辰砚眼眸发亮的看着对面沉着脸的林思棠。 她睨他一眼,别开脸不想搭理。 她人都出了前院了,他还待在屋里没有出来,许正安慰娇人呢。 若不是她让奂月去叫,他指不定要待到什么时候。 愈想林思棠愈不痛快,她怎么就让奂月去了呢,就该让他留在张府,永远都别回墨香居了。 北辰砚多聪明,立时往她身旁凑了凑,笑说,“脚是不是很疼,回去夫君给你擦药。” “不用,我心理强悍,不用你哄。” “……” 林思棠不着痕迹的睨他一眼,忍不住幽幽开口,“我打了张言儿,你不心疼,不生气?” 北辰砚眨眨眼,“你发那么大的火,是心疼大嫂,将大嫂当做亲人,亦是为了我,我为何生气?” “……”林思棠哼笑,“你倒是会举一反三,自作多情。” 北辰砚笑而不语。 林思棠默了默,还是开口解释,“我不喜欢张言儿是真,但却不会平白迁怒于人,大嫂遭难,她有绝对的责任,至少是事件的推动者。” “嗯。”北辰砚点头,趁她猝不及防之际,将人一把拉进了怀里,低声说,“你不用向我解释。” 他唇瓣贴在她耳廓,“思棠,方才你那一巴掌,当真是惊艳到我了。” 喷洒在耳廓脖颈上的热气又酥又痒,尤其是那辗转在肌肤上的点点温凉,令林思棠小脸通红,犹如坐在一片小舟上,随着湖水起伏而来回荡漾。 “别闹。” “在张府我就想这么做了。”他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厮磨挑逗着。 “思棠,你今日好威风。” “奂月,玄枫还在外面呢,起开。”林思棠一把拍开他的手,唬着脸说,“你以后最好老实些,别惹我,否则我一个忍不住,不定巴掌就甩你身上了。” “那你别打脸。” “……” “公子,少夫人,到王府了。”玄枫在外提醒。 林思棠正了神色,“我先去趟梧桐苑,你先回去吧。” 北辰砚皱眉,“你脚上有伤,还是让奂月先去探探情况吧,有那么多大夫守着,应不会有事的。” 他比任何人都要担心王氏,因为那是大哥死前仍耿耿于怀,放心不下的牵挂。 林思棠摇头,“从我嫁来北王府,大嫂就对我很好,我要亲自去看过才能放心。” 王氏,是青州第一个给予她温暖之人,所以今日,她才会控制不住的发火。 北辰砚扶着她下了马车,林思棠带着奂月,直接去了梧桐苑。 丫鬟守在门口,见林思棠来了,小声禀报,“少夫人,我家世子妃刚喝了药睡下,奴婢这就去禀。” “不用了,我进去看看就行,不用叫醒她。” 丫鬟福身应下,掀开珠帘让林思棠进去。 一进屋,刺鼻的药味呛的人连连低咳,林思棠拿帕子遮住口鼻,就怕吵醒了王氏。 里间软榻上,王氏靠着软枕躺在上面,脸色极其的苍白,闭着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整个人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林思棠心口被揪紧,嘴唇紧抿。 在外人面前温婉贤淑,时而凌厉摄人的她,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痛失夫君的孤寡女子。 这一瞬,她有种想要掐死张言儿的冲动。 从里屋出来,她问守在门口的丫鬟,“可让旁的大夫看过了,怎么说?” 丫鬟红着眼哽咽道,“和先前那个大夫差不多的说辞,让世子妃好好歇着,喝药保胎,能保多久是多久。” 林思棠沉默了片刻,哑声嘱咐,“照看好你家主子,若有什么异动立即禀去墨香居。” “是。” 从梧桐苑出来,林思棠长呼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对王氏下狠手呢,那个孩子是她所有的生机,为什么非要逼她去死呢。 回到墨香居,北辰砚正翻看着她藏起来的那些闲书,本以为她会炸毛,不想却倏然对上了她通红的眼眸。 “怎么了?”北辰砚眉头一皱,朝她走来。 “北辰砚,世子究竟是怎么死的?是战死,还是被小人所害?” “问这做什么?” “方才我去时,大嫂已经睡了,她大着肚子,缩在小小的软榻上,眼角还挂着泪珠。” 以往,她总难以理解她与北辰墨的夫妻情深,可那一瞬,她却突然能感同身受她的悲痛。 北辰砚眸中暗色翻涌,片刻后,沉默着将林思棠抱进怀里。 她知,提及此,他比她更心痛,二人沉默着,都没有再开口。 第85章 分离 — 第二日,北辰砚刚一起身,林思棠也紧跟着醒了。 “吵醒你了?”他揉了揉她头发,她一向有赖床的习惯,“再睡会儿吧,如今还早。” 林思棠看了眼还未大亮的天色,“你起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嗯,张府的事拖着总归是个隐患。” 林思棠想起了那个几乎疯魔了的张夫人。 “公子。”阿守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张夫人招了,玄枫带着供词,已经带人去围张府拿人了。” “嗯,先将人押入牢狱,命人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 阿守退了出去,林思棠有些惊讶,“张府除了张夫人以外不是都要逃了吗,如此还不够定罪?为何还要张夫人的供词?” 北辰砚眸光微热,将林思棠滑下的中衣领口往裸露的肩头上拉了拉,“军中消息递不进青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跑什么。” “……” “递给张夫人的那张纸条是假的?” 北辰砚点了点头,要的就是张家先内乱,他才好趁机拿到罪证,挟内眷控制张盛。 “张家家眷会死吗?”林思棠突然问。 北辰砚顿了顿,“嫡系不能留,但逃跑的那个小丫头可以例外,一个女子,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林思棠点头,“张将军对嫡女苛待,她恨他都来不及,即便脱身,也不会想着替父亲复仇。” “嗯。”这才是北辰砚愿意放过她的最大原因。 “张府的家眷被控制,如今就该处理军中的了,张盛手握军权,想不费力气的拿下恐怕不容易,我需得离开几日,你在府中好生照顾自己,我会派玄枫守着你,有什么事让他传信给我。” 林思棠一听他要离开,心里竟有丝丝不舒服,“好,那你注意安全,大嫂那边我会日日盯着的。” “有劳夫人了。”北辰砚深深看着她,如今的相处,才令他有了一种真实的归属感。 “这一去最少也要八九日,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林思棠微怔,再次干巴巴嘱咐,“注意安全。” “你方才已经说过了。” “那……”林思棠刚一张嘴,北辰砚放大的清隽容颜就俯身眼前,堵上了她的红唇。 她挣扎了一下,他抬手锢住她后脑勺,让她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林思棠舌头都发麻了,呼吸困难,用力推他,才挣脱了他的魔掌。 她脸皮涨红,“你还不走?” 北辰砚唇角勾了勾,“记得想我,有什么事立即给我写信,不要离开北王府,更不许和不三不四的人书信往来,否则,等我回来敲断你的手指。” 她浑身都凉了凉,双手下意识的往锦被里缩了缩。 不三不四,他干脆点姜玄祁的名字不行了。 “听到没有?” “听见了。” “重复一遍。” “……”林思棠唇角抽了抽,拉住锦被盖过脑袋躺了下去,气道,“你爱走不走。” 她缩在闷闷的空间里,听见了男人的低笑声,旋即脚步声响起,屋中化为了一片寂静。 又等了一会儿,她才从锦被中露出头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心中突然升起丝丝寂寥,那是自她长大后,从未有过的感受。 “少夫人可要起身?”奂月在北辰砚离开后进了屋。 “不起,我想在睡会儿。”林思棠翻了个身,抱着锦被面向里侧。 以往在林府时,她就很喜欢睡懒觉,并不是有多困,而是偌大一个府邸,没有人会记起她,也没有人会去陪她玩,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她每日都是在孤独与沉默中度过的。 相比起来,睡觉就很容易打发时间,闭眼睁眼,就是一个上午,不会觉得无聊,也不会闲的发慌去伤春悲秋。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知书侍候她起身完毕,奂月也已摆好了饭食。 “梧桐苑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奂月给她盛了碗莲子银耳羹,边回,“奴婢今早派人去过一趟,世子妃一切都好,并无什么不适,大夫也都守在梧桐苑,少夫人放心。” 林思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吩咐知书,“你待会儿去寻管事,让他打扫出来一个雅致些的院子给那些大夫居住。再去我的小库房取些银子送去梧桐苑分给他们,让他们费费心,委屈些日子先住在府上,有备无患。” “是。” “等等,你将知夏也带过去,她懂药理,大夫不好日夜待在梧桐苑,夜间有她守着,也放心些。” “是。” 知书走了,林思棠在奂月的规劝下喝了半碗羹就吃不下了。 “是不是饭菜不合您胃口,奴婢吩咐厨房换换花样,您可有什么想吃的菜色?”奂月温声询问。 “没有,只是今日不怎么饿。”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中枝叶茂密,绿油油的花草树木,勃勃生机让她憋闷的心情疏朗了不少。 奂月眨了眨眼,“少夫人可是想公子了?” 林思棠心都漏跳了一拍,耳根发红,“没有,别胡说。” 人才刚走,她怎么会想他呢,不让人笑掉大牙。 奂月遮住眼底笑意,认真的道,“从少夫人嫁来,公子在府中待的日子比以往半年都多,以前连王妃都总埋怨见不着公子人影。” 林思棠回头,“以前他很忙吗?” 奂月摇摇头,“和如今差不多吧,以前除非事态紧急,否则王爷与世子爷都是不让公子上战场的,公子专门负责处理青州政务,可他事事总爱亲力亲为,每日都忙的很。” 自少夫人嫁来,公子是清闲了,忙的不见人影的换成了玄枫他们几个,她如今都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玄翼了。 她却生了几分好奇,“青州政务一直都他自己在处理吗?” “是,王爷不管这些,世子爷除了打仗就是陪世子妃,更指望不上,政务就都落在了公子一个人身上。” “哦。”林思棠点点头,思量的却是北辰砚同北辰墨的兄弟关系竟好到这般地步。 政务,代表的是掌权者,北辰墨身为世子,却将青州官员更迭,政策制度和治理都交予了北辰砚。 若是放在皇城那些贵族中,许早就被兄弟夺权架空了,世子之位都保不住。 一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如何比得上高居庙堂,指点江山的皇帝权力大。 “所以少夫人不用着急,公子定比您还心急,事情一结束就会火速赶回来了。”奂月大着胆子揶揄她。 林思棠正要嘴硬,知秋匆匆进屋,“少夫人,王妃来了。” 她一怔,与奂月对视一眼,该不是为了昨日之事,来替张言儿算账的吧。 北王妃已进了院子,林思棠忙快步迎了出去,笑盈盈行礼,“母妃怎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您说一声,儿媳去安寿堂看您就是。” “没什么大事,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伤,来看看你好些没?”她视线在林思棠脚上顿了一瞬。 昨夜北辰砚刚给她涂了药,确是有些伤口裂开了,说不疼是假的,不过比起一开始已经好许多了。 “劳母妃亲自跑一趟,都好的差不多了。” 她笑容满面的将人迎进屋,奂月奉上了茶水侍候在一旁。 北王妃眉梢微挑,睨了眼满脸戒备警惕的奂月,嘴角不着痕迹的撇了撇,看来是得了那个竖子的令,护着林思棠的。 兔崽子,连她这个娘都防着,她是那不通情理,凶神恶煞的婆母吗。 “军中的金疮药确实是极好的,就算太医院的御医都不一定能配出如此疗效的药。” “……”林思棠面色有些尴尬,王妃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那药是张言儿给北辰砚用的,北辰砚却用来给她涂了脚上的伤,不说北王妃,就是她都觉得此为很是不妥。 提及此,她恍然想起,她好像从未关心过北辰砚的伤势恢复的如何,都是他在关心她,每日给她涂药包扎。 她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奂月福了福身半玩笑说,“王妃说的是,正因为有奇效,公子才会给少夫人用,您是没见着,少夫人受伤时,公子心疼的脸色都变了。” 北王妃一副早就看穿她心思的表情瞟了奂月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关心起了林思棠,“如今伤口恢复的如何,若是还没好就在榻上待着,有什么事吩咐丫鬟去做,别乱跑。” “已经好多了。”她连忙答对。 本以为北王妃还会再问几句北辰砚的伤势,正想着如何糊弄,不想北王妃根本就懒的问,直接转了话题。 “昨日我身子不适,没有去张府参宴,听闻宴席上发生了什么岔子,砚儿发了火,不许言儿再踏足北王府?” 林思棠默了默,该来的还是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你还打了言儿一巴掌?”北王妃偏头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如此温婉柔弱的她会动手打人。 “王妃,不是这样的,是…”奂月慌忙开口解释,却被北王妃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堵了回去。 她不是个有失偏颇之人,“我想听思棠说。” 北王妃刚从世子北辰墨离开的打击中缓过来,是以,王氏昨日发生的事被北辰砚压了下来,并没有让她知晓,如今这番话,应是有人在她跟前嚼了是非。 她怕是以为是自己与张言儿发生了矛盾,张言儿不仅被她给打了,北辰砚还不让她再来王府,张言儿是可怜兮兮的受害者吧。 可她不是北辰砚,没有为了孝顺要隐瞒的觉悟。 “是,我的确打了张姑娘一巴掌,若非她是母妃义女,或许还不止一巴掌那么简单。” 北王妃愣了愣,没曾想林思棠这么刚,不过她并没有发怒,只是耐心询问,“为什么,你们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是女人家那些争风吃醋的唇枪舌战,同砚儿脱不开关系,不想林思棠接下来的话,让她脸色骤变。 “昨日大嫂被人设计,险些遇难,张姑娘有推波助澜的嫌疑。” “什么?你大嫂怎么了?”北王妃手中茶盏都摔在了地上,瞬间站起了身。 林思棠立即安慰,“夫君召集了不少大夫会诊,大嫂目前没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要好生将养。” 她并没有把孩子早产的危险说予北王妃知晓,怕她承受不住打击。 从北辰墨离世,王氏就一直在保胎,如此话术所有人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北王妃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脸色却依旧紧张。 “怎么会动了胎气,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思棠扶着她坐下,将当日发生的事情客观的叙述了一遍,没有添加任何说辞。 北王妃脸色难看,她能稳坐王妃之位,并陪北王爷在青州站稳脚跟也不是泛泛之辈,一听就琢磨出了端倪。 “薛氏已经被夫君处置了,柳氏也挨了罚,至于张姑娘,旁的我没有证据,但府兵一事,确是她失职,也是因她的口舌之快才引起了一系列的事情。” 北王妃看了她一眼,沉着脸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林思棠由始至终不曾站在自己的角度发言添加一句自己的观点,只是阐述着事实,如此,才更令北王妃信服,心中对她喜欢。 “你歇着吧,我去梧桐苑看看你大嫂。” “恭送母妃。”林思棠福了福身。 北王妃脚步滞了滞,留下了一句,“好好养伤。” — 北王妃沉着脸出了墨香居,她身旁的嬷嬷抿着唇,被她气势吓的都不敢说话。 “去门外告诉她,辰砚决定的事,我也干涉不了,让她回去好好反省,不必再来了。” 嬷嬷面色一白,想再替张言儿说几句好话,北王妃却已快步朝梧桐苑走去。 候在角门的张言儿心急如焚,门一打开,连忙迎了过去,“嬷嬷,义母怎么说?” 许嬷嬷面色不佳,“王妃去了墨香居一趟,听了前因后果,让老奴告诉您,她做不了二公子的主,让您不必再来了。” 张言儿面色瞬间煞白,义母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今连她都不管她了吗。 她怎么都没想到,一直疼爱她的义母会不信她说的话,跑去问林思棠,且如此信任那个女人的一面之词。 “姑娘,你糊涂啊,世子妃母子如今可是王妃的命根子,您怎能…” 第86章 世子天上难安 “嬷嬷,我只是一时疏忽失职,绝没有要害大嫂的想法,你相信我。” 许嬷嬷看着她那张憔悴的脸,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从到北王府就是老奴一手带大,说句僭越的,老奴拿您当亲生女儿一般,自然是信您的。” “只是如今王妃,二公子都在气头上,您就先委屈一阵,等风头过了,老奴再替您说几句好话,王妃心一软,这事也就过去了。” 张言儿摇了摇头,眼神空洞,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许嬷嬷看着她这样,也很心疼,“姑娘,你别难过,老奴一定会想办法帮您的。” 闻言,张言儿突然抬眸看着她,眸光微动,“许嬷嬷,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只要不危及北王府,老奴自是愿意的。” 张言儿眸光微闪,心里隐隐有了主意…“嬷嬷,你这样…” 一番交头接耳下,许嬷嬷面上有些犹疑,却还是在张言儿委屈巴巴的眼神中答应了下来。 “好,但姑娘要把握住机会,王妃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嬷嬷尽管放心,言儿有分寸,等您老了,言儿就接您到张府去,给您养老送终。” 许嬷嬷眼中一热,抿着唇没再说话,快步回王府了。 “姑娘,许嬷嬷可是王妃的人,能靠得住吗?”小荷怀疑道。 “她膝下无子,在义母身边伺候了一辈子,小时候照顾我,几乎倾注所有母爱,就算不帮我,她也不会害我,尤其愈是孤寡之人,愈怕孤苦无依,我最后那句话,可是敲在了她心坎上。” 张言儿唇瓣浮上冷笑,幼年失亲,没有人比她更感同身受那种刻入骨髓的孤独与惊惶。 “走,我们也回府收拾收拾。” 二人转身,小荷突然咦了一声,看着一个提着药包的姑娘,“她是北王府的人?” 张言儿打眼看去,见是一个丫鬟,许是瞧见西角门有人就打了个弯去了东角门。 一个丫鬟,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怎么,你们认识?” 小荷眉头紧皱,“不认识,只是先前在一家生药铺子里见过,她那日捂的严严实实,买东西也鬼鬼祟祟的,奴婢出门时也急,就撞上了,这才瞧见了她容颜。” 张言儿侧眸看了眼小荷,敏锐的抓住了重点,“鬼鬼祟祟是什么意思?她买了什么?” “好像是…”她抓了抓脑袋,“奴婢听那抓药的小生念叨了一句,是什么药来着?” “哦,好像是…女子用来避子的药物。” 张言儿眸光一凝,下意识抓住了小荷的手腕,“避子汤,你确定?” “奴婢…奴婢不怎么确定,只是听那小生念叨了几句,那丫鬟应该只是买了避子汤要用的其中几味药,并非是一副,具体是用来做什么,奴婢也不知。” 张言儿松开了她,英气的眸子眯起,隐隐泛着光。 北王府中女眷只有三位,若当真是避子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小荷倒没往深处想,“说不定…是那个丫鬟不守节,同人苟且要用也不定,又或者…并不是用来熬避子汤的,而是做别的用处。” 张言儿睨她一眼,没有说话。 林思棠就是皇城送来的牺牲品,若是同辰砚貌合神离,那避子汤,极有可能是她的。 就是不知辰砚知不知。 她心里升起阵阵欢喜,袖中的手都有些颤抖,若不知最好了,她还何愁没法子将那个女人拉下马,依辰砚的脾气,还不将她千刀万剐! …… 北王妃疲惫的从梧桐苑出来,许嬷嬷正候着那,忙上前搀扶住北王妃。 “人走了吗?”北王妃问。 许嬷嬷从主子语气中听出寒意,头垂了垂,“老奴已经将人打发走了,就是哭的厉害,称她的确失职,甘愿受任何责罚,只求王妃别不要她。” “唉。”北王妃面色缓和了些许,“她以往最是稳妥,怎会犯如此差错。” 她话中带着怀疑,分明是信了少夫人的几分话,许嬷嬷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扶着,不敢非议。 “你是没瞧见,华儿都磋磨成了什么样子,我心都揪起来了,墨儿一向疼她,若是瞧见,还不知心疼成什么样呢。” 提及儿子,北王妃愧疚的很,他就那么一个孩儿,与最爱的妻子,她作为母亲都没能护好,他在地下如何能安啊。 及此,北王妃心中对张言儿的那点子怜爱又化为了灰烬。 墨儿的子嗣,是比她命还要重要的存在。 许嬷嬷眼眸闪了闪,心知时机到了,不轻不重的接口,“世子爱重世子妃,若是知晓世子妃遭此劫难,在天上怕也是难安。” 北王妃垂下眼,心酸涩的厉害,口中发苦。 “不过胜在峰回路转,世子妃由凶化吉,兴也是世子冥冥之中襄助,在保护世子妃母子,奴婢家乡倒是有个传闻,说是…” “怎么不说了?”北王妃看了眼戛然而止,住了嘴的许嬷嬷。 许嬷嬷讪讪一笑,“都是乡间传闻,不值一提,别污了王妃的耳,都是老奴一时嘴快,胡言乱语了。” “你这老东西。”北王妃淡声斥她一句,“你都伺候我大半辈子了,有什么话不能说,还藏着掖着的。” 许嬷嬷偷觑了眼她神色,才犹疑着开口,“那老奴就说了,王妃就当个笑话听听好了。” “嗯,说吧。” 许嬷嬷正了神色,“老奴家乡的人都信奉鬼神之说,世子爷走时才而立之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会对亲人心存执念,尤其世子妃又是这么个光景…” “此番世子妃遭难,世子爷许会挂念难安,在老奴家乡,若是遇上这等事,生者都会上寺庙求神拜佛,告慰亡者,好让他放心,莫因此在阳间徘徊,损了阴德与再次投胎的机缘。” 北王妃倏然止住了步子,面色发白难看。 许嬷嬷立时跪了下去,“老奴胡言乱语,王妃别放在心上,只当老奴信口胡诌就是。” 她越是如此说,北王妃心中就越是难以平静。 墨儿对华儿的感情,她看在眼里,若说会为了她与孩子难安,眷恋人世,确实极有可能。 北王爷同两个儿子刀口舔血的日子,让她极为依赖信服鬼神,只是她这会儿什么都没说,疲惫不堪。 “你起来吧,回安寿堂,我想歇一会儿。” “是。”许嬷嬷立即起身,规规矩矩的搀扶着北王妃回了安寿堂,再没有多一句嘴。 等北王妃睡下,她拿了条薄毯给她盖上退去院中,眉头才微皱了起来。 为了姑娘,看来还是要再添一把火才行,但这把火,绝不能由她来主持。 许嬷嬷朝屋中看了一眼,老眼染上一丝愧疚的浑浊。 好在不是做什么坏事,她只是想帮一帮那个可怜的小姑娘罢了,毕竟是她一手养大的。 思及此,她快步进屋翻找了起来,片刻后,手中拿着一个小香炉出来。 等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小丫鬟端着安神香准备进屋。 自世子爷去世后,安神香成了安寿堂必不可少的东西,连王妃小憩都不曾停歇,否则就是噩梦连连。 “等等。”许嬷嬷叫住了小丫鬟,将手中的小香炉递了上去。 “这是周大夫刚调配的安神香,对王妃身体有好处,今日就换上这个先试试。” 小丫鬟只是二等,自然许嬷嬷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手中的安神香先给我吧。”许嬷嬷接过托盘,看着小丫鬟将她的香送了进去,心紧张的提着。 片刻后,小丫鬟出来,看了眼她手中的安神香,许嬷嬷道,“你去忙吧,我来处理。” “是。”小丫鬟也不多问,退了下去。 许嬷嬷作为王妃身边最信任的人,就算藏点私也没什么,区区安神香而已,她们这些小丫鬟就更管不着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也被许嬷嬷支开,等院中没了什么人,她才将端盘放了个地方,安神香则收进了袖中。 “咦,许嬷嬷,你怎么亲自守在这,是王妃有什么不舒服吗?” 忙完了的凝香有些惊讶,以往这可都是小丫鬟的活,王妃体恤许嬷嬷年纪大,除了让陪她说话解闷,从不会让她做此等活计。 许嬷嬷脸上挂起笑,片刻后又淡了下去,唉声叹气了一番,“世子妃又动了胎气,王妃心里不爽利,我不放心。” “怎又动了胎气?”凝香皱着眉,颇为忧虑。 许嬷嬷压低声音,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我是怕王妃心里存着事,睡不安稳,在这守着放心,你不用管,这有我,你去歇着吧。” 凝香点点头,“那我去后院看看,别让那些个偷奸耍滑的丫头懒怠了活计。” “好。” 凝香离开,许嬷嬷长松了口气,倒是时机帮她,她正要寻凝香说上一二呢。 只有先入为主,后边的一系列事情才会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这件事,绝不能沾染她身上丝毫。 又等了一刻钟,她掐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悄无声息的进屋,将香炉中的香掐灭,连香灰都收拾了干净,换上了袖中的安神香重新点燃。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此香可放大王妃心中的思虑与对世子爷的挂念,进而生梦,却对身体无甚妨碍,但愿可以帮姑娘如愿以偿。 —— 北辰砚不在,墨香居哪里都有些空落落的,林思棠坐在窗前闲的发慌。 以往他白日也不在府中,她从没有如此感受,怎今日矫情如厮。 “姑娘,知夏回来了。” “让她进来。” 林思棠敛了神色,看向快步进屋的知夏,“大嫂如何了,大夫怎么说,有没有稳住胎儿?” “好了些,只是大夫开的一些药府中没有,奴婢刚从生药铺子回来。” “那就好。”林思棠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近些日子你就待在梧桐苑,一定要照顾好世子妃,有什么事情立即禀报给我。” 北辰砚不在,她必须要替他守好北王府。 “是,姑娘放心。”知夏并没有离开,反而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抬眸看着她。 “奴婢想给姑娘把把脉。” 林思棠一怔,忽而反应过来,知书不懂药理,要不着痕迹的配药,必经知夏的手,知夏虽大大咧咧些,却不是傻子,三番两次,定会察觉出端倪。 她伸出手腕,知夏坐了下来,神色严肃的搭上她脉搏。 片刻后,知夏拧着眉收回手,她打趣说,“怎么,是用药过猛,身子有了寒症,不易受孕吗。” 话本子中的大夫不都是如此说的。 “姑娘。”知夏白了脸,“快呸呸呸,这话岂是能乱说的。” 林思棠却是无所谓的笑笑,对子嗣上并不怎么在意。 “温和的避子汤效用五五分,用药过猛些的太伤身体,姑娘之前用的药剂量就太大,不管是为了身子还是为了以后做母亲,避子汤都不能再服用了,否则受孕艰难不说,产子时更是危险。” 林思棠垂头把玩着桌上杯盏,面色淡淡,并不接话。 “姑娘。”知夏都急了,“世子妃如今的苦您都看着呢,若是您再一意孤行,往后想要孩子,会比之更加辛苦…” 也不一定能保得住,这句话,知夏没说。 “避子汤服用太多,会导致胎儿难保,惯性小产。” 苦的不止是受孕艰难,而是一次次得到又失去的无能为力。 林思棠捏着杯盏的食指一顿,骨节隐隐泛白。 “奴婢瞧着姑娘与姑爷如今琴瑟和鸣,感情浓烈,若当真是孕嗣艰难,您就不后悔吗?” 林思棠面色无澜,眼神却愣住了。 北王府规矩,妻子无后,年数一到,便可纳妾,遑论北王府如今就只北辰砚一个男丁,子嗣上更为重要。 届时即便他二人情意甚笃,她作为正妻,都必须要大度宽容,主动为他挑选良人,开枝散叶。 “若是感情不和而失去姑爷,姑娘无所谓,可若是因子嗣让二人离心,不得不横加旁人,姑娘就不遗憾,不后悔吗?” 知夏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在她的头上,令她混沌的脑子都清明了不少。 是啊,若是彼此无情,她自然无关痛痒,可若是因外在因素,她怎能甘心。 第87章 苦肉计 “我知晓了。”她抬眸看着知夏,笑容点点,“以后都用不上了,你们都可放心。” “那奴婢给您开个调养身子的方子,趁姑爷不在您好生养养。” “不必。”林思棠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就好,一切都是缘法,何必更加干涉。” “可姑娘之前的做法不就是横加干涉,奴婢不给您用怀孩子的药,就普通的驱寒,对您的身子有好处,万一…以后有了小主子,也能少遭些罪。” 林思棠没有说话,知夏接着道,“好歹将这些日子避子汤的副作用给补回来。” “也好,你去准备吧。” 知夏总算是松了口气,“那这些日子姑娘忌着些寒凉之物,若是与药物相冲就不好了。” 林思棠点了点头,耳边的聒噪才终于停歇。 她伏在手臂上,眼前倏然浮现出那个弯腰给她涂药的温柔男子,心口有一瞬的心跳加快,其实……若有个孩子好像也不错,他一个铁血男儿在家中不也对妻子柔情缱眷,那想必对孩子也不会差。 思及此,她眉眼弯弯笑了起来,只要不提及姜玄祁,北辰砚还是很好很好的。 奂月进门时,正瞧见林思棠那副思春的模样。 “怎么了?”她敛了神色抬起头。 奂月福了福身,“是安寿堂那边的事,说是王妃今儿下午小憩梦到了世子爷,世子爷挂念世子妃和未出世的孩子,……总之不是很好,王妃被惊醒后,决定明日带人去香觉寺,告慰世子爷亡灵。” 林思棠不信鬼神,却也尊重,“你让玄枫明日跟着,护送王妃。” “可公子是让玄枫守着少夫人的。” “我还能跑了不成?”林思棠瞥奂月一眼,“大嫂如今这个情况,府中离不得人,母妃一个人上香觉寺我岂能放心,你让玄枫多带几个人手,以防万一,我一直待在府中,不会有什么事的。” 奂月还是有些犹豫,但又想着北王府中铁桶一般,只要少夫人不离府,应是无碍的,“那少夫人确定不离府?” “你是北辰砚放在我身边专门用来监视我的吗?”她唬着脸,眼神却似笑非笑。 “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安排。”奂月退了出去。 知秋端了一盘冰镇果子进屋,“王妃前些日子不是刚去过香觉寺吗,怎么又要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时求神拜佛也是寄托希冀的好主意。”林思棠将手伸向果盘,又忍着馋收了回来。 “这是姑娘最爱的果子,姑娘怎么不吃?”知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清澈懵懂。 “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不能吃寒凉之物,撤下去吧。”她忍着不去看那被冰的晶莹剔透的红果子。 知秋蹙眉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咦,也没到姑娘小日子的日子啊,怎么会身子不适呢,奴婢去寻知夏给姑娘瞧瞧。” 不吃饭不睡懒觉都正常,不吃冰果子可不正常。 “知夏刚走。”她有些心累,这个丫头,脑子就是不如知书好使。 知秋眨眨眼,“那奴婢去换着点心来,姑娘这几日胃口不佳,饭食都没吃几口,您垫垫肚子。” “去吧。” —— 天气愈发炎热,懒怠的人都不怎么想动,北王妃却是彻夜难眠,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 这时小风微徐,倒不算太过燥热,马车走在林间小道上,倒是解了北王妃些许急切。 “许嬷嬷,我突然有些困,小憩一会儿,到地方了叫我。”北王妃眼皮子有些睁不开。 许嬷嬷笑容满面,“王妃辗转反侧了一晚上都睡不着觉,如今要去寺庙上香却突然犯困了,定是世子爷安了心,不缠着您了。” 北王妃唇角扯了扯,在许嬷嬷的添油加醋下,从开始的只信四五分,到如今信了个八九分。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山脚下,此时天光大亮,已隐隐有了热意,三三两两的信男信女携着香烛上山祈愿。 北王妃依旧没有坐软轿,在许嬷嬷的搀扶下步行上山,没走多远,身上就浸满了汗水,热的她头晕眼花,眼睛都有些模糊。 “王妃。”许嬷嬷突然叫了她一声,“你瞧,那个姑娘怎么和言儿姑娘那么像?” 北王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半山腰上,一个身穿束腰窄袖的女子,正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叩头,片刻后起身走上几步,又再次跪下。 衣服浸湿了大半,贴在她单薄的背影上,颇有几分脆弱。 “言儿姑娘这是在三跪九叩上山祈愿。”许嬷嬷道。 “去看看怎么回事?”北王妃拧眉吩咐了一个小厮。 带着几个侍卫跟在最后面的玄枫见此快步上前,“王妃。” “不用紧张,是言儿。”北王妃还在生张言儿的气,却并非到了生死不管的地步。 正是因为是张言儿,他才如此警惕。玄枫心里如是想着,却不能说出来,只守着在北王妃身侧,戒备的看着半山腰上的人。 主子和少夫人都不在,她可别出什么幺蛾子,他一个侍从可没有甩她一巴掌的胆子。 歇脚的功夫,小厮折了回来,“回王妃,张姑娘手中捧着祈愿书,在为世子妃与未出世的小世子求平安,她说一切都是她疏忽之过,想尽些绵薄之力以求苍天保佑。” “张姑娘心里应也是十分自责的,她从小在北王府长大,怎会不疼她小侄儿呢。”许嬷嬷叹了口气说。 北王妃眼中有了些许动容,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还能有隔夜仇不成。 “你们两个过去,搀扶着张姑娘,让她坐下歇歇,天气炎热,莫中了暑气才好。” 两个小丫鬟快步朝半山腰去了。 玄枫心中不安,总觉得又要出什么幺蛾子,“王妃,既然已经派人看顾张姑娘了,咱们还是尽快上山,早早回府吧。” 北王妃却睨他一眼,“真是什么主子养出什么下属,和砚儿一样的不通情理,冷血呆闷。” “……”玄枫唇线拉直,咂巴了下嘴,眼瞅着北王妃走了,一挥手带着人都跟上。 半山腰,张言儿心里都快念叨了上千遍人怎么还没来,她热的都要晕厥了。 终于听着了身后的脚步声,她放缓了动作,将手中祈愿书展开,红着眼圈真诚的拜了下去,身子摇摇欲坠的几乎站立不稳。 正要起身,她胳膊突然被扶住,回头一看,竟是许嬷嬷,“张姑娘可要小心身子,若是在这半山腰昏倒了,可不好找大夫。” 她虚弱一笑,“是我咎由自取,胜在大嫂安然无恙,否则别说中暑气,就是要我的命,都难辞其咎。” 她以往黝黑的肤色这会儿竟也白了些,汗水浸湿了她整个人,犹如刚从水桶中捞出来,唇无血色,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这会儿子就像一个一碰就倒的瓷娃娃。 北王妃肃着的脸忍不住和软了些。 “义母,您怎么来这了?早知道您要来,言儿就晚些时候再来了,以免您见着我,心里不痛快。” 她苦笑着垂头,满脸落寞,北王妃心中堡垒又塌了一块。 “你这是做什么,大热的天若是有个万一,让我如何向你死去的爹娘交代。” “是言儿做错了事,义母这些年对言儿仁至义尽,早还了我爹娘恩情,就算言儿死了,那也是言儿活该,义母不用交代。” “是我疏忽,是我多嘴,妄信于人,害了大嫂和小侄儿,我对不起世子大哥,对不起王府的每一个人,小嫂嫂打我是应该的,辰砚哥哥厌弃我也是应该的。” 她愈说,北王妃愈觉得她受到的惩罚确实够多了,毕竟是无心之失,打也挨了,骂也挨了,她若是再怪她,就有些冷情了。 “好了,胜在华儿没什么事,你也别拜了,随我上山去吧。” 张言儿泪眼婆娑的抬头,刚张了张嘴,玄枫的话插了进来,“王妃,神佛面前最忌半途而废,张姑娘都拜到半山腰了,还是有始有终的好,求个心安。” “……”许嬷嬷与张言儿对视一眼,都隐隐青了脸。 北王妃不远跑来,不就是求个心安吗,对神佛还是颇为忌惮信服的,否则心里总梗在那块,时时刻刻记挂着,怎么都不舒坦。 玄枫心里只想赶快解决麻烦,赶紧走,少夫人还在府里呢,有个万一主子会扒他皮的。 北王妃拧着眉没说话,许嬷嬷就已知她心思。冲张言儿无奈的点了点头。 “义母,确实没有求神求一半的理,万一佛祖生气,嫌弃言儿不诚,不保佑了如何是好,言儿就捧着这血书,继续三跪九叩到山顶,您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北王妃感动于她的赤诚,视线落在了她手中的祈愿书上,方才没发现,这会儿一看,那些红色小字竟是血的颜色。 “你这孩子,让我说你什么好。”北王妃眼睛有些湿,“心诚就好,怎用如此。” “如此才更证明言儿的心诚,这会儿太热,义母还是快快上山去吧,一会儿言儿拜完再去寻您。” 北王妃叹了口气,心疼她的很,留了两个丫鬟仔细照看着,才接着上山。 玄枫总算是松了口气,却突觉身后有一道带着杀气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眸光一凛,手摁在了佩刀上,猛然回身看去。 “……”张言儿不曾想玄枫竟如此警觉,忙垂下头。 “……”玄枫眼皮抽了抽,低声嘟囔,“不就说了几句话吗,至于用恨不能我死的眼神盯着我吗。” “可别拜佛的同时再求佛祖保佑我早死了。” 说着说着,他突然揉了揉鼻子,笑了起来,腥风血雨都淌过,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他若是信这个,早就要被吓死了。 总算是到了山顶,北王妃在里面上香,除了许嬷嬷以外的其余人都守在外面。 许是刻意在等张言儿,这柱香上了很长时间,主持听了北王妃的来意,亲自坐禅诵经,告慰北辰墨亡魂。 半个时辰后,木鱼声才渐渐结束,北王妃红着眼,对着镀金佛像用力叩首。 突然,香案上的莲花灯没有任何征兆的倒了下去,正对着俯身叩首的北王妃。 “王妃,小心。”许嬷嬷脸都白了,却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用手臂挡住了厚重的莲花灯,旋即咔嚓一声脆响,骨节断裂的声音。 不仅如此,火焰落在手臂上,沿着衣袖就烧了起来,张言儿疼的面容扭曲,却还是一把将北王妃挥开… “言儿。”北王妃脸色唰白,大喊着让人灭火,心都揪在了一起。 疼是真的,可张言儿早有准备,怎会让火焰烧到其他地方,火起的刹那,只停留了几息,供人看的清楚,她就立即拿出怀中的葫芦打开浇了上去。 可火蛇多快,即便如此,衣袖几乎难以蔽体,手臂软软的垂在身侧,肌肤被烧的发黑发红,火起的地方甚至已经溃烂。 等玄枫冲进来时,就瞧见了张言儿倒下去的身子,北王妃与许嬷嬷满面惊恐,冲过去抱住她。 完! 玄枫心里就剩下这一个字。 —— 张言儿是被疼醒的,虽早有安排,可罪还是要受的。 “姑娘,您醒了。” 她睁开眼皮,就瞧见了一脸担忧的许嬷嬷,“姑娘,您也太大胆了,苦肉计怎至如此,您是姑娘家,往后手臂落了烧伤疤,可怎么嫁人。” 张言儿眨眨眼,往四周看了一圈。 “就老奴一个人,王妃在隔壁小憩。” 闻言,张言儿才松口气,伸手由许嬷嬷扶着靠在软枕上,“言儿还以为嬷嬷会怪我,拿义母安危设计。” 许嬷嬷没有说话,气自然是气的,可毕竟王妃平安无事,才更心疼险些失了手臂的张言儿。 “嬷嬷,你知道火烧在身上有多疼吗,可我必须这么做,这次不同以往,义母虽原谅了我,却终是对我有了隔阂,只有如此,才能让她彻底放下芥蒂,像以前一样疼我。” “您放心,我提前在手臂上搽了药,虽看似严重些,却并不会伤及肌肤内里,养些时日就没事了。” 许嬷嬷叹了口气,“大夫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是你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想干什么呀?” “姑娘,虽如今生了岔子,可以往王妃确实将你疼进了心坎里,你可不能做什么不好之事啊!” 第88章 算计落空 “嬷嬷安心,言儿只是想回到从前,并无其他不好的心思。” 闻言,许嬷嬷方放下心来,“王妃是个心软的,你今日此为,她心中定会无比愧疚,姑娘可趁机达成所愿。” 张言儿笑了笑,她确实想回到从前,只不过是从前的从前。 北王妃听闻她醒了,立即赶来看她。“言儿,可好些了?” 张言儿面上露出痛苦却强忍的神色,“言儿无碍,义母放心。” 愈是如此,北王妃心中就愈是过意不去,“好好的,那莲花灯怎么会倒了呢。” “许是小和尚打扫的时候挪动了位置,重心不稳才会如此。”张言儿淡淡笑着,“索性义母没事就好,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不止言儿心中难安,辰砚哥哥亦会痛苦。” “好孩子。”北王妃拍了拍她的手臂,“我虽平安,却是苦了你了,你正是说亲的时候,手臂落了疤痕,可怎么许配好人家。” 官家正头娘子都不会想娶一个身有瑕疵的女子。 “那就不嫁了,一生都待在张府,侍奉着我爹娘的牌位过活,也没什么不好。” 北王妃心中更过意不去了,“那如何能成,你是北王府的义女,总有人会看在这份情面上愿意娶你的,义母不会让你下半生孤零零的一个人的。” “还是算了吧。”张言儿苦笑,眸中浮上黯淡,“男人多是爱色,就算有人家看在北王府的面子上娶了我,也会嫌弃厌恶我身上的伤疤的,与其受夫家的苦,还不如我一个人逍遥自在。” 北王妃沉默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想找一个不会嫌弃她又各方面都不错的官家子弟确实很不容易,光是张言儿女将军的名声就吓退了不少人,毕竟娶妻娶贤,官家妻子是用来管束内宅,料理家事的。 张言儿见北王妃沉默,眼中的期盼希冀沉了下去,唇瓣笑意也抿住。 事已至此,她还是不愿许口她入北王府吗。 那个女人喝避子汤,根本就不是真心爱辰砚哥哥,究竟有什么好的。 北王妃将脑中所有有所作为的儿郎都滤了一遍,唯独没有想过让张言儿入王府。 “你若是愿嫁,总有合适的,不着急,咱们慢慢挑,总会有合心意的。” 张言儿唇角蠕动了几下,最后低应了一声。 她不能主动提出来,北王妃最恨最讨厌的就是小妾和插足别人夫妻感情的女人,她一旦开了这口,今日这罪就算白受了。 见张言儿松了口,北王妃也松口气,就怕她执拗还放不下小儿子。 张言儿眼珠转了转,轻声道,“义母放心,言儿不是那等不知廉耻之人,不会破坏辰砚哥哥与小嫂嫂的感情。” 被戳中心中所想,北王妃有丝尴尬,“义母不是那个意思。” 张言儿眼神真挚,“义母,我是真的喜欢辰砚哥哥,从小到大都喜欢,可如今他娶妻了,若是夫妻恩爱,举案齐眉,我也甘心放手,只是如今,我不放心。” “你这话何意?”北王妃眼中浮上警惕,身子微微后移了些许。 “义母误会了,言儿说了,绝无破坏之意,只是…只是……” 许嬷嬷看眼北王妃脸色,轻声接口,“张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王妃心中自有计较。” 张言儿这才大着胆子道,“言儿从军中回来后,听我舅母说了一些事情,听闻当日张郡守府辰砚哥哥重伤,是小嫂嫂……伙同京中姜家嫡子所为。” 末了又加一句,“那姜家嫡子曾是小嫂嫂未婚夫婿。” “义母,若小嫂嫂同辰砚哥哥好好过日子,言儿就算出家当姑子也甘愿,可…我放心不下辰砚哥哥,言儿看的出来,他喜欢小嫂嫂,正因如此,才容易被人算计。” 北王妃脸色阴沉难看,“此事我都不知,你舅母是如何知晓的?” 张言儿苦笑,“辰砚哥哥那般喜欢她,怎会告诉义母,定会瞒着您的,言儿也是没办法,否则也不会如实相告。” 北王妃心中前所未有的惊惶,北辰砚是她最后的孩子了,不能出任何差错,她会活不下去的。 眼前又浮现出林思棠尽心尽力照顾她,温婉可人的面庞,那么一个娇软聪颖的小姑娘,会做那样的事吗? 见北王妃并不十分信她,张言儿忙说,“义母若是不信,可寻当日参宴的夫人们问个究竟,她们虽不明就里,但都发生了什么却是知晓的。” 北王妃的心豁然沉了下去,就算张言儿能买通一两个夫人,可青州有那么多官眷。 她敢如此说,想必是所言属实。 但还是开口维护,“既是辰砚瞒着,便是不想其他人指手画脚,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你一个做妹妹的,就不要过分关注了,安心挑个如意郎君嫁了才是。” 张言儿面上一僵。 饶是如此,义母都没有要她嫁辰砚哥哥的心思? “言儿此一生,能侍奉义母了此残生就可,嫁不嫁人都无所谓了。” 北王妃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警惕却又浓了些。 “我派你送你回张府好生歇息,有机会再去探望你。” 张言儿心中发沉,紧咬着牙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是。” 北王妃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一众丫鬟侍卫离开了香觉寺。 回府路上,许嬷嬷斟酌开口,“王妃,您如此疼张姑娘,为何不顺着她意将她接回身边侍奉您呢。” 北王妃摇摇头,“算了吧,出门一趟带个如此麻烦回去,砚儿会同我翻脸的。” 不管林思棠究竟有没有做那等事,砚儿态度都十分果决,何必寻个麻烦回去,闹的阖府都鸡飞狗跳。 许嬷嬷闻言脸色僵了僵。 北王妃又道,“回去你指派个机灵点的丫鬟去张府好生照看着,库房中只要对她伤口恢复有效用的都挑着送去,只要能治她手臂上疤痕,不计银两。” “是。” “我所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毕竟……王府不是我一个人在住,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许嬷嬷笑了笑,见北王妃有些犯困,忙给她腿上盖了条薄毯。 其实还有一层更为重要的原因,北王妃并没有说。 与北王同床共枕几十年,她也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今日事发生的突然,连接张言儿最后的话不得不让她心生怀疑,她是想借她回到北王府。 她不想质疑一手养大的孩子,却也不能助纣为虐。 回到北王府,北王妃直接去了梧桐苑,见王氏脸色精神都比上一次红润了许多,才稍稍放了心。 “母妃怎么去这么长时间,思棠都忍不住几次派人去门房探,若是您再不回,她怕就要出府去寻您了。” 北王妃笑容滞了滞,片刻后,还是将在香觉寺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同王氏,她们一直如亲母女一般,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王氏脸色难看,“张姑娘在军中磨砺一年,行为做事都颇有几分狠绝,母妃不带她回府是对的,若真是另有所图,二弟又不在府中,岂不是引狼入室。” “没那么严重吧。”虽心有忌惮,可北王妃还是不愿相信,张言儿是那等机关算计之人。 王氏摇了摇头,“母妃是有所不知。” 只此一句,她也没再继续说下去。当日宴会一事,究竟有多少她的手笔在犹未可知,尚不能妄下定论。 北王妃则更在意的是林思棠,“你晚些让下人递几张帖子到相熟的夫人府邸,郡守府一事,我要问个究竟。” 王氏抿唇,没有说话。 北王妃抬眸看着她,半晌,不可思议的开口,“你早就知晓?” “柳氏很早之前就来过一趟了。” 北王妃面色难看,“那就是说确有此事,思棠她……” “母妃。”王氏忙开口,“此事我曾问过二弟,他态度果决,不让我过问此事,只做不知,也不让…我告诉母妃。” 北王妃脸色愈发不好,大儿子温润如玉,是个情种,不曾想冷情淡漠的小儿子,竟比之更甚,连命都不要了。 “我们当尊重二弟意愿,至少如今他不在府中,您不能妄动。” 王氏生怕北王妃会在北辰砚回府之前对林思棠动手。 “为个女子,他当真是命都不要了。”北王妃很是气愤。 王氏小声道,“还不是遗传了父王。” 不管北辰墨,还是北辰砚,在情爱方面都同当年的北王爷有的一拼。 北王妃面色一红,瞪了王氏一眼,“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我说话怎不见你那么听呢。” 王氏笑,“儿媳往后孤儿寡母,还要依靠二弟呢,自然得听他的。” 虽是玩笑,北王妃却又叹了一口气。 “如此祸根,我如何能放心留在他身边啊。” 王氏不置可否,“冤家成为挚爱的不在少数,母妃怎知他二人擦不出火花呢。” “罢了,老根在那摆着,北王府就没一个脑子清醒的。” 北王妃起身要离开,王氏又加了一句,“母妃,张姑娘特意告诉您这些,明显是心有算计,恩情用什么都能偿还,万不能心软被她蛊惑。” “我心中有数。” 出了梧桐苑,北王妃的笑容淡了下去,换上浓浓哀愁。 “许嬷嬷呢?” “方才还守在这呢,许是去了净房。”小丫鬟恭敬回着。 北王妃应了一声,“等她回来,让她回安寿堂。” “是,王妃。” 许嬷嬷着急忙慌回到安寿堂时,北王妃已在凝香的侍奉下安睡了。 “王妃今日有些累,晚饭就先放放,等醒来再用。” 许嬷嬷点了点头,“你去吩咐厨房吧,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回房歇会儿。” 凝香不疑有他,“嬷嬷快去吧,王妃这交给我。” 许嬷嬷点头,快步回了房,把门关上,才从袖中拿出一个竹简从中抽出了一张纸条来。 待看完上面字迹,脸上浮上震惊之色。 这……怎么可能。 但又想到言儿姑娘那严肃的神色,心里又信了几分。 …… 北王妃在香觉寺发生的事情林思棠都从玄枫的口中知晓,但胜在没酿成什么后果,北辰砚又不在府中,她也抽不开身去管。 只是…… “怎会有那么巧的事,王妃突然梦到世子要上香,就撞上了她三跪九叩的祈愿。” 奂月蹙眉道,“莫不是……安寿堂有张姑娘的眼线?” 林思棠摇头,“我更信母妃此番上山,本就是中她算计。” “你去打探打探,母妃为何突然要上山告慰亡魂,是不是有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 奂月应下。 “只可惜最后张姑娘与王妃在斋房都说了什么无人得知,否则就能知晓她的用意了。” 林思棠身子躺靠在圈椅中,不咸不淡道,“除了为了你那祸害主子,还能为了什么。” “……”奂月抿唇住了嘴,公子这烂桃花,委实有些烦人,少夫人不高兴也是应该的。 这时,知书端了碗黑漆漆的药走了进来。 林思棠看一眼,嫌弃的移开视线。 “姑娘,快趁热喝了,等凉了药效就不那么好了。”她拿了个蜜饯在旁边候着。 林思棠拧了拧眉,还是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知书忙将蜜饯塞入她口中缓解。 林思棠有些累,想小憩一会儿,就将二人都打发了出去。 出了门,离了正屋有一段距离,奂月才开口问,“少夫人是生病了吗?刚才喝的是什么药?” 知书面色一顿,想着补药也查不出个什么,便如实告知,“我家姑娘体寒,喝着补药调养调养身子。” 奂月心中一动,“少夫人是打算要小主子了吗?” 知书笑着点头。 奂月十分高兴,“往后咱们墨香居有个小主子,就更加热闹了。” 公子知晓后一定会十分开心的。 如今奂月与之相处起来都没了一开始的戒备警惕,同知书络绎不绝的闲聊着。 一晃四五日过去,家书却是一日没停,从北辰砚离开,日日一封诉说此行琐事,偶尔再加上几句情话,诉说思念。 林思棠两日回一封,将家中大小事宜,事无巨细的告知。 到了第六日,递回来的家书就变了味道。 第89章 飞鸽传书 到了第六日,递回来的家书就变了味道。 隐隐透着股哀怨控诉之意。 那句一别数日,日日思,奈,襄阳有梦,神女无心。 不就是在埋怨指责她不关心牵挂他吗。 她眨了眨眼,将书信放在了书案上,知书忍俊不禁。 “姑爷家书半数都在诉说思念,姑娘的反而太正经了些,除了写些琐事要么干脆不回,也不怪姑爷有怨念。” 林思棠面颊红了红,她是女子,哪会像他那般不知羞。 眼前突然浮现出他哀怨不满的面容,终究是有些不忍心,提笔回了一封。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盼归。 —— 北辰砚看着那娟秀的簪花小楷,半晌舍不得放下,眼中熠熠生辉,唇瓣挑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主子,少夫人究竟写了什么,您都快看一刻钟了。”阿守伸长脑袋凑了上去。 北辰砚轻咳一声,将书信铺平放在书案上,“女人家就是黏人,除了催促归期还能写什么。” 阿守撇撇嘴,不拆穿主子的口是心非。 也不知是哪个每日一封信的往家递,鸽子要是会说话早就有怨言了。 眼瞅着主子又提了笔,阿守忍不住道,“主子,再等三四日就该启程回府了。” 北辰砚手一顿,抬眸看着他,“还不出去。” “……”他也不知主子怎么就那么多话要说。 阿守摸了摸鼻子,讪讪退下,北辰砚面上柔情才舒展开,提笔又写了一长串。 …… “他不是去整顿军营的吗,就没有事可做吗。” 林思棠捏着书信,尤其是最后那句盼回信的话,脑仁隐隐有些疼。 上次那句,已经是她能说出来最肉麻的话了。 知书笑开,“姑娘的那几个字在姑爷的长篇大论相较之下,委实敷衍了些。” 林思棠抿着唇,提笔写了四个字就交给了知书,“让那鸽子带走。” “姑娘,这……” 姑爷瞧见脸色不知要阴沉成什么样子。 “日日都写,哪那么多衷肠要诉。”况且人才刚走七八日,墨香居的下人看着信鸽每日飞来飞去,都开始窃窃私语笑话她了。 信鸽歪倒在窗棂上,耷拉着眼皮看着知书将纸条绑在它脚踝上,扑棱了好几下翅膀才飞走。 却还是遭到了埋怨,北辰砚忙完琐事在廊下等了许久,才盼到它小小的身影。 “早上没吃饭吗,怎么那么慢。” 他拧着眉,边从信鸽腿上解下纸条。 “都好,勿念。” 他脸色瞬间黑了下去,满腔盼望欢喜被浇了个透心凉,唇瓣笑意寸寸敛起,化为幽怨。 阿守歪头瞧见那四个字,耸动着肩膀嘿嘿笑了起来。 北辰砚一个冷眼扫了过去,幽暗的瞳孔透着沉郁,阿守顿时一个激灵,呐呐的摸了摸鼻子。 “他还不肯招吗?” “愿意了,但是有条件,…要主子放过他小妾和儿子,他才肯写下认罪书。” 北辰砚冷着脸转身朝地牢走去。 …… 这日清晨,林思棠伏在窗棂上许久,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娇俏的小脸很是纠结。 知书看穿不拆穿,“姑娘今日不看闲书吗?院中那景色每日都有,姑娘还没看腻啊?” 林思棠回头瞪了知书一眼,慢悠悠起身继续歪去了软榻上。 知秋大大咧咧进屋,惊奇道,“咦,这两日怎么不见那小胖鸽子飞来飞去了?” 知书偏头睨她一眼,“怎么那么多话,让你探查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知秋点了点头,走到了无精打采的林思棠面前,“奴婢请安寿堂的小丫鬟吃了酒,打听出了一些事情,王妃去香觉寺,十有八九是许嬷嬷挑唆的。” “许嬷嬷,她不是母妃的陪嫁吗。”她皱了皱眉,“从娘家带来的人,应忠心耿耿才是,怎会帮张言儿?” “听闻张姑娘小时候初来王府时,是由许嬷嬷一手带大的。” 原来如此。 “那就不稀奇了,二公子不在,我们都要警觉些,让玄枫派人盯着些许嬷嬷,莫生了什么岔子,尤其是梧桐苑那边,不能有任何差池。” 知秋应声退了下去。 林思棠再次歪回了软榻上,想着那个小心眼的男人该不是生气了吧,才两日都不来信,她是不是过分冷淡了。 这一日,她闲来无事,想出府去铺子里转转,从开张到现在,她还没有去看过呢。 只是人刚到垂花拱门,就被匆匆赶来的凝香拦住了。 “少夫人,王妃说近些日子青州不太平,无事还是不要出府的好。” “青州不太平,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曾听到风声。”知秋没什么心眼的脱口而出。 凝香垂着头,没有说话。 林思棠眸光微凝,“我只是到街上去转转,有玄枫带人跟着。” 凝香牵起一抹笑,无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却透露了不少信息给林思棠。 “既如此,那就等二公子回来了再出府吧,知秋,知书,回墨香居。”林思棠声音发沉。 凝香福了福身,接着道,“王妃交代,梧桐苑一切事宜由她亲自盯着,二少夫人这些日子就待在墨香居安心休养玩乐就是。” 林思棠脚步顿住,回头深深看了眼凝香。 母妃这是要软禁她,为什么?如此恶意来的毫无征兆,让她一时摸不清头绪。 回了墨香居,知书合上房门,又关上窗棂,这才回到林思棠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姑娘,王妃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那些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把玄枫叫来。” 不一会儿,玄枫就到了外间,见林思棠面色不佳,心里咯噔一下,“少夫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放下杯盏,淡声询问,“前几日我让你派人盯着安寿堂的许嬷嬷,可有什么动静?” 玄枫拱了拱手,“据盯梢的人说,她除了前日出府去了趟生药铺子,并没有别的异动,几乎不曾离开安寿堂。” “生药铺子?”林思棠皱眉,“可知晓她去做什么?” “给王妃买安神药,说是王妃从香觉寺回来后就一直睡不安稳。” “是吗。”她却觉得问题就出在生药铺子。 “可要属下去那家生药铺子探查一番?”主子将府中都交予了他,玄枫自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林思棠刚想答应,脑海中却灵光一闪,及时止住了话头,“不必了,若是与咱们有关,想来母妃会派人来的。” 玄枫点了点头。 林思棠忽然问,“他最近可有消息传回,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玄枫有些莫名,主子不是每日都和少夫人传信吗,他怎会知晓。 林思棠看出他所想,眸中光亮倏然黯淡了下去,“你退下吧。” “是。” 玄枫离开,林思棠却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动弹,红润瓷白的小脸隐隐难看,红唇紧抿。 “知书,怕是……要出事了。” “姑娘是说那家生药铺子有问题…?”知书还没反应过来。 “你去把知夏叫回来,问她买药材都是在哪家生药铺子,近日可有出府,有没有被什么人瞧见,再寻玄枫核实同许嬷嬷所去的是不是同一家。” 知书先是震惊,旋即面色发白,“姑娘的意思是,王妃很可能知晓了您服避子汤的事情?” “十有八九。”林思棠轻咬红唇,面色阴沉。 “那姑爷这两日突然不给姑娘写信,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知书心颤不已,姑娘同姑爷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般地步,怎又横生了枝节。 林思棠眼帘微垂,沉默不语,那双盈盈秋眸此刻黯淡无光,小脸隐隐苍白。 “姑娘,等姑爷回来,您好生向他解释一番,让他知晓您如今已经在喝补药调养身子了,姑爷对您那么好,您哄一哄,他许就不生气了。” “这次不一样。”林思棠抬眸,面色已然恢复平静,“知书,你同知夏,知秋准备准备,等他回来,我就想办法送你们离开,去寻知春也好,回皇城也好,别再跟着我了。” “姑娘。”知书跪了下来,眼眶通红,“奴婢不离开,知秋,知夏也不会离开,姑娘在哪,我们就在哪。” 林思棠垂眸看了眼知书,幽幽一叹,“留下来,就要做好受苦的准备了,以后你家姑娘,许就要被打入冷院,能保住少夫人位置都是他开恩了。” 以往误会不过是小打小闹,他虽心中不悦,却并非那等会迁怒暴戾的昏庸之辈。 而避子汤,却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他那般傲气的一个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足她的院子一步。 在青州,在北王府,若没了他的庇护,可谓人尽可欺。 “姑娘,不会的,姑爷对您有多好,我们都有目共睹,只要您说几句软话,姑爷一定会原谅您的。” 看着姑娘心如死灰的眸子,知书心疼的不得了,“姑娘~” 林思棠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我尽力吧,只是他那臭脾气,不一定肯再认我那些小把戏。” 所有人都知晓,他对她好,却唯独她自己不知好歹。 那些日子的相处,她心知肚明他早已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与阴奉阳违,只是他从来不揭穿,反而顺着她往下演,虽是敷衍,他却次次都十分开怀。 林思棠心中忽然空了一大片,好似被人硬生生挖走了一般,第一次生出了恐惧与惊惶。 可事情确实是她做下的,她也不说不出什么狡辩的话来。 傍晚,知书去寻了知夏,又找到了玄枫,最后结果证明了林思棠的揣测。 安寿堂依旧没什么动静,只是会有人时刻在墨香居外盯梢,连下人出入都被限制。 林思棠也懒的出去,懒的问,大半时间都坐在窗棂前,呆愣出神。 这几日,她倏然想起了很多细节,她嫁来青州这几个月的种种,他待她,是真的挑不出不是来。 愈想心中就愈发不痛快,那种不甘与懊悔控制不住的往上翻涌。 奂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墨香居莫名其妙被软禁了起来,少夫人也郁郁寡欢。 这日傍晚,夜风习习,月朗星高,比起前几日的燥热要清爽不少。 一队人马披着夜色,疾奔入城。 为首那人一身墨蓝色锦袍,身形挺拔威武,月光映照在他那张风尘仆仆的脸上,容颜却不减半分清隽。 薄唇紧抿,越往里走眸中急切愈盛,眉眼隐隐带笑,温情柔和。 阿守看着主子那恨不能横跨半座城见到少夫人的迫切神情,眼皮子抽了抽。 五六日的路程愣是缩短到了三日,也幸亏那是上过战场,不可多得的宝马,否则怕早就猝死了。 “主子,玄枫来信说,少夫人近几日都待在府中等您归呢,您慢一些,早晚都能见着的。” “你懂什么。”北辰砚回头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那个没良心的,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想起那封四个字的信,他心里就呕的慌,忍着几日没给她写信,她倒真沉得住气,他不写,她也不主动给他写,几日过去连个鸽子毛都没见到。 等她站到他面前,他一定把她摁在榻上,狠狠教训一顿不可。 “哪是没良心,分明是心中没有主子,若是心系夫君的,怎么会……” 阿守突觉一道冰冷至极的眼神递来,他心中一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主子……” 北辰砚忽然收回了阴鸷目光,眉头却隐隐蹙了起来。 他怎不知阿守说的都是实话,只是知晓是一回事,被大咧咧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守看着绝尘而去,荡起大片灰尘的主子,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后背的冷汗都浸湿了。 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他不小心,戳主子肺管子上了,不过幸好主子今日心情好,没掐死他。 半个时辰的路程,北辰砚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薄唇紧紧抿着,眼中都是沉暗,那张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拢在夜色中,更显冰冷阴鸷。 阿守快马赶上,嘴抿了几抿,试图找补,“主子,您不用那么芥蒂,反正都已经娶回家了,这辈子又跑不了,只要您喜欢就够了,少夫人喜欢不喜欢的……”——不重要! 阿守咽了咽口水,在北辰砚刀人的目光中强挤出最后三个字。 第90章 天堂地狱 皓月当空,清辉如练,日思夜盼了数日的王府终于到了近前,北辰砚翻身下马,踏着月光大步拾阶而上。 门房小厮瞧见他,立即小跑进府通报。 一路疾步入府的他却倏然在游廊上停了下来,阿守跟在后头,险些撞一个跟头。 “主子,您怎么不走了?” 北辰砚不语,漆黑的眸子隐隐透着期盼,薄唇紧抿,分明是在等什么人。 按照常理,她若知晓他回来,定会开心雀跃的像个小猫儿一般扑过来的。 他要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扛回墨香居狠狠收拾一顿,再诉说数日思念…… 可等了一刻钟那么久,游廊尽头除了来往忙碌的丫鬟小厮,却始终不见期盼的那抹身影。 阿守忍不住耸动肩膀偷笑。 北辰砚脸色愈发冷了下去,心中直骂那女人没良心,不被重视的怒火攻向了今夜屡次触他逆鳞的阿守。 “好笑吗?” 阿守喉间一哽。 “那就站这里笑个够吧,等天亮了再回去休息。” 北辰砚大步往墨香居走去,每一步仿佛都气势汹汹的。 那个女人,还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他心中有一团火,阿守的话在脑中愈发清晰,他今夜收拾完她,定要问个清楚,她心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他。 转而又想着,没有又如何,反正她是他的妻,这辈子都改不了。 可一想到她心里没他,他抿着的唇角瞬间耷拉了下去,没有也得有,她没有,他就夜夜收拾她,收拾到她有为止。 可那小倔驴,怕是会不高兴。 北辰砚脑海中浮现林思棠红着眼圈伏在锦被中,吸着鼻子,控诉不满的望着他的眼神,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小兔子,隐隐想咬人。 他忽而弯唇一笑,脚尖轻点,施展轻功快速掠过了最后一段路。 大步流星的踏进院门,便看到了那抹日思夜想的身影,她恬静的立于廊檐下,看到他的那瞬,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女子身穿一袭月白色束腰薄纱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朵朵玉兰,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鹅蛋脸盈盈笑着,秀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月光零碎的披在她身上,散发着朦胧光晕,美的如同画卷。 北辰砚望着她,一路走来的哀怨气恼立时散了个干净,只余满腔温情。 数年前,她人不在尚让他牵挂于心,而如今,她人在此,他恨不能剜心掏肺,留住美好。 墨香居,总算有了人气,他也有了盼他归家之人。 “你回来了。”林思棠声音柔软,细听之下却带着丝紧张惊惶。 北辰砚沉浸于此刻,并不曾发现,如被妖精勾了精气神一般,失神的朝她走去。 “可有想我?”他抬手抚上她的脸,入手光滑细腻,如抚在温润的羊脂白玉上。 “想了,很想很想。”林思棠直直望着他,声音温软动听,藏住了眸中的不舍与眷恋。 等北王妃来人请,他们怕再也不会有如此旖旎亲近的时候了,他许会恨她入骨,弃之敝履,一生不愿再见。 “辰砚。”她控制不住自己乱跳的心,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覆上他温凉的唇。 北辰砚刹那僵住,瓷白莹润的小脸近在眼前,那双秀眸此时紧紧闭着,看不清其中情绪。 他脑中那根本就松松垮垮的弦立时崩裂,眸中染上黑色,抬手攥住她腰身摁进怀里,力道大的恨不能将她揉入骨血。 墨香居下人不知何时散了个干净。只余数日不见的二人立于廊檐下,诉说着数日思念。 北辰砚手掌在那纤柳细腰上来回摩挲扶着,另一只手撑在她脑后,吻似发了狠般在那张红唇上辗转。 “思棠,我好想你。” 林思棠听着他暗哑的情话,心倏地的一疼。 她第一次主动,北辰砚心跳如鼓,欢喜几乎抑制不住。 他攥着她腰身往上一送,就将人扛在了肩上,一巴掌拍在她圆翘的臀上,“我日思夜想念着你,你就回四个字敷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打定了主意,非要她今晚求饶不可。 放在以往早就娇羞炸毛的人,今夜却格外老实的没有顶嘴。 北辰砚心中火被她勾的要喷薄而出,却还是轻柔小心的将人放在了锦被上。 他捏着她下巴,眸中欲色浓郁,林思棠顺势勾住他脖子,往下一带。 屋中烛火跳跃,映照着榻上人的身影。 北辰砚手顺着她肩膀滑至腰间束腰上,呼吸急促难耐, “二公子,二公子。”房门突然被叩响,是许嬷嬷的声音。 北辰砚眉头一皱,林思棠身子却倏然一颤,抿着红唇别开了脸。 他以为是惊着了她,忙伸手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轻拍她后背,冷如利剑的声音却是对外说的,“滚!” 门外声音滞了片刻,又再次响起,“二公子,王妃有要事,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北辰砚眉头拧着,怒气已达顶点。 好不容易等到她配合,主动,才尝了些许甜头就让他爬起来走,如何甘心! “二公子,事态紧急,您还是随老奴走一趟吧。”许嬷嬷再次催促。 “闭嘴。”北辰砚一声冷喝,吓的许嬷嬷双腿都直发软。 “去吧。”林思棠推了推他胸膛,眼帘低垂,拢着衣物。 北辰砚长呼口气,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等我回来。”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依旧整理着衣服。 等他回来,怕就是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如今的温情再不会有了。 但知他心意,有片刻温存,也不算亏。 北辰砚心中却隐隐有丝不安,他盯着她,“思棠,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这会儿才发觉她颇有几分不对劲儿,“你告诉我,如今我在府里,一切事情都有我替你撑腰。” 她系腰带的手生生僵住,心倏然痛的难以跳动,似被人狠狠揪住,令她透不过气。 这一瞬,懊悔如泉涌一般翻腾,挥之不去。 “思棠,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来解决。” 她抬眸望着他清隽的面容,忍着泪珠,努力扯出一抹笑来,“没有人欺负我,是我自己辜负了自己。” “你快去吧,莫让母妃久等。” 北辰砚深深看她一眼,手指在她发红的眼圈上碰了碰,“我很快回来,你等着。” 等他回来,不论什么委屈,他都替她撑腰。 —— 安寿堂。 北辰砚脸色阴郁的行了一礼,“母妃那么晚不睡觉,对身子不好。” 北王妃脸色也不怎么好,可听了这话,脸色更不好了。 这混账小子! “您着急寻儿子来,有何要事?”他在北王妃右侧坐下,丫鬟奉上茶水都没有接,只蹙眉盯着北王妃。 “都退下。” 屋中下人除了许嬷嬷在内都退了个干净。 北辰砚看着沉着脸的北王妃,眉头又皱深了几分。 北王妃抿了口茶,“深夜回府,也不说来安寿堂看望一眼母妃,报个平安,入府就往墨香居跑,你眼里除了她是没别人了。” 这声她,令他听出了几分不满的意味。 他隐隐觉得,思棠的反常许就是与母妃有关。 “我幼时,父王打仗回府也是这么做的。”不仅他们兄弟二人见不着人,就连正院都紧闭院门不让他们进。 北王妃一噎,老脸通红。 “混账东西,嘴里没大没小。” 北辰砚垂着头不说话,心里却急切万分。 “许嬷嬷,将你查到的情况与二公子说说。” 许嬷嬷上前两步,福了福身,“前些日子老奴去街上一家生药铺子给王妃买安神香,却偶然碰到了少夫人身边的知夏,也在给世子妃买药物,我们就搭了几句话,知夏走后,那铺子里抓药的小生同老奴闲聊,说起知夏是那里常客,老奴就不经意问了一句……” 她抬眸偷觑了眼沉默的北辰砚,才又开口,“那小生说,知夏姑娘以往常在他那买几味药材,因为药材特殊,他记得十分清楚……” “什么药?”北辰砚开口问道。 “是……熬煮避子汤所用的几味草药。” 屋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北辰砚砸碎了茶盏,豁然起身,脸色阴戾。 “胡言乱语,如此荒谬之言怎可不经查实就贸然出口。” 许嬷嬷吓的唰白了脸,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北王妃淡淡接口,“我已经派人查实了,那个丫鬟曾在多家生药铺子购买药材,所购药材种类,皆是避子汤中所用。” “砚儿,做事,莫因为私情而有失偏颇。” 北辰砚没有说话,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撕裂,疼的他腰都弯了几分。 他拳头紧攥,脸色由阴沉转为苍白,跌坐在了椅子上。 北王妃不是个信口开河,胡乱扣罪名的人,她说有,那便是真的有。 北王妃挥了挥手,让许嬷嬷退了下去。 “砚儿,由此可见,她同你并不是一条心,依母妃所见……” “母妃对她做了什么?”北辰砚偏着头,那双冷如幽潭的眸中是浓浓戾气。 “什么?” “我说,您对思棠做了什么?” 北王妃完全不曾料到小儿子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心中发沉,他当真爱那个女子爱到了这般地步。 “我只是派人将她软禁,她毕竟是你的妻子,你不在府中,我能将她如何?你不是都见到人了,缺胳膊还是少腿了?” 北辰砚拧着眉收回了视线,声音依旧冷的结冰,“此事,只是许嬷嬷偶然得知?” 北王妃点了点头,“误打误撞,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那女子……” 话未说完,北辰砚已面无表情的起身走了。 “……” “你站住。”北王妃心口堵着一口气,“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夫妻私事,自己可以解决,不用母妃插手,墨香居的侍卫,还请母妃即刻撤走。” 他大步流星的出门,森冷的目光突然在门口垂着头的婆子身上定住。 许嬷嬷身子都隐隐抖了起来,忙跪伏在了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 北辰砚冷冷收回视线,阔步出了安寿堂。 他脸色沉郁,每一步都仿佛带着十足的戾气,周身森冷的气场让路过的丫鬟小厮们都绕道而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二公子给捏死。 正屋门被用力推开,林思棠抬起一双微红的眼圈,看着男人高大伟岸的身躯,神色依旧,只是无冥中裹挟了丝丝冷淡。 “回来了?” 还是那句话,却是两个极端,都能要他命。 北辰砚脸色阴沉至极,一步步逼近她。 那张莹白娇俏的小脸,方才还勾着他脖子,温存亲热,如今转头,却又冷淡至此。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就如从天堂坠入地狱,令北辰砚身子都隐隐发抖,口中腥甜。 “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他在软榻前站定,眸中似裹着狂风暴雨。 林思棠垂下眸子,口中发苦,“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我想听你说。”北辰砚几乎是怒吼,抬手扣住她肩膀摁倒在榻上。 “林思棠,你,是不是一直,在喝避子汤?” “是。”她别开脸,不敢面对他的神色,更不敢对上那双幽深的黑眸。 北辰砚扣着她肩膀的手因用力而泛白,恨不能捏碎了她,可又在见着她痛苦拧起的眉头时豁然松开。 “你果然没良心。”他忍着胸口闷痛,咬牙切齿。 林思棠忍不住偏头看他,被他眼中的痛苦,失望,与浓浓怒火,而深深刺痛。 “我哪里对你不好,哪里让你不满意,你情愿喝避子汤伤身都不愿怀我的孩子。” 对上他猩红隐隐疯癫的眸子,林思棠选择了缄默。 “说话。”他咬着牙锢着她纤细的脖颈,“你当真就不怕死吗?” “你不会杀我。”林思棠凝视着他冷峻的面容,自己都不知自己哪来的底气。 北辰砚怔了怔,突然垂头苦笑一声,声音发狠,“你也知我舍不得杀你,你也知我心中有你,你就是仗着这些为所欲为。” 林思棠眼角落下泪来,从不曾想,二人表明心意竟是以此等方式。 第91章 就算死,也要死在北王府 不甘如藤蔓一般疯狂滋长,她抬手攥了他的手腕,“那时我初嫁来青州,对一切都不甚熟悉,你我之间又隔着利益博弈,才会……” 剩下的话化为了呜咽,吞噬在了二人唇齿间。 北辰砚捏着她下巴,整个人如野兽般暴躁,有种要将这个女人拆吃入腹的疯狂。 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脑中只有要失去的恐惧,与疯长的怒意与嫉恨。 她若所嫁是姜玄祁,可还会如此? 定不会,她一定不会。 “北辰砚,你疯了。”林思棠被他磋磨的红了眼,细腻瓷白的肌肤红了大片。 “我只是…只是怕你不会喜欢我生的孩子,当时你以为我们立场不同,我以为你不会想要一个奸细所生之子,才会喝避子汤的。” 她只是不想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不被欢喜,成为政务博弈的牺牲品,成为二人两两生厌却被勉强扣在一起的枷锁。 她奋力解释着,却依旧没让身上那人动作停滞半分, 他仿若没有理智般,撕扯着她的衣裙, 强大的手劲儿锢着她,令她半分都动弹不得,只能接受。 “北辰砚!”她仰头在他锦袍褪去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他动作滞住,被黑暗吞噬的眸子逐渐恢复了丝颜色,撑起身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林思棠只觉这般的鱼水之欢,同羞辱无异,“你若是恼我,恨我,就休了我,我犯了女子七出,就算皇帝也挑不出不是来,或是我自请下堂……” 北辰砚看着那张小嘴张张合合,只觉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后面的话,他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他日夜处理军务,迫不及待的日夜兼程赶回,一腔热血深情却被浇了个透心凉。 他掐着她下巴抬起,咬着牙道,“林思棠,你做梦,这辈子,就算死,你也得给我死在北王府,死在墨香居,永远都别想踏出半步。” 林思棠看着北辰砚阴狠的眸子,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掉,可罕见的,她心中那丝空落却莫名消失了,竟有长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北辰砚站起身,冷着脸将衣物给她拢了拢,勉强遮住裸露的春色,旋即单手一捞,大步扔去了床榻上。 就在林思棠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北辰砚却抬手一掀被褥,将她整个人都盖在了里面。 “从今往后,没有我许可,你不许离开墨香居半步。”他弯腰将她小脸露了出来,咬着牙说,“就算讨厌,你这辈子也给我忍着。” 林思棠对上他猩红发狠的眸子,眼泪从眼角滑落,心中突然灼烧般的疼,并非是委屈,而是心疼! “辰砚……” 他冷着脸,转身离开,细看下脚步竟有几分踉跄。 他怕再不走,会控制不住的发疯伤了她,亦气自己不争气,一看她掉泪还是忍不住的心软。 林思棠怔怔看着因用力甩动而颤动的屋门,红唇紧抿。 若早知今日,早知……他会那么痛苦…… 她后悔了! 泪水顺着脸颊滴在了被褥上,她抱着软枕,将脸埋在其中,呜咽的哭了起来。 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自责生愧,那双幽暗,痛苦,失望,疯狂的黑眸在脑海中浮动,就如千万根银针扎在她心上,密密麻麻的疼。 他是彻底寒了心! 下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晓公子回府后发了好大的火,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戾难看,气场生寒。 连玄枫,奂月两个最得脸的做事都小心翼翼起来。 墨香居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来回忙碌的丫鬟小厮恨不能光着脚走路,不发出一丝声音。 “玄枫。”奂月快步跟上刚从书房出来的玄枫,将人拉入了黑暗角落中。 “你……你做什么?”玄枫面色倏然通红。 奂月拧眉拍了他一巴掌,“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拉你过来是想问问,公子……” 玄枫面色一肃,打断了奂月,“主子的事不能打听,这是墨香居的规矩,你忘了?” “……” 奂月抿了抿唇,“我出来时,隐隐听到少夫人在哭,我只是想问问公子与少夫人发生了什么?” “公子去了那么多日,少夫人嘴上不说,但其实是十分念着公子的,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盼了回来,怎么就……” “你这话什么意思?”玄枫皱了皱眉,“好似是公子的错一样,奂月,你才跟了少夫人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少夫人与公子是夫妻,是一家。”奂月心里确实是心疼且偏向少夫人的。 “我从跟在少夫人身边,就从未见少夫人掉过泪,这次一定是……”伤心狠了。 玄枫陷入了沉默,没有说话。 半晌,才低声开口,“公子只是问了些府里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并没有谈及其他,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奂月叹气,“我方才不在正屋,也没听着主子们是为什么争吵。”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些凝滞。 突然这时,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 “喂,你们,你们,你们,孤男寡女,黑灯瞎火,花前月下的干什么呢?” 奂月,玄枫齐齐吓了一跳。 阿守一副抓奸的欠揍样,贼兮兮的朝二人走了过去。 奂月没动,玄枫却再次红了脸,扭头就走。 “……”奂月伸手拉住他衣袖,眼睛瞪的很大,一脸莫名,“你跑什么?” 她一个女子都没跑,他一个大男人倒像个姑娘般慌张,不是更突显二人做贼心虚吗。 玄枫身子僵住,缓缓转过了身,一向嬉皮笑脸的面容无比肃穆。 “我们在讨论公子与少夫人的事。” “……”奂月翻了个白眼,“你同他解释什么。” 转而看向阿守,“皮痒痒了就去树上蹭,莫长一张嘴整日的胡咧咧,你是男人,不要老是像市井妇人一般碎嘴碎舌。” “……”阿守看着奂月凶神恶煞的脸,嘴角蠕动了几下,直到人走远,才呐呐转头看向玄枫。 “她……吃火药了?怎么那么大脾气?” 随口调笑几句,至于吗? 就在这时,身后阴森森的声音又突然响起,“闭紧了你的八卦嘴,让我听到一丝风声,我拔了你舌头。” 阿守一个激灵。 玄枫没什么表情,“她这几日心情不好,你最好不要往刀口上撞。”说完也走了。 只余阿守看着高悬的皓月愁苦,大好的日子,怎么会心情不好呢。 突然,北辰砚阴沉的声音隐隐从书房传出。 阿守立时快步跑了进去,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主子让他在那游廊待一夜,如今才过半夜。 北辰砚冷声吩咐,“去查查王妃身边的许嬷嬷这些日子都与何人亲近,做了些什么。” 既是她起疑让玄枫盯着,那就定是许嬷嬷有什么问题。 阿守一愣,“查……王妃的人?” 北辰砚抬眸凝视他,阿守立即重重点头应下。 见主子又接着拿起了一本兵书,阿守愕然的瞪大了眼,这小别胜新婚的,公子着急忙慌赶回来就是为了坐书房看兵书的吗? 可……瞧见主子那张冷然的脸,还是将口中八卦咽了回去,安安分分的在书房候了一夜。 —— 林思棠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小脸伏在软枕里,整个人陷在锦被中。 等再次醒来时,是被院中的嘈杂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皮,只觉的沉重的很,紧绷绷的,估计是哭肿了。 抬手揉了揉眼皮与昏胀的脑袋,她又平躺在榻上发了会儿呆,才撑着身子坐起身。 昨夜的衣服还没有换,此刻有些皱巴巴的,头上钗环不知何时被取了下来,想是知书见她睡着不忍打扰。 “姑娘,您醒了。”知书端着水盆进屋,瞧见正坐在榻沿发呆的林思棠,眼圈立即红了。 “外面发生了什么?”林思棠面无表情的询问。 知书抿抿唇,没有言语,慌张的转移话题,“姑娘昨夜睡的早都没有用饭,想必饿坏了,奴婢这就去厨房提饭菜来。” 林思棠看着知书匆匆离开的身影,眸色暗了暗。 她起身来到窗棂前,见奂月守在门口,将她叫了进来。 “少夫人。” “方才外面发生了什么?” 林思棠转身注视着奂月,在她审视的视线下,奂月低下了头,轻轻开口。 “公子……下了死令,不许少夫人出墨香居,也不许任何人进墨香居见少夫人。方才王妃身边的许嬷嬷来了,说是王妃要见少夫人,被玄枫打发走了,许嬷嬷生气就念叨了几句。” 毕竟是王妃,如今家中唯一的长辈,却连墨香居院门都进不来,怎么会不生气。 林思棠闻言没有说话,陷入了沉默。 他连王妃的人都不让进墨香居,看来是铁了心要圈禁她了。 林思棠转头透过窗棂看向了四四方方的小院,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解开他心结,有出府的一日。 “少夫人,公子昨夜睡在书房,哪都没去,今日一早就出门了。”奂月低声禀报着北辰砚的动向。 林思棠回过神,淡淡说,“往后这些事情不必再同我说了,让他知晓会不高兴的,以免挨罚。” 奂月心中一沉,抬头看着少夫人那双红肿的眼睛,泛白的小脸,过了一夜,发髻有些松散,零星几缕垂在胸前,有丝狼狈,却也有丝冷淡脆弱的美。 “世子妃那边情况如何?”她在窗前坐下,轻声询问。 “公子从军中带回了一位大夫,如今情况尚且稳定。” 林思棠想起了那位制作药膏的神医,心里担忧缓了些许。 “你退下吧。” 奂月出去不久,知书就提着食盒回来了,见林思棠捧腮坐于窗前的侧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姑娘,今日有您最爱的莲子粥,奴婢还在里面放了两颗蜜饯,奴婢服侍你更衣梳洗后吃一些。” 林思棠淡淡点头,起身走到水盆前净面梳洗,皱皱巴巴的衣裙褪去,换上了一袭桃红色广袖长裙,发髻也重新梳了个百合髻。 知书打量了眼姑娘神色,将姑爷送的一支白玉兰花簪插入了鬓发中,林思棠抬眸扫了一眼,并没有言语。 坐在桌案前,林思棠拿勺子搅动着散发着清香的莲子粥,却迟迟不往口中送。 “姑娘,是不合胃口吗?” “没有,不怎么饿。”林思棠轻声说,还是在知书的劝慰下勉强喝了半碗粥。 一整日,除了吃饭时间,她基本都窝在软榻上看书,只是有时一页书会看很久很久,久到知书担忧,生怕姑娘会积郁成疾。 一连三日,北辰砚的身影几乎不曾在墨香居出现过,下人们也都知晓公子同少夫人闹了别扭,公子连墨香居都给封锁了,不让少夫人进出,自己也不回来。 又过两日,有些心思活络的丫鬟小厮做起事来就懈怠了不少,有些闲言碎语甚至开始不避人。 “这公子也不回府,少夫人也不让出去,哪家高门大户日子过成这个样子的。” “定是少夫人又做了什么让公子不高兴的事,如今好了,公子连家都不回了,剩她一个。” “当初我就说皇城的姑娘娇贵,不靠谱,果然,才几日就原形毕露了。” “可公子不回府,那这墨香居同冷宅何异,咱们跟着这样的主子有什么出路,若是公子在外面在……在找一个,那府里这位不就是有名无实,也没个一男半女,往后咱们这些伺候的怕就只有被早早赶出去的命。” 几人坐在草坪上唉声叹气了起来,“不过索性公子不回来,奂月也没功夫管我们,能偷会儿懒就偷会儿懒。” “知书,你别拉着我。我今日非撕烂了她们的嘴。”游廊拐角处,知秋气红了脸,眼睛瞪圆,只是被知书拉着,动弹不得。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不要给姑娘惹麻烦了,如此闹开,只会让姑娘面上更难堪。” 知书拉着知秋,离开了是非之地。 知秋咽不下那口气,“姑爷才几日不曾回府,她们背后就敢如此编排怠慢姑娘。” 知书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姑娘娘家不在青州,在这地方本就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想在后宅中站稳脚跟,所能仰仗的只有姑爷,如今二人生了嫌隙,那些人见风使舵再正常不过。” 第92章 他终还是心软了 一个女子没有靠山,没有家族支撑,再不得婆家所喜,日子可不就艰难。 更何况姑爷封锁了墨香居,那些眼见着可以跟着主母高升管事的美梦碎了,那些劳苦功高在墨香居有些年头的老人怎么会甘心。 “那就任由她们欺负到姑娘头上?” 知书冲她笑了笑,讳莫如深,“墨香居由玄枫守着,他是姑爷的人。你就放心吧。” 知秋愣了愣,只觉得知书此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日傍晚,知书让知秋守着林思棠,她则和奂月去了厨房。 “这以前不都是我的活吗?”知秋一脸莫名,“况且就去催个饭食,你们为何还两个人一起去?” 知书,奂月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你守好了少夫人,我们去去就回。” …… 一刻钟后,厨房喧嚣吵嚷,老远都能听到争执的声音。 奂月候在游廊下,见知书提着食盒红着眼圈拾步上了台阶,忙迎了上去,“如何?” 知书掩下眸中湿润,露出了一个笑容,提了提食盒给奂月看。 奂月一笑,拉着她回墨香居,“快走,去找玄枫。” 玄枫指派了一个小厮守着院门,正打算回去吃饭,就见知书,奂月两个人红着眼圈,哭哭啼啼的走来,不由顿住了脚步。 “你们这是怎么了?” 知书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哭,边拿眼睛瞪他。 “……”玄枫又看向了奂月,奂月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少夫人这几日胃口不佳,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和知书就想着去厨房让掌勺给做几道开胃小菜,不料掌勺的太忙,顾不上,就将我们赶了回来。” 赶?这个字用的玄枫挑了挑眉。 “这个时辰,各院饭食应都已经吃过了,掌勺的忙什么呢?” 知书闷闷接口,“说是隔壁张姑娘受了伤,王妃特意吩咐给张姑娘做些滋补的药膳,没功夫管我家姑娘。” “那些打杂的婆子还帮腔说,公子都不乐意回府了,还那么矫情,哪个会惯着她。” “算了,王府饭食太贵,我家姑娘吃不起,饿就饿着吧,饿坏了才好向太保大人写信,让他想办法接我家姑娘回皇城。” 说完,就气哼哼的推开玄枫走了。 “……”玄枫被撞的一个趔趄,满脸怔愣,又看向奂月,不甚相信道,“一个掌勺的,有那么大胆子?” 奂月,“莫说厨房那边,就是墨香居里那些丫鬟婆子背后是怎么碎嘴的,你会一点不知晓?” 玄枫抿了抿唇,脸色有些难看,沉默没有说话。 “唉。”奂月重重一叹,满脸愁苦,“如此下去,少夫人身子若是有了好歹,可如何是好。”说着也抬步进院子了。 玄枫一个人站在院中,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冲守门的小厮说,“你先看着,我出去寻趟公子。” …… 京中最有名的望月楼。 堂中大红灯笼高悬,映照在廊柱,桌案,人头攒动的缝隙中,给旖旎气氛更增添了几分朦胧色彩与情趣。 大堂有文人墨客把酒言欢,也有贪色之徒拥着姑娘调笑,更有谈酒令不绝于耳。 玄枫匆匆进门,直接往二楼一靠右的雅间走去。 “你怎么来了?”阿守守在门口,瞧见玄枫立即迎了上去,圆圆的脸都是兴奋。 玄枫瞥他一眼,问,“主子呢?” “主子在里头和孟公子喝酒呢?你还没说呢,你怎么来了。主子不是让你在府中看着少夫人吗?” 玄枫一把推开阿守聒噪的脸,阔步进了雅间。 屋中酒气扑鼻,掺杂着檀香的味道呛的人都有些喘不上气。 红纱帘帐挂了满屋,随着窗棂捎进来的晚风轻轻飘扬,地上红毯一直铺陈到床榻,几案下,光是待在这间屋子里,就能挑起人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只是如今旖旎挑人心弦的布置,却没有一个身姿优美的女子,只有两个大男人歪倒在软榻上,与堆了一地的空酒坛。 玄枫走过去将窗子打开,挥散了些许酒气,才走到北辰砚身前。 意气风发,清隽卓然的男人,此时微眯着眼,没什么形象的倒在软榻上,胡子邋遢,衣领松垮,滴上了不少酒渍。 孟珏举着酒壶,还在幸灾乐祸的笑着,“北辰砚,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哈哈,” 北辰砚虽眯着眼,满脸醉意,手劲儿却依旧很精准,手指一弹,酒坛塞子就朝着孟珏的额头飞了过去。 “嗷……” 孟珏捂着脑袋,面上表情从痛苦到昏沉,头一歪,就倒在几案上没声了。 北辰砚眸子迷胧抬起,似乎这才看见玄枫,眉头一皱,“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看着墨香居吗。” 玄枫抿了抿唇,上前扶住北辰砚,往他背后放了一个软枕,让他能坐的舒服些。 “是不是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是……”北辰砚倏然坐直了身子,虽依旧醉意朦胧,眼神却十分锐利。 “……”玄枫还以为主子醉成这个样子,会听不懂呢。 “少夫人很是安静,连院中都很少呆,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窗棂前坐着。” 北辰砚身子才松散了下去,“她坐窗棂前做什么?” “发呆。” 北辰砚眸子沉了沉,紧捏着酒坛又灌了一口,“爱坐就让她坐着,不必理会。” 玄枫没有说话。 他默了默又问,“安寿堂什么动静,母妃可有为难她?” “属下遵主子的命,打发了安寿堂的许嬷嬷,不曾让王妃见着少夫人。” “嗯。”北辰砚眸子合上,淡淡问,“那你来做什么?” “主子已经好多日不曾回府了,府中上下已经有了议论,揣测纷然。” 北辰砚皱眉,“议论什么,这些事不该禀报掌管中的王妃处置吗,你多什么事?” 玄枫垂下了眸子,低声道,“此事……主要牵连到了少夫人。” “主子日日不回府,那些丫鬟小厮对少夫人也……怠慢了不少,时常在背后嚼舌根,属下虽训斥了几次,可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玄枫悄悄抬头偷觑了眼北辰砚沉暗的脸色,才又道,“近几日少夫人胃口不佳,丫鬟知书去厨房想要几道开胃小菜,都被厨房赶了出来,说是……奉了王妃的命要给张姑娘做滋补的药膳,没时间。” “知书还被那些打杂的婆子奚落了一顿,和奂月哭着从厨房回来,知书说……说……要给皇城林太保写信,说少夫人要被饿死了,让林太保想办法把少夫人接走。” 北辰砚听完脸色难堪至极,手中酒坛都怒砸在了地上,“废物,你是吃干饭的吗,怎么不去掀了厨房。” “……”玄枫深深垂着头,“厨房毕竟是奉王妃的令,属下……不敢。” 除了主子,北王府哪个敢抹王妃的脸面,王爷还不扒了他的皮。 “一群势力的狗奴才,竟欺到爷的墨香居了。”北辰砚脸色森冷。 玄枫一叹,主子是男子,怎知内宅女子生存艰难,这几日,他是深刻体会了何为落魄茶凉。 “她呢。” 玄枫愣了愣,立时明白了主子意思,“少夫人有时会到院子里站站,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立时转身回屋,没有什么反应。” “哼,她倒是沉得住气,以往冲我张牙舞爪,伶牙俐齿,厉害的很,如今倒是胆小怯弱,唯唯诺诺起来,怎就不见她将那好脾气用在爷身上。” 北辰砚气恨不已,清隽的面容满是冷霜。 玄枫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要想等着少夫人说软话,怕是不太可能。 “主子,那丫鬟说要给林太保写信,您说若是林太保知晓少夫人如今被如此怠慢。会不会真的在圣上面前求旨……”和离啊。 最后三个字玄枫咽回了肚子里,低低道,“别的皇上定不会答应,但若是林太保想让少夫人回皇城省亲,待一段时日还是极有可能的。” 北辰砚眉头烦躁的皱起,怒意难平。 她犯了这么大的错,都不来说一句话软话,还要他回去主动服软不成? 他北辰砚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向旁人低过头,偏偏她,林思棠,屡屡犯他底线。 面上挣扎,可心中却早已做出了决断。 最终还是阴着脸撑着案几站起了身,目光扫了眼一旁趴在桌案上睡声酣畅的孟珏。 “派人将他送回孟府。” 玄枫心中一喜,“是。” —— 用了晚饭,林思棠又一次看了眼眼圈发红的知书,“知书,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姑娘,奴婢今日眼睛有些不舒服,休息一日就好了。” 她目光躲闪,林思棠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是又有人闲言碎语了,说了什么?” “没什么。”知书背对着林思棠,收拾屋子。 “姑娘,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知夏特意交代不让您熬夜。” 林思棠淡淡看着知书背影半晌才说,“是不是今晚去厨房时受气了?她们欺负你了?” 想到她中午说晚间去问厨房要几道开胃小菜,晚间饭桌上却并没有出现,“是不是厨房的人不愿意做?” 知书咬着唇不说话。 林思棠目光浅淡,“知书,如今才只是个开始,往后这样的事儿会有很多,若是她们过分,你也不必忍着,叫上知夏,知秋,打骂回去就是,就算再落魄,我也是北王府主子。” “姑娘说的是,是奴婢给姑娘丢人了,奴婢只是想起以前心里不痛快,这才几日,不曾想人翻起脸来竟会如此快。” 林思棠默了默,半晌才恍惚说道,“那时有他撑腰,自然是不一样的,往后靠自己,就要厉害些,你若是弯了腰,日后就很难抬起来,只能任人欺负。” “是,奴婢记下了。” 洗漱沐浴更衣后,林思棠窝在软榻上看书,第一次觉得那些书确实有几分意思,不再是打发时间。 花前月下,才子佳人,一生一世,鸿案相庄,当真是美好。 尤其是过程不论如何曲折,都能终得圆满,有情人终成眷属。确实弥补了现实太多人的遗憾与对情爱的美好的奢望。 看着图中脉脉含情相视的男女,林思棠有一丝恍惚,微微出神。 突然这时,知秋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姑爷回来了……” 她眸子一滞,并没有抬起,知书高兴的紧,却努力压抑住轻斥,“姑爷回来怎么不好了?” 知秋喘匀了气,才又道,“姑爷回府一进门就直奔厨房去了,把灶锅都给砸了,非要玄枫几个把厨房拆了不可,如今厨房鸡飞狗跳的,正闹的厉害。” 林思棠一怔,抬眸看着知秋,“怎么回事?” 知秋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只听下人议论姑爷喝醉了酒,发了好大的火,称那些下人欺负到了姑爷头上,都得发卖了去。” “……” 知书听的满心欢喜,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却倏然接收到了林思棠审视清冷的目光。 把知秋打发了下去,林思棠招手让知书到跟前去。 “姑娘。” “是你做的?” 知书抿唇,又摇了摇头,“不是奴婢,不过奴婢与奂月从厨房回来时刚巧遇上了玄枫,同他抱怨了几句,许是他同姑爷说的。” “姑娘,姑爷如此,表明他还是在乎您的,不舍得您受委屈,立时就赶回来给您撑腰了,您就同姑爷说几句软话,哄哄,好生过日子吧。” 林思棠敛着眸子,垂下头,沉默着没有说话,心中那丝刚被扼杀的小芽又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迹象,心慌的厉害。 “姑娘,姑爷都已经主动低头了,这是你们和好最好的机会,您一定要把握住啊。” 知书眼睁睁看着姑娘这几日的寂寥与难过,心疼的不行。 她对上知书期盼坚毅的眸子,心中倏然涌上了无限勇气,“不是说他喝醉了酒吗,咱们也去看看,莫出了事才好。” 她从不强求姻缘,可也不甘本属于她的大好姻缘昙花一现,就云散风流。 “是。”知书欢喜起身,给林思棠梳发更衣。 门口负责看守的小厮正东张西望的看热闹,得知林思棠要过去厨房规劝,犹豫片刻就直接放行了。 院中丫鬟婆子们不知所以,可负责看守的小厮都是玄枫手下,这么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第93章 你舍得吗 主仆二人乘着朦胧月光,在青石小路上捡出一条路来。 还未走到厨房,就听见了喧闹嘈杂声。 北辰砚一身墨蓝色锦袍华服立于小院中,玉冠高束,负手而立,那张清隽的面容此时冷若冰霜,幽深的眸子眯着,淡淡望着被掀的破烂不堪的厨房。 根本不曾将跪地求饶的一众人等放在眼中。 他衣服有些皱,还未靠近就有一阵浓郁酒气充斥鼻尖,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 林思棠在他身后站定,望着那伟岸挺拔的身躯,空落落的心瞬间踏实安稳了起来。 原来,他一直都是她的靠山。 北辰砚声音阴冷,“玄枫,屋顶给他掀了,既是没功夫做饭,那就让他们好生歇上几日。” “……”被天降横祸的一众人等,此时才终是明白,二公子今日这出是为何。 只是一个个都不敢言语,最终是掌勺的开了口,“二公子,老奴……” 话生生哽在喉中,就被北辰砚冷冷投来的视线给吓的浑身发抖起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那句没功夫,他确实说了,可一方面是王妃命令,一方面是显然已经失了宠的少夫人,他定要掂量孰轻孰重啊。 况且那个来要饭食的小丫鬟,说话也委实不中听,根本就像是来吵架生事的,加上少夫人失了宠,她们又怎会受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鬟的气。 一来二去才会吵闹起来。 她们确实说了很不中听的话,如今解释。只怕会更加收不了场。 一时,院中除了厨房的稀里哗啦打砸声,静谧无声。 林思棠红唇抿了几抿,才大着胆子上前,握住了那只满是茧子的大手,眼眸低垂着,紧张无比,就怕他会不留情面的甩开。 北辰砚身子一僵,眸中有点点萤火起伏跌宕,片刻,又化为了冷然。 他面无表情的要将手从那只温软柔腻的小手中抽出来。 林思棠脸色一白,下意识握的更紧了些,婉转清悦的声音压的很低,带着苦涩,“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就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吗?” 北辰砚一顿,脸色依旧发冷,却没再动作,漆黑的眸子失神的望着某处,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深不见底。 林思棠抬眸看着他冷峻的侧脸,麻木的心又狠狠揪了一下。 为何以往她不曾发觉,他竟……待她如此,如此的好。 此时,玄枫几人纵身上了屋顶,手中木棍就要朝瓦烁上挥去。 “住手。”林思棠扬声制止。 玄枫几人一怔,一扭头就看见了院中相携而立的两人,月光的清辉洒在那二人清丽绝尘的面容上,犹如一对神仙眷侣般登对。 北辰砚眉头一皱,不知是不想搭理林思棠还是怎么,总之是一言不发。 玄枫几人看看主子,看看少夫人,有些踟蹰。 等了片刻,见主子依旧不言语,就再次挥起木棍砸了下去。 林思棠咬了咬唇,握着北辰砚的手紧了紧,温声细语中带着淡淡哀伤道,“辰砚,若是连你的人都不听我的,那以后,府中下人哪个又会将我放在眼中。” 她秀眸湿润,抬起头眼巴巴的望着北辰砚坚毅的面容,红唇轻咬,很有几分委屈撒娇的意味。 北辰砚终于垂下了眼睑,落在了她那张楚楚动人,却满腹诡计的小脸上。 是他不论在哪都日思夜念的模样,每每醉酒的梦中人,只是此时,带着从未展现的温软。 明知她都是装的,明知她是故意拿捏他,明知她就是仗着……他爱她! 他心中还是控制不住的激荡,初嫁时她也曾如此温声细语,只是那时是为了敷衍他。 而今呢,是在哄他吗? 院中二人深情对视,仿若一幅画卷般优美旖旎。 屋顶的玄枫几人耳力极佳,个个嘴角抽搐的对视一眼,手中木棍不知挥还是不挥。 玄枫思索片刻,一咬牙,“走,下去。” 几人点头,齐齐跃下屋顶,厨房的前车之鉴,他们怎么能步入后尘。 林思棠垂头调整了下笑的僵硬的面容,心想着柔软可人也是需要天赋的。 北辰砚目光落在了她因垂头而裸露在外的修长脖颈上,肌肤细腻,在月光的倾洒下泛着淡淡光泽,他眸子缓缓幽暗,强忍着移开了视线。 “时辰不早了,我让奂月煮了醒酒汤,我们回去吧。”林思棠牵着他的手,轻柔的北辰砚都舍不得开口拒绝,鬼使神差的跟着她离开。 “……” 地上跪着的一众人呆呆的看着犹如神仙美眷的二人背影。 不是说少夫人失宠了吗,不是说不得二公子欢喜吗。 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竟能劝住发怒时的二公子,那可是连王妃都做不到的事情。 玄枫冷冷开口,“明日去找管事的修葺屋子,这几日,你们就睡院子里吧。” “是。”住的屋子都被砸了,没让他们露宿街头都是开恩了。 —— 北辰砚冷着脸跟着林思棠回到了正屋。 知书合上了房门,他才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坐在了椅子上,冷冷道,“你又想耍什么小心思?” 林思棠垂眸掩住了淡淡苦涩,“今日厨房是奉母妃的命令给张姑娘做药膳,你命人掀了厨房,是在打母妃的脸。” 北辰砚皱皱眉,冷笑了一声,“莫自作多情,墨香居是我的院子,我只是不允许任何人轻视欺负到我的头上,同旁的,没有半丝关系。” “嗯。”林思棠淡淡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你今夜闹的厉害,若不适可而止,定会气着母妃,她身子本就刚好,若是被气出个好歹来,你这个亲儿子没什么,我岂不是成了蛊惑你不孝的狐媚子。” “呵。”北辰砚眸中浮上讥讽,“你倒是很会为自己着想。” 她面色一顿,心中酸涩。 过去的她,确实自私,心里眼里就只有自己,从不去体谅顾及他的感受与处境。 “我让人煮了醒酒汤,你喝一些。” “不必。”北辰砚豁然起身朝外走去。 就知这个女人没良心,他还是不争气的屡屡对她生出希望。 “你不能走。”林思棠快步上前拦住房门,“所有人都看着你进了正屋,才不过半刻钟,你就离开宿书房,满府下人更要看低了我去。” 北辰砚紧皱着眉,语气烦躁,“你是泥人吗,他们不敬你,你不会收拾他们吗,怎么从不见你将这好脾气用我身上。” 林思棠被骂的垂下了头,声音泛着委屈,“你不在府中给我撑腰,他们都不听我,卖身契又不归我管,我如何能收拾她们。”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北辰砚。 以往他是最吃她这一套的。 既然舍不得,那就要努力争取,面子,等将人哄回来了再捡起来翻旧账就是。 北辰砚目光森冷,“林思棠,别想再拿这招敷衍糊弄我,我认,怎么都好,我不认,都是枉然。” 那件事,就如一把小刀,把他的心划的鲜血淋漓,剜的面目全非,不是她敷衍糊弄几下就能过去的。 他推开她,抬步要走。 林思棠心一横,咬牙说道,“北辰砚,你今日若是离开,我就死给你看。” 北辰砚步子生生顿住。 “反正你不管我,我继续留在北王府也只有受气被冷遇的份,从嫁来青州那日起,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如今早早死了也好。” 气氛僵住,林思棠看着北辰砚僵立在门口的身影,心仿佛被紧紧攥住,透不过气。 北辰砚面色难看至极,身侧双拳紧攥。 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如此威胁他,可偏偏他,他狠不下心说一句“随你”,更放心不下。 理智告诉他,那个女人惜命的紧,定只是在威胁他。 可却架不住某人得寸进尺,林思棠见北辰砚僵立着,就知赌对了,咬咬唇,扭身朝屋里走去。 北辰砚回头,就见她在笸箩中扒拉,脸都绿了,三两步冲了过去,将剪刀从她手中夺走。 他脸黑如墨,气的咬牙切齿,“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自幼就受不得窝囊气,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死了算了,你别管我,死了你就去迎娶你的小夫人。” “林思棠!”北辰砚气急,“你胡搅蛮缠。” “对,我胡搅蛮缠,你的小夫人不胡搅蛮缠,你走吧,你去找她好了。”林思棠极力发挥着泼妇攻势,扭头又去妆匣子里拿簪子。 北辰砚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偏偏又做不到坐视不理。 “你说,你究竟想要如何?”他咬牙切齿的问。 林思棠脸不红气不喘的提要求,“从今日起,你不许一连几日不回府,每晚必须睡在正屋,如若不然……” “好。”北辰砚将剪刀重重拍在桌案上,脸色阴郁。 林思棠满意了,立即就不闹腾了,“那我去给你端醒酒汤。” “不喝。” “那要不我去寻你的小夫人来,喂给你喝。”林思棠幽幽看着他。 北辰砚此刻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冷笑一声,“你去,她喂我就敢喝。” 林思棠小脸立即耷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北辰砚。 看的北辰砚心里咯噔一下,第一次有了畏惧感。 “好,明日我就去请,顺便请我妹妹,妹夫来青州做客,游玩几日,好一尽地主之谊。” 妹夫,姜玄祁? 北辰砚眼皮抽了抽,罕见的陷入了沉默。 “不是要端醒酒汤吗,还不去?” 她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抬步去了。 门被合上,北辰砚起身走到窗棂前,静静站了许久,玄枫说,她这些日子几乎都在此处坐着发呆。 月色朦胧,有枝叶偷偷钻入窗棂中,北辰砚抬手摘下,在手中摩挲把玩。 发呆的那几日,她可有在想他?可曾后悔? 醉生梦死了数日,唯有如今,心才真正踏实,只有她在身边,才感觉是在活着。 北辰砚唇角弯了弯。 想着今夜她的胡搅蛮缠,为了留他而寻死觅活的招数,眸中也浮上了点点笑意。 没办法,他就是甘愿被她拿捏,就算明知是陷阱。 林思棠亲自端来了醒酒汤,看着北辰砚喝了下去。 沐浴更衣后,林思棠躺在里侧,等着北辰砚上榻休息,不料他却卷着被子睡去了软榻上。 “……” 算了! 林思棠长呼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对着床里侧闭上了眼睛,眼角却不受控制的滑下泪来。 她见惯了顾氏的寻死觅活,却都激不起父亲半丝情绪。 过去,她是十分鄙夷不屑这等手段的,殊不知有一日,她竟也会如此。 但幸运的是,那人心甘情愿陪她闹腾,被她威胁。 对有心之人,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对无心之人,死缠烂打,就成了嫌恶。 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静静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若不知他对她的好,她定是做不出来那些事的。 她弯唇一笑,伏在手臂上。 她一向如此,会果断割舍不值得的,也能费尽心思去谋夺她想要的,才能不予这一生留下遗憾。 也是北辰砚给予她的情,让她肆无忌惮。 想着想着,她伏在手臂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锦被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脸颊上还有些湿润。 早就睡了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北辰砚偏头看了她半晌,起身下榻走了过去。 手指在女子脸颊上划过,擦去上面的泪痕,“这天下也就只有你,才能拿命威胁我。” 将人儿抱去了床榻里侧放好,又将锦被从她手臂中拽了出来,给她盖在身上。 北辰砚从身后放了个软枕,在她身边躺下,静静看着她睡颜。 心中突然不那么生气了。 依她的脾气,今夜能做出如此举动来,已是极限,他面上虽依旧冷冷的,心中却早已松动。 “你明知我想听什么,可为何就是不说呢?” 他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又辗转到她的红唇上。 “思棠,只要你说一句后悔了,我就立即原谅你。” 说完又无奈一笑,“依你那倔驴般的性子,定是不肯的。” “可若再轻易原谅你,岂不更娇纵的你无法无天,不知轻重,不将我放在心上。” 究竟,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第94章 是谁痴人说梦? —— 这一夜之后,北辰砚虽依旧每日冷脸以对,却也按照林思棠要求,夜夜宿在正屋,虽然是在软榻上。 林思棠秉持着过犹不及的心思,也不强求,二人就如此维持着表面的和平慢慢过着。 北辰砚白日不是在书房就是出府,回府后都甚为疲惫,好像是在忙什么事情。 林思棠也不问,但都会给他备上一碗安神汤,让他能好好休息。 若二人都有那么会儿闲暇时,林思棠会同他说上几句话,虽然几乎得不到什么回应。 她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只是依旧不能离开墨香居。 北王妃自那日北辰砚砸了厨房,又随林思棠回了正屋睡,就直接气病了,养了好几日,就懒怠再管了。 只是却警告了府中下人,不许再议论,尤其是许嬷嬷,关于避子汤一事务必要守口如瓶。 这日傍晚,电闪雷鸣,风声鹤唳,窗棂被吹打的簌簌作响,雨点子砸在屋顶,将林思棠从睡梦中惊醒。 她下意识抱住了被褥,抬眼望见软榻上男人仿若未觉般闭着双眼,呼吸均匀。 缓了缓,她又躺回了被子里。 夏日的雷雨不如其他季节恬静,一下就是疾风暴雨,雷声轰鸣。 她自幼怕打雷,在林府时都是知书几个丫鬟宿在地上陪着她。 今夜,就只有她同北辰砚在。 她张了张嘴,脑海中倏然浮出他的冷脸,就又咽了回去。 被拒绝,不冷不热的次数多了,她也没了起初的那股子韧劲儿。 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软枕与被褥,将头埋在上面,闷闷的闭上眼睛。 屋中没了动静,北辰砚闭着的眼睛睁开,看向了榻上蜷缩在一起的人儿,心里有些生气。 他哄了她那么些日子,她才坚持了几日,竟就想放弃他了? 分明是她先做错了事情,如此是想让他心疼吗? “过来。” 林思棠身子一滞,抬眸就见北辰砚拧着眉,正看着自己。 “我让你过来。” 语气不好,林思棠垂下头,不说话也不动。 “……” 北辰砚心里窝着一股火,掀开被褥下榻朝她走去,脸色不好的道,“你是聋子吗?” “……你不都聋了好几日了,我偶然聋一次,有什么问题。” 她这话带着十足怨气。 北辰砚气结,“说你一句就立即伶牙俐齿的还嘴,被人欺负时怎不见你如此?” 林思棠别开脸,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睡觉。”他将她从角落里拉出来摁倒在榻上,给两个人都盖上了被子。 林思棠眨了眨眼,那股歇了的韧劲儿又回来了些。 “以前都是知书牵着我的手陪着我睡,我一个人睡害怕,总会惊醒。” 北辰砚默了默,伸手一捞将人抱在了怀中,“睡。” 林思棠勾了勾唇,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厚着脸皮圈住了他腰腹。 “别乱动。”北辰砚声音僵硬发冷。 不说还好,一说林思棠更不老实了,小手在他腰腹上来回乱挥,脸颊紧贴他胸膛,长睫毛乱眨扫着他肌肤。 “林思棠。”他咬牙攥住了她滑腻腻的小手,“再乱动,我给你扔出去。” 她却轻轻的在他掌心挠了挠。 “我以前怎不知你脸皮这般厚。” “是你主动爬我床上来的,是你脸皮厚才是。” “……”北辰砚吸了口气又吐出,显然被气的不轻。 他就不该管她,就该吓死她。 她的胆子愈发大了起来,小手抚在他裸露在外的胸口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 北辰砚眸色一暗,紧攥住她手腕青筋暴起,气的咬牙,“林,思,棠!” 她一怔,这才发觉他此刻难看的脸色与急促的呼吸,面皮倏红。 见她慌乱的垂下了头,不敢再动,北辰砚眼中的火逐渐熄灭至沉寂。 嘲讽道,“老老实实别动,不用担心,我不会动你。” 他北辰砚,还不至自取其辱,碰一个要喝避子汤的女人。 气氛突然沉静了起来,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林思棠转了转手腕,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北辰砚也闭上了眼睛,只是眉头紧紧拧着,面色很是阴沉,二人背对着背,如此过了半夜。 林思棠不知是睡熟了,还是有意,夜半时突然翻身圈住了他腰身,温热的娇躯贴着后背,北辰砚不可抑制的一僵。 有些事就像扎在心间,横在喉头的刺,拔不出,咽不下,时不时挑动一下,便是鲜血淋漓。 身后突然响起了女子的呢喃声,“北辰砚,若你当真难以释怀,我们便……各居一隅,从此以后,各有渡口,各有归舟,春秋两不沾,可好?” 北辰砚闭着的眸子豁然睁开,里面蕴着狂风暴雨,亦深藏着浓浓伤痛,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腰间小手突然紧了紧,他眼中疯狂刹那退下,再次合上了眼眸。 屋中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良久没有任何回音,她便以为他是睡的沉了,翻来覆去数次,才闭上眼睛。 …… 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 林思棠睁了睁惺忪眼皮拿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本想唤知书进屋放下纱帐,却看到了一个此时不该出现在屋中的身影。 她一个激灵坐起了身,还有些不真实,“你……怎么在屋里?” “我在我自己的屋子待着,有什么问题吗?”北辰砚从书卷中抬起头,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 “没有,只是以往这个时辰你早就出府忙政务了,一时有些惊奇罢了。” 就算不忙,他也不会坐在屋中,多数会待在书房,或是所有她不在的地方。 北辰砚淡淡瞥她一眼,继续垂头看书,没有说话。 林思棠却觉得,今日的他颇有几分不对劲儿。 虽依旧冷言冷语,却比起前几日好上许多,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想着,她又重新躺了回去,翻了个身将锦被抱在怀里,睁着眼发呆。 “既然醒了不起床吃饭,躺那神游吗?” 林思棠扭头,就见北辰砚扔下书,走向了桌案旁坐下,她这才发现,上面早已摆好了饭食。 “你一直都在等我吃饭吗?” “……” 他没有回应,脸色虽冷却比前几日缓和了许多。 她像个虫子一般翻腾了一圈,伏在手臂上看着他慢条斯理的用饭。 北辰砚眉头皱了皱,语气生硬,“还不下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面色又沉几分,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她唇瓣浮上笑容,这才掀开被子下了床,唤知书进屋洗漱。 一顿饭吃的静谧无声。 北辰砚放下筷子,罕见的淡声开口,“书房还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说完,他站起了身。 林思棠眨眨眼,看着他背影,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抿抿唇犹疑道,“北辰砚,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他身子一僵,脚步不仅没停,又快了几分,“没空。” 林思棠呆了半晌,看着碗中的饭菜,顿觉索然无味。 突然这时,知书快步走了进来,附耳说道,“姑娘,张姑娘来了,说是要见您。” “张言儿?”林思棠微微惊讶,“她来做什么?” 看她笑话的? 不过北辰砚先前不是说不让她来王府吗?难不成是对王妃的救命之恩又发挥了功劳。 “玄枫将人放进来了?” “没有,玄枫让奴婢禀报姑娘一声,若是您愿意见就将人放进来,不愿意他就将人赶走。” 林思棠挑了挑眉。 那为何安寿堂的人不经询问就直接给赶走了? 心思一转,就已有了答案,她红唇抿了抿,那丝黯淡又化为了暖流,令她即将沉寂的心有了些许色彩。 “让她进来。” 今日北辰砚也在府中,想来她是不会出什么幺蛾子的。 不一会儿,张言儿就被知书引进了屋。 林思棠抬眸看去,一怔。 如今的张言儿竟是与初回青州时大不相同。 只见她穿着一袭浅粉色广袖流仙裙,裙上由金线绣着细密的缠枝花纹,发间簪满了时下兴起的珠花,在阳光的折射下熠熠生辉,每走一小步都流光溢彩。 肌肤也细腻了许多,柳眉淡扫,妆容不轻不重,遮住了些许英气,更添了几分美艳,与那些养在深闺的闺秀相差无几。 只是那步子走的委实有些……一言难尽。 想必柳氏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见过小嫂嫂。”她福了福身,立时环佩叮当作响。 林思棠往她腰间的赤金铃铛上看了一眼,脸色古怪。 她怕不是将家中的妆匣子都插戴身上了吧。 “张姑娘客气了,坐吧,知书,上茶。” 张言儿抚了抚裙摆,在林思棠右侧位置坐下。 那是家中亲系才该坐的位置,客位应在左侧。 林思棠扫了一眼张言儿那张理所应当的脸,并没有言语。 “小嫂嫂这茶是皇城带来的吧?” 林思棠笑笑,“这你都能尝出来。” 张言儿也笑了笑,“小嫂嫂知道金贡茶吗,辰砚哥哥向来只喝那个,其他一律不沾。” “是吗。”林思棠扬眉,“倒是不曾听说,不过昨夜里,我瞧着他喝这茶时,也挺喜欢的。” 昨夜? 张言儿面色一僵。 深夜喝茶,除了是剧烈活动后口渴还能是因为什么? 林思棠瞥了眼她神色,似笑非笑的抿着茶,“张姑娘今日过来,莫不是同我闲聊的?” 张言儿此时也恢复了平静,笑道,“当然不是,我今日是来看望义母的,却不小心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不放心,才拐了个弯来走一圈。” “辰砚哥哥呢,是不是又跑出去喝酒了?如此下去可不行,会伤了身子的。” 话是如此说,眼中却藏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林思棠垂眸盯着杯盏中浮沫,并没有言语。 见此,张言儿心中高兴了起来,“小嫂嫂,说来这事也不怪辰砚哥哥,你们都已经是夫妻了,义母更是整日盼着儿孙绕膝,你怎么能……瞒着大家喝避子汤呢,也不怪辰砚生气,唉~” 原来是讥嘲笑话她来的。 林思棠抬眸审视的看着她,眸子眯起,“此乃我王府家事,张姑娘是怎么不小心听到的,说来听听,回头我也好收拾了那些碎嘴的奴才们。” “呵,都人尽皆知的事了,小嫂嫂还能全都打杀了不成。” 林思棠眸子沉了沉,据她所知,北辰砚对所有知情人都下了封口令,王妃也不可能散布出去丢自己儿子的脸才对,那又是谁传扬出去的。 正沉思着,张言儿声音再次响起。 “辰砚哥哥是个什么脾气,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小嫂嫂这次怕是伤透了他的心,很难再找补回来了。” “往后这日子,怕是难过喽。” 她的幸灾乐祸与开怀已经毫不遮掩。 林思棠轻轻一笑,“那依张姑娘所见,我当如何解困?” “小嫂嫂是在请教我?” 林思棠点了点头,“姑娘不是同夫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想来你是最了解他的了。” 张言儿静静看了林思棠一瞬,暗道这女人以前不是挺聪明的吗,如今怎么就犯蠢了呢。 她凭什么以为她会帮她,难道她不知她恨不得她立即死了才好! “辰砚哥哥自幼就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你这次行为触及了他逆鳞,只怕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不过……我倒是有两个折中的法子,就算辰砚哥哥厌弃了你,你往后也能有个出路,不至困死于此。” “哦?张姑娘说来听听,若是可行,我待会儿就奉上大礼,好生谢谢你。” 张言儿头颅昂了昂,清了清嗓子,“这事说来也简单,如今辰砚哥哥虽厌弃了你,但毕竟你是皇上赐婚,休不得,可墨香居就你一个女人,若是你贤淑些,主动给辰砚哥哥娶房侧夫人,纳几个妾室,他许会念及此,心软给你片立足之地,也不一定。” “娶房侧夫人?”林思棠挑眉,“纳妾我能理解,但侧夫人是怎么个意思?” 张言儿面色不耐,“都说了,辰砚哥哥厌弃了你,往后定是不会将中馈交予你,自然当娶一个侧夫人取代你的地位权利。” “难不成你还接着做手握大权的少夫人不成。” 痴人说梦! 第95章 你是想死吗 林思棠点了点头,唇瓣浮着冷笑,厚脸皮到这个份上,当真是世间罕见。 生平第一次见有正经官家女子费尽心思,上赶着做妾的。 “那另外一个法子呢?” 张言儿眸光一闪,“另外一个办法,就是假死脱身。” “我听闻你在皇城时有位未婚夫,不仅家世显赫,人也是一表人才,腹有诗书,才高八斗,你嫁来青州定是不愿的,若是你心中还牵挂着那位公子,我可以帮你,与他私奔,从此天高海阔,你们去哪里都好,总都比待在北王府守活寡要好。” 张言儿言之凿凿,林思棠端着茶盏轻抿一口,笑而不语。 突然这时,房门被大力推开,发出了哐当的一声响。 二人回头看去,就见北辰砚颀长的身影立在那,脸色阴沉至极。 张言儿脸色大变,蹭的一下站起了身,“辰砚……辰砚哥哥,你……不是出府了吗,你怎么会在府中。” 说着,她又回头看向了一脸从容淡定的林思棠,咬牙道,“你算计我?” “算计你?”林思棠一脸无辜,“我算计你什么了?是我请你来的,还是我教你说那些话的?” 张言儿被堵的一哽,张口说不出话来。 北辰砚气场生寒,冷沉的面容仿佛裹挟着冷霜,每走近一步都令人心生惊骇。 “辰砚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你听我解释?” 林思棠望了眼她吓白的脸,又看了眼北辰砚黑沉至极的面色,接着抿她的茶。 金贡怎么了,她的茶也是很不错的。 北辰砚在张言儿面前顿住脚步,那双阴鸷掺杂着戾气的眸子带着浓的化不开的杀意。 “那日在张府时,我有没有警告过你,你是想死吗?” 张言儿面色又是一白,“辰……辰砚哥哥,我可是你的言儿妹妹,你竟要杀我?” 北辰砚语气森冷,“那日我就说过,你同北王府的情分从那日起,就已经断了。” 她竟敢跑来王府教唆思棠私奔,北辰砚此时捏死她的心都有。 张言儿吓的连连后退,这一刻,她当真从他脸上看到了冰冷无情的杀气,“是……是义母让我来的,我是来陪义母的,你……你若是杀了我,义母一定会难过的,辰砚哥哥,世子大哥刚走,你是要义母伤心难过死吗。” 她心口如狠狠挨了一重拳,又被人生生扎入一刀,疼的心肝脾肺都移了位般。 “只是因为几句话,你……竟要杀我?” 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在北辰砚冷沉的视线中颓然的跌坐在了地上,面色灰白绝望。 北辰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软,“拎不清楚的人,死不足惜,何况,还是上赶着找死。” 不论任何人,敢意图将林思棠从他身边带走,就要有能力承受惨重的代价。 “玄枫。” 门外的玄枫,阿守对视了一眼,立即走了进来,“主子。” 北辰砚淡漠的移开视线,语气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拖下去。” “是。” 于是,二人上前,直接将地上的张言儿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辰砚哥哥,你竟真的要杀我?我可是将士遗孤,你杀了我,就不怕青州官眷与军中将士寒了心吗?” 北辰砚不说话,玄枫,阿守对视一眼,加大手劲儿将人拉了出去。 “我怎么可以死在你手里,辰砚哥哥,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竟要如此对我?你连义母的身子也不关心,不考虑了吗?” “慢着。”林思棠放下茶盏,站起了身。 玄枫,阿守立时松了手,长呼了一口气,就怕主子一个冲动真将人给宰了。 北辰砚脸色阴郁,冷声道,“怎么,对她的提议动心了?想替她求情,好重新策划怎么私奔吗?” “……” “我是为了你考虑。”林思棠瞪他一眼,继续说道,“她一人性命确实算不得什么,可母妃却是再经不起打击了,她刚从大哥的阴影中走出来,如今养女却死在你的手中,你是要气死她吗?” 玄枫,阿守连连点头,少夫人说的有理,快,多说一些。 “再者,若仅因几句挑唆之言,你就要了她性命,往后北王府军威何在,又如何让那些浴血拼杀的将士为国卖命,你要毁了北王府立足之本与声誉吗?” 还有一层原因,张言儿之所以能到墨香居来,北王妃不会毫不知情,若是张言儿死在了这,她同北王妃可就是死结了,这辈子都隔着嫌隙,再也不能和睦相处。 北辰砚脸色难看,冷笑了一声,“你倒是深明大义,那又何必派奂月请我来,安安分分的听她嘲讽不就是了。” “……”林思棠被堵的险些上不来气,“你说话能不那么噎人吗。” “哼。”北辰砚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林思棠朝着门口的玄枫,阿守使了个眼色,二人忙将人松开,遗孤之后,万万杀不得的。 “林思棠,你果然阴险歹毒。”张言儿从地上爬起来,此刻的恨意不加掩饰,似要将林思棠碎尸万段般阴狠。 “彼此彼此。” 林思棠抬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声音不大不小,可供屋中所有人都能听到,“我只是想告诉你,就算我再怎么惹他生气,他都狠不下心动我,而你,在他那,什么都不是,他能轻易要你的命,最后还要靠我来求情。” 二人相对而立,林思棠似笑非笑,气场庞大,张言儿一时都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思棠。 玄枫,阿守也嘴角抽了抽,这话,是该当着主子面说的吗? “辰砚哥哥……你都听到了,这个女人心思何等毒辣,诡计多端,她就是在利用你对付我。” 除了林思棠以外的一屋子人都注视着北辰砚。 却只见他在林思棠方才的位置坐下,端起了她方才用过的茶盏,也不嫌弃上面沾染的浅淡口脂,不紧不慢的轻抿着,浑似个聋子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玄枫,阿守心中一叹,又收回视线看向张言儿。 张言儿此时面色惨白,辰砚哥哥被林思棠玩弄算计于掌心,竟也丝毫不以为意! 林思棠回头看了眼北辰砚,满意的笑了。 “我林思棠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就算落井下石也从不避人。” 张言儿气急,吼道,“你不过是仗着辰砚哥哥的情意,恃宠而骄罢了。” “那又如何,他就乐意宠着我。”林思棠笑容满面,气的张言儿几乎跳脚。 胸口剧烈起伏着,几乎喘不上来气。 她转头看北辰砚,却见他面色温柔,幽深的眸子盯着林思棠的背影,柔情缱绻,脉脉含情。 她的心碎了一地,被打击的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还不扶张姑娘离开,可别倒在了墨香居,万一母妃问起来,我担当不起。” 玄枫,阿守此时连看主子神色都不看了,拖起张言儿就走。 少夫人的话,就是主子的话,比主子的命令还要服从。 屋中就剩了林思棠与北辰砚两个人。 她站在门口,玩笑的面容收了收,感觉到身后阴沉的注视,才缓缓回身,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 北辰砚却不吃她这一套,冷冷一笑,“林思棠,你果真是愈发肆无忌惮,胆大妄为了,竟连我都敢利用。” 林思棠不说话,却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 “你看什么?”北辰砚拧眉。 林思棠豁然一笑,“再看你生气训斥我时,同方才要杀张言儿时的神色,有何不同。” 那一瞬,连她都为之心中惊骇,不骗人的说,她那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庆幸,庆幸她是他的心尖人,否则早怕是要死几百回了。 “哼。”北辰砚冷嗤一声,别开脸,“自作聪明,自作多情,你怎知晓,有朝一日,我不会杀你。” 林思棠却极其认真的问,“有朝一日是多久?届时你提前告诉我,我一定不作死,早早离开,不碍你的眼。” 北辰砚面色一冷,盯着她的目光仿若野兽般凶狠,“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林思棠垂头一笑,“张言儿最在意的无非是你,也就只有你才能让她大受打击,起到我想要的效果。” 北辰砚嗤笑,“她骂你诡计多端,一点都没骂错。” “你是从犯。”她走到北辰砚面前,眼中点点星光,一动不动的望着他。 “又干什么?”北辰砚皱了皱眉。 “今日的你……有些不一样,是……不生气了?” 北辰砚一滞,茶盏狠狠掷在桌上,“你惯爱得寸进尺。”说完就起身走了。 林思棠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屋中就剩了她一个人,她才松了松满是汗水的掌心,拿帕子轻轻擦拭,卸下了伪装。 是打击张言儿不假,却也是试探北辰砚。 这些日子的冷漠,让她不确定他对她是否还有情意,若是没有,她的纠缠就是自取其辱,惹人厌烦。 结果很显然,他心中有她,坚定且绝对的偏爱。 林思棠脑海中浮现出北辰砚黑着脸要杀张言儿的场景,若非他心中有她,那今日她的这场试探,怕也会死的很难看。 想着想着,她轻轻笑了起来。 —— 出了正屋,北辰砚并没有去书房,而是转道去了安寿堂。 安寿堂中,凄凄切切,哭声悲痛。 北辰砚稳健的步伐踏入屋内。 张言儿抱着北王妃哭的梨花带雨的容颜一僵,立时拿帕子拭去眼泪,坐直了身子结束告状。 北王妃皱了皱眉,语气不悦,阴阳怪气的道,“你怎么有空来了,倒是稀客。” “母妃。”北辰砚拱手行了一礼。 北王妃冷笑,生气的偏过头,“不敢当,你连自己妹妹都敢杀,还当我是你母妃。” “义母,不怪辰砚哥哥,是我言语不当,触了辰砚哥哥逆鳞。”张言儿垂下头,苦涩的说道。 “关你什么事,今日是我让你去的,难不成我这始作俑者也该杀不成。”北王妃睨眼北辰砚,有几分要给张言儿撑腰的意思。 北辰砚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却微微发冷,“母妃的意思是,是您的主意,教唆思棠给儿子戴绿帽子,同旁人私奔?” 北王妃一愣,脸上浮上茫然,“你胡说什么?” 张言儿白了脸,忙打岔道,“好了,义母就别再责怪辰砚哥哥了,千错万错都是言儿的错,言儿以后不会再去墨香居,惹小嫂嫂不快了。” 说着,她扭头笑看向北辰砚,“辰砚哥哥,你急匆匆来寻义母可是有什么事情?” 北辰砚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彻彻底底的无视,继续方才的话题。 “儿子说过,我们夫妻私事,我自己解决,母妃为何要插手?” “我是你母妃。”听见他是来质问的,北王妃脸色那叫一个难看,“你这些日子浑浑噩噩,日日醉酒,我作为你的母亲,关心你也有错吗?” 北辰砚眉眼拧了拧眉,语气森冷,“只是关心?那为何张言儿今日去墨香居,说的是如今府中上下,都知晓了她喝避子汤一事?” 屋中有一瞬寂静。 张言儿怎么也没想到,北辰砚竟然会跑来质问北王妃。 她面色寸寸苍白,北王妃狐疑凌厉的视线射了过来,“言儿,我只说让你去墨香居探望你小嫂嫂,并没有提及避子汤一事,你是如何知晓?” “我……我……” 张言儿袖中手紧张的攥成拳头,“言儿……是听府中下人说的。” “哪个院的?”北王妃眯起眼睛,此事除了她和许嬷嬷,就连华儿都不知,墨香居的人更不用提。 张言儿垂下头,“当时……隔着院墙,我并没见着人,只听见她们议论,说……说的话很不好听,所以……义母让我去墨香居时,言儿心中替辰砚哥哥委屈,才控制不住说了出来。” 北辰砚闻言冷笑了一声,“隔着围墙,你倒是赶得巧。” 张言儿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言儿当时也很震惊,可惜没能抓到那些嚼舌根的人,否则定抓住她们,狠狠训斥一顿。” 她眼眸抬起,似藏着丝丝阴沉,“事已至此,义母如今该思量的应是这件事是怎么传出去的,抓住罪魁祸首处置了才是,否则……若是愈发宣扬……” 她看了北辰砚一眼,道,“岂不是让辰砚哥哥成了笑话。” 第96章 丧心病狂 “言儿说的对。”北王妃脸色沉郁。 “这事要查也简单,只要确定在哪个院子,再将今日在那个院里做事的丫鬟小厮都召集起来,一审便知。” 她目光看向张言儿,张言儿立即道,“就是垂花拱门右侧的那个院子,听声音应是两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 北王妃点了点头,立即吩咐人去叫了管家来,一番吩咐。 管家领命,前往张言儿所说的那个院子去查。 北辰砚却罕见的没有离开,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喝着茶等结果。 北王妃睨他一眼,没有理会。 突然这时,张言儿疑惑道,“义母,今日怎么不见许嬷嬷呀?” “她那老胳膊老腿,站一会儿就腰疼,前几日又日夜操劳的陪了我几日,累的不轻,就给她放了两日假,在屋里歇着呢。” “哦。”张言儿点了点头,笑道,“不怪都说义母待下人一向宽容。” “她从我还是姑娘时就跟着我了,早就不仅是下人了。” 张言儿眸光闪了闪,笑了笑没有说话。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管家就带着两个脸色煞白的青年女子走了进来。 不待北王妃开口,二人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发抖,“王妃恕罪,王妃恕罪,是奴婢们一时嘴快,您饶了奴婢们这一次吧?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北王妃眸光凌厉,面色沉沉,看向了管家问,“确定是她们两个?” “回王妃,今日在客院洒扫的就她们两个,确凿无疑。” 张言儿也道,“言儿听她们声音,也确实熟悉,十之八九是她们。” 两个女人跪伏在地上,直接认罪,“是奴婢们议论了不该议论的,奴婢们愿意受罚,只求王妃网开一面,不要赶我们离开。” 此时,一时沉默不语的北辰砚突然起身走了过去,二人立时吓的瑟瑟发抖。 “二……二公子……” 张言儿眸光一闪,忙开口相劝,“辰砚哥哥,她们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你……” 北辰砚,“北王府家事,外人闭嘴。” “……”张言儿白着脸,倏然想起了方才他一脸凶狠,要杀她时的果决,立时抿住了唇。 衣袖中的手却在不为人知的角度冲地上那两个女人摇了摇。 二人垂下头,心中安定了不少,“二公子饶命,奴婢们只是一时嘴快,况且……况且此事也是奴婢们从旁人口中得知。” “谁?”北辰砚冷冷注视着二人。 二人滞了滞,抬头快速的瞥了眼北王妃,又面有难色的垂下了头。 北王妃气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本王妃告诉你们的不成?” “奴婢们不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而是……而是……” “说。”北王妃一拍桌案,厉声道。 “是王妃最信任的身边人,奴婢们不敢说。”二人几乎趴在了地上,吓得抖如筛糠。 北王妃闻言一滞,面上浮上震惊。 最信任的身边人, 不就是许嬷嬷吗? “一派胡言。” 二人面色发白,立时辩解,“王妃明鉴,奴婢们同许嬷嬷无冤无仇,怎会胡乱攀诬,此事,奴婢确实是从许嬷嬷口中得知,绝无虚言。” “这……义母不是也说,此事,安寿堂中就只有许嬷嬷知晓吗?”张言儿一脸疑惑,适时开口, “唉。”旋即又幽幽一叹,“真是想不到,许嬷嬷竟是这种人,义母待她这般好,她怎么……就管不住那张嘴呢。” 北王妃沉默了,双手隐隐发抖,失望的坐回了椅子上。 她不愿相信,可除了许嬷嬷,确实没有别的可能。 北辰砚眸子半眯,深邃中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定定看了地上的二人一瞬,突然轻笑一声,回了座位上。 “砚儿,那许嬷嬷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可否……” “母妃看着办就是,儿子没有意见。”北辰砚这会儿突然变的十分的好说话,语气淡然。 北王妃长松了口气,就怕小儿子发起脾气,要了那个老东西的命。 她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冷声吩咐管家,“此二人规矩欠佳,明日让牙婆子来府中一趟,带走吧。” “是。”管家应声,唤了两个粗婆子进屋将求饶的二人架了出去。 “至于许嬷嬷,就……看在她辛苦侍候了我半辈子的份上,遣送回她老家,颐养天年吧!”北王妃心痛的闭上眼睛,面色又沧桑了不少。 “义母别难过,以后还有言儿陪着您。”张言儿心疼的圈住北王妃的胳膊安慰。 北王妃缓了缓,淡淡点了点头。 张言儿眸色一转,十分贴心的道,“义母同许嬷嬷主仆几十年,定是舍不得,不如……就让言儿送许嬷嬷这最后一程吧,言儿一定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长子战死,次子婚姻不顺,忠仆又要被送走,北王妃此时已心力交瘁,精气神被抽走了大半,疲惫不堪。 “也好,只是她毕竟跟了我这么些年,让管家给她多备些盘缠,再安排个小丫鬟跟着照顾,毕竟年纪大了,别……折在了半路上,最后,让她体面些离开。” “义母就放心好了,言儿幼时还是许嬷嬷一手带大的,定不会亏待她。” 商量妥当,二人沉默了起来,这才发觉坐在下首的北辰砚沉默的有些不寻常。 若按照他以往脾气,许嬷嬷做下此等事,他定是不会甘休。 北王妃心里咯噔了一下,“砚儿……” 北辰砚淡淡抬眸,语气平静,“母妃放心,儿子既然松了口,就不会半路截杀。” 北王妃长松口气,“那就好。” 张言儿心中却隐隐不安,委实此时的北辰砚太好说话了些,好说话的不太正常。 她抬头刚好撞上北辰砚看来的视线,那目光……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冰冷中透着讥嘲,似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冽,看穿了她所有诡计。 只是一眼,北辰砚就懒散的收回了目光,一撩衣袍起身,“既是事情解决了,儿子还要陪思棠用饭,就不打扰了。” 北王妃心中一哽,按着发闷的胸口,不耐的摆了摆手。 张言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妒忌的发疯,面上却不显分毫,笑着安慰着北王妃。 —— 当日傍晚,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悄悄从东角门离开,往城外奔去。 许嬷嬷掀开车帘疑惑的朝外看了看,问一旁倚靠在车壁上的张言儿,“姑娘,这么晚了,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不是我要去哪,而是嬷嬷,您年龄大了,该回老家颐养天年了。”张言儿慢悠悠的道。 许嬷嬷闻言面上一变,转而又笑起来,“姑娘就别开老奴玩笑了,老奴家人早就死绝了,回去颐养什么天年,不是生生等着死吗。” 张言儿看着她笑,笑容中透着意味深长与浓浓讥嘲。 许嬷嬷心里咯噔了一下,浓烈不安涌上心头,“王妃说过,这辈子都不让老奴离开王府,王府将养老奴的。” “还有姑娘,您不也说过会接老奴到张府养老吗?” “呵呵……呵呵……” 张言儿拿帕子遮住嘴,低低笑了起来,讽刺意味十足,“义母答应了要王府给你养老,可谁让你不争气,把辰砚哥哥的事情到处乱说呢,如今全府上下都知晓林思棠喝避子汤,辰砚哥哥丢尽了脸,儿子与一个奴才,你说义母会怎么选?” “什么?”许嬷嬷也是活了几十年的人精,怔愣片刻后就反应过来了怎么回事。 “让马车调头,老奴要回去,老奴没有做过,老奴要向王妃解释清楚,不能平白无故就这么离开,老奴伺候了王妃几十年,怎能如此不清不白的走。” “别折腾了。”张言儿抬手摁住了她肩膀,给人摁回了椅子上,“此事证据确凿,辰砚哥哥亲口下得令,你求义母也没用,万一再撞刀口上,连命都不一定保的住。” “证据确凿?怎么就证据确凿了?”许嬷嬷红着眼,很是激动,“是哪个,是哪个杀千刀的陷害老奴,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屋中待着,根本不曾出过院门,哪有时间机会出去乱嚼舌根。” “好了,你就安生些吧。”张言儿垂头,借着月光看了看方才拉扯许嬷嬷时断掉的指甲,眉头不悦的拧了拧。 这可是她精心养了好久的,就这么断了,当真是可惜。 “北王府,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许嬷嬷面容从震惊转为大怒,又至悲苦,“可除了北王府,我又能去哪呢?” 老家连个鬼影子都没,同她有关系的都死绝了,如今怕是宅子都被村民占了去,她回去连个遮风挡雨的地都没有,更况且她一把年纪了,没有人看顾,指不定死了烂在哪处都没有人知晓。 越想心中越怕,人到了一定年龄,就特别畏惧死亡的来临,尤其是孤独的一个人死去。 “姑娘。”她反手握住了张言儿的手,面带凄然,盼望,“您不是说以后要将老奴接回张府养老吗,老奴如今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您就收留收留老奴,老奴留在您身边侍候您。”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张言儿将手从那双粗糙硌人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冷冷一笑。 “我费尽心力才将你从北王府赶出来,怎么可能再将你带回去。” “什……什么……”许嬷嬷呆呆的看着她,面色震惊。 “果真是老了,脑子也蠢。”张言儿嗤笑一声,斜睨着她。 “你以为那些事情是谁散布出去的?” 许嬷嬷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王妃自不会揭自己儿子的短,墨香居固若金汤,都是忠仆,也不会有人胡乱说话,那么其他知情人除了老奴就是……姑娘。” 而在北王妃眼中,知情人就只有她最可能泄露出去,算计之人当真是好手段。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许嬷嬷一瞬不瞬的盯着张言儿,“姑娘,老奴为您做了那么多事,待您如亲生女儿一般,您为何要陷害老奴?” “快闭嘴吧。”张言儿满脸嫌弃,恶狠狠的瞪着她,“一介贱奴,也敢妄言做我的母亲,你好大的脸!” 许嬷嬷一震,看着眼前女子狰狞厌恶的脸,一时忘了反应。 曾经那个畏畏缩缩,温吞乖顺的小姑娘,在她的调教下好不容易变的大方疏朗,可何时,又变成了如今这恶毒至极的模样。 “姑娘,你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啊,老奴……老奴……” 许嬷嬷说不下去,手捂着胸口,疼的喘不上来气,眼中浓浓失望逐渐转为了浅浅恨意。 费尽心思,一腔真心,却养就了一只白眼狼。 “您设计王妃,重回北王府,是老奴义无反顾的帮您,不惜给王妃下药,您怎么能过河拆桥,陷害老奴!” 张言儿看着她那张痛苦扭曲,质问的老脸,无奈一叹,“嬷嬷糊涂了,正因如此,言儿才要送您离开啊。” “如今义母心疼我,我又可随意进入北王府了,嬷嬷确实居功甚伟,可……言儿第二个目的,就是得送嬷嬷这个知情者离开。” 她垂头将断了指甲掰断,眼神阴冷,“辰砚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嬷嬷从小看到大,最是清楚不过,他敏锐狠绝,聪颖无双,很容易就会怀疑到你,若你扛不住吓,岂不是还要连累我。” “况且,这满府的风言风语,没有人出来顶罪怎么成,辰砚哥哥若是追究到底,我岂不就露馅了。” 许嬷嬷一双眼睛瞪得很大,直直看着张言儿,仿佛今日才认识她一般。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在利用我,也打定了主意,事后对付我。” 张言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是,是嬷嬷对我的真心实意打动了我,否则若是按照一开始的打算,是不打算留您性命的。” 许嬷嬷面色寸寸苍白,“你还敢杀人?” “为何不敢,战场上不杀人,我如何活着,这一年来,我学的最好的,就是如何快速的抹掉对方的脖子,让人即刻毙命,所以,您务必安生些,可千万别让我动手。” 许嬷嬷紧紧攥着拳,略有些肥胖的身子隐隐发抖,眼中有恐惧,有不甘,亦有后悔,交织在一起,狠狠瞪着张言儿。 第97章 口是心非的男人 “嬷嬷也不用怕,只要您乖乖离开,我是不会对您怎么样的。” 许嬷嬷愤恨的咬着嘴唇别过头,没有说话。 张言儿冷笑一声,“嬷嬷也别指望着能再偷偷回到北王府,言儿会派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伺候着您,直到您驾鹤西去,也算是言儿的一点心意,还您的养护之情了。” 许嬷嬷猛然回头,眼中似恐惧又似惊悚,“你……你……” 张言儿笑笑,掀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好了,言儿就送到这了,接下来的路就只能嬷嬷一个人走了。” 她冲身旁丫鬟使了个眼色,小荷立即拿出了一个钱袋子,扔给了许嬷嬷。 “别说我忘恩负义,这笔银子你拿去,过几日好日子吧,对了,”张言儿临下车前又扭头看向她,笑意盈盈,“再提醒你一句,可千万不要想着逃回青州,那丫鬟脾气不好,别早早归了天,言儿会难过的。” “你个毒蝎心肠的贱人!”许嬷嬷怒急,朝张言儿冲了过去,“我待你不薄,你竟如此恩将仇报,你有没有半丝良心,怪不得你父母早亡,怪不得二公子不要你,你就是彻头彻尾的贱人,命薄还妄想当那富贵的牡丹花,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野鸡搭上了凤凰架,终究还是野鸡,这辈子都低人一等,一个高级奴才罢了……” 她句句都准确无误的戳在了张言儿肺管子上,是她数年来的心病与逆鳞。 她脸色难看至极,冲一旁五大三粗的丫鬟冷声命令,“带她滚,什么时候她死了,你什么时候就能回来。” “是。”丫鬟眼神一厉,翻身上了马车。 只听里头剧烈响了几下,连马车都跟着颤动,伴随着许嬷嬷的呜咽声,马车慢慢安静了下来。 张言儿昂着头,一脸痛快,临走之际又嘱咐那丫鬟,“记住了,她必须是寿终正寝,经得住任何人查。” “是,姑娘就放心吧,奴婢有的是法子让她正常死亡。” 老病人祸,能让人顺理成章死的方式有太多种了。 张言儿点了点头,这才踏上了回城的马车,第一步,第二步都已顺利完成,接下来,就是第三步了。 —— 许嬷嬷走后,北王妃又一次病了。 是心病,积郁成疾,大夫再三交代要她疏解,想开些,可那么多糟心事集合在一起,她如何能开怀。 林思棠从奂月那听了来龙去脉,试探着开口,“母妃身子不适,身边也不能没人照顾,大嫂又病着,不若我明日……” “安寿堂的事用不着你管,有人伺候着。”北辰砚冷冷打断她,接着手中兵书往下看。 “你就那么信任她。”林思棠气结,张言儿什么路数,她如今也知晓个七七八八。 那是个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这次的事情若说没有她从中作梗,她是绝对不信的。 北辰砚眸子从书中抬起,唇瓣噙着讥嘲,“我更不信你。” “……”林思棠瞪大眼睛,气愤的走到软榻旁,一把夺过他手中书籍,“北辰砚,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在你心里,比不上张言儿吗?” “你喜欢她,那用不用我派人去张府给你提亲,干脆给你抬进墨香居做妾好了,成全了她的心愿,也省的她费尽心机的闹腾。” 这次轮到北辰砚无语了,他方才是那个意思吗? 不过凝视着女子那气的红通通的小脸,他存了心思恶心她,“好啊,你去吧,你敢抬,我就洞房花烛当新郎。” 就在林思棠小脸发白,小手紧攥要发作之时,他又慢悠悠的继续道,“毕竟……我身为北王府唯一的子嗣,不能绝了后。” 林思棠升腾到头上的火气瞬间被浇灭,小脸来回变化,最后化为了沉默。 她沉闷的回身坐去了窗棂前,捧着腮帮子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发呆。 她很想同他好好过日子的,可避子汤一事,仿佛成为了两个人之间的心结。 她望着夜色,北辰砚望着她,二人就那么凝视着,过了小半个时辰。 北辰砚眉头紧了皱,心中隐隐烦闷,想着是不是他方才玩笑重了,让她伤心了? “我方才……”他说了一句,又皱眉咽了回去,“时辰不早了,上榻歇息吧。” 林思棠没有动,依旧看着窗外,声音却空灵中带着几分恍惚响起,轻轻道,“若……你当真中意她,我明日就去向母妃说说,将她收进来。” “……”北辰砚心中那点子自责顿时烟消云散,不阴不阳道,“夫人真大方,贤良淑德,宽宏大度,这八个字,不刻个金匾额封赏给你都说不过去。” 林思棠皱眉,扭头瞪他,“不如你意不对,如了你的意还不对,你怎么那么难伺候?” 说着,她气哼哼的起身,一脚把凳子踢的老远。 “……”北辰砚看着那旋转了几圈歪倒在地上的凳子,嘴角抽了抽,这女人发起火来,倒是潜力无限。 林思棠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外面,闭上了眼睛,唇角却微微弯着。 口是心非的男人! 北辰砚从地上捡起了被她扔掉的那本兵书,合拢放在了桌案上,又凝视了榻上那人好一会儿。 心中暗忖,女人是不是都那么爱生气,喜欢浮想联翩。 他就只是说了一句话,她就炸了毛,天马行空,脑补出了他同张言儿的长篇大论。 以往怎么没发现她心眼那么小,爱吃醋。 思及此,北辰砚眸中一闪,薄唇隐隐上扬,凝视着她背影的目光都柔和了几分。 小醋坛子。 他背靠着软枕,不知凝视了那抹纤细的背影多久,直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才掩下了眸子,面上浮上沉思。 其实,如今的她比起初来时,已经好了许多许多,至少她不再提防,不再时时刻刻演戏,不在他面前伪装情绪,甚至…… 他在她一举一动间,都隐隐感受到了情意,就如以往的他一般,动不动生气,会因为她一两句话而烦躁,气闷。 她心里,是有他的。 想到这个结果,他脸上浮出淡淡喜色。 第98章 吓死我好续弦吗。 或许,这件事不一定都是不好的。 催化了她的情意,让她看清了自己的心,不再畏畏缩缩试探,停滞不前。 可……北辰砚紧抿着薄唇, 他这些日子的冷言冷语会不会过了些,若是磋磨了她的热情,对他不抱希望了可就不好了。 思及此,他眸子眯起,眼中浮上一抹幽暗。 太轻易原谅,恐更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 往后他要学以前的她一般,时不时给个好颜色吊着,再时不时让她心慌,不冷不热的,如此,她方能记住教训,好好珍惜他。 许是乌云散去,漆黑的夜色倏然亮堂了许多,有几束月光从窗棂跃进屋内,温柔的洒在她不盈一握的腰身与修长的腿上。 她睡觉不老实,总有要抱东西的习惯。 锦被被她紧紧箍在怀中,身子裸露在外,衣裤被蹭的撩起,露出了大片莹润肌肤,欺霜赛雪,勾人心弦。 他眸子眯起,想着自己如此赌气,是不是便宜她了?正称了她的意。 林思棠正睡得香甜,便感觉似有什么东西缠上了她腰身,如长蛇一般滑腻冰凉,隔着中衣抚在她肌肤上来回游走。 她皱了皱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奇大无比,满身花纹,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的凶戾蟒蛇,朝她扑来。 “啊——”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色。 北辰砚都被吓了一个激灵,有片刻发愣。 看着半坐起身,喘着粗气,面色惨白的林思棠,眉头紧锁。 他有那么吓人吗?还是他的靠近让她不悦? 思及此,他面色沉了下来。 林思棠重重喘了几口气,揉了揉惺忪睡眼,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片刻后,又倏然抬起,有感觉般朝身旁看去,就对上了北辰砚阴沉沉的视线,又是一个激灵。 “你……你怎么在这?” 北辰砚脸色阴郁,“我是墨香居的男主子,哪里去不得,在这有什么问题吗?” 林思棠一愣,不明白他怎么深更半夜又犯起病来,轻声道,“没说有问题,只是有些吓着我了。” “我很可怕?那……”北辰砚逼近她些许,“姜玄祁可怕吗?” “……” 怎么又提,大半夜的,他也不嫌晦气。 “你可怕。”她顺嘴回答,触及他愈发森冷目光,反应了过来又忙找补,“不对。” “他一个外人,哪有和你相提并论的资格。” 眼见着北辰砚脸色缓和了些许,她才长松了口气,深更半夜的,哪家好夫君这么吓人的,她魂都要飞了。 擦了擦冷汗,林思棠怔怔发了会儿呆。 突然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了一个大蟒蛇,他缠着我身子,张着血盆大口要吃我,才给我吓醒了。” 不是因为怕他。 本是哄他的话,不料说完,他刚好转的脸色又隐隐冷了下去。 “……” 她是又说错什么话了吗? “大蟒蛇,缠着你身子?”北辰砚单膝跪在床上,摁着她肩膀倒了下去,“怎么缠着你的,是这样吗?”说着,他手臂圈住了她腰身。 “还是……这样?”旋即大掌握住她后腰,倏然往上一抬。 熟悉的感觉,令林思棠面色骤红,窘迫又尴尬。 那条大蟒蛇,是他? 看着北辰砚阴沉的面色,她先发制人道,“深更半夜的,你是要吓死我好续弦吗?” “…伶牙俐齿,强词夺理。”北辰砚冷哼一声,松手将人往里侧一扒拉,转身就要下榻。 林思棠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拉住他衣袖,“你不能走,我是被你吓醒的,你走了我怎么办?” “睡觉。” “我害怕,睡不着。” 北辰砚冷冷回眸,她却半点不惧,抬头直直对上,好似在说你敢走一个试试看。 北辰砚倏然抬手,握住她手腕,往后一推,摁在了床上,林思棠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去掰开被钳制的手,也被他一起按在了头顶。 “爷纵的你愈发无法无天,得寸进尺,不知天高地厚。” 夜深如墨,只有零星烛火映着屋子,有几束浅薄光亮。 北辰砚单膝跪在床上,腰身半弯,凝视着床上女子白皙柔嫩的面颊,眸色深沉。 亲昵的动作予气氛平添了几分旖旎,林思棠也抬头看着他,面如桃花,秀眸如水,不服输道,“那夫君教教我,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二人凝视着对方,林思棠唇角弯起,似带着几分勾引。 北辰砚手背青筋暴起,恨的咬牙,心中那丝骄傲催促着他起身离开,可脑中那根弦却逐渐崩裂,吞噬着他的理智。 挣扎之际,林思棠趁机,倏然用力抽出了一只手,迅速勾住了他脖子,借力昂起头在他唇角落下一吻。 北辰砚那丝挣扎彻底被欲色吞噬,低低斥了她一句不知羞,便俯下了身去…… 怒火与怨气充斥着胸腔,他手下没了轻重,直到她被他磋磨的红了眼,才浅浅放过她一会儿。 薄唇附耳她耳后,轻声呢喃,“林思棠,你可曾后悔?” 林思棠小脸艳丽,眼角泛红,轻轻“嗯”了一声。 他心中憋着数日的那股火这才散了些许,沉浮下去的面容上扬起了一抹笑。 后悔就好,他只要她一句后悔,就可。 …… 翌日,日上中天,林思棠才幽幽转醒,轻轻一动就浑身酸疼。 她皱了皱眉,脑海中浮上昨夜的疯狂,面颊火烧一般烫了起来。 她当真疯了,不,他更疯。 转而又想着,如今,二人是不是就算和好如初了? 这次生气的时间有些久,她差点都以为哄不好,要放弃了。 她撑着手臂坐起身,目光触及身上点点伤痕,小脸皱了起来,狗男人,没一点轻重。 心中思忖着等哄好了他,定要再好好教训教训他不可。 正发着呆,外面倏然响起了一丝动静,她连忙拉住被子将身子都盖住。 “姑娘。”知书端着水盆进屋,笑容满面,欢喜溢于言表。 林思棠睨她一眼,面上更红。 这丫头,心眼子一向比那几个多。 知书走到榻前,福了福身,“奴婢恭喜姑娘了,奴婢早就说,姑爷欢喜姑娘,只要姑娘服个软,就定会原谅姑娘的。” 林思棠撇撇嘴,这次服软的代价可是不小,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伏低过。 因为从没有人值得她如此,而北辰砚,是她不敢失去,且不愿失去的,费些心思也甘之如饴。 “归根究底,仗的也就是他的欢喜。” 她才敢肆无忌惮,胆大妄为,为所欲为。 林思棠长呼了口气,幽幽一笑,“也是他的这份欢喜,才让我有恃无恐。” “姑娘可算是开窍了。”知书笑着打趣,“姑爷以后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林思棠睨她一眼,在知书的服侍下更衣梳妆。 知秋提了食盒进来,玩笑道,“姑娘这顿膳食是早中都一起吃了。” 林思棠有丝惊讶,“知秋,你怎么进来的?” 自从墨香居被封锁,除了贴身伺候的知书,其他人都是不让进主屋的。 知秋一笑,“自然是姑爷下的令,今一早玄枫就传令下去了,姑娘可以出墨香居了,只要不出王府且向姑爷报备动向即可。” 这算是昨晚的福利吗?林思棠勾唇笑了笑。 “姑娘,您今日可要出墨香居去转转,往日您最爱去后院那片小湖看鱼了。” “不去了。”林思棠摇了摇头。 刚被解禁就耐不住跑出去,他指不定晚上又怎么奚落她呢。 正说着话,知夏也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姑娘。” 林思棠点头,问起了王氏如今的情况。 “世子妃胎象稳定,如今都好。” “那就好。”林思棠这才算彻底放下心。 “姑娘不去瞧瞧世子妃吗?”知书问, 林思棠沉默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还是不了吧,出了这档子事,没准她瞧见我又要动了肝火。” 王氏对她和北辰砚的问题上,一直都颇为尽心,如今,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温婉良善的女子。 “知夏,你那小食盒里装了什么,是什么新鲜吃食吗?”知秋好奇的问。 知夏笑笑没有言语,而是附耳林思棠耳边道,“奴婢听说姑娘和姑爷和好了,特意熬了补药,对身子有极大的好处,姑娘用过饭喝一些。” 林思棠惊讶的抬眸看眼知夏,在知夏的笑容中脸颊发红,“你这丫头,消息倒是灵通。” 知夏嘿嘿笑了笑,“奴婢一心记挂着姑娘,自然灵通,这补药可是奴婢一早就开始熬的,里面添加了不少珍贵药材,姑娘可一定要喝了。” 林思棠面色顿了一顿,片刻后点头答应了下来。 她同北辰砚如今的关系虽打破了冰点,可那件事若是不彻底解决,恐会成为横在二人之间一生的隔阂与嫌隙。 “那奴婢放下了,就先去梧桐苑照顾世子妃了。” “嗯,去吧。” 知夏将食盒放在了桌案上,然后就走了。 知秋盯着那食盒看了一会儿,问,“姑娘,知夏方才嘀嘀咕咕和您说什么呢?” “没什么。”林思棠站起身,去到了桌案旁用饭。 “他呢?” 知书,“姑爷一早就离开了,听阿守禀报好像是有什么要事,急匆匆的,连早膳都没用。” “嗯。”林思棠点点头,垂头搅拌着白粥,小口喝着。 知书犹豫了半晌,才低声开口,“姑娘,还有一事。” “说。” “王妃身子不好,张姑娘……打着照顾王妃的名义,今日一早搬进了安寿堂。” 林思棠舀粥的手一顿,抬眸看了知书一眼。 “据说……是王妃许可她回王府侍疾。” “嗯。”林思棠抿抿唇,又接着垂头喝粥。 如今王妃心里只怕是讨厌极了她,有了想扶持张言儿入主墨香居的心思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可没有容人的量。 第99章 误会了 用过饭后,知秋将碗筷撤了下去,知书打开了知夏提来的食盒,将一碗黑漆漆的药放在了林思棠跟前。 浓烈的苦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古怪的腥气,令她皱紧了眉头。 “这是什么药材熬的,味道为何如此怪异?” 知书摇了摇头,“知夏不让奴婢上前,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皱眉又看了半晌,才鼓起勇气将药碗端了起来,送入嘴边。 突然这时,一道颀长伟岸的黑影笼罩在她身上,遮去了屋中大片光亮。 炎炎夏日,林思棠却感觉到了强烈的冷意。 她含在口中的汤药半晌都没咽下去,只觉头顶上方那丝带着强烈压迫与凌厉的视线,让她心尖颤动,透不过气。 她抬眸,就对上了北辰砚暴戾,裹挟着浓浓沉暗的黑眸,似无底深渊。 她梗了梗脖子,才将那口药咽下去,苦的她直拧眉,北辰砚面色却更加森冷,犹如冬日寒雪。 知书赶忙上前一步解释,“姑爷别误会,姑娘喝的不是……不是避子汤,是调理身子的汤药,驱寒的。” 林思棠立即附和点头,垂头看了眼汤碗,放在了桌面上。 “不信你可以派大夫来查。” “阿守,唤大夫。”北辰砚幽沉的嗓音在屋中回荡。 林思棠嘴角抽了抽,他该是有多么不信她啊。 二人就那么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等了一刻钟的功夫。 北辰砚视线凝视着垂着头的女子,眸中戾气翻滚,“你最好所言属实,否则看我不扒了你皮。” 他就刚离开一个多时辰,她药就又熬好了,时间拿捏的是真好。 林思棠抿着唇不说话,也不抬头看他。 不一会儿,大夫就被阿守带进了主屋。 他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察觉气氛有些不对,冷汗都下来了。 “劳烦大夫查查那碗汤药。”北辰砚抬步进屋,视线落在那黑漆漆的药上,眸如利剑般凌厉。 林思棠坐着不动,十分乖顺的任由大夫端起那碗汤药查验。 北辰砚看着她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微皱了皱眉,难不成她所言确实是真的? 他又不放心的移开视线看向大夫,他着实被这个女人耍的次数多了,更相信大夫的话。 “如何?” 大夫又仔细嗅了嗅,讶异的看了眼林思棠才道,“这碗药是……坐胎药,药材剂量都没什么问题。” 北辰砚一震,清隽的面容满是不敢置信,黑眸锐利的眯起,“你说什么?” 大夫弯着腰又重复了一遍,“回二公子,这碗药一般是体寒的女子用来坐胎服的,药并没有什么问题。” 北辰砚凝视了大夫好半晌,才豁然转头看向了林思棠。 她此时面色爆红,只觉得丢人丢大发了,咬了咬唇,轻声问那大夫,“这药不是调理身子,驱寒的吗?” 知夏就是这么说的啊,怎么就成了坐胎药了? “是有驱寒的功效,但……只要是坐胎药,都有驱寒的功效,只是这碗坐胎药里,驱寒药物剂量偏重一些,其他同旁的坐胎药没什么区别。” 它本质上,就是坐胎药。 “……”知夏那个半吊子水平的庸医,林思棠咬牙切齿,此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北辰砚淡淡看了眼林思棠,朝一旁的知书使了个眼色,知书立即上前将大夫请了出去。 林思棠却倏然抬头,掩藏住羞意,一脸硬气的看着他,“如今信了?用不用再请个别的大夫来看看,万一是我买通了那个大夫呢。” 北辰砚凝视她片刻,没有回答,走过去端起了那碗药,“喝了。” 林思棠眉头一拧,“都凉了,更苦了,我不喝。” 不想北辰砚垂头却抿了一口,“温度尚可,可以喝。” 林思棠此刻后悔极了,她就该让知夏直接 提走的。 被北辰砚压迫威胁的目光盯着,她硬着头皮就着他的手一口气喝了下去。 苦的她小脸都皱巴到了一起,“蜜饯。” 北辰砚扭头看了眼她手指的那盘子蜜饯,伸手捏了一颗,却是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林思棠瞪大眼睛看着他,眸中满是怒气。 可下一瞬,那张清隽面容却忽然放大,大掌扣着她后脑勺,温凉的唇印上了她苦涩的唇,蜜饯的香甜从他口中渡到了她口中。 “……” 林思棠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半晌才得以重新呼吸,面颊臊的通红,狠狠瞪了眼北辰砚。 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瞧见! 北辰砚却凉声道,“别以为如此我就会原谅你,你要补偿我的日子还在后头。” “……”林思棠哼了哼,没有说话。 “我还有政务要忙,你回床上躺着好生歇歇,晚一些回来用晚膳。” 林思棠点头应了一声“嗯”。 等北辰砚离开,她立即唤了知书进屋,“让知夏抽空回来一趟见我。” 知书看着姑娘气鼓鼓的模样,掩唇笑了起来,“姑娘该赏知夏才是,您是没瞧见,方才姑爷走时满面春风的,眼角眉梢都蕴着暖意,奴婢可是好久都不曾见过姑爷如此模样了。” 林思棠怒气一滞,抬眸看了眼知书,“是吗?” 可他方才在屋里时,除了拿眼睛威胁恐吓她,可是没半丝温情。 嘴里的苦被蜜饯的甜腻压下,林思棠舔了舔唇瓣,面上浮上了一抹笑容。 …… 书房。 阿守几次三番看向温润和煦的主子,一脸发懵,手肘碰了碰玄枫,压低声音问,“主子怎么了?” “不知。” 阿守撇撇嘴,“你就不好奇吗?” “这些日子主子日日黑着脸,今日竟破天荒……” “玄枫。”正说着,北辰砚声音突然响起。 玄枫瞪他一眼,忙快步走到了书案前,“主子。” “让你盯着的事情怎么样了?” 玄枫面色一沉,“属下跟着许嬷嬷的马车一直到城外,确实是往东南去了,只是……” “张姑娘给许嬷嬷派了一个小丫鬟,嚣张厉害的很,一路上,许嬷嬷不少受她磋磨,估计……人能不能活着到老家,还是个未知数。” 北辰砚指尖敲击在书案上,面色发冷,嗤笑道,“她绝后患,下手的速度倒是快。” 玄枫犹豫片刻,拧眉说道,“主子,许嬷嬷毕竟伺候了王妃几十年,咱们……就眼睁睁看着她被张姑娘害死吗?” “既然敢背叛,就该有承担的觉悟,误信了毒蛇,这是她理应付出的代价。” 玄枫垂下头,应了一声是。 北辰砚沉默片刻,又倏然道,“那个小丫鬟,派人去解决了吧,也算是……全了母妃和她主仆一场。” “是。” “安寿堂那边什么动静?” 阿守立即走上前,“张姑娘已经搬了进去,如今在给王妃侍疾。” “派人盯着些,再有动作,就永绝后患。” 玄枫应下,迟疑片刻后道,“主子既早就知晓张姑娘与许嬷嬷狼狈为奸,为何不直接告诉王妃,将二人都处置了,却要默许许嬷嬷被张姑娘陷害。” 北辰砚眸子锐利眯起,冷笑了一声,“许嬷嬷拿她当半个女儿,为了她背叛母妃,最后却死在这半个女儿手里,岂不妙哉。” “至于张言儿,那么点小事,尚不足以母妃彻底放弃她。” 要动手,就要干脆利落,且不留余地,不给她翻身的机会。 阿守突然一撇嘴,说道,“这宅院里的龌龊事当真是比打仗还曲折弯绕,本就该是少夫人的活计,却让主子一个八尺男儿操心,传出去都有辱主子威严。” “少夫人倒好,从进府就一推二六五,啥都不管不问,就自己逍遥自在了。” “闭嘴,快别说了。”玄枫青着脸,忙拽他衣袖,狠狠瞪着他。 阿守愣了愣,还未接话,便突然感觉有一道森冷凌厉的视线正凝视着他头顶,那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他豁然抬头,对上了北辰砚阴鸷的眸子,“女主子也是你能议论的,滚下去,领二十军棍!” “……” 阿守一脸懵,前几日主子不也气少夫人气的咬牙切齿,说过类似的话吗,今日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还不滚,是二十军棍不尽兴吗。?” “没有,没有,尽兴,挺尽兴的。”阿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在玄枫的暗示下忙快步走了。 书房中,北辰砚与玄枫又就着军中事宜商谈了一会儿,临走之际,玄枫一脸踌躇。 北辰砚抬眸看他一眼,“还有什么事?” 玄枫犹疑开口道,“主子,属下……从奂月那听了一些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北辰砚放下书籍,淡淡问,“有关少夫人的?” “是。” “说。” 玄枫垂下头道,“奂月说,主子未曾回来之前,她曾多次瞧见少夫人服用调理身子的汤药,据少夫人的那几个丫鬟所说,好像是类似……生子一类的药物。” 北辰砚一震,黝黑的眸子似荡起了丝丝波涌。 他回来之前?原来那么早开始,她就已经开始喝坐胎药了吗。 所以……避子汤,只是她初嫁,二人不曾建立情意时的决定。 北辰砚抿着唇,半晌没有言语。 理智而言,于她当时处境,二人中间隔着的种种博弈,喝避子汤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想起近日种种,他开始沉思,他对她,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玄枫抬眸偷觑了眼主子神色,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另一边,知夏被知书叫了回来,瞧见姑娘直直盯着她,浑身都不自在,扯唇笑了几下。 “姑娘,可是有什么问题?” “你给我的补药,究竟是驱寒的,还是……坐胎药?” “有什么区别吗?”知夏一脸不解,气的林思棠心肝都疼。 “坐胎药同补药怎会没有区别?” 知夏摇了摇头,“在别的大夫那有,可在奴婢这是没有区别的,姑娘是不是忘了,奴婢的师傅是专门给女子看不会生孩子的。” “奴婢不会只攻驱寒的药方,那坐胎药驱寒效果就很好,不比旁的药方差的。” “……那能一样吗?”林思棠双手撑着额头,遮住了大半张脸,“知夏,你简直就是庸医。” “……奴婢一直都是啊,姑娘不是一直都这么说吗。”知夏勾着笑容,丝毫没看出林思棠那想撞墙的心思。 林思棠摆了摆手,知夏努努嘴,朝知书眨眨眼,就退了出去。 王府药房中。 大夫拎着医药箱回去,就见一抹窈窕身影正立在房中翻看着他那着药材,惊了他一跳。 “张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王妃又有什么不舒服?” 张言儿淡淡回身,点了点头,“义母昨夜睡不安稳,我来看看有没有效果更好一些的安神之物。” “有倒是有,只是……剂量有些重,恐会对身子有所损伤,多半会致使王妃日后过分依赖此物,小人的建议是,最好不用。” “无妨,你配一些给我,我会酌情,依情况而定用或不用。” 大夫犹疑,“张姑娘,配药倒是简单,可有些话小人要先说在前面,若是王妃一旦对此物产生依赖,可就很难戒掉了,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它会慢慢摧毁腐蚀一个人的身子,许半年,许一年,人就会瘦的不成样子,想补回来可是难如登天。” “我知晓。”张言儿面色有些不耐烦了,“让你配就配,我是义母一手带大的,还能害她不成。” 大夫抿抿唇,没有说话,去配药了。 张言儿漫不经心问道,“你方才拎着医药箱是哪个院里的主子又不舒服了吗?” “是不是世子妃肚子里的孩子又胎像不稳了?” 大夫顺口回答,“不是世子妃,是二公子与二少夫人。” “嗯?”张言儿倏然转身,看着案几后抓药的大夫,眸子眯起,“墨香居?辰砚哥哥怎么了?” “二公子没什么问题,就是让小人过去查验一碗坐胎药有没有问题。” “坐胎药?”张言儿面色骤变,冷声喝问,“什么坐胎药?” “当然是给二少夫人喝的坐胎药。”大夫抬头看见张言儿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满目疑惑。 不给二少夫人喝,难不成二公子喝? 张言儿心跳都滞住了,阴冷浮上她的双眸,凝结成冰。 辰砚哥哥竟然给那个女人喝坐胎药,他当真不介意她喝避子汤的事了吗? 第100章 自知之明 “张姑娘,张姑娘。”大夫提着纸包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才唤回了她的思绪。 “您要的药好了,切记要酌情用量,尽量能不用就不用。” “嗯,我知晓了。”张言儿伸手接过,眼眸一转,倏然问道,“我还需要一样药,劳烦你给我配一些。” …… 当晚,北辰砚早早就回了主屋,陪林思棠用了晚饭。 碗筷食盒都被撤了下去,北辰砚抿了口茶,淡淡抬眸看着她,“明日我让梧桐苑的大夫来一趟,给你把把脉。” “我好好的,把脉做何?” 北辰砚睨她一眼,没有言语,起身去了窗棂前站着,夜色如墨,他心中却一片疏朗。 依奂月所言,她早就把避子汤换成了坐胎药,那说不定此刻已经有了好消息也有可能。 “我身边的知夏就懂岐黄之术,改日我让她给我看看即可,不用调动梧桐苑的大夫,大嫂身边离不得人。” 说来奇怪,他这几日仿佛格外喜欢站在窗棂处,且一站就要小半个时辰,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知书进屋请她去沐浴更衣,林思棠便随着她去了,等回来时,北辰砚也已沐浴更衣完毕。身着微敞的中衣躺在榻上看书。 烛火的微弱映照在他那张轮廓分明,清隽无双的面容上,忽明忽暗,身躯修长健硕,称的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她脚步顿了一瞬,美男子如画卷般撩人心弦,可那被褥下劲瘦腰身的力道,却令人承受不起,光是回忆就双腿发软。 美则美矣,只可远观,万不可亵渎,否则她小命危矣。 北辰砚见她站那迟迟不动,拧眉偏了偏头,“有人抓你脚了?” 林思棠一怔,眨了眨眼,才蓦然反应过来北辰砚又是在奚落她。 “抓也是抓你的,后院只有女鬼,没有男鬼。” “伶牙俐齿。”他唇角却勾起了一抹笑,朝林思棠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过来。” 她心里咯噔一下,“我累了,想休息。” “你不过来怎么休息,躺地上吗?”北辰砚拧眉看着她。 “……” 林思棠抿了抿嘴,“你……不去软榻上睡吗?” 话音一落,北辰砚脸就拉了下来,合上书本,淡淡看着身着中衣,勾勒出曼妙身姿的女子。 “我……我的意思是,你不是生我气吗,不去软榻上睡吗?” 北辰砚依旧不语,深沉幽暗的视线落在了她没有拢好的衣领间。 细腻瓷白的肌肤还挂着盈盈水珠,顺着凸起的缝隙一滴一滴流了下去,乌黑发丝随意松散在脑后,被窗棂捎进来的清辉照着。 “你在赶我?”北辰砚将书本放在小几上,掀开被子下床,一步步走向她。 “前几日以命相逼让我宿在主屋,如今才一夜,就穿上衣服不认人,想赶我走了。” 那双幽暗如深渊的眸子紧紧锁着林思棠,说话拖腔带调,好似她就是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一般。 “你……你胡说什么?”他往前走,她就后退,小脸都是震惊,“我留你在主屋,哪里是那个意思。” 说的好像她留他,就是为了昨夜的鱼水之欢一般。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他勾起一抹笑,豁然伸手一拉她的手腕,将人摁在了怀中,目光顺着那水珠流淌的缝隙下移。 唇瓣贴在她耳廓上,“有句话叫,请佛容易送佛难,不知夫人可有听说过。” “……” 她只是稍一走神,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陷在了柔软的锦被中。 林思棠闭上眼睛,面上浮现一副赶赴刑场的无奈悲戚。 “你慢一些,不然明日软榻都不给你睡。” 北辰砚手指挑开她腰带,冷笑一声,“爷刚给你几分颜色就开染坊了,得寸进尺的女人。” 不待她还嘴,他就堵住了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嘴。 夜深人寂,林思棠拥着被子累的睁不开眼皮,手指头都懒的动一下。 北辰砚幽幽声音不断提醒,“明日记得喝药,别忘了~” “滚~” 她从口中呢喃出这个字,就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她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知书听到动静进屋,将帷幔撩开挂于两侧,见林思棠半睁着眼皮,横躺在床上发呆,不由一笑。 “奴婢给姑娘备了汤浴,你泡一泡,能舒缓些。” “嗯,还是知书贴心。”林思棠伸了个懒腰,“嘶”了一声,动作僵在了那里。 “姑娘慢一些。”知书红着脸不去看她身上的痕迹,轻手轻脚扶着她下床去泡汤浴。 “姑娘,有人来报,昨日来墨香居验汤药的那个大夫昨日起夜时摔断了腿,回家养伤了。” “嗯?”林思棠沉在水桶中,舒服的闭上眼睛,“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来人是这般禀报的,奴婢想着……这事也太赶巧了些,昨日刚来了墨香居,夜里就摔断了腿,姑爷可别以为是咱们买通了大夫,使的手段。” 林思棠用手舀起汤水,淋在身上,“人是他找的,我如何能未卜先知。” “你让人探探,看究竟是意外,还是怎么回事。” “是,姑娘。” 在浴桶中泡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林思棠才一身轻松的出浴,更衣梳妆。 身上红痕虽依旧可怖,但胜在那股酸疼已经消散。 今日天气不算太热,收拾妥帖后,她就带着知书想去小湖那走走,只是刚一出门就被一道戏谑的声音吸引。 “呦,看来辰砚体力不错啊,都中午了,嫂嫂才舍得起。” 林思棠循声望去,就见有过一面之缘的孟珏倚靠在一旁的廊柱上,风流的桃花眼满是调笑,手上拎着两个酒坛。 找北辰砚喝酒的? “孟公子。” 孟珏收起了吊儿郎当,拱手一礼,“见过嫂嫂,我这人浪荡惯了,有冒犯的地方,嫂嫂可别放在心上。” “不打紧。”林思棠一笑,纤纤玉指一指门口蹙着眉的奂月,“她是辰砚的人,会一五一十禀报她主子知晓的。” 奂月用力点头,一脸不高兴的瞪着孟珏。 那些没轻没重的孟浪之语,岂是能对着她家少夫人说的,看公子知晓不收拾他。 “……”孟珏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在下一时失言,一时失言。” 林思棠没再理会他,领着知书去了水湖边吹风,她喂了好些日子的金鱼也不知饿瘦了没有。 孟珏精明锐利的眸子闪了闪,正要提着酒坛去书房,奂月却快他一步小跑了过去。 “……奂月,不带你这样的,我给你银子,你别胡言乱语啊。” 奂月哪是那抠搜孟珏几个铜板能收买的。等孟珏到书房时,奂月已经告了状出来了。 她瞪了孟珏一眼。 孟珏眼皮跳了 跳,正此时,阿守走了出来,幸灾乐祸道,“孟公子,我家主子让您滚进去。” “……”孟珏恶狠狠瞪了阿守一眼,将酒坛子塞他手上,“小小年纪不学好,当心没有姑娘瞧得上你。” “那就找男人,谁规定一定要是姑娘才能过日子的。” 孟珏恶寒的抖了抖身子,立马走进了书房。 北辰砚正处理公务,只是抬头看他一眼就又垂下了眸子。 孟珏嘿嘿一笑,“我只是……开个小小玩笑,下一次,下一次再来,我一定把嘴放家里,人来找你喝酒。” “嘴放家里,孟公子用什么喝酒?”阿守乐开了花,笑着揶揄,“倒着喝吗?回家再从嘴里吐出来。” 说完呵呵呵的笑了起来,孟珏脸一青,咬牙切齿的瞪阿守一眼,对北辰砚告状,“辰砚,如今是不得了,你的手下都能欺负嘲笑我了,我是跟着你卖命,不是被欺负的。” 北辰砚终于放下了卷宗,抬眸看向斗嘴的两个人,冷冷道,“都闭嘴。” 二人立即缄其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他看了阿守一眼,阿守拱手,退了下去。 孟珏收敛了吊儿郎当,那张满是风情的脸罕见的严肃,“你派人急匆匆请我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嗯。”北辰砚轻应,又似笑非笑道,“考验考验你的体力如何。” “……”孟珏面色一僵,讪讪笑着,“都说了下次不敢了,你怎么还过不去了呢。” 北辰砚却一脸肃色看着他。 “你……”孟珏后退一步,脸色古怪道,“该不会是要我牺牲美色,使什么美人计吧?” “牺牲美色谈不上,只是体恤你这些年辛苦,送你一个小妾。” “……”孟珏唇线拉直,歪着头一脸无语的看着北辰砚。 “我就知晓你准没什么好事,你说说啊,这些年我替你收拾了多少烂桃花,什么奇形怪状都给抬我后院了,我也是要娶媳妇的,往后还怎么说好人家的女子。” 北辰砚不理会他的抱怨,眸子倏然变的阴冷,“这次不同往次,得……板上钉钉,生米煮成熟饭才行。” “什么?”孟珏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你……你要我假戏真做,当真同那女子……” 北辰砚幽幽看着他,语气嘲讽,“这青州勾栏瓦舍中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都是你的红颜知己,有露水情缘,多一个少一个予你而言有何差别。” “那小爷也是有原则的,不是什么女人都能看的上的,小爷是人,又不是马,随便想怎么配就怎么配。” 抱怨过后,孟珏又恢复了正经,“事予我倒是不难,只不过你应知晓我什么性子,一旦进了我后院,那可就是守活寡的命,一辈子都再难有翻身之日了。” 北辰砚一脸淡然,“那是你的事,就算日后随便扔哪个庄子上,只要吃喝不愁,就算对的起她了。” 孟珏点点头,突然好奇起来,“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你北辰砚厌恶到此等地步,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北辰砚冷冷的视线投向孟珏,孟珏这才反应过来说错了话,乖乖的住了嘴。 “我没有杀她,留她一条性命,已是心慈手软了,君子坦荡,爷从不使卑鄙手段,不过是……顺势而为,若她咎由自取,便是自食恶果。” 孟珏挑了挑眉,“好吧,都随你,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于我而言,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小爷有的是银子,看在你的份上,不会让她遭什么罪的,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爷都给她。” 北辰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孟珏却被这一眼看的心中莫名一抖,这是什么意思? “北辰砚,那女子不是丑八怪吧,可别是有什么毛病?” “没有。” 北辰砚看着他,眸子幽深,“只是……会有些闹腾,不过放眼青州,也只有你这个风花场月的浪荡子能降的住了。” “那是当然,这青州,就没有我孟珏拿不下的女人,你就等着看好了,绝不会让她再缠着你。” 他拍着胸脯保证,又挤眉弄眼的道,“北辰砚,我都为你做出这么大牺牲了,你是不是该表示表示?” “我听闻前些日子,青州有人贩卖私盐……” 北辰砚目光一凛,凝视着孟珏那双直放金光的眼。 “此事关乎京城高官,非同小可,你难以掌控,若为了几两碎银丢了命,可是得不偿失。” 一听,孟珏立即歇了火,“行吧,我还想着能从中捞上一笔呢。” 北辰砚面色发沉,“这话,是你该当着我的面说的?” “都是兄弟,不打紧。” “对了,你给我的那个小徒弟,资质甚是不错,如今生意做的很是红火,一个女子如此有经商天赋,当真是世间罕见。” “那是我夫人的陪嫁丫鬟,你莫打主意。”北辰砚幽幽警告。 “你说什么呢,我孟珏是那等人吗,对这等有才华的女子,我只会欣赏,不会糟蹋的。” 北辰砚冷笑,“你也知是糟蹋。” 倒是有自知之明。 —— 林思棠从小湖那回来,就见玄枫,奂月来来往往,似乎很是忙碌,不由问道,“你们做什么?” 二人齐齐福了福身,“少夫人。” 奂月接着道,“回少夫人,孟公子今夜要在府上留宿,同公子对月饮酒,宴席设在了院中,奴婢正准备呢。” 林思棠朝不远处的花架树下望了一眼,桌椅板凳,花卉摆设,都已布置妥帖,皆正对着月亮的方向。 第101章 那就让她死吧 “两个大男人,倒是挺讲究。” 还对月饮酒,像是那位孟珏会干的事情。 奂月抿唇低笑,“少夫人趁这会儿安静,可以先小憩一会儿,那孟公子是个话痨,等到天色暗了,怕是被吵闹的难以休息。” “那就赶他们出去喝,省了深更半夜的扰人。” 奂月又是一笑,福了福身就去忙了。 这一场宴席,可谓规格极高。 因为那孟珏是个十分挑剔的人,从院中摆件到厨房菜色都亲自列了单子,让奂月一一对应单子照做。 一下午,跑的奂月双腿发软,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心想哪有来别人家做客,要求还如此多的。 可北辰砚不发话,都由着他折腾,他们做下人的跑断了腿也只能服从。 “幸好我不在孟府当差。”奂月看着手中的菜单,低低念叨。 孟珏给了她一个白眼,“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多么差劲儿的人一样,我这都是为了你家主子,勇无畏牺牲,说了你也不懂。” “哎呀,你给我吧,我亲自去厨房,这白玉松贵鱼对珍禽的品质要求极高,最好是散养的,不然不好吃。” 奂月看着孟珏远去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后院小湖里的鱼可不能吃,那是我家少夫人日日喂鱼食养的。” 林思棠听着外面的喧嚣,揉揉眉心放下了书本,起身走了出去。 “少夫人,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奂月立即上前,有些懊恼。 “没有,你们吵吵嚷嚷,做什么呢?” 奂月叹了口气,一张口,闸子就关不住了,滔滔不绝的抱怨了起来,“也不知公子今日怎么那么好的脾气,竟任凭孟公子为所欲为,如今这满院子下人都被折腾的气喘吁吁,奴婢腿都要站不直了。” 林思棠挑眉,看向了宴席处,丫鬟小厮婆子还在脚步匆匆的来来往往,连洒扫洗恭桶的都没有放过。 她又看向那些花架树上绑着的纱帐,正随着夏日微风来回荡漾,以及青石路都被铺上了红毯,不由眼皮一跳,“他这是把墨香居当成花楼了吗?” “奴婢觉得是,方才他还非要奴婢出府去宝乐斋请个弹曲的姑娘回来,奴婢没答应。” 林思棠皱眉,“你家公子呢?” “公子还在书房忙公务,许是要等宴席设好才能结束了。” “嗯。”林思棠点了点头,心中隐隐有些莫名,“既是你家公子允了,那就随他折腾吧。” “是。” 重新回了屋中,林思棠站在窗棂前,看着院中的忙碌,拧眉思考良久。 “姑娘,怎么了吗?”知书走上前询问。 “我总觉得, 他同孟珏的酒宴颇有几分不同寻常。” 知书探头往外看去,不以为意道,“应该不会吧,毕竟是王府中,能出什么事呢?” “许是我多虑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回到了软榻上,今日她实在体力不支,做什么都提不起力气,总是疲累。 她将此皆归咎于北辰砚昨夜的功劳,总要忍不住骂上一句。 安寿堂。 没了许嬷嬷这个几十年的贴身人照顾,旁人对北王妃总少那么几分了解与默契,用不顺手,一连几日,北王妃都有些神色萎靡,提不起精神。 但幸好有张言儿日日陪着,连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使尽了各种手段,才勉强哄的北王妃开怀。 “唉,也不知那个老东西如今怎么样了,那个丫鬟能不能照顾好她。”北王妃突然一叹,恨铁不成钢道,“你说她怎么就那么多嘴呢,偏偏说什么不好,触到了砚儿头上,让我连开口保她都不能。” 张言儿给她捶腿的手一顿,旋即一笑,“义母就别耿耿于怀了,您能从辰砚哥哥手中保住了她的性命,就已是仁至义尽,全了主仆之情了。” “你不懂。”北王妃接过凝香倒的茶水抿了一口,皱皱眉又递给她,“我们从牙牙学语就在一起,从闺阁到出嫁,当初刚来青州时何其艰难,都慢慢走过来了,早就不止是主仆了。” 张言儿眼眸闪了闪,垂下头笑笑没有开口。 “嘶。”北王妃突然发出了一声痛呼,拧眉看向张言儿揉的地方。 “对不起,义母,方才言儿有些走神,力道大了些,弄疼您了。” “不碍事。”北王妃摇了摇头,弯腰将张言儿从小凳上扶了起来,“我都说了很多次了,这些事有下人做就是了,你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张言儿柔柔一笑,“您是言儿的母亲,言儿尽孝都是应该的。”说着,她又转去了北王妃身后,给她轻柔的捏着肩。 “况且如今大嫂养胎不能下床,辰砚哥哥又整日忙的很,言儿这个闲人更要替他们尽尽孝道。” 北王妃闻言面色一顿,眉头不由紧了紧,却终是垂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捶着腿,没有说话。 张言儿观察着她的面色,见此眸中划过一抹狰狞。 她日日下人一般侍候着,还是不抵那个连来看她一眼都不曾的儿媳妇吗。 许嬷嬷一个奴才比她重要,林思棠那个贱人也比她重要,就她张言是天生命贱不成? 口口声声视她如亲女,却不过都是虚伪之词。 她手上动作慢慢停住,低着头回到了北王妃面前,“义母,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不陪您了,我想回去歇歇。”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可要凝香请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也许是没有休息好,有些头晕眼花,回去歇一会儿就好了。” 北王妃叹了口气,“也是难为你了,夜夜照顾着我,能休息好才怪呢,快回去吧,今夜好好歇着,就别去我那了。” “是,谢义母体恤。” 从正堂退出来,张言儿脸上温婉恭顺的笑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换上怨恨, 她深深看了眼安寿堂,转身朝院外走去。 那药,她早已备下多时,如今是一日都不想再等了,这卑躬屈膝的日子,她真是过够了。 正沉着脸往前走着,小菏快步跑了过来,“姑娘,姑娘,机会来了。” 张言儿眸光一亮,拉着小菏躲到了没人的地方,小菏压低声音道,“孟公子去了墨香居寻二公子喝酒,二人在院中设了宴席,予姑娘正是大好的机会。” 张言儿大喜,等了那么多日,总算是有时机了。 “只是……”小菏话锋一转,“二少夫人恐也会同他们一起参宴饮酒,姑娘,您栽她手中太多次了,奴婢担心……” “那又如何。”张言儿眸中发狠,“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那个孟珏是有名的浪荡子,风月场的高手,辰砚哥哥与他饮酒,定会喝醉,今夜就是最好的机会。”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事情成了定局,我乃将士遗孤,义母不答应也得答应,还有林思棠,我要她亲自点头,三书六礼迎我进门,有边关将士与我舅舅在,他们休想用妾位打发我。” 小菏心一横,说道,“既是姑娘决定了,现如今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附耳张言儿耳边,轻声道,“那孟公子就是个土财主,惯爱享乐,如今墨香居的下人被他使唤的团团转,没什么戒备,姑娘可以去厨房转转,宴席上定会有二公子最爱的那道清蒸鲈鱼。” 张言儿眸光一凝,唇瓣浮上冷笑。 主仆二人从隐蔽小路出来,直奔厨房。 厨房里的有了上一次教训,如今都很是乖顺,纵使孟珏要求荒缪,却还是一一都应下了。 张言儿到厨房时,掌勺的刚好在处理鲈鱼。 “辰砚哥哥不喜欢吃死鱼,最好是现杀的,鱼不要太大,两斤左右最好,肉质才鲜嫩。” 掌勺的扭头见是张言儿,立即呲开了一口大白牙,“张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厨房烟气重,油腻腻的,可别熏着了你。” “不碍事,义母最近胃口不佳,她最喜欢我做的白炸春鹅,我来亲手给她做一盘开开胃。” “张姑娘当真是孝顺。”掌勺的夸赞了一句,旋即有些为难,小心翼翼的道,“就是……今日厨房委实是有些忙,怕是没有多余的人手给张姑娘帮忙,还有各院的晚膳,灶台也没有多余的了,要不……张姑娘等明日再来?” 张言儿并没有动怒,反而牵起了一抹笑容,“不打紧,正好我闲来无事,可以帮帮忙。” “那怎么成,怎么能劳烦张姑娘动手呢。” “不打紧,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可以学学做饭,往后能更好的照顾义母。” 厨房众人看着既孝顺又和蔼可亲,没什么架子的张言儿感动的不得了,眼中都是欣赏。 在众人都不曾发现的院中,一个挺拔颀长的人影突然从阴暗处走了出来,一双桃花眼轻挑,拧眉看着屋中挽起袖子帮忙的张言儿背影。 那张惯来风轻云淡,嬉笑不羁的面容浮上了一丝肃穆,片刻后,扭头快步离去。 北辰砚还在书房中阅览卷宗,就见孟珏罕见的沉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北辰砚,你玩我是不是,我们可是穿一条裤子,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好兄弟,你怎么能如此害我。” 北辰砚眉梢一挑,瞥他一眼又继续看卷宗,“不是折腾的挺起劲儿吗,突然发什么疯。” “我问你,你先前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养在你母妃身边,你的义妹,张言儿。” 北辰砚微怔,眼梢抬起,淡淡问,“怎么?她有动作了?” 孟珏气急,“这是重点吗!” “她可是你北王府义女,你母妃不扒了我皮才怪,还有,张家是青州的有功之臣,她可是功勋遗孤,北辰砚,你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孟珏义愤填膺,北辰砚看着他,将手中卷宗放在了书案上。 “你何时见过我有良心?” 孟珏一噎,“可……可这次不一样,我就算再混账,也不能欺辱有功之后啊。” 北辰砚垂头饮茶,淡淡道,“那就让她死吧。” “……”孟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说什么,你要杀她?” “不然呢。”北辰砚抬起一双阴鸷森冷的眸子,“她作恶多端,甚至意图对我母妃不利,连同我大哥尚在腹中的胎儿都险些丧命她手,如今更谋划着给我下药,还有我府中那个大夫,也被她害的此生残废,种种恶行,她不该杀?” 孟珏惊的目瞪口呆,“她……她……她那么厉害?” 北辰砚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盏,“若我当真没良心,她早就没命了,绝不会留她到现在,是她自己,耗尽了父母的功劳,与最后一丝情分。” “又或者,今日我不寻你来,也可以是旁的男子,小厮,管事皆可,只不过以她那毒辣手段,嫁予他们,也是枉送人家性命。” 孟珏心拔凉拔凉的,“你慈悲,不想枉送他们性命,就枉送你兄弟我的命,我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她要是一杯毒酒给我害死了,你良心就不会痛吗?” 北辰砚淡淡看着他,“所以我提前告诉你了,若是什么我都不说,想算计你,你以为你躲得过?” “……”孟珏气的直翻白眼,忍不住的呵呵冷笑,“我谢谢您呦。” 北辰砚收回视线,语气冷的不带一丝温度,“一切皆是她自己的选择,既然作恶,就理应承受一切的恶果。” 他只是创造了这么一个时机,并没有任何引导她的行为。 孟珏叹了口气,北王府中任何一个人都是北辰砚逆鳞,尤其是世子妃腹中之子,那是北辰墨唯一血脉了。 此刻,他方明白,北辰砚为何说,不杀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你为何偏偏选择我,青州有那么多的官家子弟,你在里面挑一个,将张言儿嫁过去,然后远远的打发去边陲小城,不更好吗?” “那些人制不住她。”北辰砚看眼孟珏,没有半丝愧疚的说,“官家子弟,有教养有规矩,家族也会看在北王府的面子上,对其忍让有加,张言儿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搅的人阖府不宁是小事,若是灭了人全族,岂不是我的罪过。” “……”孟珏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夹杂着悲伤与绝望,手怒指着北辰砚,“北辰砚,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你怕她灭了他们全族,就不怕她灭了我?那些官家子弟有规矩,有教养,我这个商贾就活该死呗?” 第102章 活不到那个时候 北辰砚许是有了片刻心软,沉默一会儿才道,“别家上有双亲,下有子嗣,你孤家寡人一个,经得住嚯嚯。” “……” 孟珏咬牙切齿,大吼,“北辰砚,小爷今日要和你割袍断义,你休想再从小爷这拿走一个铜板。” 北辰砚不语,淡淡看着他,孟珏气焰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败下阵来。 “那玩意,她真不行。”他愁眉苦脸,就差抱着头蹲地上了。 “要是普通女子都好说,不过是一个妾位,可她身份摆在那,若是你家母妃,还有那些边关将领不依,打我一顿是小,要是逼着我娶她为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边关将领、 他眸光一动,似抓住了什么关键,倏然抬头望着北辰砚,风流的桃花眼眯起一抹锐利的光,“北辰砚,你是不是在谋划些什么?” “……”北辰砚似乎有些良心发现了,沉默片刻,不答反保证说,“只是妾位,定不会影响你娶妻生子。” 孟珏嘴角抽搐,“你说的好听,要是她以后嚯嚯我媳妇,儿子怎么办,我会绝后的!” “没那么夸张,她活不到那个时候。” 心中猜想被证实,孟珏撇了撇嘴,“那你怎么不自己收了。” 北辰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北王府没有纳妾的规矩。” “……” “还是那句话,只要给她个容身之所,有吃有喝饿不死就行,其余我自有安排。” 孟珏嘴撇了又撇,“那……那行吧,毕竟你话都说这份上了,不过这件事,你可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以后要还的。” 北辰砚点头答应,点漆的眸子幽深沉暗。 孟珏,家底深厚,长相上佳,心思不坏,亦有勇有谋,且孤身一人,没有上亲需要侍奉,是放眼青州最合适不过之人,更重要的是,张言儿在他手中,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 月光倾洒,桦树婆娑,清风拂拂,草木随风摇曳。 花架上挂着的紧密的大红灯笼照的宴席亮如白昼,纱帐飘扬,竹烟波月,旖旎非常。 北辰砚朝姗姗来迟的林思棠招了招手,语气冷淡,“过来。” 孟珏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二人互动。 有外人在,林思棠给足了他颜面,乖顺的走过去,盈盈一福礼,唤了声“夫君”,抚着裙摆在他身侧坐下。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肴,飞禽走兽,应有尽有,都乃稀少珍品,怕不是搬空了厨房存粮。 林思棠一一扫过,又看了眼孟珏,吃这么油腻,他不会胖吗。 孟珏对上林思棠视线,扬唇一笑,“今日多有得罪,嫂子,孟珏敬你一杯。” 她不怎么喝酒。 林思棠皱眉看了眼身侧北辰砚,那人却根本不看她,仿若没听见一般。 “……”她心里堵了一口气,举起酒杯和孟珏喝了一盏。 “嫂子好酒量。”孟珏赞了一句,林思棠勾唇敷衍笑笑。 突然这时,空了的酒杯又被满上,她回眸就撞上了北辰砚清淡的眸子,他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缓声道,“陪我喝一杯。” “不喝。”林思棠偏开头。 本以为他又会阴阳怪气嘲讽她,不料北辰砚却放下酒杯,轻柔的望着她,声音带着几分诱哄,“这酒不醉人,乖,我们碰一个。” 一旁的孟珏好整以暇的看着二人,总不能让北辰砚丢了面子,林思棠只好端起酒杯。 “你们是夫妻,这么喝可不成,得手挽着手,喝交杯酒才行。” 林思棠面上一热,就要放下酒杯,北辰砚却倏然攥住了她手腕,环在了他手臂上。 “对月交杯,风月常新。”孟珏笑着祝贺。 林思棠面颊红的厉害,幽幽睨了他一眼。 北辰砚笑容满面,抬手覆上她置于膝上的滑腻小手,满眼的温情,让林思棠怔了一怔。 他今夜,颇有些不同? 正思忖着,一块肉质白嫩的清蒸鲈鱼放在了她盘子里,北辰砚轻声道,“这道菜甚是不错,你尝尝。” “我不喜欢吃清蒸鱼,腥。”林思棠拧着眉。 “这鲈鱼是南边运来,特供的,不腥,是掌勺的拿手好菜,你尝一尝。” 他执筷将那块鱼肉夹起来,送到林思棠嘴边,“乖,你尝一尝。” 她浑身一个激灵,看着柔情似水般的北辰砚,心里突突的慌,这人儿……今晚是撞伤脑袋了吗。 “尝一尝,不好吃就不给你吃了,夫君何时骗过你。”那双总是冷淡阴戾的眸子此时布满温情,清隽面容柔情缱绻,配上那张斧凿刀削般的轮廓,任哪个女子能扛得住。 林思棠看着他,不由自觉的张口,就着他筷子吃掉了那块鱼。 “好不好吃。” “好吃。”美色误人呐,林思棠心中哀叹。 “好吃就再吃几块,夫君喂你。”北辰砚好的不像话,一块接着一块喂她, 此时,林思棠眼中只有他满是深情的温柔黑眸,脑子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是给一旁的孟珏看呆了,那鱼……那鱼……那鱼…… 那是能给自家夫人吃的吗,北辰砚脑子是进水了吗? 他张了张口要说话,却被北辰砚射来的冰冷眸子吓住了嘴。 心中暗叹,你家夫君要坑你,我就只能祈祷你自求多福了。 在北辰砚一声又一声的诱哄下,林思棠吃了好几口,慢慢也不觉得那么难吃了。 “好了。”北辰砚放下筷子,揉了揉她脑袋,“不能吃太多,伤身子。” “……”林思棠一脸懵,吃条鱼怎么会伤身子? 一旁强撑了好一会儿的孟珏再也忍不住的低笑了起来。 北辰砚眸光泛冷,幽幽看着笑难自抑的孟珏,吩咐身后的丫鬟,“这盘清蒸鲈鱼甚是鲜美,给孟公子端过去尝尝。” “是。” 孟珏看着被放在眼前的清蒸鲈鱼,面色僵了一瞬,“我……我就不用了,我不喜欢吃鱼。” “这鱼是特供的,不腥。” 孟珏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又不是他夫人,傻的冒泡。 “我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好东西没吃过,这……么好的鱼,还是给你们两口子留着吧,你们吃就行。” “吃。”北辰砚面色一阴,言简意赅,远没有哄林思棠时那般好说话。 孟珏,“……” “其实,我不吃这个也能行的。” 北辰砚笑而不语,只淡淡凝视着他,孟珏咽了咽口水,哆嗦着伸出筷子夹了一小块,塞进了嘴里,脸都皱巴到了一起。 “多吃些,以免误事。” “……”孟珏僵着脸又夹了几块,给丫鬟使了个眼色让端回了北辰砚面前。 北辰砚这才满意。 林思棠面容呆滞的看着二人的互动,突然有一种想将吃下去的鱼肉抠出来的冲动。 那盘鱼,定然有什么问题。 “北辰砚。”她轻轻拉了拉他衣袖,皱着脸小声说,“你……我……” “嗯?”他偏头淡淡看着她,“你,我怎么了?” 林思棠朝那盘清蒸鲈鱼看了一眼,呐呐问,“你劝我们吃,你为何不吃?” “不喜欢。”他语气很淡,理所应当。 “……” 林思棠,连同孟珏都黑了脸,阴沉沉盯着他。 突然这时,丫鬟匆匆来报,“二公子,少夫人,张姑娘来了,说是有要事要见二公子。” 林思棠眉头一皱,立时松开了北辰砚衣袖,在自己位置上坐好。 “让她进来。” 丫鬟领命退下。 北辰砚扭头,轻声对林思棠说,“你先回去吧,我们有些事要商议。” 林思棠夹了一块香鹅正要放入口中,听了这话立时放下筷子,起身一福礼,转身就走。 “嫂子生气了?”孟珏一脸幸灾乐祸。 北辰砚眸中浮上一抹无奈的宠溺笑容,看着那纤细背影逐渐隐在了夜色中。 “被我惯坏了,一不高兴就发脾气。” 孟珏幸灾乐祸的笑滞住,木着脸看着满脸炫耀的北辰砚,有些咬牙切齿,“让我给你挡灾,你俩恩恩爱爱,也是人能干出的事情。” 这时,张言儿在丫鬟引领下莲步轻移,走了过来。 她身姿窈窕,一身水粉色曳地长裙,腰间一根玉带束着,细腰宽肩,更凸显身材曲线,略施粉黛,朱唇皓齿,满头步摇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在月光的洒渡下,很是优美。 一看就是刻意打扮过的。 她盈盈福身,声如莺啼,“辰砚哥哥,孟公子好。” 孟珏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垂下头喝酒。 方才那种感觉,给他了一种置身烟花场所之感,这张姑娘……哪学来的这一身风尘气。 张言儿目光从北辰砚身前的那碟清蒸鲈鱼上收回视线,笑容更加甜美,“辰砚哥哥,你这会儿有时间吗,言儿有一些关于军中将士的事情要与你谈谈。” 北辰砚眉宇划过一丝不耐,沉默片刻后,冷声道,“今夜我有客人,有事还是明日再谈吧,时辰不早,你该回去了。” “是很要紧的事,不能拖到明日,就一小会儿即可,让孟公子等上一时半刻,想必……他是不介意的。” 孟珏自始至终都垂着头,一言不发。 北辰砚看着张言儿那张急切的脸,心中的丝丝怜悯消失殆尽。 “既你如此坚持,那……我就遂了你意。” 张言儿脸上立时浮上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想今夜竟会如此顺利,“那我们就走吧。” “去哪?”北辰砚沉沉看着她。 “去……去辰砚哥哥书房,或是……或是辰砚哥哥若是担心小嫂嫂不高兴,我们到外面说也行,这会儿子月黑风高的,也没什么人的。” “北辰砚,我突然有些不舒服,我要走了。”孟珏忍不住站起身,又因北辰砚威胁的视线滞住。 他仰头望天,一脸的苦相,他孟珏就算风流成性,那也是个人啊,不带这么糟践的。 北辰砚收回目光,淡淡点头,“也好,只不过要等我款待完客人。” 张言儿大喜,“那言儿可否坐下等你,言儿不说话,不会打扰你们聊天的。” 孟珏在北辰砚的威逼利诱下坐了下来,张言儿见北辰砚不拒绝,也直接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孟珏摇了摇头,北辰砚再三给她机会,奈何这个姑娘就是不知悔改啊! 张言儿坐在北辰砚身旁,方才林思棠的位置,她垂眸看着上面的碗筷小碟,恨的咬牙。 今夜过后,墨香居就不再只有她一个女主子了,总有一日,她会与她平起平坐,甚至是取而代之,林思棠,你等着瞧。 她勾起唇角,迫不及待的想看,明日林思棠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北辰砚此时心中,只有屋中的那个诡计多端的小妖精,吃了那么多“鱼”,也不知这会儿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想他。 他一杯接着一杯和孟珏喝酒。 孟珏看他这般勇猛,心里都直打突。 张言儿贴心的执起酒壶,在北辰砚喝完一盏后又添上一盏,笑意盈盈。 喝多了更好,岂不给今晚更增添了几分乐趣和胜算。 她不知的是,北辰砚心中也有一样的想法,他想尝一尝,被她侍候,是什么样的滋味。 “辰砚哥哥,喝酒伤胃,你不是最爱吃清蒸鱼了吗。”张言儿拿筷子给他夹了一大块,放在盘子里。 孟珏看着那一大块鱼肉,嘴唇都有些哆嗦,这女人,可是真狠。 “刚才吃了很多了,这会儿不饿。”北辰砚说话有些生硬,将张言儿碰过的小碟往一旁推了推。 张言儿眸光一闪,“扔了可惜,让言儿尝尝味道如何。” 她执起筷子,就着北辰砚小碟将那一块鱼肉都吃进了肚子里。 北辰砚面无表情,孟珏看的眼皮直抽,手不由自主的扶上了腰。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男人都有了几分朦胧醉意,北辰砚率先站起身,“今日时辰不早,你就别回去了,留宿王府客院,明日再走。” 孟珏笑的比哭还难看,点了点头,“您都开口了,我哪有胆子说不。” 北辰砚道,“那我亲自送你去客院,走吧。” 二人往外走去,张言儿急了,“辰砚哥哥,我……言儿还有事要与你说呢。” 北辰砚皱眉,“我还要送客人。” 场面有些凝滞,张言儿一咬牙,“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客院没什么人,我们在客院说也是一样的。” 第103章 意乱情迷 一直沉默的孟珏突然开口,劝说道,“客院就我们两个大男人,张姑娘一介闺阁女儿家跟着,是不是……不太妥当。” 他心中求神拜佛,就希望这姑娘能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可惜,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人,哪能有理智可言。 “我是王府义女,与辰砚哥哥青梅竹马,又有丫鬟跟着,不碍事的。” 都说到这份上了,孟珏还能说什么,他总算明白北辰砚的那句自食恶果,咎由自取是什么意思了。 “你确定要去?”北辰砚再次询问,一双眸子阴沉沉的。 “自然要去,反正我闲来无事也睡不着觉,同你们走一走,消消食也好。” 北辰砚,孟珏都不再言语,转身出了墨香居院子,往客院走去。 张言儿亦步亦趋的跟在二人身后。 早有丫鬟先一步将客院打扫了出来,孟珏进了正屋,深深看了眼北辰砚与张言儿。 不死心的道,“时辰不早了,你们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也好。”北辰砚点头。 张言儿连忙道,“再等一会儿吧,等……等我们谈完正事再回去。” 墨香居有林思棠,若是不能直接去书房,就绝不能放北辰砚回去,给别人做了嫁衣。 北辰砚眼帘微掩,面上浮现一缕嘲讽。 孟珏不再言语,点点头就关门回了屋里。 夜色如墨,弦月如钩,玄月的光辉映的院中景色若隐若现,夜风徐徐,只余宁静。 “你想去哪说?”北辰砚淡淡问。 张言儿四处环顾,指向了距离主屋最远的一间屋子,“就去那吧,那里……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许是吃鱼太多的缘故,她此刻已有些昏昏沉沉,燥热难耐,恨不能褪去衣裙,让凉风吹在肌肤上,缓解些许热意。 可她还有几分理智,知晓能帮她的,只有眼前这个挺拔如松的伟岸男子,她魂牵梦萦了十几年的人。 北辰砚朝那间屋子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张言儿却被心头火烧的浑身难耐,焦虑不已,娇娇柔柔的唤道,“辰砚哥哥。” 北辰砚深深看她一眼,最终抬步朝那间屋子走去,张言儿立时迫不及待跟上。 门打开又合上,张言儿看着眼前身姿健硕的男子,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眼前一阵模糊。 她药效都发作了,想必辰砚哥哥也是,只是尽力压制着罢了。 “有什么事,说吧。” 张言儿却快步上前,从身后抱住了北辰砚劲瘦的腰身,声音低哑,“辰砚哥哥,我……言儿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这些年,我一直都很努力,让自己能追上你的脚步,配得上你,却不想,竟被皇帝一纸圣旨拆散,你可知我心中有多苦,有多恨,我快疯了。” “辰砚哥哥。”她松开他腰身,辗转到他身前,一双眸子深情无比的望着他俊美的轮廓,“言儿求你,疼疼言儿好不好,只要能做你的女人,什么名分都可,辰砚哥哥~” 因为喝酒的缘故,北辰砚面色有些朦胧的红,张言儿便以为那是药效发作了,她咬着唇,垂头解掉了腰上玉带。 “辰砚哥哥,我心悦你。” 北辰砚眸中一片清明,冷眼看着被欲火焚蚀的快要失去理智的女人,面上没有一丝情绪的侧身躲开了她的扑攻。 轻声问,“你问大夫要那安神药,是给母妃用的吗?” 张言儿扑到了地上,扭头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痴迷的望着北辰砚,点了点头,“我想做你的夫人,永远和你在一起,可……义母她不肯,不愿让你纳我。”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面容悲戚,“她养了我十几年,明知我心事,却向着一个外来的林思棠,辰砚哥哥,我嫉妒,我生气的发狂,她口口声声视我如亲女,却不过都是虚伪之词,连我如此一个小小心愿都不肯成全。” “不止是林思棠,还有许嬷嬷,在义母眼中都比我这个养女重要,她轻易就舍弃了我,我为我自己谋划,争夺,又有什么错呢。” “辰砚哥哥。”她外衫凌乱,张开双臂又朝北辰砚扑去。 北辰砚伸腿一勾一旁的凳子,脚下发力一推,狠狠撞向了张言儿双腿。 “—啊—” 张言儿疼出了泪花,坐在地上抱住腿,嘤嘤的哭了起来。 “辰砚哥哥,你别生气,我没有要害义母的心思,我只是……想让她精力不济一段时日,等我们木已成舟,我取代了林思棠那个贱人,成为了你的夫人,就会寻大夫慢慢给她医治的,我只是担心,担心她会阻止你我,才不得已如此。” “她是你的母妃,我怎么会害自己的婆婆呢。” 北辰砚面容阴沉,眸子如同萃着寒冰,冷笑道,“方才说不在乎名分,如今又惦记着取代思棠。” 张言儿蹙着眉,面上浮上暴躁,“那个女人,诡计多端,善于攻心,有什么好,我怎么能容忍你心里有旁人呢。” “那个贱女人,必须得死,否则你心里就一直惦记着她,哪还会有我的位置。” “那许嬷嬷呢。”北辰砚眸中满是讥嘲,“你又有什么解释,她费尽心思为你谋划,你也狠下心杀她。” “她?许嬷嬷?”张言儿撅了噘嘴,“她是对我好,可比起我,她对义母更忠心,辰砚哥哥又那么聪明,留她在北王府,迟早都会出事的。” “我本是想让她回老家待着,等着老死的,可……谁让她骂我呢,骂的那么难听。” 北辰砚一步步走过去,弯腰俯视着意乱情迷的女子,声音如沁寒冰,“那世子妃呢,你又做了什么?” “不能说。”张言儿痴痴笑着,拿手指挡着嘴,“说了你会生气的,你会杀了我的,不能说,不能说。” 听了这话,北辰砚眸中狠戾无比,咬牙切齿道,“张言儿,你真的—该死!” “呵呵呵呵。” “辰砚哥哥,你气也没用了,今夜我们就要圆房了,等我做了你的夫人,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都行。” 说着,她垂头开始脱衣裳。 外衫中衣在她的拉扯下尽数褪去,晚风从窗口捎进来吹在她滚烫的肌肤上,令她舒服的叹了一声。 “辰砚哥哥。” 她抬眸,屋中却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 “辰砚哥哥,你去哪了。”她慌的在地上打转,寻找北辰砚身影。 见房门开着,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辰砚哥哥,你别躲了,言儿知错了,言儿以后不会了。” 她在空空荡荡的院子中打着转,目光突然定在了一户窗棂上,半扇白色窗纸上,倒映着一身姿挺拔威武的影子,她看的痴迷,抬步朝那间屋子走去。 “辰砚哥哥,我来了。” 夜色如水,明月当空,如霜似雪的月辉铺满青石小路,映照在脚步匆匆的男人背影上。 北辰砚步子迈的很大,往墨香居去。 想到张言儿那意乱情迷的模样,被他哄骗着吃了那么些鱼的她是否也会如此难受。 想到这里,他唇瓣勾起了一抹淡笑。 “公子。”奂月福了福身,看着晃晃悠悠,醉意朦胧离开,却精神抖擞赶回来的北辰砚,有丝疑惑。 “您……不是醉了吗,可要奴婢去备碗醒酒汤来?” “不必,备水沐浴即可。”北辰砚拾阶而上,脚步匆忙。 “公子,少夫人还在……”沐浴呢。 话未说完,北辰砚便已推门而入。 奂月拧了拧眉,少夫人今日沐浴时间委实太久了点。 北辰砚合上房门,漆黑的眸子在屋中扫视了一圈,并没有瞧见那抹纤细身影。 屏风后突然有水流动的声响,他一转身就望见了那影影绰绰的勾人曲线,正不着寸缕的从浴桶中起身。 他眸子瞬间沉暗下去,抬步走了过去。 “知书,拿帕子给我擦下头发。” 林思棠背过身去,垂头将身上水珠擦干,小脸艳若桃李,呼吸发烫,嘴里念叨着,“这燥热的天,我怎么会发热呢,待会儿你去寻知夏一趟,熬碗散热的汤药来。” 突然这时,一温凉中带着粗粝的指尖抚上了她的背,林思棠身子下意识一颤,猛然回身,撞进了北辰砚裹挟着浓浓欲色的眸子里。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慌忙拿中衣往身上套,面皮红的滴血。 他目光定格在那如凝脂白玉般粉嫩透亮的肌肤上,眼中暗沉愈发浓郁,幽幽道,“看来还是喂你的少了些,可惜舍不得你身子,怕你难受。” “什么?”她系上腰带,满脸疑惑的看着他。 “没什么。”北辰砚走到浴桶边,大手搅动了下铺满花瓣的温水,“我要沐浴,夫人可否帮帮为夫。” “我不要,我头发还湿着呢。”林思棠嘴上拒绝,可……北辰砚却已经开始脱衣服了。 长袍退下,挺拔健硕的身姿显现出来,宽肩窄腰,脊背很直,立如松柏,隐隐可窥见中衣下那劲瘦腰身与结实的肌肉,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 她要走的脚步生生顿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褪去中衣,身姿伟岸健硕的男人,从上到下,怎么都挪不动脚步。 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小手紧握着帕子,汗津津的,狠狠咽了咽口水。 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 林思棠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赶紧走,可腿就是不听使唤。 有一股无形的欲望,催促着她上前…… 北辰砚目光往后扫了扫,唇瓣勾起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回身时,却一脸茫然,“不是要擦头发吗,怎么还在这?” 那张清隽无比的容颜柔情似水,剑眉入鬓,玉冠高束,轮廓分明,看痴了林思棠。 以往也知他好看,却不知他竟这么好看。 一种叫理智的弦突然崩断,她染红的眼眸直勾勾的,带着无限风情,小步朝他走了过去。 北辰砚眸中浮上浓浓笑意,双手摊开,由着她抱上腰身,小脸紧贴在他胸膛上。 “我还要沐浴呢,别闹,快回榻上去。” 林思棠抿着红唇,抬起湿漉漉,充斥着欲色的眼眸望着他,轻轻喊道,“北辰砚。” “嗯?” “夫君~” 她双臂又紧了紧,男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心里的火得不到释放,她不满的扭动了下身子,“北辰砚。” “我在。”北辰砚挑眉,满脸笑容,“怎么了?” “我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这话可给林思棠问住了,她烦躁的皱了皱小脸,语气不好,“就是不舒服,哪都不舒服。” 他偏开头,藏住脸上浓的化不开的惬意。 “你在笑什么?”林思棠不满的道, 她都主动投怀送抱了,他装什么蒜呢。 北辰砚不答,一手拥住她腰身,一手抬起她下颚,温凉清冽的气息覆在她的唇上,“这样呢,舒服些了吗?” “嗯。”林思棠呆呆点头,望着他俊美的面孔,眼中已逐渐没了神智,只一片猩红。 北辰砚却突然松了手,象征性将她往外推了推,唇瓣轻挑,“我要沐浴更衣,今晚还有些疲累,就不跟你闹了,快回去睡觉吧。” “……”林思棠呆了呆,有些傻眼。 他看着她那呆萌模样,抑制不住的笑出了声,故作一本正经道,“这是浴房,施展不开,不可荒唐,你快走吧,我要沐浴了。” “北辰砚。”林思棠语气软糯,带着浓浓不悦。 “唉。”他幽幽一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昨夜是你说不让我总缠着你的,我让你走,你又不高兴,那你说,究竟想如何?” “我……”林思棠上前一小步,要再次抱住他腰,被北辰砚挡住,语气戏谑,“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做什么?” 林思棠小嘴撇了撇,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北辰砚,我热,身上好难受。” 她也不知为何,只觉得他今夜分外迷人,只要靠近他,身上那股灼热就能消减。 “哪里难受?”他抬手在她脖颈上拂过,笑容邪魅,低声柔语道,“思棠,告诉我,你想如何,我就帮你。” “我……我也不知。” “不说,那我可要赶你出去了。”他坏笑着威胁,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 第104章 疯婆子 “夫君~”她糯糯唤了声,趁北辰砚愣神之际,突然抱住他腰身往浴桶中倒去。 他半推半就,得逞一笑,嘴上却道,“林思棠,你个小色鬼。” …… 罗帐纷飞,满室春色。 夜半,林思棠餍足的酣睡着,耳边却总有声音扰她。 “思棠,我与姜玄祁,你更喜欢谁,他好还是我好?” 林思棠睁了睁惺忪眼皮,沉重的很,索性佯装听不见,继续睡。 “思棠。” “夫人。” “你好,你天下第一好,他骑快马都望尘莫及,可以了吗。”她哑声嘟囔,满脸烦躁,“你别说话了,我要睡觉。” 北辰砚挑眉,语气带了些许幽怨,“翻脸就不认人了,翻书都赶不上你,方才在浴桶中,你可不是这态度。” 林思棠哪里管他,身子往里侧挪了挪,拉住被子蒙住头,继续睡。 “思棠,” “哎呀。”她掀开被子,扭头恶狠狠的盯着他,“你今晚都问八百遍了,烦不烦,他一个外人,有什么可比较的,你也不嫌累的慌。” 北辰砚被她凶的一愣,脸上浮上哀怨,一副林思棠就是个翻脸无情的负心汉。 林思棠气结,哼斥,“你这会儿精神抖擞的,方才怎么死鱼般一动不动,你不睡我还要休息。” 她累的浑身无力,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偏偏他念念叨叨,没完没了。 她说他是死鱼? 北辰砚黑着脸,看着翻过身继续睡觉的女人,气的胸口直起伏。 想将人晃醒,同她掰扯,可想起她那气呼呼的样子,又怕她骂出更难听的话。 “以前你一动不动时,我从没有那么说过你。” 他如怨妇一般,沉着脸躺了下去。 他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自然要享受一番,有什么错。 “林思棠,你那张嘴,说话真难听。”他伸手在她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把,才闭上了眼睛。 —— 翌日,天光大亮,林思棠还缩在被子中没醒,睡的香甜。 院中突然响起尖锐凄厉的叫喊声,吓的她一个激灵,一骨碌爬了起来,小脸还有些懵。 知书听到动静快步进屋,“少夫人,您醒了。” 林思棠点点头,突然“嘶”了一声,扶着腰趴在了床上,身子疲惫无力的紧。 知书看着她那姿势,秀丽的小脸通红通红的,低声劝道,“姑娘身子娇贵,往后……往后……夜里…还是、小心着些,万一伤筋动骨了就不好了。” “嗯。”林思棠面颊火热,伸手拉过软枕盖在了头上,羞的不敢抬头。 脑海中浮现出昨夜荒诞不羁的场景。 还有北辰砚拥着她,低哑夸赞的那句,“夫人好生勇猛。” “……”天呐,她不想活了,她想撞墙! 那个狗男人,故意挑逗勾引她,莫了又来个欲拒还迎。 她反倒成了色中饿鬼。 主屋中的安静,与院中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林思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自动将那道尖利的声音隔绝。 昨夜,昨夜,一定有问题,那个男人一定使了什么招数,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他就移不开眼,控制不住的想…… “林思棠,你给我滚出来—” 院中突然响起一道嘶吼。 是张言儿,虽然沙哑至极,但她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大早上,她发什么疯?” “奴婢也不知。”知书皱了皱眉,斟酌说道,“张姑娘方才冲进院子时,气势汹汹的,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虽然被奂月给拦住了,但……她一直嚷嚷找您,嘴里不干不净的。” 更重要的是,“姑娘,张姑娘来时……连外衫都没有穿,衣衫不整的,状似癫狂。” “嗯?衣衫不整?”林思棠抬头朝窗棂处看了一眼,撑着身子下床,“梳妆更衣,去看看怎么回事。” 在墨香居,那个女人应最是注重外貌,怎会如此轻浮。 院中,奂月招呼了几个粗使婆子摁住发疯的张言儿,可那几人都不是张言儿对手,皆被她甩倒在地。 她猩红着眼,满眼恨意,往主屋去,奂月急忙拦住,“张姑娘想做什么,这可是墨香居,等公子回来,您就不怕公子问责吗?” “滚开。”张言儿咬牙切齿,“林思棠那个毒妇,我今日一定要杀了她不可。” 她手腕攥住奂月胳膊,一个翻转,就将人从廊檐下扔了出去。 奂月脸都白了,以为少不得要躺上十天半月,都做好了准备,却突然被一道飞速而来的身影接住,稳稳落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玄枫拧着眉,眼中似有关心之意。 “没,没事。”奂月急忙从他怀中下来,催促,“快,少夫人还在屋里,快拦住她,她要杀少夫人。” 玄枫眸光一冷,手中佩刀抽出,不带任何虚招朝着张言儿刺了过去。 张言儿回身抵挡,二人对了几招。 玄枫作为北辰砚近卫,腥风血雨什么没经历过,张言儿哪是他的对手,四招一过,佩刀就横在了她脖颈上。 “玄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刀指着我。”张言儿一张脸几乎扭曲。 玄枫面色从容,“主子有令,任何人胆敢对少夫人不利,都不必留情,张姑娘,刀剑不长眼,您还是安生些,若是伤了,就只能疼着了。” “你——” “好好好,你们都向着那个贱女人是不是,辰砚哥哥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那个女人,恶毒成性,蛇蝎心肠,陷害于我,今日我必定要讨一个公道。” “你要讨什么公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林思棠妆容端庄的走了出来,同狼狈不堪的张言儿对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思棠,你个诡计多端的毒妇,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林思棠看着她几乎没有理智的嘶吼,面色淡淡,“你脖子上还架着刀呢,要杀我的话,还是认清局势再说不迟。” “哼。”张言儿昂着头,脸上都是泪痕,满面恨意,“你不过是仗着有人相护,若没有辰砚哥哥,你此时早已成了我刀下亡魂,狐假虎威,有什么好猖狂的。” 林思棠眨了眨眼,轻轻一笑,“你说我有什么好猖狂的?” “自然是北辰砚啊,他—就是我猖狂的资本,你没有,气不气?” “你给我闭嘴!”张言儿用力吼着,脖子脸上青筋暴起,险些要不顾脖颈上佩刀朝林思棠冲过去。 “想清楚了,看清楚了。”林思棠一指玄枫那把锋利无比,泛着冷光的刀刃,“怕是你还没冲到我跟前,就血流成河,倒地不起了。” 张言儿恶狠狠看着她,却没再动作。 从小到大,她都在筹谋如何活着,且如何光鲜亮丽,富贵尊贵的活着,怎么会舍得死呢。 “冷静了吗?”林思棠冷冷看着她。 “毒妇,等你对我做的一切被义母同辰砚哥哥知晓后,看你还如何嚣张。” 她对她……做了什么? 林思棠一脸懵,昨夜她忙的都起不来床,对她做什么了? 但看她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模样,显然是经过了什么不好的事,且触及逆鳞。 想着,她目光突然定在了她脖颈下,锁骨上的那点点红痕上,作为过来人,林思棠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 她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她, 张言儿一个闺阁女子,怎会…… 那个男人是谁? 心中一时百转千回,能让张言儿心甘情愿献身的只有她家那个狗男人,若非昨夜北辰砚一直在她眼皮底下,她定要想歪了去。 “玄枫,将她手脚捆起来,带去厅堂。” 不理会张言儿叫骂,林思棠转身进了屋。 折腾了一夜,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林思棠肚子空的很,饥肠辘辘,让知书拿了块酥饼小口小口吃着。 张言儿被牵进屋的时候,她正惬意的吃饼喝茶,这一幕深深刺激了张言儿,又破口大骂起来。 林思棠皱皱眉,被那些污言秽语扰的头疼,对知书吩咐了几声。 张言儿骂的很是难听,椅子上坐着的人却没有半丝反应,她不由顿了一瞬,阴鸷的眸子浮上狐疑。 正在这时,出去的知书折回,身后领着三四个粗壮婆子,一瞧就都是厉害的。 林思棠放下茶盏,淡淡道,“方才她都骂了什么,可都听见了?”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接连点头,“听见了。” “那好,你们在前面加上张言儿这三个字,对着她骂回去,谁骂的声音响亮,重重有赏。” 几人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应声。 四个人一人站一个方位,弯腰对着张言儿开骂。 四面八方的辱骂声直往耳朵里钻,张言儿面容扭曲,看着那一张张狰狞丑恶的嘴脸,胸口憋着的那股气直往头顶窜,喉头涌上浓浓腥甜。 “林、思、棠。”她目眦欲裂,胸口突然剧烈起伏几下,歪倒在地上,唇角溢出鲜红。 林思棠眸子沉了沉,挥手让那些婆子住嘴,“过瘾了吗,若是还不能好好说话,那就让她们继续。” 张言儿歪着头,恨意汹涌,却没有说话。 “知书,带她们下去,赏。”林思棠吩咐。 “是。”知书一挥手,领着那四个婆子退了出去,厅堂一时就只剩下林思棠与张言儿,还有默默站在角落的玄枫。 他又一次看向林思棠,只觉得耳朵嗡鸣作响。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你那脖子上,是同什么人留下的痕迹?”林思棠语气淡然。 张言儿瞳孔骤缩,慌乱之下拿手臂挡住,直往衣服里缩。 “你是北王府养女,亦代表着北王府颜面,行为不检,也是整个北王府的污点,若是你安分,我或可以出面让北辰砚帮你妥善解决。” “呵。”张言儿好似听了什么笑话,指着她骂道,“人面兽心的贱人,你装什么,不正是你设计了我同孟珏那个登徒子,如今做出一副为北王府着想的虚假面容,当真是恶心。” “你同孟珏?”林思棠面上划过震惊,满是不可思议。 孟珏是什么路数,她自然有所耳闻。 怎么会是孟珏? 难不成是昨夜?林思棠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中。 “我设计你?没有孟珏时,你有那本事抢走他了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觉得我还会继续留着你害我不成?” 张言儿目眦欲裂,“林思棠,你个贱人终于承认了是不是,你害我,义母和辰砚哥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听了这话,林思棠勾唇一笑,身子懒洋洋的往椅子上靠去,“那你就直接去告状啊,还来寻我做什么?说不定北辰砚一个生气,给我休了呢,不是正合你意。” 张言儿一哽,面色涨红发青,她心中清楚,辰砚哥哥一定是向着这个女人的,她此时的话,就是嘲讽,是炫耀。 “人在做,天在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呵。”林思棠突然笑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你都好好活着,没被雷劈死呢,我怕什么。” “……”张言儿面色一变,立即抿住了嘴,不再说类似的话。 林思棠笑容缓缓敛起,目光森冷,“昨夜你去时,我就走了,后面都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在场,你为何笃定是我陷害你?” “如此卑劣的手段,除了你个毒妇还会有谁,我本来是要同辰砚哥哥好的,却突然变成了孟珏那个废物……” “你本来…是要同北辰砚好的?”林思棠打断了她的话,秀眸锐利的眯起,“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哼。” 张言儿抬眸,目光如毒蛇一般盯着林思棠。 “昨夜,我喝醉了酒,是辰砚哥哥亲自将我送回了客院,我们共处一室,互诉衷肠,情意渐浓,此事,客院所有下人皆知,你不信可以叫他们来问。” 她高高仰着头颅,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想看林思棠痛苦生气的面孔,可…… 林思棠望着她,并没有什么反应。 “既然如此,那合该你们共度良宵才是,你又为何同孟珏扯上关系,春风一度。” 听到春风一度那四个字,张言儿就像被夹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你给我闭嘴,不许说了。” 林思棠嗤笑,“你是真的蠢,若我是你,定不会大叫大嚷闹的人尽皆知,许还有摁下此事的可能。” 第105章 腹黑的骚狐狸 “你少来这套。”张言儿恨毒的看着她,“你如此说,不过是不想我揭露你所做的丑事罢了,你想让我忍气吞声接受,绝不可能,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拉着你个毒妇一起死。” 林思棠看着她面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无比讥嘲。 张言儿瞪着眼,“你笑什么?” “笑你蠢。”林思棠偏头看着她,“你说你和北辰砚共处一室,互诉衷肠,可一夜醒来,情意绵绵的对象却变成了别的男人。” “张言儿,若是我做的,我当如何支使北辰砚离开,将你送进孟珏的屋里?” 张言儿一怔,身子有片刻的轻颤,这是她没有深想,也不敢深想的问题。 辰砚哥哥,不是好糊弄的人,除非他心甘情愿。 她不住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你少信口雌黄,辰砚哥哥他……他不会害我的, 不会。” 可刨根究底,又仿佛只有这一种可能具有说服力。 林思棠淡淡看着满脸是泪,低低念叨的张言儿,眸中有一丝怜悯。 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何止是轻贱了自己,更毁了一生。 “看在你父母的情面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你,如今你该想想,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恶毒之事,才让他如此容不下你。” “玄枫。”她站起身,眉眼有些疲惫,“将她带下去,再叫唤就堵了她的嘴。” “是。”玄枫从角落走出来,将失魂落魄的张言儿拖了出去。 “看她那心神俱裂的样,怕也没精力叫嚷了。”林思棠拿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酥饼残渣,回了主屋。 知书在外面候着,听见了过程,拧着眉道,“姑娘以为此事是姑爷做的?” 她进屋就歪在了软榻上,合上了眼皮,“顺水推舟,将计就计罢了,他可没那闲工夫设计她。” “啊?那姑娘的意思是,昨夜是张姑娘想算计姑爷,才反遭此事的?” “嗯。”林思棠点点头,那个男人精明的要死,他不愿意,凭张言儿那点脑子怎么可能是他对手。 同孟珏的事,他一定知晓,且默许了的。 “啧,”知书叹了一声,“姑爷对除了姑娘以外的女子可是真狠,不过姑娘为何要告诉张姑娘呢,若是她寻了王妃撑腰,姑爷岂不要挨骂?” 林思棠睁开眼皮,秀眸中都是冷淡,“有一句话,叫杀人诛心,这个事实,恐会比同孟珏春风一度,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越是极端之下,就越容易犯错,她离开北王府,已是板上钉钉了。 知书眸子一闪,点了点头,“姑娘聪慧。” 突然这时,林思棠坐直了身子,眉头紧蹙,一脸沉思的看着知书。 “姑娘,怎么了吗?” “若昨夜,张言儿对北辰砚做了什么,必然会使用下三滥的手段,那药……她下在哪里了呢?” 知书拧眉,“昨日宴席事宜都是奂月,玄枫盯着,除了客院,就只有吃食是从厨房送过来的,经过了外院,若要使小动作,就只有这两处。” 林思棠盘腿坐好,眸子锐利的眯着,“客院是临时定下来的,张言儿没有动手的时机。” “那就只有宴席了。” “宴席-”林思棠眸光一闪,小手攥成了拳头,是那盘清蒸鲈鱼。 那个狗男人,早就知晓,故意一口一口喂给她吃,存的就是昨夜的坏心思。 “我今日有些累,别闹了,你快出去。” 她脑海中倏然浮现了他这句话,气的咬牙切齿。 “北辰砚个腹黑的骚狐狸。” 他算计了她,还装的纯情的不得了,让她缠着他不放。 欲拒还迎,可是被他玩的明明白白。 知书眨了眨眼,那句狐狸她听懂了,可姑娘骂姑爷骚是什么意思? “他人呢?”林思棠下榻想寻他算账,才突然想起来今日一早就没瞧见他身影。 “今日一早,阿守接到了驻守青州城外的首领禀报重要军情,姑爷立即就走了。” “嗯。”她又缩回了软榻上,却是愈想愈气。 过了一会儿,她倏然问道,“孟珏呢,可离开了?” “他跟着二公子一起出城了。” “跑的倒是快。” 若是不跑,北辰砚又不在,张言儿非劈死他不可。 许是没将半宿的筋疲力尽补回来,她眼皮有些沉重,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困顿的很,身子却被人轻晃了晃,“姑娘,姑娘,” 林思棠勉强睁开眼皮又合上,“怎么了?” “安寿堂来人了,王妃要您即刻过去一趟。” 听了这话,林思棠精神了几分,坐起身问,“我睡了多久?” “约莫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确实状告的差不多了。 “不去。”她又重新躺了回去。 知书愣了愣,“姑娘,凝香就在外面等着呢,您不去是不是不太好,毕竟是王妃有请。” “有什么不好的,北辰砚这个罪魁祸首不在,我去安寿堂不是送死吗。”她翻了个身,面朝着里侧,“你告诉凝香,二公子不让我踏出墨香居,我不敢不从,有什么事等二公子回来再说。” 知书无奈,只得出去同凝香交代。 不想凝香并没有说什么,干脆利落的点头,“成,那就等二公子回来,让二公子陪着少夫人去一趟。” 知书立即点头应下,“多谢凝香姐姐了。” “那我就先回去禀报了,帮我请少夫人安。” 二人互相福身,凝香转身离开。 安寿堂,张言儿蹲坐在北王妃腿边,哭成了泪人,双眼红肿,神色呆滞绝望。 北王妃面色难看,在北王府中出了这等腌臜事,简直有辱门楣。 可她还是出言安慰着张言儿,“言儿,你放心,义母会为你做主的。” 张言儿低着头不说话,做主?怎么做主? 出份嫁妆,给个排场,下嫁孟珏那个纨绔登徒子吗。 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她说了,就算死,也要拉上林思棠那个贱人一起,北王府每一个人,都别想好过。 “王妃。”凝香匆匆进屋,神色不怎么好,“二少夫人来不了了。” “为何?”北王妃目光阴沉, 张言儿也拧眉回头看了过去。 凝香垂着头,轻声道,“奴婢连墨香居主屋都没进去,就被二公子的人给拦了,说是二少夫人又被禁足了,二公子不在,半步都不许离开,若是有什么事,就等二公子回来再说。” “哼,他倒是将她护的严实。”北王妃虽不高兴,却也不想拆自己儿子的台。 张言儿看着凝香,没有言语,眸中阴沉。 她刚从墨香居回来,自然知晓根本就没这回事,林思棠定是怕义母责罚,才不敢来。 “义母~” “好了。”北王妃拍了拍她肩膀,“孟珏是砚儿的人,还是要等砚儿回来方能解决,你放心,义母一定会给你讨一个公道的,那孟珏虽混账,胜在家底不错,往后让砚儿提携着些,他不敢亏待了你,再给他个官做,还是说得过去的。” 张言儿震惊,不可置信的看着北王妃,“义母的意思,是要我嫁给孟珏?” 北王妃一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没有说话。 事已至此,除了嫁孟珏哪还有别的出路,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北王府当一个老姑娘啊。 张言儿双拳紧攥,头却稍稍低了下去,轻声道,“言儿……都听义母的。” “这就对了。”北王妃怜爱的抚着她发顶,“你放心,我是不让你受委屈的,还有陷害你的人,若……当真是她所为,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眼中凌厉一闪而过,张言儿淡淡点头,掩住的眸子里,都是阴冷和不屑。 至始至终,她在北王妃心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怕是连那个贱人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如此,她也不必心怀愧疚了。 “言儿听底头的人说,义母昨夜里又没休息好,言儿去给您煮一碗安神药,您服下歇一会儿。” “好。” …… 本准备好的鱼食也不能出去喂了,林思棠窝在屋里,接着那些闲书看。 “奂月,你在绣什么东西?”窗棂外,知秋凑到奂月跟前,奂月手一抖,立即将荷包藏了起来。 “没……没什么,胡乱绣着玩的。” “是吗?”知秋歪头看着她,趁她一个不注意,快速上前将那荷包抢了过来,展开一看,愣了一愣。 “你还我。”奂月赤红着脸,将荷包又抢了回去,藏了起来。 “奂月,那荷包花纹,是绣给男子的吧?” 奂月脸更红了,“你胡说什么,是……是一个朋友的钱袋子烂了,找我帮忙绣一个新的,我只是帮帮忙而已。” “什么朋友?”知秋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被知书瞪了一眼。 “瞎操什么闲心呢,都这个时辰了,还不去厨房催催膳食,等会儿姑爷就该回来了。” “哦,好。”知秋是个大大咧咧的,心眼却不错,扭头就走。 奂月嘴唇轻咬,对知书说了声“谢谢。” 知书笑笑,“你快绣吧,她要好一会儿回不来呢。” “嗯。”奂月坐下来,继续穿针引线。 知书看了一眼,赞道,“你的手艺可真不错,不像我们四个,针线女工都不是特别出众,连姑娘的小衣都做不好。” 听了这话,奂月一笑,“主子身边以前有一个奶嬷嬷,她的手艺一顶一的好,我也只是在她那略学了点皮毛,若是你们不嫌弃,往后我可以教你们,给少夫人做小衣。” “好。” 知书笑着,在她身侧坐下,突然道,“那个奶嬷嬷呢,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奂月手一顿,拇指就被扎了一下,血珠子滚了出来,她却毫不在意,拿帕子擦了擦,淡淡道。 “她不在了,那年随着主子进京后,就再也没回来,据说是为了护年幼的主子,被贵人打死了,后来她的名字,我们都默契的不在主子面前提起,你们自然不曾听过。” 知书愣了好半晌,才微微点了点头。 屋中的林思棠也从话本子中抬起头来,偏头凝视着院中花树,好半晌没有动弹。 年幼的他,究竟在京城都经历了什么? 夕阳落,余辉倾洒,院中响起了稳健有力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望去,就瞧见了北辰砚伟岸挺拔的身躯,披着淡金色光芒,一步步朝她走来。 “回来了?” 北辰砚立在窗棂前,对她微微一笑,“在等我?” 她柔柔笑容却猛然一收,偏过头冷冷道,“等你做什么,再喂我些加了料的饭菜吗?” “……”北辰砚怔了怔,不曾想她这么快就想通了其中门道。 林思棠回头见他杵着不动,触及他疲惫的眉眼,忍不住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晚饭都凉了。” 北辰砚勾唇一笑,眼中洋溢着愉悦。 她翻身下榻,去了外间,北辰砚正在净手,“今日张言儿可有来为难你?” 林思棠嗤笑,“来了,拎着刀来的,你跑了干净,我可不得处理你留下的烂摊子。” 北辰砚立即回身朝她走去,“可有伤着,我不是留了玄枫守着吗,没拦住?” 他拉着林思棠起身,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林思棠一把将他推开,冷冷笑,“拦住了,人是没伤着,耳朵伤着了。” 北王府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竟是比之市井泼妇还不如,什么肮脏词汇都骂的出口。 北辰砚低头一笑,在林思棠头上敲了敲,“然后呢,你能是那吃亏的主?” “那自然不能。”林思棠坐在桌案旁,吩咐知书给她盛了碗白粥,继续道“我叫了四个嗓门大的粗壮婆子进去和她对骂。” “呵。”北辰砚忍不住低笑了起来,满脸宠溺。 这才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先别急着笑。”林思棠睨了他一眼,“母妃派了凝香来请我过去兴师问罪,被我以你的名义给挡了回去,估计一会儿还会再来,先多吃些饭,待会儿才好舌战群儒。” 北辰砚撩了衣袍在她对面坐下,笑道,“你倒是学聪明了,知晓借着我名义狐假虎威了。” “不然呢。”林思棠白了他一眼,“总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你母妃本就对我有意见,你又不在府中,她万一在张言儿挑唆下一个冲动,要毒死我怎么办,我岂不白死。” “不会。”北辰砚面色突然严肃起来,直勾勾盯着她,“思棠,在北王府中,没有任何人敢如此对你。” 第106章 她可真记仇 “是在有你护着的前提下。”林思棠接了一句,又盛了碗白粥递给他,眼神不虞,“你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放过你,北辰砚,我可是你妻子,你明知那碟子鱼有问题还给我吃,就不怕对我身体有什么影响吗?” “尤其是昨夜,你……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她愈说愈气,胸口起伏跌宕,咬牙切齿。 北辰砚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垂下头喝了口粥,低声道,“事前我就派人查过那药的药性,知晓对身体并没有损伤,才敢给你吃的。” “事前?”她一脸惊讶,“你不是将计就计,而是提前就知道了?什么时候?”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感觉到。 说完又讥嘲道,“也是,那张言儿爱你爱的几乎要疯魔,又怎么会拿不好的药给你吃,有守寡的风险。” “……” 北辰砚自动忽略她最后的阴阳怪气,回答她前面那句话的问题,“大夫摔断腿那日。” 林思棠蹙了蹙眉,才恍然想起知书禀报了这事儿,只是后来被搁置了,她并没有十分上心,又或是她的人在北王府中没有北辰砚的人行事方便,有威慑,查不到也很正常。 “是张言儿做的?” 北辰砚点了点头。 “那大夫倒还幸运些。”林思棠唇角勾起讥嘲,“依她行事风格,没杀人灭口,可是那位大夫祖上积德。” 北辰砚听出林思棠语气中浓浓讽刺,面色也沉了下来,“一个大夫,后半辈子只能跛着脚走路,只是因为给她拿了两副药。她今日下场都是轻了。” 林思棠对最后那句话深以为然,“许是觉得马上就要得偿所愿了,事已成定局,那个大夫死不死,没那么重要了,等事情捅出来,大夫就算为了他自己的命也不会胡言乱语,将自己给张言儿配药的事情说出来的。” 毕竟那么隐私的药,普通大夫不会轻易开,那个大夫要么是收了好处,要么是有把柄在张言儿手中。 北辰砚自然知晓,北王府所有事情悉数在他掌控之中,那个大夫罪不至死,但有今日下场,也不算全然无辜。 林思棠突然托着腮帮子看着他,秀眸眯起,“北辰砚,你有没有发现,好像所有与那个女人沾上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 “嗯。”他点了点头,却被林思棠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没好下场就没好下场,那么看着他做何。 “张言儿心狠手辣,不择手段,我是绝对不会和她沾上关系的。” “呵,算你识相。”林思棠垂下头开始吃饭。 北辰砚眼皮抽了抽,放眼青州,也就眼前这个女人敢如此和他说话了。 二人都不再言语,安心吃饭。 北辰砚尝了口鲜酥虾仁不错,夹了一只意图给林思棠尝尝。 “你想干什么?”林思棠端起碗藏在了身后,一脸警惕戒备的看着他伸出的筷子。 “……这碟子虾仁做的不错,应是合你胃口。” “我喜欢自己会夹。”她将他筷子挡了回去,狠狠瞪了他一眼。 北辰砚摸了摸鼻子,只觉得上面荡了一层厚厚的灰。 就小小算计她那一回,她至于防贼一样防着他吗。 一顿饭吃完,林思棠几乎所有饭菜都尝了一遍,却唯独没动那碟子鲜酥虾仁。 知秋进屋将碗筷都收拾了下去,窗棂处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来了。 林思棠看了眼北辰砚,语气不怎么好,“事情是你做下的,待会儿你可要好好护着我。” 北辰砚睨她一眼,“你闯的祸还少吗,我每日不都在给你收拾烂摊子的路上,就算是你做的,我哪回没护着你。” “油嘴滑舌。”林思棠嗔了他一眼,这个男人,当真是愈发脸皮厚了,什么油腻话都能开口就来。 “我的意思是,你母妃要杀我的时候,你护着些就行,其他不用你帮忙,我一人足矣。” 她对着铜镜整了整仪容,将耳边碎发拢到耳后,脸色很淡,掩下的眸子却隐着凌厉。 北辰砚看着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张府,她手腕利落甩张言儿的那个巴掌,狠戾又果决。 也是,这个凶巴巴的女人什么时候吃亏过。 林思棠收拾好回头,就见北辰砚拧着眉一脸思忖,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般,淡淡开口,“对付张言儿容易,但难免波及你母妃,你可别受不住,毕竟我可是替你背黑锅去的。” 北辰砚回神淡淡一笑,“府中有大夫,我信夫人有分寸。” “……”诡计多端。林思棠瞪他一眼,率先抬步出去。 “少夫人,”凝香恭敬的福了福身,又冲后一步出来的北辰砚行了一礼,低着头道,“王妃本是不想这么晚打扰二公子和少夫人的,只是……两刻钟前,张姑娘上吊自杀了一回,这才让奴婢深夜跑一趟,请两位主子过去。” 不得不说,凝香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三两句就将事情的大概曲折讲了个清楚,那句上吊自杀了一回,就更有几分学问了。 林思棠挑了挑眉,对凝香的好意回以微笑,“我知晓了, 有劳凝香姑娘。” “少夫人客气,对主子尽心,都是奴婢份内之事。”这句话说的甚有水准,直接将张言儿划分在了外人那一列。 或是怕北辰砚不高兴,她悄悄抬眸偷觑了眼落后一步的北辰砚神色,见他没有因此不虞,才放下心来。 林思棠被凝香的面面俱到心生感慨,果然不愧是一品王妃身边的人,眼力见脑子都不差。 “走吧。” “是。”凝香提着灯笼在前面引着路,林思棠慢上半步同北辰砚一起。 “看来是没死成。”林思棠语气淡淡,仿佛还夹杂着一丝失望。 北辰砚,“她比你还惜命,不过是迫胁母妃的一种手段罢了。” “母妃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这回看不出来,眼睛被那恶毒女人捂住了不成,也太…”林思棠朝前面提着灯笼的凝香看一眼,改了改措辞,“太眼不明心不亮了。” 北辰砚睨她一眼,“你倒是委婉。” 前面的凝香头又低了低,少夫人那叫委婉吗,那话同眼盲心瞎这个词有何区别。 “本来就是事实,若非日日在府中。我……都想请个大师给母妃看看了,是不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附了身,以往那般通透明理的人,怎么如此偏听偏信起来。” 这意思,是说王妃被鬼附身,行事偏颇。凝香心里默默翻译着。 北辰砚唇瓣扯了扯,满脸嘲讽的瞥她一眼,“林思棠,你脸皮是愈发厚了,还没有自知之明。” “……”林思棠顿住脚步,不高兴的看着他,一副你看你看,我就知你定会偏向你母妃的神情。 北辰砚拧了拧眉,弯腰俯视着她,黑眸中有些无奈,“林思棠,你对自己都做过什么,就没有一点自觉吗?” 蜿蜒曲折的小路上,树影婆娑,月光的光辉温柔倾洒在二人身后,仿佛给二人镀了一层光芒。 好,自知之明是吧。林思棠突然扯唇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语气温柔,“夫君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知晓自己都做过什么惹了母妃不喜,更有自知之明,你就瞧好吧。” 说完,她一转身就快步跟上了凝香。 北辰砚凝视着她背影,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到了安寿堂门口,凝香终是忍不住提醒,“少夫人,王妃……这些日子对您颇有几分成见,您当心一些吧。” 林思棠回了她一个笑容,“你放心,我方才只是随意说说,同你家二公子斗嘴斗习惯了,心中有计较的。” 爱子心切,对北王妃所有行为,她都能理解,若易地而处,她还未必有她大度。 凝香小步上前撩起了珠帘,“少夫人,二公子,请。” 她声音低且恭敬温柔,几乎被里面的哭嚎声尽数压住。 北辰砚先林思棠一步走了进去,同凝香视线有一瞬交汇,凝香轻轻点头,林思棠毫无所觉随其后。 “大晚上的,不知晓还以为母妃这唱戏呢,咿咿呀呀的做什么呢?” 北王妃正心疼的望着张言儿脖颈上的淤青,闻言沉着脸看了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说那是什么话,愈发不成体统。” 北辰砚拱手一礼,直接寻了个位置坐下,将委屈巴巴望着他喊辰砚哥哥的张言儿忽视了个彻底,“天没塌,北王府还在,儿子亦活的好好的,母妃以为是什么时候?” 北王妃一哽,气结,“我是那个意思吗?你妹妹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会不知?” “过来。”北辰砚不言,伸手冲林思棠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去。 林思棠自动忽略上位那两张难看的脸色,规规矩矩的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他这才淡淡抬眸开口,“听说了,府上发生如此丢人现眼之事,涉事人又是王府养女,孩儿一个七尺男儿实在羞于开口。” 张言儿脸色一白,柔声细语的哭诉,“辰砚哥哥,不是这样的,言儿是被冤枉陷害的。” 北辰砚却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她,神情淡的几乎发冷。 北王妃抿了抿唇,看了张言儿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好了,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份上了,如今该想的是如何解决才是,那个孟珏不是在你手下做事吗?” 听了这话,北辰砚与林思棠已经大概明白了北王妃意思。 二人不约而同的勾了勾唇,北王妃一番好意,可却不见得那个女人会领情。 果然,张言儿面色一变,义愤填膺的站起身指控林思棠道,“小嫂嫂,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就算义母偏疼我,也是因为你不义在先,你怎能将怨气指向我呢?” 她又扭头看向北王妃,期期艾艾的很,“那孟珏是个什么人,义母该知晓,若是嫁了她,言儿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北王妃眸中露出一丝不忍,若是有的选,她自然不愿一手带大的孩子跳进火坑,可木已成舟,已无力改变。 “言儿,他是砚儿的人,在他手下做事,有北王府盯着,你日子不会很难过的,往后在提携提携,还是可以的。” 可北王妃的话,她哪里听的进去。 她恨恨盯着林思棠,“我绝不嫁孟珏,小嫂嫂,既然你那么不待见我,那我就去死好了,再也不碍你的眼。” 她转身就走,北王妃眉心一蹙,指使几个丫鬟拉住她。 张言儿如此,让北王妃心中对林思棠积攒的不满愈发浓郁。 她从不喜欢过于聪慧,精于算计的女子。 守护自己的夫君,姻缘,没什么错,可若是行事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就是人品有问题了。 “你安生坐下,有义母为你做主。”北王妃紧拧着眉,张言儿眸中狠戾一闪而过,才不再挣扎,被丫鬟架着坐回了椅子上。 “林氏。”北王妃阴沉沉的嗓音一响起,林思棠就立即站起了身,抬头直视着她面容,“母妃不必说了,我知晓您想说什么。” “这件事,与我无关,昨晚我一早就离开了宴席,夫君是全程旁观者,那位孟公子又是夫君友人,您要是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北辰砚眼皮狠狠一跳,扭头木着脸看着淡淡坐下的女人,嘴角抽搐。 她所谓的替他背黑锅,结果就这么痛快给他卖了? 林思棠回给了他一个笑容,“我方才就说过,我都做过什么,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可真记仇。 张言儿一听这话慌了,若是林思棠,义母定会狠狠罚她,说不定还有可能以毒辣之由赶出王府,可若是辰砚哥哥,就全然不一样了。 “你少胡说八道,我同辰砚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好,他怎会眼睁睁看着我出事儿袖手旁观,定是你,辰砚哥哥向来宠着你,你才胡乱攀扯他身上,想让他帮你抵罪。” 林思棠不耐一笑,“张姑娘,你能否不要那么着急,目的表露的太明显,吃相过于难看,接下来的戏就很难演下去了。” “你——”张言儿气的脸都青了,在口才上,她一直都输给林思棠。 北王妃没有说话,沉思了片刻,旋即看向了北辰砚,她想听听他是什么说法,毕竟对张言儿过去所作所为,她也不是那么信任的。 第107章 生性如此 北辰砚用力捏了捏林思棠小手,才抬头看向北王妃,淡淡开口,“那日宴席,思棠的确提前离开了,并不知晓后续发生了什么。” “孩儿同孟珏饮酒,张言儿急匆匆过去说是有重要军情要同孩儿说,宴席散去后,我们三人一同去了客院,孟珏回了屋里休息,她就对孩儿百般纠缠,说母妃虽口口声声视她为亲女,却都是虚伪之词,明知她数年心思都不肯成全。” “说香觉寺种种,都是她策划,许嬷嬷帮她做的,之所以会陷害许嬷嬷,是因为许嬷嬷对您的忠心胜过她,怕许嬷嬷反水。” “还有大嫂,与腹中的孩子……”北辰砚眸中此时已萃上寒冰,“她说她不能说,因为我知晓后,会杀了她。” 屋中死一般寂静,北王妃似反应不过来般,不可置信的发怔。 “不,我没有。”张言儿面色唰白唰白的,她就算再糊涂,也不会将那些事说出来,可辰砚哥哥又是怎么知道的。 “辰砚哥哥,你怎能……怎能这般诬陷我?” 不止张言儿,连林思棠都呆了呆,偏头怔怔看着北辰砚,这么直白勇猛的吗。 “诬陷?”北辰砚冷笑,“凭你,配吗?” 北王妃声音都有些发了颤,“砚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最信北辰砚,这个儿子从不会信口胡诌,既然敢说,就定是有证据。 “就是母妃想的那么回事儿。”北辰砚垂头把玩着玉扳指,语气冷淡非常。 突然这时,凝香领了一个大夫进屋。 “这是……”北王妃疑惑。 北辰砚,“大嫂院中的大夫,医术造诣不错,帮母妃解惑的。” 凝香福了福身,“奴婢僭越了。”说完就径直走到北王妃身侧,将她的茶杯端给了那大夫。 张言儿瞪大眼睛,面白如纸,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却被突然从屏风后冲出来的几个婆子给摁在了地上。 瞧见这一幕,北王妃心中哪还不明白,浑身冰凉的靠在了椅子上。 那茶杯,是这几日言儿给她最新换的安神药,效果极佳,她今早还在同凝香夸赞她有孝心,却原来,只有她一个是傻子,被蒙在鼓里。 大夫只是闻了闻,就拧着眉放下了杯盏,摇了摇头,“禀二公子,这汤药已远超了安神剂量,就是麻痹神经的一种,一定程度而言,同催命符没什么两样。” “母妃可听到了。”北辰砚转眸,淡淡看着北王妃。 北王妃浑身都僵着,面色萎白。 “不,不,我没有。”张言儿奋力挣扎,想往北王妃身边去,“义母,言儿没有,您要相信我。” 北王妃呆呆看着她,似被棉絮堵住了嗓子般,说不出来话。 “辰砚哥哥,我那么爱你,你不能这么对我,我爹娘可是为了北王府才死的。” 北辰砚目光慢慢冷了下来,夹杂着冰刀子般射向她,“所以,即使你罪恶昭昭,罄竹难书,我都不曾对你做什么,不论天下人还是军中,都说不出半点错来。” “是你,贪心不足,心机恶毒,手段龌龊,才有今日结果。” 张言儿生生愣在那。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北辰砚,忘了挣扎,满脸是泪。 原来如此啊。 她眸中浮上悲凉的绝望,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辰砚哥哥,你当真是好手段,不怪我对你痴心一片。” 她笑的前仰后合,丫鬟婆子见此松了松手,她直接趴在了地上,笑过之后低声呢喃,“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对手呢。” “我将北王府的所有人都当做是阻碍你我的拦路石,费尽心思,想让她们都死,可原来,我的对手,竟是你呀,辰砚哥哥,你说我多傻。” 她抬起头,眼神呆滞没有一丝神采,“你为何不说呢,你若是告诉我,你那么讨厌我,也许……也许……” 她还是做不到不爱他吧。 林思棠看着她,竟倏然有一种悲凉之感。 北辰砚脸色冷然,“你派去折磨许嬷嬷那个丫鬟,死了,看在柳家的份上,我准你安安分分嫁人,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张言儿嗤笑一声,昂起头又哭又笑,“好一个好自为之,北辰砚,我还能好自为之吗,你给我留活路了吗?” “时至今日,我方看清,你北辰砚,也不过是个披着人皮的虚伪小人,你若有胆子,就杀了我,你敢吗?” 从张府开始,件件桩桩他都看在眼里,看着她一步步泥足深陷,却从不说出来,然后给了她最致命一击。 他当真是狠心! 北辰砚不语,点漆的黑眸只淡淡看着她。 张言儿仿佛从中读懂了什么,身子慢慢颤栗,“我不嫁孟珏,我不嫁,我要离开青州回军中,我要去寻我舅舅,我此生都不回来了,北辰砚,你再最后一次看在以往的情分上……” “拖下去。”北辰砚命令。 丫鬟婆子立即架起开始不断求饶的张言儿拉了出去。 “北辰砚,你怎能如此心狠,我不去孟府,我死也不去,我舅舅会替我做主的,你如此对我,会被千夫所指的……” 声音逐渐远去,一直端坐的北王妃手一垂,人往地上栽去。 “母妃,王妃。” 北辰砚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抱去了内室,下人们去叫大夫。 凝香给她喂了杯水,顺了顺背,北王妃才慢慢缓了一口气,面色白的像纸。 “母妃这些日子还是不要过问旁事,安心休养为好。” 北王妃没有说话,看着北辰砚良久没有转一下眸。 北辰砚面色如常。 “辰砚,”北王妃嗓音沙哑,粗的厉害,“你……” “母妃莫操心旁事。”北辰砚打断了她,面色淡漠,“若您觉得孩儿做法欠妥,辱没了大哥同父王风骨,等大嫂孩子出世,就立其为世子。” “母妃不是那个意思。”北王妃摇头,面上滑下泪水。 “我只是在想,或许从一开始,你才是对的,你大哥和父王过于忠诚刚正,并不适宜如今风雨飘摇的北王府,你……或许要比他们合适。” 那种手腕与狠心,就不是大儿子能比拟的。 她目光在一侧一直不曾说话的林思棠身上转了一圈,疲惫的收回了视线。 小儿子虽手段狠辣,却也有柔软之处,乱世之中,也只有这样的性子才能护住北王府了。 “夜深了,我有些累了,你带着思棠回去吧,张言儿一事,你既心中早有考量,就看着办吧。” “是。”北辰砚拱手行了一礼,“那母妃好生养身子。” 北王妃点了点头,看着小夫妻并肩离开的身影,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凝香。” 一旁给她揉腿的凝香立即走上前来,“奴婢在。” “你是何时同砚儿搭上线的。” 凝香面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妃恕罪,奴婢都是为了王妃身子着想,绝没有故意隐瞒之意。” “起来。”北王妃摆了摆手,“那是我的亲儿子,我还能处置你不成。” 凝香站起身,低低回答,“是三日前,二公子身边的阿守找到了奴婢。” “墨香居的事宜,也是你故意透露给张言儿知晓的吧?” “有一部分,小荷打听,奴婢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否则就墨香居的看守,昨日她又怎么会抓住时机。 北王妃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没再说什么。 月色如水,宛若弯钩,给漆黑的夜色增添了几束光亮。 二人走在青石小路上,谁都没有开口,安静的能听见细微风声。 林思棠脑海中还重复着张言儿撕心裂肺的那句话。 你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她抬眸朝身侧男子望了一眼,抿了抿唇角,又移回了视线。 “想说什么?”北辰砚突然开口。 “没什么,只是好奇,你是怎么说服孟珏的。” 北辰砚闻言淡淡一笑,“我同他用的着说服?风雨共济数年,都了解彼此。” 他一开口,孟珏就能大概猜到他心中想法。 “可毕竟是那么大的锅,他可不像那么好说话的人。” 北辰砚伸手将她小手牵在手中,紧紧握了握,“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不想舍弃你,就只能舍弃委屈他了。” “舍弃我?”林思棠满脸疑惑。 北辰砚挑眉,“若是我昨夜将计就计,你会和我翻脸吗?” 林思棠笑容一沉,语气更沉,“不会,我会腌了你。” “咳。”北辰砚轻咳一声,面色难看,一个用力将人拽进了怀里,语气威胁,“林思棠,你愈发胆大妄为了,竟敢如此与我说话。” 大言不惭要腌他的人,她还是第一个。 “是你愈发胆大妄为了才是,一个我你还整不明白呢,还想再娶一个,你有那能力吗。” 林思棠的意思,同北辰砚此刻所理解的南辕北辙。 他脸色沉了下去,锐利的黑眸眯起,“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此刻二人已经回了墨香居,林思棠抬步上了台阶,边问,“什么话?” 屋门推开,北辰砚攥住她腰身就给抵在了门上,“什么叫我整不明白一个你,我没那能力?” “……”对上他阴鸷的眸子,林思棠闹了个大红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那是身为男人尊严,北辰砚怎么能不多想,攥着她腰身的手收紧,往上一提就扛在了肩上,走进内室。 林思棠脸一白,立即说软话,“我顺嘴一说,绝没有看低你的意思。” 被扔在锦被中,林思棠翻了个身,将软枕抱在怀里,“你别……别乱来,我都好几日没好生歇息了,身子扛不住。” 听了这话,北辰砚面色才略好了一些,抬手捏着她脸颊,“你还敢乱说话吗?” “不说了。” 他这才松开手,林思棠翻了个白眼,身子往里侧翻了翻,离他远一些。 知书备好了热水请二人沐浴。 林思棠走时,北辰砚就立在窗棂前她常站着的那处,回来时,他竟还在那站着,背影宽阔伟岸,不知为何,她却有一瞬的揪心。 “在看什么?”她走到他身后问。 “没什么,不是说累了吗,还不上床休息。”北辰砚回身握住她的手,带去了自己腰后俯下了身。 温凉的唇与温热的唇相触,在寂静的夜色中相互表述着爱意。 “有长进。”北辰砚额头抵着她额头,温声夸了她一句。 林思棠轻哼,“这话说的,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 “我的所有经验,都是在你这学的。” “油腔滑调,快去沐浴更衣,都什么时辰了。” 北辰砚点头,拿起林思棠给他准备好的中衣去了屏风后。 林思棠躺去了床上等他,困意袭来,一等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慵懒的翻了个身,习惯的伸手去摸身旁的人,却摸了个空,连一丝温度都没。 她立即精神了,一骨碌爬了起来。 月亮依旧高悬,洒进来的几束月光能勉强视物,偌大的床榻,只她一人,软榻也空空如也,屋中并没有那人身影。 林思棠眉头一皱,翻身下榻,余光突然透过窗棂缝隙扫见了一抹身影。 她走去了窗棂处,将窗子推开,能看清院中情景。 不远处的石桌旁,北辰砚身披外衫坐在石凳上,四周都黑沉沉的。 他手中拎着酒壶,手肘搭在双膝上,身子前倾,微垂着头,时不时昂头灌上一口酒。 林思棠看不清他神色,心却突然揪的生疼。 背影带着孤寂,举动透着愁绪。 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几束月光落在他背上,勾勒出他清隽坚毅轮廓,双臂撑在膝盖上,看着地面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辰砚垂着头,突然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醒了?”他回头,冷然一扫而空,只余淡淡笑容。 “深夜对月饮酒,你是在舍不得张言儿出嫁吗?” “胡说什么。”他放下酒壶,抬手握住她柔嫩小手拉到了身前。 她顺势蹲下身,抬头望着他俊美的容貌,“是母妃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 “习惯了。”北辰砚淡淡笑着,“从小到大,我都是这副性子,不如大哥君子坦荡,不如父王忠君爱国,我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一直都想教导我善良,只可惜,我生性如此。” 第108章 他想让我死 “你不要这么说。”林思棠心,一顿一顿的疼,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嗓音轻柔,“若大哥还在,若北王府不是手掌军权,顶风而立的存在,我想,你也会是母妃心中的朗朗君子。” 北辰砚不语,深深看着眼前背着月光,温柔美艳的女子。 “辰砚,每个人对朗朗君子的定义不同,母妃眼中的君子,是像父王那样的忠勇之士,像大哥那样正直良善之人,而你撑起风雨飘摇的北王府,庇护着你的母妃,大嫂,妻子能安稳度日,同对北王府虎视眈眈的恶人斗智斗勇,是北王府的擎天一柱,亦是我心中的朗朗君子。” 夜色寂静,北辰砚的心湖却泛起阵阵涟漪,如小船在上面行驶,来回晃荡。 “是吗?”他手抚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我竟不知,我在你心中,原是这般好?” “是。”林思棠给予肯定点头,“作为一个男人,你很优秀。” “比起……” “远非姜玄祁那等靠着家族荫蔽为虎作伥之人可比。”林思棠先一步抢话说。 北辰砚终于满意了,一把将她拉起,抱坐在了自己腿上,“思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 “十三年前,我便有了问鼎天下之心。” 林思棠一震,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他。 “你是不是在想,母妃说的一点都没错,我果然是个狼子野心,数典忘祖之人?” “不是。”林思棠摇了摇头,“我在想,十年前的你,才十岁,应……还在京都为质,那些人是不是对你很不好?才让你产生了如此想法?” 北辰砚深深看着她,眼中波光潋滟,突然覆上她红唇。 虽时隔多年,可彼此性子依旧没变,她还是那般聪慧,善解人意,让他如何不对她心生欢喜。 缠绵几息,北辰砚头抵在她肩头,“父王大哥才干过盛,皇帝不想我有朝一日回到青州,也成为他心腹大患,便费尽心力挑起事端,让我同那些皇子世家子弟争斗,想将我养成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性子,让我对京都的惧意深入骨髓,可惜,我天生逆反。” 那时,他刚从京都回来,就说出了自己想法,父王听了后先是震惊,旋即大怒,将他狠狠教训了一顿。 母妃,大哥都费尽心力劝他,仿佛他生了什么十恶五逆的心思,想将他从那条道上拉回来。 却从未有人问过一句,缘由。 林思棠突然想起了知书前几日提及他的乳嬷嬷,是被人打死在京都的。 林思棠眼中一酸,伸手抱住他背,头窝在他怀里。 “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撑起这摇摇欲坠的北王府,只要我们好好的,不拘一切手段,就都是对的,你不必在意母妃以及外人言论。” 北辰砚倏然勾唇笑了起来,“是吗,那你可不能反悔,否则我发起疯来,可是会杀人的。” “不反悔。” 二人相视而笑。 “张言儿一事,或许手段并不光彩,但我不觉得有错。”他只是由此,突然想起了从前。 自古权臣帝王博弈,哪个不是枯骨浴血,阻力重重,有多少人都成为了这万里河山的祭品。 如今才只是一个开始,他选择了这条路,就会披荆斩棘的走下去,母妃也好,父王也罢,数典忘祖便数典忘祖。 林思棠看着他,心中隐隐察觉,或许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的事忙。” 林思棠点点头要下来,他却倏然起身抱起她。 “这些日子青州会有一场动乱,我派了玄枫守着你,你在府中忍上几日,等一切平息,我亲自带你出府游玩。” “好,都听你的。” …… 旭日东升,阳光炙热,铺在人身上如同火炉一般,烤的人心生燥意。 林思棠再次翻了个身,知书连忙上前将屋中纱帘都放下,明亮的屋子立时黯淡了不少。 林思棠睁开眼皮发了会儿呆,才慢慢起身,“公子呢。” “姑爷一早就出府了。”知书上前伺候着她起身,边说。 林思棠突然想起了昨夜他说,青州会有动乱的事,心中隐上一丝担忧。 “姑娘。”知书给她梳着妆低声道,“张姑娘从昨夜一直闹腾到了天亮,这会儿哭着闹着,寻死觅活非要见姑娘一面,奴婢将来人打发了回去。” “见我做什么。”林思棠面色淡淡,“她被关在何处?” “客院的一间厢房里。” “嗯。”想着今日孟珏那厮兴许该上门说事了,便起身说道,“走吧,过去瞧瞧。” 说是客院,实则只是一个闲置了许久,无人居住的小院,院中还算整洁,但没有人气,处处都透着荒芜。 “二少夫人。”看守的小厮行了一礼,“从昨夜闹到方才,刚歇会儿。” “嗯,开门吧。” 许是听见了动静,张言儿又精神了,接着破口大骂起来。 小厮打开门,走在前头,将林思棠护在身后,生怕被张言儿发疯伤着了。 “你终于来了。”张言儿从地上抬起头,看着踏光走来的女人,狼狈脏兮兮的脸上都是狰狞扭曲的恨意。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目眦欲裂,仿佛恶鬼一般,眼中充斥着浓浓凶戾。 林思棠淡扫她一眼,问,“听说你寻死觅活要见我。” 张言儿视线在那小厮身上顿住。 “你先出去等着。” “少夫人,她就是个疯婆子。”小厮有些担心,若有个万一,他可没胆子向二公子交代。 “无碍,我拿了刀。” 知书从袖中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冷光寒戾,便知无比锋利。 “实在不行,我就一刀捅死她。” “……”小厮拱手退了出去。 张言儿朝那把刀看了一眼,满脸不屑,“就凭那个,你以为能挡得住我?” 知书搬了凳子,林思棠悠然坐下,“不能,但你也得有那力气才行。” 张言儿皱眉,身子动弹了一下,果然四肢发软,“林思棠,你个阴损小人,竟会使些下作手段。” “比不上你给我夫君吃春药下作。” “……”张言儿脸色狰狞,冷笑说,“你那张嘴一贯锋利,我不与你扯皮,今日叫你来,是有些话,想同你聊聊。” “你说。” “我也是今日才看清。”张言儿面色冷淡,透着一丝怅然,“他一直都知晓我所作所为,却隐而不发,你知晓为什么吗?” 林思棠淡淡道,“因为军中出了张家叛军,虽不至动了筋骨,但予北王府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而你身后还有个柳家,就算你罪名昭着,光明正大杀了你,依旧会左右军心。” 他说,有问鼎天下之心,他说,青州会迎来一场动乱。 北王府依仗的只有军权,边境将士至关重要,再不容任何差池。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张言儿不能杀,至少,不可堂而皇之的杀。 “原来你也知道。”张言儿呵呵一笑,“我以为我掌控了一切,原来就我一个是傻子。” “可笑我昨夜还在想,他有没有可能是惦念以往情分,才对我一再宽宥,呵呵呵呵……” “殊不知啊,他是费着心思,想着怎么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呢。” 她抬头看向林思棠,“若我所料不差,怕是孟府早已安排了人手,等着我病故意外而亡呢,你瞧瞧,我们爱的男人,多么心狠无情,对一个心心念念爱着他十几年的人都如此冷血,林思棠,你们中间可还隔着生死博弈呢,你还敢赌吗?” “为何不敢?”林思棠语气淡然,“你是你,我是我,他对你心狠,却从不对我无情。” “那只是一时。”张言儿大吼,“等激情褪去,他不爱你的时候,你只会比我死的更惨,连他的母亲都曾骂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以为你又能有几两重。” “那就等激情褪去再说吧。”林思棠站起身,“至少我经历了此遭,是你呕心沥血都不曾得到的,就不算亏。若是你寻我来只是为了挑唆是非,那我没功夫同你闲扯。” 说完她转身离开。 “林思棠,总有一日,你也会落得与我一样的下场,你不用得意,我等着看。” 林思棠脚步顿住,回头看着她。 张言儿面上露出狞笑,“他生来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有朝一日,你也会成为今日的我。” “不会。”林思棠淡淡摇头,“我绝不会强求姻缘,成为你这般面目可憎,满腔怨愤之人。” 张言儿一怔,旋即大笑,“强求?” “这世间情爱本就奢侈,两情相悦更是难寻,谁又怎能说算计来的真心不是真心呢?” 林思棠在她一声声凄厉惨然的笑声中离开。 女人疯癫的大笑还在继续,林思棠驻足院门口朝里望了一眼。 所有人都只瞧见了他心黑手狠,却没有一个人知晓他为何变成这样。 她想,昨夜不被理解而落寞、饮酒消愁的北辰砚,应也只有她见过。 “往后他有我,就够了。”她喃喃说,转身离开。 在有心人的加持下,张言儿的事如同一阵风一般,短短一日就刮遍了青州。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着后续,可不想,事件的男主人公,孟珏,却始终没动静。 柳氏三跪九拜结束,生了好大一场病,听闻消息后,拖着病急急来到北王府给张言儿撑腰。 “王妃,这可是王府,孟珏那个浪荡子竟敢荒诞至此,您可一定要替言儿做主啊?” “怎么做主?”北王妃淡淡问,“杀了他吗?” “那…那自是不能够。”柳氏面色赤红,“他们毕竟……毕竟都已经……做了夫妻了。” “是不是夫妻还不一定呢。”北王妃讥嘲说。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柳氏面色一变。 “什么意思?”北王妃拧着眉,“什么意思柳夫人不明白吗?事情都过去三日了,孟家连个丫鬟小厮都不曾来过,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存了心没打算娶她。” “那怎么成。”柳氏声音都拔高了些,“他和言儿都已经……都已经圆房了,不娶怎么成?” 北王妃瞥她一眼,垂头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心中暗忖,那是圆房吗,那是苟合,说的倒挺委婉。 “王妃,言儿是在王府中出事的,您可不能不管啊,如此拖延下去丢的也是王府的脸,二公子不是同那孟珏有几分交情吗,您让二公子发个话,把他叫来,咱们一起将事情商量商量,尽快给办了。” “你既然都想好了,怎么不直接去寻砚儿说。”北王妃道。 “我,我……”柳氏面色尴尬,“二公子不怎么待见我,还是王妃开口好一些。” “我没那脸张口。”北王妃语调微沉。 “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柳氏眉头紧锁,“这事虽言儿有错,可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孟家的名声也是贯彻青州的风流,也不能都怪言儿一个人身上啊。” “若是……若是王妃实在不愿张这个口,言儿是在王府出的事,您就开开恩,赐她一个名分,不拘是什么,给她个容身之所也成。” 柳氏最后的话声音极低。 “你这话的意思,她有今日,都是我王府的罪过了?”北王妃变了脸色,冷冷说。 “妾身……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她毕竟是妾身的外甥女。”柳氏软了话头,“我家夫君是个要面子的,在军中不说多骁勇,也算的上举足轻重,这要是一直僵持着,传到他耳中,妾身没法交代。” “你也不用拿柳将军说事来压我。”北王妃接着抿茶,语气平淡,“她给砚儿下药,连同孟珏也被连累,又衣衫不整的跑进了人家房里纠缠,说来,那孟珏也是受害者,就算王爷在此,也断没有以势压人的道理。” “王妃……说什么?”柳氏惊呆了。 不是几个人宴席上醉酒,才稀里糊涂成就的一桩荒唐事吗。 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什么,你去问问你那好外甥女。”北王妃面色沉冷,“我不曾将她从北王府赶出去,就已是仁至义尽了,断没有脸再去压着孟家来提亲,你若是有本事,就去替她做主吧。” “凝香,送客。” 凝香快步上前伸出手做出了个手势,“柳夫人。” 柳氏僵着脸起身行了一礼就走了。 出了安寿堂,她问一旁的凝香,“张姑娘如今住在何处?” 第109章 不愿意娶 “关在那边客院。”凝香抬手虚空一指,转身就合上了院门。 柳氏的气焰消磨了不少,却还是气的够呛,踩着重重的步子朝那个方向走去。 一路见着下人就问,收获了一众异样目光同鄙夷,才到了客院。 “没有二公子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看守小厮伸臂挡住了柳氏。 “我是柳将军的夫人,张姑娘的舅母。”柳氏道。 “二公子命令,不论何人,舅母也不例外。” “你——” 柳氏气的胸口起伏,强压着没有动怒。 她冲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立即上了台阶,往小厮手中塞了袋沉甸甸的荷包,“小哥,你拿着……” “干什么?”小厮脸色肃穆,将荷包甩的老远,砰的落在地上。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丫鬟怎么动手动脚的。” 小厮甩了甩手,好似被占了便宜。 柳氏险些气的心梗。 “二公子的吩咐,任王妃来了都不成,赶紧走。” 小厮直接赶人。 “舅母。”里面突然传来张言儿的哭声。 “言儿,舅母在,你怎么样了?” 柳氏想往前,却被小厮刀柄抵着肩头往后推了推。 “舅母,舅母,我不要待在这里,您救救言儿,将言儿带出去吧。”张言儿哭道。 柳氏心疼不已,“言儿,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二公子岂是你能轻易算计的,如今这番局面,连孟珏那个浪荡子都不肯上门提亲,你可如何收场啊?” “我不嫁孟珏。”张言儿声音倏然拔高。 “我就是死也不嫁孟珏,舅母,你传信给舅舅,让舅舅想想办法,只要不嫁孟珏,我愿意离开北王府,回边关都好。” 柳氏气道,“你说什么混账话,事已至此,你不嫁孟珏,哪里还会有你容身之所,难不成一辈子待在男人窝里,你成什么了。” “你不懂,你不懂。”张言儿呢喃,“嫁去孟府,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柳氏以为她依旧贪心不死,自顾自道,“孟珏那边,舅母一定会想法子让他负责的,你在忍几日。” 她下了台阶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你可一定要安生些,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往后到了孟府好好过日子,虽男人风流些,至少吃穿住行不委屈你。” 花着大把银子做当家夫人,柳氏也如此安慰着自己。 就这么又过了几日,孟珏依旧没什么动静。 北辰砚也不知忙些什么,每日早出晚归,林思棠只能在半睡半醒间感知到他温度,醒来时,就已没了人影。 柳夫人倒是对张言儿真心疼爱,日日都来看望。 听看守的小厮说,每次见面都是安慰张言儿不要着急,让她再忍几日。 林思棠不管那些,只是外界传言愈发难听,波及了北王府声誉。 这日,她忍着困意,一直等到月亮高悬才终于等回了那人身影。 烛火忽明忽暗,映在椅子里她清丽的面容上,北辰砚一怔,“怎么还没睡?” “等你。”林思棠笑了笑,起身走过去接过他外袍挂起来,“若是实在忙的紧就别日日回府了,瞧你,才多少日子就清减了不少。” “你不在,我睡不着。”北辰砚从身后圈住她腰身,将头放在她颈窝里,“我们若是能一直如此,该有多好。” 林思棠软腻小手握住身前他的手,“我们会一直如此的。” 北辰砚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林思棠问。 “笑你厚脸皮,也笑我傻。”北辰砚幽幽说。 “什么意思?” “忘了?”北辰砚语气带了哀怨,“你嫁来青州数月,海誓山盟的好听话可是没少说,若是老天有眼,只怕早降道雷劈你个寡情寡意的负心女了。” “……”林思棠脸黑了黑。 北辰砚又继续道,“可偏偏我傻,你说什么我都信,被你骗了那么多次,还是信。” 她回头,对上男人深情无奈的黑眸,无比认真道,“以后都不会了,我不会再骗你了。” 北辰砚眼眸深了深,“最好是,不然我会跟你玩命的。” 他俯下身要吻她的唇,林思棠偏头躲开,“别闹,快去沐浴,我有正事要与你说。” “有什么正事来屏风后一起说,我沐浴,你在一旁讲给我听。” “我不去。”林思棠推开他的手,腰身却被攥住,强带了去。 绣着青葱竹子的落地屏风上溅满了水珠,如晨露点缀竹身,颗颗晶莹,水波漾起又哗啦一声落在地面上。 半个时辰后,林思棠蜷缩在里侧,只给了北辰砚一个后脑勺,浑身酸软,一动不动。 “不是有正事要与我说吗?”北辰砚拉了拉她胳膊,被狠狠甩开,虽然没什么力道。 “生气了?” “滚开。”她从牙缝里呢喃出两个字。 北辰砚眯了眯眼,使出杀手锏,“我如今都二十有三了,膝下连一儿半女都没,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笑话我呢,我若不加把劲儿,岂不正中了那些人下怀。” 林思棠抿了抿唇,缓缓转回了身子,愧疚的说,“对不起,避子汤一事闹的沸沸扬扬,是我让你丢脸了。” 北辰砚揉了揉她头发,将人圈进了怀里,“你记着就好,往后要好好补偿我。” 林思棠手抚上肚子,轻点了点头。 “你想同我说什么?”北辰砚问。 “是张言儿的事。”林思棠拧眉道,“事情过了这么多日,一直拖着也不是法子,柳氏三天两头的去孟家闹,如今外界议论纷纷,是时候该解决了。” 柳氏本就是强势性子,孟府的门槛都快被她踏破了,也就孟珏脸皮厚,嘴毒手狠,硬是将柳氏给唾骂的抬不起头,听闻都气的卧床不起了。 “气焰消磨的差不多了,确实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北辰砚点头说,“明日我可以抽出一天的时间,让孟珏来一趟,将事情定了。” 林思棠抬眸看他,“你故意让孟珏拖着,挫柳氏锐气,是不是不打算让张言儿做妻?” “做妻?”北辰砚嗤笑,“她也配,孟珏虽风流,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儿郎,怎能被她给祸害了。” 林思棠早就猜到了,“柳氏会答应吗?” “不答应就继续耗着,孟珏无官身,商铺背后有我撑腰,柳家能奈他何。” “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北辰砚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将人拥进了怀里。 林思棠也跟着闭上眼睛。 次日清晨,阳光炽热。 孟府门前喧嚣非常,挤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柳氏又一次被赶了出来,看着台阶上拥着美人的孟珏,脸色铁青。 “柳夫人,若是不想我将那日的事情都说出来,就休再提那白日做梦的要求。” 柳氏面色一白,气势不减,“孟珏,你一个商户,能配我家言儿已是烧了高香……” 孟珏打断她,“小爷我若知晓烧高香会碰上这腌臜事,非拆了寺庙不可。” 人越聚越多,柳氏臊的老脸通红,咬牙切齿,“你能不能小点声,非要闹的所有人都知晓,两家颜面尽失才好吗。” “我孟珏何时要过颜面?”他双手一摊,“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是受害者,就不信青州没有王法,你柳家还能弄死我不成。” 柳氏气的眼一阵一阵的发黑,头昏脑涨。 “好,你给我等着。” 孟珏看着她恨恨上了马车,眼中的调笑敛了敛。 “爷。”怀中的美人娇滴滴唤了一声。 “戏演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该你上场了。”孟珏说。 美人呵呵一笑,“您和二公子就放心吧,能在我手底下活过三月,都算她命大。” 北王妃正在用早膳,小丫鬟来报,柳夫人求见,她立时放下了筷子,胃口全无。 “不是能耐吗,来寻我做什么?” 小丫鬟垂着头,“好像是今早又在孟府碰了壁。” 北王妃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柳氏一进门,就忍不住红了眼,跪在地上,“王妃,妾身实在是没法子了,求您看在我家将军的份上,最后帮言儿一次吧。” “你可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促成此事,就再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北王妃道。 柳氏悲戚的点了点头,“妾身原本见着孟珏荒诞如厮,还想着将言儿送去边陲小城,寻了芝麻官嫁了,可青州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言儿哪还有别的出路,我那小姑子就留了这么点血脉,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断送于此吧。” 北王妃饱含深意的看了柳氏一眼,心想,难道外界流言不是她的手笔? 她原以为是她逼迫孟珏与北王府的手段呢。 不是她,那会是谁呢?如此行径,分明是非要将二人凑在一起。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淡淡开口,“既如此,趁砚儿今日在家,就让他派人去孟府走一趟,给此事一个说法吧。” “多谢王妃。”柳氏连忙叩首。 晴空万里的天儿突然拢上了乌云。 林思棠伫立在窗棂前,见凝香从院门走进来,回头看向北辰砚,“来了。” “嗯。”北辰砚放下书卷,身子却没动。 “二公子,少夫人,凝香姑娘来了,王妃请主子们过去一趟。”奂月轻声禀报。 “知道了。”林思棠答了一句,看向北辰砚,“孟珏那边你都安排好了?” “不用安排,这方面他最是在行。”北辰砚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林思棠睨他一眼,走上前将小手递过去,一起走出了屋子。 “二公子,少夫人。”凝香恭敬行礼,“柳夫人在王妃那。” “嗯,走吧。” 二人一路牵着手,遇上的下人都低着头。 安寿堂中,柳氏瞧见二人珠联璧合的温情一幕,起身行礼,视线盯着地面。 “柳夫人又来了。”林思棠笑呵呵说,“是事情还没解决吗?孟家那边给答复了没?” 二人向北王妃福了福身,北辰砚面无表情的牵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没……没有。”柳氏面色僵硬。 “没有?”她一脸疑惑,“都过去那么些时日了,怎么还没个进展,孟家这是什么意思,要一直拖着吗?” “……”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她岂会不知? 柳氏咬了咬牙,一撩衣裙跪下,“少夫人,二公子,妾身今日来,是请二位给言儿做主的,她真的知道错了,等她嫁出去,妾身保证她一定不会再胡作非为了。” “知道错了?她这么告诉你的?”林思棠道。 柳氏一哽,面色难看。 她骂林思棠还差不多,怎么会认错,那些污言秽语还有守门的小厮听着呢。 林思棠一笑,“算了,我也不是那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人,事毕竟是在王府出的,夫君,你看怎么办?” 对上她漂亮的秀眸,北辰砚心中酥麻了一阵,“夫人以为如何?” “你俩要不去后堂商量好了再来?”北王妃语气不快。 眉目传情也不挑个地方,她还在这坐着呢,像什么样子。 林思棠笑笑移开视线,“母妃说笑了,儿媳一介妇道人家,做不得主,都听夫君的。” 北王妃白了她一眼,黑馅白团的小丫头,方才阴阳,为难柳氏时,嘴皮子贼溜。 “二公子,那孟珏同您有几分交情,你发句话,他一定会听的。”柳氏磕了个头,当真是为张言儿尽心竭力了。 “有几分交情,可也没资格插手人婚事。”北辰砚小抿了口茶,“我可以派人将他叫过来,至于怎么解决,你们再行商议。” “也好。”柳氏松了口气,被丫鬟扶着站起身。 能坐下商谈也算好的,那登徒子总有几分忌惮,不那么过分。 凝香传话玄枫去了孟府,屋中几人坐着等。 “柳夫人可将此事告知了张姑娘。”林思棠不咸不淡的问,“可别将事情说成了,她不愿嫁,岂不是白折腾。” “她愿意,她愿意。”柳氏笑道。 事情发展到这份上,怕是青州路边的狗,流言都把耳朵磨出了茧子,不愿意出嫁当姑子吗。 林思棠笑笑,张言儿愿意?她怎么不信呢。 “夫人。”北辰砚将一块酥饼递给她,“尝尝,味道还不错。” “好。” 柳氏看着二人郎情妾意,心里拔凉拔凉的,可怜那丫头执迷不悟,人家心里哪有她半丝位置。 约莫两刻钟过去,孟珏在凝香的带领下,潇洒不羁的进了屋。 “给王妃请安,二公子,二少夫人。” 礼数还算周全,北王妃点点头,“坐吧。” 第110章 嘴毒的孟珏 孟珏回头给了北辰砚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在客位坐下。 林思棠视线从他身上,移至他身后的半旬嬷嬷身上片刻,才收回目光。 “呦,柳夫人也在啊。”孟珏主动给柳氏打了个招呼。 柳氏僵着脸颔首,算回礼了。 “孟公子应猜到了今日请你来所为何事吧。”北王妃率先开口。 “猜到了。”孟珏颔首,“不瞒王妃,我这人风流惯了,对女子一向挑剔,若非二公子亲自派人去请,我是绝对不会来的。” “你——”柳氏气红了眼。 那意思,不就是明摆着看不上言儿吗? 孟珏根本不搭理她,“那日是在药劲儿的激发下,才发生了那等荒唐事,其中曲折,我就不计较了,既然辰砚坐这了,我自然得给他这个面子,人,我可以抬进府,但什么入赘,绝无可能。” 入赘?北王妃和林思棠一同看向柳氏,她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其次,”孟珏接着道,“三书六礼,也不成,我虽是商贾,却是有规矩有教养的商贾,正妻要贤良淑德,张姑娘此般品行,不行。” “你什么意思。”柳氏声音都拔高了,气的脸红脖子粗,“我家言儿什么品行,你怎么说话呢……” “什么品行,你知我知,在座皆知,非要清清楚楚的说出来吗?”孟珏语气不善打断她,“我不计较她下药一事,给她一个妾位,就已是看在北王府的面子上了。” 妾? “你做梦。”柳氏浑身发抖,“我家言儿乃将领遗孤,嫁你一个商贾就是抬举你,你……你还敢让她做妾!” “我不要这抬举。”孟珏道,“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就想娶个品行端正的姑娘好好过日子,是她下药,非爬我的床,是你不依不饶,非要我负责。” “当官的就了不起了,当官的就能随便欺负人吗,我守纪守法的做生意,当官的还能扭断我脖子不成。” 孟珏将嘴毒,无赖发挥到了极致,“意思我都已经说清楚了,若是愿意,今晚我就一顶小轿抬走,不愿意,你就继续留着,正合我意。” 北王妃神色复杂,她确实觉得张言儿是咎由自取,可做妾…… “砚儿。” “人家私事,孩儿不好插手。”北辰砚一句话就阻断了北王妃后头的话。 气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余柳氏的粗重喘气声。 孟珏一口一口抿着茶,仿若在自己家中一般随意。 北王妃头直疼。 此事北王府理亏,不可能以势压人,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家将军可是跟在王爷跟前的,孟公子,我劝你说话做事要动动脑子想清楚。”柳氏阴着脸道。 “啧啧啧,”孟珏坐直身子,看向了北辰砚,“赤果果的威胁啊,北二公子,你身为青州之主,放任不管吗?” “在我眼皮底下,任何人都不能以势压人,孟公子放心。”北辰砚淡淡说。 孟珏点了点头,拍了拍胸口,“那就好,若是你不管,我还打算去击鸣冤鼓,女子被侵犯可报官,男子应也是一样的。” 柳氏气的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还想报官,说言儿下药侵犯他吗? “柳夫人,意思我都说了,究竟要如何,你拿个主意吧。”孟珏苦恼道,“我也是要面子的,如今外面沸沸扬扬的,我都没脸出去见人了。” “夫人,”柳氏的丫鬟忙上前给她顺着后背舒气。 她家言儿都还被关着呢,他一个大男人嫌丢人了? “二公子。”柳氏咬牙看向北辰砚,“我柳家对王府忠心耿耿,我家将军冲锋陷阵保家卫国,您就不念及一点情分吗,我家将军手中可还掌着一万军队呢。” “柳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北辰砚眸子冰冷,“张将军也掌有一万军队,张家阖府如今都还在地牢里关着呢,这前车之鉴,不够柳夫人时刻警醒吗?” 柳氏的怒火被北辰砚这一瞬的气势压的一丝不剩,“妾身……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请您发句话,只要您开口,此事一定能成的。” 只要北辰砚施压,孟珏怎么敢如此嚣张。 “以前我听张姑娘说过,想离开北王府回边关,柳夫人为何不问问她意思,或许她并不想嫁呢。”林思棠道。 “不成。”柳氏摇头,“边关都是男人,她如何能去。” 那些汉子都是十年八年都见不着一个女人,言儿出了这种事,若去了边关,会发生什么不堪设想。 “那不然……剃发出家?” “不行。”柳氏拧着眉,看着林思棠的目光带着明显敌意,“言儿已经尝到了恶果,少夫人就莫再同她计较了。” 意思是说她落井下石。 林思棠笑笑,也不生气,“那就准备嫁妆,小轿抬走吧,总放在王府也不是事,我大嫂就快临产了,若是个姑娘,岂不影响我侄女声誉。” 听了这话,北王妃瞬间打起了精神,皱眉催促。 孟珏态度果决,要命一条,娶为妻绝不可能,大不了鱼死网破。 柳氏也知理亏,最终在二选一中,选择了嫁。 有了结果,北辰砚同林思棠就离开了。 “这个是我奶嬷嬷,等天黑了,就由她领着张姑娘回府吧。”孟珏道。 柳氏青了脸,“你不迎亲?” “迎亲?”孟珏道,“柳夫人脑子气昏了吧,纳个小妾罢了,迎什么亲。” 小妾二字就像一把刀扎在了她心上。 “前几日扬城郡守也送了我一个小妾,今日一同入府,我有的忙,就先走了。” 向北王妃告辞后,他大步走了出去。 身后吵闹声一片,柳氏被气昏了过去。 北王妃揉了揉太阳穴,命人去请大夫。 一手养大的姑娘,最后竟落了个这般下场,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也是她罪有应得。”她叹了口气。 早就猜到小儿子不会轻易放过她,却不曾想竟如此狠决,妾啊,当真是杀人诛心。 柳氏也算是看明白了,哪是孟珏混账,分明就是北辰砚的意思,言儿这次,是彻底把他得罪狠了。 “张言儿会答应吗?”游廊上,林思棠抬头问牵着她的北辰砚。 “不知道。”北辰砚答。 “你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对她这点了解都没有?” “……”北辰砚睨她一眼,“就是猜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才说不知道。” 林思棠撇撇嘴,不说话了。 北辰砚笑,“若是我回答你,你定又要说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果然不一样了。” “切。”林思棠想甩开他的手甩不开,就把头扭向了一边不看他,“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再等几月,你妹妹就要成亲了,贺礼备了没有,要不要回去一趟,见证婚礼。”北辰砚凑近她说。 林思棠长吸了口气,“好啊,我早就想回去看看了,正好趁此机会。” “你再说一遍。”北辰砚松开她的手,移到她腰后,宽阔大掌刚好将她小腰箍在掌中。 “那么多下人看着呢,你干什么。”林思棠面皮薄的瞪他。 “你敢再说一遍,走不走了?” “不走,不走,这辈子我都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林思棠道。 “敷衍。”北辰砚不满,却还是收回了手,“回去重新说,说不满意,你明日都别想下床。” 林思棠恶狠狠瞪他一眼,没有说话。 “哎,你们能不能考虑考虑身后人的感受,也太不避人了些。”孟珏突然出声,吓了林思棠一跳。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怎么没声音啊?” 孟珏看眼北辰砚,“你家夫君知晓,只是不想告诉你。” 林思棠面皮发红,袖中的手狠狠掐了他一下,有人在,他还如此厚颜无耻,也不嫌丢人。 嘶—— 北辰砚将被掐红的手露了出来,“夫人下手好生勇猛。” “……”那夜的事情没有任何征兆的浮上脑海,林思棠又羞又气,扭头就走。 “啧啧啧,”孟珏摇了摇头,“气性这么大,一言不合就动手,除了长的好些也不知你究竟看中她哪点,远不如我府中那些小妾温婉可人,百依百顺。” “你那些庸脂俗粉,也配同她比。”北辰砚视线从隐去的倩影上收回,“莫拿那些曲意逢迎之辈相提并论,不然就封了你那两间赌坊。” 孟珏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北辰砚不理他,迈步往前走,孟珏赶忙跟上,“那两间赌坊我千藏万藏,就怕被你发觉,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最近生意不景气,我可全靠那两间赌坊挣银子呢,你可不能给我封了。” “哎,你听见没有,你要是封了,我也死给你看。” 北辰砚脚步一顿,扭头锐利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孟珏笑开了花,“我当然知道,放眼青州,能死给你看威胁住你的人物,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你呀,就是心太软,我赌她绝对不会死的。” “闭嘴。”北辰砚眯着眸子冷喝,“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一句,我抄了你孟府所有家当。” “我懂我懂。”孟珏笑嘻嘻的,“嫂子面皮薄嘛,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说的。” 阿守正蹲在主屋门口和奂月聊的开心,北辰砚冷喝一声,“给我滚去书房。” “……”阿守一脸的懵,呆呆看着北辰砚走远,拉住垂头的孟珏,“主子这是怎么了,我今日好像没有做错什么事啊。” “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阿守使劲儿晃了晃他。 “有句话叫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也有句话叫做~翻旧账,小阿守,兄弟对不住你,好自为之。” 说完一溜烟就没影了,阿守苦兮兮的回头看向奂月,“奂月姐姐,若是我落魄了,你可一定要去看看我,给我送些吃食。” “好。”奂月点头。 “一定不要忘了,厨房今晚有我最爱的酒酿丸子。”他上前欲抓奂月的手殷殷嘱咐,被一个黑黢黢的剑柄挡住。 “玄枫,你也欺负我。” 玄枫面色僵硬,“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老是动手动脚,她的手不是你能摸的。” 阿守人傻听不懂,气呼呼的走了,奂月脸红的滴血。 “他……他还是个少年,你胡言乱语说什么呢。” 玄枫脸红的发烫,“他没大没小惯了,我教教他男女有别。” 还不及奂月说话,一个油乎乎的纸包递到了眼前,“上午出去办差时顺手买的。” 奂月愣愣接过,身后脚步声急匆匆走了。 “等等,你的钱袋子。” “孟公子,你得给我说清楚,我今日横祸是为何?”月光倾洒,阿守跪在院子里,拉住孟珏的裤脚不让他走。 “北辰砚让你思过,又不是让我思,我哪知道是为何。”孟珏眼神四处飘忽,明显心虚。 “不对,肯定跟你有关系,主子说了,让我来问你,你今日不说清楚别想离开。” “我真的不知道。”孟珏用力将腿从他手臂里拔出来,“我今夜还要洞房花烛,就不陪你了,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阿守跪在地上撇嘴,“我的酒酿丸子,奂月姐姐怎么还没来啊,我都快饿死了。” 玄枫走过去坐在台阶上与他面对面,“主子交代,让你今晚饿着,不许吃饭。”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玄枫目光定在了月光下,提着小食盒款款走来的窈窕女子身上,说,“给你四个字提醒,死给你看,慢慢琢磨吧。” 说完,他站起身朝奂月走去,将阿守的愤怒与咬牙切齿抛诸脑后。 “主子不让他吃东西。” 奂月朝跪着不知在碎碎叨叨诅咒什么的阿守看了一眼,“连晚饭都不让吃,他做了什么惹公子发这么大火?” “多嘴多舌。” “……”奂月无语,“罚了那么多次,就是不长记性。” 阿守是她看着长大的,同弟弟没什么区别。 “都带了什么吃的。”玄枫指了指小食盒。 “酒酿丸子,白炸春鹅,还有一些小菜,既然他不能吃那我就提回去了。” 玄枫眉心一跳,他这么个大活人杵这,她就只瞧见阿守没吃饭吗。 第111章 她想守寡 “今夜有事忙,我也没吃,估计后半夜更没时间吃。” “……”奂月看着玄枫木着的脸,将小食盒递给他,“要不给你吃?” “有劳你特地跑一趟。”玄枫接过来,笑呵呵的。 “哦,对了。”奂月突然想起什么,将钱袋子放在了小食盒上,“绣好了,你拿着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月色下,女子脚步有些凌乱,玄枫垂眸将钱袋子塞入怀里,走去了正对着阿守的台阶坐下。 “那是奂月姐姐给我送的。”阿守看玄枫大口二口的吃着,嫉妒红了眼。 玄枫也不理会他,就那么一口一口的将食盒里所有东西都当着阿守的面吃了个干净。 又馋又饿的阿守,腰都弯了下去。 玄枫将食盒收好,深深看了眼阿守,“以后不许再让她给你送饭。” “最后不还是进了你肚子里。”阿守愤然,还非要当着他面吃,多险恶。 —— “什么时辰了?”林思棠缓步走到窗棂处,夜风徐徐,吹在她不施粉黛的面容上。 “一更天了。”知书道。 “都这么晚了,那边有动静了吗?” 知书将被褥铺好,笑着走过去,“听说小轿已经从后门离开了,很是平静,并没有闹腾。” “嗯?”林思棠有些诧异,张言儿可不像会认命的安分人。 “柳夫人一路陪着,应是她劝着呢。”知书扶着她到铜镜前坐下,给她卸去钗环,“事已至此,她还能真出家当姑子不成,只能嫁人了。” “未必。”林思棠摇摇头,“那姑娘心气高的很,怎么会轻易服软。” —— “言儿,虽然是妾,但胜在孟府有银子,你往后吃穿不愁,就当是一个人过,总比出家被关一辈子强。”柳氏跟在小轿边,苦口婆心的安慰。 张言儿面黄肌瘦的脸隐在夜色中,并不接话。 “言儿,你生来命苦,就认了吧,别折腾了,等个几年,你舅舅回来,再为你筹谋一番,坐上主母的位置,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张言儿终于说话了,“舅母奔波了那么多日,就只谋来了这个结果吗?” “是舅母没用。”柳氏有些愧疚。 “不,不是舅母没用,是言儿无权无势,人微言轻。”张言儿冷笑了一声道,“北王府乃青州之主,他要我死,舅母怎么敢违逆呢。” “言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柳氏道,“难不成你怀疑舅母讨好北王府,才故意让你去做妾?” 张言儿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她舅舅在军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她当真为她谋划,怎么可能是个妾位,不过她不在乎,反正她也没打算真的嫁孟珏那个废物。 “若是舅舅当年答应以军权胁迫他娶了我,我又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不过也是,她一个孤女,柳家怎么可能为了她得罪北王府呢。 “你舅舅不是不帮你,他是心疼你啊。”柳氏说,“你有你爹娘军功在身,有北王府义女身份,有柳家为后盾,挑哪家儿郎不成,他是不想你与一个不爱你的人虚耗一生。” “呵。”张言儿讥嘲一笑,“那如今呢,如今不是虚耗。” 柳氏听她语气怨怼,也来了火气,“若非你执拗,一意孤行,又怎么有今日下场。” “是,舅母说的没错,是我咎由自取,活该。” 听了这话,柳氏又心软了,“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好生为以后打算打算吧。” 以后? “舅母。”她倏然挑开了帘子,“我有些害怕,你今夜可以陪着我吗?” 柳氏犹疑,“纳妾没有这样的规矩。” “你是我如今唯一的亲人了,那孟珏是个混的,您就留一夜,陪陪我吧。” “好。”柳氏点点头,“言儿不用怕,舅母陪着你,那混账一定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张言儿笑了笑,回头朝身后一望无际的黑暗中看了几息,放下了轿帘。 北辰砚,你竟真对我如此狠心,既如此,我又怎么能等死呢。 粉红小轿悄无声息进了孟府后门,丫鬟小厮在小院里排成一队,齐齐行礼,“十六姨娘。” “什么十六姨娘?谁教你们的称呼?”柳氏问。 “府上姨娘太多,姓氏重复的不少,为了方便记,老爷下令,以进门顺序称呼,姨娘是府中第十六位,所以唤十六姨娘。” “十六位?”柳氏都傻了,想起孟珏说今日有个小妾和言儿同一日进府,那就是说孟府有十七位姨娘。 她顿时有些后悔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出家当姑子去。 “进去吧。”张言儿没什么表情,抬步进了院子。 满院子的粉色,无一不彰显着她小妾的身份。 “十六姨娘,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不必,孟珏呢,我要见他。” “老爷……”丫鬟有些吞吐,“十七姨娘比您先一步进府,老爷如今在她院子里,不过姨娘别生气,她位分定下的没有您早,排在您后头呢。” 柳氏进门听着这话,气的心梗了梗,“什么十七姨娘,勾栏里的女人也有资格同我家言儿平起平坐,还不快去将孟珏叫回来。” 小丫鬟被骂,不怎么高兴,“勾栏里的女人怎么了,府里姨娘哪个不是勾栏瓦舍出来的,十六姨娘倒是官家女,给男人下药,还不如勾栏女子坦荡呢。” “你说什么?”柳氏大怒,狠狠给了小丫鬟一耳光,“你嘴里再敢不干不净的,看我不命人撕烂了你的嘴。” 丫鬟捂着红肿的脸,怒气冲冲,“不过一个小妾,得意什么,这是孟府,姨娘遍地都是,我今日虽是丫鬟,指不定明日也能做主子,给我等着,我这就寻老爷告状去。” 说着就一扭屁股,摇曳生姿的走了。 “这是什么人家啊。”柳氏气的险些喘不上来气。 张言儿十分淡定,北辰砚把她弄来,本就没打算让她好过。 “言儿,你一向有手段,往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要慢慢清除出去,尤其是居心不良的丫鬟,别放在跟前碍眼。”柳氏念念叨叨。 张言儿在屋里打量了一圈,走去了垫着粉花的笸箩前,从里面扒拉出了一把剪刀。 “言儿,”柳氏慌忙走了过去,“你可不能想不开啊,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舅母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做傻事呢。”剪刀在她手中转了个弯,又放了回去。 “你们都退下吧,孟珏不在,用不着你们伺候。” “是。”丫鬟婆子们齐齐福身离开。 “言儿啊,你——” 柳氏话哽在喉中,低头看了眼没入腹部的剪刀,红色刀柄攥在那双粗糙,骨节小巧的手中,青筋暴起。 她抬头,红唇张了几张,才发出声,“言儿,你疯了?” 张言儿唇瓣紧抿,又用力往里送了送,面容狰狞,“舅母不是说了,活着就有希望。” 院中响起了脚步声,她蓦地将剪刀抽出,将柳氏拖入了屏风后,低声说,“是舅母您,不忍我被孟珏那等混账糟蹋,新婚之夜将其杀害,畏罪自杀,言儿未入洞房就守了寡,离开孟府再嫁,也情有可原。” “你——你——”柳氏声音如破败的风箱,眼中从震惊到不甘,又变成惶恐。 “舅母,您是最疼我的,我也不想如此,可……如今只有你,能帮我解此困局了。” 脚步声愈发近了,张言儿哭着举起剪刀再次向柳氏刺去,“对不起,我回不头了,我不想死。” 柳氏死死盯着她,嘴蠕动了几下就不动了。 那双眼大睁着,盛着后悔,怨愤与不甘。 张言儿将滴血的剪刀胡乱擦了擦,轻手轻脚藏去了门后。 “非找我干什么,又不是第一次非要洞房花烛夜。”孟珏抱怨着。 张言儿往前两步,剪刀高高举起。 “就是,妾身初来乍到,爷的衣角还没碰着呢,十六姐姐就派人截人来了,妾身不服,爷,妾身要同她理论理论,您可不能拉偏架。” 女子声音柔媚娇软,双双步上台阶。 竟还有别人? 张言儿面色一变,情急之下将剪刀胡乱塞在袖中。 “咦,十六姐姐呢?” 张言儿从门后走了出来,吓了粉衣女子一跳,“呀,你躲在门后做什么?是要吓死人吗?” “十六姐姐,你脸色不怎么好呢,是没有休息好吗,还是心情不好?” “滚开。”张言儿眼神凌厉,“谁是你姐姐,一个娼妓也配与我姐妹相称。” “爷~”粉衣女子嘟着嘴跑去了孟珏身边撒娇,“你听听,十六姐姐说话多难听,爷您要给嫣儿做主啊。” “好了,别摇了,爷头都要被你摇晕了。”孟珏拍了拍嫣儿的小手,蹙眉看向张言儿,“既然一同入了孟府,你们就是一个阶级的,收起你大小姐的脾气。” “就是,官家女又如何,还不是同我这等娼妓平起平坐,共侍一夫。” 嫣儿长腿一抬,就勾在了孟珏小腿上,顺势坐在了他身上。 “爷,你答应了今晚陪我的,反正十六姐姐的洞房花烛夜也没了,您就跟妾身走吧。” 孟珏扫了眼阴郁森冷的张言儿,点了点头。 “站住。”张言儿挡在了二人身前,“我有话要同孟珏说,你先去外面等着。” “爷~” “乖,你先去等会儿,我说了今夜是你的,就一定是你的。” 嫣儿在孟珏手腕上用力掐了掐,笑着点头,“好吧,嫣儿听爷的。”说着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门关上的那刻,张言儿阴恻恻的对她道,“十七姨娘放心,待会儿一定会让你进来的,让你永远都陪着他。” 嫣儿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意,笑容艳丽,“那就多谢十六姐姐成全了。” 咣的一声,门严丝合缝的关上,张言儿回身看向孟珏。 “孟珏,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哪知道?”孟珏嗤笑,“你一丝不挂钻进了我屋里,还有脸问我发生了什么?” “你胡说。”张言儿面目狰狞,“是不是你,你同北辰砚合起伙来算计我,是不是?” “我明明是同他在一起的,醒来却变成了你,其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孟珏视线从她袖中一闪而过的冷光中移开,笑容逐渐消失,“张姑娘不是心知肚明吗,又何必再问?” “是他…”张言儿颤抖着声音道,“算计我,他要杀我,是不是?” “谈不上算计,将计就计,顺势而为罢了。”孟珏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面色懒散,“况且,一切不都是张姑娘自己咎由自取吗,你所作所为,他留你一命,都是开恩了。” 张言儿一颗心沉入了谷底,“你们打算怎么对付我?” 孟珏目光落在了她的衣袖上,“那就要取决于张姑娘自己的选择了,是立即死,还是蹦跶一段时日,再死。” 张言儿面色一变,心知孟珏看穿了她意图,不再废话,迅速抽出袖中剪刀用力刺了过去。 孟珏前身连忙后仰躲开,快速离开了椅子。 他是个商人,哪能是张言儿对手,几息之间已略显狼狈。 “陈嫣儿,还不快动手。” 陈嫣儿推开门走进屋,笑意盈盈,“公子再忍忍,妾身不懂功夫,玄枫马上就到了。” “我艹”孟珏脸都青了,“你不会功夫,他派你来干什么?” “妾身不懂功夫,但懂人心,会手段啊,主子担心公子被暗害了去,才派妾身来保护您的,但动手的粗活,还得专业的来。” 听了二人对话,张言儿发疯了般,朝孟珏刺去,他满屋乱窜,躲的甚是仓惶。 “我艹——”孟珏发出了一声尖叫,从屏风后,满身是血的柳氏身上跳了过去,飞速跑向了环着胳膊的陈嫣儿。 “那女子忒狠,嫣儿,好嫣儿,快擒住她,我不占你便宜了,顶多我让你占回来就是。” 剪刀带着细微风声,朝他面门而来。 “你快救命啊。”他转身抱住陈嫣儿,头埋在她脖颈里。 “砰——”一声巨响,孟珏都没看清陈嫣儿是怎么动作的,张言儿手中剪刀就飞了出去,二人迅速战在了一起。 张言儿在战场上,练就的是简单快速杀人的技巧,同陈嫣儿一时不相上下。 “让开。”玄枫突然出现,手中利剑转了一个弧度,朝着张言儿飞了过去,陈嫣儿立即后退让开。 张言儿能应对陈嫣儿,可对上身经百战的玄枫,却是没几招就露了败势,手无寸铁的她很快就多处受伤。 玄枫趁机刀柄狠狠打向她胸口,将人抵在了桌案旁,刀尖距离她咽喉只有咫尺之距。 “我要见……” 她声音戛然而止,眼神顺着玄枫甩出去的刀尖移动,鲜血同时飞溅出去。 脖子好凉,似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逝,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如破败的风箱,凝结不成字句。 辰砚哥哥,竟真狠下了心杀她。 那双眼中的生气缓缓褪去,身子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孟珏走上前啧啧两声,“如此妙龄,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你但凡纠缠我,也不会落的如此下场啊。” 玄枫面无表情收了刀,“在下任务完成,剩下的就该孟公子了。” 孟珏点了点头,指向了屏风后,“那还有一个呢,柳将军那边,怕是不如一开始所想那般好交代了。” 玄枫走过去一看,脸色微变,“你杀了柳夫人?” “不是我。”孟珏说,“是她的外甥女,张言儿杀的,她想杀了我守寡,嫁祸给柳氏。” 玄枫神情凝肃,“我这就回去禀报主子,这里就交给孟公子善后了。” 第112章 谁在吹箫? —— “主子原想着顺理成章除了张言儿,不动摇将士人心,但柳夫人的死,怕还是不好向柳将军交代。” 北辰砚端坐在书案后,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要人不是死在北王府,死在我们手中,就没什么不好交代。” “孟珏呢,可有受伤?” “没有。”玄枫道,“有嫣儿姑娘护着,人没事,就是心灵有些创伤再所难免。” “嗯。”想了想,他提笔点墨,在宣纸上落了几笔,等晾干后交给了玄枫。 “快马加鞭送去军中交予王爷,务必在赶在柳家报丧之前。” 柳将军是北王左膀右臂,虽柳氏之死与北王府无关,但万全起见,还应先行控住兵马才好。 夜里,孟府来报,十六姨娘不满亲事,发了疯,对孟珏,柳氏,先后下以杀手,柳氏当场毙命,孟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十六姨娘被孟府下人一剑封喉。 “杀孟珏我想的通,可她为何对柳氏下此毒手,那是最疼她的人啊。”林思棠道。 北辰砚指腹在她滑腻的脸上来回摩擦,“她是想全身而退,让柳氏背负孟珏之死的罪名。” 林思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当真狠的下心。” “毒蛇从没有情感可言。”北辰砚说。 “思棠。” “嗯?” “让你受委屈了。”北辰砚将她转回来,与她对视,“我早就该除了张言儿,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一直拖到了现在。” “我理解。”她抱住了他健硕的腰身,“我都懂,动乱之际,北王府依仗只有军权,张言儿代表着现在以及未来,所有为家国牺牲的忠勇之士,若是北王府轻易杀了她,会让不少将士寒心,甚至质疑他们所跟随的主子是不是一个值得豁出性命拥护的人。” 北辰砚紧紧拥着她,“还有一层原因,起势迫在眉睫,张言儿的父母于军中不少将领有恩,威望不小。” “起势?”林思棠倏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北辰砚——” “叫我辰砚。”他食指点在她红唇上,起身将人拥入怀中,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长,一直到林思棠面颊红烫,喘不上气才停。 他抵着她额头,轻声道,“军中已经快半年没有发放过军饷了,思棠,我不想再忍了,那些人就没想给北王府留活路,我不能坐以待毙。” 青州周遭藩王,已在暗中拉拢北王麾下将领,一旦军权土崩瓦解,或日渐削弱,就是北王府亡寂之时。 “思棠,你怕吗?” “怕什么?”林思棠问。 “一旦起势,就再无回头之日了,风尘之变赤地千里,刀折矢尽白骨露野,若输了,北王府将……” “辰砚。”她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将身子窝在他怀里,“若君而贤明,宣德明恩,北王府自当恭俭以先,守诚孝谦逊,可如今,我们拜手稽首,他却依旧坐卧不安,急不可耐要除之,那便反了。” “我向来不怕死,但怕头上悬着利剑,窝囊的活。” “好。”北辰砚愁云散去,勾起嘴角,“思棠,不论结局如何,我都会护着你,此生无忧。” “嗯。” 二人拥抱着彼此,陷入了宁静。 有小丫鬟匆匆来禀,“二公子,二少夫人,不好了,世子妃肚子疼的厉害,好像要生了。” 林思棠,北辰砚对视一眼,迅速起身更衣赶往梧桐苑。 北王妃已经到了,在门外来回踱步,不住往里面张望着。 “母妃。”林思棠快步上了台阶,“大嫂情况如何?” 北王妃看了二人一眼,艰难的说,“大夫说月份太小,恐……希望不大。” 北辰砚面色阴沉,“召集青州所有大夫,有经验的稳婆来候着,不论如何,都要保母子平安。” 玄枫立即去办,林思棠扶着北王妃在游廊坐下,看着屋中一盆一盆的血水往外端,王氏痛苦的哀鸣从一开始的高亢逐渐嘶哑。 稳婆双手沾血的跑了出来,“王妃,二公子,怕是不行了。” “怎么回事?”北王妃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世子妃已经没力气了,胎儿身子孱弱,不往外钻,眼瞅着露出来的身子都憋的发青了。” “不好了,不好了。”又有人慌乱跑了出来,“王妃,胎儿四肢叠着,是难产。” 北王妃脑中嗡的一声,双眼发黑,几乎站立不住。 里面的痛苦呻吟声突然停了,院中陷入了死寂。 “华儿。”北王妃脚步踉跄着要进去,“保世子妃,不论如何,一定要保住世子妃。” 稳婆说着尽力,重新回了屋里。 梧桐苑大夫们在院中排成一排,沉默着不说话。 北辰砚看着他们,眉眼阴戾,“你们都没有办法吗?”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世子妃,不能睡,您在使把力,奴婢们会帮您的。” 屋里稳婆一声接一声的喊着,王氏却始终没什么反应。 “世子妃,再这样下去,孩子会窒息而亡的。” 北王妃闻言,身子直发软,“华儿,你再坚持坚持,墨儿正在某处看着你呢,你可不能让他失望啊。” “夫…夫君。”王氏呢喃出一句,瞳孔半阖着。 “在下以为,或可以给世子妃用些提神的药物试一试。”一个大夫突然开口。 “虽不济大用,但能让世子妃短时间内不至脱力,这机会就大一些。” “知书,去跟大夫抓药煮好送来,要快。”林思棠吩咐。 屋中嘈杂还在继续,王氏声音低鸣痛苦,稳婆七嘴八舌都是丧气之语。 “您也没有办法吗?”北辰砚走到一个白发老胡子的大夫面前问。 “我只擅长外伤,对妇科并不在行。”此人正是北辰砚从军中请来的大夫。 调养生息,缝合皮肉他都可以,接生不行。 北辰砚眸子又沉暗几分,背对着院子沉默下去。 “姑娘。”知夏道,“奴婢或许可以试试。” 林思棠拧了拧眉,对知夏半吊子水平着实存在怀疑。 “姑娘忘了,奴婢师傅是这方面的好手,奴婢见过很多次,有些经验。” 事已至此,也不会比这更糟糕了,林思棠点头答应,“你仔细着些,万事以世子妃安危为先。” “是。”知夏转身上了台阶,院中突然有萧乐声响起。 萧声低吟婉转,似夹杂着许多情绪,由低到高,又转至最低处,来回变换,仿若有千壑万象,音韵激昂。 曲子不错,只是吹箫那人技艺欠缺,未将此曲的精髓悉数展现出来。 “什么人?”玄枫凌厉的目光朝萧声发出的方向射入,带了几名侍卫要冲过去擒人。 “慢着。”北辰砚缓缓开口,目光朝西南围墙上看了一眼,“不必理会,让他吹。” 说来奇怪,从萧声响起,本没什么力气只低低痛苦呻吟的王氏竟逐渐有了力气,稳婆惊喜的催促。 “世子妃,再用些力,就快了,孩子马上就出来了。” “姑娘,药。”知书气喘吁吁的将药端了进来,林思棠接过直接去了屋里。 王氏双臂被白布绑在床头木架上,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此时已染成了红色,额头全是汗水,面色白的可怕。 “大嫂。”林思棠快步过去,“这是提神的药,你喝了。” 王氏半阖着眼皮,就着她的手,将药都喝了下去。 “大嫂,孩子马上就出来了,你再忍忍,稳婆说是个女孩,正合你心意呢。” “女孩。”王氏喃喃一声,目光飘向了窗外,“思棠,是不是有人在吹箫?” “我听见了,许久都不曾听过这么熟悉的曲调了,当年,你大哥就是吹的这首曲子,他站在小楼上,端如皎月,对上他视线的惊鸿一眼,我的心狂跳,就再也不是我自己的了。” “可惜,画皮难画骨,只像了七分。”王氏笑了笑,在稳婆的催促下,配合着用力,“是不是辰砚,是他在吹箫吗?” “不是,突然传来的萧声。”林思棠攥住她的手,“许是大哥放心不下你,暗中保佑着你,大嫂,你再坚持坚持,会撑过去的。” “嗯。”王氏点点头,“我…一直都在坚持,那是他唯一的血脉,我…我…一定会平安生下的。” 许是汤药起了作用,又或是萧声激起了她的斗志,王氏眼中浮上坚韧,攥着白布条的手用力泛着青色。 “他说,王府没有女孩,若是能有个女儿,他一定会将她捧在 手心里疼宠,虽然…虽然他如今不在了,但我一定会努力,替他疼宠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对。”林思棠眼圈发红,“北王府的每一个人都会很疼很疼这个孩子,我们一起将她抚养长大,看着她嫁人生子。” 王氏笑了笑,“你大哥说,说…不让她嫁人,要招婿,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 “那就招婿。” 王氏咬着牙使力,又在缓下来之后与林思棠说话,七零八落,都是她同北辰墨的过往,与对孩子的寄托向往。 “辰墨~”随着孩子“哇”的一声大哭,王氏眼中神采瞬间散了大半,虚虚望着帐顶。 知夏将带血的胎儿用丝绸小被包裹住,递给一旁的北王妃。 “华儿,你瞧。”北王妃将孩子往王氏跟前放了放,哽咽的说,“她眼睛长的多像你,鼻子嘴巴像墨儿,小脸同她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王氏吃力偏头,视线在张口大哭的婴孩儿身上定格,唇角轻轻勾了勾。 林思棠看出了不对劲儿,立即喊知夏,“快来看看,世子妃怎么了。” 知夏掀开薄毯,脸立时惨白,“出血了,世子妃出血了。” “辰墨~夫君~”王氏呢喃一声,脑中逐渐昏沉,只能听到周遭人的呼喊,以及大夫进进出出的声音。 萧声持续了很久,直到三更才慢慢停歇。 北王妃身子不好,北辰砚做主将孩子暂带回了墨香居看管。 “大夫说她先天不足,怕是不好养,奶娘上要上些心,挑身体健硕,奶水养孩子的才行。”林思棠看着摇篮中小小的一团道。 北辰砚皱眉,“这个不是都一样吗?” 奶水还分养不养孩子? 林思棠瞪他一眼,“你懂什么,有的孩子敦实,有些孩子却黑瘦黑瘦的,先天体质在一小部分,喝的奶水占一大部分。” “若是奶水不养人,孩子不仅没有营养,反而还会生病,久而久之,营养跟不上,对身体更不好,她本就是不足月,更要细心着养。” 北辰砚点了点头,“那就全劳夫人操心了。” “那是自然,她母亲对我很好,我自是要尽心的。” 北辰砚走过去从身后圈住她腰身,低低道,“夫人懂那么多,我们若是不尽快要一个,是不是有些可惜呀。” 林思棠一怔。 这些日子,她一直有调养身子,同房次数也不算少,却一直没什么动静。 想起知夏说她体寒,避子汤会引起不孕的话,她竟有了些许心慌。 “不过我们不着急。”北辰砚闭上眸子,下巴放在她肩头,“等你身子调养好了,我们再要。” “若是调养不好呢?”林思棠问。 “顺其自然就好。”他偏头在她脸颊吻了吻,“今夜大嫂的状况真的给我惊吓到了,若是你不想要,我们不要也成,往后给那丫头招个婿,北王府也不算无后。” 林思棠笑了笑,笑着笑着鼻尖又有些泛酸,“不要怎么成,你这么好的样貌若是不生个孩子岂不可惜,大嫂身子不好,又因大哥离世积郁成疾才会如此,你不用担心。” “嗯。”北辰砚闷闷应了一声,这会儿子,他是当真没了一开始想要孩子的心思。 “若是有了孩子,你会喜欢他吗?”林思棠问。 北辰砚作势想了想,“若是女孩就喜欢,男孩……是你生的也喜欢,但不如女孩喜欢。” 林思棠听他那么勉强的语气,撇了撇嘴,“旁人家里都喜欢胖小子,怎么偏你们兄弟二人都喜欢女孩。” “女孩肖母,瞧着就心生欢喜。” 北辰砚拧着眉,“若是男孩,像我的臭脾气,多不可爱。” “呵呵。”林思棠低笑了起来,“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小丫头被喂了温水,咂吧着嘴酣睡着。 “今晚吹箫的那人是谁?”林思棠问,“大嫂说,那首曲子是她和大哥初遇时吹的。” 第113章 叛军攻城 “嗯。”北辰砚点头,“应是大嫂的一位故人,我没有派人细查,估计这会儿人已经走了。” “故人。”林思棠狡黠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认识?他对大嫂大哥的事情这么了解?” 若是不认识,他怎么可能淡定至无动于衷,不派人查。 “有过几面之缘,此人同大哥大嫂有几分渊源。” “感情纠葛吧。” “嗯。”北辰砚点了点头,又看了眼酣睡的小团子,才道,“马上就天亮了,赶紧上床休息会儿。” 二人合衣躺下,林思棠辗转几次都睡不着,半坐起身子问,“辰砚,大嫂失血严重,会不会有事啊?” “不会。”北辰砚将她身子捞回怀里,“生孩子帮不上忙,但调养生息那些大夫还是可以的,尤其是我从军中带回的那位,救回了不少重伤将士,治好大嫂应是没问题的。” 妇人最危险的就是生孩子那会儿,后就是出血,但王氏血已经止住,就没什么大问题,剩下的就是调养,将亏空给补回来。 “如今有了小家伙,也算是大嫂极大的慰藉了,郁疾许能慢慢疏解。”她头放在北辰砚胸口上,轻声说。 北辰砚,“他们盼了这个孩子许久,大嫂不会扔下不管的,为了孩子,她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好了,快睡吧,这几日还有的忙。” —— 墨香居都是姑娘家,没有人会带孩子,小丫头一哭,几人都手忙脚乱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 “奶娘还没找好吗?”林思棠问。 奂月有些犯难,“奴婢已经派人去找了,只是一时半会儿想找个合适的不怎么容易。” 不仅要身家清白,还要身体骨强壮,心底善良本分,一来二去调查就耗费不少时间。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知书,你出府一趟,去知春那将刘婆子接回来,她年岁大些,许会对照顾孩子有几分经验。” 刘婆子思想老化,对林思棠夫妻关系上总爱点拨,要她克己复礼,像京城闺秀般将夫君奉若神只,林思棠被念叨的耳根子疼,就干脆派她出府帮衬知春了。 “是,奴婢这就去。” 知书离开,林思棠僵着手臂抱着小奶团子来回摇啊摇,“奶娃娃不哭不哭,待会儿给你奶奶喝。” “姑娘,小小姐就叫她奶娃娃吗?” “额……”林思棠滞了滞,“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大嫂还昏迷着,名字得等她醒了再取,且就这么叫着吧。” 不知是被哄好了,还是被晃晕了,奶团子眼睛一翻一翻,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期间北王妃来看,瞅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她对林思棠伙同京城刺杀北辰砚,以及喝避子汤一事仍旧有些介怀,但也没为难,“孩子这些日子就劳你多费心了。” “母妃放心,儿媳会当成亲女一般照顾的。” 北王妃睨她一眼,“你连母亲都没当过,就算是亲女,懂怎么照顾吗?” “……”林思棠笑笑没有说话,心知北王妃多少还是生气她喝避子汤的事。 “前些日子,委屈你了。”北王妃一叹,“我知晓言儿的话有许多故意的成分,只是我心中对你有怨气,难免有失偏颇,但归根究底,砚儿待你没什么可挑的,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你们之间的感情。” 林思棠明白北王妃意思,笑了笑红着脸说,“母妃放心,如今……我已经在调养身子了,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好好好。”北王妃一连说了三声好,长出了一口气,“我们北王府总算是有些喜事了,但愿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北王妃道。 “母妃请说。” “是言儿的身后事。”北王妃面色犹疑,“我知她所作所为难以原谅,砚儿如此做无可厚非,只是她毕竟是张柳两家的女儿,牵扯甚广,如今人不在了,若是可以,你能否向辰砚求求情,将言儿尸首从孟府接回来,以张家姑娘的身份入祖坟。” 留在孟府,就只能以小妾身份随意葬在某处,连上坟祭拜的人都没有,柳家也不会答应,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回来我会与辰砚说说的。”林思棠道。 柳氏的尸首,柳家已经带回去了,也通知了军中的柳将军,不日赶回发丧。 只张言儿尸首无人发话,一直留在孟府中,夏季天热,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只怕孟珏该将人下葬了。 “好,我替她谢谢你。”北王妃一声长叹。 突然这时,有人快跑进院子—— “王妃,二少夫人,有人叛乱,带着兵马攻城,二公子已经赶过去了,让属下回来禀报一声,外面动乱,府中人无事不要离府。” “叛乱?”北王妃变了脸色,“何人攻城?” “是张将军,他从军中牢狱逃了出来,带着他手下人马杀过来了。” 北王妃突然想起了这茬事,看向林思棠,“前些日子辰砚去军中,不是解决了张家吗,怎还会出现这种事?” 林思棠摇了摇头,“不是说从牢狱逃出来了吗,许是还没来及处置吧。” 她上前扶住北王妃,“母妃不用担心,张将军手中多数兵马都被收了,如今剩下那点成不了什么气候,况且张家家眷还在青州关着呢。” 北王妃心提着,“最近怎么那么多变故。” 她转头吩咐来报的小厮,“你告诉二公子,我们不会出府,让他不用担心,专心应敌就是,一定要当心身子。” 小厮领命走了。 “我扶母妃回去歇着吧。” “不用。”北王妃摆摆手,“你这几日也没闲着,还有小家伙要费心,快回去吧,我有凝香守着。” 林思棠福了福身,“恭送母妃。” 许是饿了,屋中小家伙哭了起来,林思棠顾不得多想,快步回去。 刘婆子也被请了回来,抱着小家伙来回晃着,和知书一点一点的喂牛乳吃。 外面动荡,一时连奶嬷嬷都不好找,照顾孩子的重任就落在了刘婆子身上。 刘婆子抱着孩子笑眯眯的,“姑娘,瞧瞧,这孩子多水灵,您也要加把劲儿,赶快生一个才是。” 林思棠朝被小被包裹住,皱巴巴的小脸望了一眼,心中暗想,哪里水灵了,分明像个小老太婆一样。 许是看出了她眼中流露出的嫌弃,刘婆子道,“孩子刚生出来皮肤都是这样的,养一段时日就好了,这孩子五官长的好,以后定是一个大美人。” 刘婆子抱着小家伙去了另一间屋子哄睡,林思棠站去了窗棂处发呆。 辰砚口中的动乱就是张将军吧,既然早就知晓,为何不提前设防呢? 她突然想起他那句:有问鼎天下之心? 是已经开始了吗? “姑娘在想什么?” “在想如今的平静还能维持几天。”她捏了捏眉心去了软榻坐下,“知书,若是有朝一日能回京城,你开心吗?” “不开心。”知书走过去给她捏肩,“姑娘不喜欢林府,喜欢和姑爷在一起,姑娘喜欢的就是奴婢喜欢的。” 在知书不轻不重的揉按下,林思棠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在醒来时,天色已经昏暗。 “外面有递消息回来吗?”她第一时间问道。 “有。”奂月快步上前,“公子派了小厮回来报平安,叛军被堵在了城外,如今同二公子所带领的兵马正在对峙,目前一切顺利。” “那就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在知书的侍候下勉强吃了些晚饭,又去隔壁屋子看了眼酣睡着的小家伙。 “这婴儿一天一个样,用不了多久就能长开,长开了就漂亮了。”刘婆子道。 “嗯,这些日子劳烦你费心了,若是忙不过来就叫几个心思细腻的小丫鬟帮着你。” “姑娘尽管放心,老奴一定会照看好小小姐的。”刘婆子说。 林思棠点点头。 皓月高悬,万里无云,月光分成无数束洒落在墨香居的每个角落,给黑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宁和。 林思棠坐在前几日北辰砚坐着的石凳上,抬头望着天儿。 那夜的他,满心愁绪,将北王府重担背在身子而不被认可理解的滋味,定很难受吧。 以往她眼中的他,是强大且凝肃的,却忘了,他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在京都,这个年纪的子弟还在家中与父母唱着反调,花天酒地,肆意玩乐。 她突然无比心疼他,那些日子,有外敌虎视眈眈,府里她又作天作地,他是怎么扛过去的呢,一定也会筋疲力尽。 一个外衫披在了她的身上,知书道,“姑娘,夜风有些凉,该回屋歇着了。” “这个时辰,也不知他睡了没有?有没有时间休息。”林思棠喃喃。 “姑娘是在惦念姑爷吗?” 林思棠回头对上知书调笑的脸,认真的点头,“是啊,我担心他。” “姑娘。”知书一怔,“姑爷骁勇,不会有事的。” “嗯。”她点头,“我担心的不是现在,而是从前,是往后。” 知书有些听不懂,都说了是以前,过去了还担心什么呢。 “少夫人。”奂月走了过来,递上一个纸条,“起兵的缘由查到了,张将军是以军中不发放军饷,北王爷固步自封,无能为由,煽动士兵发动兵变的。” 林思棠将纸条接过来打开。 “不发放军饷是朝廷的事,关北王府什么事,他对北王府发动兵变有什么用。”知书气道。 林思棠看完,将纸条折起,递给了奂月,没有说话。 奂月道,“他们的将领是王爷,要不来军饷归咎于王爷头上也理由充分。” 也是因为北王府,朝廷才故意针对。 “军饷只是一部分,那句固步自封,才是精髓。”林思棠淡淡道。 辰砚这是要彻底同京都撕破脸了。 “回去吧,明日让厨房做些二公子爱吃的菜,他应该要回来了。” 知书怔愣了下,“事情不是还没解决吗,二公子这么快就能回来了吗?” “已经解决了。”林思棠抬步上了台阶,回到了榻上躺下。 知书将烛火剪小了些,放下纱帐退了出去。 北王府人心惶惶的兵变,却在第二日莫名结束了。 张将军带来的五千兵马折损过半,剩下的两千多在北辰砚的开恩下悉数返回边境。 张将军于城门处被擒,当场斩杀。 “姑娘,玄枫偷偷摸摸从小库房里支出了一笔银子。”奂月禀报。 “那些不都是你在管吗?”林思棠疑惑,“怎么突然想起来同我说这个了?” 奂月抿唇,“银子数额不小,玄枫说是公子要用,奴婢……就想着应该有必要同少夫人说一声。” “呵呵。”林思棠低笑几声,“玄枫知你出卖他吗?” 玄枫给北辰砚办事都是机密,告诉奂月,都是有了私心。 奂月脸一红,十分尴尬,“奴婢…奴婢想着少夫人同公子是夫妻,没什么是不能知道的。” 她如今,心确实更偏向少夫人了。 “你是担心你家公子拿着银子养外室吗?” “……张姑娘一事刚平息,奴婢觉得……少夫人还是上心些才好。” 林思棠点头,“那你再去套套玄枫的话,看要那么大一笔银子做什么。” “他不肯说。”奂月摇摇头,她什么办法都用了,那家伙就是不肯开口。 “公子从前极少支出如此数额的银子,奴婢实在觉得奇怪。” “成。”林思棠笑笑,“等你家公子回来了我问问他。” 问问?奂月呆了呆,能直接问吗? 林思棠勾唇一笑,“你可知张家家眷关在何处?” “奴婢知道。” “去看看,玄枫许是拿着银子去那了。” 张将军起兵,背上叛贼之名,向天下人控诉朝廷的不义之举,给了北辰砚同京都分裂的契机,又怎么会没有条件呢。 傍晚,在林思棠左顾右盼的目光中,北辰砚回来了。 “有没有受伤?” 北辰砚在门口伫立,深深凝望着她的脸,并不说话。 “怎么了?可是……”话未说完,男人清冽的气息裹挟着热气扑在了脸上。 唇瓣被擒住,林思棠只愣了片刻,就抬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与之纠缠回应。 北辰砚呼吸加速,粗粝的指腹在她腰间险险止住,“我身上都是灰尘和血,脏。” 林思棠头抵着他下巴,闷闷的不说话。 第114章 只要你在 “主子。”玄枫在外敲门。 北辰砚将小脸迤逦的她护在身后,“进来。” 玄枫看了眼露出的一片裙角,犹疑着没有开口。 “府中任何事都无需避讳少夫人,说吧。” “是。”玄枫拱手,“张家家眷已经送出了青州,张将军幼子也按他嘱咐,送去了淮县老家书堂,改了名换了姓。” “嗯。”北辰砚摆摆手,玄枫退了出去。 “你……可有什么话想问我的?”他回身用力拥着女子纤柔的身躯,轻声问。 “没有。”林思棠笑笑,抬手帮他解去脏污的外袍。 “思棠。”他攥住她的手,弯腰在她唇上不断点啄。 “好了,别闹了。”她偏头躲开,“这两日一定没吃好睡好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小菜,快去沐浴更衣。” 北辰砚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你陪我一起。” “快去吧。”林思棠嗔他一眼,“待会儿还要给朝廷上书吧,宜早不宜迟,我给你备纸墨。” 北辰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攥着林思棠腰身虚贴进怀里,“思棠,得你为妻是我此生之幸。” 林思棠在他胸膛伏了一会儿,就推开他了。 沐浴完毕,林思棠也已将笔墨纸砚铺好。 北辰砚一身清爽,这才敢近她身,“思棠~” “都准备好了,快写吧,写完赶紧吃饭。” “我们一起写。”北辰砚攥住她的手,去拿笔点墨,雄劲而有力的字体落在宣纸上。 林思棠跟着他的手劲儿,在宣纸上勾勒抬笔。 放下笔,将墨迹吹干,唤了玄枫进来将宣纸快马加鞭送去京都。 “人都死了,皇帝要尸首还有什么用,还能鞭尸泄愤不成。”林思棠道。 “毕竟是抄九族的大罪。”北辰砚淡淡说,“若是按下不提,那些人更要说北王府狼子野心,藐视君威了。” “可送过去,不是打他自己的脸吗,因为不发军饷而导致将领发动兵变,再鞭尸泄愤,他丢的起那个脸吗。” “丢不起。”北辰砚牵着林思棠手来到桌案边坐下,“所以他不会要张将军的尸体,只会让北王府自己处理,但君王昏庸之名,却会天下皆知,所有人都会知晓,他将北王府逼至绝境,鸟尽弓藏,薄情寡义。” 北辰砚要的,就是一个师出有名,一个起兵,同京都撕破脸的契机。 北王府为了自保,才迫不得已同京都抗衡,有先前威势与军功在,天下百姓未必会全然拥护朝廷。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林思棠问。 “此番你将皇帝架在火上烤, 京都那边必定对你咬牙切齿,恨不能除之后快。” 北辰砚深深望着林思棠秀丽的眸子,淡淡吐出四个字,“自立为王。” 林思棠一怔,又恍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对。 朝廷不发军饷,边境数万将士本就是靠北王府在养,皇帝既不想出银子,又想北王府忠心耿耿,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如今的大军本就是青州在养,皇帝在其位,不谋其政,本就形同虚设。” 北辰砚轻叹,“只是这千古骂名,怕是要你与我一起背了。” “怕什么。”林思棠勾唇一笑,“自古以来,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若是输了,身后事又听不见,骂不骂的,无关痛痒。” 北辰砚笑着在她鼻尖点了点,“你不怕就好,如此,我也再没有顾虑了。” 林思棠低头吃饭,给北辰砚也夹了几块,仿佛刚才只是在聊一件很小的事情。 “思棠。” “嗯?” “你放心,只要你在,北王府在,我就一直都在,护你们安乐无忧。” “好。” —— 短短三日,青州城内流言四起,多是讨论咒骂朝廷不仁。 林思棠被北辰砚带着在酒楼靠窗位置坐下。 隔壁桌上正在兴致勃勃的议论。 “那些狗东西,每日在金碧辉煌的京都饮酒作乐,挥金如土的享受,却连军饷都不给边关将士发放,害的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养不了家,被迫无奈发动兵变,最后身首异处。” “如今的朝廷早从根里就烂了,北王府战功赫赫,为了守护家国世子都战死了,最后却落了个君臣离心的下场,何其可悲。” “皇帝不发军饷,是想让边关数万将士都饿死不成,没了大军,谁来守护边关,若是那些蛮夷再犯,苦的不还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皇帝昏庸无道,要我说,北王府不如反了算了,好歹也算有条活路。” “你胡说什么,那可是逆贼,要被千夫所指,史书留名的。” “逆贼怎么了,也比等死要强,朝廷不作为,只顾享乐就算了,北王府流血牺牲,还落不着一点好,这样的君王,效忠他何用。” “尝尝这家的酥饼,据说味道不错。”北辰砚拿了一个饼子递给林思棠。 林思棠咬了一口,“确实不错。” “还有他家的招牌菜,你都尝尝,多吃一些。”北辰砚给她夹着菜,仿佛没有听到酒楼中的议论。 林思棠都吃了一些,一会儿就饱了七八分,“你别光顾着我,自己也吃一些。” “嗯。”北辰砚夹了一块清蒸鱼,小口吃着。 “看来张将军的死,反响不错,至少收拢了一部分民心。” 若要起势,青州城内百姓的拥护是第一步。 “待会儿想去哪玩?”北辰砚问。 “都可,我还没有仔细逛过青州城,你带我到处走走。” “好。” 从酒楼出来,二人走在大街上,将胭脂水粉,首饰绸缎铺子都逛了一遍。 只是林思棠并没有买,只要了一只十分精致的羊脂玉簪。 “家里妆匣子装不下,你之前买的我都没怎么戴过呢。” 北辰砚眸子带笑注视着她,看着她在街道上穿梭。 “主子,”玄枫疾步走来,轻声说了几句。 林思棠见北辰砚面色一瞬沉了下去,收回了买糖人的手,“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北辰砚掏出银子递给小贩,将糖人拿了回来递给林思棠,“父王回来了,要我回去。” 林思棠隐隐猜到了什么,“那就回去吧,别让父王久等。” 小贩拿着银子直挠头,“公子,夫人,这银子太多了,小人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林思棠微微一笑,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拉着北辰砚上了回府的马车。 北王府,比起以往多了几分肃穆,下人们个个谨小慎微,走路都轻手轻脚。 “你父王在祠堂等你多时了。”北王妃在垂花拱门处等到了北辰砚,一脸忧虑。 “砚儿~” “母妃不用担心,孩儿心中有数。”北辰砚语气冷淡。 北王妃摇摇头,“你父王是个执拗的,一向守节秉义,他是不会饶了你的,还是母妃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北辰砚拒绝了北王妃,“孩儿已经长大了,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也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母妃就不用操心了。” 说完就拉着林思棠大步离去。 北王妃重重一叹,还是焦虑的跟了上去。 “乖,你先回墨香居,我等会儿就回去。”北辰砚哄着林思棠。 “不,我要陪你一起。”林思棠攥紧他的手,“我不进去,就在祠堂外等着你。” 她眼神坚定,北辰砚便点了头,“好。” “二公子。”祠堂外,两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守在那,满眼担忧。 是北王副将。 北辰砚颔首,松开了林思棠的手,推门走了进去。 祠堂里点了烛火,一盏接着一盏,照的偌大屋子亮如白昼。 北王英挺宽阔的背脊立于牌位前,背着身子,一动不动。 那上面,只有一个牌位,是北辰砚的祖母,前秦太妃。 “跪下。”浑厚的声音带着威严。 北辰砚垂下眸,跪了下去。 一道凌厉的鞭子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朝他飞来,北辰砚眸子一沉,侧身,鞭子从他脸颊擦过,击落了几滴鲜红。 他面无表情的抬手,将破了皮的脸颊上的血擦了擦。 “逆子,你还敢躲?”北王回身,俊挺的五官满是怒意。 “孩儿不知做错了什么,惹父王如此大怒。”北辰砚一掀衣袍,直接站起了身。 “不知?”北王面色阴沉,“你会不知?张将军带着人马从边境畅通无阻的离开,你敢说不是你的暗令?” “是孩儿的命令。”北辰砚坦然承认。 “你用张家家眷胁迫张将军,陪你演这出戏,别以为我不知你什么心思。”北王握着鞭子,怒目而视,“我北王府忠心耿耿,宿卫忠正,你怎能……” 北辰砚淡淡看着震怒的北王,没什么情绪波动。 “怎能如何,怎能有不臣之心?” 他嗤笑一声,“父王,您宿卫忠正,忠心耿耿,得到了什么?” “克扣军饷,大哥战死,情同手足的兄弟接连相残,朝廷的手已经伸进边关了,父王可想过接下来如何?” 北王面色一滞,阴沉不减,“那也不该成为你狼子野心,当逆贼的理由,数万将士是用来保家护国的,而不该为了个人利益自相残杀。” “砚儿,届时尸骨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婴孩绝望啼哭,你如何能在艾艾万民中,挺直脊梁啊!” “父王的意思是,被战火殃及的百姓命是命,而北王府千条性命,还有那些跟随您出生入死的将领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门被推开,一束光亮倏然照了进来,林思棠大步走了进去。 北王凝视着眼前女子,恍然有几分熟悉,眯了眯眼。 “思棠。”北辰砚走过去要将林思棠护在身后。 林思棠没动,清丽的眸子对上北王审视的目光,“父王口口声声忠心,字字句句名声,您忠心名声两全几十年,又得到了什么?” “若君臣一心,又何来世子丧期我远嫁而来,父王征战沙场,想来也铁骨铮铮,当真能忍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 北王眉头皱了皱,“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林太保就是如此教你的吗?” “他没有教过我。”林思棠道,“但他一向老奸巨猾,从不是迂腐之人,在这方面,父王远不及他。” “哼。”北王几不可见的撇撇嘴,“随风倒的墙头草,本王甩他八条街。” 林思棠垂眸牵起了北辰砚的手,紧紧握着,“在儿媳眼里,辰砚才是真正大义,有担当之人,比之父王口头的虚伪忠义,要胜百倍。” 听了这话,北王眸子骤沉,这个小丫头片子,说他虚伪。 “父王。”北辰砚上前一步挡住北王凌厉的目光。 “辰砚,你让开。”林思棠将他拉了回来,“父王若连实话都听不得,就更证明我所言是对的。” 北王凝肃的面色倏然勾起一丝冷笑,“那你来说说,本王如何虚伪了?” 林思棠不答反问,“朝廷对北王府处处忌惮打压,儿媳想知晓,父王打算如何解决?” 北王皱眉不语。 “交付兵权?和之前一样急流勇退吗?” “就算北王府龟缩一角,苟延残喘,父王觉得,皇帝就能容忍军功赫赫的北王府存在,时刻威胁皇权,而不是痛打落水狗吗?” 北辰砚嘴角一抽,碰了碰林思棠手背。 “小丫头,你怎么说话呢?”北王黑了脸,说谁落水狗呢。 “话虽不好听,但就是这么个理。”林思棠面色平淡。 “不止是北王府,还有青州城内的大小官员,以及边关那些对您忠心耿耿的将领士兵,哪个能全身而退?” “父王回府后,去看过大哥的女儿吗,她还不足满月,小小一团,脆弱的连风都吹不得,还有痛失夫君的大嫂,母妃。” 林思棠往前一步,盯着面色萎白的北王,不轻不重道,“儿媳想问您一句,在您心里,难道这些人的性命,还不抵您的名节重要吗?” 北王仿佛被戳中了肺管,浑身冰凉,震在原地。 “辰砚为了他们能生,甘愿背负骂名,做您口中的逆贼,难道不比父王口头的忠正更为大义吗?” “你果然是那老狐狸的女儿,传承了他那张狡言是非的嘴。”北王慢慢开口,转身看向了那尊牌位。 半晌才道,“我还要连夜赶回边关,你们回去吧。” 从祠堂出来,林思棠才觉后背早已湿透。 “你也有怕的时候?”北辰砚轻笑。 “你父王征战沙场十几年,身上那股子凌厉与血气哪是我一介闺阁女子能抵。” 说一点都不怵得慌,都是假的。 “你是内宅妇人,不是闺阁女子了。”北辰砚纠正。 妇人?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她瞪他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 “没有当成驴肝肺,我知晓夫人心疼我,是替我不平。” 第115章 牵制 林思棠偏头看着他,眸色很深。 “这世上,只有夫人懂我。”他牵着她的手,缓步回了墨香居。 次日一早,北王就离府回了边关,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北辰砚吩咐下去,即日起,青州实施朝会制度,附近大小官员都需于北王府前庭参加议事。 今日第一日朝会,正吵的不可开交。 “二公子,前几日朝廷旨意下来,咱们青州赋税足足比往年涨了一倍,是周边封地的两倍不止,朝廷分明就是有意针对。” “对,还有张将军,若非没有军饷被逼无奈,也不会叛变,朝廷这分明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俪洲知府皱眉驳斥,“军饷又不是只不发张将军一家,为何别的将领士兵都不闹事,偏偏张将军闹事,分明是他早有不臣之心,粮饷不过是个幌子。” 北辰砚抬眸看了李知府一眼,没有说话。 “就算张将军有错,那赋税呢,为何别的地方收一成,加收咱们两成,还不是故意针对吗?” 早就对朝廷有意见的人比比皆是,如今逮着这个机会肆意发泄着心中愤怒。 “李知府,怎么不说话了?”北辰砚问。 “下官……不知该说什么。”李知府头低垂着。 “是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不敢说?”北辰砚问。 李知府一撩袍子跪了下来,“二公子,在座都是青州官员,是王爷,世子和您一手提拔起来的,下官就直来直去了,北王府手握北凉六成兵权,乃朝廷心腹大患,不论是军饷还是赋税,确实……是皇上有意为难,所以下官,无话可说。” 方才还争吵的诸人此时安静的落针可闻。 他们都知晓关键所在,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如此明晃晃的说出来。 “那依你所见,北王府该如何?”北辰砚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眸色深沉。 李知府低垂着头,“下官…下官……” 北辰砚继续道,“不若北王府将兵权交出去,万一皇上能看在北王府汗马功劳的份上,给北王府以及诸位一条活路呢,你说是不是?” “二公子不可。”十几位官员惊恐的跪了下去,“二公子,没了兵权,青州就会成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了啊。” “我在问李知府。”北辰砚身子前倾,似笑非笑,“李知府以为,我方才所言如何?” 李知府抬头对上北辰砚阴沉沉的眸子,心中一凛。 二公子分明是已经有了决策啊,他垂下眼睑,再次磕了个头,“二公子,下官已年迈,老眼昏花,不适宜继续为官,请二公子准下官辞官,含怡弄孙,安享晚年。” “准了。”北辰砚目光又一一扫向众人,“可有人持不同意见?今日一并说出来。” “回二公子,臣等没意见。” 为官者哪有傻子,李知府只是就军饷说了几句话,就被迫卸了官职,他们哪还敢再说什么。 这北凉的天儿,怕是要变了。 从北王府出来,大人们个个面色沉重,带着沉思,连招呼都没有和同僚打,就上马车离开了。 “少夫人呢?”北辰砚问。 “少夫人在墨香居后边的小湖喂鱼。”阿守道。 “她倒是格外喜欢那几条鱼,都快肥的游不动了,也不怕沉下去淹死。”他笑了笑,抬步去了小湖。 林思棠正聚精会神盯着小湖中游来游去的小鱼,身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热不热?怎么不回屋?”北辰砚抬手擦去她鬓边流下的汗水。 六月的天儿,确实又闷又热。 “还好,一直在屋子里待着闷得慌,出来转转。”将最后一点鱼食都扔了进去,她拍了拍手回身,“议事结束了?” “嗯。”二人牵着手一起往回走。 “还顺利吗?” “有一个迂腐的,不过还算识趣,主动辞官了,杀鸡儆猴,其余人还算乖顺。” 林思棠,“经此一遭,他们应是已经猜到你要做什么了,接下来若有忠直刚正的,就该陆续辞官了。” 北辰砚点了点头,“今日本就是给他们透个底,能准予他们辞官已是我手下留情,不过那些人都是老狐狸,就算有别有心思的,也不会妄动,定会确定李知府没有被秋后算账才敢来提。” 林思棠突然有些忧虑,“青州对下的治理以及弊端那些官员都一清二楚,你若是放他们走,他日会不会成为朝廷攻击你的手段?” “我的意思,并非是杀了他们,而是暂且将人留在青州,放在眼皮底下看着,等事情结束再放他们离开。” “不用。”北辰砚牵着她缓步上了台阶,“小心。” “如今青州官制数年都不曾动过了,早该换换血了,迂腐死板的治理只能维持现状,不能创新,青州需要一批清流融入进去,才能打破如此今的弊端,更上一层。” “哇哇~哇哇~” 一进门,小家伙正嗷嗷哭着,被刘婆子抱着来回轻晃。 “怎么了这是?”林思棠连忙过去将小人接过来。 刘婆子满头大汗,“方才还好好的,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哭了起来,怎么哄都哄不好。” 林思棠拍着小家伙的背轻哄,“好了,好了,囡囡不哭了,婶娘哄一哄,她是不是饿了?” “应该不是。”刘婆子摇了摇头,“一刻钟前,老奴刚喂过。” 小家伙还是哭,北辰砚拧了拧眉,探头凑了过去。 她挤着的眼突然睁大,水灵灵的看着北辰砚,哭声戛然而止,委屈的瘪着嘴。 林思棠愣了愣,“这丫头,倒是亲疏分明,婶娘不如小叔亲是吗。” 北辰砚道,“她长的好丑。” “哇哇~”魔音穿耳继续,小家伙挥舞着手哭的比方才还伤心。 “哦,不丑不丑,囡囡不丑,囡囡只是小,还没长开呢。” 北辰砚挑了挑眉,“都半个多月了,还没长开,她还长的开吗?” “你快闭嘴吧。”林思棠瞪他一眼,哄了好一阵儿才把人哄好,交给了刘婆子。 “使了这么会儿子力该累了,老奴带小姐下去休息。” “去吧,给她喂些水,哭了那么久嗓子会疼。” 门被合上,林思棠脱了外衫,走去了冰块边坐着降降温,“小家伙的奶嬷嬷换了一个又一个,总寻不到合适的,也不知大嫂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醒过来。” 大半月过去,王氏虽脱离了危险,但每日醒来的次数不多,都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儿就会再次睡过去,大夫说是精力不济,还要再调养一段时间才成。 “咦,上次让你同母妃商量商量给她取个名字定下来没有,总不能一直小家伙,小家伙的叫着,多不好听。” 北辰砚走过去将她被冰的发红的小手攥在手心,“别总贪凉,你身子还在调养呢。” “北念念,大嫂取的。” “念念。”林思棠点头,“不错的名字,于大嫂而言,也是个寄托。” 六月酷暑,眨眼就过去了,那些沉寂张望了许久的官员终于有了动作,接连四五位上折子辞了官,北辰砚都准了,并且立时换上新人。 看着这一系列操作,那些官员也都反应过来,北辰砚这是早就有准备,起兵势在必行,只是早晚之事。 有胆小怕事,迂腐愚忠的,也有胆大敢赌,想要从龙之功的,更有北王府一手提拔,而忠心耿耿,誓死跟随的,青州官员在一月内,大幅度的更换,成为如今自成一派的规制。 而一月前递往朝廷的那封折子也终于有了回音。 孟珏承继了李知府的位置,如今也是举足轻重的官员,他手中握着圣旨,冷笑了一声。 “这么大的轰动,朝廷就推出户部几个小虾米顶罪,当百姓都是傻子吗。” 圣旨上说,军饷一事早就安排了下去,是户部有人按着不发,才一直推迟,皇上已经将涉事官员处死,军饷即日启程,半月之内到达边关。 北辰砚仿佛早有预料,“皇帝自然不会承认是他蛇腹多疑,苛待为北凉出生入死的将士,平息民愤,自然得有人出来顶锅。” 只是事已至此,他以为如此就能挽回民心吗,怎么可能。 “还有一事,”玄枫犹疑开口,“据可靠消息,押送粮草的好像是…姜家长子,姜玄祁,少夫人的妹妹也会同行。” “姜玄祁。”北辰砚眸子萃上寒冰,“哪哪都有他。” 玄枫垂下头不敢说话,孟珏傻里傻气道,“一个贵族公子哥罢了,能有什么本事,捏死他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主子上次就没捏死,玄枫心中暗忖。 “你府衙的事忙完了吗?”北辰砚眉眼拢着暗沉,语气不善,“有空站这唧唧歪歪。还有那些生意,青州官员不可从商,你给我小心点。” “……你不是默许了吗?”孟珏道。 “我什么时候默许了,律法不可违,你也一样。” “我……”他指着自己鼻子要争论,被玄枫拽了出去,“孟知府,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处理公务吧。” 北辰砚阴着脸坐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阿守。 阿守连忙说,“回二公子,少夫人在屋里陪念念小姐呢。” “嗯。”他神色柔和了些,起身回了正屋。 林思棠正逗着北念念玩,见北辰砚回来,就将小家伙交给了刘婆子带下去。 “你脸色不太好,怎么了吗?”林思棠倒了杯茶递给他。 北辰砚摇了摇头,他当然不会把姜玄祁要来青州的事告诉她,“你喂我。” “好。”林思棠笑着将水灌了下去,呛的北辰砚直咳。 他从身后抱住她,头窝在她颈窝里蹭,不稳的呼吸喷洒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痒的她一直笑。 目光倏然扫见小几上放着一个空碗,碗底还残留黑漆漆的药渣,北辰砚神色顿了顿。 他们每次同房之后,她都会喝调养身子的汤药,几个月过去,却始终没什么动静。 他倒是没什么,只是能察觉到她,似乎有些焦虑。 林思棠觉察出什么,顺着他目光看向了那个空碗,抿了抿唇。 “子嗣随缘,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兴许…是我还不够努力呢。” 他揽着她腰身将人转过来,顺势坐在椅子上,将人抱坐在腿上,昂头亲吻着她。 “思棠,大嫂生产之后,我并不盼着孩子到来。” 林思棠被他磋磨的意乱情迷,伏在他肩上,呼吸微喘,“知夏说,我喝避子汤伤了身子。” 她并非急切于孩子,只是若因她的错误而让他无子,她心中愧疚,难以释怀。 知夏一语成谶,避子汤一事,果然成了她的心结,若此生无子,更会成为悔恨。 “那丫头就是个半吊子,说的不一定有用,回头我们再寻别的大夫看看,”北辰砚手抚着她的背,亲吻着她的唇,“思棠,孩子的事不着急,即便没有孩子,就我们两个人也很好,省的有人和我抢。” 念念长大了些,这些日子认人一般,看不到林思棠就哭闹,让北辰砚十分不爽。 好几次都说,得亏北念念是个女孩,要是男娃早就丢出去开院子了。 世子妃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林思棠每日都会带着北念念过去看她,说来也怪,哪怕很少见过,但北念念只要一瞧见王氏就笑眯了眼,往她身上蹭。 北念念的存在,给了王氏活下去的毅力,身子也一日好过一日。 七月中旬,林思棠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来自京城,一封来自林思月。 林太保信中并没有着重说什么,只是告诉她,林思月成亲了,随姜玄祁去了边关,问她在青州一切可好。 林思棠将信对折放在烛火上,看着火苗窜起,将信纸吞噬。 都嫁来那么长时间了,才想起来问她一句安好,是否太迟了些。 究竟是关心她,还是因为林思月来了青州,怕她有来无回,想让她庇护呢。 她又打开了另一封。 林思月语气依旧傲气,先是炫耀了一番成婚后的甜蜜,姜玄祁待她有多好,最后说,离别一年,想见上一面。 林思棠抿着唇,皇帝派姜玄祁押送粮草,分明是故意恶心,挑衅北辰砚。 而林思月,怕是用来牵制,威胁她的。 第116章 离开几日 北辰砚议事结束回来,就见她盯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在发呆,桌上还残留着火烧过的灰烬。 他眸子深了深,“怎么了?” “京城来信了。”林思棠回神淡淡说,“还有林思月,她说想与我见一面。” 北辰砚闻言拧了拧眉,“若是不想去就不去。” “你愿意让我去?”林思棠歪头问他,末了又道,“她和姜玄祁成亲了。” “嗯。”北辰砚从身后抚上她的肩。 他不想她去,可想着她嫁来青州快一年,应也想见见亲人。 林思棠回头将脸贴在他手背上,闭上了眼睛,“父亲特意来信告诉我,林思月来了青州。” 北辰砚道,“张将军一事已与京城彻底撕破了脸,如今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岳父应是担心我让他们有来无回,想让你从中转圜一二。” “我知道。”林思棠吐出一口气,“他第一次关心我嫁来青州好不好,竟是为了另一个女儿,辰砚,我控制不住的难过,心寒。” “有我在。”北辰砚将她拉起来,紧紧抱进怀里,“你有我,我最最爱你,你大可不必在意那些人如何。” “你说得对。”林思棠喃喃说,“我有你,他不疼我,又不是一朝一夕。” 北辰砚心疼的摩挲着她呆木的脸,俯身亲吻上去,想拂去她眼中的寂寥与苦涩。 他弯身将她拦腰抱起,去了榻上,瓷白的小脸陷入锦被中,在他一次次疼爱后,慢慢染上红潮,愉悦驱散了心头那点酸涩。 等人儿累的睡了过去,北辰砚才轻轻起身,在她温香的脖颈处餍足的亲了亲,翻身下榻。 “主子。”阿守一直候在廊下。 “玄枫呢。” “昨夜粮草进了青州境内,玄枫带人过去了。” 北辰砚,“派人去说一声,暂且别动他们。” “主子。”阿守愣了好半晌,“一切都已布置妥当,只要事成,我们就有了名正言顺起兵的理由,此时放弃岂不功亏一篑?” 若让粮草顺利抵达边关,他们再动作,那就是挑起战火的乱臣贼子,人人唾弃诛之。 从策划张将军开始,他们图的不就是如今这个师出有名吗。 北辰砚却很坚决,“让他们撤回来,此事容后再议。” 屋里,林思棠倚着窗棂,怀抱着软枕,看着阿守咬牙离开的背影,小脸淡漠,目光很沉。 “知书。” 知书快步进屋,见林思棠光着脚,忙拿了鞋给她穿上,“大夫特意交代姑娘不能贪凉,您可要当心着些,寒气从脚起。” “二小姐入青州境内了吗?”她淡声问。 “到了。”知书道。 “你亲自递消息过去,约她后日相见。”林思棠顿了顿,又道,“寻个僻静些的茶楼,让她带上姜玄祁。” “姑娘。”知书有些吃惊,“姑爷最忌讳的就是姜公子了,要是知晓……恐怕会不高兴的。” “别让他知道。”林思棠偏头嘱咐,“他如今对我信任,不会派人盯着我的,你小心些行事就是。” “是。” 知书亲自跑了一趟,见着了林思月,将会面时间定在了三日后,一家偏僻酒楼里。 林思月本还隐隐欢喜,又听林思棠让她带上姜玄祁,立时变了脸。 “二小姐别误会,我家少夫人是想着您与姜公子新婚燕尔,没来得及恭贺你们,才邀你们一同叙话,没别的意思。” “哼。”林思月脸色不好,“说的好听,谁知她是不是又存了什么歪心思,姜玄祁如今是我的夫婿,是她说见就能见的。” “你回去告诉她,不去,见面也没必要了,就当不认识,这辈子都别往来了。” 知书皱着眉,身后突然推门声响起,温润和煦的声音说,“思月一时闹脾气,不用理会,你回去转告你家姑娘,三日后我们会去赴宴的。” “玄祁。”林思月不满的跺了跺脚,“她分明就是居心不良,你怎么也如此,莫非你也放不下她?” “不可胡说。”姜玄祁斥了她一句,俊逸的面容比起以前沉稳了不少,“你是她的妻妹,到了青州地界,理应去拜见长姐。” 林思月抿着唇,气的不轻,没再说话。 知书福了福身,告辞离开。 林思月满腹委屈,她好心好意,一路奔波到青州,刚住下,就想着与她见一面,她可倒好,惦念她夫君。 姜玄祁阴沉沉的目光从客栈门口收回,放到了林思月身上,“你最好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儿家心思,别忘了我们这次来的目的。” 林思月轻哼,“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她是不会,你以为北辰砚不敢?”姜玄祁阴阴道,“再作,当心把命搭进去。” 林思月觑他一眼,立时不说话了。 她单纯没心眼,可不代表她傻,如今北王府与皇室正剑拔弩张,他们能否活着出青州,全靠她那个好长姐在北二公子心里有几分地位了。 姜玄祁出去,挑了一些功夫不错的侍卫三日后随行。 林思棠虽不如北辰砚心黑手狠,但也不是个吃素的,他必须有所准备,以防万一。 —— “我特意要求姜玄祁一起,他必定会心生疑虑,加派人手设防。”林思棠转动着杯盏,淡淡道。 知书皱眉,“若是人太多,必定会引起玄枫注意,届时一定瞒不过姑爷。” “嗯。”林思棠抿了口茶,并没有说什么。 她要的,就是姜玄祁设防,人带越多越好,如此,才事半功倍。 夜里,北辰砚忙到很晚才回寝屋,林思棠一直坐在窗棂前等他,烛火灯芯挑了又挑。 昏黄色光亮映着她托腮的剪影,折射在窗纸上,北辰砚看着那一点一点的小脑袋,眼中浮上心疼。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怎么不去榻上睡?”他手扶住她往下沉的脑袋,嗓音轻柔。 “回来了。”她抬头给了他一个笑容,“热水备好了,快去沐浴吧。” “好。”北辰砚俯身吻了吻她眉心,“乖,去床上等我。” 他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了柔软的锦被中。 林思棠翻了个身,头枕在双臂上,看着他走去屏风后,宽阔的身躯沉入浴桶中,随着水浪浮动,心中莫名的踏实。 “今日议事这么晚,是出了什么事吗?”好半晌后,她轻声问。 “嗯。”他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那些老家伙们就赋税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吵什么?”林思棠疑惑,“赋税数额不是早已经公布下发了吗?” “嗯。”北辰砚穿着中衣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胸膛毛发上还沾染着点点水珠,配上那张清隽容颜与健硕的身躯,魅力十足,刺激着林思棠的感官。 “朝廷是公布下发了,但就交不交的问题上,各位大人各持己见,有的认为已经撕破了脸,没有肉包子砸狗的必要,也有的认为,没发展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不宜此时分裂。”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林思棠点头,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北辰砚雄健的身子。 “边关大军都靠青州在养,赋税是一笔不小的银子,给了朝廷确是肉包子打狗,可若是不给,就是青州率先有了不臣之心,明晃晃告诉天下,北王府不再奉李氏为君,要自立为王了。” 虽结果都一样,但率先挑起战火的那一方,就要承受尸横遍野之际,天下的所有骂名。 林思棠垂下了眸子。 若按照他计划,押送粮草的姜玄祁与林思月此时应已出了意外,罪名会扣在皇帝头上,青州就能顺理成章的解决赋税问题,同朝廷彻底割裂。 可顾及林思月是她手足,他手下留情了。 “在想什么?”北辰砚俯身捏住她下巴抬起,“刚才不是看的挺欢喜吗,怎么不看了?” 对上男人眼中熊熊欲火,她一愣。 “装糊涂?”他指腹在她下颚摩挲了一会儿,往下滑,“是谁刚才一眨不眨的盯着我,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 “我没有。”林思棠红着脸,梗着脖子否认,“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唇畔贴上她耳朵,呼吸滚烫,“思棠,我好看吗?” 她咽了咽口水,“好看,但是天天看,也看……” 绕是她嘴硬,后面的话也在北辰砚凌厉的目光中不敢说出来了。 “看什么?看腻了?” “没,没有,我怎么敢。”林思棠怂的很干脆。 北辰砚不说话,阴沉沉的目光睨着她。 林思棠不看他,身子往里面挪了挪,躺下背过身去。 “转过来。”北辰砚说。 林思棠不说话。 他挑了挑眉,索性伸手将人扒拉了回来。 对上他目光,林思棠展开一抹笑容,“时辰不早了,快休息吧。” “哄不好我,不许睡。” “那你睁着眼睛,我要睡。”说着她抓住被子往上提了提。 北辰砚扣住她手腕,“思棠,明日我要离府几日。” “嗯?”林思棠一怔,“你要去哪?” 北辰砚垂眸看着她,“青州大部分兵力都在边关,城中守备薄弱,以防万一,我招了一批新兵,得去军营练兵。” “去多久?” “三五日吧。”他俯身将娇人儿压在身下,“那边有专门的将领,我会尽快回来。” “好。”林思棠点头,温凉的唇就已覆上她的唇。 “思棠,要好几日不见了,你安慰安慰我。” “怎么安慰?”林思棠一脸天真。 北辰砚不满,“都那么些日子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我,我可是对你身子再了解不过了。” 说着他手往下伸去,指尖一挑,就引了林思棠一阵战栗。 他说的懂原来是这个? 林思棠偏过头,软腻小手缓缓抚上男人的敏感处,稍一撩拨,就是干柴烈火。 —— 次日,林思棠身子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疼,眼皮疲惫沉重,耳朵却能听见外间说话声。 北辰砚沉默了一会儿,说,“把东西送去梧桐苑吧,交给世子妃。” “是。”奂月应下退出去,不忘合上房门。 北辰砚收整妥当,想着要几日不见,忍不住走去里屋,看还在酣睡的人儿。 却对上了林思棠半眯的眸子,想睁又睁不开,裸露在外的圆润肩头与后背上还有昨夜疯狂未曾褪去的红痕。 他心一软,俯身在她莹白后背上落下一吻,又辗转了许多地方,眸色愈发深沉。 “北辰砚。” “嗯?” 林思棠昂起头看他,“你再不走,还走的了吗?” “那就明日再走。”说着他就要翻身压上去。 林思棠赶忙拉了被子往里滚了滚。 “别闹。” 北辰砚轻轻笑了起来,“敢勾我,这会儿怂什么?” “谁勾你了。”林思棠睨他一眼,落在北辰砚眼中,却风情无限。 他伸手攥住她藏在锦被下的玉白脚踝,扯向自己,单膝跪上床榻,“没有吗,可我觉得有。” 半个时辰之后,玄枫第三遍来催,北辰砚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方才你让奂月给大嫂送了什么?”林思棠声音轻的很。 “是大嫂的一个故人,送了一些补身子的药材到门房,我让人给她送去。” “故人。”林思棠道,“是那天晚上吹箫的那个吗?” 北辰砚面色一顿,点了点头。 听了这话,林思棠没再问下去。 北辰砚允许那人送,就说明那人不会害大嫂。 “好了,我该走了,再不走你就该挨骂了。” 林思棠不解,“你不走,我挨什么骂?” “承欢侍宴无闲暇,让我无心正事,还不是你的错。” 林思棠狠狠瞪他,“怎么不是你自己色欲熏心。” “是我,可你是罪魁祸首。”北辰砚俯身抵着她额头,深吸一口气, 平复了下呼吸。 “思棠,等我回来,乖乖的,不准出什么幺蛾子。” “嗯。” 北辰砚盯着她红肿的唇,想在依依惜别一下。 “主子,再不走今日就到不了军营了。”玄枫声音再次催促。 他眸光不耐的扫了眼窗棂,才起身走了。 林思棠看着门被合上,重新躺回了被子里,喃喃说,“三日啊,刚好够了。” 之前她还想着要怎么才能瞒过他出府呢。 第117章 他舍不得动我 北辰砚这一次并没有留人在家里守着林思棠,只有一个奂月,如今也是向着她的。 北念念终于寻着了一个顺眼的奶嬷嬷,愿意吃奶不那么闹腾了,林思棠又省心了不少。 除了每日抱着孩子去梧桐苑转一圈,给王氏看看,基本没什么事情。 三日后,到了同林思月约定的日子。 林思棠吩咐了奶嬷嬷下午抱北念念去梧桐苑,又去探望了北王妃,才带着知书,奂月出府。 奂月不知情,但见知书面色忧虑,心也提了起来,全程无话跟着。 到了约定好的酒楼,姜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林思棠下了马车抬头,就同二楼窗口处,一双森然的眸子撞上。 姜玄祁。 下一瞬,他突然冲她展颜一笑,一如既往温润和煦。 林思棠淡淡收回视线,抬步进了酒楼。 林思月就站在雅间门口,瞧见她来,走上前一小步又顿住,“都什么时辰了,你很喜欢别人等着你吗?” 她脸上都是不屑,目光却不住审视着林思棠全身。 “出门晚了,劳妹妹久等。” 林思月猝不及防对上她笑弯的眼眸,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你别多想,我只是受父亲之托,看你被欺负死没。” 林思棠一笑,“你姐夫很好,向来都是我欺负他,他从来不欺负我。” 林思月似乎松了口气,轻哼一声,“显摆什么,你向来运气不错,投胎好,盲婚哑嫁都能挑个花。” 说完转身进了雅间。 姜玄祁穿着一身华贵锦服,似是想冲她拱手作揖,又倏然发现身子残缺行不了这个礼,改为了颔首。 林思棠目光在他空荡荡的袖子上定了一瞬,移开,“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都坐吧。” 林思月拉着姜玄祁坐下,十分警惕林思棠的模样。 林思棠也不在意,只是心里感慨,林思月对姜玄祁果然痴情,如此都能不离不弃。 “思棠…”姜玄祁开口,又察觉不对,垂头改口,“长姐。” “嗯。”林思棠亲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用银针试了试,才抿了一口。 林思月瞧见她动作,气得不行,“林思棠,你什么意思,我难不成还能下毒害你不成?” 林思棠不语,姜玄祁按住发飙的林思月,“长姐身份不比从前,谨慎些是好的。” 林思月哼了一声,“那也是她活该,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什么,如今引的朝廷对北王府不满,往后哪还有她好日子过。” 姜玄祁拧了拧眉,话是对林思棠说的,“思月说话不中听,却也是为了长姐好,如今朝廷对北王府行事已颇有微词,长姐……” “在这之前朝廷对北王府就没有意见了吗?”林思棠淡淡放下茶盏。 “姜玄祁,思月傻,你别拿旁人也当傻子。” 姜玄祁蹙眉没有说话,林思月炸了,“林思棠,你说谁傻呢?” “长姐,我知你对我有意见,但既然和思月成了亲,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我会好好对她,也希望你能摒弃过去。” “你干嘛对她这么客气。”林思月不满。 “她分明就是见你我在一起心中怨怼,故意找你麻烦,林思棠,你不是说北二公子对你很好吗,你还阴阳怪气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对玄祁哥哥放不下?” 林思棠抬眸瞥了眼炸了毛的林思月,没有搭理她,看向了姜玄祁。 那目光太深邃,似藏着暗涌,令姜玄祁有丝丝不安,他目光环顾四周,确定准备好的人都在,才稍稍放下心来。 “长姐,过往已矣,造化弄人,还望长姐……” “你同她说什么。”林思月打断姜玄祁的话,气道,“亏我还想着来看你,都这个时候了,你竟还惦记着我夫君,林思棠,你就是个见异思迁,水性杨花的小人。” “玄祁哥哥,我们走。” 她拉着姜玄祁离开,后者却蹙着眉,一动不动。 姜玄祁目光隐晦的瞪了林思月一眼,林思月傻傻不明白,愣在原地。 林思棠突然笑了,“思月,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跟你走吗?又为什么会带你来青州吗?” “我们新婚燕尔,他舍不得我,不是很正常吗。”林思月言之凿凿。 “是吗?”林思棠目光看向姜玄祁。 “一年不见,你怎么还那么蠢。” “他不会跟你走的,坐下吧,长姐教教你。”林思月看着递到跟前的茶盏,犹豫了一下接过,鬼使神差的坐了下来。 姜玄祁什么都没说,事情没办成,没从林思棠口中得到准话,他当然不能走。 “朝廷同北王府关系微妙,已呈剑拔弩张之势,你们踏足的是青州地界,没有我,你以为,你们能活着出青州城?” “你吓唬谁呢,我们可是朝廷派来的人。”林思月蹙眉反驳,触及一言不发的姜玄祁,瞳孔逐渐睁大。 难不成北二公子真要杀了他们? “玄祁哥哥。” 姜玄祁沉默并不说话。 “不是我要见你夫君,就算我不开口,他也会千方百计的让你来见我,不然他干嘛带你来青州城,此次会面,难道不是他暗中撺掇你的?” 林思月小脸缓缓发白,证明了林思棠的猜测。 “长姐。”姜玄祁道,“我见你,确实是想要你帮我们解决这些麻烦,我们是一条战线,互帮互助,难道不应该吗?” “你别忘了,林家还在京城,皇上又为何让你远嫁?” “没忘。”林思棠笑着接口。 “为了让我羞辱北王府,丝毫不顾我一介弱女子生死,还有林府,他只要小女儿好好的,我这个大女儿是死是活,他更不在意,妹夫以为,比起视我如珍宝的北王府,我该怎么选?” 姜玄祁面色骤变,噌的一下站起了身。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思棠不念他们情分就算了,就连林思月生死都不在乎。 “姐姐,不是这样的。”林思月愣了好半晌,才哽着声音开口。 “父亲他,他是很心疼你的,从你走后……” “思月。”林思棠转头,目光淡淡的看着她,“瞧明白他为何带你来了吗?” 林思月喉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林思棠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再不明白就真是二傻子了。 姜玄祁不是舍不得她,而是拿她当保命符,用来牵制威胁长姐。 “你姐夫最讨厌的就是他了,上次从青州城活着回去,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 林思棠不紧不慢的抿茶。 “姐……你……” 不等林思月把话说完,林思棠抬手打断了她。 “妹夫算计的不错,我家夫君本计划好了一切,要杀他的,可却因为顾及我,放过了你们,准你们进了青州城。” 姜玄祁松了口气,后背都湿透了。 朝廷以为依他和林思棠以往未婚夫妻的情分,派他来能稳操胜券,可只有他知道,林思棠的狠心与北辰砚的可怕。 还好,他带了林思月来,赌对了一把。 “可是……他一心为我,我又怎么能眼睁睁瞧着他功亏一篑呢。” 林思棠幽幽的说。 姜玄祁一颗心瞬间提起,恐慌又震惊的迅速后退。 刹那间,四面八方从暗中涌出了十几人,将林思棠紧紧包围住。 “玄祁哥哥。”林思月都傻了,并没有到他身边去,而是护在了林思棠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她竟不知,他出门时带了那么多人来。 “滚开,蠢货。”姜玄祁毫不掩饰对林思月的厌恶。 本以为能借这个女人胁迫住林思棠,不想半点作用都没有。 林思月面色一白。 成婚以后,这是她第一次瞧见如此疾言厉色,嫌弃鄙夷她的姜玄祁。 “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人,不是要求我姐帮忙吗,你让他们退出去,我……我帮你求她。” 姜玄祁不耐,“你怎么那么蠢,连话都听不出,她分明是要帮北辰砚对付我,你还帮着她,早知道你这么没用,我就不会娶你,废物。” 林思月身子一晃。 “你娶我,只是为了利用我吗?” “不然呢?”姜玄祁蹙眉,“又黑又丑,母亲出身商贾就算了,还那么蠢,若非是林家女,你凭什么配我。” 林思月怔怔好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变故来的太快,让她有些反应不来。 林思棠揉了揉耳朵,厉喝,“闭嘴。” 林思月一噎。 “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不长脑子还不听劝。” 林思棠蹙着眉起身,“不撞南墙心不死,今日瞧清了眼前人什么货色,还不晚。” “可……可我已经嫁了。” “那就当寡妇,三年后再嫁,怕什么。” 姜玄祁脸色紧绷,走去窗口张望,并没有瞧见北辰砚身影才松了口气。 阴沉沉回身,“就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想杀我?” “我还正愁怎么牵制北辰砚呢,有你不是正好。” 他挥手就要人拿下林思棠。 林思月忙护住林思棠。 林思棠却一动不动,“姜玄祁,你真是蠢而不自知,眼界短浅,你怎会以为我会孤身来这,又怎以为我是为杀你而来。” 他姜玄祁,有那个资本吗。 姜玄祁皱了皱眉,可四周的确没有士兵,难不成藏在酒楼里? 突然这时,林思棠一把推开林思月,朝最近的一把长刀上撞去。 刀刃刺入肩膀发出的噗呲声,在安静的雅间中十分清晰。 “姐姐。”林思月冲了过去。 那侍卫看着林思棠,惊慌的抽出刀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知书发出了尖叫,“来人,快来人啊,押送粮草的姜大人刺杀二少夫人,快来人啊。” 姜玄祁脑子轰的一声,还没来及反应,门就被推开。 长相俊美不羁的男子带着人冲了进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所有人给制住。 多数人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们都没动手呢,怎么就被抓了,还有那什么少夫人,怎么自己往刀上撞。 “孟珏。” 林思棠白着脸开口。 “二少夫人。”孟珏目光在她流血的肩膀上顿了顿,眉头微拧。 他怕是要遭殃。 “姜家嫡子姜玄祁,奉命说服我毒害二公子不成,恼羞成怒,刺杀于我,即刻押入水牢,等二公子回来再行定夺。” “是。” 姜玄祁双手被扭在身后往外拖,突然反应过来,“林思棠,你算计我?” “我什么时候让你毒害北辰砚了,你个毒妇。” 孟珏上去一脚踹在他心口,“若非你居心不良,怎会带如此多暗卫前来,二少夫人念及亲情,接见你同林二小姐,你却包藏祸心, 说服不成痛下杀手,说,你究竟是奉何人之命。” 姜玄祁一怔,转而震惊抬头。 奉命何人?他从京都而来,能是奉命何人。 这些人,是要把阴毒不仁的罪名扣在皇帝头上,然后顺应民心造反! 他猛然回头,对上了雅间门口淡淡望着他的浅淡目光。 林思棠被人扶着,面上疼出了汗,却冲他勾唇笑了笑。 姜玄祁,与十几名暗卫大剌剌的从青州街上过,押去了水牢。 林思月也被一辆马车暂且送去了庄子上,严加看管。 大夫进进出出,酒楼被层层包围,阵仗很大,不少百姓都在猜测,议论纷纷。 只要有人问,酒楼掌柜都会耐心解答。 一传十,十传百,皇帝派来押送粮草的官员,说服二少夫人毒害二公子不成,对二少夫人行刺,人尽皆知。 二少夫人如今还在酒楼雅间里昏迷着,生死不知。 “依我说,就是那狗皇帝的命令,不然一个押送粮草的哪来那么大胆子敢刺杀二少夫人,毒害二公子。” “嘘,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个事?”有人小声道。 “什么事?” “二少夫人啊,她可是皇帝赐婚,没准一开始就是派来监视北王府的,先前发生了张将军一事,皇帝许是见兜不住了,这才起了杀心,只是没想到,二少夫人对二公子动了真情,弃暗投明,才狠心要杀了二少夫人的。” 几个八卦的汉子点头表示同意。 “这样的君王还效忠个屁啊,若我是二公子,定反了他个昏君。” “朝廷本就对北王府颇为忌惮,本以为押送粮草是良心发现呢,不想却存着更歹毒的心思,如此昏君,忠奸不分,北凉危矣啊。” —— “二少夫人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二楼窗口处,纱帐隐去了伫立在那的颀长身影,孟珏嬉笑道。 林思棠靠着软枕倚在榻上,脸上并没有高兴的表情。 “奂月收到消息,北辰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有功夫笑,还是先想想怎么跟他交代吧。” 孟珏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不是你命令我配合的吗,怎么是我向他交代?” “我受着伤。”林思棠朝肩膀看了一眼,道,“他舍不得动我。” “……”他四处张望,“我也找把刀捅个窟窿去。” 第118章 我想站在你身侧 —— 城外官道上,几匹快马风驰电掣,一入城就朝着北王府方向奔去。 北辰砚一马当先,面无表情,却难掩眸中急切。 阿守颠的都要吐了,“主子这是要累死马,颠死人啊。” “再坚持坚持,就要到家了。”玄枫安慰着阿守。 “我这可怜的小身板。”阿守的声音被吹散在风里。 “吁——~” 北辰砚突然勒马。 身后几人也连忙拉缰绳。 马儿四蹄扬起,发出刺耳的嘶鸣。 “那是府衙的人吧,他们押的什么人?”玄枫打马上前,望着迎面走来的队伍。 “去看看。”北辰砚吩咐。 玄枫打马过去,同为首那人交谈了几句,脸色难看的回来。 “怎么回事?”北辰砚有种不祥的预感。 因为在被押的那群人中,他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姜玄祁! 玄枫低着头,有些吞吐,“来人说,二少夫人在一家酒楼接见了林二小姐与姜玄祁,谈话中被姜玄祁刺杀,危…在旦夕!” 北辰砚瞳孔骤缩,心脏都顿住了跳动。 玄枫只瞧见一抹残影,从眼前掠过,抬头就已没了北辰砚身影。 阿守脸色凝重,对府衙的人沉声命令,“将人押走,严加看管,不许出任何差池。” 天要塌了! 阿守心中想着,余光瞥见玄枫脸色复杂,打马过去,“在想什么?” “再想或许老天都在助主子。” 这话,他是不敢当着北辰砚说的。 林思棠伤口被包扎的很严重,被孟珏带兵护着上了马车回北王府。 浩浩荡荡的队伍将马车围的水泄不通,街头巷尾站满了观看的百姓。 “姑娘,您还好吗?”知书红着眼圈。 “一点小伤罢了。” “可您脸色都发白了,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姑娘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么重的伤。” 肩膀确实很疼,林思棠忍着冲知书笑了笑,又见奂月背对着身子不动,似乎在抹眼泪。 “奂月。” “少夫人。”奂月低着头应声。 “是不是在担心二公子罚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奂月吸了吸鼻子,没有说话。 她只是觉得,二公子能娶到二少夫人,真是三生之幸。 突然这时,马车在岔路口停住。 林思棠能听到有马蹄声在缓缓靠近。 “孟珏,怎么回事?”她问。 外面并没有响起回应。 知书掀开车帘往外看去,白着脸缩回了脖子。 “姑…姑…姑娘。” 林思棠一愣,隐隐猜到了什么。 马儿嘶鸣伴随着衣袍簌簌声,下一瞬车帘被掀起。 刺眼的阳光照亮了车厢,不知是刺的睁不开眼还是心虚,林思棠双眼紧闭,虚弱的倚在车壁上。 她能察觉到凝固在脸上的那道灼灼视线,阴沉又凛厉。 睫毛颤了颤。 “二…二公子。”逼仄狭窄的空间加之摄人的庞大威势,令知书,奂月喘不上气。 “回府。”他声音平静的可怕,没有丝毫的起伏。 帘子被放下,光亮重新遮住,林思棠暗暗松了口气。 马蹄声不紧不慢的在马车旁响起,如小锤子在她心口一下一下的敲。 马车在北王府门口停下。 车帘掀起,林思棠被突入而来的光亮刺了下眼,眼皮子不受控制的颤了颤。 清冽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一双温凉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她腰身,将她抱离了马车。 夏日灼灼,阳光绚丽。 林思棠却不敢睁眼,耳边是男人擂鼓般的心跳声,以及杂乱却没有任何交谈的脚步声,都宣示着此刻气氛的冷凝。 她不看,都能想象到他此刻脸色有多么阴沉可怕。 悬空的身子终于着了榻,男子的声音平静响起,“都退出去。” “姑爷。”知书忍不住开口。 “出去!” 这一声,吓的林思棠都哆嗦了一下。 片刻后,门被关上,林思棠状若无意翻了个身,将身子对着里侧。 屋中死一般的寂静。 林思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呵。”他终于开口了,语气不善到了极点,“林思棠,你也有怕的时候。” “……”她装聋。 直到一只手攥住了她腰身,仿佛恨不能想将她折断,“这就是你答应的乖乖等我,保证好的不出幺蛾子?” “是不是要我把你锁在墨香居,你才能安分守己?嗯?” 拖长的尾音带着浓浓戾气,咬牙切齿,“转过来看着我,再装,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他扶着她身子将人扭过来面朝自己。 林思棠心知装不下去了,“哎呦”一声,面上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北辰砚面色一紧,忙查看她肩膀,“是不是伤口很疼?” 他方才都已经尽量避开了,还是弄疼她了吗。 林思棠睁开一双水雾雾的眸子,委委屈屈的看着他,“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伤,都快疼的我要喘不上气了。” 一看她模样,北辰砚就知又被她骗了,脸色立即拉了下来,“你以为拿伤口说事,就能敷衍了事了吗?” “林思棠。”他单膝跪上床,狠狠捏着她脸颊,“你是想让我死吗。” 林思棠一怔,心口仿若被什么东西重重打了一拳。 “不是,我接见林思月,并非是为了见姜玄祁,辰砚~”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暴虐的堵了回去,北辰砚俯身,唇压在她唇上,狂躁的狠狠蹂躏着她。 又是啃又是咬,林思棠小嘴又麻又疼,不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 “辰砚~” “你怎么就不能安分些。”他又是气又是无奈,“我北辰砚什么时候窝囊到要靠妻子冒险与敌人博弈的地步了!” 林思棠心中一滞。 他知道,他懂她的心思。 愣神间,北辰砚已翻身下了榻,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无力的愤怒。 “辰砚。”林思棠撑着身子下床,“不是的,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我们说好了风雨同舟,我想站在你身侧……” “可你知不知道。”北辰砚淡声开口,“我听到消息时,是什么心情?” 前所未有的恐惧如旋涡一般将他吞噬,大脑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他几乎到酒楼的力气都没有。 那一路,他想了千百种可能。 想着若是她有个万一,他该怎么办?是报了仇再陪她死,还是…… “林思棠,你究竟明不明白,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你设计姜玄祁时有没有考虑过意外,你都没有想过我,是不是?” “不,我想过。”林思棠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他腰,“我将所有的意外都考虑过了,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推演,确保万无一失才做的。” “我寻了孟珏带领府兵暗卫埋伏在酒楼,就算他们晚了一步,屋里,茶水里,甚至整个酒楼里,都提前燃了迷魂香,就算是我同知书,奂月也能轻易应对。” “我有多惜命你是知道的。” 她声音逐渐娇软,“北王府内忧外患,我也想帮帮你。” 他说,她在,青州在,北王府在,他就一直都在,护她们周全。 可他只是一个人,哪怕再强大,也会分身乏术,也会疲惫。 尤其是因为她而心软退步。 北辰砚身子僵硬在那,脑中轰鸣,半晌都没有动。 林思棠松手绕到他身前,抬头注视着他,“辰砚,你舍不得我受伤,可我也心疼你,林思月的出现,打破了你的计划,你顾及我,我也一样。” “你不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要求我心存愧疚装做无动于衷。” 他为了她,不忍动手,她来就是。 烛火跳跃,映在二人深情对视的朦胧面容上。 林思棠掂了掂脚尖,北辰砚猛然掐住她腰身摁进怀里,接着她凑上来的红唇,厮磨缠绵。 他压着她身子,往榻上带去,汹涌而来的喜悦与激动,掺杂着怒气,几乎要将他烧灼。 “思棠~” “嗯。” 北辰砚闭上眼睛,肆意侵虐着,手指在触及到她肩头时,突然停住了动作。 “疼吗?”他指腹在上面轻碰了碰。 “有一点。” 他脸色又沉了下去,“不许再有下一次,不要以为你说那些我就会彻底原谅你,允许你继续为所欲为,林思棠,我是你丈夫,我在一日,还轮不到你以身犯险!!” “嗯。”林思棠乖乖点头,“夫君教训的是,贱内记住了。” 一瞧她就是在敷衍,北辰砚突然涌上一种有心无力之感。 不知究竟该拿她如何是好。 “我看看伤口。” 他平复了下呼吸,扶着她坐起来,小心翼翼的解开纱布。 当红肿刺目的刀伤裸露出来,北辰砚呼吸紧了紧,身子绷着,有些后悔刚才轻易放过了她。 “听说王府库房里有不少好药材,之前母妃可是给了张言儿不少,看的我都吃味了,这回我是不是也能有那待遇了?” 林思棠撒娇的语气让北辰砚恼都恼不起来。 “奂月。” “公子。”奂月在门外应声。 “去寻管家,将库房所有滋补养伤有奇效的药材都搬墨香居来。” “是。” 脚步声离去,北辰砚一言不发的扶着她躺下,盖上薄毯子。 这是让她睡觉的意思,林思棠想着,乖巧的闭上眼睛,攥着他宽厚的手掌,很快睡了过去。 过了片刻,北辰砚确认人睡踏实了,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起身合上房门离开。 —— 孟珏很有自知之明,一直在书房等着北辰砚来算账。 阿守一直存着心思报当初跪在廊下的仇,这会儿见孟珏屁股扎钉般坐立难安,高兴坏了。 “你也有今日,等着爷扒了你皮吧。” 孟珏瞪他一眼,“你只是跪了一晚上,至于这么狠心咒我死吗。” “跪了一晚?”阿守一脸愤怒,“还有我酒酿丸子呢,一月就吃那么一回,比跪一晚上仇更大。” “……回头我让人专门做给你吃,不就是酒酿丸子吗,给你做一桶,吃撑你。” 阿守,“……” 片刻寂静后,他开始撸袖子,玄枫连忙拉住他,“他骂我呢,你让开,我今儿非教训他不可。” 玄枫眼皮跳了跳,陡然松了手,一直往前冲的阿守一个踉跄。 他回头看一眼环着胳膊的玄枫,抿抿唇,后退一步,指着孟珏,大骂,“你说谁呢,你才用桶吃呢,你全家都用桶。” “……”孟珏真是冤。 他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只是顺嘴一说。 阿守还在碎碎念,“你才是猪狗,你才用桶吃。” 突然这时,廊下响起了脚步声。 孟珏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往玄枫身后藏。 北辰砚进门,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定在玄枫身后,露出的那半截发抖的腿上。 玄枫流着冷汗,往一旁挪了挪,将孟珏露了出来。 北辰砚没有动,半晌,突然抬步过去。 “啊,娘啊。”孟珏突然吼了一声,一蹦三尺高的跳了起来。 “北,北辰砚,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这事,这事它……”孟珏苦兮兮的,“跟我没关系啊,是你婆娘非要我去的,她威胁我的,你不信去打听打听。” “她威胁你?” 北辰砚一个箭步上前将他从书案后拎了出来,“若是你不愿,她能威胁的了你?” “孟珏,你明知我今日回府,但凡你拖个一时片刻,都能拖至我回来。” 孟珏紧闭着眼睛,嘴角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血腥味顿时在口中蔓延。 他扶着书案站稳,面上吊儿郎当收了大半,“北辰砚,是你心慈手软,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早就铺好的路,我只是顺势而为,让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上。” 北辰砚咬牙,单手扣住孟珏肩膀,手背青筋都暴了起来,“可她受伤了。” “你有没有设想过,若她今日有个万一,我该如何。” 孟珏偏过头没有说话。 若林思棠今日死了,才正给了北王府名正言顺讨伐京城的机会,他们要的,一直就是师出有名。 看出他想法的北辰砚,怒火中烧,“孟珏,你找死。” 玄枫,阿守怎么也没想到那么严重。 见北辰砚眸中火焰烈烈燃烧,几乎要吞噬了孟公子,连忙上前阻拦,“主子,这是孟公子,您别冲动。” 二人拉走孟珏,堵在中间,面对着北辰砚滔天的怒火,头发都发麻。 孟珏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面色淡淡,“北辰砚,将士们投奔你,不是为了看你怜香惜玉,优柔寡断的,青州与京城关系已经不可逆,你没有退的可能,只能往前,否则就是前功尽弃,青州尸骨成山。”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119章 议事 北辰砚沉默了几息,拳头寸寸收紧。 明明是炎炎夏日却如冬日寒风般令人生冷。 玄枫,阿守大气都不敢出,也就孟公子有那胆子敢如此同主子说话了。 终于,北辰砚开口了,“将孟珏扣在王府,他莫以为如此说,我就会放过他。” “……是。” 出了书房,孟珏脸色凝肃,脚步生风般往外冲。 却在临门一脚处,腰带被人扯住,往府中拉去,他连忙卯足了劲儿往外拽,同身后那人拉锯着。 他迈出这一步,就能出北王府了。 “孟公子。”玄枫勾着他腰带纹丝不动,“别挣扎了,主子让鞭笞你三十,打完你就能离开了。” “玄枫,我可没得罪你。”孟珏回头说,“从墨香居到府门那么远,你但凡打个喷嚏,擦个鼻涕,我都出北王府了,干嘛非和我过不去。” 玄枫,“……我不想半夜去孟府。” 听了这话,孟珏慢慢放弃了挣扎。 北辰砚要打人,什么时候因为远就放弃过。 “好歹算他有点良心,鞭笞三十,疼上十天半月就过了。”孟珏像是在安慰自己。 玄枫没有说话。 若非他最后那番指责,今日主子不留他半条命在王府都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思棠知晓孟珏被罚,并没有去求情,因为知晓北辰砚不止是为了今日孟珏帮她而罚,还因为他的私心。 知书曾问她,有孟公子带领府兵暗卫守在酒楼,她为何还如此警惕, 她只说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但其实,也是为了防孟珏。 他对北辰砚忠心耿耿,她担心他为了师出有名,会真的放弃她性命。 而按照原本计划,在姜玄祁的人有动作时,他就理应带着人冲进去了,却一直等到知书喊才现身。 林思棠虽并没有就此说什么,但也不会替他求情。 一连三日,北王府大夫不断,个个胸有成竹而来,垂头丧气铩羽而归,青州百姓不禁开始猜疑议论北二少夫人伤势。 在一个又一个大夫的摇头叹息中,整个青州都陷入了一片悲哀的死寂中。 第四日,北辰砚一连下了两份告示。 第一份,北二少夫人重伤,若有医术高明者能医好少夫人,可赏高官厚禄,金银珠宝无数。 第二份,北王府为国浴血拼杀,流血舍命,皇室却因功高忌惮屡屡下以杀手,至北王府枯鱼之肆。 北辰砚为妻破釜沉舟,同京城彻底割裂,从此,青州偏居一隅,再不受皇族辖制,井水不犯河水。 第一份告示,百姓并不意外,第二份告示,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百姓们挤在街上,指着告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意思,不就是要造反吗?” “反就反了,依我看,北王府早就该反了,狗皇帝看咱们青州不顺眼,挖河渠体民生,从来轮不上咱们,交赋税的时候却是旁地方的两三倍,一年到头赚的银两一家老小肚子都喂不饱,都让那些狗官逍遥快活了。” “就是,隔壁大牛家交了赋税,连给老娘看病的银子都没了,活活将人给拖死。” “唉,朝廷哪会管咱们死活,赋税一年又一年的涨,北王若是不反,青州百姓迟早要死绝不可,还有边关将士,不也被粮饷逼的起兵造反了。” “狗皇帝派人送粮草,却是打着要二少夫人毒杀亲夫的算盘,毒计不成,还害了二少夫人,这放哪个男人身上能忍,二公子若是忍了,才真是窝囊。” “对,早就该反了,不反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活路。” “反的好,不给那狗皇帝卖命。” —— “在有心人的引领下,百姓们奋起激昂,对最后一贴告示没有半丝抵触心理,只有个别人担心发生战火,殃及他们。” 北王府,青州一众官员都在,玄枫向上首的北辰砚禀报。 “战火一起,受苦的首当其冲是老百姓,若是这个问题不解决,二公子后面要推行下去的策论恐会受阻。”环城老郡守说道。 其余人纷纷附议。 这些年在朝廷的打压下,民生潦倒,他们也憋了一肚子火,如今能脱离京城,自成辖区,都很高兴。 一直沉默的北辰砚终于开了口,“战火?我从未想过要起战火。” 什么? 一众官员都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二公子,要脱离朝廷,这不起战火怎么可能。” 难不成那告示是吓唬朝廷,贴着玩不成。 北辰砚看了说话那人一眼,没有言语,又看向了屁股下垫着七八个软垫,依旧挤眉抽气的孟珏。 “……” 孟珏歪着身子起身,冲说话那人道,“你什么脑子,告示只说要脱离朝廷,又没有说要打入京城称帝,边关该守守,咱们呢,就守着青州这一亩三分地过自己的日子。” “咱们只是不想被朝廷逼死,才为了百姓生计,为了数万将士奋起反抗,并非有狼子野心,懂吗?” 一众官员都看着孟珏,明显更糊涂了。 那人都顾不上计较孟珏骂他没脑子,拧着眉道,“孟知府,话是这么说,可就算咱们没有那心思,京城会容的下一国两治吗,战火只是早晚之事啊。” “那就等京城什么时候打来了,咱们迫于无奈,为了百姓不流离失所,迎战就是,同如今推行策论有什么关系。” 都是混迹官场的人精,这会儿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有人点头附和,“孟知府所言甚是,我等都是为了百姓着想,战是,不战也是,回头我就张贴告示,安抚百姓。” 其余人也纷纷附议。 反正不论是同京城割裂,还是往后开战,都非北王府主动挑起,北王府只是被动接受罢了。 要得天下,民心与军心都十分重要。 下一步要等的,就是京城的怒火。 “如今朝中并没有什么出色的武将可用,不知北帝会派哪位将军前来。” 既已决裂,换了效忠的主子,各位大人的称呼自觉从皇上改为了北帝。 “武将里成些气候的也就只有左都督,姜家了。” 有人发出了一声嗤笑,“姜家的气候,还不是靠着卑鄙手段,从有功之臣手里剥削走的,论实力,他能干什么,同边关那些真刀真枪的将士对上,就只有挨打的份。” “不错。” 官员们都表示赞同,“京中不论是将军还是士兵都安逸的太久了,怕是练兵都只是例行公事。” “可……”有人开口质疑,“边关将士勇猛是勇猛,却要镇守边关,威慑南齐,可调动的并不多,还有南齐,虽暂时被打服了,可对北王府却恨之入骨,难保不会趁机有什么小动作。” 当真是内忧外患。 官员们高兴劲儿又沉了下去,个个愁眉不展。 “就算现在开始招兵买马,也有些晚啊。” 北辰砚目光扫过一众大人,缓声说,“兵马一事,不用各位大人操心,虽比不上边关,但应付朝廷应是没什么问题。” 各位大人眼中又恢复了神采。 二公子一向运筹帷幄,既然早有反心,又怎么会不提前准备。 “只是……”北辰砚话锋一转,“养兵马,花费却不是一笔小数目,各位也知,边关将士的粮饷早就掏空了北王府。” 各位大人脸又拉了下来,有人偷觑眼北辰砚脸色。 “二公子,朝廷近年来赋税屡增,各府衙也都拿不出什么银子来啊。” 有人开口,其余知府都接连点头,垂着头缄默不语。 北辰砚冷笑了一声。 朝廷屡增赋税不假,可青州在他治理下不说富庶,也断不到赤贫如洗的地步。 这些人,是既想表忠心捞好处,又不想付出。 “各位大人确定,府衙贫困,拿不出银子?”北辰砚问。 没有人说话,一个个头都快垂到了地上去。 “呵。”北辰砚轻笑一声,身子前倾凝视着众人,“青州不说物产昌盛,但区域辽阔,土地肥沃,尤其是关口的物资运输,收入就可抵大半赋税,如今你们却告诉我没银子?” “是你们管理不善,还是都贪去了自己腰包?”他语气一厉,坐着的官员都吓的一抖。 朝廷赋税缘故,为了百姓日子好过些,他并没有收缴各地府衙的银子,但如今看来,那些银子似乎没用到老百姓身上。 “青州田地收成,各地商铺纳银,还有偏远些的府州,历年来屡屡上报开垦荒地,大把银子砸出去,收成呢?别告诉我都交了赋税,朝廷所报良田,可远不及真正数额。” 北辰砚站起身,冷凝的视线压迫的各位大人心惊胆战,冷汗都冒了出来。 “回二公子,环城能拿出银子。” 开口的是环城郡守。 环城挨着关口,是物资运输的始发地,任何府衙都可以穷,环城若说拿不出银子,就等着人头落地吧。 “回二公子,玉城也能。” 两座城,一个是始发地,一个是落岸地,尤其玉城,比之环城油水更甚。 从那经过的商船五湖四海,几乎汇聚了北凉所有同别国贸易往来的水运,哪个不给些好处能轻易靠岸。 “其他人呢?”北辰砚眸光一扫,又有人接连起身,“回二公子,我等也能拿出来一些,一尽绵薄之力。” 虽比不上那两座城,但小虾米也是肉啊。 “嗯。”北辰砚淡淡点头,“”别的也没什么事了,各位大人回去忙吧。” 安抚百姓,下帖告示,都需要时间。 “是。” 大人们陆续离开,孟珏轻嗤了一声,“一群老狐狸,战争在即,他们却只想着保存实力,独善其身。” 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青州若败,他们攥着银子也只是给别人做嫁衣。 北辰砚,“觉悟不错。” “那是自然。”孟珏一脸得意。 “那么身为青州首富的你,准备捐多少银子,仗义疏财?” “凭什么?”孟珏瞬间坐直了身子,“我只是一介商人,况且每年也都有交赋税的,那是我一个人挣的银子,同官场没有半分关系。” 北辰砚眉梢微挑,“可你如今是官,为官者当以民为本,以民为己任,为苍生质昊天,打仗是为了结束战争,亦是为了护青州百姓。” “……”孟珏木着脸看着北辰砚。 “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给我个官当当,合着就惦记我兜里那三瓜两枣呢。” 北辰砚淡淡抿茶,“你那三瓜两枣顶一个玉城都不止,太谦虚了。” 孟珏瞳孔都瞪大了,“一个玉城?北辰砚,你可真敢想,你想掏空我银子,让我倾家荡产不成。” “不至于。”北辰砚道,“不是还有俸禄吗,够你度日了。” “你那点俸禄才真是三瓜两枣。”孟珏环着胳膊生闷气,“我还有一院子姬妾要养呢,那点俸禄还不塞塞牙缝呢。” “等我事成,加倍还你。”北辰砚一本正经的许诺。 “你不是一直念叨那些姬妾烦人,花你银子吗,如今正好考验考验她们对你的心意,趁机打发走一批。” 说到姬妾,孟珏眼珠子转了转,“北辰砚,上次你派去保护我的那姑娘,陈嫣儿,我怎么从没有在你府中见过她?” 北辰砚瞥了眼他晶亮的眼,就知他在想什么,“收起你的小心思,她不是你能驾驭的,当心小命。” “我有那么弱吗。”孟珏撇撇嘴,“那姑娘脾气挺合我心意的。” 北辰砚看着他,唇瓣挑起一抹嘲讽的笑,“我劝你,最好莫动不该有的心思,张言儿那种女人虽心狠善算计,可陈嫣儿,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孟珏不甚在意的笑笑,显然没有把北辰砚的提醒放在心上,“爷万花丛中过,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吓着过,越是性子烈,爷越要试试不可。” “随你,到时别找我哭就行。”北辰砚站起身。 突然这时,有小厮匆匆来报,“二公子,柳将军来了,在外求见。” “柳将军。”孟珏挑眉,抬眸正对上了北辰砚复杂的目光。 “将人请进来。” “是。” 孟珏起来的身子又懒散的靠了回去,显然不打算走了。 北辰砚也不管他,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柳夫人同张言儿都是从柳家发的丧,是柳将军亲自操办。 第120章 腿都磕红了,吹一吹 北辰砚本以为他最少会来一趟北王府,询问缘由,可他并没有,平静的有些诡异,默默收殓发丧。 算着时间,他早就该回边关了,却拖沓至今,今日突然来,不知是何用意。 丫鬟上了茶,二人安静的品着。 不一会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小厮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一身布衣,胡子邋遢,浓眉大眼下印着淡淡乌黑,粗粗的眉毛给他平添了几分凶戾。 身高八尺,看着就魁梧有力,只是脸色有些消沉的苍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二公子。”他恭敬的行了一礼。 “柳将军请起。”北辰砚语气平淡,“府上事情可都解决了?” “嗯。”柳将军似顿了一瞬,点了点头,“末将今日来,是向二公子道谢兼道别的。” “言儿所行,末将都听说了,谢二公子开恩,留她全尸,归还末将,让她能入土为安,同家姐葬在一处,全了她们母女之情,也算末将这个做弟弟,做舅舅的,为她们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北辰砚不语,目光淡淡望着柳将军。 却未曾从那张粗犷的脸上瞧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柳将军垂着眉眼,语气真挚平淡,令人挑不出半丝不对。 “还有就是,末将打算明日就回边关了,特向二公子道别。” “嗯。”北辰砚淡应一声,又道,“柳夫人突然辞世,府中还有幼子,柳将军此时离开,孩子们如何安置?” 柳将军神情明显滞了滞,有一瞬紧张快速闪过,“孩子…暂且送去他们外祖母那了,末将一个粗人,带不好他们。” 北辰砚给自己添了杯茶,“柳夫人好像是靖州人,柳将军舍得将孩子送那么远的地方。” “形势所迫。”柳将军无奈笑了笑,展现在他那张脸上,莫名添了几分爽利。 “如今情形,战争一触即发,张将军出事后,王爷身边就没什么人了,末将得陪在王爷身边。” 北辰砚深深看了他一瞬,点了点头,“那,辰砚便以茶代酒,送柳将军。” 丫鬟快速倒了杯茶递给了柳将军,他接过屈膝举起来,“谢二公子。” 旋即一口饮尽,放在了丫鬟托盘里。 “末将告辞。” “将军慢走。” 一旁的孟珏锐利的眯了眯眼,突然起身笑着走向了柳将军,“柳将军好。” 柳将军脚步顿住,没什么表情的脸浮上一丝疑惑,“这位公子是?” “在下孟珏,算起来还能唤柳将军一声舅舅。” 堂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十分清晰。 柳将军脸有片刻龟裂又迅速恢复如常,“孟公子说笑了,言儿尸体已入了张家祖坟,就是张家女,同孟家没任何关系,就算有,一个妾室,在下也当不起孟公子一句舅舅。” 孟珏勾着唇,脸上挂着淡淡笑容,柳将军不再言语,掠过他大步出了大堂。 等人走远,孟珏幽幽的说,“你觉得他是真如表现的那般不甚在意,还是伪装太深?” “你方才不是试过了吗?”北辰砚道。 “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古怪。”孟珏单手托着下颚,“他一个粗人,却面对我这个罪魁祸首,都能如此淡定。” 他转头看着北辰砚,“他若是寻我们算账,质问或是打我一顿都很正常,可他那么平静,我却觉得处处透着不正常。” —— 府外,几个亲卫骑在快马上,显然正候着什么人。 柳将军从北王府出来,回头深深望了眼高悬头顶的三个大字的牌匾。 “柳将军。”亲卫关心的唤了声。 “嗯。”他收回目光,纵身上马,几人奔驰而去。 夕阳西下,余辉倾洒,青州从城到各地府衙,下发了第三张告示。 一共说了三件事,第一,青州从即日起,只归北王府辖治。 第二,赋税依往年数额减半,从商铺到田地,若有外来者想于青州定居,肯吃苦开垦荒地,亦可接纳。 第三,北王府军队会继续镇守边关,守护北凉安宁,只愿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并无大动兵戈夺帝之心。 告示一经贴出,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平民老百姓,他们从不在乎是谁治理,只要他们日子好过,能吃饱穿暖即可。 至于战火,青州不会主动挑起,朝廷他们也管不着。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入了秋,灼热的阳光变得醇厚柔润,初秋的景色还未有萧瑟之感。 墨香居。 林思棠手腕搭在脉枕上,心中有些忐忑,轻咬着红唇。 一会儿过去,知夏凝着脸收回了手,将林思棠卷起的衣袖放下遮住了裸露的肌肤。 “还是没有吗?”林思棠失望溢于言表。 知夏抿了抿唇安慰,“姑娘,这事急不来,也是讲缘分的,您身心放轻松些,许不经意就怀上了呢。” “嗯。”林思棠淡淡点头,垂眸抚着手腕有些失神。 药她一直都没有断过,同房次数更是不少。 令她不禁怀疑是不是身子真的出了问题,不能有孕了? “姑娘,您身体虽还是有些寒气,但大抵是没什么问题的。”知夏清楚她心结,开口说道。 “这事,有时和男子也有一定关系,万一是姑爷问题呢,不若奴婢……” “不用。”林思棠淡淡摇头,垂下了手腕。 她着急孩子,只是因为愧疚,怕那些日子的避子汤真的伤了根本罢了。 “公子。”门外响起奂月行礼声。 林思棠朝知夏使了个眼色。 知夏连忙收东西,抓起脉枕胡乱塞起来。 “二公子。” 北辰砚目光在知夏身上定了片刻,才移至了林思棠身上。 “今日怎么这么早,以前都要忙到夜半才回来。” 林思棠笑着走上前,岔开他思绪,怕他问什么。 知夏极其识趣的退了下去。 “今日议事顺利,结束的早。” 北辰砚敛了眸地情绪,冲她温柔笑笑。 这么些日子过去,各地府衙治理也基本走上了正轨,不如一开始时那般艰难。 他伸臂将她捞入怀里,下巴抵着她头顶,鼻尖萦绕着淡淡香气,“思棠。” “嗯?” “我心悦你。” 林思月一怔,旋即笑弯了眼,“我知道,你每日都有告诉我。” 不论是清晨的吻,还是深情的目光,或是轻声细语的温柔,以及夜里,抵死缠绵的疯狂,无一不在诉说他的爱意。 “你知道就好。”北辰砚闭上眼睛,紧紧拥抱着她。 林思棠抚上他的背,安静的窝在他怀里,心中的愧疚,不安,惊惶,被他毫不掩饰的爱意慢慢抚平。 “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北辰砚手松了松,“没有,想是那些大臣还没有商议出对应的法子。” 自告示贴出已有一月余,京城却安静的诡异,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文臣有骨气的不多,主事的都是些软骨头,不会主张开战,武将里,也没有一个能出来扛事的,他们如今,估计也正焦头烂额着。” 林思棠蹙眉,“若如此,朝廷都主张和谈,那北帝的江山,真是败的不冤。” 北辰砚嗤笑,低头握着她葱白手指把玩,“当年太上皇偏心太过,明知先皇资质不高,却子凭母贵,非要将江山交予先皇,若非他临终嘱托父王辅佐先皇,江山怕早就成了南齐的囊中之物了。” “先皇的眼光也不怎么样,选的儿子一样没什么本事,他们想让历史重演,可我不是父王。” 他没有那些名节大义的觉悟,更不会以德报怨,坐以待毙。 浴血拼杀后急流勇退,被人卸磨杀驴,父王做过一次,北王府不会再做第二次。 “先皇子凭母贵?你是说太上皇最宠爱的柔妃?” “嗯。”北辰砚点头,捏着她指尖往口中送。 温凉的唇包裹着她的指腹,又酥又麻,痒进了她的心里。 “太上皇为了那个女子,做了不少的荒唐事,连太上皇后都是死于他手,为了将那个女子送上后位,只可惜,那女子福气薄,镇不住,封后大典前夕暴毙没了。” “这么巧?”林思棠有些惊讶。 北辰砚的唇从她指尖移开,覆在她纤细瓷白的脖颈上,轻轻啃咬。 “世上哪那么多巧合,太上皇后母家当年实力不可小觑,可号令世家,怎会相信女儿突然就那么死了,自然会查。” 他突然松开她,将人转了个弯,面对着自己,再次俯身。 林思棠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偏头任他在脖颈上肆虐,一边说着话。 “所以那位柔妃是死于皇后母家之手?” “嗯。” 当年,北王母妃也出自世家,对这些秘闻有几分了解。 “太上皇确实昏庸。”放在普通人家,这就是宠妾灭妻,为了一个女子,不顾前朝后宫。 “是昏庸。”北辰砚在她白嫩锁骨上留下了一个红痕,暧昧的颜色让他气血翻涌,稍稍红了眼。 “可我如今慢慢能理解了。”他攥在她腰间用力一提,将人抱坐在了桌案上。 “若是我们的孩子,我也会偏爱,将他送上帝位,像太上皇一样,提前给他铺好下半生的路,让他能安稳坐在帝位上,福享百年。” 先皇一辈子,确实没操什么心,受什么累,文臣武将,太上皇都给他留了,唯一担惊受怕的,恐就是怎么对付北王府了。 “可若是我的孩子,则更希望他能做一个闲王,悠闲自在。” 北辰砚伏在她领口,手往她裙摆中探去,“确实如此,可太上皇对柔妃的偏爱,烧红了太多人的眼,先皇若坐不上那个位置,就只能被杀死。” “嗯,”林思棠拧着眉,不可抑制的轻呼了一声。 “思棠。” “嗯。” 北辰砚扫落桌案上东西。 噼里啪啦的响声如警告一般,门外守着的玄枫和奂月自觉的退去了台阶下。 奂月一张脸红的发烫。 玄枫睨她一眼,半开玩笑的说,“你每日在外守着,不是早该习惯了吗?” 奂月脸更烫,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之前是习惯了,可今日同他一起守在这,她就莫名的羞涩,心慌。 “你今年多大了?”玄枫突然问。 奂月蹙了蹙眉,别开脸没有搭理他。 “嗯?”玄枫歪头看着她,奂月没好气道,“你不知道女子年龄不能随便问吗?” “……”他还真不知。 “为什么不能问?” 奂月懒的解释,说,“我们共侍公子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了,你不知道?” 玄枫乖觉摇头,以前只跟着主子打打杀杀了,哪顾上终身大事,根本不会去了解这些。 “就快二十了。”奂月木着脸说。 “这么大了啊。”玄枫口上说着,心中暗喜,丝毫不曾察觉奂月沉了的脸色。 “有多大,比你大几圈?那你以后也不用叫我名字了,叫我姐姐,或是姨姨,奶奶都成。” 玄枫面色一僵,“我……”不是那个意思。 最后的话,消散在奂月转身离开的背影中。 —— 待屋中动静停歇,夜色已浓稠。 林思棠气喘吁吁的歪在北辰砚怀里,任他给她梳理着被颠散了的发髻。 “我饿了。”林思棠有些哀怨,晚饭怕是都放凉了。 “待会儿我喂给你吃。”北辰砚轻声哄着,“这几日忙,每次回来你都睡了,想同你亲热都找不着机会。” 这么说着,林思棠面色柔软了下去。 “那你也不能不挑地方啊,待会儿知书几个进来收拾,让我哪有脸见人。” 北辰砚低笑,看了眼满地狼藉,“待会儿我收拾,不过这桌案的感觉不怎么好,不如榻上痛快。” “瞧瞧,你腿都磕红了。”他心疼揉着她白嫩腿骨上的红痕,想俯身给她吹一吹。 被林思棠警惕躲开,狠狠瞪了他一眼,“猫哭耗子。” 北辰砚笑,抱着她去了榻上。 他知晓孩子成了她如今的心结,所以只要有时间,二人几乎都是在榻上厮混。 他如今已经不在意了,也希望她可以释怀。 可他不能说,连安慰都像在揭她伤疤,计较那段不怎么美好的过去。 —— 王氏的身子一日日的好了起来,虽比不上从前,但保住了一条命,能去想去的地方,也算是运气不错了。 林思棠本以为她会迫不及待将北念念抱去梧桐苑养,不想王氏却从未提及,只说自己体力不济,让林思棠再费些心。 小小一团,在眼皮底下慢慢长大,咿咿呀呀很是可爱,早俘获了林思棠的心,养出了感情,她自然满口答应。 第121章 出府遇故人 秋意渐浓,凉风习习。 许是在屋中躺的太久,王氏罕见的出了梧桐苑,来到了墨香居。 林思棠正在逗北念念,听了下人禀报忙迎了出去,“大嫂,天气初凉,你怎么出来了,若是想念念就派人说一声,我抱着念念去看你就是。” 一场病痛折磨的王氏瘦骨嶙峋,那张秀美脸庞凹陷下去,羸弱苍白的让人心疼,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都躺几个月了,再躺下去就要发霉了。” 王氏笑笑,被林思棠搀扶着进了屋,北念念正咿咿呀呀的哼唱着,小胳膊小腿用力的蹬。 “她又圆润了些。”王氏回头冲林思棠欣喜的笑。 “是啊,许是这个奶娘合她心意,饭量增添了不少。” 王氏欢喜的眼圈噙泪,爱怜的一下又一下抚着北念念的脸颊,“思棠,谢谢你,你将她养的很好。” “都是一家人,念念是北王府所有人的寄托,也是我的。” 她只是爱屋及乌。 北辰砚虽不说,但看北念念的眼神却时常带着怀念失神。 那是他大哥的遗孤,她怎么会不尽心养护呢。 林思棠走到摇篮旁,刚伸出手小家伙就攥住了她的手指,咧着嘴咿呀的笑。 “念念,这是你娘亲,开不开心?” 许是看到熟悉的人对她笑,北念念用力蹬了几下摇篮,笑出了声。 泪水模糊了王氏的眼,“她笑起来的时候跟你大哥真像。” “大嫂可以抱一抱她,她如今大了些,身子不那么软了。”林思棠道。 “还是,不了吧。”王氏摇了摇头,手紧攥着帕子,“我身子不好,没力气,别摔了她。” “我看看她,看看她就好。” 王氏坐在摇篮旁,就那么一直盯着北念念看,直到她玩累了睡着,才依依不舍的让奶嬷嬷抱她回屋休息。 林思棠有些心疼王氏,“等念念再大一些,会走路了,就能回梧桐苑了,有奶嬷嬷照看着,你也不用费什么心神了。” 王氏苦涩的笑了笑,“就是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大嫂别说丧气话。”林思棠在她身旁坐下,耐心开解,“你如今身子不说大好,也养的差不多了,只要谨遵医嘱,一定能慢慢调养回来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低喃了一声,在林思棠看过来时又笑了起来。 “思棠,天儿愈发冷了,我想给念念亲手做几件衣服,你能陪我出府选一些料子吗。” “好。”林思棠点头答应,吩咐知书去备马车。 王氏在家中待了太久,出去转转也有好处。 北辰砚还在议事,林思棠派奂月去知会了一声,就与王氏一同出府了。 以防万一,知夏一直跟在王氏身侧,同知书坐在车辕上。 “念念肌肤脆弱,得选最柔软的料子才行。”王氏口中说着。 林思棠觉得自从王氏生产后,她口中除了北念念就是去了的北辰墨,令她心中莫名不安。 马车停在了青州最大的一家绸缎铺子门前。 “他家的花色料子都不错,以前有新花样时,你大哥经常会带给我。” 王氏站在门口怀念了片刻,冲林思棠说,“你知道这家铺子是谁的吗?” “谁?” “孟珏的。”王氏笑笑,“除了他,还有谁能有本事在城中开这么大的铺子,他可不少打着辰砚的名头应付那些府衙,你今日可以好好宰他一回。” 林思棠弯唇笑了笑,“他是个铁公鸡。” 孟珏敢打着北辰砚名头做生意,一定是经过了北辰砚允许的,至少是默许。 原来,北辰砚也偏心眼,会护短啊。 “铁公鸡是在说我吗?”一道有力无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二人吓了一跳,回头,就见孟珏蔫头巴脑,衣袍褶皱的走了进来。 “少夫人,世子妃。”他打了个哈欠,敷衍的行礼。 一靠近,满身的酒气与脂粉气,熏的林思棠与王氏连连皱眉。 “这是又在哪家花楼度了良宵,也不收拾收拾再出门。”林思棠道。 孟珏长出了一口气,看着林思棠眼神带了几分哀怨,“还不都是你家男人的错,我孟珏这回,算是栽了。” 听了这话,林思棠挑了挑眉,“什么意思,他带你去的花楼?” “算是吧。”孟珏又是一叹,满脸惆怅,“进去吧,挑挑有没有喜欢的,我今儿大方一回,送你们。” “只许一匹啊,不能多拿。” 孟珏率先进了 铺子,王氏准备跟上,见林思棠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王氏问,“是不是因为孟珏方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辰砚从来不会去那种地方。” “嗯。”林思棠点头,跟着后面进去。 心中却在想,古人言,近朱则赤,近墨者黑,古人诚不乱言。 回头她得审审北辰砚才行。 孟珏指使掌柜招待王氏, 他自己则从进门就窝在了椅子上,头枕在双臂上趴在柜台上发呆。 小二低声嘀咕,“东家这模样,许是又遇上棘手拿不下的姑娘了,看样子应该比以前那些更难搞。” “啧。”掌柜瞪了小二一眼,“你很闲?库房的布搬完了吗,有空坐这蛐蛐东家。” 小二抿抿嘴,这才反应过来还有贵客在,憨憨一笑,抬腿跑了。 “世子妃,少夫人见笑了,那小子是我家东家从雪地里捡回来的,惯的有些没大没小。” 王氏摇了摇头,道,“方才你拿的那匹绣着鲜粉小花的锦缎拿给我看一看。” “是。”掌柜的连忙从柜子里将那匹锦缎小心的拿了出来。 “世子妃当真是好眼光,这匹布是今年的新款,料子柔软又舒服,最适合少女和小孩子,上好的锦缎,全青州拢共就这一匹。” 王氏用手背在那布料上抚了抚,确实很舒服,“思棠,你来看。” 小碎花粉粉嫩嫩的,穿在北念念身上一定俏皮又可爱。 “好看。” “那就这匹吧,应该够给她做不少衣服了。” “哎,好。”掌柜欢欢喜喜的将布匹包了起来。 这上好锦缎是不错,可它贵啊,放在店里好久都没能卖出去,今也就是遇上世子妃和少夫人了,不然非砸手里不可。 林思棠与王氏已经出了铺子,知夏接过了掌柜递来的布匹。 掌柜欢喜的看着知夏,等着收银子,许是他满面春风,意思太过明显,一根筋的知夏竟然看懂了。 “你家东家说送给我们世子妃了,不用给银子。” 说完就抱着布匹走了。 掌柜站在柜台后,直愣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脸的痛心疾首。 这败家的东家,那可是锦缎啊。 他回头想数落几句,却见孟珏趴在柜台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只得重重唉叹了一声。 “快午时了,我们吃些东西再回府吧。”林思棠见王氏明显体力不济,开口说道。 “也好。”王氏虚弱笑笑,额头上浸了不少冷汗。 她身子,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马车停在了好一家酒楼,知夏搀扶着王氏小心翼翼的下了马车。 酒楼里立即有小二迎了出来。 “要一个安静些的雅间。”知书道。 “哎,好嘞,小的带夫人们过去。”小二在前引路,将几人带上了二楼一间雅间。 王氏在榻上坐下,头一阵阵眩晕,眼前发黑。 林思棠在一旁照顾她,知书有条不紊的点菜,要了茶水后就将小二支了出去。 “大嫂,你还好吗?”林思棠扶着她,满心忧虑。 她竟不知,王氏身子何时亏空成了如今模样,连平常的行走都心余力绌。 “无碍,我歇一歇,歇一歇就没事了。”王氏声音有气无力。 林思棠又令知夏给她把脉,王氏却不让,“不用了,我只是身子亏空的厉害,提不上力,再养养就好了。” 她不愿意,林思棠也不好强求,知夏端来了一碗加了糖的温水,“世子妃喝一些糖水,可以补充些体力。” 王氏这次倒是没有拒绝,接过来喝了下去,唇瓣浮上一丝苦笑,“就我这身子,如今哪能照顾好念念。” 林思棠道,“大嫂只管顾好自己身子,念念有我,有母妃,有辰砚,你只要好好的,让她有个娘亲疼就好。” 王氏笑了笑,笑容空洞而缥缈,并没有接话。 小二很快上了饭菜。 林思棠扶着王氏坐下,挑了些软糯好克化的给她。 只是她胃口不佳,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 她今日仿佛格外伤怀,对北辰墨与北念念的事情与林思棠说了很多很多。 “思棠,若是我有个万一,还要请你帮我照看好念念,不求她如何出色,只希望,她能按照他父亲对她的期许,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林思棠秀眉紧蹙,“大嫂,那是大哥交代你完成的,你得亲自看着念念长大成人,嫁人生子才行,辰砚寻了那么多大夫,总会给你调养好身子的,你莫多思多虑,对身子不好。” 王氏幽幽一笑,“我只是经历了生死,有感而发罢了,你别担心,莫放在心上,快吃吧,别陪我出来一趟,饿坏了肚子,二弟可是要心疼的。” 她满脸笑意,半开玩笑,林思棠却笑不出来,总觉得如今的王氏格外多思,郁郁寡欢。 从酒楼出来,知书去结账。 不一会儿却拧着眉回来,“少夫人,世子妃,小二说有位公子已经替我们结过账了。” 林思棠与王氏对视一眼,眼中浮上诧异。 “可问了是哪家公子,长什么模样?” 知书摇了摇头,“小二说是小厮结的账,并未见着主家,只留了一个姓氏,姓李。” “李。”林思棠蹙眉在脑中搜刮了一圈,也没猜出来是谁。 偏头就见王氏面色有异,抿着唇不语。 “大嫂可是认识?”她问。 王氏勉强扯了扯唇角,“应是闺阁时的一个故人,前些日子曾派人往府中送过名贵补药。” 林思棠挑眉。 是北辰砚口中的那位同大哥大嫂颇有渊源之人。 “想必那位故人此时就在酒楼,大嫂可要去打个招呼,道声谢?” “不了。”王氏摇头,“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过客罢了,没有见的必要,我们回府吧。” “好。”林思棠也不多问,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凳却不知为何突然滑了一下,林思棠脚往一边崴去,身子也失去平衡后仰。 身后就是台阶,摔上去后脑勺非豁个洞不可。 王氏一惊,伸手去够她已经晚了,知书,知夏离的远,根本来不及过去。 突然这时,一只稳健有力的手臂抵住了林思棠后背,拖住她下坠的重力。 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松柏香的清凉钻入鼻尖,是男子独有的清冽气息。 “姑娘没事吧?” 声音温润低沉。 林思棠一惊,慌忙站直了身子,朝发出声音的人望去。 一袭淡青色袍子的男子微微笑着,面容俊雅和煦。 他极有礼节的收回手臂,冲林思棠点头笑笑,一派君子之风,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上一次给她这种感觉的男子,是姜玄祁。 林思棠扫了一眼就垂下了眸子,十分有礼貌的福身道了句谢。 “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客气。”男子柔和说道。 林思棠颔首,没再说什么,在知书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去,男子才慢慢收回视线,对身旁小厮说,“那是……北王府的马车吧。” “看牌子,应该是。”小厮沉思片刻道,“看年龄,方才那位不是世子妃,就是北二少夫人。” 公子方才却唤人家姑娘。 “嗯。”男子淡淡一声,“走吧,别让人等急了。” 说完就带着小厮进了酒楼。 —— 马车上,王氏还有些心有余悸,“思棠,你没事吧,方才有没有伤着?” 那样的仰身弧度,可别拉伤了腰。 “不碍事。” 王氏哪知,她腰如今早被北辰砚练的分外柔韧,那点难度于她而言游刃有余。 “还要多亏了方才那位公子,不然姑娘今日非得伤着不可。”知书有些后怕。 说起那位公子,林思棠秀眉蹙了蹙,“方才那人,大嫂可认识?” “并没有见过。”王氏摇了摇头。 那人气质出众,长相也不错,若是见过她定是有印象的。 “不是青州子弟,难不成是从外面来的?”林思棠低喃了一句。 能养出那般卓然清华的气质,不是普通人家能熏染出来的,又有小厮跟着。 一个人的教养与规矩,最能体现在举手投足之间。 那人给她的印象,很不一般。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王氏问。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惊讶。”林思棠笑了笑。 放眼青州,能养出那般人物的大族寥寥无几,又或是她多疑了? “青州时常会有富商子弟来渡关口,许是运输物资的也不一定。”王氏说。 “大嫂说的是。” 马车轱辘慢慢转动,王氏很快就迷糊了起来,困的睁不开眼皮。 林思棠让知书从箱拢里拿了薄毯给她盖上,等人彻底睡熟了,才将知夏唤了进来问。 第122章 捐物资 “不是说世子妃身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吗,为何还如此羸弱?” “奴婢也不知。”知夏一脸疑惑,“按理说,经过这么长时间调养,就算不能好全,也不至如此。”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林思棠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知夏给王氏诊脉。 知夏点头,走过去,手搭在王氏脉上,随着时间过去,她脸色愈发怀疑。 “这不对啊。” 知夏收回手,嘴里还在念叨。 “怎么了?”林思棠忙问。 知夏皱着眉答,“世子妃身子确实比之前好了些,但也只是一点点,并没有将之前生产的亏空补回来。” “可…大夫开的药还有府中给世子妃进补的药都是最好的滋补之物,就算不能全部发挥作用,但也不该如此才是。” 听了这话,林思棠目光定在王氏微白的面容上,久久没有移开。 “知夏,你这段日子就一直留在梧桐苑,每日给世子妃把着脉,汤药一类都亲自服侍她喝下去。” “是。”知夏点头应了。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北王府缓缓停下。 林思棠轻轻推了推王氏,“大嫂,我们到家了,车里凉,回屋里再睡吧。” 王氏眼皮子想睁却似睁不开,虚虚点头应了声好。 林思棠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朵即将枯萎的荷花,没有生机,没有活力,死气沉沉的。 她扶着王氏下了马车回府。 路上,她轻声说,“大嫂,如今梧桐苑就你一个人,也挺冷清的,不若让念念回去陪着你,也好热闹热闹。” 人颓废的开始,往往是因为没有希望,若是希望就在眼前,心态应也会不一样。 这次王氏没有说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梧桐苑与墨香居的分岔口,王氏才突然开口,“思棠。” “嗯?” “我知你是好意,可我留念念在你那,是有私心的。” 林思棠直直看着王氏,就见王氏坦荡一笑,“不瞒你我那点小心思。” “北王府往后迟早是要交到你和二弟手里的,父王母妃年龄大了,而我,身子使然,怕也是顾不上她的,我想趁着如今风平浪静,你尚没有子嗣,让她在你身边养着,培养培养感情,往后就算我有个万一,你也能护着她。” 她这个母亲不中用,总要给她寻一个长久的依靠。 王氏的大方坦然令林思棠没有半丝不快,反而十分心疼她,“大嫂,我们是一家人,不论念念在不在我身边养,我和辰砚都会护着她的。” “不一样。”王氏叹了口气。 辰砚与念念是血亲,可思棠对她的好只是因为善良,只有一手带大的孩子才会真正上心呵护。 她的未来缥缈,亦不希望念念小小的记忆里都是她的身影,成为她一生的遗憾和伤痛。 “你便当爱屋及乌,看在辰砚的面子上,收留念念吧,只有将她交给你,我才能放心。” “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林思棠拧眉,“念念是王府的第一位小小姐,阖府都是她的家,怎能说是收留。” 她叹了口气,“我只是想着,让她回去能陪着你,你身子许就能慢慢好起来了,既如此,我就先带着,你安心调养身子,等你大好了再让念念回去。” 王氏虚虚笑了笑,点点头,“好,麻烦你替我费心了。” 二人从分岔口分别,各自回了院子。 “姑娘,奴婢怎么觉得世子妃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儿。”知书道。 “她是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林思棠眉眼隐着忧愁。 之前有肚子里的孩子支撑着,如今孩子生下来了,她精神突然松懈下来,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啊,那念念小姐怎么办,世子妃若有什么事,念念小姐呢?” “她不是将念念托付给我了。”林思棠进了屋子,将外衫脱下递给了知书。 “你去吩咐刘婆子一声,让她往后每日带念念去梧桐苑给世子妃看看,多陪陪她,兴许能好些。” 王氏是心病,能医好的只有她自己。 “是。” “二公子呢,还在议事吗。”她问。 知书道,“应该是吧,方才还见玄枫急匆匆从书房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去了前庭。” “嗯。”林思棠换上松软的绣花鞋,把头上钗子取下,只留了一个玉簪,一身月白色衣裙,素雅不显寡淡,透着懒散的娴静与温婉。 这一等就到了深夜。 院中响起稳健的脚步声。 林思棠倚在软榻上,手中的书倏然滑落下去,将她惊醒。 才察觉北辰砚回来了。 抬头一看窗棂,夜色如墨,竟已浓稠的看不清景色。 “不是让人回来知会你,不用等我了吗,怎么还不睡?” 北辰砚进屋,就见她半躺在榻上,清丽秀美的脸正对着他温柔的笑,他皱了半日的眉宇舒展了不少。 “你不回来,我如何睡的着。”林思棠下榻,亲自帮他解去外袍,又递上一杯茶水。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嗯。”北辰砚喝完茶将杯盏放在了桌案上,习惯性的将林思棠抱进了怀里。 “对告示一事,朝廷有结论了。” “嗯?”林思棠抬眸瞅着他,“怎么说?要开战吗?” “不是。”北辰砚摇头,头窝在她颈窝里,“以你父亲为首的多数文官主张安抚和谈。” 林思棠一怔,皱了皱眉,“在这些大事上,他不是一向都独善其身吗,这回怎会带头觐言。” “许是因为姜家伤了你吧。” 北辰砚握住她小手在大掌中来回揉抚,“姜玄祁还在我们手中,以姜家为首,也有十几位官员主张开战,听探子说,这些日子你父亲在朝堂上处处与姜家过不去,很是剑拔弩张。” “是吗。”林思棠沉默下去,好半晌才说,“姜家不是林思月的夫家,他的亲家吗,他会为了我和姜家撕破脸过不去?” 北辰砚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无声安慰陪伴着她。 “结果呢,哪一方赢了?”林思棠问。 “你父亲。”北辰砚说,“与南齐的那场战火让北凉元气大伤,损兵折将,国库不盈,若是可以,皇帝自然不愿开战,遂派了安王前来安抚议和。” 林思棠心中暗想,皇帝哪是不愿开战,分明是有自知之明。 朝廷安逸的太久了,哪有良将兵马可同北王府抗衡,安抚议和不过是权衡之下的不得已为之。 “安王?是皇帝的同胞弟弟,经常云游四海的那位闲王?” “嗯。”北辰砚点头,“皇帝是知晓,整个京城,也只有安王,能全须全尾的在我的地界上来回了。” 林思棠歪头惊讶的看着他,“你同安王认识?” 说完又觉得不对,为质那几年,京城中的世家子弟,皇子他怕是都认识的。 “有几分交情。”北辰砚道。 林思棠默了几息,问,“你打算如何?” “他来之前,就该想到结果了。” 林思棠点点头,回握着他的手,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 “你饿不饿,我让知书去煮碗面来。” 北辰砚摇头,黑目凝视着林思棠,“不想吃面,想让你喂饱我。” 他垂头在她脸颊上来回蹭。 林思棠僵着身子躲开,红唇抿着,“我,我这几日身子不方便。” 北辰砚一怔,关心的问,“肚子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 林思棠回头,抬眸望着他,那张清隽面容上只有关心,竟没有丝毫失望。 她鼻子一酸,眼圈发红。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让大夫看了没?” “没有不舒服。”她抬臂用力抱住他腰身,“辰砚,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是吗。”北辰砚抵着她额头,眸中似有星辰大海,“好思棠,再说几遍给我听。” 林思棠弯唇,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亲,“北辰砚,我喜欢你,越来越喜欢。” 他眸子暗沉,倏然攥紧她柳腰回应,难舍难分之际幽幽叹气,“怎么就偏挑今日说,时机不对啊。” 林思棠垂下头柔柔的笑。 许是先前的威慑起了作用,没用几日,各地官员就递上了折子,将库中可调动银两筹备妥当了。 孟珏拿着单子直肉疼,那可是他半数身家啊。 “你以后有银子了,可要还我。”他皱巴着脸,不舍得给北辰砚。 “你见过哪家捐款还有要回去的?”北辰砚淡淡说。 “他们捐多少,你问我要了多少,心里没点数啊。” 孟珏哀嚎。 北辰砚直接伸臂将单子从他手中夺了过来,在孟珏下一声没嚎出来之前开口说,“待会儿陈嫣儿要来复命,你确定还要继续叫下去?” 孟珏好似被掐住了脖子,叫声戛然而止转为了咯咯声。 “她什么时候来?” “快了。”北辰砚头也不抬。 孟珏摸了摸鼻子,上次在花楼,那女人骂他抠搜,这回他一定得在她面前表现表现,他孟珏可不是那等小里小气的人。 北辰砚翻了翻折子,说,“新兵的粮饷是够了,物资上还差一些。” “要什么物资?”孟珏随口问。 “铸造兵器,衣服伤药哪样不需要。”北辰砚将折子放下,揉了揉眉心。 “那能花几个银子,最耗银子的就是兵器,用先前老兵退下来的兵器,请人融化再打就是。”孟珏不以为意。 他是个商人,在省钱减低成本的问题上十分有头脑。 北辰砚睨他一眼,眸子倏然眯了眯。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冷?”孟珏抖了抖身子,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 “主子。”玄枫快步进屋说,“陈嫣儿来了。” 北辰砚瞟了一侧瞬间坐直了身子的孟珏,淡淡说,“让她进来。” 趁这个空档,孟珏垂下头又是理衣服,又是抚鬓角,看的北辰砚唇角直抽。 不一会儿,陈嫣儿一身如火红衣,在玄枫的带领下步履妖娆的走了进来,“嫣儿拜见二公子。” “嗯。”北辰砚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 孟珏眼睛都快黏在了陈嫣儿那张艳丽姣好的面容上。 “嫣儿,我前几日去找你,你怎么不在啊?” 陈嫣儿看了孟珏一眼,笑意盈盈,“我一直都在花楼啊。” “啊?怎么可能。”孟珏皱着眉,“老鸨明明说你不在的。” 陈嫣儿舌尖顿了顿,才说,“针对客人的,有时可以在。” 这话孟珏听懂了,脸黑了下来,“该死的老鸨,竟然敢糊弄我,爷掏不起银子不成,看我下次去怎么收拾她。” 陈嫣然仍然笑着,眼中却多了几分淡漠的疏离。 北辰砚静静看了一会儿,才淡声开口,“事情查的如何了?” 陈嫣儿恭敬了几分,“回主子,属下派了不少人寻找,并未找着安王的踪迹。” “会不会他确实在京城而来的队伍里,并没有提前出发。”玄枫插话说。 北辰砚沉默了片刻,道,“不会,应是你们寻的方向不对。” 陈嫣儿低下头,“那属下再加大范围找找。” 北辰砚点头,又将桌案上折子拿了起来,“还有一事,短时间内,军中伤药,衣物难以凑足,陈嫣,你可有什么主意?” 陈嫣儿愣了愣。 她就是一个探情报的,如何会懂这些,不过主子开口问,必然有用意。 脑子稍微转了转,她视线就落在了牛皮膏药一般,目光黏在她身上的孟珏脸上。 “我问你话,你看他做什么。”北辰砚语气肃然。 孟珏抬头就对上了陈嫣儿灼灼目光。 “属下以为,放眼青州,能在短时间内凑足这些的,应只有家财万贯的孟大人有那实力了。”陈嫣儿眼中流露出仰慕和崇拜。 北辰砚不同意,“他已经捐了不少了,怎能还让他破费。” “不碍事。”孟珏呵呵笑着,享受着陈嫣儿小女人的仰慕目光,“不碍事,区区伤药,衣物,九牛一毛,孟爷包了,不算什么事。” “是吗。”北辰砚唇角勾了勾,“那多不好意思,我替将士们谢过孟公子慷慨解囊。” 孟珏大手一挥,哪有功夫理会他说了什么,一双眼恨不能挖出来,贴在陈嫣儿身上。 陈嫣儿倏然收了视线,转回了身子,微一福礼,“主子若是没别的事交代,属下就先退下了。” “嗯,回去吧。” 陈嫣儿目不斜视的走了。 第123章 当狗在叫吧 孟珏还处于迷蒙的状态,直到书房门合上脑子才恍然清明。 美人儿刚才不还崇拜的看着他吗,怎么说走就走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回去准备伤药,衣物,军中数万将士都等着呢。”北辰砚面无表情的催促。 孟珏脖子从门口转了回来,“准备什么?那是你的兵,关我什么事。” 说着,起身就要溜。 后衣领突然被什么东西勾住,孟珏用力拽都拽不开。 玄枫提着他领口,纹丝不动,“孟公子,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言而无信。” 孟珏愤愤回头“男子汉大丈夫,也要光明磊落,怎能趁火打劫,算计兄弟。” 北辰砚丝毫没有被讽刺了的觉悟,“七日之内,我要物资。” 孟珏用力一挥手臂,玄枫松了手,他理了理衣领,咬牙,“就没有,有本事你咬死我。” “让陈嫣儿助你,一同运往军中。” “好。”孟珏梗着脖子应了声,扭头走了。 阿守都傻了,“主子,孟公子那铁公鸡竟然愿意为了陈嫣出这么大血?” “看来真是红鸾心动了。” “他对哪个漂亮姑娘不红鸾心动。”玄枫淡淡说。 “说的也是。”阿守点头表示同意。 北辰砚翻看着桌案上折子,由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 正屋,知春正给林思棠汇报着铺子里账册。 半年来,铺子从刚开始的不赔不赚,到如今能盈利三成。 “你辛苦了。”林思棠合上账册放在小几上。 “奴婢只是服从,一切都是孟公子的功劳,很多事情都是他教奴婢的,否则铺子也不会有如今的收益。”知春腼腆一笑,似有淡淡羞涩。 林思棠一愣。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似晴天霹雳。 她不是都让北辰砚警告孟珏了吗? “知春,你和孟珏……?” 知春面色一变,慌忙解释,“姑娘别误会,奴婢同孟公子什么都没有。” 她头往下垂了垂,“孟公子家底深厚,又是官身,奴婢绝不敢妄想。” 这不分明就是动心了的意思吗。 林思棠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下心绪。 “抛开身份,就他那姹紫嫣红的后宅,你怎能瞧中了他呢。” 当初之所以放心他们相处,就是因为知春通透又稳重,不想也被那浪荡子给勾走了。 知春跪伏在地上,不敢开口。 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是令人十分挣扎且痛苦的过程,她心知不该,可还是被孟珏的才华与智慧征服吸引。 她从不曾想过能有个结果,却没料到只是一个表情就让姑娘看了出来。 她向来忠心,不敢隐瞒。 “行了,你先回去吧,近些日子青州乱,你也小心些。”林思棠摆了摆手。 知春愧疚的福了福身,就走了。 “天啊。”林思棠叹了一声,仰躺在椅子上,看着屋顶发呆。 知书走了进来,她方才在外面守着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姑娘。” “知书,你说要怎么办才好?”林思棠有些心焦。 知书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偏看上孟珏了呢。” “……”知书讪讪一笑,“孟公子皮相好,风流倜傥,确实…不错。” 林思棠单手撑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 知春为了陪她来青州,已经放弃了一次姻缘,若是再伤了心,她于心不忍。 可那孟珏,确实非良配,他眼光高的很,能不能看上知春又两说呢。 “二公子呢。”她蔫蔫的问。 “在书房呢,孟公子刚走。” 林思棠站起身,随手从桌案上顺了一碟子糕点,“走吧。我们去瞧瞧。” 北辰砚听到脚步声,从书卷中抬起头,眸中都是盈盈笑意。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该在小湖边喂鱼吗?” “你不是说鱼太肥了,要游不动了吗。”林思棠将碟子放在他面前,“我饿它们几天,来投喂你。” 北辰砚看了眼那碟子糕点,笑容僵了一瞬,“那是昨日的糕点吧。” 他伸手拿了一块,捏了捏,嗯,风干了硬的跟石头块一样。 林思棠尴尬笑笑,“这样才更能饱腹。” “是吗?那你吃一块。”北辰砚拽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扶住她腰身一拽,就将人拉上了书案。 “你先尝一口。”他将糕点递到她嘴边。 “我不爱吃。”林思棠别开脸,笑容如盛开的花儿一般。 北辰砚轻哼一声,摁住她脑袋下垂,昂首吻她。 片刻后咬牙说,“小东西,让你敷衍我。” 林思棠笑,抵着他额头并不说话。 “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想你了,不行吗?” “你最好是。”北辰砚说着就要起身,林思棠连忙抬手挡住,“是有一些事说。” “嗯?”北辰砚将她圈在身前,“说来听听。” “是孟珏他…”一句话没说完,就明显感觉身前男人不怎么高兴了,盯着她眼神带着阴沉的森冷。 “……” “孟珏怎么了,继续说下去。”北辰砚淡淡道,“值得夫人亲自跑一趟,为夫甚是好奇。” 林思棠抿唇,“知春看上他了。” 北辰砚一愣。 说,“他看上陈嫣儿了。” “……”林思棠小嘴抿成了一条直线,“算了,我回头想办法劝劝知春吧。” 北辰砚不置可否,“不过,他与陈嫣儿不可能有结果。” “为什么?”林思棠问。 “因为陈嫣儿的身份。”北辰砚将她从书案上抱下来,拥进怀里。 “她是风尘女子,见惯了各式各样的男子,最是理智不过,而孟珏,就算不在意她是妓子的身份,可打心底里,却瞧不上以色侍人的妓子,二人隔着本质上的鸿沟,不可能有结果。” 林思棠拧眉,“他瞧不上妓子,想必也不会瞧上知春一个奴籍。” 北辰砚笑,“他不喜欢规规矩矩无趣的女子,只有陈嫣那种妖媚女子才能入他心,只不过若是娶妻的话,就不一定了。” 孟珏虽然风流,骨子里却有根深蒂固的古板思想,娶妻当娶贤,喜欢是一回事,娶不娶又是一回事。 陈嫣那个女人虽落入风尘,却高傲的很,绝不会做妾。 “既看不上,又为何招惹。”林思棠语气不怎么好。 “他对陈嫣,应是有几分真心的。”北辰砚道,“只不过他还不曾考虑以后,或者说,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他对风尘女子的抵触与嫌弃。” 陈嫣是聪明人,方才寥寥几句就读懂了孟珏口吻中不经意流露出的鄙薄。 “狗东西。”林思棠忍不住低骂了一句。 “对了,水牢里那些人你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北辰砚眸子眯了眯,语气有些吃味,“你想我怎么处置?” 林思棠睨他一眼,“别人我不管,林思月不能死。” “姜玄祁必须死。”北辰砚说。 “随你。” 他面上这才流露出笑容,“那是你妹妹,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杀她的。” “嗯,我知道。” 他一直不曾动他们,应就是顾及她的感受,那就由她主动提及。 “明日我想见见林思月。” “我陪你。” “不用。”林思棠心疼的看着他,“这些日子你都不曾好好休息过,军中城里要忙的事很多,正事要紧,你若是不放心就派玄枫跟着我。” “不,我被你吓怕了,只有我亲自守着才能放心。” 上次的事,如今北辰砚还心有余悸。 林思棠推脱不了,只能点头应下。 —— 次日一早,趁北辰砚闲暇空档,二人出府,上了马车往关林思月的庄子上行去。 庄子管事提前收到消息,早就候在了门口等着,马车一到立即上前行礼,“二公子,少夫人。” 二人下车,下人将马车拉走。 “她最近如何?”林思棠问。 “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说话,瞧着病恹恹的。” 林思棠蹙了蹙眉,“带我过去吧。” “是。”管事在前引路,将林思棠带到了一个小院门口。 北辰砚没有进去,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管事慌忙吩咐人奉上茶水。 “有什么事唤我。” “好。”林思棠笑笑,将手从北辰砚手中抽了出来,转头拾步入了屋内。 与院中一样,屋里静的落针可闻,仿佛没有人居住。 只有桌案上冷掉的饭菜,宣示着屋中有人。 她抬头,看见了床榻上蜷缩一角的纤细身影,止住了脚步。 那人儿仿佛没有察觉屋里来人了一般动也不动,林思棠看不到她的脸,不知她睡着还是醒着。 轻声开口,“你这副样子,是在绝食寻死吗?” 那人脊背明显僵直了一瞬。 “为了姜玄祁那个卑劣小人,你值当吗?” 林思月倏然一骨碌爬了起来,恶狠狠的目光瞪着林思棠。 “我们本来好好的,都是你,因为你我们才变成了这样。” 林思棠眉间忧虑散去,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因为我打碎了你的美梦吗?你不怪那个欺你骗你的人,却来怪我?” “林思月,你从小就不长脑子,大了也没有丝毫进步,只会把错怪罪在别人头上,从不审视自己的愚蠢。” “你闭嘴。”林思月黑黝黝的脸有些狰狞,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光脚站在地上,“我和姜玄祁都已经成亲了,你为何要设计他,你害他就是害我,我好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如此狠心。” 林思棠眼神冷了冷,“我若是狠心,你就不该是待在这,而是在水牢中,同你的玄祁哥哥共赴黄泉了。” “你杀了他?”林思月瞳孔睁大,惊恐的盯着对面女子,仿佛从不曾认识她。 她不是喜欢他吗。 林思棠没有回答,冷声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与你的夫君同生共死,二,我派人送你离开青州,回京城。” 林思月浑身都凉透了,嘴唇隐隐哆嗦,“我什么都不选,我要见姜玄祁,林思棠,他是你妹夫,是我的夫君,你不能这么对他。” 她是她姐姐啊,怎么能,怎么可以。 就算她曾经嫉妒,给她使过绊子,却从未想过真的害她,毕竟是手足血亲。 林思棠垂下眸子,“抱歉,姜家与北王府利益孛悖,姜玄祁,非死不可。” 林思月怔松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眸子一厉,“如果是林家呢,你是不是也会选北王府而舍弃我和父亲?” “是。”林思棠抬头,淡淡迎上林思月猩红的眼,“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与北辰砚为敌,我就都会舍弃,你能活着回去,因为你是林家人,但若再有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林思月步履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眼中缓缓浮上恨意,“好,好的很,林思棠,此生你我姐妹情谊尽断,再见就是敌人。” “随便你。”林思棠面上没什么变化,“看在同宗的份上,我会向北辰砚求情,让你将姜玄祁尸体带回去,你即日就离开吧。” 说完,不再看林思月一眼,起身走了。 “林思棠。” 林思月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狠狠瞪着那绝情的身影,“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妄为林家女,你会遭报应的。” 林思棠冷着脸从屋里出来,将谩骂抛在了身后。 北辰砚放下茶盏,从石凳上站起身,清隽面容有些阴沉。 “她自幼就是个张扬性子,你莫同她一般见识。”林思棠轻声说。 “她在骂你。”北辰砚冷冷道。 “我听到了。”林思棠勾了勾唇,“你就当狗在叫吧。” 北辰砚只好点了点头。 许是林思月听到了这句,谩骂声明显顿了一瞬,片刻后又更凶狠了些。 从庄子上出来,上了马车,林思棠趴在车窗,头枕在双臂上,良久都没有说话。 北辰砚抬手将她垂落脸颊的碎发拨到耳后,“以后,她会明白你今日的良苦用心,是为了让她平安离开,为了林家能脱离纷争,独善其身的。” “我才没有。”林思棠别扭的嘴硬道,“林家如何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不想……他们因为我的缘故被北帝迁怒清算。” 北辰砚笑笑,将她拥进了怀里,“是,棠棠没有心软,棠棠只是想将林家从这场纷争中摘出来。” “胡乱叫什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林思棠抖了抖,斜睨了他一眼。 然后,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放心。”北辰砚安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岳丈驰骋官场几十年,早就磨成精了,况且能做到太保的位置,人脉底蕴都不是轻易能撼动的,就算是作为人质,北帝也不会动林家。” 第124章 故人相见 “嗯,”林思棠点点头,“他都能在朝堂上同姜家作对,想必是好的很。” “辰砚。” “嗯?” “你能不能下一贴告示。”林思棠抬眸望着他,眼中水雾朦胧。 “什么告示,你说。” “我想脱离林家祖籍,与林家断绝关系。” 北辰砚沉默了几息,眼中多了几分自责,“你想好了?” “嗯。”林思棠释然的笑笑,“他本就不疼我,如此,对谁都好。” “好。”北辰砚将她的头摁进怀里,声音闷哑,“思棠,对不起,” 林思棠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遇上你,应是我的幸运。” 她抬手回抱住他的腰,“这世上总算是有人喜欢我,对我好了,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从不觉得遗憾。 “对了,我答应了林思月,让她把姜玄祁的尸体带回京城。” “嗯?” 北辰砚一愣。 林思棠的眼中流露出笑意,歪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北辰砚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情绪。 他面上装的不在意,可关了姜玄祁许久却都没有动他,就是担心在意她的想法。 不曾想,她会主动提及。 “你当真,希望我杀了他?”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林思棠语气森冷,“此次来青州,他带了不少暗卫,定打了刺杀你的主意。” “辰砚,我不愿你放过一丝会对你人身安危造成威胁的人活着。” 北辰砚抿着唇,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心中动容。 “思棠。”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抑制不住的吻上她的唇。 马车临到北王府之际,他掀开车帘唤了阿守上前,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儿,阿守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掠过马车队伍,去了水牢的方向。 当夜,两辆马车孤零零的出了青州城。 来时热热闹闹,长龙一般的队伍,走时只剩寥寥几人,护着林思月安全与漆黑棺椁,落魄狼狈的离开。 —— “姑娘,来信了。”奂月快步进屋,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林思棠拆开扫了几眼,拢在眉眼几日的褶皱散了许多。 知书凑上前看了几眼,“二姑娘总算是到京城了。” 这半月,姑娘虽嘴上不说,却总是心不在焉,只有沿路驿站送回二姑娘安全的消息才能让她稍稍松懈些。 “嗯。”林思棠淡应一声,将信纸折了起来,递给了知书。 “既是人回去了,告示也该张贴出来了。” 道不同,还是早早划清界限,各自安好才好。 她从椅子里站起身,门口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小念念。”林思棠笑了起来。 如今北念念脸蛋上肉乎了不少,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瘦皱皱的,小身子也硬实不少,已经能在奶娘怀里一窜一窜的跳了。 她瞧见林思棠,更欢喜了几分,伸出手臂往她怀里钻。 “瞧嘴角这奶汁,是不是刚饱饱啊。”林思棠接过来,脸贴在她小脸上,小家伙咯吱咯吱的笑。 奶娘笑道,“老奴刚抱着姑娘从世子妃那回来,世子妃喂了姑娘些牛乳,她吃的可开心了。” 林思棠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是吗,小念念是不是特别喜欢娘亲喂的牛乳,那明日还让奶娘抱你去好不好?” 她似乎听懂了般,挥舞着手又咿咿呀呀了几声。 林思棠抵着她额头,小家伙特别喜欢这个姿势,开心的很。 “世子妃今日身子怎么样了?”林思棠抱着她坐椅子上,问奶娘。 “还是那样,没什么精神,也就王妃去了能勉强提几分精气神,或是给姑娘做小衣裳时有些活力。” 林思棠点点头没有说话。 开解的方式她想了好多种,可王氏固步自封,始终无法疏怀,以至精神愈发萎靡。 她实在担心她积郁沉疴,有朝一日,撒手人寰。 垂头看着怀中小家伙可爱天真的小脸,她更心疼了几分。 正在这时,北辰砚回来了。 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面色不怎么好。 林思棠就将北念念交给奶娘抱了下去。 “怎么了,今日这么早就忙完了,我就说去找你呢。”林思棠给他斟了杯茶,递过去。 北辰砚接过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盏,清隽面容有些阴沉。 “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林思棠问。 北辰砚偏头深深看她一眼,将手中书信递给她,“京中来的书信。” 林思棠疑惑的接过来打开,跃然纸上的寥寥几字,她却看了许久许久没有动弹。 “如此也好。”良久,她折了信纸,吐出这么一句。 “林家昭告天下同我断绝关系,族谱除名,正合我意,如此我们做什么,都同他们扯不上关系,我也不用自责愧疚,时刻提心吊胆了。” 只是不曾料到父亲动作那么快,抢在了她之前。 北辰砚不说话,黑眸凝视着她,盛满了心疼。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思棠,总有一日我们会堂而皇之的住进京城,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踏进林府。” 林思棠扯起唇角,冲北辰砚勉强笑了笑。 “林思月刚至京城,书信就递回了青州,想必她还在路上时,我父亲就已经昭告天下,将我逐出林氏了,辰砚,他当真,那么讨厌我。” 没有立即宣扬,怕就是担心林思月不能平安离开吧。 北辰砚缄默着,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青丝,无声的陪伴安慰。 “我还有你。”林思棠半阖上眼,回抱住他健硕的腰身,“北辰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万万不能再舍弃我,我只有你了。” “不会。”北辰砚沙哑保证,“就算所有人舍弃你,我都不会,就像如今,你舍弃一切坚定不移的陪着我一样。” 她是他的命,是早就刻进了骨子里的人,舍弃,便是挖骨焚心。 林思棠唇角弯了弯,“为能独善其身,从这场纷争中摘除出来,林家所为没有错,我该高兴才是,便是他不做,今日我也会寻你做的。” “嗯。”北辰砚轻应。 可她心里却为何那么难受,好似有人攥住了心脏。 她倚在北辰砚怀里,头埋在他胸口,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北辰砚才松了松紧着她身子的双臂,将人拦腰抱起,放去了床榻上。 给她盖上薄毯,在她瓷白的肌肤上印下一吻,北辰砚才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 “主子。”玄枫快步上前。 北辰砚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步下了台阶。 玄枫立即跟上,等远离了正屋才低声禀报,“有人发现了疑似安王的踪迹,曾在城中一家酒楼出现过。” “下榻之处可查到了?”北辰砚淡声问。 “还,没有,我们的人还在查,应很快就有消息了。” “很快?”北辰砚嗤笑,“京城队伍都快抵达青州了,却连安王影子都没见到,你说的很快是等他主动坐进轿子,堂而皇之的入青州吗?” 玄枫愧疚的垂下头,“是属下无能。” 北辰砚负手而立,并没有责怪他,淡声道,“安王居无定所,四海漂泊了十几年,若是连这点藏匿的本事都没有,早就死了,你们寻不到也不奇怪,若是轻易寻到,他就不是北承安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还继续找吗。”玄枫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找了,平白耗费人力,我将他揪出来。” —— 此时,一家酒楼的雅间里,歌舞升平,檀香袅袅,姑娘的脂粉香气混合其中,令闻者头脑昏涨,痴醉萎靡。 两个男子盘腿坐在矮榻前,不时碰杯共饮,欣赏着长袖挥动的姑娘们,惬意享受着。 “表兄当真是存的住气,都这个时候了,还陪着我逍遥呢。”李烨手肘搭在腿上,指头随着姑娘们的舞动画着圈。 “不然呢,”一侧温润儒雅的男子轻抿了一口酒,狭长的眼眸不起波澜,欣赏着歌舞。 李烨歪头注视着他,“皇上表兄派你来说服北辰砚,你却整日无所事事的花天酒地,可要如何交差?” “交差?交什么差?”北承安又喝了口酒,“难不成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苦心婆心,就能交的了差了?” “那个人,又轴又犟,你同他比划了几年,有见他什么时候服过软吗?” 李烨一愣,“你没打算劝他归服朝廷?” “劝当然是要劝的,毕竟领了皇命,不可违。”北承安伸了个懒腰,一身酒气的站起身。 “明知白费唇舌,走个过场就算了我又不是傻子,何必在他地界自找不痛快,回头给我一榔头,我连北王府大门都出不去,岂不死的太冤。” 他抬步下了阶梯,又倏然止步回头,“李烨,作为表兄弟,还是想劝你一句,莫再搅浑水了,对郡王府没什么好处。” 李烨心头一沉,看着北承安晃晃悠悠离去的身影,手中杯盏险些攥碎在手心里。 “小郡王,安王该不是看出什么了吧?”他身侧小厮说。 “看出又如何,一个没有实权的闲王,连皇上都不是百分百信任他,能奈我何。” 所有人都说北王府男儿骁勇,乃云中白鹤,卓荦不凡,却无人知晓,那些表皮之下藏着多么肮脏卑劣的黑心。 那个受万人敬仰,慷慨大义赴国难的伟大世子,不过是个夺人未婚妻子的无耻小人。 “小郡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雅间,奉上了一封书信,“这是京城递来的,皇上的亲笔书信。” 李烨接过,一共两封,最下面的那封渡着火漆。 他打开上面那一封仔细看着,越往下,他面色愈发僵硬,隐隐发白,捏着书信的手都有些发抖。 “小郡王,怎么了?”小厮凑上前,他立即将书信攥成一团,紧紧握在掌心里。 心却控制不住的狂跳,僵着身子许久都没有动。 皇上表兄此举,是要玉石俱焚吗? 与虎谋皮,终会被虎所噬,他若是应了,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是要让郡王府背负这滔天罪行啊。 突然这时,一个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小郡王。” 李烨见着来人,面色缓了缓,“可是她有了回信?” 小丫鬟讪讪点头,“是,王姑娘说,让小郡王往后不必再送东西了,如今她是守寡之人,还请您为她名节思虑。” 李烨面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一脚踹翻了矮榻,“北辰墨都死了,她还想为他守节,守一辈子寡不成?” 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隐隐发抖,吞吞吐吐说,“还有,还有之前的补药,王姑娘都退回来了。” 李烨咬牙骂了句脏话,眸中浮上阴狠,“她放不下的,无非就是那个奶娃娃,若是没了那个奶娃娃,我就不信她还甘愿留在北王府守着一个牌位!!” 他伸出手,小厮立即将皇上的那封书信放在了他手上。 李烨狠狠握紧,眼中挣扎逐渐被疯狂吞噬。 “收拾东西,即刻回郡王府。” —— 北承安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半阖着醉醺醺的眸子倏然睁开,里面一片清明。 修长的手指掀开车帘,朝二楼雅间沉沉望了一眼,放下帘子的同时,唇角浮上一丝带着冷意的笑。 “王爷,我们去哪?”车夫问。 “回宅院吧。” 折腾了那么些日子,他得好好歇一歇,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毕竟同北辰砚对弈,可是个费脑子的力气活。 “是。” 车轱辘转动起来,上了偏僻的小路,朝着青州最深处的一个小巷子行去。 两刻钟过去,马车停在了深巷,一个不打眼的小院门前。 车夫声音在外响起,“王爷,到了。” 北承安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却在距离院门的咫尺之距倏然顿住了脚步。 “王爷,怎么了?” 北承安不语,扭头就走。 突然这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眨眼就拦在了二人身前。 车夫一惊,顿时抽刀挡在了安王身前,警惕的看着来人,“你是什么人?” 玄枫面无表情,收了佩刀拱手作揖,“在下参见安王爷,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了。” 北承安温和的脸僵了一瞬,旋即缓缓浮上了笑,“玄枫,好久不见。” 玄枫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北承安深吸了口气,淡淡转身推开了院门,“贵客到访,有失远迎了。” 简洁的小院里,只有几个石凳,北辰砚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令人瞧不见他的表情。 “这句话,该是我对安王说才是,安王千里奔波而来,也不知会一声,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你我之间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北承安讪讪笑着,走到了北辰砚对面的位置坐下。 “来人,奉茶。” 被阿守扣在廊下的两个小丫鬟终于得到了救赎,抖着腿快步去沏茶。 第125章 人比花娇 不一会儿,茶就端了上来,北承安亲自斟了一杯递给北辰砚。 “几年不见,你比不上从前了,茶早就备好多时,不料现在才等来你。” “你是在夸你自己隐匿功夫了得吗?”北辰砚眸中多了几分讽刺,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可我寻来这,只用了一日时间不到。” 北承安的笑慢慢消失了,“不可能,你少吹嘘。” 北辰砚淡淡瞟他一眼,没有说话,却说服力十足。 “你,怎么找来这的?”北承安拧着眉问。 北辰砚目光落在他腰间的荷包上,语气冷淡,“龙涎香配松柏香,世上没几个人有如此癖好。” 松柏香不是什么好香,却不宜存放,只要派人去铺子里稍加一查,很容易就能查到。 “啧。”北承安摇头一叹,“失算了,你又提醒了我一次。” 北辰砚,“你失算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足为奇。”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细微的啜茶声在寂静的院中不时响起。 最终,是北承安先开了口。 “你对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北辰砚抬眸看他一眼,“你指的是哪方面?” “……明知故问。” 北辰砚笑了笑,“青州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你该早就看到了。” 北承安沉默了片刻,说,“你很清楚,就算你不对朝廷发兵,朝廷也不会放任你拥兵自重,两厢安好,井水不犯河水,是不可能的事。” “嗯。”北辰砚淡应一声,不紧不慢的喝茶。 北承安眯了眯眼,“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安抚百姓的托词,你从没想到同朝廷和睦相处,是不是?或者说,你的目标,是金銮殿。” 北辰砚放下茶盏,淡淡看着北承安,“不是我想,是局势所迫,为了活命,我只能且必须如此。” 北承安一哽,半晌说不出来话。 良久才艰难开口,“我皇兄性子遗传了父皇九成,狭隘多疑,可对百姓,对政务,却一直兢兢业业,算的上一位好皇帝。” “辰砚,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你可否退一步,好生商议,别将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北辰砚不语,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北承安。 良久的沉默在数年不见的二人之间蔓延开。 最终,北承安长长一叹,转移了话题,“那日在街上,我见着了你夫人。” 他唇瓣浮着笑,“人比花娇,温婉可人,不枉你念了那么些年。” 北辰砚面色微沉,“你何时见过她?” “就前些日子在街上,她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我还扶了她。” 北承安说完,明显感觉气氛冷凝了几分,一抬头,就见北辰砚阴森森的眸子盯着自己。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北辰砚不语,倏然站了起来,北承安也紧跟着起身,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北辰砚冷声说,“你可以回京复命了。” “……”北承安唇角动了动。 “队伍都还没入青州,你就要赶我回去,让我在文武百官面前如何立足。” 北辰砚侧目,“一个闲王,需要立什么足?” 说完就抬步朝院门口走去。 北承安眸中划过无奈,跟上他的脚步,“如今我还不能走,皇兄知晓你我有几分交情,若是我这么快就灰溜溜的回去,他指不定会怀疑我同你勾结呢。” 他温和脸上浮着苦涩又无奈的笑。 北辰砚上了马车,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了车帘,语气冷淡,“他也知晓,但凡换个人来,别说见我,连脚都不一定能踏入青州。” 北承安垂眸一笑,看着马车轱辘缓缓转动离开深巷。 “王爷,北二公子态度如此坚决,我们怕是要空手而归了。”小厮看着巷子尽头忧虑道。 “既定的结果,来时就知晓了。”北承安面色没什么变化。 “那咱们走吗?” “走?为何要走?”北承安唇瓣挑起一抹弧度,“京城哪有青州热闹,留下来亲眼看着这江山颠覆,山河易主,也是一件趣事。” “……” 小厮无语,您身为皇室亲王,这话是您能说出口的吗? “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呢。”北承安笑笑,在小厮疑惑的目光中回身进了院子。 —— “主子。”马车里,玄枫询问,“可要属下派人盯着些安王?” “不用。”北辰砚闭着的眼睛睁开,挑开车帘看着长街簌簌而过的繁华。 “他生性洒脱,一向只求独善其身,不会搅和进这些事的。” “可他毕竟是北帝的兄弟,若是不加以设防,万一……” 北辰砚打断他,“他若是愿意帮北帝,就不会来,做这无用之功,不走,是想置身事外,不为北帝驱使罢了。” 一家排着长长队伍的果铺从眼前掠过,北辰砚敲了敲车壁,阿守立即靠边停车。 玄枫十分有眼色,不等北辰砚吩咐就跳下马车,去排队了。 人多必定是果子好吃,好吃的,主子怎么会不给少夫人带呢。 —— 墨香居,正屋。 气氛十分宁静,几个丫鬟都屏住呼吸,将林思棠与知夏围在中间,眼巴巴的瞅着等结果。 好半晌,知夏收回了把脉的手,知秋连声问,“怎么样,姑娘是不是有了?” 知夏垂眸摇了摇头,“姑娘是体寒才导致小日子不准时。” 几个丫鬟脸上的兴奋瞬间沉寂了下去,隐隐带着失望。 知书率先笑了起来,安慰林思棠,“姑娘莫急,都说子孙是缘,想必是姑娘的缘还没到,再等等。” 林思棠脸上倒是没什么失望表情,她心里早就做好了建设,并不意外。 轻轻摇摇头,她问知夏,“不是一直在喝药调养吗,体寒还没有好转的迹象吗?” “之前有一些,但这几日又严重了,应该是初入秋,姑娘又着了凉导致的。”知夏说。 “嗯。”林思棠点了点头,她一向贪凉,“你再开些药吧。” 不管有没有用,总归是不能放弃的,不然就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知夏应下,下去写方子了,几个丫鬟也都识趣的退了出去,只留了知书一人守着沉默发呆的林思棠。 “知书。”她轻声开口,“你说,若是我一直不能生,是不是该给他娶房姨娘啊。” 他从不开口,可她不能装糊涂,让他绝后啊。 只是一想到要亲手挑别的女子进门分享一个他,让他二人育子生女,她心里就针扎般顿顿的疼。 林思棠再如何聪颖坚韧,都总归是深宅大院养出的闺秀,知晓子嗣传承,于王公大族有多么重要。 那是刻进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 “姑娘和姑爷成婚还不足一年,如今说这个为时尚早,有些人生子晚,再等个三五年,说不定就有了呢。”知书红着眼安慰。 “三五年。”林思棠喃喃低语,“可世事难料,后继有人总是好一些。” 她的身子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有孕了,三五年她等的起,可他呢,夺嫡之路荆棘遍布,艰险重重,谁又能知前路如何? 若,有个万一,子嗣总也算有个寄托和延续。 知书不懂林思棠心思,只觉得姑娘一瞬间落寂了许多。 她想,姑娘此刻一定极后悔极后悔吧。 可人,最不该以后来的境况与心界来批判当时的自己,毕竟谁也不知,她后来会与北辰砚那么恩爱,亦不知,战火硝烟会来的那么快。 北辰砚回来时,就见她双手托着腮,趴在窗棂上眺望着院中的萧瑟景色,细看眼角隐隐泛着红。 “怎么了?”他走过去,眸子却扫向了知书。 知书怎么可能说出来,默默垂下了头。 北辰砚眸子沉了沉,双手搭在女子的细肩上,“思棠。” “嗯。”林思棠昂头冲他柔柔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起虚无缥缈的以后,心里有些发慌。” 北辰砚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将她拥进怀里,“有我在,我在你身边护着你,什么都别怕。” “嗯,我知道。”林思棠将头靠进他怀里,屋中安静了好一会儿,她倏然开口。 “若是我们能有个孩子,该有多好,不管以后如何,也算有了生命的延续。” 北辰砚顿了顿,身子有片刻僵硬。 “不着急。”良久,他淡笑道,“没有孩子,我才好放开手脚拼搏,等以后尘埃落定后再要不迟。” “嗯。”林思棠笑笑,闭上眼睛享受着此刻的温情时光。 北辰砚捏了捏她的手腕,“回来路上有一家果子铺生意十分兴隆,我想着应是果子有些特色,就带回了一些给你尝尝。” 说着,他将她身子转到身前,带去了桌案边。 一个被油纸包好的四方小盒放在上面,还残留着余温。 北辰砚给她打开,捻起一块递到她嘴边,林思棠张口咬住,果子的清香在口中蔓延,甜而不腻。 “好吃吗?” “好吃。”林思棠就着他的手,咬下了第二口,胃里却突然有些犯酸,很不舒服。 她忍着恶心,推开他的手,“待会儿还要吃饭,不想吃了。” “嗯?”北辰砚诧异的看着她,“这次这么乖。” 她一向最爱这些零嘴,经常连饭都不怎么吃。 林思棠睨他一眼,将果子收好,放在了抽屉里,“留着明日再吃。” 北辰砚笑笑,拿帕子将手指上的残渣擦拭干净。 “你有些日子没见着念念了吧,她又圆润了不少,爱笑也爱说话,我让奶娘将她抱来给你瞧瞧。” 林思棠走向门口,要去吩咐知书,却被杵在那的玄枫吓了一跳。 “二少夫人。”玄枫拱手行了一礼,“孟公子来了,有要事要见公子。” 门开着,屋里的北辰砚也听着了动静,抬步走了出来,“他人呢?” “在您的书房。” 北辰砚点点头,看向了林思棠,不等他开口,林思棠说,“那就改日再瞧,快去忙正事吧。” “嗯,若是晚上没回来,你就不用等我用晚饭了。” “好。”林思棠应下。 —— 北辰砚步履匆忙去了书房,一进门就被一个浑身酒气的黑影扑了个满怀。 “兄弟,你要帮帮我啊,你兄弟我这回可是真栽了。” 孟珏半阖着眼,张着嘴干嚎。 北辰砚嫌弃的皱眉,单手拎住他后衣领将人拽离了自己。 “药和衣物准备的怎么样了?” 孟珏闻言一顿,嚎的声音更响亮了,“我心里苦啊,都没心情做正事了。” “给他丢出去。”北辰砚像提着什么脏东西般,将人扔给了玄枫。 本以为是正事有了着落,不想是来耍酒疯的。 “等等,等等。”孟珏立即清明了几分,“你别着急嘛,你交代我办的事,我肯定早早就办妥了啊。”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册子,交给了北辰砚,“呐,瞧瞧吧。” 北辰砚接过来,紧着的眉眼舒展了不少。 孟珏趁机道,“看在我如此勤勤恳恳的份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北辰砚将册子递给玄枫,淡淡说,“帮不了。” “我都没说是什么事呢?” 北辰砚瞥他一眼,没有理会,去了书案后坐下。 “北辰砚,看在我呕心沥血帮你的份上,你就帮我一回吧,我这次是真心的。” “你哪回不真心?”北辰砚讥讽。 心血来潮时是真心的,日久生厌了也是真的。 “我早就说过,陈嫣不是你能招惹的,当心把命搭进去。” “搭进去我也愿意。”孟珏小步跑到书案前,看着北辰砚,“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日见不着她就抓心挠肺的难受。” 北辰砚,“她是风尘女子,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孟珏说道。 “那你府里的那些姬妾打算怎么处理,又打算给陈嫣个什么位份?” 孟珏一愣,“关那些姬妾什么事?” 北辰砚挑了挑唇,“你该不会以为染指了陈嫣,还能享齐人之福吧?” “我——” “那些人都跟了我有几年,我总不能将她们赶出去吧,也太绝情了,顶多我以后不胡来了就是了。”孟珏垂着头,声音很低。 “那若是你要娶的是名门闺秀,对方要求你驱散后宅,你也会如此说吗?”北辰砚问。 孟珏皱眉,“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北辰砚嗤笑,“因为名门闺秀有规矩,有教养,提出如此要求再合理不过,而陈嫣,是风尘女子,理应接受,对吗?” 孟珏一噎,半晌说不上来话。 他只是觉得,陈嫣并非那些古板循规蹈矩的闺秀,阅历在那,该不会为难在意那些弱女子。 “归根究底,你心里就没看的起陈嫣,她阅历无数,什么样的男人没接触过,自然不会接受你。” 第126章 战事又起 北辰砚端起杯盏抿了一口,不耐再同他掰扯,“好了,你就不要再白费心思了,有那功夫将时间花在正事上。” 孟珏耷拉着脑袋,嘴硬说,“我没有看不起她,我只是就事论事,你整日泡在蜜罐子里,怎么会懂我爱而不得的苦。” 说完就转身走了。 北辰砚看着手中卷宗,头都没有抬一下。 玄枫,“主子,孟公子再这么纠缠下去,陈嫣会不会杀了他?” “杀了他也是他活该。” 风花场所是消息散播最快的地方,短短十几日,青州内外就传遍了孟珏与花楼魁首,陈嫣的风流韵事。 听闻,有财又是官身的孟公子承诺八抬大轿要迎娶陈嫣儿入门做知府夫人。 听闻,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不要银子般往花楼抬。 也听闻,孟公子洗心革面,夜夜留宿花楼,守着陈嫣儿阁楼,只为能见佳人一面。 知春曾到王府报过一次账册,林思棠看着她憔悴又恍惚的面容,止不住的轻叹。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是一件极可悲的事,尤其知春,就不是孟珏会喜欢的姑娘种类。 流言嚷嚷,事件主人公陈嫣,却并未对此做出只言片语的回应。 玄枫看完了纸条上内容,僵着脸禀报,“主子,陈嫣说,若是主子继续放任不管,她就杀了孟公子。” 北辰砚懒散的眸子抬了抬。 “那就杀了吧。” 好言劝不了该死的狗。 “啊?”玄枫呆了呆,“杀,杀了?” “嗯,你就这么回。” “……”玄枫踟蹰了片刻,见主子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主子。”玄翼和玄枫擦肩而过,快步进屋,“边关传回了紧急军情。” 北辰砚立即起身,将书信接了过来。 从南齐退兵之后,边关一直尚算安稳,怎么会有紧急军情。 书信打开,纸上是北王亲笔所书,看完内容,北辰砚面色逐渐阴沉了下去。 “主子,怎么回事?”玄翼问。 北辰砚将书信递给了他。 玄翼快速扫过,脸色都变了,“南齐突然进犯,王爷与其对战被困玉关,这…不是早就签好了休战书吗,南齐怎会突然发兵?” 北辰砚沉着脸,眸中都是凌厉,“内忧一起,谁不想趁机分一杯羹,何况是与咱们有深仇大恨的南齐。” 如今朝廷与北王府不和,天下皆知,他们怎么会不来添一把火,搅和搅和。 当真是内忧未平,外患又起。 “王爷一向沉稳,该不会贸然追击才是,怎会被困玉关,属下觉得有些奇怪。” 可信,确是北王亲笔所书。 玉关是南齐与西凉的交界处,往前就是凶兽栖息的深林,一旦步入南齐境内,后果不堪设想。 退,又有南齐大军围堵。 北辰砚伸手从玄翼手中要过了信,反复摩挲查看,未曾瞧出任何不对。 “被困三日,军中将领就没有人去接应吗?为何没有消息送来?” 玄翼蹙眉,“属下即刻派人去查。” “不用了。”北辰砚眉眼冷凝,“没有时间给我们查来龙去脉了,南齐此次出动了一万大军潜入边境,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定是军中内部出了问题。” 父王此时,怕是腹背受敌,指望军中将领营救怕是只能等死。 “备马,再去军营调五千兵马,即刻启程去边关。” “是。”玄翼领命退了出去。 北辰砚抬眸望了眼窗外皎皎月光,出神片刻后,回了正屋。 以往这个时间,林思棠应在陪北念念,可今日,她却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拿着一个小布老虎发呆。 北辰砚牵起一抹笑容,“念念呢,怎么没有陪她玩?” 林思棠回过神,将小老虎收了起来,笑了笑,“大嫂想给她挑几样挂饰,带着她出门了。” “嗯。”北辰砚点了点头,看着她这些日子明显消瘦了的脸颊,心疼的抚了上去。 “胃口好些了吗?” 一提及,林思棠就觉得一股一股的酸水直往外冒,“一直喝着药呢,不打紧。”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她胃口总不怎么好,连以往爱吃的零嘴都变了味道,药连续喝了五日,却一直不见好。 北辰砚掩住眸中忧虑,将她拥进怀里,“若是不舒服,要及时寻大夫来看,不要因为怕吃苦药就一直拖着,要照顾好自己。” “不是还有你在吗。”林思棠抬眸冲他笑,触及他忧虑的神色突然顿了一瞬。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北辰砚抿了抿唇,“边关出了一些问题,我需要立即赶过去处理,归期不定。” “我陪你一起。”林思棠脱口而出。 “这次不行。”北辰砚摇了摇头,“父王很危险,我得快马加鞭赶去,顾不上你。” 林思棠有些失落,却笑着点头,“好,那我等你回来。” 她连马都没有骑过,强行跟着只会拖累他的脚步,耽误营救北王的时间。 “主子,马备好了。”玄翼说。 她都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北辰砚就要走了,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心中不安到了极点,“辰砚,我在家里等你,你一定要快些回来。” “好。”北辰砚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北王妃不知怎么听闻了消息,也脚步踉跄的赶了过来,“辰砚,你父王他…” “父王没事。”北辰砚安抚着北王妃,“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将父王平安带回边关的。” 北王妃面白如纸,“好,好好好,你也要注意安全,北王府就剩你们父子二人了,你们可一定不能有事啊。” 北辰砚点头,没再说什么,大步往外走去。 林思棠与北王妃一同将他送至府门,遥遥听到一阵马蹄声疾奔而来。 车夫一瞧见几个主子,连滚带爬的下了马车,“二公子,王妃,二少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林思棠蹙了蹙眉,“怎么回事,你不是陪世子妃和姑娘出门了吗,她们呢?” “世子妃,世子妃和姑娘,姑娘她不见了。”车夫结结巴巴,慌的话都不会说了。 林思棠脸色骤变,北王妃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 北辰砚翻身上马的动作生生顿住,回身,凌厉可怖的视线凝视着车夫,“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奴才,奴才也不知啊,奴才奉命将马车赶到了一家酒楼,世子妃说饿了,想吃些东西,奴才就在外面等,可等了好久,却迟迟不见世子妃出来,就进去查看,酒楼里空空如也,连个人影都没有。” 林思棠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偌大一个酒楼,空无一人,分明是有人早有预谋。 只是那人如何得知大嫂今日会去那家酒楼呢? 北辰砚显然与林思棠想到一起了,厉声询问,“世子妃的丫鬟和照顾姑娘的奶娘呢?” “世子妃的丫鬟今日请了假,奶娘倒是在,只是中途被世子妃支使去买东西了,并没有跟着。” 所以,王氏是自己抱着北念念进酒楼的。 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除非王氏早就知晓有问题,才故意支开奶娘和车夫,配合那人。 林思棠和北辰砚对视了一眼,眸中情绪复杂。 “主子,还走吗?”玄翼牵着马,小心翼翼的问。 一边是北王,一边是世子妃和北念念。 北辰砚双拳慢慢收紧,青筋显现,挣扎的咬着牙,陷入两难之中。 林思棠心疼不已,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北王妃突然艰难开口,“先救出你大嫂和念念,再去边关吧。” 北辰砚拧着眉没有说话。 “任何后果,我来担着。”北王妃用力说完这句,身子就无力的发软。 凝香连忙扶住了她。 “来人,将世子妃的丫鬟带过来。”北辰砚冷声命令。 “玄翼,你带人将那家酒楼围住,仔细搜查,天亮之前,必须找到世子妃和姑娘。” “是。”玄翼应下,翻身上马带着十几名侍卫朝车夫回来的方向奔去。 气氛冷凝沉肃,一众人回了府,心惊胆战的等着结果。 管家却带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丫鬟进了正堂,“二公子,王妃,少夫人,这位是世子妃身边的小丫鬟,说是知道一些内情,老奴就把她带过来了。” 北辰砚阴沉的视线落在了小丫鬟身上。 小丫鬟抖着身子上前跪在了地上,“奴婢拜见二公子,王妃,少夫人。” “免礼,你都知道些什么,快说。”北王妃红着眼催促。 “是。”小丫鬟害怕的点点头,“奴婢昨晚负责守夜,曾亲眼见着有人给世子妃递了封书信,世子妃看完之后就哭了,在院里站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在秋梨的劝说下才回了屋。” “但…奴婢隐隐听到秋梨说什么,老爷夫人不会有事的,让世子妃放心的话,当时奴婢没有放在心上,不想今日一早,世子妃就不见了。” 小丫鬟说完就垂下头不敢吭声了。 “莫不是王家出了什么岔子?她抱着念念回娘家了?”王妃说了一句,又摇摇头,“不可能,若是如此,她怎么会一声招呼都不打。” 林思棠看了眼北辰砚愈发阴森的眸子,开口,“我怎么不曾听大嫂提过娘家?她娘家在哪?” 北王妃抿唇,叹口气没有说话。 北辰砚沉声说,“大嫂的娘家出自黄河郡。” 黄河郡? 那个曾与北王府动过兵戈的李郡王府! 林思棠一颗心直往下沉,大嫂怕是被人拿住了软肋,算计了。 “母妃,孩儿今日定会将大嫂和念念带回来,您不用担心,先回去歇着吧。” 北王妃摇了摇头,可触及北辰砚冷淡的目光,心知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起身,“若是有了消息,你一定要派人告诉我啊。” 北辰砚点头。 北王妃被下人搀扶着离开,林思棠才压低声音问,“此事…是不是与李郡王府有关?” “八九不离十。”北辰砚眼中迸发出凌厉之色,脸色阴沉。 “可他抓大嫂做什么,就算你们政见不合,他抓一个女人,又能达到什么目的呢?”林思棠百思不得其解。 北辰砚默了默,轻声开口,“当年大哥与大嫂相识时,大嫂其实是有婚约的,正是李烨,二人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后来,他们二人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大嫂才执意与李家退了亲,嫁来了北王府,李烨便对此事一直怀恨在心。” 黄河郡与青州的梁子,就是此事结下的。 大哥是个坦荡君子,唯独在这件事上做了小人,所以数年来,对黄河郡与李烨屡屡退让。 林思棠没说话,这事,确实是北王府理亏。 “那大嫂的娘家呢,若是他们出事,怎么会不给大嫂来信,要靠旁人传递?” 北辰砚垂下眸子,“大嫂是书香世家,爹娘都是高洁之人,自从大嫂退婚与大哥成亲后,他们自觉对不住李家,就同大嫂断绝了关系,已经好几年都不曾联系过了。” 林思棠再一次沉默。 脑海中浮上了王氏那张柔美温婉的面容,真是想不到,那般娇柔的女子,竟会为了心仪之人如此勇敢,豁的出去。 北辰墨对她的那些好,都是应该的。 林思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这个时候挟持大嫂,定是有什么用意,会不会同边关的事情有关?” “我也是这么想的。”北辰砚眉眼染上忧虑。 李烨不会对王氏下狠手,可念念却不能保证安全。 一边是北王,一边是北念念,他舍不下大哥唯一的血脉,也放心不下父王。 “主子。”玄翼大步进屋,“有消息了。” 北辰砚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在哪?” “属下跟着踪迹寻去,最后在葵花巷附近消失了。” “葵花巷。”北辰砚眸子眯起。 那是最底层百姓住的地方,李烨可真是会藏。 他大步流星朝外走去,玄翼早备好了马匹,北辰砚正要上马,前方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烈烈翻飞的淡青色袍子愈来愈近,北辰砚看着来人,面色沉冷如冬日寒雪。 “你去边关,你大嫂的事情交给我。”来人翻身下马,清雅的面容还带着匆忙的微红。 “是他。”林思棠有些惊讶,视线落在青袍男子身上。 正是前些日子在街上扶了她一把的好心男子。 第127章 救人 “怎么,你信不过我?”北承安道。 北辰砚语气平静,“若我所料不差,北帝定然同黄河郡有什么联系,甚至商议着共同对付青州,你觉得,我该信你吗?” “局势而言,确实如此。”北承安不掩饰也不辩解,继续说,“可你我自幼相识,抛开家国天下,你应信我人品。” “安王已经在你拒绝和谈后离开了,留在青州的只是你的至交好友,承安。” 北辰砚眸子动了动,抓着缰绳的手寸寸收紧。 “辰砚,边关大军是北王府乃至青州的保命符,绝不能出事,你只能信我。” 就算救出了人,可若是边关出了事,那么不止是世子妃和北念念,所有人,都得死。 挣扎在北辰砚清隽的脸上一闪而过,旋即化为了沉沉的冷意,“好,望君全力以赴,便当我北辰砚欠你一个人情。” 北承安挑唇,“好。” 二人对视几息,北辰砚不再耽搁,翻身上马,调转方向往边关的位置。 他最后回头看向了林思棠,眸中盛着浓浓温柔,“等我回来。” “嗯。”林思棠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声音柔顺,“放心,我会照顾好家里,等你回来。” 北辰砚笑了笑,依依不舍的移开视线,策马奔去。 北承安视线在远去的北辰砚同望夫石般杵着不动的林思棠身上转了几圈,最后垂下了视线,掩住眸中情绪。 “我要去葵花巷,林姑娘要一起吗?” 林思棠愣了愣,回头对上北承安清澈目光,才反应过来林姑娘是在叫她。 与她如今身份而言,这句林姑娘很不该。 可他是堂堂安王,总不能让人唤自己二少夫人。 “有劳安王殿下。”大事要紧,她没有就此事纠缠的心思。 北承安和煦的笑了笑,翻身上马,林思棠则上了府门外的马车,一同赶往葵花巷。 林思棠心急如焚,北承安看起来却很是悠闲自在。 “林姑娘嫁来青州半年多了吧?” “嗯。”就快入冬,等过了年,就算一年了。 “青州一直安稳,林姑娘一嫁来可是生了不少波折。” 透过车帘,林思棠凝视了几息那拉长的黑影,半开玩笑的说,“安王殿下说笑了,不知道还以为您说我克夫呢。” 若是个道士说出这番话,非给她惹麻烦不可。 北承安轻轻一笑,如春日暖阳,和煦轻柔,“林姑娘多虑了,承安只是顺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林思棠却蹙了蹙眉。 她与北承安,可没有以名字相称的交情。 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北承安也不再说话,直到一行人进入了葵花巷,他才轻轻说。 “其实,那日在大街上,我就认出了你。” 林思棠一顿,素手掀开了车帘,“你认识我?” 北承安目光不受控制的落在那张秀美的面容上,摇了摇头,“算不得认识,但从旁人口中听过千百遍你的名字。” 不止是名字,容貌,性情,事迹,他都知晓。 一开始听的厌烦,后来被他感染,不自觉融入,就如一束光照亮了那些昏暗的日子。 后来,是好奇,忍不住的想了解… 北承安思绪有些飘远。 “那日多谢安王殿下出手相救。” “嗯。”北承安收回思绪,声音有些低沉的嘶哑。 “葵花巷到了。”奂月禀报,林思棠掀开车帘下了车。 北承安也翻身下了马,“不用着急,我的人已经过去了,我们等消息就是。” 林思棠一愣。 他一路都在同她说话,她怎么不知他什么时候派人去过了。 触及她怀疑的目光,北承安笑了笑,“去北王府之前,我的人就已经去了,放心,世子妃没事,小姑娘也好好的。” 他如此笃定,要么是骗她,要么就是早就得到了消息。 林思棠眉头紧锁。 既然如此,方才在王府门前时为何不说,为何不告诉北辰砚? 许是猜到了她的心思,北承安笑了笑,“北二公子的人情可是千金难买,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会放过。” 林思棠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言语。 只是如此吗,她怎么觉得不止呢。 还有,去北王府之前他就得知了,又是从哪里来的消息,初来青州,就能有如此人脉? 不过北辰砚都没有说什么,她也就不操那心。 她搅着帕子,不住往巷子里张望着,脸上的担忧彰显了心中的着急。 北承安落后她半步站着,清淡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她,不带丝毫的情绪,令林思棠浑然不察。 “别着急,我带的人都是大内高手,对付李烨,绰绰有余。” 大内高手?北帝给的人? 林思棠回头看向他。 北承安笑笑,“是我的人,同皇兄没有关系。” 林思棠点点头。 一个王爷,有几个暗桩也很正常。 正在这时,一行人从拐角处出现,朝这边走来。 林思棠目光定在了被围在中间,脚步踉跄虚浮,浑身是血,抱着孩子的女子身上。 她头发披散,衣衫却完好无损,只是说不出的狼狈。 她心都揪在了一起,快步迎了上去,“大嫂。” 听见她的声音,女子抬起头,眸中有了光亮,“思棠。” 她脚步有些急,险些摔倒,林思棠小跑过去,从她怀中接过北念念,王氏则由奂月扶着往马车走去。 “王爷。”为首男子冲北承安拱手,“属下等不敢下杀手,李郡王离开了,只是……”他看了一眼被扶上马车的王氏,欲言又止。 听此,林思棠眼中涌上阴沉的戾气。 若是北辰砚在,李烨,绝对得死! 北承安望了她一眼,挥挥手让人退了下去,缓声开口,“如今北王府内忧外患,若是在这个档口再杀了李烨,无异于多增仇敌,于青州局势十分不利。” 林思棠诧异的抬头看了眼北承安,不想这个人心思竟如此细腻。 “我知晓,安王殿下能出手救出我大嫂,已是大恩。” 她并没有要北承安杀了李烨的意思,只是想着若是北辰砚在…… 北承安幽深的目光在她疏离的脸上定格了几息,淡淡收回,“林姑娘不必客气,毕竟是拿北二公子人情换来的,我也不是白费力。” 林思棠不再说话,这会儿,她突然发现北念念似乎不太对劲。 以往她睡着,呼吸都十分均匀,今日呼吸却很轻,小脸发白,闭着的眼睛仿佛陷入了昏迷,对外界没有感知。 “念念,念念。”林思棠慌张的抱着她轻晃。 “她被喂了醉香散。”王氏有力无气的声音从车厢中传出。 醉香散,是麻痹人感知的一种,同蒙汗药有异曲同工之意。 她还那么小。 林思棠沉着脸,抱着北念念快步上了马车,因为着急还绊了一下,幸被人扶了一下。 她以为是奂月,一垂眸,却是一个淡青色的衣袖,骨节分明的大手稳稳托住她手臂,刚劲有力。 北承安笑容温润和煦,“小心。” “多谢。”林思棠不着痕迹的避开,“今日事有劳安王殿下,念念着急看大夫,我先走一步,有时间再设宴款待殿下。” 北承安笑笑,并未说推诿之词,很自然的点头,“不急,等我有空,会上门向林姑娘讨这一顿饭的。” “……”林思棠有瞬间的呆愣。似是没想到他那么不客气。 “呵呵。”北承安勾唇轻轻笑起来。 林思棠抿唇,抱着北念念进了车厢,车夫调转马头,往巷子口行去。 突然有马蹄声临近,北承安温润的声音旋即响起,“我住在永安街,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去那寻我。” 林思棠掀开车帘,礼貌的回了句多谢。 北承安看了眼她疏离淡漠的小脸,温和笑笑,策马离开。 奂月将北念念接了过去,林思棠才抽出手查看王氏,“大嫂,你身上怎么那么多血,哪受伤了?” “不是我的。”王氏虚弱的摇了摇头。 林思棠不放心,拉着她查看了一番,确定她身上没什么伤,才松了口气。 …… 巷子拐角处,几匹快马停在那里。 为首的北承安面容冷峻,幽深的黑眸凝视着逐渐消失的马车,瞧不出什么情绪。 “王爷。”暗卫驱马上前,禀报之前未说完的话,“李郡王被北王府世子妃刺了一刀。” “嗯?”北承安抬了抬眸,“人死了吗?” “……没死,不过若是要杀他,此次是最好的机会。” 黄河郡定会把这笔账算在北王府头上,皇室正好坐山观虎斗。 听了这话,北承安目光骤冷,偏头凝视着说话的暗卫。 “王,王爷。”暗卫讪讪垂下头,不一会儿,冷汗浸透了后背。 “往后再自作聪明,我不介意帮你把命留在青州。” 北承安语气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 马车在北王府门前停下,林思棠抱着北念念下车,奂月小跑进府去请大夫。 王氏被丫鬟扶着回了梧桐苑,大夫已候在了那里。 北王妃听闻消息,也急匆匆赶了过来。 “华儿,你怎么样?”瞧见王氏满身的血,北王妃眼前发黑,险些昏过去。 “母妃别担心,我没有受伤,身上的血不是我的。”王氏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她身子本就不好,这次的事件更是耗尽了她所有精力,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 大夫收了手,眉眼间都是愁绪,“世子妃确实没受伤,只是……” “只是受了累,好生歇歇就没事了。”王氏接过大夫话头,微微笑了笑。 北王妃皱了皱眉,还想再问几句,王氏就连忙吩咐大夫去给一旁的北念念把脉了。 “念念怎么了!受伤了吗?”北王妃被吸引了注意力,又去看一旁被林思棠抱着的北念念。 大夫手搭上小家伙的脉搏,就拧紧了眉,屋中几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大夫终于收了手,林思棠立即问,“怎么样,有无大碍?” 大夫斟酌了一番,说,“姑娘是被喂了醉香散,对性命没什么大碍,只是对身体多少会有些损伤,姑娘又是早产,不过幸好养的好,身子骨不差,在下开个药方,养养就没事了。” 几人都同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看着北念念沉睡的小脸。 “奂月,跟大夫去拿药。” “是。”奂月福了福身,同大夫走了出去。 屋中就剩了北王妃,王氏,林思棠以及睡着了的北念念四个人。 “华儿,究竟怎么回事,你好端端的怎么会带着念念出府了呢?”北王妃关心的问。 “我…”王氏垂下眼帘,声音很低,“对不起,母妃,我带着念念涉险了。” 北王妃叹口气,“念念是北王府的眼珠子,你是她亲娘,自然不会害她,母妃只是……” “母妃。”林思棠突然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大嫂体力不济,还是让她先歇歇再聊这些吧。” 北王妃看了眼王氏苍白的面色,只得压下心中狐疑。 “也好,那你好生歇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是。” 北王妃转头又看向了林思棠怀里的北念念。 “母妃放心,我一定会看顾好念念的。” “嗯,好。”北王妃点点头,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复杂,领着丫鬟走了。 “思棠,谢谢你。”王氏几乎呢喃的声音轻轻说道。 林思棠笑笑,“不打紧,身子重要,你不想说就不说,没有人会为难你的。” 王氏笑了笑,更衬昔日那双温婉的眼睛无神空洞。 抱着北念念回了墨香居,林思棠吩咐奂月,“发话下去,今日的事情,不许任何人泄露多嘴半个字,若有违背,直接杖毙。” 这是第一次,林思棠如此狠戾,以主母的身份发号施令。 奂月心知事情严重,立即去办。 王氏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无故失踪一日,还是与昔日前未婚夫在一处,若是传扬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有了林思棠的严厉警告,此事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北念念一连睡了三四日,才渐渐醒来,只是依旧睡的时间比醒的时间长,令林思棠一度忧心忡忡。 好在请了不少大夫,都说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算算日子,北辰砚应也已抵达边关,只是她却不曾收到他只言片语。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思棠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第128章 狼子野心 这一日,知春到府里禀报账册。 林思棠大致翻看了下,就合上了账册,“近些日子铺子生意又兴隆了不少,是孟珏又教你什么窍门了吗?” 知春脸颊明显红了红,点了点头。 林思棠看着她,淡淡说,“孟珏和那位花楼女子的事,你都知晓吧?” “奴婢,知晓。”知春垂着头说。 “他大肆宣扬要娶那女子为妻,想必是真心喜爱的,知春,你还是心仪他吗?” “他同那女子没可能了。”知春声音极小。 “嗯?什么意思?” 知春抿抿唇,说,“那女子都跟他说清楚了,是不会嫁给他的,三日前,那女子离开了青州,说是南下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南下?她是北辰砚的人,怎么可能离开。 林思棠皱了皱眉,脑中一闪,她莫不是去了边关? 可她一介弱女子,又能帮什么忙呢,她没听说过,陈嫣有功夫或是有过人之处啊。 知春小声说,“如今孟公子虽心情不好,但比之前的颓废好了不少,至少像以前一样做正经事了。” 不再整日守着花楼,日日酩酊大醉。 林思棠思绪被拉回,看向知春,“走了陈嫣,还会有李嫣,王嫣,张嫣,赵嫣,孟珏他生性就是个风流人。” “奴婢明白。”知春脸上勾起一抹苦笑,“姑娘放心,奴婢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的份量,不敢妄想孟公子,奴婢只是,只是……” “好了。”林思棠截断她的话,没让继续说下去,“你心中有数就行,婚姻是女子一生最大的事,稍不注意,就是万劫不复。” 劝慰了她几句,林思棠就让知春离开了。 她走后,林思棠呆坐了一会儿,又唤了奂月进屋。 “你可认识陈嫣儿?”她问。 奂月点头,“有过数面之缘,先前她曾来过府里。” “她与北辰砚……” “少夫人别多想。”奂月脸都白了,急声摆手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思棠好笑的看她一眼,“我只是想问问你,你知不知陈嫣儿跟在北辰砚身边,主要负责的任务是什么?” 奂月大松了一口气,“她同青州各大官员都有往来,对各家私事和官场污秽也有了解,大抵,是主要负责情报这类。” 林思棠点头,她也是如此猜测,花楼那般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探消息,收集情报最是快速。 “少夫人,她有什么问题吗?”奂月蹙眉问。 “不是。”林思棠吐出一口气,“她去边关了。” 结合她所负责的任务,估计是探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又不敢通过书信告知,才亲自赶往边关。 可青州如今风平浪静,究竟会是什么呢? “奂月,你让人去孟府递个信,约他明日下午茶楼一见。” “是。”奂月退了出去。 林思棠光脚踩在地上,走去了窗棂前。 秋风萧瑟,吹在人的身上,已隐隐带了丝丝刺痛,昭示着初冬的更迭。 第一场冬雪,第一个新年,不知能否等到他,又能否在这动乱的时局中,一起度过。 “少夫人。”门外响起奶娘着急的声音。 林思棠立即转身走去了门口,“怎么了,可是念念有什么事情?” 奶娘愁容满面,“也不知姑娘今日怎么了,小睡起来就一直哭个不停,老奴怎么哄都哄不好。” “走。”林思棠穿上绣花鞋,步履匆匆去了北念念的屋子。 离近了些,小家伙的哭声似能穿透人耳膜,上气不接下气。 从生下来,林思棠从未听她如此哭过,心中一慌,小跑了进去。 刘婆子正抱着念念来回轻晃着哄。 “念念,念念,怎么了,怎么哭的这么凶。”林思棠从刘婆子怀里接过,轻声哄她,“婶娘在,婶娘抱着你,乖乖不哭。” 以往,北念念不论如何闹脾气,只要瞧见林思棠抱,纵使委屈也会抿着唇,最多抽抽搭搭。 今日,她听到林思棠声音,圆圆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却忽然哭的更凶了。 “念念乖,念念不哭。”林思棠边哄,边去探她额头。 身子不烫,人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模样,哭起来很有力气。 “怎么回事,有没有喂她吃奶?” 奶娘忙说,“喂了,喂了,老奴先喂了姑娘才给哄睡的。” “睡了多长时间?” “不到两刻钟就哭醒了,老奴也不知怎么回事,姑娘以前从没有这样过。” 林思棠拧着眉,吩咐知书去唤大夫来把脉瞧瞧。 她托住北念念后腰,将人贴在自己怀里,抱着她轻拍。 北念念的嚎啕大哭逐渐小了些,小脸紧紧贴着林思棠肩头,口中咿咿呀呀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大夫被带了过来,给北念念检查了一番,并没有什么问题。 林思棠放了心,保持着这个姿势,将北念念紧紧抱在怀里,哄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将人再次哄睡。 —— 秋草枯黄,落叶沙沙。 边关的风比之青州城内更加凛冽刺骨。 荒郊,起了一簇篝火,烈烈燃烧着,几人围坐在一起,个个面色凝重。 他们衣袍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透着疲倦与狼狈。 “主子。”玄枫端来一碗野菜煮沸的汤递给北辰砚。 “里面放了盐,您喝一些补充补充体力。” 北辰砚面无表情的接过,直接一饮而尽。 对一个将军而言,吃糠咽菜,是行军打仗的常事。 其余人也都没有说什么,自觉去了瓦罐旁各自盛了半碗。 他们带的干粮在这一路打杀中丢了大半。 本来几日的路程硬是因时不时冒出的刺客而推至今日,不过好在已经过了关口,在坚持一日就能抵达边关了。 可几人却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警惕,忧虑。 几人默不作声,地面却突然震动了起来,簌簌马蹄声由远及近,吓的林中的鸟都飞了起来。 “是玄翼带着人马回来了。”玄枫说。 几人都看了过去,不一会儿,玄翼为首,带领着几千人马奔了过来。 “主子。”玄翼翻身下马,禀报,“前面山谷里确实有人埋伏,已经都按您吩咐解决了。” “可查出都是些什么人?”北辰砚冷声问。 玄翼面色蒙上一层寒霜,“看路数,应是宫廷里的人。” 北帝派来的杀手? 北辰砚面色阴沉至极。 玄枫激愤道,“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主子赶往边关是为了救王爷,驱逐南齐大军吗?” “这么大的事,朝廷怎么可能不知。”北辰砚冷笑了一声。 南齐突然进攻,他营救途中又屡屡受阻,说明了什么? 玄翼面色骤变,“主子的意思是,北帝是想让王爷死在边关?” “可王爷守的是西凉的疆土,他就不怕…” 没了王爷,南齐一举进攻,亡了西凉吗? 在北帝心里,难不成江山还比不上除了北王府重要? “那个昏君,当真是疯了。”阿守恨声骂。 北辰砚抬头望着遥遥夜色,眸子幽黑如墨,“那些杀手能混入青州,必然是边关内部将领出了问题,有人暗中接应。” 北王此时很危险! 他面色冷然,“归整队伍,即刻赶路。” 篝火灭了,几千人马再次急奔,朝边关军营而去。 —— 皇城,近些日子的朝会比之过去几年都要热闹。 “皇上,北王府狼子野心,拥兵自重,公然挑衅君威,此次南齐来犯,正好可借机铲除了那父子二人。” 兵部尚书眸中都是狠意。 大臣都知皇帝心病,自然纷纷附和。 突然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是个好主意,若是等北王父子死后,尚书自请镇守边关,同南齐对战,就更好不过了。” 堂中一静,所有人都朝说话那人看去。 姜都督眯了眯眼,“太保这是何意,你食君之禄,难不成是要帮逆贼说话吗?” “正因为食君之禄,才该实事求是。”姜太保清淡的眸子对上了姜都督阴鸷的小眼。 “北王府之所以战功赫赫,就是因为其一门都能征善战,如今又有南齐虎视眈眈,试问没了北王府,朝中哪位大人能挡南齐大军?” “我能。”姜都督眼神锐利,“皇上,臣愿意带兵前往边关。” 北帝幽深的眸子里都是阴戾,闻言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呵。”林太保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嗤笑。 “姜大人如此正气凛然,当初南齐来犯时,为何不奋勇当先,不然哪还有如今手握重兵的北王府?” “你——”姜都督被堵的面色发青。 为何,当然是打不过。 “若我记得不错,当初复用北王府对抗南齐,还是姜都督提出并大力推举的,如今刚平定几天,你就想卸磨杀驴了,究竟是为了朝纲,还是眼巴巴张望着边关那几万的兵权呢!” 林太保面色平淡,语气沉静,说出的话却险些气死姜都督。 “你,你,”姜都督嘴唇都哆嗦了,“我一介武夫说不过你一个文官,但北王府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功不抵过。” “皇上。”姜都督上前一步跪下,“北王府已公然昭告天下,一国两制,不奉君王,若是此次放过他,就是埋下了一大隐患,一旦解决了南齐,下一个刀口指向的,恐怕就是京城了。” “是啊,皇上。”以姜都督为首的大臣出列附和,“没了南齐牵制,北王府定会挥师北上,届时京师危矣啊。” 说好听点就是危矣,不好听的,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京城那帮懒怠惯了的酒囊饭袋怎么可能是历经战场厮杀的北王府军队的对手。 林太保拧眉站在一侧,并不说话。 北递阴冷的目光看向了他,“太保怎么不说话了?你觉得,朕是该先平外忧,还是先除内患?” “皇上,林太保长女嫁去了北王府,他所言不可采纳。”一个大臣在姜都督的示意下站了出来。 “就是,说不定太保正盼着北王府能打入京城,他好当国舅呢。” “尚书大人。”林太保眸子骤沉,数年官场浸染的气场迸发而出,令说话那人有一瞬胆惧。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为官几十年,辅佐先帝,匡扶圣上,忠心耿耿。” 他抬头看向御座上的北帝,“当初皇上要在大臣中选贵女远嫁,在场大臣们个个垂眸耷眼,唯恐挑中了自家女儿,最后是老臣割爱,如今才过了不到一年,各位大人就忘了,反过来大言不惭,满口喷粪。” “你——”礼部尚书被骂的脸色发青。 林太保冷冷看着他,“尚书大人家中也有女儿,当初怕被选中,连夜许配给了一个穷书生,你们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吗?” “我长女为了家国稳定,为了朝局千里迢迢远嫁,几次都险些将命搭了进去,如此大义,却也被你们说成了逆贼,怎么,你们是忘恩负义,卸磨杀驴惯了,什么狼心狗肺的话都能张口就来?” 一句话,骂了在场半数大臣,个个垂头低眉,脸色难看。 更难看的,要数御座之上的北帝,林太保这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那句忘恩负义同指着他鼻子骂何异。 “爱卿稍安勿躁。”北帝淡淡开口,“爱卿为朝纲付出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当初林姑娘远嫁,确是情非得已,朕知晓爱卿心中苦痛。” “北王府所作所为,与林太保更与林姑娘无关,朕并无迁怒的意思,往后各位大人也不可再提。” “是。”礼部尚书拱手,讪讪退了回去。 “皇上开明,谢皇上体恤微臣。”林太保躬身,面上却无任何感激。 冠冕堂皇说的好听,不过是因为他门生众多,忌惮悠悠众口罢了。 “可,朕怎么听说,林太保前些日子放出话,要与令千金断绝关系,将其逐出族谱,可有此事?” 姜都督直起了身子,幽幽看着林太保。 “回皇上,确有此事。”林太保淡声说,“老臣之所以将其族谱除名,是因为她伤了臣的小女,此乃家事,同朝事无关。” “家事?她杀了我的儿子,你的女婿,你认为是家事?”姜都督声音尖锐。 “杀你儿子的是北二公子,不是我长女!” 林太保老脸凝肃,“我还是那句话,各位大人若是觉得自己有那本事可以抵抗南齐大军,大可以使阴招,堵死北王父子退路,但你们也要做好人死后,我西凉割地赔款,甚至是亡国的准备。” 第129章 截杀 “林太保。”北帝眸子锐利阴鸷,“你这话言重了,朕偌大一个江山,难不成还挑不出一两个良将不成!” “正是。”有人附和,“北王府狼子野心,拥兵自重,不用也罢,我泱泱大国,有的是能臣可用,北王府绝不能留。” 北帝沉默了片刻,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 太监高唱退朝,林太保出了金銮殿,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眸中似有愁绪。 “我以为林太保眼里只有娇养长大的小女,如今看来,不尽然啊。”姜都督踱步到他身侧,幽冷的说。 当初之所以让林思棠远嫁,就是因为她不得宠,就算娶了也得不到林家助力,遂选了林思月。 可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比不上姜都督,嫡长子刚死,就扶持了妾生子上位,还能意气风发的上朝,不知姜夫人作何感想?” 姜都督面色一僵,眼角那道被抓破的划痕更显眼了几分。 “哼,不论如何,北王府是一定要亡的。”他走近几步,轻声说,“你以为南齐为何突然进犯?” 林太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姜都督一笑,“皇上早就恨透了北王府,不拘一切手段都要将其除之,看在亲家的份上,我劝你,最好明哲保身,莫等北王府亡后,被皇上秋后算账。” “姜都督。”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皇上请您到御书房一趟。” “好。”姜都督应了一声,转头斜瞥眼林太保,笑着走了。 “大人,咱们也走吧。”一直在后面默不作声的一位大人上前,与林太保一同离了宫。 “大人,您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林太保嗤笑一声,“北王府刚起势,南齐就突然发了兵,还能是什么意思。” “大人的意思是……”那位大人四处张望,见没人才轻声说,“您的意思是,皇上同南齐勾结,要困死北王父子。” 林太保大步朝马车走去,冷笑说,“北王父子一死,边关那些将士不就只能听命于朝廷。” 皇上自以为只要有大军,换个将军一样能打胜仗,都不想想,北王府能训练出如此军队,根本不是军队有能,而是将领有方。 “与虎谋皮,终将被虎所噬,西凉,怕是寿数将尽了。” 没了北王府作为屏障,南齐来犯,如入无人之境,皇上此举是引狼入室,可惜忠言逆耳,他只听得进去姜都督的谗言。 —— 连续数日马不停蹄的赶路,北辰砚终于带人到了边关。 再往前就是北王被困的玉关。 柳将军收到消息,早就等在了城门口,“二公子来了。” 北辰砚没有说话,视线掠过他看向了军营,问,“其他几位将军呢?” “刘将军跟随王爷去了玉关,军营中就只剩了末将和陈将军,陈将军昨夜喝醉了酒,人还没醒。” “留守军营喝醉了酒?”北辰砚目光陡然变的凌厉。 柳将军讪讪一笑,“二公子也知,陈将军一向嗜酒如命,不过末将昨夜已经训斥过他了。” 北辰砚凝视着柳将军,“将军醉酒,是训斥几句就能揭过的?军营什么时候如此目无法纪,肆意妄为了?” 柳将军低下了头,“二公子教训的是,只是如今内忧外患,确实不适宜重罚领将,王爷和您又不在,我与陈将军又是同级。” 北辰砚冷冷道,“既然爱喝酒,以后就让他天天喝,不必再领兵了。” “是。”柳将军垂下头,遮住了眸中神色。 “二公子,王爷已经被困数日了,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点兵去营救王爷才是。”柳将军视线偷偷在北辰砚身上打量了几圈。 北辰砚目光冷了几分,“当日王爷带兵追击之时,你和陈将军为何不前往及时营救?” “末将本是要去的。”柳将军一脸的无奈,“是王爷,要末将等守着军营,怕南齐突袭,末将守着军令,才不敢离开。” “不过如今二公子来了,陈将军可带兵留营,末将带上五千人马,加上二公子的五千,定可救出王爷。” “嗯。”北辰砚淡淡点头,“点兵,即刻出发玉关。” “是。”柳将军拱手应下,又问,“二公子舟车劳顿,可要末将吩咐人做些吃食,您用一些?” “不用。” 柳将军颔首,转身大步去点兵了。 北辰砚看着他背影,良久才移开视线,朝阿守使了个眼色。 阿守,玄翼,点头,轻车熟路的朝军帐摸了过去。 片刻,又有两个打扮同阿守,玄翼一般无二,长相七八分相似的人从另一边绕了回来,站在了二人方才的空位上。 —— “将军。” “怎么样?”柳将军隐在黑暗的角落里,急声问。 “二公子的人离开了一会儿,不过没用多久就回来了,应该是出恭去了,其余没什么异常。” 柳将军点了点头,眸中都是阴狠,“一定要派人看好了姓陈的,绝不能让他搅和进来。” “是。” 副将应了一声,神色复杂,“将军不是说京中派了不少人暗中截杀二公子吗,人怎么这么快就安然无恙的来了?” “哼,京中那帮子一个个都是废物,老子就知道他们没半点用,幸好我们早有准备。” 他面上都是恨意,眼圈发红,“我为了他们父子历经生死,奋血拼杀,连我姐姐姐夫都是为了北王府而死,可他们却冷情薄义,害死我妻女,今日,他们父子二人必须为我妻女偿命。” 副将攥着拳头,“那将军为何不多带一些兵马,北辰砚骁勇善战,两方都是五千人马,怕是取胜机会不大,于我们不利。” “我怎么可能只带五千兵马就与他对战。”柳将军阴阴一笑,“北辰砚心思缜密,咱们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明面上,不能多带,可不代表没有准备。” “况且,就算他能耐,能活着到边关,这一路荆棘,受伤在所难免,只不过他会装而已。” 北辰砚又等了一会儿,以柳将军为首,身后跟着五千士兵从军营策马而来。 “二公子。”柳将军拱手作揖。 “嗯。”北辰砚目光在五千兵马上扫了一圈,“出发吧。” 两方人马汇合,一万人马朝着玉关疾驰而去。 玉关距离边关军营不算远,最多半日时间就能到。 北辰砚一马当先,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清隽冷然的面容隐隐发白,唇瓣紧抿。 他仰头看了眼湛蓝的天空,眼角染上猩红,似有水雾。 上一次如此策马急奔,是给大哥收尸,这一次,是他的父王! 恨意如一团火在胸腔熊熊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泛着冷白。 队伍进入了一处幽谷,北辰砚抬眼环视了一圈,马儿慢了下来。 “二公子,就到这吧。”柳将军突然勒停了马,粗犷老实的脸上露出了狰狞。 以他为首的五千兵马也迅速从队伍中剥离出来,站在了柳将军身后。 北辰砚阴冷的视线看着柳将军,没有说话。 “打仗十几年,其实末将最佩服的,就是二公子您,不论落到何等境地,都能面不改色,临危不乱,若是军队一直由您带领,而非王爷,事情应该不会发展至今日地步,或许我们早就反了朝廷,入主京师了。” 北辰砚冷冷一笑,“以前倒是没发觉,柳将军还有如此野心。” “呵呵。”柳将军轻轻笑开,“王爷忠心耿耿,可我等跟着他流血拼命,却不是为了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缩头乌龟的!” “朝廷对北王府虎视眈眈,发兵是早晚之事,我曾多次劝过王爷,可他眼里心里只有忠义和名节,根本不管我等死活,看在这么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忍了,可你们千不该害死我妻女。” “是你们不仁不义在先!” 北辰砚冷冷看着他,不耐继续同他掰扯,厉声问,“我父王在哪?” “王爷啊。”柳将军抬头看了眼天,似哭似笑,“都这么多日了,应该…死了吧。” “呵呵,朝廷那些人虽无用,没能杀了你,但胜在拖住了你脚步,王爷,你救不了了。” 北辰砚眸中迸发出狠戾,攥着缰绳的手隐隐发抖。 从北念念与王氏失踪,到一路的截杀,他就有了预感,可如今亲耳听到,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痛。 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脏,透不过气来。 “不过没关系,今日你也会死在这里,与王爷和世子团聚。”柳将军抚掌,山丘上立时响起窸窣声。 人影蹿动,四面八方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个个手持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北辰砚的五千兵马。 “北二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为首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笑呵呵的说道, 眸中却都是阴鸷。 “当年战场我屡屡败给了你们父子三人,如今总算是有了再次交手的机会。” 北辰砚看着说话那人,眸子眯了眯。 “柳将军,你竟然同南齐勾结?” 柳将军面上有丝不自然,“二公子误会末将了,末将再混账,也不会卖国,同南齐勾结的可不是末将。” 北辰砚眼帘垂了垂,轻笑一声,“当年为质时,我就该杀了那昏君,也就不会有今日殃及百姓,国人自相残杀的局面了。” 看来北王府,当真是让那个畜生日夜难安啊。 络腮胡子笑道,“当初我就曾劝过你,北帝不是可效忠的君王,让你们投诚我国,可惜,你们冥顽不灵,如今却被自己君主出卖绞杀,当真是可悲可叹啊。” 他一跃,从山丘上跳了下来,与北辰砚对立站着,“北帝说了,只要杀了你们父子,就愿割让十八座城池为我南齐领土,如此优厚的条件,啧啧,北王府的命,可真是值钱。” 北辰砚面无表情,身后的兵马却个个怒目而视,脸都气绿了。 狗皇帝,竟昏聩至此。 “你放心,我一向钦佩忠臣,你父王死时,也是个明白鬼,知晓了自己效忠的君王是个什么货色。” 络腮胡子大笑了起来,北辰砚脸色瞬间阴沉至极。 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北王的消息还是令他心尖震痛。 是他疏忽了,不曾料到北帝的愚蠢与狠辣,更不曾想到他会断送江山只为杀父王。 柳将军垂头站在一侧,沉默不语,许也为了这样的君王而羞愧。 “唰”的一声,是利刃出鞘的声音。 北辰砚不再言语,清隽的面容蒙着寒冰,刀尖直指络腮胡子。 “你敢吗?”络腮胡子面上都是狞笑,“抬头看看,这方圆百米可都是我的人,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与你的五千兵马顷刻之间都会变成筛子。” “北辰砚,我敬佩你这个对手,只要你跪下,向我南齐死去的兄弟们忏悔,我就放了你的五千兵马。” 络腮胡子一脸傲然,北王爱兵如子,他觉得,北辰砚一定会答应。 被北王父子压着打了两年的气堵在心口,他怎么可能放过羞辱北辰砚的机会。 他要亲眼看着他跪下,将他的傲骨与意气风发都踩在脚下。 至于五千兵马,等北辰砚死了再杀,就不算违背承诺。 “二公子,不要答应他,我们跟他们拼了。”喧嚣声此起彼伏,都是愤恨。 “就算站着死,我等也绝不跪着活。”以玄枫为首的士兵高喝,纷纷拔刀对准了南齐大军。 只是他们的对手,又何止南齐。 柳将军面无表情的挥手,他带来的五千兵马立即迎上,与北辰砚的五千兵马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柳将军,你也要当卖国贼吗?”玄翼冷声问。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皇上所指之处,就是末将剑指之地。” 北辰砚冷眼扫了一圈,俊逸的面容突然轻笑了起来,带着阴鸷与滔天的怒意。 “就凭你们?” 阿守冷笑,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口哨,尖锐刺耳的声音如云雾向外扩散。 柳将军皱眉。 络腮胡子被北辰砚打怕了,一见此就变了脸色,急步往后退去。 与此同时,数道利刃割破脖颈血管的声音接连响起。 山丘上,那些手持弓箭的南齐士兵还不及反应,就被突然出现的人抹了脖子。 有反应过来的,弓箭还没调转,身上就中了数刀。 尸体就像碎石一般,轱辘辘的从山丘上滚了下来,数量之多,速度之快,看的络腮胡子眼睛都应接不暇。 突入而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有片刻的呆愣。 络腮胡子的脸,一寸寸白了下去,“他娘的,西凉狗皇帝敢骗老子!” 他恶狠狠的看向柳将军。 柳将军心里此时也瘆得不轻,下意识解释,“不是,那些人不是我国皇上安排的。” 第130章 悲痛 “不是北帝还能是谁?”络腮胡子脸色涨青,“狗皇帝,真卑鄙。” 竟然伙同北王府给他设局! “嗤啷”一声。 络腮胡子抽出了长刀,对着的却不是北辰砚,而是柳将军,“老子生平最恨的就是阴险狡诈的小人。” 北辰砚淡淡开口,“皇上这一招,叫瓮中捉鳖,瓦哈将军可要记住了。” 带来的士兵都死了,瓦哈怒火升到了极点,冲着柳将军就砍了过去。 他是南齐大将,曾打的西凉节节败退,唯一的死敌,就是北王府的父子三人。 柳将军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十数招过去就被瓦哈的大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的副将与兵马想上前营救,被玄翼带人拦住,两方人马迅速战在了一处。 “瓦哈将军,你听我解释,我家皇上是真心要除了北王父子,并非设计将军您。”柳将军白着脸说。 “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瓦哈咬着牙,满脸凶戾,手腕用力,就要割了他的脖子。 “噗呲”,在喧嚣的打杀声中,这声音极为细微,瓦哈动作却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垂头就瞧见了一小截血淋淋的刀尖,从前胸露了出来。 他想回头,身子却被狠狠踹了一脚,往一边的沟渠中栽去。 “老陈,”柳将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着那张遍布伤痕的脸。 “你不是在地牢里吗,怎么会……” “自然是二公子救了我。”男人的削瘦脸带着恨意与痛心疾首,“柳老粗,我们跟了王爷十几年,浴血厮杀,出生入死,不是兄弟,王爷却待我们胜似兄弟,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呵呵。”柳将军低笑,“胜似兄弟,胜似兄弟他杀我妻女,他明知我外甥女对北辰砚痴心一片,却不闻不问,他可曾记得,我姐姐和姐夫怎么死的,他可念半丝情分!” “老陈,王爷太愚忠了,固步自封,跟着他,我们都只有死路一条。” 陈将军眼睛猩红,握着刀的手抖的厉害,狠狠瞪着柳将军。 并肩作战了十几年,他怎能下的去手。 “我没你深谋远虑,我只记得,是王爷一次又一次将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他就是我的主子。” 柳将军别开脸没有说话,眸子却动了动。 陈将军不明白,前些日子还一团和气的兄弟,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顷刻间分崩离析。 还有王爷—— 失神之际,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在太阳的映照下泛着冷光,朝他面门刺去。 陈将军大惊,快步后退,躲开柳将军的匕首。 正在这时,一柄刀飞速而来,擦过他的耳际,钉入了柳将军的胸膛。 北辰砚放下手臂,没有看那具倒下的尸体一眼。 “柳老粗。”陈将军淌下了两行泪。 主将死了,那些奋起反抗的士兵没了主心骨,缓缓停止了厮杀。 柳将军的副将被北辰砚下令,就地斩杀,放弃抵抗的士兵在陈将军的带领下,返回军营。 “二公子。”陈将军声音有些哽咽。 北辰砚面无表情的望着悠长山谷的尽头,声音平淡,“守好军营,我去将王爷带回来。” 陈将军吸了吸鼻子,抿紧唇,“是。” 山谷中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红色染红了地面,尸体一个紧挨着一个,堆积如山,令人头皮发麻。 北辰砚翻身上马,带领着兵马继续前往玉关。 陈将军留下来打扫战场,将西凉士兵挖坑埋葬,把南齐人尸体堆积一起,燃成灰烬。 不一会儿,山谷中上方火光冲天,尸体烧焦的味道在方圆百米飘荡,令人作呕。 北辰砚一路疾驰,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一句话。 玄枫几人也面色凝肃,拼了命的往前追。 天色昏暗,余辉倾洒在玉关的城门高墙上,鼻尖萦绕的浓浓血腥气与南齐士兵的哈哈大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林间。 北辰砚一眼认出来,他们胯下骑着的血人,是北王的副将。 南齐人还在拿鞭子抽那男人,让他爬快一些,顺便抽空朝北辰砚看去。 只一眼,他就僵在了那,“不是瓦哈将军,是北辰砚,快,快起来。”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北辰砚飞出的匕首正中了眉心,倒了下去。 嬉笑玩乐的南齐士兵反应了过来,齐刷刷的站起身,数量也就两三千,想必是瓦哈带走了大部分兵力。 “二,二公子。”副将倒在了地上,声音是硬挤出来的。 所有人这才看清,他嘴里绑着布条,应是怕他咬舌自尽,双腿软趴趴的,膝盖骨有两个血淋淋的大洞。 此时,他的脸上都是屈辱,“二公子,杀了末将,求您,杀了末将。” 北辰砚眸子刹那染上猩红,凶戾无比,他抽出长刀,驱马直接朝着南齐士兵杀了过去。 “弟兄们,杀!”玄枫一声令下,五千兵马汹涌而上,没有主帅的南齐士兵就如等着被割的韭菜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小半个时辰后,城门外又是尸横遍野。 北辰砚将外面交给了玄翼,他则带了一队人撞开城门。 “二公子,在往前就是南齐的地界了。”玄枫有些忧虑。 北辰砚沉静的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论在哪,我都要把他带回来。” 几人面色悲痛,都不再言语,朝城内奔去。 入眼,是一片废墟,到处都有火烧过的痕迹,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 玄枫浑身都直哆嗦,翻身下马走向昔日曾并肩作战的兄弟,眼中蓄积的都是泪,“主子,尸体都发臭了,恐怕死有三四日了。” 北辰砚面无表情,攥着缰绳的手却寸寸收紧,薄唇隐隐颤抖。 玄枫伸手,将那人睁着的眼睛合上。 西凉士兵的尸体太多了,多到他们的心都痛的麻木。 北辰砚翻身下马,在那些尸体中穿梭寻找,想寻见那个身穿将帅盔甲的人,可又害怕找到。 那种极端的挣扎恐慌,让他头脑发昏,脚步似有千斤重。 从夕阳西下,到夜色浓稠,所有人都没有放弃寻找,遇上熟悉的战友,会自发给他整理仪容,将人抬到空地上。 人,太多太多了,精神上的疲累比之肉体更让人不适。 在往前,就是南齐地界的密林。 北辰砚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透不过气。 父王不在城内,那么就很有可能是被逼进了密林,入了南齐,只怕…… 他狠狠闭上眼睛,面色萎白,双臂微颤。 “主子。”玄枫红着眼走了过来,“城中为何没有南齐士兵的尸体?” 若是打仗,肯定两方皆有伤亡,可城中却都是穿着西凉服饰的士兵,一个南齐的都没有。 北辰砚垂下眸子,声音萃着寒冰,“因为,围杀父王的,不是南齐,而是黄河郡。” 玄枫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黄河郡,李家,他们怎么敢?” 稍稍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皇帝都敢割让城池,与南齐合作,更何况与北王府积怨已深的黄河郡。 玄枫泪流了出来,恨的咬牙切齿,“狗皇帝,他们简直就是畜生。” 王爷一生忠勇,最后却死在了自家人手中!! 这一场阴谋,究竟还有多少同胞参与其中… 如今想来,世子妃,姑娘被绑,一路的刺杀,柳将军与瓦哈的截杀,都是在阻断主子营救王爷,要将北王府彻底毁灭。 北辰砚突然抬头看着天,湛蓝的颜色在他眼中却如这遍地的尸体,红的灼眼。 “我早就说过,那些人不可忠,若是当年你与大哥信我,我们北王府又怎会是如今这副惨状。” 他昂着头,“也怪我,是我低估了那狗皇帝的愚蠢。” 玄枫瞧见主子眼角有一滴泪滑了下去。 主子抬头看着天的时候,一定是在哭吧。 “就算是尸首,也要从南齐带回来。”他语气冰冷,握紧大刀往密林中走去。 正在这时,阿守哑着声音,带着哭腔喊,“主子,…找,找到王爷了。” 玄枫一愣,迅速跟上北辰砚步子,往阿守所在的位置冲去。 “王爷,王爷,就在里面。”他不忍回头,指着一个残破的院子对北辰砚说,哭声颤抖。 北辰砚双腿一软,险些站立不稳。 “主子。”玄枫连忙扶住他。 北辰砚挥了挥,抬着无比沉重的步子,一步步上了台阶,走进去。 玄枫紧跟其后。 院中的惨状让跟随而来的所有人都止住了脚步,眼眶猩红,泪流不止。 院中,北王单膝跪在地上,束发松散,手中还握着他不离手的长枪。 长枪钳入地面,支撑着他的身子没有倒下,前胸插着的长刀穿透了后背,还在往下滴着血。 他垂着头,眼睛半阖着,两鬓的碎发随着风来回飘扬,抚过那张威严惨白的脸。 在他的对面,是李郡王直挺挺的尸体。 北辰砚双拳紧攥,一步步朝北王走去,他没有说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安静静,却让所有人都掩面哭了起来。 北辰砚抿着唇,抬手抚上北王的眼给他合上,“父王,孩儿来晚了。” 一开口,就控制不住的嘶哑,北辰砚吸了口气,伸手抱住北王的尸体。 不知为何,他紧握着的长枪竟豁然松开了,朝北辰砚的怀中倒去。 从月亮高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北辰砚保持着这个姿势不曾动一下。 沉默悲痛压抑的所有人都喘不上气来。 次日清晨,玄枫小心翼翼的开口,“主子,属下寻来了棺椁,还是,让王爷早些入土为安吧。” 北辰砚依旧僵跪在地上。 上一次如此,是给世子北辰墨敛尸。 玄枫喉头堵的说不上来话,每一句都带着哽咽,“主子,边关大军还等着您主持大局呢,此次损失惨重,若是不设防,定会被朝廷趁机清剿。” 北辰砚还是没动,死气沉沉。 “就算您不为士兵着想,还有少夫人呢。”玄枫哽咽的说,“北王府还有少夫人,王妃,世子妃,姑娘在等着您护她们周全呢。” 沉默在院中蔓延,片刻后,终于,北辰砚开口了。 “入敛吧。”他声音平静,将北王小心的平放在地上。 只是一日之差,若是他早到一日,父王能再坚持坚持,兴许就能等到他了。 玄枫挥手,带着几个士兵将北王抬进了棺椁中。 北辰砚静静看着,面无表情,身子却隐隐发颤。 “主子。”玄翼快步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人,扔在了地上。 “他从南门想偷摸溜进来,被属下抓住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待看清那人面容,个个脸上都浮上滔天的怒火。 “爹,爹。”李烨摔在地上,抬眸瞧见了李郡王的尸体,跪爬着过去。 “爹,你不是说会平安回家的吗,怎么会这样,爹,你醒醒,你醒醒。” 李烨抱着李郡王哭了起来,在场并没有一个人同情他。 为了私人恩怨,造成了上万人的死亡,李氏父子,万死难辞其咎! “是儿子错了,都是儿子的错。”李烨满心绝望。 他耿耿于怀了几年的心爱之人恨不能杀了他,一心疼爱他的父亲,也因为他的执拗死了。 “我早该听您的劝的。” 他不该与北王府为敌,不该搅和进这一场阴谋,让爹白白送了命。 身后有利刃出鞘的声音,李烨呆坐着并没有动,这满城的尸首,让他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是皇上找到我,让我联合南齐瓦哈将军,调动黄河郡周边兵力,再有柳将军里应外合,拖住营救兵力,将北王困死在玉关。” “区区黄河郡,哪来如此多的人马?”北辰砚冷声问。 若有大量人马调动,他怎么可能没有收到消息。 李烨扯扯唇角,“这里面有一半,是从南齐偷渡而来的皇帝隐卫,早在一年前,皇帝就与南齐达成了协议,将人慢慢转至南齐,你那时正忙着打仗,自然没有察觉。” 否则仅靠黄河郡的那点实力,怎么可能是北王的对手。 就算人数相同,李郡王也不可能是骁勇善战的北王对手。 “你是皇室宗子,该知晓历朝历代,皇帝都有一队隐卫,代代相传,只听命于皇帝,预防宫变。” 那队用来保护皇帝的暗卫,最后用来了围杀北王。 北辰砚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自然知晓,那队人是先皇留下,曾由他父王一手操练。 他喉头血气翻滚,步子不稳有些踉跄。 恨,如滔天的大火,在心中烈烈烧灼。 “爹,是孩儿不孝。”李烨嘟囔了一句,紧紧抱住了李郡王尸身。 等玄枫发觉不对劲时,人已没了生机。 将人拽开,这才发现他完好的衣袍下,竟有一个血窟窿,他是带着伤来的,存了死志。 “主子,人死了。” “丢去密林。”北辰砚咬牙。 玄枫一挥手,立即有士兵上前将李郡王父子的尸首抬了出去。 玄翼也趁机吩咐人将北王的棺椁一同抬出去。 “主子。”阿守声音哽咽。 “玄枫留下打扫战场,其他人随我回军营。” 秋风瑟瑟,夜晚的凉风已有些刺骨,士兵们策马在山谷小路上,一个个面色沉重萎靡。 第131章 山河变换 —— 同一片夜色下,青州北王府的墨香居中。 林思棠大汗淋漓的坐在榻上,眼中还有未曾散去的惶恐。 “姑娘。”知书点了烛火快步走进内室,“您又做噩梦了?” 林思棠点了点头,接过知书递来的温茶一口气喝了下去,才平复了些急促的呼吸。 “他还没有递信回来吗?” 知书摇了摇头。 不止是王府,就连孟公子那都没有收到消息。 林思棠靠在软枕上,面上还带着苍白。 “姑娘,孟公子有消息了。”奂月在外敲门。 “进来。”林思棠立时坐直了身子。 奂月走了进来,将一封书信递给了林思棠,“这是孟公子刚派人送来的。” 林思棠忙接过打开。 上一次会面,她让孟珏去查陈嫣儿赶往边关的原因,直到今日才有了结果。 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她手微微发着抖。 陈嫣儿拿到了皇帝与南齐勾结的可靠消息,赶去边关是为了通知北辰砚。 “姑娘,您没事吧?”知书看着她愈发苍白的小脸,心都提了起来。 “孟珏呢?”林思棠抬眼看着奂月,“他人在哪?我要见他。” “孟公子连夜去了隔壁黄河郡,并不在青州。” “这个时候,他去黄河郡做什么?”林思棠皱着眉。 “这个,奴婢也不知,孟公子并没有解释原因。” 知书又给林思棠倒了一杯温茶,服侍她喝下。 林思棠急躁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夜色浓稠,她却并没有睡意,在书案后写了一封又一封书信,命奂月递去边关。 一日又一日,她都不曾收到回信,心中的不安到达了顶点,唯北王府依旧风平浪静。 北王妃几乎每日都会来探望北念念,陪她玩一会儿,顺便问几句北辰砚的消息,林思棠都笑着搪塞了过去,称一切都好。 又过几日,外来游商带来了几个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席卷了青州城。 “思棠,思棠。”北王妃急急走进墨香居,“外面的流言是不是真的,你父王他…” “都是无稽之谈,母妃不要理会。”林思棠扯出一抹笑,搀扶着北王妃坐下。 “若是父王出事,辰砚怎会不传回消息,可见根本就没这回事,那些游商风言风语,定是居心不良,妖言惑众,想在青州造成动乱,您可不能信,助长了风气。” “是吗?”北王妃抬头看着林思棠,眼圈很红。 “嗯。”林思棠用力点头,“这么大的事,连我们北王府都没有收到消息,可见都是流言,我已经吩咐人去将那些胡言乱语的人抓了起来,省的他们蛊惑民心。” “对,你说得对。”北王妃点了点头,心稍稍放下了些许,“对了,辰砚这几日有没有再来信?” 林思棠一顿,片刻后,点了点头,“来了,前日刚到的,说是一切都好,让我们放心。” “那就好。”北王妃松了口气,心里那根弦却依旧紧绷着。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让辰砚转告你父王,给我回封信,那个老东西,是半点都不念及我。” “好,我今日就写。”林思棠拍了拍她的背,对知书说,“去把念念抱过来给王妃瞧瞧。” “不用了。”北王妃勉强笑着,“我今日不舒服,就不抱她了,改日再来吧。” “也好,那我送母妃。” 林思棠将北王妃送出了墨香居,回身进了屋,一直浮在脸上的笑才寸寸消失。 “姑娘。”知书走过去扶着她有些发软的双腿。 “还是没有书信传回来吗?” 知书摇了摇头。 林思棠抿唇,半阖上了眸子。 她不能慌,北辰砚不在,她还要替他守好北王府,守住母妃和大嫂,还有小念念。 “孟珏回来了没?” “回来了,昨夜刚到青州,姑娘可要见他?” 林思棠点头,“派人去请,让他即刻来王府一趟。” “是。”知书领命去办。 屋中就剩了她一个,林思棠积蓄已久的泪才落了下来。 北王的死,她早在得知皇帝与南齐勾结时就有预料了,只是辰砚呢,他有没有脱身? 孟珏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风尘仆仆,带着疲累。 林思棠在外间接见了他。 “二少夫人。”他这次没有嬉笑,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我父王的事,可是真的?”林思棠问。 孟珏抿唇,没有说话,沉默说明了一切。 “他呢,他怎么样?” “辰砚没事,只是事发突然,士兵折损大半,又有南齐虎视眈眈,他一时脱不开身。” 林思棠僵着的身子有片刻的松懈。 对北王,她只见过一面,没有什么情感,只是为那个她爱的男人心疼悲痛。 一年之内,他接连面对两个亲人的离世,不知该如何心痛,可惜,她不在他身边,没能陪着他。 “边关如今情况如何?”她问。 “很艰难。”孟珏抿了抿唇,“北王府的依仗就是军权,经此一事,折损三万有余,如今军营仅剩勉强三万余人,不论对上南齐还是朝廷,都不占上风。” 尤其若南齐与朝廷合作,那就是必死的局面。 “北帝不敢公然与南齐联手。”林思棠沉声说。 孟珏点了点头,“不错,如今确实有一个转机。” “南齐的瓦哈将军死在了边关,引起了南齐皇帝震怒,以为是北帝算计他们,扬言要踏平西凉皇宫给瓦哈将军报仇。” “一旦他们起了冲突,就能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至少不用腹背受敌。” 只要二者彻底撕破脸,北帝哪还有功夫对付北辰砚,甚至还要依附北辰砚守住边关保命。 只对上南齐,虽兵马不足,但也算有了缓和之机,战事再拖上个一年半载,边关大伤的元气就能慢慢回补。 “我们如今需要的就是时间,养精蓄锐,才能有绝地反击的机会。” 林思棠轻声说,“所以,如今的关键,是要北帝同南齐彻底决裂才行。” “对,如今只是有了缝隙,我们要做的,是让南齐彻底恨上北帝,不共戴天。” —— 深巷里,红漆木门的小院。 北承安指尖敲击在石桌上,垂眸看着棋盘,半晌,才捻了一颗黑子放了上去。 “王爷,这,成死局了。” “嗯。”北承安淡应一声,“不破不立,天终于要变了。” 他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眸子幽黑深邃。 “能亲眼瞧着山河变换,皇权更迭,也算不枉此行。” “王爷。”小丫鬟快步上前,“有人找您,说是北王府少夫人。” “嗯?”北承安抬眸,似有星光点点,“将人请进来。” “是。”小丫鬟退下,北承安垂头理了理衣袍,又扶了扶发冠。 小厮立即将棋盘撤了下去,给石桌放上茶水。 不一会儿,一抹曾在脑海中勾勒了千百遍的纤细身影踱步走了进来。 她盈盈福身一礼,“安王爷。” 北承安起身回礼,“林姑娘。” 林思棠因他的称呼与客气轻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坐。”北承安温润有礼的笑笑。 林思棠点头,走去了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北承安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林思棠,“王爷客气了。” “如今不在宫廷,你我以友人相处就好,不必如此拘束。”北承安说。 拘束?倒是没有,友人,还没到那交情。 林思棠抿着唇没有说话,北承安像是猜到了她所想,低低笑了几声。 “这是南边的茶叶,不比之宫中进贡的差,林姑娘尝一尝可喜欢?” 林思棠垂眸看了眼茶盏,她今日来可不是来品茶的。 端起抿了一口,她淡淡点头,“是不错。” 北承安看穿她的敷衍,笑笑也不说话。 终是林思棠先开了口,“王爷就不好奇我今日为何而来吗?” “承安一向不喜欢打探人隐私,等林姑娘亲口说就是。” 他笑的和煦,林思棠却觉得他的笑里都是奸诈。 “青州城内的风言风语,想必王爷都听说了吧?” 北辰安笑笑,“既然是风言风语,听不听说有什么关系吗?” 林思棠笑容淡了几分,“究竟是不是风言风语,王爷不是该最清楚不过了吗?您毕竟是奉皇命而来。” 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善,北承安表情也凝肃了几分,“若我说,朝廷所为,与我无关,你可信?” “重要吗?”林思棠面色沉冷,“事已成定局,青州不想与和北帝有关的任何人有来往与牵扯。” 北承安定定看着她,“你要赶我走?” “辰砚不在,为了青州百姓安危着想,王爷该走了。” 北承安没有说话,看着面色冷然的女子半晌,才叹口气,轻声开口,“我说了此事与我无关,你怎么不信呢?” 林思棠面上浮上冷笑,“王爷前脚打着抚慰的名义入青州,北帝后脚就勾结了南齐,很难让人不想到暗度陈仓这个词,王爷觉得说清白,会有人信吗?” 北承安拧着眉没有说话。 “况且辰砚不在,我一介弱女子,怎抵的上王爷心机深沉,以防您再与北帝来个里应外合,我只能请您离开。” 北承安抬眸望着她,“在你眼里,我与北帝是一丘之貉?” 林思棠掀了掀眼皮,没有言语,意思却十分明显。 北承安薄唇轻抿,有一瞬的僵硬,“若是如此,辰砚怎么会放心我留在青州。” “他待人一贯真诚。” 哪怕当初明知她居心不良,也一次次原谅,一次次靠近。 听了这话,北承安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评价他。”北承安眸中划过讽刺。 满腹诡计,心黑手狠的北辰砚,在她眼中,竟是个真诚善良的人,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若是我可以帮他渡过此难关呢?”北承安倏然抬头看着林思棠,“若是我说,我能帮他,你还要赶我走吗?” 林思棠一怔,秀美的眸子浮上警惕,看着北承安。 “不信?” “不是。”林思棠说,“王爷身为皇家亲王,我不怀疑您的实力,但…” “立场不同,你怀疑我的用心,更怀疑我在骗你。”北承安又给自己斟了杯茶。 林思棠再次沉默,心中更加防备,这个男人,可远不如外表那般温和简单。 就连如今的谈话,几乎每一步都是她处于被动。 北承安端起茶盏轻抿,“同我一起来的官员被挡在了青州城外,这个小院里加上我,统共就四个人,林姑娘却能号令整座城的人,又担心什么呢?” 林思棠沉眸看着他,半晌才说,“你说能帮他,可江山是你哥在坐,你为何要帮他?” “因为,不想北氏江山葬送于此。”北承安幽幽的说。 “北帝确是我同胞兄弟,可同父异母,林姑娘不会不知,我喜爱游历,年少时就极少回京城了。” 一个尚不能完全生存的小孩,怎么会不喜欢锦衣玉食,出去找罪受呢。 林思棠稍稍一想就知,北帝多疑,想在他眼皮底下活着,就只能装傻充愣,外人眼中的游手好闲,只不过是保命的一种。 “你想告诉我,你和北帝不和?” “算不上不和,只是大势所趋之下,不得不做的避让。”北承安拎起茶壶又给她添了些,“天冷了,别喝凉的。” 林思棠垂眸看了眼杯盏,端起抿了几口。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我同北帝,并不如外人所见,你所想的那般兄友弟恭,感情深厚。” “北辰砚是我的堂哥,平心而论,就能力而言,他确实比我大哥更适合做皇帝,尤其是如今,他竟会同南齐勾结,自断江山。” “说白了,都是北家人,谁坐上那个位置,江山都是姓北,予我而言差别不大,只是为了百姓与我北氏江山不落入别国之手,我愿意帮他一把。” 北承安抬眸,对上了林思棠定定望着他的目光,似是想从他脸上分辨出话的真假。 “怎么,不信我?” “不是不信你。”她轻轻摇头,“而是这个时候,我不信任何人。” 北承安轻笑,“与他相处一年,耳濡目染,倒是与他脾气有七八分相似。” 林思棠面上流露出骄傲,“自然,毕竟,我是他的夫人。” 北承安一滞,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慢慢移开。 “我人就在小院,你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盯着我。” “可你图什么?”林思棠皱眉。 若是她,对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根本不会费尽心思的帮对方。 北承安回眸看她一眼,“为了,少年时的一点点私心。” 杯盏在他手中轻晃,茶水泛起了阵阵涟漪。 林思棠皱眉,却并没有窥探他过去的想法,只是问,“你有什么办法帮他?” 北承安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如今要破局,关键在于南齐,只要破坏了南齐与皇上的合作,辰砚就有了喘息的机会,否则腹背受敌,北王府的寿数也就尽了。” 林思棠心中微震,对北承安这个人再一次刮目相看。 这不正是她和孟珏分析而出的结果,他一开口,就敲在了点子上。 “话是如此,可若要彻底让他们决裂,谈何容易?” 这世上,最不好切断的,就是利益共同体。 北承安毫不避违的说,“我虽游历四海,却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定然要给自己布好退路,如今以我的人脉,想在南齐动动手脚,并不算难。” 林思棠一怔。 一个王爷,暗桩竟然埋去了别国,那青州呢,是否也有他的人。 北承安应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轻笑了笑,“放心,青州没有我的人,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同北辰砚相识十几年,他最是了解我的手段,我的人插不进青州。” 他试了很多次,只是不出三月,就会被他发觉,拔除。 后来更是直接来了信警告他,无法,他只能放弃这块硬骨头。 林思棠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掩饰些许尴尬。 北承安言归正传,“只要南齐恨透了皇上,一旦开战,而朝廷又没有良将可用,届时他需要辰砚守边关,就必须暂时放下疑心,甚至还要派兵支援抵御南齐,打仗最是耗费时间,几年过去,风云变幻,实乃常事。” 林思棠垂眸沉吟。 北承安所言,无异于将三年前的事重新发生一遍,让北帝不得不依附,重用北王府。 “只是要北帝信任辰砚,派人支援,怕不是易事。” 第132章 取舍 “也不难。”北承安淡淡抿了口茶,目光凝视林思棠。“当年先皇的法子,也可以再用一遍。” 林思棠一怔。 “你是说,送人入京为质?” “嗯。” “不行。”林思棠沉眸拒绝,“北王府下一代中只有念念一个孩子,她又是早产,若是她入京为质,怕连我大嫂都要活不成了。” 她记得北辰砚说过那三年为质的苦,念念那么小,那么娇弱,绝对不能去。 “你想岔了。”北承安轻轻开口,“世子遗孤于你们而言,千珍万贵,可在皇兄和文武百官眼中,一个女娃,又不是亲生,根本不足以牵制北辰砚。” 林思棠有些迷糊了,“可北王府就只念念一个孩子,王爷的意思是……?” “既是牵制,自然要选对北辰砚最为致命的弱点,林姑娘觉得,谁最符合?” —— 从小院离开,林思棠心神还有些恍惚,北承安的话如气流一般在耳畔一直盘旋。 她倚在车壁上,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繁华景色。 小贩们喜笑颜开的招揽客人,百姓穿梭其中,各自为生计奔波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与笑容。 这便是北辰砚乃至北王府努力数年的结果,成就了青州如今的繁荣。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还未下车,就听见了知秋欢喜的声音,“姑娘,姑爷来信了,” 林思棠收敛了一下情绪,下车从知秋手中将信接了过来,“先回墨香居。” 知秋愣了愣,好不容易有了姑爷消息,姑娘不该十分开心吗? “快走吧,”知书碰了碰她,二人赶忙跟上林思棠的脚步。 回了屋,林思棠站在窗棂前,半晌后才垂眸打开了书信。 龙飞凤舞,刚劲有力的字迹,是她盼望许久的,可看完内容,被揪紧的心却并没有松懈一点。 “姑娘,姑爷都说了什么?” “他说,他很好,没有受伤,很安全,只是军中事忙,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 林思棠轻声说,将那封信贴进怀里,双手用力而发白。 “姑爷没事太好了。”知秋笑了起来。 “嗯,太好了。”林思棠轻应一声,眼中有点点水光,“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些累,想歇一歇。” “是。” 待房门合上,林思棠泪水才掉了下来。 她去了软榻上坐着,手指一遍遍轻抚着北辰砚的字迹。 难以想象,他报平安时,心中隐着何等悲痛,可信上,却一字未提。 “辰砚,我不想看着你所在意的那些,一点点消失,我更想陪伴你的痛苦,可,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总是难以两全。” 天色愈发暗沉下去,屋中却寂静无比。 就在知书忍不住担心,再次叩门之际,林思棠的声音淡淡传了出来。 “奂月,你进来。” 知书偏头看了眼奂月,退后几步,给她让开路。 奂月推开门进去,先是点燃了烛火,才去了软榻旁。 昏黄色的光驱散了黑沉,她这才看清软榻上,女子的秀美面容,吃了一惊,“少夫人,您……” 白日还端庄高贵,清丽出尘的少夫人,这会儿呆坐在软榻上,眼皮红肿,神情萎靡,透着几分狼狈与说不出的沉闷。 死气沉沉! “我没事。”林思棠轻轻摇头,“我让你来,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少夫人请说。” “你去深巷寻趟安王,告诉他,他的建议,我答应了,让他尽快安排。” “是。”奂月应下,心中狐疑却不敢问出口。 “少夫人,您可要保重好身子,不然等公子回来会心疼您的。” “嗯。”林思棠轻轻点头,等奂月出去站起身去洗了把脸,坐在铜镜前化了个妆容,将脸上的痕迹遮住。 知书急的在门口来回徘徊,终于,门打开了,林思棠如往常一般恬静的走了出来。 “走,去瞧瞧念念这几日乖不乖。” 知书一怔,见姑娘确实面色如常,才点头应下。 到了北念念屋里,小家伙刚睡醒,正在闹脾气。 “我的姑奶奶,您就吃一口吧。”奶娘手中拿着小勺子,喂她鸡蛋羹吃,北念念却一直弓着身子哭,左右晃动着小身板,就是不肯。 “怎么了这是?”林思棠赶忙走过去,将北念念抱进了怀里,“乖乖不哭,不哭了。” 北念念一被她抱住,哭声立即就止了大半,只剩小声的呜咽,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含着泪,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不喜欢吃鸡蛋羹是不是?”林思棠笑着点了点她鼻尖。 北念念脸上挂着泪珠,却弯唇笑了起来,鼻子还往林思棠身上凑,似乎还想玩方才的动作。 林思棠又点了几下,她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不爱吃就不喂她了。” “可……姑娘刚睡醒,不吃东西会饿的。” 半岁的年龄,光靠奶水已经不能保证身体所需的营养,而且北念念这些日子也极少愿意吃奶。 奶娘实在担心再这么下去,自己的饭碗就要丢了。 “那就喂她牛乳吃,小念念最喜欢娘亲喂的牛乳了,对不对?” “呀呀。”北念念挥舞着小手笑。 “去将姑娘的衣裳和喜欢的玩物收拾一下,咱们去梧桐苑。”林思棠偏头吩咐奶娘。 奶娘一愣,“都,都带去吗?” “嗯。”林思棠不舍的亲了亲北念念软乎乎的小脸,“往后你就待在梧桐苑照顾她。” “是。”奶娘抿了抿唇,没敢再多问。 毕竟不是亲生的,就算再疼,也不可能付出全部的心力,这不就要打发回去了。 林思棠不多做解释,用力抱紧了北念念,“娘亲身子不好,你到了梧桐苑可不能闹腾,要乖乖的,知道吗?” “呵呵。”北念念许是被她蹭的有些痒,笑的合不拢嘴。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彻底沉了下去,知书抱着北念念,领着奶娘去了梧桐苑。 王氏用了晚膳,沐浴更衣后都准备躺下了,突然听到了北念念咿咿呀呀的声音。 “是不是念念过来了?” 丫鬟掀开纱帐,推开窗棂,驱散了些药味,说,“正是,少夫人身边的知书将姑娘抱过来了。” “快,让她进来。”王氏翻身坐起,苍白的脸色有丝丝欢喜。 “世子妃。”知书抱着北念念进屋,行了一礼。 丫鬟立即将北念念接过来递进了王氏怀里。 “念念,有没有想娘亲啊。”王氏眸中都是喜悦,抬头瞧见知书身后跟着的奶娘与一大包东西,愣了愣。 “我家少夫人说,她近些日子身子不适,怕精力不足,照顾不好姑娘,就让奴婢先将姑娘送了来,给世子妃看顾几日,等姑娘身子好全了再接回去。” “思棠身子不舒服?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少夫人胃里不怎么舒服,想是天凉导致的。”知书按照林思棠教的对王氏说。 姑娘本来就不舒服,这些日子都在硬撑着,就算寻大夫来也不怕。 王氏眼中却浮上了点点星光,“是吗,那可寻大夫把脉了?胃不好不一定是贪凉,也可能是别的呢。” “知夏把过脉了,说是少夫人身子寒气重,又吃了些凉物,要将养一段时日。” “哦。”王氏失望了一下,又关心的道,“让她好好休息,调养好身子才是要紧。” “是。”知书退了出去。 如今阖府最为安宁的就数梧桐苑了。 林思棠顾及王氏身子,不许任何人对梧桐苑的人提及外面发现的流言蜚语,也以休养为由拒绝了贵夫人们的探望,以至如今王氏都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 墨香居里,林思棠拨弄着桌案上的盆栽,轻声问,“世子妃怎么说,有没有问什么?” “问了,奴婢都按照您教的说了,世子妃并没有怀疑。” “嗯,那就好。”林思棠直起身子,呆呆看了盆栽半晌。 “入冬了,这盆栽怕是要活不成了。” 知书笑笑,“姑娘不喜欢侍弄花草,自然养不活,等姑爷回来修剪施肥,许又能活过来了。” “希望吧,但愿能扛过今冬。” 她回身去了软榻上坐下,知书立即上前给她揉按着疲累的太阳穴。 “姑娘,您明明那么喜欢念念姑娘,为何要将她送回梧桐苑啊?” 林思棠沉默片刻,才说,“世子妃毕竟是她的娘,还是要适当培养培养感情才行,往后日子长,你若是没事就时常去梧桐苑看看她,她活泼爱闹,别吵了世子妃休养。” 知书一顿,“姑娘是不打算将念念姑娘抱回来了吗?” 林思棠垂下眸子没有说话,半晌后闭上了眼睛。 秋去冬来,青州的气候仿佛格外冷些。 这段日子,林思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安寿堂,陪着北王妃吃斋念佛,给边关的北王与北辰砚祈福。 北王妃数次问起北王,都被林思棠哄骗了过去。 后来,北王妃不再问了,却也不怎么说话,不怎么吃饭,整日都待在小佛堂里抄经书。 林思棠劝了几次无果,只能陪着她一起。 许是因为北念念的缘故,王氏精气神也好了些,至少不再是死气沉沉。 “姑娘。”知书小步走近小佛堂,弯腰附耳在跪在后面的林思棠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林思棠慢慢站起身,“母妃,我院中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嗯。”北王妃点头,头也不抬的抄写着经文。 等细微脚步声离去,她才稍稍抬头,看着那抹离开的倩影。 “王妃。”凝香小步过去,“您该歇一会儿了。” “嗯。”北王妃收回视线,遮住了眼底的绝望。 —— “少夫人,这是安王殿下的信。”奂月说。 林思棠接过,走去了窗棂处打开。 奂月,知书对视一眼,都没敢多问。 信上所言是她等了许久的结果,可真等来了,她心却一揪一揪的疼,好似被人攥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姑娘,” “少夫人。” 知书,奂月看着她愈发苍白的面色,齐齐担心唤她。 “嗯。”林思棠垂眸折了书信,塞进袖中。 “知书,前日知春来时,说铺子里有些忙,明日你让知秋与知夏去帮帮她,还有刘婆子,她年纪大了,让知春给她寻个轻简的活计。” “那姑娘呢?”知书问,“她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姑娘?” “不是还有你吗?”林思棠回头冲她笑笑。 “奂月。” “奴婢在。”奂月应了一声, “天儿冷了,世子妃身子不好,你去梧桐苑待几日,看顾好念念。” 奂月倏然抬眸怔怔看着林思棠,却只瞧见了她的侧脸。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在太吵了。”林思棠轻轻笑了笑。 知书想说什么,被奂月拉住了,“是。” 林思棠有些累了,想躺去床榻上歇会儿。 知书上前挑起了床帐,服侍她躺下后就退了出去。 林思棠抱着锦被,将头埋在软枕里。 这还是北辰砚不曾离府时的被子,除了晒洗,她不肯让知书换,饶是如今天气盖着已有些冷了。 她吸了吸鼻子,好似还能闻到那人清冽好闻的气息。 是夜,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了角门,一个头戴帷帽浑身裹着黑色的女子从王府出来,上了马车。 “你家王爷呢?”女子问。 车夫小声说,“回姑娘,我家王爷安排好事宜,会在城门外与姑娘会合。” “嗯。” 马车缓缓转动起来,林思棠没再说话,努力克制住自己想再次掀开车帘的欲望。 她想,若是来时知晓她会心悦北辰砚,她一定会对他很好很好,一定不会作,才算对的起如今离开时的痛心。 “姑娘,少夫人。”浓稠的夜色响起两道熟悉的声音。 马车缓缓停下,两道身影窜进了车厢。 林思棠面色微变,“你们不是睡了吗,怎么会在这?” 她还特地给二人燃了安眠香。 “姑娘,您要走,怎么可以不带上奴婢呢。”知书哽咽的说。 “奴婢答应了公子要寸步不离。”奂月也说。 “下去。”林思棠语气微沉,“我不是给你们派了活计吗,你们得留下,照顾好北王府与念念。” 比起生死不知,能少一个是一个。 “不。”知书摇头,“奴婢是随着姑娘来青州的,如今姑娘要回去,怎么能扔下奴婢一个人走呢,除非姑娘杀了奴婢,否则奴婢不会走的。” 她眼神决然,林思棠叹口气,看向了奂月,“你是北王府的人,还有玄枫这个牵绊,不该跟着我离开,快回去吧。” 奂月摇头,“您嫁给了公子,就是奴婢的女主子,少夫人,您别赶奴婢走,奴婢虽没什么才能,但遇上危险时还有一条命在,可以替您挡一挡。” “你就不觉得我是因为北王府倒台而要私逃的?”林思棠问。 “您不会。”奂月红着眼,“少夫人满心都是公子,定不会离弃,您定是有什么苦衷才要离开。” 林思棠垂眸,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我要跟安王回京,此去生死难料,你们跟着,很有可能会丧命。” “奴婢不怕。” “奴婢也不怕。”奂月红着眼,“奴婢一定要护着少夫人,等公子来接。” 她们不懂时局,不知林思棠所想,却下意识信任依附她。 “车夫,启程吧。”林思棠说。 马车轱辘再次转动起来,一个时辰后,以游商的身份顺利出了城门。 奂月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孟公子一定会被公子扒了皮的。” 马车又在颠簸的小路上走了两刻钟,最后在一处峡谷停住。 “你来了。”温润清雅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很是动听。 “嗯。”林思棠淡应一声,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放心,这个时辰,辰砚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朝廷派来的兵力十日内就会到。” 车帘掀开,林思棠秀美的眸子定定望着北承安,“短短时日能在南齐与朝中搅弄风云,翻云覆雨,安王也并非旁人眼中所见那般游手好闲嘛。” 北承安垂眸低笑,“过奖,身后有人相助,做起事自然事半功倍。” “安王口中的身后有人,不知是朝中哪位高官?” “等去了你就知道了。”北承安移开视线,吩咐队伍即刻赶路。 第133章 绝望 —— 北辰砚在罗帐里与陈将军分析局势,商议兵力布防,玄枫快步走了进去。 “主子,朝中来了北帝手喻。” 北辰砚抬眸,与陈将军对视了一眼。 “来的是什么人?” 玄枫皱起眉,“像是是安王爷身边的暗卫。” 北辰砚抬手收了布防图,“将人带进来。” 与其同时,玄翼急匆匆进来,面上微喜,“主子,打听到南齐为何突然点兵了。” “为何?他们是不是要攻打我们,与朝廷里应外合?”陈将军问。 “不是。”玄翼兴冲冲的,“南齐太子死了,据可靠消息,是死在了姬妾的榻上,而那名姬妾正是前年北帝巴结南齐,想要议和时送的。” 那时,北王府还没有复起,北帝为了抵抗南齐的大军,不少伏低做小,花费银子讨好。 “当真?”陈将军站了起来,眉眼发亮,“如此南齐皇帝岂不会将这笔账算在北帝头上,我们不就有了喘息的时间?” 他看向北辰砚。 北辰砚从起初的震惊欣喜,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正是如此。”玄翼难得的话多,“南齐皇帝大怒,已经下发了文书,要与北帝不死不休,如今点兵点将,就是要发兵给他的太子报仇。”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陈将军哈哈大笑起来。 “南齐太子,确定是那名姬妾杀的?”北辰砚突然问。 玄翼点头,“是,那女子承认了,并称是奉了北帝命令,后就畏罪自杀了,如今南齐与北帝梁子算是结死了。” 陈将军这会儿也思忖了起来,“北帝又不是傻子,明明已经与南齐有了分裂,又怎么会这个时候派人杀了南齐太子?他图什么?” 罗帐中三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自沉思着。 “北帝不可能干这么愚蠢的事。”北辰砚说。 他本来已经与陈将军商议好要在南齐添一把火,不想此人比他更快一步,就结果而言,对他十分有利,像是有人在故意帮他。 而不是北帝,又有谁有如此能力,能随意搅弄朝局? 他想到了一个人。 半晌,玄翼说,“属下怎么觉得,这手法,有些像安王殿下。” “那个闲散王爷?怎么可能。”陈将军并不相信。 玄翼扫他一眼,没有多做解释,旁人不知,可作为主子身边人,对安王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游遍了五湖四海,可没有一处是白走的。 北辰砚心中隐隐有丝什么,一时摸不着关键,“南齐太子什么时候死的?” “据说死了有十日上下了。” “十日?”北辰砚抬头,眸子一厉,“尸体都臭了,我们现在才收到消息?” 玄翼抿唇,“属下也察觉有异,像是有什么人在故意阻挡我们探听消息。” 还有朝中诏书,若是往常,最少提前五日就会收到消息,更甚从诏书离宫就会有飞鸽传书而来,可这次,却什么都没有,安静的诡异。 北辰砚心中的不安被放大,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脱离了掌控。 “传诏书那人呢,让他进来。” 在外等候多时的人在玄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北二公子。”来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将诏书递了上去。 玄枫接过来呈至书案上打开。 北辰砚扫了一眼,眸子眯了起来。 陈将军也凑过去看,一怔,“狗皇帝派兵支援,怎么可能?他脑子玩坏了?” 传手喻的人头往下垂了垂,当没听见。 “你是安王的人?”北辰砚冷声问。 “是。” “你家王爷呢?为何不亲自来传?”将皇帝手喻交予一个暗卫,北承安又憋了什么坏水。 “我家王爷,我家王爷,”暗卫头更低了,“王爷回京城了。” “什么时候回的?”北辰砚蹙眉。 “昨日一早。”他不敢抬头,生怕被北辰砚看穿他在撒谎。 “昨日一早。”北辰砚指尖在书案上敲了敲,“可留了什么书信?” 做了那么大的事,默默离开可不是他风格。 还有,他不用宫中信镖,反而让自己的人来送,躲过他的耳目,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没,没有。”暗卫小心翼翼。 罗帐中陷入了凝滞的沉默,谁都没有开口,暗卫被北辰砚冷冽审视的目光看的浑身冰冷。 “我家王爷只是派小人将手喻送来,其他小人确实一无所知。” “将他带下去。”他吩咐玄枫,又对玄翼说,“将安王暗桩都给我一个个挖出来。” “是。” 陈将军没有离开,说,“二公子,皇帝是不是怕了南齐,才支援我们兵力。” “你先出去。”北辰砚道。 陈将军抿抿唇,拱手退了出去。 他单手撑着头,理着思绪。 北帝是一个多疑的人,对北承安也不是百分百信任,所以他这些年看似游山玩水,实则做了不少事情。 他二人有几分交情,可同是皇室子,对彼此都有几分忌惮。 此次,他阻挡他消息,是将所有暗桩都暴露在了他面前,可谓是十几年的部署毁于一旦,北承安不是一个会牺牲自己多年谋划,来帮他的人。 是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情,让他选择了放弃数年筹谋,拖延的这些日子又做了些什么?他又是如何说服的北帝? 重重疑问在北辰砚心头展开。 三日后,边关迎来了第一场初雪,雪花不大,飘飘扬扬铺了一地。 北辰砚站在军营后的小山丘上,眺望着远山,那里葬着北王。 他知晓父王一生所愿,就是希望百姓安定,边关不起战火,所以,他将父王葬在了山上,能一览无余边关的战况。 总有一日,他会完成父王的心愿,让他知晓山河无恙,瞧见四海昌平。 若他能侥幸,在这场动乱中活下来,百年之后,他会把母妃也葬去山上。 至于那些束缚,就只能委屈思棠陪他守着了。 朔风呼啸,寒意刺骨。 雪花飘扬,他伸出手接了一片,干净透亮,只是眨眼就在掌心中化开了。 他突然想起,夏季的时候,她总嚷嚷着让他离她远一些,嫌弃他身上像个火炉一样,烫的很。 如今入冬,若是他在,她是不是该往他怀里窝了,可惜,今年怕是看不到了。 也不知能不能陪她度过第一个新年,大抵是不能的。 与南齐大战迫在眉睫,他走不开,更不放心她来受苦。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第一次因为这场战争而错过了。 他心想着,等一切平息,他一定要好好补偿她,再也不对她甩脸色,生闷气了。 “主子,主子。”玄枫踩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滑的很,东倒西歪着,步子急促却不减半分。 “不好了,孟公子派人递来了信,说是,说是…少夫人不见了。” 北辰砚一震,猛然回头,厉声问,“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玄枫垂下了头,没有言语。 半刻钟后,罗帐里。 北辰砚坐在上位,脸色阴沉可怖,连带整个罗帐里气压都低了几分。 地上跪着一个风尘仆仆的侍卫,头快垂到了地上,“我家公子一直在忙政事,等发觉不对时,少夫人已经离京了。” “怎么走的,和谁,都带了哪几个丫鬟?” 侍卫小心翼翼,“少夫人扮作游商出的城,带了奂月和知书两个丫鬟。” 这些,孟珏事后就查清楚了。 “扮作游商?”北辰砚倏然起身,带翻了桌上茶盏,怒声问,“守城的是干什么吃的?” “二公子。”侍卫头趴在了地上,“据守城的人说,少夫人手中有文碟,一应文书都在,他们也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文碟?北辰砚眸子眯起,她哪来的文碟? “玄枫,她几日没来信了?” “有,小半个月了。”玄枫低声说。 “呵。”北辰砚轻笑一声,面色却瘆人的紧。 那些甜言蜜语还萦绕在耳边,难不成这些日子她都是在演戏不成,演的这么天衣无缝! “主子,可要属下带人将少夫人追回来?”玄枫咬牙说。 王爷刚去,主子已经是在强撑了,少夫人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给了主子致命一击。 北辰砚呆呆坐着,没有说话。 “主子。”玄枫从没见过他这样,担心的哽咽出声。 终于,北辰砚开口了,“不对。” 他闭上眼,低低念着,“她不会骗我,定是有哪里疏忽了。” 她看他的眼神,与他看她时一样热烈,她怎么会不爱他呢? 可为什么,为什么离开,他不信,她会因为他落魄就放弃他。 想着,他倏然起身往外走去。 “主子,您要去哪?”玄枫拦在罗帐前。 “滚开。” 北辰砚厉喝,玄枫头皮发麻,却寸步不敢让,“主子,您不能走,若是您走了,这成千上万的兄弟就只剩等死了。” 北辰砚哪里听的进去,一把甩开玄枫朝外走去,玄枫又立马过去抱住他腿。 “主子,难道边关三万大军的性命,加上北王府,都不抵少夫人吗?” “少夫人只是离开了,并无性命之忧,您该先顾大局才是啊。” 北辰砚攥着拳,仿佛浑身血液都凝滞了。 突然,他勾唇讥嘲的笑了笑,他如今自身都难保,将她寻回来做什么呢,陪着他提心吊胆,过有今夕没明朝的日子吗? 他推开玄枫,重新回了上位,面色沉静,沉静的绝望。 “奂月也跟她走了?” “是。”玄枫抿唇,脸上划过黯淡。 “传信回去,知秋,知夏几个丫鬟,让孟珏给我看紧了,半步不许离开青州。” 他想着只要她们在,她总还会回来的。 玄枫蹙眉,“据报信的说,少夫人似乎并没有要带她们走的打算,提前几日就安排几人去了铺子上帮忙,就连奂月和知书都不打算带,二人是最后才跟上去的。” 听了这话,北辰砚抬了抬眸,眸子锐利眯起,“奂月就算忠心她,也不会追随她离开,况且北王府中还有你在。” 玄枫垂下了头,没有说话。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走了,他也不明白,他们侍奉主子十数年,怎就抵不过她侍奉少夫人一年。 他突然问,“北承安是哪日离开的?” 玄枫愣了愣,抬步往外走,“属下去问问。” 北辰砚坐在罗帐中,心焦的等着。 半刻钟后,玄枫急匆匆回来,“那人开始还不肯说,阿守用了刑才说出来,安王殿下走的那日正是少夫人离开那日,前后只差半个时辰。” 北辰砚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眉宇阴沉至极。 她是和安王一同离开的! 那些让他费解的事情突然之间有了轮廓,在心中慢慢成型。 她怎么敢? 怒火与心痛如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北辰砚面色灰败。 她竟以如此方式…… “主子。”玄枫惊呼一声,上前扶住摔跪在了地上的北辰砚。 他面色苍白至极,堵在心口数日的血气再也压不住,从嘴角溢出。 “大夫,快传大夫。”玄枫惊慌的大喊。 边关的天儿总是格外冷些,尤其是冬日,几乎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宁静漆黑的可怕。 北辰砚醒来就盯着账顶发呆,不说一个字。 “主子,这个时候,少夫人应已到京城了,咱们追不上了。”玄枫哑声说。 半日的时间,他也猜到了其中的关键。 北辰砚眼珠动了动,依旧不语。 他说会护着她,让她风风光光的重回京城,可最后,竟是以此等方式,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这一瞬,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欲望。 什么外敌,什么家国,与他北辰砚有什么关系,他想挥军南上,打入京城,将她夺回来。 沉默压抑的人喘不上来气,他终于开口了,“南齐有动作了吗?” “嗯。”玄枫点头,“主子昏倒后,南齐发动了第一次总攻,陈将军已经带兵去迎敌了。” 北辰砚还未说话,阿守的声音尖锐响起,“主子,主子,来信了,少夫人来信了。” 北辰砚一震,噌的一下坐起身下榻。 阿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道黑影将信夺走了。 北辰砚薄唇紧抿,颤抖着手将信打开,入眼是娟秀的簪花小楷。 字不多,只寥寥半页。 她说,她终归流着林家的血,林太保不会看着她死。 她说,她等着他去接她,要他振作起来,只有他强大,北帝才会忌惮,她才会更安全。 北辰砚攥着纸张,头垂的很低。 玄枫与阿守似乎瞧见了水光滴落,只是眨眼就消失了。 “主子,还有一封安王的信。”阿守讪讪说。 “拿来。” 阿守连忙递了过去,北辰砚接过打开,面色冷的可怕。 相比林思棠,北承安的信更加简短。 两年之内,他保林思棠性命无虞,但若两年内他还不能将人接走,那他就不管了。 “北,承,安。”宣纸在北辰砚手中攥成一团。 “主子,”一道清悦的声音响起,身着灰色袍子的男子走进罗帐,恭敬行了一礼。 “玄策,你终于回来了。”阿守面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喜色。 “嗯。”玄策白净的脸冲阿守笑了笑,又凝肃的看向北辰砚。 “属下听闻了安王和少夫人的事情,主子,安王此举,怕是筹谋良久,他是要逼着您上位谋反。” “嗯。”北辰砚回了上位坐下,“北帝多疑,纵使北承安游历四海不回京城,也曾多次遇刺,如今他逍遥,不过是因为北王府顶在前面,北帝腾不开手对付他,若说希望北帝倒台,他首当其冲。” 玄策点头,“安王带走少夫人,是逼着主子您以最快的速度攻入京城,拉北帝下马,他也就安全了。” “哼。”北辰砚冷笑一声,“算计我,他给我等着。” 他依旧冷酷,但几个属下却稍稍放下了心。 大雪不曾停,天寒地冻,南齐与西凉却打的热火朝天,几乎从不曾停,北辰砚不要命的打法打的南齐节节败退,恼火不已。 “北辰砚死了老子,疯了不成?”南齐主将左华看着战场,心焦不已。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而北辰砚,属于那连脚都不要的。 “听说北辰砚的夫人被北帝控在了京城当人质,他肯定心里不痛快。”知晓内情的副将说。 “他娘的,”左华唾了一口,“狗皇帝,不做一点人事。” —— 很快到了年关。 年夜那晚,紧绷了两个月的心终于得以松懈,南齐士兵都以为能睡个好觉,不想夜半时分,号角再次急促响起。 左华穿着衣服,从罗帐中骂骂咧咧出来,“他娘的北辰砚,连个年都不让过吗。” 南齐士兵耸头耷脑集合,一脸的如丧考妣根本提不起精神。 左华气的大骂,“都给老子提起精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老子死了呢,咱们五万大军若是被北辰砚三万大军打的屁滚尿流,回国哪还脸见百姓,面对亲人朋友。” “是。”整齐划一的应答声,却明显锐气不足。 就算是铁人也经不过这么打啊,西凉人都不用休息的吗。 第134章 京城 副将带着兵力冲出城应战,左华绷着脸来回踱步大骂北辰砚。 别说士兵,就是他都有些吃不消了。 不行,他得给他写封信,打仗也要休息啊,至少让将士们过个元宵。 罗帐中映着火把,亮如白昼。 北辰砚看着那狗爬的字迹,面色沉冷,没有一丝表情起伏。 “左华撑不住了。”玄策说。 玄枫几人坐在一侧,都有些疲累,莫说南齐撑不住,这么个打法,他们也有些力不从心。 “陈将军,朝廷支援的兵力训练的怎么样了?”北辰砚问。 “初有成效了。” “好,明日让其他将士歇一歇,换他们补上。” “是。”陈将军应下,又有些忧虑,“二公子,那些人对上南齐怕是不敌,他们人又比咱们的多,让他们去,只怕是送死。” 北辰砚垂头看着布防图,没有说话。 玄策开口,“陈将军别忘了,他们是北帝派来的人,若是不死在战场上,有朝一日,刀很有可能对准的就是咱们,死的也是咱们了。” 陈将军一怔,倒是忘了,迟早有一日,他们与朝廷也会兵刃相见,殊死一搏。 “不过也不是有意让他们送死,公子与玄枫,玄翼会再带一部分兵力突袭左华,若是陈将军不忍他们为诱饵,那么就只能我们的士兵上了。” 陈将军唇抿了抿,“那,还是算了。” 北帝派来支援的人都是些刺头,开始别说帮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在军中打架斗殴,妖言惑众,若非北辰砚铁血镇压,怕是内部真要出事。 陈将军对那些人并没有好感。 边关的战火几乎没有一日停歇,京城却是一派和乐融融,没有半丝打仗的紧张迹象。 皇宫依旧歌舞升平,奢靡至极,北帝甚至将每三年一次的选秀改为了每年一次,一心都在女人和平衡朝臣势力上。 高官贵妇宴会不断,各种赏梅宴,赏雪宴层出不穷,膏粱锦绣,列鼎而食。 只是这些,林思棠都看不到,只能通过丫鬟的口中听听。 “少夫人,您昨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奴婢煮了碗鸡汤,您喝一些。”奂月将一碗鸡汤放在了石桌上。 林思棠看了眼那上面飘着的一层黄澄澄的油,捂着嘴就干呕了起来。 吓的奂月连忙端走,“少夫人,要不还是通知太保大人,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怀孕的正常反应。”林思棠抚了抚刚显怀的小腹,笑了笑。 在青州时,她小日子不准只以为是体寒所致,后来在来京的路上,又是头昏眼花,食欲不振,北承安找了大夫给她看,才知竟是有了孕。 她高兴的眼中泛起泪花,兴奋了好些日子。 终于,她还是盼来了,只是除了知书,奂月,并没有人替她高兴。 想了又想,几次抬笔,她终是没敢写信告诉北辰砚,怕他心中牵挂分了神。 那个小气的男人,给北承安都回了信,却偏偏没有她的。 林思棠几乎每日都要骂他几句没良心。 想起给北承安回信的那句话,林思棠嘴角勾了勾。 “他说,若是你死了,等他回来,要让我断子绝孙,扒皮抽骨。”北承安淡淡说完,眉目有些惆怅。 “为了帮他,我的数年心血都搭了进去,他怎如此不知好歹。” 林思棠心中高兴,睨他一眼,凉凉说,“各取所需,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北承安听后还笑了笑。 后来她不舒服,被诊出了有孕,北承安就极少和她说话了,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马车里,她也落的清净。 马车离京城越近,她心中愈慌了,因为有了孩子,她怕死,更怕护不住他。 北承安又和她说话了,东南西北,什么都说,分散她的注意力。 那时,她还有些庆幸,这一路的寂寥,心中的惊怕,还有一个人在陪着她。 “放心,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除了我,京中还有人会护着你。”北承安第一次提及了她腹中的孩子。 林思棠那时没有深想。 后来马车在城门停下,一个头发半白,却身姿笔直的男人从对面马车下来,淡淡看着她,“回来了?” 林思棠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话,半晌,唤了一句,“林大人。” 她都已被族谱除了名,自然不适宜在唤他父亲。 曾经是真的绝望,且恨过他的。 可时隔一年再见,她只觉得他突然老了许多。 林太保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对随后下车的安王拱了拱手,“有劳王爷,送小女回家。” 北承安看眼林思棠,颔首回礼,“皇命在身,太保大人客气了。” “嗯。”林太保点头,继续说道,“老臣已禀明了皇上,思棠虽被逐出林氏族谱,姓的却依旧是林,身上流着林家的血,不好给皇上添麻烦。” “老臣在家中后宅设了小佛堂,往后就让小女住在佛堂里,给西凉山河,百姓祈福,终生无诏不得出。” 北承安笑笑,似是吐出一口浊气,“也好,既是皇兄的话,那本王就将人交给太保大人了。” 林太保颔首,吩咐人将林思棠带上了林家的马车。 一路上,林思棠没有说话,林太保也不言语,父女二人对坐着,仿佛陌生人一般,气氛压抑的可怕。 下了马车,林太保吩咐人带她去后院,林思棠忍不住开口,“你是如何说服皇上的?” 林太保脚步顿了一瞬,冷冷说,“大人的事,小孩子瞎打听什么,往后安生待在小佛堂里,别给我惹麻烦。”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思棠鼻子一酸。 说是祈福,可后来得知她有孕后,鸡鸭鱼肉,人参燕窝,半点都没有少,多的吃都吃不完。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东西都是顾氏送来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是少不了得,毕竟林思月如今还在姜家守寡呢。 林思棠全当解闷,也不接话,该吃吃该喝喝,顾氏看了更气,后面直接扔下东西就走。 倒是林太保每日朝会结束都会来一趟,说几句边关战况,坐片刻就走, 林思棠实在无聊时,会让知书打点下人,请个说书偷偷的来府上,了解了解外面状况。 日子安宁且平淡,她肚子也愈发大了起来,心中那份牵挂与思念却愈发浓郁。 初夏,树上爬满了叫虫,嗡嗡嗡很是扰人,林思棠闲来无事,拿了个棍子敲它门。 “你挺着个大肚子干什么呢?” 一道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她一跳,林思月冷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林思棠看见她愣了好半晌,“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来了快半年,还是第一次见着她。 林思月冷笑、“怎么,你一个人质都能回来,我这个寡妇就不能回来了?” “……”她偏过头,继续捣鼓叫虫。 “你别蹦着敲,你窜上去敲,孩子给你摔出来。” 林思棠踮起的脚尖放下,棍子戳向了林思月。 “你干什么?”林思月发飙。 “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回去,母老虎似的,就会嗷嗷叫,烦人。” “林思棠!”林思月大吼,“你怎么就那么讨厌!” “若不是父亲叫我回来有事,你以为我稀罕来,你就是个祸害,泼都泼不出去的馊水,连累一家子。” 说完,就重重踩着绣花鞋,气呼呼的走了。 林思棠看着她背影,弯了弯唇,接着敲叫虫,奂月从屋里出来瞧见,脸都吓白了,“少夫人,您身子重,可不能踮脚,万一滑了可怎么办。” 棍子被拿走,她昂着头看了树好一会儿。 “少夫人肚子里的一定是位公子。” “为何?” 奂月轻笑,“因为自怀孕以来,少夫人温婉恬静的性子野了不少,窜高上低的,只有公子才会如此皮。” “希望吧,若是像他多一些就更好了。” 她唇瓣浮着笑,前路不明,若是能给他留个后,再好不过了。 “姑娘,安王殿下来了。”知书禀报。 北承安最近隔三差五都会来瞧她,或是带着吃食,或是讲些趣事。 可今日,他面色却有几分沉重,青竹如玉的身影立在院门口,深深凝视着她。 “怎么了?有人给你施定身咒了不成?”林思棠回头瞥他一眼。 半年相处,二人之间也算有了几分交情。 “青州传来消息。”北承安艰难开口,“世子妃王氏,病逝了。” 林思棠愣在那,直直望着北承安。 “边关离不开辰砚,尸首已经由北王妃主持下葬了。” “怎么会,我离开时她不是还好好的?”林思棠声音抑制不住的嘶哑。 那是她带着念念,明明身子比之前好了不少。 北承安垂眸,“据探子说,人死后北王妃才发现,王氏自生产后,便不食药石,生生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林思棠杵在那好半晌,没有说话也没动。 她一直都知晓她不想活,可也以为有念念在,她会顾惜着些身子,不想…… 是啊,她爱念念是因为北辰墨,她自然更想去陪北辰墨。 “是我疏忽了,若是那时我多关心关心她,也不会这样。”她走到石桌旁坐下,手捧着脸,泪水顺着指缝往下滑。 “这是她的选择,如何是你能改变的。”北承安在她对面坐下,轻声说。 “她没有以极端的方式离去,就代表着她愿意为了孩子活着,只是她一样思念北世子,才不愿用汤药吊着性命。” “于她而言,只是顺命而为。” 林思棠吸了吸鼻子,无声落着泪,“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子。” “起初,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子念念不忘,哀毁骨立,了无生机,如今,我渐渐能懂了,于她而言,或许是解脱,是期待高兴的。” 只是她难免为她如此凄凉的感情而心酸悲痛。 她不曾见过北辰墨,有关他的一切,都是从王氏口中听说,但就描述而言,少年将军,应是个坦荡君子,鲜衣怒马,俊美无双。 北承安深深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最后又垂下了眸子。 若是北辰砚有事,想必,她也会如此吧,甚至比世子妃王氏更加热烈无畏。 “如今的北王府,只剩母妃和念念了,也不知她们能否照顾好自己。” “放心。”北承安轻声开口,“如今边关比起去年不是那么紧张了,辰砚虽回不去,但还是能腾出手照顾一二的。”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思绪有些缥缈。 边关不是那么紧张了,是不是代表战争就快结束了呢? 才短短半年而已,北王府大军还不曾恢复先前实力,她有些怕,怕他会在解决南齐后,和京城来个鱼死网破。 “皇兄身子不怎么好,我往后走不开了,怕是要一直待在京城了。”北承安说。 “嗯?”她挑了挑眉,“北帝身子不好?怎么个不好法?” 她怎么不曾听闻。 北承安扫了眼她晶亮的眸子,不咸不淡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对政务力不从心了。” 听了这话,林思棠嗤笑了一声。 北承安继续道,“如今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以你父亲为首的文臣,另一派,是以姜家为首的佞臣,皇兄要震不住了,托付我留下来帮他。” “他不是多疑吗,怎么又信任你了?”林思棠挑着唇。 “不是信任我,而是只能信我。” 除了北承安,北帝身边根本没有可信的亲近之人,兄弟王叔都在他上位后以种种理由,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室无人可用。 林思棠说,“当心最后你也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北承安无奈笑笑,“不是既定事实吗,他从用我起,就打定了主意要事后卸磨杀驴。” 林思棠抬起有些红的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些日子相处,她可不认为北承安是什么舍身为义的大善之人。 “不过,”北承安转了话锋,“你家老头到这个时候,还能与姜家形成鼎立之势,确实有几分实力,不可小觑。” 林思棠还在出神,突然闻此言皱了皱眉,“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虽然我的警告不具备什么威胁,但即便豁出性命,我也不许任何人拿他当垫脚石。” 北承安挑眉,“你不是都与林家断绝关系,不在意林家生死了吗?” 林思棠狠狠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就算是以前,她也不会眼看着旁人算计林氏,何况如今。 转变了心态,她发觉了很多与以往不同的人和事,比如林思月,再比如顾氏。 一个嚣张跋扈,一个视财如命,但遇上大事时,却都并非恶毒之人。 还有父亲,如今对她的态度,更加让她捉摸不透。 “他抵着流言蜚语,与皇上斗智斗勇,将我接回林府,就代表,他还当我是林家女,只要我是林家女,就不允许任何人伤他。” 林太保是只老狐狸,可对上北承安这只老谋深算,成了精的,定是会吃亏。 “呵呵。” 北承安低低笑起来,“你将我想的也太卑劣了些,说不定是你父亲自愿呢。” “你究竟在谋划什么?”林思棠皱眉。 北承安站起身,“没什么,我说过,我对皇位没兴趣,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林思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愈拧愈紧。 第135章 生产 ——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她肚子愈发大了,就快到了临产之际。 京城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北帝愈发昏庸,一心沉迷女色,听闻最近对一位藩国进贡的女子很是痴迷,连早朝都不去了。 短短几月,安王北承王从一个手无权势的闲王,到如今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几乎摄政,北帝不在的时候,都是由他主持大局。 而林家与姜家的争斗也愈发白热化,林思月还因此回府闹了几回,称林太保与姜都督作对,就是不顾及她守寡女儿的生死。 林思棠都听说了,她也有些看不懂父亲了。 他不是一直都最在意小女儿了吗,又为何会在将林思月嫁过去后与姜家斗的你死我活,如此惨烈。 可她无心思忖那些,因为最近一月,有关北辰砚的消息越来越少了。 她问父亲,他说朝廷也没有收到消息,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她问北承安,北承安也是一模一样的说辞。 可她不信,就算北帝消息闭塞,他北承安都不可能不知。 “若是,他有个万一,你想过以后吗?”北承安落下一子,盯着林思棠的眸子有紧张一闪而过。 她这次却出奇的平静,“想过啊,等生下这个孩子,君在我在,他亡我亡。” 良久不曾听到回应,她抬头,就见北承安正定定看着她,面容微白发沉,隐隐透着苦涩。 “怎么了吗?” “没什么。”他垂眸,遮住了眼中失望,捻起黑子落下。 “在京中待了那么久,除了他和孩子,就没有别的什么,是你可留恋的吗?” “有啊。”林思棠端起一旁的酸梅汤抿了一口,满足的笑了笑,“有林家,也有你这个友人,都是值得留恋的……” 北承安心尖一跳,薄唇紧抿着。 “只是……”她话锋一转,“比起这些,他才是我的命。” 北承安眼中的光瞬间沉暗了下去,再不起一丝波澜,轻轻“嗯”了一声。 “能娶到你,是他的幸运。” 那点子私心彻底幻灭,也算对的起他十数年的心心念念了。 他想起了林太保说的那些话,是对他的警告。 “我女儿性子向来执拗,认准的人和事从不回头,望王爷慎而重之,莫因一念之差,将自己困于囹圄,黎民再受战火之苦。” 他垂下了眸子,将心中那丝黑暗的萌芽摁了下去。 “嘶,”林思棠发出一声痛呼,棋子从她指尖滑落,掉在了石桌上。 北承安抬头,便见她痛苦的拧着眉,红唇紧咬,面色迅速开始苍白。 “你怎么了?” “我,我肚子疼。”林思棠捂着肚子,已经疼的直不起背了。 “来人,快,请大夫。”北承安大吼,起身去扶住林思棠。 奂月,知书听见声响跑过来,慌的手脚冰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别,别慌,我应该是要,要生了,你们去通知我父亲,请稳婆和大夫来。”林思棠强撑着身子说。 “是。”两个丫鬟撒腿就往外跑。 “劳烦安王殿下送我回寝屋了。”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了,北承安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快步进屋。 她疼的攥紧被褥,身子蜷缩成一团。 北承安有些慌,手足无措,“我听说生产是件很费力气的事,你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吃饱了才能有力气。” “我,我没胃口。”林思棠白着脸,说话气喘吁吁。 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前额,顺着两鬓往下滑。 她疼的嘴唇都颤抖,抱着软枕直掉泪。 “我听说,若是没了力气,孩子很可能会生不下来,对你们母子都很危险,你还是多少吃一些。” 林思棠微微抬眸,“你一个,一个王爷,哪听来这些妇人生孩子的事。” “……” 北承安别开脸没有说话。 自然是他预防她生产,特意打听的。 “我让你备几个肉饼子,待会儿能给你补充补充体力。” 林思棠拧眉,“我不喜欢吃肉饼子。”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肉饼子。 “嗯?”北承安愣了愣,“你不是最喜欢肉饼子了吗?” 北辰砚说,连馊的她都紧抱着不放,哭成了泪人,最后是看他更可怜些,才勉强给了他。 林思棠摇头,“谁说的,我最讨的肉饼子了。” 和北承安说着话,仿佛能缓解些疼痛,林思棠轻声说,“小时候,林思月常拿馊掉的肉饼子骗我,说是,是我娘做的。” 她娘做的肉饼子很好吃,那时候她们都很小,所以她傻乎乎的信了。 许是怕触景伤情,又许是被那馊饼子的味道熏吐过,长大后,她就再不也碰了。 “原来,你知道那肉饼子是馊的。”北承安喃喃说。 “嗯?” “没什么。”北承安快速收敛了情绪,“那就吃些其他的,总是不能空着腹,会扛不住的。” 她笑了笑,已经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仰身躺在床上,“若是,若是他在,该有多好。” 她一定会铆足了劲生下他们的孩子。 这大半年,她从没有因此掉过泪,这会儿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她多希望他能在她最脆弱,最危险的时候陪在她身侧。 北承安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透不过气,清雅的面容微微泛着白。 没有人知晓,在他与北辰砚抱团取暖的那些黑暗日子里,被北辰砚日日挂在口中的暖阳不止救赎了北辰砚,也曾救赎了他。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青白的小手,“放心,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来找你了。” “真的?” 巨痛过去,林思棠抬起被冷汗浸湿的小脸,看着北承安。 “我何时说过假话。”他温和笑笑。 此时,院中响起了凌乱脚步声,很多很杂。 “姑娘。” “少夫人。” “稳婆来了,大夫也来了。”知书,奂月快步进屋,顾氏也紧跟着进来了。 她看了一眼林思棠,似是皱了皱眉,“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东西,稳婆呢,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进来。” “还有大夫,让他守在外间,快。” 人迅速动了起来,一时忙的脚不沾地。 “安王爷,”顾氏福了福身,“小女要临产了,还请王爷移步外间,我家老爷也在外面坐着呢。” “嗯。”安王应声,深深看了眼林思棠,“我说话算数,你可一定要等着他来。” “好。”林思棠虚弱的笑了笑。 从申时到黄昏,屋里的痛苦叫声变成了低低的呻吟。 血水一盆盆的往外端,染红了青石小路铺就的地面。 林太保稳坐了一个时辰的身子终于动了,豁然起身去了院子里站着。 北承安面无表情的皮囊下,是隐隐发抖的手掌,焦虑的他喘不上气,也跟了出去。 “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进京?”林太保声音有丝恼火。 “边关已经解决,应该,快了吧。” 二人并肩而立,望着隐去了一半的太阳。 “一直不曾问过王爷,皇上与您乃是至亲兄弟,您为何要帮一个外人去推翻自家的江山?” 北承安笑笑,“太保大人一向独善其身,这回不一样淌了这趟浑水。” “老夫是无可奈何。”林太保语气不怎么好,“为了女儿,我没有退路。” “本王也是。”北承安幽幽说,“只是,我是为了活命,至亲兄弟,有时还不如外人,何况辰砚也是皇室子,不算外人。” 最重要的是,这腐败的江山若是再不换人统治,北氏的江山,就要改名换代,做亡国奴了。 林太保闻言嗤笑了一声,“说的不错,一个会为了一己之私与他国合作谋杀自己将士的君王,忠他何用!” 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林太保呼出一口气,再次回身朝里屋走去,“怎么回事,还没有生出来吗?” 知书红着眼,“稳婆说快了,孩子有些磨人,发动的早,但还不到时辰。” “什么不到时辰,她们不是京城最有名的稳婆吗,让她们想办法去。”林太保的威严都要维持不住,发了火。 顾氏出来刚巧听见这句,撇了撇嘴,当年她生产,老东西可是稳如泰山,她还以为他不懂呢,原来是不在意她罢了。 如今他闺女生产,他倒是知晓遭罪了。 “就算请神医圣手来,时辰不到也生不出来,老爷别急,姑娘好着呢,就是得多遭些罪。” 听了这话,林太保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些。 屋中的痛苦呻吟声还在继续,知书一碗一碗的参汤熬好往里端。 林太保与北承安就那么站在院子里,看着窗棂上映出的黑影一眨不眨。 “王爷。”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林太保扭头瞟了一眼,继续盯着窗棂。 北承安,“说。” “刚收到消息,左华将军死了,北二公子于半月前带了两万大军从黄河郡绕路进了绥岭,一路攻下了二十三座城池,如今距离京城仅剩四百里。” 侍卫气喘吁吁,一脸焦虑。 “嗯?”北承安有些意外,“这么快?” 十日,光是边关抵达京城车马也要近半月,他带着兵马,一路打过来,也才用半个月? 林太保也看向了侍卫,深邃的老眼划过暗芒,“大军如今驻扎何地?” “伽关。”侍卫一脸莫名,人马上就直逼京城了,这两位一点都不着急的吗? “半个月才收到消息,看来我们是白替他操心了。”北承安摆了摆手。 “下去吧,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 侍卫立即应声,退了下去。 “不出意外,三日内,姜家那老匹夫也该收到消息了。”林太保说。 “那就再压几日,以你我之权,三五日不成问题,等人距离京城百里之距,皇兄与姜家反应过来时,兵临城下,一切都晚了。” 林太保点了点头,对身侧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颔首立即快跑了出去。 “啧,为了个女儿,背上逆贼之名,晚节不保,外人都说您不疼林大姑娘,如今看来,传言不尽可信啊。” “哼。”林太保轻嗤一声,“身后事,是黑是白又有何意义。” 正在这时,屋里响起了欢喜声,“生了,生了,姑娘生了。” 随着几声巴掌脆响,婴孩的啼哭声在寂静夜色中响亮的响起。 北承安松开了满是冷汗的手,“那本王就先回去了,府里怕是还有一堆事情在等着。” 林太保点了点头,“有劳王爷了,老夫也会竭尽全力相助。” 北承安颔首,扫了一眼里屋,快步走了。 “这天儿,就要变了。”林太保叹息一声,也随之走出了院子。 精疲力竭的恍惚间,林思棠似乎瞧见了北辰砚的脸。 那张清隽,总是温柔看着她的男人,轻轻抚着她的脸,心疼的对她说,“思棠,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终于来接我了。” 她低低呢喃了一句,眼皮不受她控制很沉很沉,纵使她很用力的想在看看他,最后还是没了知觉。 …… 日月交替,林思棠睡了很久很久,直到一个软软的身子贴着她蹭。 她猛然睁开眼皮,抚上了肚子,呆愣了一会儿。 对,她已经生产了,生下了她与北辰砚的孩子。 “姑娘,您醒了。”知书喜极而泣的哽咽。 林思棠偏头,瞧见了一双肿如核桃的小眼。 胸口突然被轻轻撞了撞,她又低头,与一双小小的,细长的眼睛对上,脸上还尽是褶皱。 “怎么这么丑?”她嫌弃的皱眉,往后挪了挪。 画风突转,知书和奂月有些呆怔。 “少夫人,这是小公子啊,您和二公子的孩子。” 她和北辰砚的。 林思棠在看小家伙,似乎比刚才耐看,顺眼了一些。 知书说,“小孩子都这样,养养就好看了,姑娘和姑爷都是人中龙凤,小公子定也是一表人才。” “希望吧。”林思棠笑了笑,怎么瞧都觉得这小家伙与一表人才搭不上边。 又想着北念念刚生下来那会儿北辰砚也嫌弃丑,后来不是一样长开了。 说不定这小家伙也可以,或者时日久了,他长不开,她能看开了呢。 “是个男孩?” “嗯,出生的时候哭的可响亮了,以后说不定也能像姑爷一样威风,当个大将军。” 林思棠笑笑,“若逢太平盛世,将军哪有用武之地。” 他们如今的分离,不就是为了给西凉创造一个太平盛世吗。 “锦河,北锦河。”她戳了戳小家伙的脸蛋,笑的欢喜。 希望他的出生,能泽佑他父亲,给西凉所有人一个锦绣山河。 一望无尽的黑夜中,有一人站在城墙上,眺望着京城的方向,石雕一般伫立不动。 玄枫再一次上前规劝,“主子,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您该歇息了。” 北辰砚垂了垂眼皮,“距离京城还有多远?” “大约二百里,我们日夜兼程,若是攻城顺利,两三日就能到了。” “两三日啊。”北辰砚低念,“怎么还有那么久。” “……”玄枫唇线拉直,垂下了头。 孟珏找不着人,就知他又上了城楼,过来找他,“又望妻呢。” 北辰砚看了他一眼,“陈嫣儿的尸身送回去了?” 孟珏默了默,点头。 “你说,她究竟爱不爱我?” 问完又自顾自说,“若是爱,她为何不接受我,若是不爱,又为何甘愿为我挡刀呢。” 北辰砚,“她死前不是说,只拿你当战友,不论是谁,她都会救的吗?” “你信吗?”孟珏问。 “信。” “……”他被噎住,半晌没说上来话,心一顿顿的割着疼。 “可我不信。”孟珏低低说,“她一定是怕我内疚,才故意那么说的。” 北辰砚转身下了城楼。 “哎,我还没和你说完呢,我受了这么大打击,你怎么就不知道安慰安慰我呢。” 他倚靠着墙,身子滑坐在地上,喝起了闷酒。 “还没有她的信吗?”罗帐里,北辰砚木着脸问阿守。 阿守摇了摇头。 北辰砚脸更冷了几分。 她如今住在林府,不该连封信都递不出来才是。 难道她忘了他,不爱他了? 想起暗线送回的消息,说北承安经常去林府,一去就大半日,他心中就如打翻了陈醋,酸的五脏六腑都是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