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休渣夫,这窝囊后娘我不当了!》 第1章身死 江云快死了,三十九岁的她烂在自家气派的青砖大院旁的草堂里,无人问津。 “娘,俺爷真的要回来了?” 胖孙的声音从高墙内传出来,听的江云一阵恍惚。 爷?他哪里有爷? 他爷堂守业早死在战场上了,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为了养大几个孩子落得满身病痛还摔断了腿。 “回来了!回来了!听说晌午就回!我的乖儿,咱们可发达了!你爷可是大将军要接咱去京城享福呢!” 是大儿媳王巧嘴的声音,江云苦笑,儿媳妇怕是做大梦了,还将军?那自己岂不是将军夫人了? 江云仔细从脑子里搜索丈夫的身影,想象丈夫成为将军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这辈子她就窝在这小山村里,没见过将军,更重要的是,连自己夫君他都没见过几面,早就想不起来他是何模样了。 她十四岁嫁给夫君做续弦,夫君却在成婚当天就入了行伍,留下四个继子让她操持,这一晃就是二十五年啊…… 江云恍惚了一阵,又听王巧嘴继续道: “不光你爷回来,你二叔三叔也回呢!听说你二叔中了举,三叔也在你爷手底下成了小将军呢!” 王巧嘴炫耀般拉长了声音吵的江云脑仁疼,心里却生出些期待来。 老二堂永孜中了举是有可能的,他自小就聪明,只可惜三年前他进京赶考,自此再没回来。 她以为他出了意外,为此日日伤怀,花了不少银钱托人打听,难道他没出事还中举了? 那可真是苍天保佑,太好了…… 还有老三堂永成,两年前这孩子非要像他爹一样入伍从军,自己死活拦不住,还真叫他闯出名堂了? 永龙呢?不知道老四这会儿在哪。 想到半年前老四将她全部身家偷走,还把追出去的她推进河里差点淹死,她便一阵心痛。 不过,若是老二老三有出息,兴许能找找他。 老四打小没吃过苦,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望子成龙,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也是她最大的期许。 江云如此想着,挣扎着就要起身,还没爬起来又重重摔了回去。 她这副身子不成了,这些年没日没夜干活早就掏空了身体,小小一场风寒就叫她彻底爬不起来了。 可是,她不甘心呐……她好不容易养大了四个儿子…… 就算是死,她也想先见他们一面啊! “哎呀!遭了!相公你快来!” 王巧嘴突然一声惊呼,紧接着便是堂家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怎么了?” 大儿堂永望低沉的声音传来,江云再次挣扎着爬起来,张口想喊。 儿啊,她的好大儿,她想问问老二老三是不是回来了? 然而,她一挣扎便浑身疼的冒冷汗,干裂的嘴巴像缺氧的鱼大大张开,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自打她这次病倒,大儿媳就以担心她过了病气给大孙为由将她搬来了草窑。 说是草窑,从前却是养狗的地方,腥臭脏乱,处处污浊不堪。 想着家和万事兴,自己忍忍就算了。 永望每日去镇上上工,回来就很累了,她不想儿子因为自己跟儿媳生了嫌隙。 没想到这次自己病的这么严重,等她后悔了想求救,却已经虚弱的连动都动不了了。 王巧嘴压低声音指着一旁低矮的柴窑: “那死老婆子怎么办?咱爹今天可是要带新夫人回来的,可别让她坏了事!” 堂永望不在意的往那处瞥了一眼,冷哼: “那有什么,爹娶得可是京城守备的女儿,人家堂堂千金大小姐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王巧嘴急切的拉了他一把: “哎呀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老太婆怕是不行了,要是死在家里,多晦气!” 江云挣扎了一番便动弹不得,此刻听着夫妻二人的对话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自打王巧嘴嫁进来,她便事事依着她,家里家外的活都不让她干,她怎么能说出这么狼心狗肺的话来! 原来她趁着自己生病把自己骗来草窑,还不给自己吃喝,她就是要让自己死啊! 永望!永望你快来,娘在这,娘在这啊! 江云的祈求呐喊好似终于有了作用,不多时破旧的木门就被人推开。 江云梗着脖子往外看,身材颀长的堂永望逆光而来。 迎面一股腐烂憋闷夹杂着骚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堂永望嫌弃的皱紧了眉。 “儿……儿……” 你来带我出去了吗?娘就知道,娘这辈子没白疼你…… 欢喜爬上面颊,却在撞上堂永望那双冰寒的眸子时僵在脸上。 堂永望快步进来,一脚将江云踹回草窝,卷起破旧的床单将她拎出门去,不顾她磕碰在门槛上死物般将她扔上架车。 江云被摔的七荤八素险些背过气去,浑身散架一般痛呼溢出喉咙,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一堆臭熏熏的物什砸在脸上,将那呻吟堵了回去。 “砰!” 一铁锹砸下,江云彻底失去意识。 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在云端一般身子起起伏伏,耳旁迷迷糊糊有车轮滚动的声音。 马蹄嘶鸣,远处一男子鲜衣怒马而来。 “老三!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爹呢?” 江云一怔,是老三回来了吗? 老三!永成,救我! 她拼命挣扎想要引起马上人的注意,却只能将身上的杂物抖松了些让自己看的更清楚罢了。 她努力想发出声音,祈求堂永成能看自己一眼。 堂永成果真看向马车,却只一眼便嫌弃的皱眉躲开了。 他快步下马走到堂永望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爹让我先一步来问问,家里……可料理干净了?” 兄弟多年,彼此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堂永望瞬间了然: “三弟放心,家里一切都好!你嫂子跟侄子都在家里等着呢!” 堂永成闻言似乎长长松了口气,朗声大笑: “好!三弟这就回禀父亲!大哥你料理干净也赶快回家!爹这次回乡祭祖,顺便让几个弟弟妹妹认祖归宗,等结束了咱们一起上京城!” 说完,堂永成飞身上马,再次看了一眼破旧的架车,对上江云满是期翼的眼神,毫不留情的打马离开。 江云彻底僵住,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 “好……上京城……上京城……” 看着堂永成离开的背影,堂永望激动的浑身发颤,嘴里不停嘟囔着推起架车就走。 他故意绕开大路,生怕撞上堂守业的车马。 恍惚中,江云看到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 最前头那人威武阳刚,怀中妇人娇美贵气,二人看着周边雪景谈笑风生。 身后三四个稚儿嘻嘻哈哈的从马车里钻出来,又被随行的小丫头拉了回去。 堂永孜翩翩公子,堂永成英武儿郎,一左一右护卫在旁。 一队人马走向康庄大道,一辆架车钻进幽暗密林。 一口腥甜涌上喉间,眼下再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就是真的蠢了。 她这是,挡了别人的道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自己? 她为这个家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嫁给堂守业二十五年,她没享过一天福。 成婚当天,堂守业就入了行伍,是她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四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子长大。 因为堂守业数年不归,他们母子五人成了家里的累赘被堂家老太太赶了出来。 也是她累死累活的赚钱,养活这四个继子,供他们吃喝,供他们念书,娶妻生子。 堂守业一直没有消息,她慢慢的也放弃了希望,只要能将四个孩子抚养成人,她也知足了。 可这几个继子不孝啊!个个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如今得知她的丈夫一直活着,还升官发财做了将军,要接大儿子一家去京城享福了。 而她……如同死狗般被扔在了荒山! 她这么多年为家里的付出又算什么? 她悔恨啊!不甘啊! 她怎么甘心呢! 江云浑身青筋迸起,凹陷的眼球似要迸出来,眼睁睁看着那把带血的铁锹再次砸下来…… 第2章重生 “娘?娘开门!娘我都饿了你怎么还没做饭?娘!” “呼!” 江云猛地坐起身,房间的木门被人拍的哐哐作响,一道刺眼的日光从窗缝里钻进来…… 再睁开眼,江云看见的不是黑洞洞的草窑。 身下青色粗布床单铺的整整齐齐,放眼望去,屋内的一切陈设都是那么熟悉。 虽是寒冬腊月,江云却感不到任何寒意。 只因这屋子青砖绿瓦,比那破草窑暖和了不知多少倍。 看着眼前场景,江云控制不住的震惊。 一颗心怦怦乱跳,几乎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闭了闭眼,她仍旧不敢相信。 这是她摔断腿之前住的屋子! 突然之间,好像一道惊天霹雳突然打在她身上,叫她止不住的颤栗。 一个荒谬的想法冒了出来:她重生了! “不就是一个小小风寒?这就躲懒睡起大头觉了?这一家人还吃不吃喝不喝了?” 王巧嘴尖利的声音直直撞进耳膜,刮的她脑门疼。 “要我说这家就该分了!一家老小就指着相公吃喝,别人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江云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只见王巧嘴正挺着五个月的孕肚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眼睛一酸,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江云赶忙关紧窗户,背靠墙捂紧嘴巴,不让呜咽闯出喉咙。 她真的重生了! 重生在她三十岁这年,王巧嘴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她也没有被老四打断腿。 一切,都还来得及! 房门被人敲响,江云赶忙擦干眼泪收拾好心情。 她有太多疑问没有解决,眼下还不是跟这群畜牲撕破面皮的时候。 堂永望一身长衫,身姿修长挺拔,满身的书卷气。 想起他的狗吠狼心,江云心中感慨,可真是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相貌。 见江云好生站着,他眉头一皱,俊颜染上了不快: “既然醒了,就该早早把饭做上,莫要让人说嘴。” 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堂永望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多待。 走出几步又停下来,依旧背对着江云: “巧儿这两日身子不适,就做白面疙瘩吧,记得里面卧俩鸡蛋。” 那股怨恨不甘终究是压不住了,从江云牙缝里钻出来: “乖儿子,娘病了,做不了饭。这白面疙瘩你做好了记得给娘端过来。” 说完,径直走回床边躺下了。 真是舒服啊,尽管褥子不够厚,被子也打满了补丁,可比起那狗窝简直是天堂。 堂永望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看她真的躺下不管,脸色黑如锅底: “娘!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巧儿说自打她进门你就总偷懒耍滑,我原还不信,没想到你果真如此!” 江云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她偷懒耍滑? 那王巧嘴自打进了门就处处拿娇,这不会做那不会干。 也只有堂永望回来她才装模作样又挑又抗。 前世自己忙的脚不沾地懒得拆穿她,没想到她背地里竟是这么诋毁自己。 江云冷笑一声正要开口,王巧嘴矫揉造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相公,哎呦!相公我头晕……” 堂永望忙快步冲了过去,小心翼翼扶着王巧嘴的胳膊: “怎么了?吸着凉气了?快进屋歇着。” 王巧嘴撅着嘴看向江云房间; “没事,就是饿的心慌,难受……” 堂永望恨恨转向江云: “后娘果然跟儿子不是一条心!巧儿她怀着身子,你竟真当自己是祖宗了?还等着她伺候你不成?” 江云重新走到门口,一眼不错的看着堂永望厌恶中夹杂着愤恨的眼神,一颗心仍旧揪的生疼。 “后娘也是你娘!堂永望,你可别忘了这些年你吃谁的喝谁的长大的!” 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喷薄而出: “你爹当年一走了之,你大伯二伯一家又把我们赶出家门,要不是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拉扯你们几个长大,你能娶上媳妇能当上爹?” “这些年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没日没夜干活供你们兄弟四个读书,怎么?你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 “还是说你对我呼来喝去习惯了,把我当成你们家下人了?” “我看你是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孝顺长辈你都忘了!” 一番话说的堂永望面红耳赤,却并不是因为羞愧。 “我呸!你算哪门子长辈?江云,要不是当初为了娶你我爹何至于朝大伯借银子?” “若不是为了还大伯人情,我爹怎么会应征入伍?” “你一进门就克死了我爹,是你害的我们兄弟几个吃不饱穿不暖处处受人冷眼!” “是你朝三暮四淫荡无耻,害的我在学院被人耻笑,否则我早就考中举人做了大官,哪像现在成了个被人看不起的破账房!” 堂永望如同一只愤怒的狮子,咆哮着要将江云生吞活剥。 死前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江云心中如同翻倒了五味瓶竟不知是何滋味。 王巧嘴也没想到堂永望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捂着肚子悄悄往后退开几步,一溜烟躲回堂屋里去了。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堂永望脸上,江云压下眼底泪意狠狠瞪着他: “兔崽子,反了你了!你就是这么看老娘的?!”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爹自己没本事娶不起媳妇还怪老娘?是老娘逼他借钱娶我的吗?!” “你抬头看看!这院子里一砖一瓦哪个不是老娘拼命挣出来的?” “你上学堂每年一两束脩,兄弟四个就是四两,更别说贵死人的笔墨纸砚。” “你再看看你那捧在手心的娇娇娘,是老娘花了十两银子给你娶回来的!” 江云近乎是吼出来的,不解气又一巴掌狠狠呼在堂永望另半边脸: “还有你!你自己没本事做大官还敢怪到老娘身上?你还算个男人?!” “老娘行的正坐的端,外人嚼舌根就算了,你这个做儿子的有什么脸面诋毁老娘?!” 自打嫁到堂家,江云就把自己当成了堂家人,对几个孩子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别说动手,连句重话都没说过的。 见她这般疯魔的模样堂永望捂着脸连连后腿,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张狂。 江云狠狠呸了一声: “怂货!你个吃软怕硬的狗东西!给老娘滚出去!” 堂永望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江氏,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你可别忘了,这个家姓什么?!” 方才堂永望这一通吵闹,才让她记起来了,当初他们被赶出堂家,可是没带走一分一毫。 眼下这宅子,包括所有东西都归在她江云的名下! 第3章救人 堂永望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气的他一跺脚: “好,我走!我走了,你可别后悔!” “哎?相公!相公你去哪?” 见堂永望转身往大门外走,王巧嘴赶忙追了出去。 耳边终于清净了,江云却虚脱一般滑坐在地上,苍白着脸痛苦的抱紧了头。 头骨碎裂的疼痛仍在,死前的那一幕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略微休息片刻,江云便赶忙起身从箱笼里翻出家里的房契地契,还有仅剩的二两银子。 这些东西是自己全部的身家了,必须妥善保存才行。 前世堂永龙染上赌瘾,为了还赌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偷走。 她花了很大代价才把这座小院赎回来,否则他们一家连个安身的地方都没有。 呸!谁跟他们一家! 江云暗骂一声,将所有家当揣进怀里,重新将箱笼落了锁。 思索片刻,她背起背篓走出了家门。 冬日的迷迭岭被漫天大雪覆盖,江云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走。 家里盖房子那会儿她为了省钱去砖窑里做了大半年的工。 每天跟那些男人一样没日没夜的干活,吃了多少苦,为的就是把这手艺学会,自己烧砖盖房。 后来还真让她学成了,就在山里搭起一座小砖窑。 房子盖好后,砖窑也就废弃不用,眼下正是藏银子的好地方。 正走着,突然听到前面树林里传来一声闷哼。 江云神色一紧,停下脚步仔细聆听起来。 入耳一阵压抑的喘息,隐隐还有血腥味儿传来。 这是有人受伤了? 江云握紧柴刀缓缓靠近。 果真是有人掉进了陷阱了。 看衣着打扮应是山里的猎户,此刻他的大腿被一枚木刺穿透,汩汩鲜血喷涌而出。 江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听到有人接近那人抬头看了过来,那人神色戒备。 一看这人的长相,江云愣了。 这猎户小麦皮肤,眉眼俊朗,脸上线条棱角分明,生的很好看。 最关键的,竟然是她前世认识的人。 前世,她孤儿寡母,一个人拉扯四个儿子,家里粮食时常不够吃,她就上山挖野菜。 有一回踩空差点跌下山崖,就是这人救了他。 但碍于自己寡妇身份,她匆匆道了谢就离开了,甚至连彼此姓名都不知道。 再后来,这猎户就出了意外,掉进自己设下的陷阱里,无人问津,最后被野兽啃食,死的凄惨。 得知这个消息她无数次懊悔没有报恩,眼下这不是让自己赶上了吗? 江云心里直发抖,她按捺着自己激动的心情,放缓了声音: “别怕,我救你上来。” 言罢,捡起一根木棍递了过去。 那人犹豫了一瞬,看了眼自己被刺穿的大腿,冷声开口: “退后。” 啊? 愣神间,那人已经毫不犹豫的握紧木刺一把抽了出来。 嘶! 鲜血伴随着江云的抽气声喷溅出来,擦着江云落在一旁的白雪上,触目惊心。 还不等江云回神,对方便利落的撕下一块布条包扎好伤口,伸手握住了江云尚未收回的木棍。 对上那人怀疑的目光,江云唇角抽了抽: “放……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是颤的。 江云赶忙稳住心神,双手握紧木棍,半蹲着马步: “来!”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待江云仔细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浓密的胡须将男人的脸遮了大半,只露出的一双眼睛睫毛微垂,藏起了所有情绪。 男人用力握住木棍另一端,稍一用力脸色就又白了几分,却是一声不吭。 江云心中佩服,越发卖力的将人往上拉。 好不容易将人拉上来,对方却脱力将要摔倒,江云眼疾手快将人接住。 待对方整个重量压在自己身上,江云才明白对方刚刚的迟疑是因为什么。 好家伙,这哪里是个人,分明是座山啊! 自认为高挑健壮的江云,在这人面前也可以用上小鸟依人了。 见江云变了脸色,男人浓密胡须下的唇角不知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而后努力站直了身子: “多谢。” “不……不客气。” 稍稍松了口气,江云为自己刚刚的“豪言壮语”脸红。 差点就被压趴下了,真丢人呐。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原则,江云决定把人送回去。 对方却挥手拒绝: “不急。” 而后那人迅速将地上的血迹掩埋,拖着受伤的腿吃力的往一块大石头走去。 江云禁不住好奇,上前扶住对方手臂: “我来帮你。” 男人低头看了看被江云托住的手臂,睫毛微颤。 “多谢。” 清冷的嗓音钻进耳朵,江云耳尖微红。 想到上一次是他救了自己,不由心下感叹缘分的奇妙。 若是上一世自己没有因为害怕那些闲言碎语刻意疏远,或许他就不会落得上一世那样凄惨的下场了。 如此想着,扶着猎户的双手不觉加重了力道。 猎户半边身子斜靠在江云肩膀上,看着江云的侧脸莫名有些熟悉。 可低头看着对方的妇人发髻,眼神便暗了暗,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远离了些。 待走到那处大石后面,猎户再次开口: “劳烦帮忙掩去这些痕迹。” 猎户的伤的确很重,即便包扎过后也不断有血流出来,滴滴答答延续了一路。 江云转瞬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怕是怀疑有人害他。 江云也不多说上前便把那些血迹遮掩。 再回来时猎户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两银子: “身上银钱不多,这些……你先收下。还请告知姓名,来日定登门拜谢。” 江云有些犹豫。 如果他真的是遭了别人的算计,对方一定会过来查看的。 眼下他伤成这样,怎么可能打的过? 忍不住劝道: “你伤的不轻,再待下去恐怕不利,有什么事不如等伤好了再说?” 猎户却毫不迟疑的摆摆手: “宵小之徒,不足挂齿。” 江云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银子,知道他是故意支开自己。 想到自己留下来未必能帮上忙,或许还会拖累他,便接下银子让他安心: “那你……万事小心。” 说完,江云不放心的往四下打量了几眼,快步离开。 看着江云走开的身影,猎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从那里逃出来后这些年他大大小小遭遇无数刺杀,虽说次次有惊无险,他还是不想连累无辜。 对方这次的手段倒是比以往拙劣,没想到自己偏偏栽在了这些小手段上。 正想着,树林里传出一阵响动,猎户握紧手上的弓箭全神戒备起来。 不多时,几个少年探头探脑的冒出来: “成了吗?成了吗?” “看着没动静啊?要不上前看看?” “我才不去!那猎户可是厉害的很!要是没死怎么办?” “嗨呀怕什么?不死也得让他脱层皮!堂永龙,你去!” “啊……啊?” 被点到名字的少年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吓得连连摆手: “不不不……不行!” 一人狠狠将他推了出去: “妈的!磨磨蹭蹭干什么?银子你不想要了?” 第4章娘,快救救儿子 堂永龙此刻肠子都悔青了,要不是赌坊那群人逼的紧,他才不想接这差事。 咬紧牙关走上前,还没等看清陷阱里的情况,一枝箭冷不丁射了过来。 “啊!” 一声惨叫惊起鸦鸣阵阵,堂永龙一头栽进了陷阱。 其余几人见状撒腿就跑。 猎户看了眼还在渗血的腿并没有打算去追,逮住一个就足够了。 他那一箭并不至死,应该能问出些什么来。 不过不着急,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自己的伤。 猎户艰难的撑起身子,正准备回去上药时一双手扶住了他。 是去而复返的江云。 猎户眼里的惊诧混合着无处遁形的喜悦: “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云原本是走了的,走到半路突然想起自己还问他姓名,更不知他住在何处,又担心他伤重危险…… 索性,她又跑了回来。 刚好看到有人被他一箭射进了陷阱里,没想到果真有人算计他。 究竟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 生怕那些人去而复返猎户一个人应付不来,江云赶忙道: “原是走了的,又有些不放心。快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云突然回来,猎户只好先把陷阱里的人放到一边,待会再解决。 他对江云道: “有劳。” 已经知道那小子叫什么,猎户倒也不怕他跑了。 江云赶忙答应: “好!咱们赶紧走,你的伤耽误不得。” 说着便扶着猎户离开。 猎户住在山腰,外面看平平无奇的一个山洞,甚至看不出来有人住的样子,里面却别有洞天。 明明只有简单的石床石桌石椅,却处处都透着干净整洁,连那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 相比村里那些邋遢的“一家之主”,江云对猎户对了几分好奇。 让猎户在石凳上坐好,江云仔细打量起四周来。 “你这里可有药材?没有的话我去山下给你买回来。” 猎户虚弱的指了指一处墙壁,壁龛中整齐的摆放着几个瓷瓶: “左起第四个。” 江云快步走过去,取下药瓶递给他: “你自己可以吗?” 明明眼都不眨就把木刺拔掉的大男人,此时却虚弱无力的靠着石桌: “怕是还得劳烦姑娘。” 这是他第二次喊自己姑娘了,江云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 “我叫江云。” 说完,低下头借着上药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这样介绍过自己了。 不是江氏,不是堂三嫂堂三婶子,不是孩子他娘。 她这辈子,要堂堂正正的做江云。 如此想着,她垂下去的头又微微抬了起来。 心虚什么?这条路她要理直气壮的走下去! 想着,她壮着胆子开口询问: “你呢?你叫什么?” 不知是山洞里的油灯太暗,还是江云眼中的光彩太过夺目,猎户不禁晃了神。 一个深藏心底许久的名字脱口而出: “宋安。” “咕噜噜……” 一阵不合时宜的腹鸣响起,江云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猎户朗声一笑: “别说,还真是饿了。江姑娘可会做饭?” 猎户诚挚的眼眸落在江云身上: “你看我眼下也动不了,怕是还得劳烦姑娘。” 给猎户上完药的伤腿重新包扎,江云利落的站起身: “家里有什么?我来做!” 江云做活一向麻利,不一会儿便做好了一餐饭。 惊叹于猎户家吃的竟然是精米饭,乃至于江云都坐在了石桌旁还满满的负罪感。 猎户家里除了米就只有肉了,简简单单一只鸡炖煮出来,五花肉煸炒的溜香。 猎户满是愧疚的看着江云: “寒舍简陋,姑娘将就用些。” 这还算简陋? 堂家只有过年才会买一点肉回来,精米饭更是从来不舍得吃的。 正常人家谁这样吃啊! 不过…… 偷偷瞄了一眼猎户结实的胸膛,江云不禁感慨,果然还是得有个有本事的男人,日子才过的好。 这个念头一起便惊到了她,前世光顾着拉扯四个孩子,苦的她早早弯了腰板生了华发,可没空想这个问题。 有些念头一旦发芽,便控制不住的疯长起来。 凭什么她要为一个卑鄙小人苦守一辈子,成全别人的儿孙满堂? 此刻的江云越发迫切的想要弄清真相,摆脱堂家这个贼窝,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 吃饱喝足,江云把自己的家底在砖窑放好就迫不及待的下山去了。 等待她的,可是一窝狼崽子,她得打起精神才行! 等江云一走,原本还虚弱的将要化了的猎户却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 如水的眸子渐渐冰寒,猎户闪身离开山洞,快速朝着陷阱而去。 然而,陷阱里的人早就失去了踪影,只在漫天雪白中留下一串血迹。 猎户唇角危险的勾了起来…… ————————————————————————————————————— 堂家,堂永望夫妻俩把江云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此时正对着江云房里唯一的一只木箱比划着。 见堂永望迟迟不下手,王巧嘴忍不住催促: “相公,快动手啊!娘的房契地契肯定都在这里面呢!” 堂永望烦躁的推开她: “闭嘴!” 倒不是他下不了手,只是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落一个偷盗的名声。 “哎呀相公你就别犹豫了!我们拿自己家的东西怎么了?” “我看这老太婆就是故意把我们赶走,好把家产全都留给老四!” “相公你每日累死累活上工,凭什么他就游手好闲?” “还有老二,没做举人老爷的命还穷折腾,他都考了多久了?白白浪费银子!” “老三也不务正业,明明跟你一样不读书了,凭啥他就天天出去疯玩?” “相公,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想啊。拿了地契房契分了家,咱们好好过日子不好么?” 王巧嘴一番话下来,本还有些动摇的堂永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狠狠砸向木箱。 “哐!” 斧头砸向木箱的同时大门被人大力撞开,本就心虚的堂永望吓得赶忙丢了斧头,王巧嘴也第一时间躲在了他的身后。 “三婶子!快来人啊!永望哥!快来啊!永龙受伤了!” 一群人呼啦啦挤进来,七手八脚抬着疼得几乎晕倒的堂永龙。 堂永望稳了稳神,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何事?” 几个少年见他出现这才有了主心骨似的长长松了口气,支支吾吾只说堂永龙不小心掉进了陷阱里,丢下人就跑。 王巧嘴见堂永龙伤的那么重吓的连连后退,见几人要跑随即不乐意了: “喂!你们怎么跑了啊!站住!人跟你们出去的,这样回来算怎么回事儿啊!” 堂永龙疼的几乎晕厥过去,见到堂永望赶忙去拉他的袖子: “大哥救我!快帮我请大夫,我不想死啊!” 堂永望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怎么伤成这样?你又闯了什么祸?” 堂永龙心虚的避开堂永望审视的目光,大声哀嚎: “啊!疼死我了!大哥救命!娘?娘呢?” “老娘在这儿。” 江云清冷的声音从大门处传来。 堂永龙像是终于等到了救星一样喊的更大声了: “娘!娘快救救我……儿子快疼死了啊……” 看着浑身是血痛苦挣扎的堂永龙,前世一段记忆突然涌上了江云的脑海。 第5章庸医治病 记得前世这个时候,老四堂永龙莫名发了一笔大财,整天约着狐朋狗友胡吃海塞,没多久要债的就找上了门。 原来他早就染上了赌瘾! 自己当牛做马给他还债,最后还不上还被打断了一条腿。 家里没钱,老大给她请了村里要诊费最低的庸医,她这腿也给治废了。 自那之后她便有了“死瘸子”的名号,在村里越发抬不起头。 她真是越想越气,再看堂永龙的大腿上,正插着一根箭矢,看样子就是山里猎户常用的。 如果自己没有弄错,她在远处躲着好像看到有人被猎户射到了陷阱里,该不会是…… 想到这,江云忍不住笑出声来。 果然是现世报啊! 上辈子堂永龙害死了猎户,得了一大笔钱,让他在赌博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也害的她被要债的人打断了腿。 如今她救下猎户,堂永龙的腿却伤了,真是天道好轮回! 想到这,她收回思绪,装出一副心疼的样子,大哭着扑到堂永龙身上: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是谁?谁敢伤你?” 堂永龙被她压的伤口又深了几分,疼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江云暗暗勾了勾唇角,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又故意压了压露在外面的箭身: “永龙!我的儿啊!怎么好端端的,你就成了这样了?这让娘可怎么活啊!” 看了眼躲的远远的堂老大夫妻俩,江云心念一动: “永望,你可得为老四做主啊!你快来问问这到底是不是怎么回事啊!” 堂永望顺着江云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看到了堂永龙身上的木箭,眼中闪过一抹算计: “这是山上猎户常用的箭,永龙定是被他误伤了!报官!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 王巧嘴闻言皱褶眉上前,看清楚那支箭眼睛也亮了起来: “对!报官!敢伤我们永龙,非得让他脱层皮不可!” 她可是听说了,山上那猎户很有几分本事,经常能逮到大货,家里肯定存了不少银子! 得让他赔! 不愧是夫妻俩,一瞬间就想到了一起。 堂永龙听到这话却是吓得脸色大变: “不行!不能报官!” 他接的可是杀人卖命的活,要是报了官,那抓的可是他啊! 堂永望脸色一沉: “为何?永龙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了?” 堂永龙心虚的垂下眼眸: “哪……哪有?我就是……就是不小心摔的!” 看他这支支吾吾的模样江云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心底的冷意更甚。 这兔崽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谋财害命了,这次非让他吃够苦头不可! 如此想着,她哭的越发卖力起来: “儿啊,你别怕!有你大哥给你做主呢,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 堂永望神色也愈发严肃: “老四!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伤的?” 堂永龙哪里敢说实话,只能避开这个话题不谈,只一个劲的哀嚎着: “娘!我快疼死了,快给我请大夫!快请大夫啊!” 江云面露苦色: “永龙啊,家里的银子你都拿走了,娘……娘没银子了啊……” 堂永龙怒吼: “怎么可能?!娘你莫糊弄我,快救救我啊!” 江云一脸为难: “老大,娘记得你刚发了工钱吧?要不你……” “不行!” 还没等江云话落王巧嘴就打断了她: “那银子说好了是要给孩子买布料做小衣裳的!谁也别想拿走!” 堂永龙一听有银子挣扎着爬向堂永望: “大哥!大哥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我可是你的亲弟弟啊!大哥!” 堂永望眉毛皱成了一团,还不等说什么就被王巧嘴攥住了手腕: “你敢拿出来试试?我……我就不活了!” 堂永望一左一右被扯住,气的脸色铁青,却始终不松口给堂永龙请大夫。 看着这一家子的丑态,江云只觉得自己真是傻,为这么一群烂人燃烧了一生。 堂永望被吵的头大,眼睛瞥到站在一旁的江云当即大吼: “娘!你还愣着干什么?先把大夫请来再说!” 先把人请来,拖欠诊金的情况又不是没有,到时候让娘还上就是! 堂永望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江云又怎么看不出他的算计: “好!永望你快去!娘崴了脚走不了路,刚好让大夫一起看看。” 说着她拉起衣角露出青紫一片的脚踝,看的堂永望额头青筋直跳。 堂永龙疼得几乎神志不清,眼睛通红的死死盯着堂永望: “大哥!你还等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堂永望咬了咬牙,只能扒开王巧嘴的手往外走。 王巧嘴见拦不住,骂骂咧咧冲进屋里藏银子去了。 江云冷笑一声,做足了慈母模样挨着堂永龙捶胸顿足,时不时碰他一下让差点昏过去的人再疼醒过来。 怎么能昏过去呢?他得看看他的好大哥,是如何弃他于不顾的! 很快,堂永龙就拉着胡子花白的大夫赶来。 看清楚是这人,江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她就知道老大不会舍得花银子请什么好大夫。 十里八村有名的庸医胡大夫,只有实在没钱看病的人才找他开药,十个有九个非但治不好还更严重的。 只因他的出诊费最便宜! 她的好大儿为了省钱,真是绝了! 堂永龙疼的迷迷糊糊,根本看不清来的是谁,只一个劲的求救: “大夫救我!快救我!” 胡大夫看他血流了一地,那腿上的箭还露在外面,便哎呀呀的叫起来: “这怎么伤成了这样?哎呀呀!哎呀呀!这可不好治啊!” 一听这话堂永望脸色就白了几分: “胡大夫,可能治?” 那胡大夫一本正经的捋了捋胡子: “能治是能治,就是得费一番功夫呀!” 江云斩钉截铁的应下: “治!再难也得治!” 别人或许不知这大夫的手段,她可是一清二楚。 前世自己被要债的打断了腿,就是这人给自己治的。 结果让自己吃尽了苦头不说,还落下了残疾。 这么好的待遇,也该让老四好好尝尝才是! 那庸医眼睛一亮,当即撸起袖子: “好!老夫准保治好他!” 好不容易有人上门,他怎么能错过这个试手的机会呢? 堂永望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亲眼看着胡大夫伸手握住那根箭柄,用力一拔! 木箭带起一大块血肉,鲜血随之喷射而出,疼的堂永龙惨叫一声晕倒过去。 第6章看戏 “快快快!抓把草木灰撒上去!” 看着汩汩冒血的伤口,胡大夫指挥堂永望一把草木灰撒了上去,胡乱扯了块布扎上完事儿: “累死老夫了,三十文,一文钱都不能少!” 堂永望看的目瞪口呆: “就……就这?” 胡大夫故作高深的咳了几声: “你这后生,什么叫就这?光这去箭的手法,还有这包扎的手法,里面门道多着呢!快拿钱!可不能不认账!” 堂永望看着昏死过去的堂永龙有些不甘心。 早知如此还请什么大夫?一把草木灰就能解决,白白浪费三十文。 “怎么?想赖账?” 胡大夫看出他的不舍,扯着嗓子大声嚷嚷起来:“大家快来看啊!小兔崽子忒不要脸啊!看病不给钱啊!” “住口!” 堂永望吓得赶忙制止,他最要面子,怎么忍受的了被他如此吵嚷? 正准备掏出银子,躲在堂屋偷看的王巧嘴大喊一声冲出来: “不能给!” 她眼疾手快夺过堂永望的钱袋子唾沫星子横飞: “好你个胡扒皮!一把草木灰就要三十文!你怎么不去抢?” “你还敢嚷嚷,好!我们就找人来评评理!” 说着,王巧嘴双手叉腰,也喊了起来:“快来人啊!胡扒皮坑蒙拐骗治死人啦!” 这让本就心虚的胡大夫瞬间慌了神色:“嗨!你瞎喊什么?住口!你快住口!” 王巧嘴得意的摇了摇手里的钱袋子:“还想骗老娘的银子?做梦!顶多三文钱!多的没有!” 胡大夫气的一口老痰噎住,脸都变了色:“咳……咳咳!三文?你打发叫花子呢?十……十文!一文不能少!” 王巧嘴也不与他争辩,做势又要喊: “快来人……!” “好好好!三文就三文!” 胡大夫一咬牙,三文也比没有强,总不能白折腾一趟。 江云看着这出闹剧心底止不住的发寒。 前世也是如此,自己的骨头都被人打断了,胡大夫也仅仅给自己喝了碗草木灰。 而她的好大儿,就这么静静看着王巧嘴跟胡大夫为了一点诊费扯皮。 原来不止对自己,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果然,这兄弟几个骨子里就是自私冷漠的。 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看着胡大夫捏着三文钱气哼哼的要走,江云赶忙装出痛苦的样子: “等等!胡大夫,我的腿还没看呢!” 王巧嘴一听如临大敌:“娘!老四都这样了您跟着捣什么乱呢?您这没事儿!躺着养养就行!” 说着将胡大夫推搡出去,砰的一声关上门: “相公,你快把老四弄屋里去,就这么躺地上算怎么回事儿?” 说着嫌弃的瞅了眼满地污血,捂着肚子直说难受,要回屋歇会儿。 堂永望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江云,脸上掩饰不住的烦闷: “娘你也去歇着吧,我把四弟送回屋里去。” 既然是做戏,自然要做到底,江云可怜巴巴的看着堂永望: “儿啊,娘的脚实在疼的厉害,你能不能扶我一把?” 堂永望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老四都这样了儿子哪里能腾出手?娘你再忍忍!” 说着越过江云去拖堂永龙。 江云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佯装痛苦的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往自己房间走。 她得好好“病”上一段时间了,她倒要看看,这次没有自己挡着,堂永龙拿什么去还赌债。 然而她一走进房间,就看见被砸坏的木箱。 江云倏地就笑了,而后大喊着吵嚷起来:“永望!快来啊!家里遭贼了!” 外面静悄悄没一人回应。 江云紧走两步跑到木箱前,抓起里面东西扔了一地。 无非几件旧衣,这是她这些年全部家当了。 做完这些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起来:“天杀的狗贼!这让我可怎么活啊!” “老娘辛苦攒的家底啊,都让人偷光啦!” 本想装聋作哑糊弄过去的二人终于忍受不了,先后走了过来。 堂永望脸色黑沉似水:“娘你喊什么?不嫌丢人么?” 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东西又没丢,这样吵嚷出去只会让人看笑话。 谁知江云下句话就让他彻底慌了。 “永望,快!咱家地契房契都被人偷了啊!” “什么?!” 夫妻二人三两步冲过去,将箱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又不甘心的把满地的衣服都翻了个遍。 “完了完了,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王巧嘴捂着肚子跌坐在床上,脸色白的吓人。 江云突然指着被砍坏的断锁大喊: “永望!一定是有人来偷走了!你快去报官!非得把那小贼抓起来不可!” 堂永望额头青筋直跳,这锁明明就是他砍断的,去报官,不是自投罗网么? 可是,那东西究竟去哪了?这中间可没有外人进来过! 除非…… “娘,你确定东西都在这里放着?” 江云急得直拍大腿:“不在这里能在哪?咱家还有放东西的地方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满屋都翻腾起来。 其间王巧嘴还不停的让她再想想,究竟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看着两人把床都翻了个底朝天,床底的老鼠洞都挖开了,江云只靠着门窗哼哼: “天杀的狗贼,偷老娘的东西!” “天杀的狗贼,老娘可怎么活呦!” “天杀的狗贼,你们真是不要脸啊……” 堂永望终是忍不住怒吼: “够了!娘你嚎丧呢?你倒是快想想东西到底放哪了?” 江云:“天杀的狗贼,偷老娘东西……!” 堂永望王巧嘴:…… “行了!娘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你丢迷手了?” 江云:“天杀的狗贼……!” 王巧嘴:“疯了疯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看着两人气哼哼的走出去,江云再也忍不住咧嘴笑起来: “天杀的狗贼!哈哈哈哈哈!天杀的狗贼啊!” 门外的夫妻二人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堂永龙是在半夜迷迷糊糊疼醒的,这期间也不知道堂永望夫妻俩有没有去看过他,总之他嚎了半天都没人上前。 彼时江云舒服的躺在床上,从怀里掏出猎户给她的肉干,就着堂永龙痛苦的哭喊美美吃了个肚圆,才拍拍手一瘸一拐往外挪。 走!看戏去喽! 第7章天杀的狗贼 “永龙!儿啊!你怎么样了啊!” 江云蹒跚着往外走,边走边哭,边哭边摔,人还没到,老大夫妻俩就从堂屋走了出来。 王巧嘴顶着一个鸡窝头烦躁的跺了跺脚: “娘!你们娘俩诚心不让人睡是不是?!” 江云佯装哆嗦了一下,很快又委屈的哭上了。 他们家在村子中间,下午闹出那么大动静早就传的整个村子都知道了。 尤其是胡大夫,他造谣生事的本领远远超过了他的医术。 之所以一直没有人上门看热闹,便是因为堂家向来过的苦哈哈,村里人从来躲的远远的。 就是怕堂家人向他们借东西。 然而,再想躲着,也耐不住堂永龙嚎了前半夜,江云又接着嚎后半夜啊! 这不,一墙之隔的堂守礼最先坐不住了: “老三家的!大半夜不睡觉嚎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 江云刚好“爬”到堂永龙屋里,扑倒在脸色潮红,嘴唇干裂,明显将要昏死过去的堂永龙身上哭的更大声了: “儿啊!你到底怎么样了?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可不能出事啊!” 堂守礼是堂守业二哥,只不过早在当初江云带着四个继子被公婆赶出家门的时候就断绝了关系。 当年正逢兵荒马乱,人人都吃不饱饭,更何况堂守业四个儿子最大的才四岁。 堂守业倒是打的好算盘,娶个媳妇回家给他照顾孩子,自己拍拍屁股走了。 他前脚刚走,公婆就把江云连带四个孩子赶出家门,断了关系。 江云背着几个孩子缩在草堂里,靠捡山上的野菜充饥,差点饿死。 那些年日子实在难熬,一个寡妇拉扯四个孩子,还经常受人欺负,江云的哭声伴随着眼中的苦水就没断过。 可是这一世,江云一点都不苦。 前世她哭,是哭命运的不公,是哭几个孩子可怜。 今生看着这些白眼狼遭报应,她乐还来不及。 此刻她正愁没法把丢东西的事儿宣扬出去,堂守礼上门,正中江云下怀。 心里面越是欢喜,调调拉的越足: “二哥!好二哥,你可怜可怜永龙吧!你看他都伤成这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又被偷走了,这让我们娘几个可怎么活啊!” “什么?!” 原本还只是看热闹的堂守礼闻言大惊失色,快步冲了过来: “都丢了什么?!” 虽说早就断了关系,可眼看着堂老三的几个孩子长大,家里日子越过越好,还盖起了青砖大瓦房,置办了几亩上好良田,堂守礼可是眼馋的很。 江云只顾着哭: “丢了!都丢了!房契、地契、银子!天杀的狗贼!” 一听这话堂守礼气的差点蹦了起来: “什么?!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丢了呢?!报官了没有?” 做了一下午“天杀狗贼”的堂永望夫妇听到这话郁闷的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来得及拿,怎么就没了呢? 想了一下午也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可这报官,肯定不能报啊! 无奈,堂永望只能上前: “二伯,我娘她许是忘记放在哪了,永龙出事她太难过,神志有些不清楚,您别放在心上。” 说着就领着人往外走。 江云把堂永龙身下的床拍的哐哐响: “丢了!就是丢了!狗贼把锁都砍断了!永望你为什么不报官?为什么啊!我半辈子的家当啊!” 堂守礼半信半疑的停下脚步,看着堂永望夫妻心虚的模样,似乎猜到了什么。 江云见状不忘又下一剂猛药: “永望啊,东西丢了还是小事,你弟弟的命是大事啊!你看看他都伤成这样了,你再去城里请个好大夫好不好?”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你那死鬼老爹交代啊!” 想到白日里胡大夫说堂永望夫妻俩不舍得掏钱给堂永龙看病,堂守礼瞬间了然,一把挥开堂永望拉着他袖子的手: “好哇!臭小子,翅膀硬了啊?没想到你小子人模狗样,内里这么糟心烂肺!你这是要害死人啊!” 在江云的引导下,堂守礼成功脑补成堂永望为了不给弟弟看病,偷了家中钱财,想要霸占资产。 堂永望有口难言,一张俊脸憋的通红。 王巧嘴不乐意了: “唉?你算老几呀你?怎么说话呢?凭什么骂人?” 躲在外面偷听的堂二嫂蹦出来: “骂的就是你!两个糟心烂肺的玩意儿!你们这是谋财害命!” 堂二嫂向来毒舌,这些年没少欺负江云几个。 江云看见她,心底便恨的发痒。 上一世她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整日躲在暗处窥探,他们家一旦有男的进来,她都能传出各种黄谣来。 为此江云在村里的名声极差,甚至还不断有人骚扰她。 好几次她不堪受辱差点一死了之,想着那四个继子还没娶妻生子,才咬牙活了下来。 上天既然给她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自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不过,眼下还不是时候。 屋里堂永龙烧的迷迷糊糊已经昏死过去,江云趁机在他身上掐了几把,也没能把他唤醒。 前世她替他受了那么多的苦,伤重的她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三夜,堂永龙都没能上前问一问,甚至连口水都没给她倒。 这一世,她倒是要看看,这种躺在床上苦熬的滋味儿他受不受的住。 屋外,堂永望夫妻俩跟堂守业夫妻俩骂的正欢。 江云好整以暇的打着哈欠,时不时嚎上一嗓子。 推搡间不知谁绊倒了王巧嘴,一声惨呼响起,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座小院儿再次漫上了鲜血,江云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之“喜”,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会吧不会吧? 她那个白白胖胖,累的她弯了腰的大孙子,整天喊她死老太婆,死瘸子的大孙子,在她饭里吐口水,床上放蜈蚣的大孙子,没了?! 哈! 啊不对,不该笑的: “我的孙子!天杀的!出人命了!” 江云这一嗓子彻底拉回了几人的神志。 王巧嘴疼的一张脸都皱在一起,闻言往身下一摸,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儿子!我的儿子!相公快请大夫啊!相公!” 堂守礼夫妻俩连连后退: “不关我们的事啊!是……是她自己摔了的!” 说着,一溜烟跑了。 吓傻了的堂永望颤抖着手想要将人扶起来,又怕再次伤到她迟迟不敢动手。 这个向来云淡风轻如兰的伪君子,终于也有慌了手脚的一刻。 第8章来世投个好胎 江云戏精再次上身,跌跌撞撞跑出来: “天老爷!这可让我怎么活啊!我的乖孙啊!” “够了!娘你看着巧儿,我去请大夫!” 堂永望厉声大喝,抬脚跑了出去。 看吧看吧,涉及到自己利益,他可没有推三阻四。 唉……这一天可真费嗓子! 江云边琢磨着怎么能让声音凄婉哀怨,边在心里乐开了花。 堂永望回来的很快,可笑的是他请的并不是胡大夫,而是村里最有名望的刘大夫。 刘大夫仔细查看了王巧嘴的情况,无奈摇了摇头: “怎么摔的这么狠?把人抱进去准备接生吧。” “接……接生?” 堂永望瞠目结舌: “这才五个多月,怎么就要生了?” 说出口的话不住的颤抖,他并非听不懂,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刘大夫悲悯的看着躺在地上几乎晕死过去的王巧嘴: “死胎已然是定局,若不娩出,恐有伤性命。” “不!没死!我的孩子没死!” 王巧嘴听到这话挣扎起来,然而越是挣扎,鲜血就流的越凶。 江云做足了懦弱哀怜的模样,只在一旁呜呜哭着命苦,留堂永望自己急得头大。 最终,王巧嘴疼了足足五个时辰才生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 堂永望脸色灰败的掏出一两银子,刘大夫的账,他是不敢欠的。 江云心中冷笑,她这个儿子是最懂得取舍的。 暗暗在受伤的脚踝上又掐了一把,江云扯着哭哑了的嗓子冲过去拉住刘大夫的衣袖,眼泪汹涌: “刘大夫,求您救救我家永龙吧,他自打昨天昏了一直没醒啊!” 她刚刚去看过,堂永龙已经烧的火人一样了。 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就会一命呜呼。 可这人世疾苦还没尝够,那狼崽子怎么能轻易这么死了呢? 她要他亲自尝尝瘸了腿的滋味才行。 刘大夫忙了一宿早已疲惫不堪,见江云哭的如此可怜又不忍心拒绝: “也罢,就随你看看。” 待看见堂永龙被胡乱包扎的伤口,气的刘大夫胡子都抖了起来: “胡闹!这么重的伤,怎的就这样草草处理!” 一晚上伤了三个死了一个,只剩一个囫囵个的堂永望刚安顿好王巧嘴,就见江云把刘大夫领到了堂永龙的屋子里,气的他额头青筋都鼓了起来。 压下心头怒火,他尽量平静的跟上来: “不知家弟可有大碍?劳刘大夫费心。” 刘大夫见他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又怜他丧子,语气不觉和缓了些: “伤的挺重,又耽误的太久,怕是得费些功夫。” 言外之意:得好些钱。 堂永望迈进门槛的腿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自己跟过来干什么? 他想说不治了,可这话不能由他说出口。 眼神看向江云,对方却根本不理他,只泪眼朦胧的守在堂永龙身边哭的让人心烦。 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堂永望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劳烦……劳烦大夫……尽力救治。小生……小生先去处理……” 死尸两个字终是没说出口,堂永望脸上的痛苦也无须假装。 然而…… 想溜?想的美! 江云哀伤的扭过身,瘸着腿往外走: “永望啊,你留下看看能不能搭把手,我……我去送送他……” “不不不……不用,娘你留下陪着四弟,我去……” 不等堂永望拒绝,江云便打断他: “这种事你一个小辈懂什么?快去陪着永龙!” 话落,江云不容拒绝的走了出去。 堂永望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走近床边,眼底尽是翻涌的怒气。 走出门,江云佝偻的身子便直了起来,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堂屋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儿,王巧嘴生下死婴伤心过度早就昏了过去。 浑身青紫的婴孩静静躺在满是血污的木盆里,早就没了声息。 江云走到床边,轻声呼唤: “巧儿,醒醒。” 怎么能睡呢?不跟自己的孩子道别怎么行呢? 江云好心的端来一碗冷水哗的一下泼在王巧嘴脸上,双手举起婴孩到她面前。 王巧嘴一睁眼便看到这副画面,吓得惨叫一声差点又晕过去。 “乖,别怕,这是你的孩子啊!快看两眼,以后可就见不到了。” 江云轻声哄劝,心底恨意越浓,声音便越发轻柔。 前世自己掏心掏肺的对这娘俩,换来的又是什么? 一个亲手将自己赶去狗窝,一个在自己又饿又渴之时往自己脸上撒尿。 她恨呐,怎么能不恨呢? 王巧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连滚带爬的滚下床去: “拿走!快拿走!我不看!滚开!” “好好好,不看不看,儿媳你别激动,我这就拿走。” 将手里的婴孩往床上一扔,江云胡乱把人卷起拎着往外走,就像当初他被堂永望拎着扔到马车上时一样。 王巧嘴凄厉的尖叫留在身后,江云一路絮絮叨叨的往外走: “孩子,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可别往这家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爹娘自己作恶害死了你,你就算报仇也要找对人啊。” “你看,是她让我把你丢出去的,你爹也没追上来,他肯定也是默许了的。” “你这样夭折的孩子,是入不了祖坟的,我给你找个好去处好不好啊?” 一路絮絮叨叨往山上走,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到熟悉的荒山,江云停下架车拿出铁锹开始挖坑。 “唉……到底是一条性命,罢了,送你一程。” 将死婴埋好,江云树起一根木棍作为标记,并不打算直接下山。 这会儿回去少不得又要因为诊费被堂永望算计,还是等等再走。 毕竟她是伤了脚的人,即便是下山也不该这么快的。 想到猎户宋安伤了腿行动不便,也不知道如何了,她决定去看上一眼。 殊不知,背后有一双眼睛早就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看的一清二楚。 来到洞口,江云试探着喊了几声。 然而久久没有人回应。 难道是没在家? 正犹豫着是否要离开,一道暗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进来。” 听这声音,江云大感不妙,难道宋安也发起烧来了? 第9章身份 山洞里,宋安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见这情形江云赶忙上前,冰凉的手触碰到他的额头,心不由一抽: “这么烫!我去给你拿药!” 话落,江云起身便走,宋安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衣袖: “不……不必……” 江云眉头皱起: “你都烧成这样了,得吃药才行。” 原本处理好伤口宋安是不会发热的,奈何这人连着两日趴在别人屋顶看戏,伤口不感染才怪。 不过,倒也值得。 想着这两日自己的见闻,宋安眼中的兴趣渐浓。 宋安虚弱的笑了笑,指指墙上的壁龛: “那里有药,我只是……咳咳……行动不便,就没有及时吃。” 江云这才想起来他这里是有药的,稍稍放下心来,起身去拿药。 见这山洞跟她离开时一般无二,便知道这两日他都没有动灶火,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 “这两日……你都没有吃饭么?是我的疏忽,我该来看看你的。” 江云动作麻利的生火,先烧一壶热水来给他吃药。 躺在床上的宋安心虚的摸了摸鼻头,悄悄把湿透的靴子往床底挪了挪。 火光映在江云的面庞上,将她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 明明再普通不过的妇人,风霜雨雪在她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可宋安就是看呆了。 一时间,山洞里只留下柴火噼啪的响声。 这份静谧安详,让人如入梦中。 “哪瓶药?” 江云的声音跟她的人一样有些生硬,此时却难得透着一股轻松。 宋安回神: “左起第一瓶。” 江云拿了药,端来一碗热水,却有些犯了难: “我……我把你扶起来?” 这动作,怎么都有些唐突。 却不想宋安含笑点头,整个人更虚弱了: “有劳。” 呃…… 左右试探了几次,江云像从前照顾堂家几个小狼崽子那样环抱着宋安,让他半躺在自己的臂弯里。 “几颗?” 黑色的药丸滚动在粗糙的手心,江云一颗心砰砰直跳。 “一粒便好。” 咚!咚!咚!咚! 每一个字都像小锤般敲在江云心底。 江云只觉得燃了炭火的山洞太过暖和,以至于她浑身都燥热起来。 捏起一粒药丸塞进宋安嘴里,江云触电般躲开。 “来,喝口水。” 慌乱的端起一碗水,却不想动作太急温热的水顺着宋安衣襟便撒了进去。 “咳咳咳!咳咳……” “啊!对不起对不起……” 两个人一个咳一个顺背,手忙脚乱之下猎户的衣襟便敞开了大半。 气氛陡然一凝,江云触碰到猎户满是疤痕的胸膛赶忙躲开。 宋安神色微暗,轻轻拢住湿透的衣襟: “抱歉,吓到你了。” 听出宋安语气里的失落,江云赶忙解释: “不不不……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江云咬了咬唇: “我去给你做饭。” 山洞里再次安静下来,江云背对着宋安不敢去看他,又怕他穿着湿衣病的更重。 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不见宋安有动静,江云生怕他晕倒,忍不住出声询问: “你……要不要把湿衣服脱下来?我……我给你烤烤?” 好在,宋安还是回应了她: “也好。” 而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期间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闷哼。 江云有些坐不住了,红着脸走过来: “我来吧。” 宋安垂眸压住眼中的笑意,配合的伸出手来。 江云头低的几乎埋到心口,虽尽量避免看见宋安的身体,还是被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震惊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那道深的几乎露出骨头的疤痕,江云手一颤赶忙离开: “对……对不起……” “是不是吓到你了?” 宋安的声音平稳的听不出任何情绪,被褥下的双手却攥的发白。 “不怕。” 江云回答的毫不犹豫,声音转而又低了下去:“很疼吧?” 疼吗? 宋安仔细搜寻着脑子里的记忆,只模糊的记得一柄大刀猛的砍向自己。 更多的,就没有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修长的指尖落在后脑位置: “伤了这里,醒来就在这座山上,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宋安这个名字,或许是我的名字吧。” 江云心中酸酸胀胀的难受,快速帮他拉上没湿的被子,转身不让他看到自己红透的眼睛: “以后会好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她神色认真的将衣物放在火上烘烤,宋安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这些年他不断探寻自己的身世,却如何也找不到线索。 他身上的这些疤纵横交错,定是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想必自己从前也是刀口上舔血过活。 诗书礼仪他脑子里都懂,还有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规矩都在告诉他,他的身份地位定不低。 那么,他的敌人呢? 究竟是什么人这些年锲而不舍的来刺杀他,然而每次的阵仗又都不大…… 对方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奈何对方太过小心,自己始终没能查到什么线索。 倒也不是,堂家那个小崽子……或许就是突破口。 掩去眸中的阴云,宋安目光落在江云身上,心中的戾气才慢慢消散。 不急,只要他还活着,总能查出来。 不多时江云便将衣服烘干,红着脸帮宋安穿好,又赶忙做了些吃的。 依旧跟上次一样,宋安这里除了肉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江云想着下次来一定给他带些米面,肉再好吃,一直吃也难免乏味。 宋安还伤着,江云就把肉做成肉糜,美味又好消化。 一勺勺喂他吃下,看他脸色慢慢好起来,烧也退了下去,江云这才放下心来: “你先歇着,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 见她要走,宋安赶忙喊住她: “这些带上。” 江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墙上一大捆肉干挂在那里。 想到这两天少不得要靠这些东西充饥,江云也不客气,取下两根塞进怀里: “多了也不方便,这些便好。你好好歇着,我抽空再来看你。” 宋安弯起唇角: “好,你路上小心。” 等江云的身影消失不见,瘫软在床上的宋安一跃而起,快速解开化脓的伤口,举起匕首面不改色的剜了下去。 第10章偷吃 山下,堂永望等了许久都没见江云回来,只能咬牙拿出最后一点积蓄付了堂永龙的诊金。 刘大夫不愧是医术高超,一副药下去堂永龙就醒了过来。 然而,这对堂永望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堂屋,王巧嘴哭天呛地,东屋,堂永龙惨叫连连。 堂永望坐在院子里直勾勾盯着大门,等着江云出现。 终于,沉重的木门被人推开,江云吃力的推着架车,一瘸一拐往家里走。 眼看着车子就要推进来,江云却脱力跌坐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堂永望脸上的阴云这才消散许多,等江云折腾了半天,他才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怎的去了这么久?家里乱成这样,娘该早些回来才是。” 说着一把握住架车把手,施舍般看向江云: “我来吧,娘你快去做饭,永龙跟巧嘴都饿着。还有,俩人的药也得煎了。” 话音没落人便已经走开,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应。 堂永望耐心耗尽: “娘?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转身,江云满身泥泞的瘫在地上,已然晕死过去。 堂永望:…… 用力攥紧了拳头,堂永望用仅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暗骂: “没用的废物!” 言罢,上前拖起江云便往东屋走去。 根本不顾及是否会伤到江云。 定然是不能把人扔在这里的,否则他的名声便要坏了。 江云紧紧闭着眼睛,努力压下心头火气不让自己跳起来骂人。 黑心肝的狗东西,她从前真是瞎了眼了! 堂永望把人随意丢在床上,起身毫不留情的离开,走了许久江云还能听到他那不堪入耳的低声咒骂。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平日里人模狗样之乎者也,谁能想到他说出口的话比那街头的混小子都还肮脏。 江云暗暗呸了一口,舒舒服服躺下睡大觉。 昨夜演戏太过伤神,可真是累坏了她。 和着灶房里叮叮当当的做饭声,堂永龙的哀嚎,还有王巧嘴的哭叫,江云这一觉睡的别提有多香。 鸡飞狗跳,鸡犬不宁,这才是堂家该有的样子啊! 直到夜幕降临,江云才从怀里掏出肉干慢悠悠吃了起来。 上一世自己病了那么久堂永望都不闻不问,这次自己“晕倒”他定也不会管她。 因此江云并不担心偷吃被撞破。 填饱肚子,江云砸吧砸吧嘴,有点口渴了。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必三人已经睡下了。 那怎么行呢? 江云掀开裤脚,见本来就不严重的脚几乎要好了,连忙找来一条破布,将脚腕子缠的严严实实,装出伤的很严重的样子。 轻咳几声,江云跌跌撞撞往外跑: “儿啊!永龙!你怎么样了?” “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老天爷!你可让我怎么活啊!” 房门被撞开,好不容易睡着的堂永龙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江云撇着嘴就哭了起来: “娘……呜呜……娘……孩儿疼……” 江云有一瞬间的恍惚。 刚嫁到堂家时,堂永龙才刚满月。 那么大的小娃娃,她用米汤一点一点喂活的。 后来她要养家,就把堂永龙背在背上。 等他长大了,能下地跑着玩了,每每摔了跤就往江云怀里钻: “娘,龙儿疼,娘呼呼……” 也是这个曾经最依恋她的孩子,在要债的上门时哭着求她: “娘,孩儿还未娶妻,孩儿不能没有腿啊!求求你了娘,救救孩儿……” 呵!他不能没有腿,自己就活该做瘸子么? 心底越恨,江云面上就越是怜爱: “龙儿……” 江云眼泪唰的流了下来,瘸着腿上前坐在堂永龙床边,怜惜的看着他重新被包扎好的腿。 “我的好儿子,你受苦了……” “娘……呜呜……” 这次堂永龙是真的怕了。 他最清楚自己的兄嫂,若非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好好给自己治病的。 他能依靠的,只有这个后娘了。 还有赌坊欠下的债,山上那猎户不知道会不会找上来…… 堂永龙越想越害怕,他紧紧攥着江云的衣襟,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紧紧挨着她: “娘,儿子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江云像从前那样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 “别怕,娘在呢,娘不会让你有事的。永龙,娘的好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呜呜的哭声在这暗夜里最是让人心烦,堂永龙能忍,堂永望夫妻俩却是忍不了了。 “娘!” 堂永望脸色冰冷的出现在门口: “老四才刚歇下,你吵他干什么?还有巧儿刚堕了胎,得好生将养着,你快去给她做点红糖鸡蛋吃。” 江云赶忙擦干眼泪,垂着头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堂永龙一把抓住她: “娘!我……我也要……我都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大哥做的糊糊又稀又拉嗓子……” 江云忙不迭点头: “好好好,娘去做饭,娘这就去。” 然而她往前走了没两步就痛呼一声跌在地上,她期期艾艾拉起裤腿露出包裹严实的脚踝,兄弟俩却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并不看她。 堂永望:“娘我去看看巧儿,你做完饭喊我来端就好,可别撒了。” 堂永龙:“娘,你快去,儿子快饿死了。” 江云最后一丝心软消失殆尽,垂下头掩去眸底的冰凉:“好,娘这就去。” 厨房里乱成一团,没刷的锅底零星飘着一点蛋花。 看来堂永望这个远庖厨的“君子”下过厨了。 家里存在的鸡蛋她记得还有十几个,眼下却一个都找不到,不用想就知道是被老大夫妻俩给吃了。 这老大还真是,给老四喝稀糊糊,自己跟媳妇吃鸡蛋。 她这两日“病”着,家里的鸡没人管,自是一个蛋都没下。 江云扯着嗓子朝着堂屋大喊:“永望,咱家鸡蛋怎么没了?我记得还有十几个呢!” 王巧嘴一巴掌拍向身旁刚躺下的堂永望: “十几个脸蛋?你怎么就只给我吃了六个?好哇你个狼心狗肺的,我为了你们老堂家可是差点丢了命的!” 堂永望咬牙切齿:“给我闭嘴!” 而后,尽量放平了声音:“娘,你记错了,家里没鸡蛋了!” 堂永龙啪啪锤着床板: “大哥!我的好大哥!你弟弟都伤成这样了,你还背着我偷吃鸡蛋?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 皎洁的月光洒在江云弯起的唇角上,出口的话却透着懊悔: “你……你们别吵……是……是我记错了……我……我再去找找。” 第11章余温 江云在厨房叮叮当当翻腾了许久,勉强做出一锅自己都嫌弃的干野菜杂粮面汤,扬声喊了起来: “老大!饭做好了!” 堂永望黑着脸走进来,看见锅里的“饭”,脸色更黑了: “娘,巧儿伤了身子,你就让她吃这些?” 江云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垂下头: “我……我……我一会儿就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挖些草药,换了鸡蛋给巧嘴吃。” 看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堂永望越发烦躁,端起两碗饭就走了出去,一句话也没再说。 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么晚了江云上山又能采到什么?又是否会遇到危险? 然而,习惯了享受江云的付出,他只在乎自己能得到什么,根本不在意江云为此要付出的代价。 看了眼灶台上剩下的一碗糊糊,江云牵起嘴角端着碗瘸着腿往堂永龙屋里走。 等到了跟前,碗里的杂粮面汤已经撒了一多半。 江云故意把烫红的手露在堂永龙面前,温声招呼他: “儿啊,快来吃饭,娘来喂你。” 许是饿狠了,堂永龙强忍着腿疼挣扎坐起,就着江云的手大口喝了起来。 然而撒了这一路,碗里就只剩一个碗底,堂永龙两三口喝完: “娘,味儿太淡了。我想吃肉,我想吃鸡蛋。” 江云自是爱怜的满口答应: “好好好,娘一会儿上山挖草药,给你买肉,买鸡蛋。” 饿急了的人不吃也就罢了,一旦开了口就非得吃饱不可。 只喝了两口稀汤,堂永龙被勾的不上不下: “娘还有吗?我还要!你怎么撒了那么多?这次可小心点!” 江云一脸为难: “总……总共就这么点面了,你别急……别急……娘这就上山,明天早上一定让你吃到好吃的!” 不等堂永龙发作,江云便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回到厨房,江云搬开米缸,露出一块木板,掀开木板,里面满满当当盛着各种吃的。 狡兔三窟,这些年的苦日子过下来,江云最是明白藏食物的好处。 只不过,从前这些东西她藏着给那几个兔崽子吃。 今后……哼哼! 一股脑将所有东西装进背篓,几个南瓜,十几个土豆,十几块红薯,一罐腌鸡蛋,一罐酱菜,一小袋白面,最可贵的是那一小袋金黄的粟米。 原本这些都是她悄悄攒下来等王巧嘴坐月子的时候吃的,还有养着的那几只鸡,都是为她准备的。 现在么,可不能便宜了那几个狗东西。 临了她又从外面的粮缸里舀出一大半杂粮面粉,饿死这几个狗东西! 夜深人静,她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出了门,独自走在寂静的村庄里,健步如飞。 且让这几个兔崽子闹个够,她先去山上砖窑里躲躲。 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王巧嘴咬牙推了堂永望一把: “相公,你说那房契地契,到底去哪了?” 堂永望微怔: “你没藏起来?” 王巧嘴声音陡然尖利: “什么叫我藏起来?我……” “闭嘴!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堂永望厉声打断她,深吸几口气才耐着性子道: “巧儿,我知道你没了孩子心里难受,但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事关重大,你……” 王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不信我?” 堂永望:…… 确认了眼神,堂永望一颗心彻底沉了下来。 王巧嘴脸色煞白: “不会吧……这……这还怎么分家?” 原本打算将房契地契握在手里,趁着老二老三不在家,老四还不成气候,赶紧把家分了。 可现在东西丢了,他们还怎么提分家的事儿? 到时候真要查,他们两个免不得摘不干净。 真是没吃到肉还惹了一身腥。 房间里安静下来,两人大眼对小眼,最终以王巧嘴冷哼一声翻过身生闷气结束。 然而没过多久,那边堂永龙又闹起来。 不是吵着伤口疼就是吵着肚子饿,气的王巧嘴直抓头: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回娘家!我要回娘家!” “呜呜呜……堂永望你不是人!我的孩子……我的……我的……” 哭归哭闹归闹,到底没敢把“我的房我的地”给喊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堂永望就顶着一对黑眼圈上工去了,留下两个病号在房间里哀嚎。 话说两头,江云带了满满当当一背篓上山,原本想直奔砖窑,把东西藏起来,半路想起前几天救下的猎户宋安,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想着背篓里的粟米用来给宋安养伤最合适,决定先去看看宋安再说。 走到洞口,却又犹豫起来。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已经睡了?自己贸然上门,会不会很唐突? 抬脚要走,却又担心他再烧起来,若是没人照顾怕是会很危险,那她不是白救了。 嗨!反正是路过,不如就进去看看。 江云在山洞外试探着喊了一声,听到宋安的回应才走了进去。 山洞里,宋安正半靠在床边,就着昏黄的油灯看书。 江云眼睛一亮: “大兄弟,你还识字呢!” 果然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宋安外表粗犷,内里也是个读书人。 宋安将手中的书随手放在石桌上: “依稀记得一些,打发时间罢了。江姑娘怎么这时候上山?” “上山来放点东西。”江云边说边将将目光从书上挪开,放下肩上的背篓小心翼翼的掏出那袋粟米: “大兄弟,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可是上好的粟米!我拿一整袋小麦跟卖货郎换的!可金贵着呢!” 说着,她轻轻凑近闻了闻,陶醉的眯起眼睛: “真香!听说这东西可养人了。等着,我这就给你熬粥喝!” 然而宋安的视线却并没有被那金黄的粟米吸引,他直勾勾盯着江云通红的手背: “这是怎么了?” 江云愣了愣神,心头泛起一股暖意,不好意思的避开他的视线: “嗨!没什么,烫了一下而已!” 话音未落,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将她罩住。 宋安探手从壁龛上取下一瓶药膏,捉住她的手便小心涂抹起来。 江云连忙要躲:“不用不用,一点小伤哪里用的着涂药?这太浪费了……” 过去多重的伤她都是咬牙硬抗,手背上连皮都没烫破,她还真没在意。 可此刻自己的手被宋安捉着,她竟觉得手背烫的惊人。 “别动。” 宋安轻喝一声,手心里化开一点金黄油润的膏药,捧着江云的手背,像是捧着一个稀世珍宝。 江云一张脸羞的要滴下血来,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这山洞如此逼仄狭窄。 手背上痒痒的,伴随着一股莫名的情愫直痒到心里去了。 好不容易等宋安上完了药,江云才手足无措的站起身: “你……你伤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快……快去躺着……我……我给你做些吃的。” 忍着溜走的冲动,江云不敢再看宋安一眼,明明平日里做惯了的活,此刻连火都险些生不着。 看着她难得笨拙的模样,宋安心底轻笑。 手指微蜷,上面还留有余温,他似乎有些不舍这温度的消散。 重新在床上躺下来,宋安静静看着跳动的火苗,以及江云紧咬的嘴唇,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 第12章识药 一碗热腾腾的粟米粥很快熬好,江云也从尴尬中走了出来,整个人都陶醉在米香里,脸上不自觉浸满了笑意。 把带来的东西在角落整齐摆好,江云从陶罐里取出一把腌好的小黄瓜,切好装盘,献宝一样捧到宋安面前: “快来尝尝看,好不好吃!” 宋安皱眉看着仅有一碗的粟米粥,轻轻摇头: “一人一半。” 江云微怔: “这……我……我就不吃了……东西本来就不多,我吃不吃都行。” 宋安脸色沉了下来: “那就一人一半。这东西你千辛万苦的弄来,谁都可以不吃,但你必须得吃!” 一番话让江云呆住,久久没有反应。 是啊,她为别人活了一辈子,明明说好要为自己活的,怎么又犯糊涂了。 宋安看她这样,轻轻叹了口气: “不必妄自菲薄,你自己劳动所得,本该你自己享用,倒是我沾了你的光了。” 男人特有的嗓音像是清泉一般叮当敲在心头,江云虽听不懂什么是“望子飞脖”,心底却像是打开了一道门,敞亮起来。 她弯起唇角,转身又拿出一只碗倒出一半米粥: “好,我们一人一半!” 一碗清粥,一碟小菜,两人守着孤灯吃的香甜。 这次宋安倒没虚弱到需要喂的程度,一个人捧着碗慢慢喝着,姿态赏心悦目。 简单的一餐饭,竟是江云两世以来吃的最好吃的食物。 吃完饭,江云收拾了碗筷背起空了大半的背篓就要走: “你先睡会儿,明天早上我再来给你做好吃的。” 宋安看了眼外面黑沉的天色: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江云本来是打算去砖窑里窝着的,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被宋安阻止: “我是说,咳咳……我这两日腿脚不太方便,你能不能留下来照顾我?” 生怕江云不答应,宋安赶忙又道: “不会白白劳动姑娘,这两日我会付给姑娘工钱,你看一天一两银子如何?” 见她还是不应,宋安下了一剂猛药: “是我唐突了,姑娘几日不回家,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 担心? 江云苦笑,这个世界上怕是没有人会担心她的死活。 她踟蹰着停下脚步,本想直接拒绝。 可想到宋安之所以受伤,背后怕是跟堂家那个狼崽子脱不了关系。 她没教好堂永龙,这事自然有自己的责任。 至于宋安说的一两银子,江云并没有当真。 一两银子省着点足够一家人吃喝一年了,一天一两?她不是讹人么? 想到此,她笑着应下: “举手之劳哪里需要那么多银钱?大兄弟你的银子也不是白捡来的,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我把这些吃的放在你这,你帮我看东西吧。” 放到砖窑没人看着,难免被人拿,被野兽偷吃,也不保险。 而且加上前世,她都是做过祖母的人了,此时虽被人喊着姑娘,心里却仍旧觉得自己是个老太婆。 照顾一个后生,倒也不算什么。 她重新放下背篓,四处打量了一阵,才在尚有余温的灶台前窝着: “你安心休息,我在这陪着你。” 宋安见她答应唇角微勾,起身从竹枝架起的柜子里翻出另一床被褥铺递给江云: “寒舍简陋,恐怕要委屈姑娘了。” 看着他手里崭新的被褥,江云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这么新的被子,给我用可真是糟蹋了。” 两辈子加起来,哪怕前世成亲的时候,她都没用过这么好的被子,更何况是新的。 宋安却不由分说放进她怀里: “江姑娘言重了,本就委屈姑娘,一床被子又算的了什么?” 见他如此诚恳,江云便也大大方方接了过来。 把灶旁扫了又扫,又铺上干净的柴枝,江云才小心翼翼的把那床被褥铺了上去。 原本以为在这陌生的环境,白日里装晕又睡了那么久,她该是没有睡意的。 然而听着宋安平稳的呼吸声,躺着如此柔软的被褥,她警惕的神经不自觉放松下来,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松弛。 终于不用再想着明天要挖多少药材才能攒够继子求学的银子。 不用想着明天要弄些什么吃的才能让一家人填饱肚子。 只顾自己生活,那还不是轻松的很? 不多时,人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混合着山鸡的啼叫江云睁开了眼睛,整个人神清气爽。 一回头见宋安正安静看着自己,江云脸颊不自觉一红: “你……你醒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麻利儿的收拾好被褥,江云出去用积雪搓了把脸,越发觉得精神抖擞。 背上来的食物至少够吃三天,这三天她可以在山上挖些药材去卖,足够换很多粮食了。 不用担心饿肚子的感觉可真好。 几张白面饼子烙的金黄,掺了野菜的糊糊冒着热气,再煮几个咸鸡蛋。 简单的农家饭菜,对江云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丰盛。 看着江云吃的一脸满足,宋安吃的也越发有滋味了。 吃完早饭,江云交代宋安躺着养伤便出门去了。 虽说她现在有银子,可她从来不是一个坐吃山空的人。 更何况她还想查清楚为什么前世堂守业能死而复生,自己为堂家几个兔崽子当牛做马的这些年他究竟都在哪里享福? 然而,望着面前茫茫大山,江云心里实在没底。 自己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走出过这座大山,除了种地挖草药别的一概不会,又怎么挣够盘缠去查找真相呢? 这种迷茫不过片刻便消失殆尽,她从来不是一个肯认输的人。 前世那样艰难的情况她还咬牙送堂家四个孩子去读书,把日子过了起来。 今生只为自己活,她才不信能难到哪里去。 说干就干,江云一头扎进大山里。 身后,一道身影悄然跟随。 江云没敢离山洞太远,生怕宋安一个人待在山洞照应不到,不多时便要回去一趟。 一会儿给他煨个土豆,一会儿给他倒碗热水,一会儿又给他烤块红薯。 她乐此不彼的照顾着重伤的宋安,不想却苦了那个生怕她遇到危险处处跟随的人。 毕竟那人还要赶在江云回山洞前躺回床上装病不是? 即便这么折腾了一天,没想到江云的药材挖的并不少。 宋安吃惊的看着江云背回的药材,里面竟然有几株很罕见的。 然而那几株药材跟其他几种一样随意放置着,显然江云并不清楚其中的价值。 宋安犹豫着开口: “你平常也是挖这些东西么?” 江云一边熟练的把背篓里的药材翻捡出来,分门别类放好,一边回答: “对啊,你别看这些草根长的丑,它们的作用可大着呢!” 宋安来了兴趣: “哦?你说说,它们都有什么用?” 提起这个,江云眼中闪烁着光芒,她抬手指着其中一样: “你看这种,它是可以止血的。” “还有这种药,夏天把它的叶子带在身上,保管没有蚊虫找上你!” “这种,不仅能治病,还能扛饿。有时候我在山里饿极了,就是吃这个的。不过也不能多吃,得换钱。” 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似乎对每种药材都有所了解,但显然也只知皮毛。 宋安心中差异: “你懂医术?” 江云摇摇头: “怎么会呢?我就只认些草药,换点银子糊口罢了。” 村里的大夫都是世代传下来的,她可从没有机会学这个。 “不过……” 她狡黠一笑: “我每次去镇上卖药材,都偷听那些小药童背书呢,所以就记下了一些。” 第13章有问题的小药童 本来是宋安临时落脚的山洞,这几日却充满了烟火气息。 见江云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自己打发时间的闲书上,宋安问她是否想认字。 起初江云不好意思的回绝了,不想宋安告诉她,识了字,以后就可以自己看医书,能学更多医术。 如此,江云忙不迭的应下,每日除了采药,便抽时间识字,照顾起宋安也更用心了。 眼看着宋安一天天好起来,带上山的食物也差不多了,江云决定下山一趟。 两人守着石桌安静的吃着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无比和谐: “明天我就下山去卖草药了,走之前我做些吃的给你温在火上,你自己记得吃。” 宋安拿着筷子的手顿住,咽下嘴里软烂的土豆: “不用,明日我也要去镇上一趟。” 江云抬头: “啊?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 宋安心思一转,眉头微拧: “伤口恢复的不太好,我想让大夫给看一看。” 话落,江云立时紧张起来: “哎呀!都怪我,我早该带你去看大夫的。你……你可是又疼了?” 迎上她关切的目光,宋安只能硬着头皮往回圆: “疼是不怎么疼了,就是担心落下病根,以后都不好打猎了。” 江云一想也是,快速扒完碗里的饭: “那你快歇着,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去镇上。” 几日下来,江云已经积攒了不少药材。 她将那些药材分类处理,小心在灶沿上烤干。 不用照顾山下那一家白眼狼,她的效率出奇的高,处理好的干药材也已经满满一筐了。 看着这些药香浓郁的药材,她就像看到大把的文银在向她招手。 这样下去她很快就能攒一大笔钱! 江云并未发现,没了前世的愁苦,她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年轻起来。 宋安手里握着一本书,视线却落在那个忙碌的身影上。 这个女人好似不知疲倦,这几日相处他从未见她懈怠过。 真不知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劲头。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两人就各自收拾了东西准备出发。 江云贴心的给宋安准备了一根木拐,却被宋安不动声色的落在了山洞里。 正发愁该怎么避开村里人下山,不想宋安竟带她去了另一条路: “后山这里有条小道,或许能更省些时间,只是有些难走,你可还行?” 江云当然求之不得,连连点头: “没问题!” 然而等到了地方,江云彻底傻眼了。 这哪里是“难走”?分明是要命啊! 只见他所谓的近路竟是一根挂在悬崖上的藤蔓。 看着底下缭绕的雾气,江云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宋安失笑: “怕了?” 江云梗着脖子: “不怕!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 “抱紧我。” “啊?” 脚下一轻,江云整个人被带着朝悬崖下跌去,一口尖叫卡在嗓子里,江云硬生生憋了回去。 对宋安她莫名信任,她知道他不是一个胡来的人。 悄悄睁开紧闭的双眼,江云任由宋安一手箍着自己的腰肢,一手拉着藤蔓在崖壁上跳跃。 眼前的景象新奇又刺激,让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四处打量。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你胆子倒是挺大。” 江云面色微红,随着双脚落地悄悄退开一些: “比不上大兄弟胆识,这样的办法我从前想都想不到的。” 前世江云除了种田就是在迷迭岭挖草药,江云对整个迷迭岭很是熟悉。 因此她一眼就看出眼下他们所处的位置就是在山下去往镇上的必经之路上。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竟然省去了半天的下山功夫。 江云心底对宋安越发佩服起来。 因为走了捷径,两人很快来到镇上。 宋安借口有事落后江云一步并没有跟上,反而在暗中观察。 走到相熟的医馆,江云迫不及待的把背篓放在柜台上: “小哥,这些药材你们还收吗?” 柜台里,一个小厮懒洋洋的抬起头,斜眼打量了江云一眼,又瞄了眼江云满满当当的背篓,眼睛一亮。 然而,他很快垂下眼眸,依旧慢悠悠的整理着手中的药材: “等着,没看我正忙着呢!” 江云见惯了药童的这副嘴脸,虽然心中不悦,但这家医馆已经是镇上最公道的一家了,她还指望着这些药材换银子,自然得把这气受了。 暗处的宋安却是紧紧蹙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懂医理,但是仅从他能认出来的几株名贵药材来看,江云这篓药材,应该要卖不少银子。 刚才药童那一眼贪婪,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他却看的清清楚楚。 这人,有问题。 那边小药童磨磨蹭蹭又翻捡了许久,见江云始终低眉顺眼的站着,这才起身来到背篓面前。 抬头打量几眼,见医馆里并没有其他人,药童这才动手将那些分门别类放好的药材一一取出。 每拿出一种,称好后他便在一旁的账单上写上几笔,报出一个数字。 江云紧张的听着小药童报出的价格,心底也在盘算这次的收入。 起先小药童还有些漫不经心,然而越往后翻他眼中贪婪越甚,连报出的数字都有些犹豫起来。 江云却满脸担心,是不是自己处理的药材不够好? 可她看别人都是这样弄的啊? 以往她来卖药材也要等上许久,不过她并不着急。 因为耽误的越久,她越能偷偷学到东西。 就连这些处理药材的手法也是她经年累月偷偷学会的。 这边小药童登记药材的速度逐渐加快,其间他还不停的往外张望生怕有人突然进来。 直到最后一种药材取出来,他才长长松了口气。 抬头看向老实巴交穿的破破烂烂的江云,小药童脸上难得露出笑意: “堂家嫂子,你这次收获可真不少!足足五百文呢!” “五……五百文?” 江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想过这次能多挣一些,可她没想过能挣这么多啊! 欢喜的接过小厮递过来的钱袋,江云一个劲的道谢。 然而不等她将钱袋放好,宋安冷冽的声音便打断了她: “等一等!” 第14章撑腰 江云诧异回头,见宋安带着一身冰寒大步走进来。 小药童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见进来的人猎户打扮,脸上的惊恐也被轻蔑代替: “这么大声音做什么?来看病的?董大夫不在,下次再来吧!” 说着就要把账本合上,宋安上前一把按住: “急什么?小兄弟可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了?” 小药童又惊又怒,迫切的想将账本抽走,费了半天力却纹丝不动,他恼怒呵斥: “你做什么?快放开!” 宋安唇角微勾: “好啊。” 话落松手,正用力“拔萝卜”的小药童猛地往后仰倒,后背重重砸在药柜上,疼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你……你是不是来找茬的?大胆!这可是梁家的铺子,你有几个脑袋敢得罪梁家?” 宋安上前,长腿猛的抬起,重重落在小药童脸旁,将上好香樟木做成的药柜都踩的深深陷了下去,吓得他尖声惊叫。 宋安却并不碰他分毫,指尖夹起掉落在地上的账本,朗声读了出来: “上等百年老参,一百两。小伙子,你这心可是够黑的啊!” 反应过来的小药童大惊失色,再次扑打上来,却是连宋安的衣角都没碰到,反而摔了个狗吃屎。 宋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怎么?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这善药堂是家黑店?还是想惊动官府,好好吃几年牢饭?” 听完这话,小药童一张脸早已惨白的不像话,他连忙跪下来求饶: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是小的财迷心窍,求好汉看在小的就这一次的份上,饶了小的吧?” 宋安冷哼: “饶了你,好啊。去把你们掌柜的找来!” 小药童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犹豫的看了看大堂后面的方向。 不等他出声,宋安便飞起一块石子将后门处的垂帘扫落,露出后面脸色黑沉的中年男子。 宋安旋身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老神在在看着中年男子。 “掌柜的,看的够久了,该给个交代了吧?” 那男子见暴露了行踪,很快换上一副笑脸迎上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这是?臭小子,你怎么得罪贵客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给小药童使眼色让他关上大门。 小药童连滚带爬跑到大门处,慌里慌张关上木门。 这边掌柜的已经笑眯眯的靠近宋安,点头哈腰一副讨好的样子: “大侠,小子年轻不懂事,您就大人有大量饶了他这一次可好?” 说着便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轻轻放在宋安手边的木几上。 宋安余光一扫,看清上面“十两”的面额,再看掌柜的满脸肉疼的样子,便知道这掌柜的是下了血本了。 他本不欲招惹是非,此番无非也是为江云讨回药钱而已,因此随手一挥账本便回到了掌柜的手上。 掌柜的连忙将账本捂在怀里,长长松了口气: “哎呦喂!大侠仁义!小老儿这次差点小命不保了。多谢!多谢!” 仔仔细细把账本翻看一遍,确保准确无误后掌柜的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账本这种东西都能丢,捅到东家那里他就别想活了。 宋安看这人做事妥帖,猜想克扣药钱的事他或许不知,有心试探: “掌柜的,把这些药重新称好,银子算清楚了,此事一笔勾销。” 掌柜的哪有不应,连声呼和: “小六子,怎么做事的?快来给客人算清楚!” 那个叫小六子的小药童期期艾艾的上前,抖着手重新将药材称了起来。 “慢着。” 宋安指了指掌柜的: “我劝掌柜还是自己来看看的好。” 掌柜的哪里有不依的,推开小六子就打开了第一包药。 里面的药材一露出来,掌柜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不错!这药竟是这位小娘子处理的么?比着店里的老伙计都不差什么啊!” 他看了一眼账本,又重新复了称,见账本上记载无误,给的价格也公道,心下便起了疑惑。 这账明明是对的啊,这人刚刚是在闹什么? 先前他肯出十两银子,无非是想着先息事宁人把账本要回来,等打发了两人再好好审审药童。 此刻他却有些不明白这俩人究竟为何而来了。 不过,能做掌柜的这么久,他也是有些城府的。 不动声色的继续称了下去,越看对那些药材越喜欢,连着夸了江云几次。 江云忐忑的站在一旁,看宋安出手伤人,看小药童讨好求饶,看掌柜的息事宁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生怕做错什么,她始终不敢随意插嘴。 她知道,宋安这样做绝对有他的道理,看小药童的反应也知道她这是被骗了。 宋安,这是在为自己出头呢。 人生第一次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江云禁不住酸了鼻头。 听着掌柜的对她的夸赞,她只当是掌柜的在讨好宋安并未放在心上。 可掌柜的报出的药名和价钱,分明跟小药童告诉她的千差万别! 等最后一味药拿出来,掌柜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这账记得没出差错,斤两也是够的。 是以,他坦然的看向江云: “姑娘这次运气不错,得到一根百年人参,药钱一共一百零二两另四十文钱。” 有整有零清清楚楚。 此时的江云才明白,这小药童欺负自己不识字,账本上记得一回事,给自己的就是另一回事了。 怪不得从前每次算账他都等店里没人了,原本她还庆幸自己多待一会儿就能多学点东西,没想到自己被人当成傻子耍了。 想到此,她将手中的钱袋“砰”的一下放在柜台上,不卑不亢道: “掌柜的,这药钱怕是不对。小哥先前对我说这些加起来才五百文的。” 看着桌子药铺特有的钱袋子,掌柜的笑意僵在脸上。 看了眼缩着脑袋的小药童,他脸色又青又白,而后又涨的通红: “实……实在是惭愧,小老儿这就……这就把剩下的银子补上……” 这一瞬间掌柜的腰身都佝偻了许多,他转身走到柜台后,仔细查清楚银钱郑重交在江云手上。 第15章数不清的纠葛 “这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是二两碎银,剩下四百文钱劳烦小娘子再数一遍。还请小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这小子一次吧。” 看到面前这么多银子江云没有预想的那般欣喜。 这天降的横财彻底砸醒了她,让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无知蠢妇。 怪不得上辈子被那家子骗的那样凄惨,落得如此下场。 自己之前也曾拿这样的“小萝卜”来过的。 那次小药童对自己前所未有的好脾气,看那“小萝卜”被挖断了,他还主动教自己怎么去挖,怎么处理,当时的她感动的不得了。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山萝卜”,而是传说中的人参啊。 若不是宋安,她恐怕还像上辈子一样稀里糊涂被人骗一辈子。 看来她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不然可怎么斗得过那几个白眼狼。 见江云情绪低落似是要哭出来,宋安心里也闷闷的。 他上前一步替江云把银钱收好,朝掌柜的略一拱手: “不耽误掌柜的处理家事,我们先告辞了。” 说着,便领着江云离开。 掌柜的一路笑着将人送出来,直说日后江云卖药材直接来找他就好,价格一定公道。 等把人送出很远,他才转身回来沉着脸关了店门。 眸光一扫,先前给宋安的那张银票不知何时被他放在了柜台上。 “姐……姐夫……我……我错了……” 小六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再说什么。 掌柜的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 “好啊好啊!小六子,你本事大了啊?说!这种事你究竟做了多少次?!” 小六子脖子一缩,低声回道: “就……就着一次……真的!姐夫你相信我!我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姐夫你打我骂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掌柜的气的直哆嗦: “还敢狡辩!小六子,你到底说是不说?不说的话,以后都别叫我姐夫!” 小六子心里虽害怕,对这话却不以为然。 他是姐姐临终托付给姐夫的,姐夫对姐姐用情至深,这些年一直把自己当亲儿子养,甚至孤身多年都没再娶。 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的。 他甚至听到姐夫醉酒时跟人说过,此生都不打算再娶,以后要靠着自己给他养老的。 见小六子始终不说话,甚至还有些走神,掌柜的气的一拍桌子: “你说是不说!” “一次,就这一次。” “啪!” 一巴掌拍在小六子脸上,小六子难以置信的抬眼看向掌柜的: “姐……姐夫……你打我?” 掌柜的气的发狂: “我打你还是轻的!你知不知道你做这些事是要坐牢的!说,你究竟昧下了多少银子?那些银子都弄哪去了?!” 一百两,那可是足足一百多两! 他一年的俸禄也不过是二十几两,这臭小子究竟是怎么敢的? 且不说掌柜的这里如何懊悔,又如何逼问,只说江云二人出了药铺,这才想起还没给宋安看伤。 江云一拍脑门,懊悔之极: “遭了!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还没给你看伤呢!” 听到这件“最重要的事”,宋安心头蓦地一暖,整个人从威风凛凛的大狮子变成了期期艾艾的小绵羊: “嘶啊……还真是……有点疼……” 江云立时紧张起来: “前面还有一家医馆,我带你过去!” 宋安顺势将手臂搭在江云手上,让她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往前面走,丝毫没有先前把人家药柜踹烂的架势。 等到了医馆,老大夫揭开宋安的伤口,看到重新崩裂的患处忍不住埋怨起来: “你这年轻人忒不把自己当回事了!这么重的伤瞎折腾什么?这下好了,本来都快好了,又得费一番功夫。” 江云听了越发惭愧,看着宋安溢出的鲜血,满眼都是心疼: “大夫,你快帮他好好看看,多少诊费都使得。” 老大夫傲娇的轻哼一声: “如此便好,本大夫的方子可是贵的很!你们诊金可是带足了?” 江云连连点头: “够的够的,大夫您快开药。” 身上揣着一百多两银子的巨财,江云此时底气十足。 老大夫变脸似的笑得成了一朵老菊花: “早说啊!小子,这副药保管你药到病除!” 离开医馆,江云一路上都垂着头,有些心不在焉。 大小她就羡慕那些能读书的孩子,娘死的早,爹心里只有能撑起门户的大哥,她一个女娃子别说读书,每天吃饱饭都是难题。 所以她才拼了命的干活,咬着牙把堂家几个孩子都送进学堂,就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那份缺憾。 如果她识字,就不会被骗了那么久。 好在这几天跟着宋安认了几个,她今后一定要更努力的识字才行! 她不想再被人当成傻子了。 见她情绪不佳,宋安心思微转: “这下遭了,花了你这么多钱,我怕是还不上了。” “啊?” 江云诧异抬头,撞上宋安澄澈的双眸: “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心疼这些银子?” 宋安紧紧皱褶眉头,大眼睛眨呀眨: “怎么办,这伤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知江姑娘……” “嗨呀!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一定不能让你落下病根。走,咱们去买些好吃的上山,肚子饿了吧?一会儿咱们去吃饭!” 看着江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宋安唇角抑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两个一路去了杂粮店买了江云从前舍不得买的上好米粮,另有油盐酱醋都备齐,直到背篓都装不下了才算完。 正值晌午,两个人饿的饥肠辘辘。 看着人来人往的小镇,四处都是食物的香气。 江云朝着宋安狡黠一笑: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江云所说的好地方实则是一处面馆。 这面馆坐落在镇子一角,是江云回村里的必经之路。 倒不是说她有多小气,而是这面馆与她颇有几分渊源。 前世她为了攒够几个继子的束脩,经常饥一顿饱一顿,有时候甚至几天吃不饱饭。 一日她像往常一样来镇上卖草药,却遇上药铺关了门,没能把药材卖出去。 回去的路上她已经饿的头晕眼花,身上却没有分文没有。 走到这面馆时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 等再醒来,才发现是面馆老板救了自己。 一碗素面,不仅救了自己一条命,更成了自己上辈子最难忘的味道。 然而也就是那一天,要债的找上门打断了她一条腿,自此,她再也没能往镇上来过。 第16章轨迹 “五十两,不能再多了!否则这铺子不要也罢!”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江云的思绪,寻声望去只见柜台前两人正争执着,其中一个显然就是前世救她一命的老掌柜。 那老掌柜五十多岁年纪,已然满头鹤发,此时正满脸愁苦的跟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拉扯: “哎呀,五十两怎么行呢?这么大一间铺子,上下两层,后头还有个小院儿,怎么都得一百五十两啊!” 年轻人扫视四周,轻嗤一声: “行了赵掌柜,你这铺子已经开了几十年了,早就腐朽不堪。我肯接手,还不是看你儿子生了重病帮你一把。换别人,你看谁搭理你!” 见江云被吸引了注意,宋安小声在一旁提醒: “这铺子位置不太好,确实也有些旧了,否则二百两银子是能卖上的。老掌柜要价一百五十两,很公道了。” 江云眉头不由蹙了起来,仔细搜索脑中的记忆,前世她迷迷糊糊中好像确实听老掌柜提到卖铺子的事儿。 “行了!给你几天时间好好考虑!想清楚了我再来!” 年轻男子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只剩下老掌柜一人唉声叹气。 顾虑到有客人上门,掌柜的赶忙收起满脸愁苦迎了上去: “两位客官里面请,不知道客官吃些什么?” 再见老掌柜,江云禁不住鼻头一酸。 她那愁苦的一生,也就照进这为数不多的几缕暖阳了。 强忍着心头的酸楚,江云按照掌柜的指引在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来,状似无意的询问… “老掌柜,您这铺子要卖出去?” 那老掌柜心里正难受,见有人问也忍不住吐了几声苦水: “唉……小老儿家中几代单传,年过四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生了重病。” “家里积蓄都花光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只有这铺子还值些银子,否则……唉……” “原本想着卖了铺子好歹能支撑着把病看好,谁知道这都一个月了,也没几个人问。” “即便有人问,也是想趁火打劫捡便宜,这可如何是好啊?” 掌柜的强忍着泪水讪笑几声: “看我,扫了两位客官的兴致了,您二位吃点什么?要不来碗素面吧,管饱!” 江云听的心酸,闷闷的点了点头。 两碗素面很快做好,香喷喷的素面飘着几颗葱花,江云吃了一口,跟前世一样美味。 手心里,却紧紧攥着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见江云心不在焉,宋安便低头吃饭不去打扰她。 一碗面很快吃完,江云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扬声唤来掌柜的,摊开手心里握的皱巴巴的银票: “掌柜的,这一百两借给你,可能帮你度过难关?” 前世江云回去就被打断了腿,自此再没来过镇上,是以根本不知道这掌柜的结果如何。 只是今生既然让她碰上了,就断然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掌柜的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揉揉眼睛仔细看着江云: 面生的很,不认识啊。 看掌柜的一脸防备,江云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唐突了,赶忙又换了个说辞: “是这样的,您这铺子我很喜欢,只是没有那么多银子,能不能先付个定金,等我攒够钱了再来买铺子?” “定……定金?” 还是一百两的定金? 掌柜的直觉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可眼下急需用钱,哪怕是陷阱他也毫不犹豫的得跳下去。 是以,他一把按住江云放在桌子上的银票,一边仔细辨认真假一边满口答应: “自然可以!太好了,有救了……儿啊……你有救了啊……” 见他答应下来江云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心里无比轻松起来。 能有这一百两已是意外之财,若是能报了前世的恩情,也不枉她重来这一遭。 确认银票没有问题,老掌柜很快便拟好了字据。 虽然刚刚因为不识字差点吃了大亏,面对老掌柜给的字据江云还是毫不犹豫按上了手印。 不过,心下却越发坚定要好好识字了。 老掌柜接到银票,喜得见牙不见眼: “客官,您二位先吃着!小老儿再去炒几个小菜!今天这顿我请客!” 不等两人拒绝,老掌柜就转头进里面忙活去了。 二人吃饱喝足,打包了老掌柜送的几样小菜这才回程。 回去的路上江云租了一辆牛车,以防这躺折腾下来宋安伤的更重。 安顿好宋安,江云背了一捆柴打算下山一趟。 算算日子,那几个要账的该找上门了,她得回去给老四那狼崽子“收尸”不是? 前世堂永龙算计宋安得了一笔银子暂时躲过一劫,这辈子,她倒要看看没了这笔银子,他要拿什么去还债! 命运的轨迹被一双大手拨弄着,已然发生了改变。 第17章撕烂你的嘴 大柳树庄,村口柳树桩下几个妇人一边纳鞋底一边闲话家常: “诶?这两天怎么没见常家寡妇?该不会是……跟哪个野汉子跑了吧?” 此话一出,顿时像苍蝇见了肉般,几个妇人都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 “你还别说,这常家寡妇惯是个不检点的。那刘麻子整天在她家一待就是半天,也不知羞!” “何止是刘麻子?我听人说她天天半夜往家里带野男人呢!” “不会吧?我看常三婶子不像这样的人……” 有个新媳妇小声嘟囔了一句,立即被一个大嗓门打断: “怎么不会?俺可是亲眼见过呢!你不知道……” 说话这人正是堂二嫂。 本就不对付的两家人,因为几日前堂守礼夫妻二人不小心害王巧嘴没了孩子,这两日王巧嘴缓过劲来,可没少往堂守礼家找麻烦。 不是隔着墙头对骂,就是往堂守礼家扔脏东西,甚至连起夜的尿桶都被王巧嘴泼在了堂守礼家的大门上。 堂二嫂根本就不敢在家待着,这才跑出来做活,边跟其他小媳妇说闲话。 心里憋着一股气的她可不得亮出自己的看家本事? 随着她绘声绘色的讲演,众人都呵呵笑出了声。 一道身影在角落驻足了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眼尖的妇人见此捅了捅旁边一人,附耳道: “瞧见没,常家大郎多好的孩子有这样的娘真丢脸呢!” 堂二嫂听见也往那身影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故意放大了声音: “嘁!要是俺有这样的娘,早就不想活了!整天找借口往山里钻,俺看着怕是往别的野男人被窝里钻吧!哈哈哈……”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将那猖狂的笑声打断,江云冰冷瘆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二嫂,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老三家的,你敢打我!” 反应过来的堂家二嫂炸了毛的鸡一般噌的一下站起来,抬手就朝着江云招呼: “你个千人跨万人骑的腌臜货,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王巧嘴她收拾不了,这个软柿子还不是任她捏扁搓圆? 江云避开她的撕扯,一挥手将人掀翻在地照着她嘴上就招呼了起来: “老娘是腌臜货?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这张嘴长着就知道喷粪了,要我看就该堵了去,免得惹得满嘴蛆虫!” 说着,她抓起一把土坷垃就塞进了堂二嫂的嘴里,心头一股堵了多年的郁气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的钻了出来。 她早就不是曾经的江云了,谁要再敢欺辱她,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江云本就长的高,又常年劳作练就满身力气,自然是把体格娇小的堂二嫂压着打。 堂二嫂起先还能挣扎,后来就只剩呜呜的求饶。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竟无一人上前,眼睁睁看着堂家二嫂被打都躲的远远的。 就像当初冷眼看着江云被堂二嫂打骂一样。 江云拍拍手站起身来,朝着堂家二嫂狠狠啐了一口: “再敢说老娘坏话老娘喂你吃屎!” 说完,江云看也不看周围人一眼,走过去背起从山上带回来的木柴冷着脸往家走。 走出两步,江云又回过头来: “对了,你害死我家乖孙,不知道他晚上可曾去找你这二奶奶索命啊?” 这话一出,众人当即见了瘟神一般远远躲着堂二嫂。 这两日王巧嘴闹得厉害,他们原本只是听到一些风声并不当真,没想到这堂二嫂真的害死了人。 堂二嫂又羞又怒,连纳了一半的鞋底都顾不上捡,捂着脸呜呜哭着跑开了。 江云淡定的越过重重围观的人群,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红了眼眶。 为过去那个忍气吞声的自己。 看吧江云,这些人没什么好怕的,你忍她做什么? 她跟堂家二嫂是妯娌,从进了常家门开始这二嫂就一直仗着身份欺辱自己,虽说后来分了家,她仍没少找自己麻烦。 前世吃的那些窝囊气,这辈子她要全部讨回来! 堂家,一如既往的安静。 江云三天没回来,自是没有一个人去山上找过她。 前世她也是如此,为了多挣些银子供几个孩子读书,哪怕是大雪封山她也不敢闲着,常常去山里挖草药,被困上几日也是有的。 大门好好的没有被砸的痕迹,她进村时也没有听到什么风声,看来那些要债的还没上门。 江云心底有些遗憾,很快又琢磨着再躲出去一段时间。 刚想推开院门,便听里面传来王巧嘴尖利的声音: “……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一把年纪了学人家不正经,你出去听听人家都咋说她的?去山里挖草药?我呸!” “早知道你有个这样的娘俺才不嫁给你!我都这样了她还往外面跑,你们可曾把我放在眼里?” 江云眸底闪过一抹寒芒一脚踹开了院门。 声音戛然而止,很快堂永龙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娘?娘是你回来了吗?娘!快,儿子快饿死了!” 堂永龙将床拍的震天响,不用走近江云就知道他有多癫狂。 狂吧,也没几日可狂的了。 江云连声应着冲过去,像从前那般还未开口就落了泪: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娘快来看看,你的伤可好些了?” “啊!疼疼疼!娘你撒手!” 冷不防被江云一把揭开伤口,好不容易长好一些的皮肉都险些被撕下来,疼的堂永龙直打摆子。 江云手足无措的站起身,“砰”的一声将靠着她的堂永龙摔在地上, “哎呀!我的儿啊!你怎么摔到地上了?娘这就扶你起来!” “啊~~~娘!撒手!” “哦。” “砰!” “哎呀!永望快来!永龙又摔了!” 在堂永望的帮助下,堂永龙总算又躺了回去。 顾不得回想自己究竟是怎么摔的,堂永龙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开口: “娘我饿了,你……你挣到银子了吗?买了吃的没?” 迎着堂永龙期翼的目光,江云笑着连连点头,如珍如宝般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 “儿啊,快看!娘卖柴火挣的!” 堂永龙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第18章要债的上门 堂永望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娘,你离开这么久,就只挣了这两个铜板?” 他显然是不信的。 江云从前出去这么些天,少说会带回几十个铜板来。 “别闹了娘,巧儿刚小产正等着好好补补,你快去给她买些鸡蛋回来,能割点肉最好不过。” 不等江云回应,他便施施然转身就要离开。 这几日江云不在,他被这俩人磨的头大,眼下总能清净一会儿了。 江云可不会给他躲清闲的机会,拍着大腿呜呜哭了起来: “儿啊,是娘不争气了,你不知道今年雪大,深山里进不了,那些草药埋的深,娘就是挨着把山翻一遍也没能挖到几颗……” “什么?你……真的就挣这两个铜板?” 堂永望顿住脚步,不可思议的扭过头来。 江云期期艾艾的点头,举起冻的红肿的双手: “药材挖不到,娘只能砍些柴火,可人家早早就备好了过冬的柴,没人要啊……” 说着,她指了指院子里那捆柴: “娘只卖了两个铜板,剩下的还都给背回来了。” 看着院子里那捆一人多高的木柴,堂永望额头突突跳个不停。 他咬牙切齿: “娘,你背这些回来做什么?咱家现在缺的不是柴,是下锅的米!” 江云眼神迷离: “米?好……吃米……儿啊,娘好饿……” “娘!” 堂永望怒喝一声,江云陡然清醒,她惶恐的站起身缩着脖子: “哎,我在,我……我这就去挣钱!这就去买米!” 说着,她忙不迭跑了出去,临走还不忘钻进灶房揣了两个窝窝头进怀里。 见家里最后一点吃的被江云带走,堂永望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他做不出追出去讨回来的事来。 “砰!” 堂屋里,王巧嘴不知又将什么东西砸了,堂永望捏着额角,真想一走了之。 罢了,再忍忍,明天早些上工,晚些回来就是了。 外面,江云并没有走远。 眼看着夜幕降临,她窝在死前住过的草房里默默啃着冷硬的窝头。 重生回来她就把这里打扫了一遍,虽说算不上舒适,好歹没有前世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了。 躲在这里看戏,刚好。 她从山上下来就是为了这场大戏,肯定不能错过。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夜,窝在草垛里睡的正香的江云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她赶忙爬起来透过草房的缝隙往外一看,果然有几个拎着棍棒的男人站在自家大门前。 其中一个脸上一道长疤,人称刀哥。 此人就算化成灰她也认识,前世就是他生生将自己的骨头打断的。 堂永望穿着松松垮垮的袍子出来开门,被刀哥一脚踹翻: “堂永龙呢?小逼崽子给爷滚出来!” 堂永望被这一脚踢的险些闭过气去: “你……你们干什么?凭啥打人?” “呸!” 刀哥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恶心的堂永望连忙用袖子去擦,脸都要擦破皮了。 “听着,赶紧把那小逼崽子给爷叫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以为他躲起来,爷就找不到他了?” 往四周扫视了一眼,刀哥大手一挥: “给爷搜!” 这群人挥着棍棒就打了过去,他们哪里是在搜人,分明是在抄家! 堂永望想要去拦,可看见刀哥正阴狠的盯着自己随即不敢再动。 直到死猪一样的堂永龙和惨叫个不停的王巧嘴被人拎出来扔在地上,他才不顾一切冲上去: “住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刀哥再次将他踹翻: “王法?爷就是王法!看清楚了,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堂永龙欠下文银十两,这都过了十天,连本带利一百两!” 堂永望倒抽一口冷气: “一百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刀哥轻蔑的扫视一圈: “抢你们?你们有吗?喂!小逼崽子,装什么死?给爷醒醒!” 刀哥目光落在堂永龙身上,见他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唇角便勾了起来: “不醒?来呀,撒泡尿给他滋醒!” “别!别别……刀哥……刀哥我醒了……嘶……” 堂永龙吓得翻身而起,扯到伤口又是疼得龇牙咧嘴。 刀哥脸色一变: “醒了?晚了!” 随即有人扯开裤子走上前: “哈哈哈哈哈,来,让爷爷给你洗把脸!” “啊!不!不要……呜……” 堂永龙吓得急忙抱住脑袋,仍旧被浇了一头一脸的尿。 众人见他这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 另一边,原本还叫骂个不停的王巧嘴此时也如鹌鹑般缩在角落,祈求这些人不要想起她来。 等几人笑够了,刀哥才又将那张欠条展开: “小子,是不是该还钱了?” 堂永龙从地上抬起头,又重新趴了回去: “刀哥……呜呜……你看我都这样了,我哪里还有银子啊……” “刀哥,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是真的没银子了啊!” “少他妈废话!爷放了你,谁放了爷?没钱是吧?那就按说好的来!” 说好的? 堂永龙迷茫了一瞬,突然想起什么吓得他顾不得腿伤连连后退: “不!不行!大哥,大哥你救我!你快救救我!娘……娘你在哪?娘!” 惊惶的喊声穿透暗夜清晰的传进江云耳朵里,前世她听到堂永龙呼救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却被堂永龙推出来替他丢了一条腿。 这次,她倒要看看谁会救他。 刀哥猫捉老鼠一般看着堂永龙哭求,手中的长棍抡的呼呼做响: “饶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得有个人替你才行啊!” 说着,他将目光落在堂永望和王巧嘴二人身上: “今儿要么还钱,要么留下一条腿作为利息,你们自己选吧。” 堂永望沉默不语,王巧嘴缩着脑袋。 堂永龙:“大哥!你还有银子对不对?娘最疼你了,你一定攒下了不少银子,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见他朝堂永望要银子,王巧嘴立马炸了毛: “滚!你大哥哪有钱?银子都给你用来治腿了,早花光了!老四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别连累你大哥!” 第19章好算计 “你给我闭嘴!我们堂家的事哪里轮到你来插嘴!” 堂永龙睚眦欲裂,恨不得生撕了王巧嘴。 他连滚带爬冲到堂永望身边紧紧抱着堂永望大腿: “大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若出了事,爹他不会饶了你的!” “老四!” 堂永望一声厉和打断了堂永龙,他紧紧攥着堂永龙的衣襟阴狠的瞪着他: “瞎说什么?你不想活了不成?” 堂永龙却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要了我的腿,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大哥,别以为我不知道,爹每个月都会托人带银子给你的!你要是敢不拿出来……” “你给我闭嘴!” 草堂里,江云被这翻话惊的脸色煞白。 他们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堂守业是活着的! 不仅如此,堂守业每个月还给他们带了银子! 可上辈子自己拼死拼活的又算什么?! 他们真是好算计! 另一边,堂永龙的话似乎是起到了作用。 堂永望无力的放下堂永龙,恼怒的冲进堂屋去了。 王巧嘴见状惊叫一声: “干什么?你干什么?堂永望你给我住手!那是我的银子!我的啊!” 不理会王巧嘴声嘶力竭的哭喊,堂永望黑着脸从堂屋抱出一个木匣子来,任由王巧嘴对着他又抓又挠。 刀哥众人看着这一幕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好兄弟,早说嘛!这不误会了不是?” 上前一把抢过堂永望手里的木匣,里面静静躺着一些碎银,还有几张银票。 刀哥脸上笑意更甚,随手交给身后的小弟: “查清楚了,一百两就够了,多的咱可不能要啊!” 堂永望紧攥拳头闷声不吭,堂永龙松了口气瘫在地上,王巧嘴撒泼打滚却不敢上前一步。 江云紧紧盯着那人的动作,那人每数一下都像刀子剜在她的心口。 上辈子她到死都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大一笔银子! 直到最后一枚铜板数出去,那人将木匣捧到刀哥面前: “刀哥,还差二十三两。” “哦?那可如何是好啊……” 刀哥眉头轻挑,一一扫过在场众人。 堂永龙满眼期翼的看着堂永望: “大哥……” 堂永望摊摊手: “只有这么多了,不要就还回来。” “啪!” 木匣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院子里安静极了,王巧嘴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堂永龙咕吨一声咽了咽口水,不停的给堂永望使眼色: “大……大哥……就……就差二十几两了啊!” 眼看着刀哥一步步接近,堂永龙吓得溢出了黄汤,只能不住的求饶: “刀……刀哥!再宽限几日!就几日可好?求求你了,等过了年连本带利我一定给你!” “啪,啪……” 木棍击在手掌上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刀哥看向堂永望: “兄弟,你怎么说?” 堂永望侧身让开: “就只有这么多了,不信你尽管去搜。” “哈!” 刀哥仰天大笑了一声,伸手拍在堂永望肩膀上: “哥哥们们的,这么紧张干什么?三天,就三天,到时候连本带利可别说老哥不给面子!” 话落,众人扬长而去。 王巧嘴绝望的闭上眼,嘴里神神叨叨: “银子……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 堂永龙觑着堂永望的神色,小声嘟囔: “大哥,你……你别担心,马上就过年了,爹这次肯定能多给些银子的……” “啪!” 一巴掌扇在堂永龙脸上,堂永望气的止不住的颤抖: “闭嘴!我让你闭嘴!蠢货!谁让你去赌钱的?你想害死我们啊!” 堂永望君子端方的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疯狂踢打着堂永龙,直将心头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出来。 许久,他才疲累的停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老二跟老三,也该回来了……” 江云不再理会堂家的鸡飞狗跳转身踏着夜色离开。 心头疑云重重,进了山洞江云也是一言不发。 宋安从书中收回视线,,拿起木棍在地上写下两个字。 江云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过来: “这是什么?” “江云。” “唉。” “这是江云。” “江……云?” “对,江……云……” “江……云……” 沿着地上的痕迹,江云认真且专注的比划着,胸中的闷气也悄无声息的消散。 重活一世她已占尽了先机,只要用心去查,一定能将所有疑云通通拨开。 第二日一大早,江云安顿好宋安就下了山。 临近春节,书院休沐,她另外两个好儿子也该回来了。 昨晚仔细想了一夜,江云决定下山去。 且不说有太多疑惑没有解开,单说如果堂守业知道她发现了这个秘密,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处理了她? 即便自己死过一次,想到这个可能还是惊出一身冷汗。 听着宋安平稳的呼吸,江云心头沉重。 她不能连累了宋安。 看来以后自己要越发小心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同宋安道别: “锅里我给你留的有吃的,你饿了记得吃。我今天下山去,明日再来看你。” 宋安似乎早就料到她会离开,只点头应下并未说什么。 等江云一走,他也随之离开了山洞。 …… 石头镇外三十里有一座君子山,山上一座君子书院远近闻名。 堂永望一大早就上了山,轻车熟路找到正在跟人雪中论诗的二弟堂永孜。 远远见到堂永望过来,正苦思冥想的堂永孜有些不悦: “大哥,你怎么来了?” 堂永望面色发黑:“家里出事了,老三在哪里,跟我回家。” 一听是家里出了事,堂永孜不甚在意: “家里能有什么事?我明年就下场考试了,这几日夫子考较功课严的很,有什么事大哥不能解决吗?” 见他这副自恃清高的模样堂永望气的握了握拳: “好,你不回也行,身上还有多少银子?拿给我。” 堂永孜见了鬼似的惊诧的看着他: “大哥你跟我要银子?” 想到什么他压低了声音凑近堂永望: “咱家银子不都在你那儿吗?先拿出来用就是了!” 堂永望一口气堵在心里,恼怒的低吼一声: “问那么多做什么?让老三一起带上银子跟我回家!” 第20章杀鸡宰羊 堂家兄弟四人都读书,平日里穿着长衫,一派斯文模样。 兄弟三人进村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三人的脸色却一个比一个难看。 老三堂永成,生的威武结实,一进家门就冲到了老四屋子里,对着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江云这个“慈母”彼时正在灶房里熬杂粮糊糊,听到声音第一个冲了出去: “老三!住手!快住手啊!” 因为在山上“没日没夜”的挖药材,江云理所应当的“伤的更重”了。 因此,人还没到,就只听到一阵哀婉的哭声。 老二堂永孜上前将跌倒的江云扶起,满脸都是心疼: “娘,你别着急,三哥下手有轻重的。” 再次见到老二,江云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相比其他兄弟几个,老二是最孝顺的一个。 吃饭时他会把第一个饼子递给江云,说话也从来都是恭敬有礼。 不止如此,他还是四人中学识最好的一个。 江云一度以有这样的儿子而骄傲。 然而正是这样一个人,在江云濒死之时守护在别的女人面前,一如现在这般孺慕的喊别人娘。 江云垂下浓密的睫毛,掩去眸底阵阵冰寒。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心中越是清醒,江云表现出来的越是担忧: “老三,你别管我!你快进去拦着点儿啊!” 堂永孜依旧从容不迫,把江云搀扶着坐在一旁的门槛上,才施施然迈步进了房。 很快,拳头入肉的声音便消失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兄弟几人的争吵。 江云静静看着,仿佛回到了前世。 那时自己被打断了腿,得知消息的兄弟几人赶回家,老三堂永成第一时间就把堂永龙揍了一顿。 可笑当时她还以为老三是为了自己,实则是因为老三欠下的债太多,他们怕被连累罢了。 江云没像前世那样傻傻的冲进去,混乱中还挨了老三几拳。 她就坐在门槛上哀哀哭着,直哭的站在院子里的堂永望差点肺都炸了。 “行了!都消停一会儿!” 随着堂永望一声怒吼,东屋里总算安静下来。 老二老三兄弟两人先后走出来,兄弟三个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江云。 老大先开口: “娘,老四在外头欠了债,眼下还欠二十多两银子没还上,多一日就多一倍的利钱,咱们得先想办法把这银子还上。” 江云瞪眼: “啥?多……多少?” 堂老三:“二十七两!娘你那里还有多少,快拿出来!” 江云:…… “老天爷啊!你可让我怎么活啊!那可是二十七两啊!把我老婆子卖了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 眼看江云又要嚎起来,堂老二极有眼色的上前: “娘你别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听大哥说家里房契地契都丢了,你再想想是不是放错地方了?” 然而这话一出,江云哭的更大声了: “苍天啊!你不开眼啊!老婆子我不活了!” “娘!” 堂永成上前一步,脸色气的通红: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哭有什么用?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能丢,要你有什么用?” 堂永望佯装呵斥:“老三,不得无理!” 转而又看向江云:“娘,这些找不到暂且不说,当务之急得先挣够银子,娘你得想想办法。” 江云心中翻起白眼,遇到事知道喊娘了? 老娘这次还真就不伺候了。 她期期艾艾的扶着门框站起来,一瘸一拐往空了的鸡笼那边走: “娘还有几只鸡,咱把鸡卖了看能卖多少。” 堂永望额头一跳,来不及阻止便听江云尖声大叫: “呀!我的鸡呢?我的鸡去哪了?” “咳咳!娘你别喊!鸡……巧嘴这不是堕了胎?大夫让好好补补……” 堂永望越说声音越小,迎着其他两兄弟的目光脸颊都热了起来。 江云心下好笑,面上越发哀愁: “吃……吃了?都吃了?这……这……我……我还有一只羊呢!咱们把羊卖了,也能换些银子!” 堂永望:…… “咳咳……娘,你几日没回来,羊没吃的饿的直叫,巧嘴堕了胎要好好休息,所以……” 堂永望所以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江云装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所以呢?你们是……是卖了?” 堂永望摇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江云接着逼问: “那是……吃了?” 这下不等堂永望再说什么,老三就先怒了: “呵!大哥可真是好心情,出了这样的事,你跟嫂子杀鸡又宰羊,不知道的以为咱家有什么大喜事呢!” 被自己亲弟弟这么数落,堂永望面上有些挂不住: “浑说什么?家里什么吃食都没有了,难不成要把你嫂子饿死?” 堂老二依旧做起了和事佬: “好了,老三少说几句,几口吃食而已,莫要伤了兄弟和气。” 老三声音再次拔高: “几口吃食?这是几口吃食的事儿么?咱家一年到头吃过几次肉?什么人家能这样造呢?!” 说着,他一把扯住江云的衣袖: “娘,你可是答应了我过年请同窗吃饭的时候宰羊的!我都跟同窗说好了!” 老三毕竟年纪小,口腹之欲也是兄弟几个中最重的。 先前他就缠着江云要宰羊,江云好说歹说推到了过年。 眼下吃不到羊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堂永成气的几乎要哭出来。 堂永望恼羞成怒:“行了!瞧你那点出息!” 事情到此陷入了僵局。 四人面面相觑,同样的愁容满面。 堂永望不知如何安抚的王巧嘴,自打江云回来她就静悄悄的没有闹过。 堂永龙挨了一顿打,此时也老老实实待在屋里。 堂永成到底还是惦记那口吃的:“大哥,那么大一头羊你们……都吃完了?” 江云心底冷笑,自然是吃不完的。 她也是下山的路上听人背后说起,几天前王巧嘴娘家嫂子生了个男孩,王巧嘴给娘家送了头羊过去呢。 可不就是“被吃掉”的这头? 呵!拿老娘的东西做人情!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堂永望按了按头顶太阳穴: “没了,你还想跟你嫂子抢吃的不成?行了行了,都回屋去,我来想想办法!” 第21章流言 见始终不能从江云嘴里翘出银子,堂永望烦躁的挥挥手回北屋去了。 江云瞅准时机温声劝说: “三郎啊,长嫂如母,你莫怪你大哥。饿了吧?娘煮了野菜糊糊,你吃一口?” 一听到野菜糊糊,堂永成脸都绿了,他一甩袖子: “吃吃吃!就知道吃!娘你还是想想怎么挣银子给老四还债吧!” 江云讪笑着看向堂永孜:“老二,你吃一口?” 堂永孜态度倒是和善: “孩儿还不饿,就是走了这一路有些累了,先去歇歇。” 江云连声嘱咐这让他快去休息,自己一个人走到灶房,盛了热腾腾一碗野菜糊糊美美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踏踏实实往床上一躺,江云沉沉睡了过去。 然而,这可愁坏了兄弟几个。 四人围坐在东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老四弱弱开口:“大哥,你要不……给爹去封信?” 堂永望瞪他一眼:“爹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被那母老虎知道还能有你我兄弟四人活命的机会?” 堂老四讪讪住嘴,而后又有些不甘心: “那爹不是每个月都送银子,到时候再还不就行了?” 堂永望恨铁不成钢,再瞪一眼: “爹是什么身份?你我兄弟日后是要去京城的!若是被人知道让要债的堵上门,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事等不了!” 堂老四小声嘀咕:“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该怎么办嘛?” 堂老三呛声:“你还说?自己闯出来的祸自己摆平!别想连累我们兄弟几个!” 和事佬堂老二:“自家兄弟,莫要说气话伤了情分。这事也未必不能解决。” 几人一听随即来了精神: “快说,什么好主意?” 堂老二手中折扇哗的一声打开: “娘嫁进咱们家吃了不少苦,守不住也是情理之中。听说她跟刘叔走的近,若是能成好事,或许也算一段佳话。” 老三眼睛一亮:“好主意!大哥,这事儿我去说!保管能成!” 话落,堂老三噌的站起身,只等堂永望表态。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他,堂永望思忖片刻,悠悠道: “告诉刘叔,若是对娘有意,三十两银子一分不能少。” “好嘞!” 堂永成得了准许抬脚就往外走。 兄弟几人对视一眼,默默等待不再言语。 熟睡中的江云并不知道,自己亲手养大的几个儿子再一次舍弃了她。 堂永成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见他黑沉着一张脸回来几人同时皱紧了眉。 堂永龙最先沉不住气:“怎么样?那刘麻子可应了?” 堂永成端起桌上的冷水咕吨吨喝了几口,喘匀了气才道: “呸!老不死的,平时看他见娘跟苍蝇见了肉似的,一听说要彩礼,直接翻脸不认人!” 堂永望失望的垂下头,却不想堂永成话音一转: “不过……嘿嘿!我本来都要走了,那老东西又找上我,说自己有个远房表弟要讨媳妇,许是能成。” 堂永孜:“远房表弟?大哥可曾听说过?” 堂永望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堂永成。 堂永成挠挠头:“这我也不清楚,他说这表弟没爹没娘,一个人在山里长大,靠打猎为生,有一把子力气,就是长的太丑了没人愿意跟他。” “要是娘能同意,这三十两的彩礼人家轻松就能拿出来!” 几人同时神色一松,堂永龙当即笑了起来: “那可就太好了!三哥你明日一早再去催一催!赶紧把这事定下。那几个可都是亡命徒,下手狠着呢!” 长的“太丑”的宋安在屋顶听到几人的算计,冷冷的勾起唇角。 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堂永龙只觉得头皮一紧,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默默缩了缩脖子,堂永龙把青紫的脸埋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堂永望就亲自出了门。 还没走出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刘麻子。 刘麻子见是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永望啊!昨天你们说的那事儿有信儿了!” 堂永望眸光微亮,紧张的四下里看了看,小心将人迎到三兄弟屋里商量去了。 不多时,堂永成满脸喜色走出来,喊了江云几声见没人应,骂骂咧咧出门去了。 不多时,他便向四邻换了些酒菜,以此来招待刘麻子。 只是回来时堂永成一脸郁闷,堂永孜心有所感,将他悄悄拉到一旁: “出了什么事?怎么这副表情?” 堂永成挠挠头:“二哥,我咋觉得村里人看我的神情有点不对劲呢?” 闻言,堂永孜轻轻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什么事,那些长舌妇人惯爱说些闲话,你不理就是了。” 堂永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按在心底不提。 堂永孜看了看他手里的菜,往门外看了一眼:“娘呢?怎么没去做饭。” 堂永成脸色耷拉下来:“谁知道又跑去哪里了,我看她最近是越来越没用了。” 堂永孜瞪他一眼:“少废话,快去择菜,我出去找找。” 话落,堂永孜抬脚往外走。 里面刘麻子和堂永望相谈甚欢,看来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堂永孜脚步越发轻松起来,脸上笑意更深。 照往常,只要兄弟几个在家,江云就不会跑太远。 顶多山脚挖些野菜,田里做些农活。 可这寒冬腊月,田里没活,地里没菜,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又去山上挖药材砍柴火了。 堂永孜本打算山脚转悠转悠,可一走出家门就感觉几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寒冬腊月,天上又飘着零星的火花,庄子里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吹牛,女人们则凑在一块窝在背风的地方做活。 往常兄弟几人出门也会被人议论,寡妇门前是非多,他们自小便是在是非窝里长大,因此起先堂永孜并没有在意。 可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零星几句话传入堂永孜耳朵里,让他再也淡定不了了。 “啧啧……小小年纪不学好,可真是把那小寡妇拖累惨了!” “可不是?年纪轻轻就守寡,辛苦养大的孩子也不争气,可怜呐……” “真是白眼狼,白瞎对他们那么好了……” 第22章利刃 以往听着众人对江云指指点点他们尚还能淡然处之,可一旦自己陷入流言的漩涡,堂永孜便觉得羞愤极了。 强忍着没有上前理论,堂永孜紧走几步打算先回家。 却不想一头撞上了满面愁苦的江云。 “哎呦!” 江云痛呼一声倒在地上,表情痛苦,似乎疼得起不来。 堂永孜眉头微蹙,很快又关切的上前: “娘,你怎么在这儿?儿子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怎么样?快起来?” 江云头发凌乱,脸色惨白,咬牙借着堂永孜的力道想站起身,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察觉到又有几道视线被吸引过来,堂永孜强忍着将人推开的冲动,小声催促: “娘您可是受伤了?儿子这就扶您回家。” 反握住对方的手使劲将人往上拉,江云却像千斤坠一般纹丝不动。 开玩笑,江云好歹是常年劳作,就堂永孜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废物还想将跟她斗。 江云面容愁苦的唉叹几声: “永孜啊,你别管娘了,娘没用,娘这脚迟迟好不了,走几步就肿了,实在走不动了。” 说着,她挥开堂永孜的手,从怀里掏出三枚铜板: “这是娘从你二伯娘家里借来的,虽然不多,但是攒攒应该能够给老四还债,老二你快收起来。” 堂永孜面色一僵:“娘你……你说什么?你去借银子了?” 江云无辜的眨眨眼:“对啊,儿啊你放心,娘哪怕是要饭也帮老四把债还了。你先回家,娘还有几家没走过来。” 江云做势要爬起来,却被堂永孜一把拉住。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娘,你走了几家了?” 江云如实回答:“都……都走完了……啊不对,有两家没人在家,娘这就去看看……哎呦……” 完了完了完了…… 堂永孜眼前飘过几个大字,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娘,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你怎么能到处乱说?” 江云随即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子,无措的揪着衣角: “啊?我……我没想那么多……我……我听说那些放高利贷的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娘就想赶紧把债还上啊……” 堂永孜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了声音: “走,先回家。” 大街上人来人往,那些人谈论他们又从不避讳,堂永孜此刻只想赶紧回去再说。 江云却无辜的撇了撇嘴: “儿啊,娘起不来……”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道: “我说老三,你娘为了你们几个整日奔波,扭伤了脚腕都不舍得歇,你还不背她回去,是指望她自己爬回去还是怎么着?” 一个牙缝里塞着菜叶子的大娘冲出来,就有另一个手里拿着鞋底的大娘跟上: “就是!我看你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没看你娘年纪轻轻劳累成什么样了,自己倒是人模狗样,连拉她起来你都嫌弃!” 那人说着,弯腰把江云扶起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身上: “走!嫂子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理会神色僵硬的堂永孜,半拖半报着往堂家走。 其他几个妇人见状也围过来簇拥着江云。 江云“感动”的眼泪哗哗流,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那几个妇人越发怜惜起来。 眼角余光看到神情狼狈有口难言的堂永孜,江云心里一阵舒爽。 前世伤她最狠的一把刀,无非就是这些流言蜚语。 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什么委屈都往自己肚里咽,锯嘴葫芦一样吃尽了苦头。 今生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诉,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江云没有愧对任何人! 她要把这些流言蜚语作为自己的武器,刺向那些让她陷入无助困境的白眼狼! “她婶子,要我说你就是太傻了!老四那臭小子整天惹是生非,这次就该给他个教训才是。” “就是就是,你不能太惯着孩子了。你看看你家那几个白眼狼,自己穿的人模狗样,你又穿的什么?” “我家二狗子打能跑就帮着干活了,就你家那四个金贵的很,上学堂烧钱不说,还任事不干,又不是亲生的你当祖宗供着,你说你傻不傻?” 对啊,她傻,再没有比她更傻的人了。 听着这些指责,堂永孜一张俊脸红成了虾子,垂下头狼狈的先一步回家去了。 正在院子里把一根柴火棍耍的虎虎生风的堂永成见他回来,扬声问道: “二哥,找到娘了没?快让她做饭,一早上没吃我都饿了!” 这话刚好撞进送江云回来的几个妇人耳朵里,其中一个嘴快的当即冷哼一声: “我呸!真是好不要脸!十六七岁的人了,干啥都指望你老娘不成?你是没手还是咋?” 老三年少气盛,听了这声指责当即炸了毛。 堂永孜见状暗道不好,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堂永成脱口而出: “你这无知蠢妇有你什么事儿啊?我爹娶她就是让她来照顾我们的!她既嫁了就该好好对我们才是!” 听着这理所当然的话,江云只觉得心底一阵发寒。 原来她所有的付出在他们看来都是应该的,呵!天下道理都被他们堂家父子俩占尽了不成? 她倒要看看,若是被人知道他堂守业停妻再娶,他们还哪来的底气在这叫嚣! 不过不急,在这之前得先收点利息才行。 堂永成还是太年轻,论吵架哪里是这些妇人的对手? 只见原先开口那人当即一步上前,唾沫星子横飞: “嘿!好大的脸!村里谁不知道你奶当初可是把江妹子赶出家门了的!你们能长这么大,还不是靠她一个人拼死拼活的赚钱养你们,说这话也不怕遭雷劈!” “至于你爹,丢下你娘如花似玉的大美人自己潇洒去了,你后娘当初可只有十五岁,还没你大!把四个孩子扔给一个小姑娘带,他也真够不要脸的!” “你敢骂我爹?我打死你!” “哎呦!啥人啦!快来看啊!” “老三住手!” …… 院子里乱成一团,江云被人围在中间时不时哭上一声命苦。 不枉费她大早上就在村里转了一圈,这些人你借他们银子能要他们的命,但让他们张嘴骂几句,他们可是十分乐意的。 第23章过嘴瘾 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刘麻子忍不住探头出来,而后贼兮兮笑看黑着脸的堂永望: “好小子,真是好算计啊!不错不错,趁着你娘还年轻,能卖上价,赶紧考虑清楚啊!” 堂永望拍掉他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深吸一口气: “刘叔说笑了,我们兄弟几个本就耽误了娘许多年,也该放她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刘麻子看他说的义正言辞,也懒得再拆穿他,哈哈几声便往外走: “这饭啊我就不吃了,等你们好消息啊!” 人一走,堂永望也跟出来,拉开牛犊子似的堂永成,又婶婶伯娘喊了一圈,好话说了一箩筐,才把那些妇人送了出去。 江云被人按着躺在床上,怀里还被人塞了一块煨熟的土豆。 耳旁终于清净了,几个兔崽子不知是没了脸还是在密谋什么,全都躲在东屋。 江云乐的清净,啃完土豆就闭目养神,默默谋划起来。 堂家父子越是想要爬上云端,她越要将他们踩进泥里去。 也不知道这几个兔崽子有没有准备好迎接属于他们的报应。 报应自然是来了的。 刘麻子一出门就被守在不远处的几个妇人拦住了去路,看着几人眼中的好奇跟打量,刘麻子轻咳: “咳咳……少打听啊,我可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婶子甲:“嘁!说的跟你真知道啥一样?我就不信永龙那孩子真能去赌?” 刘麻子眼睛一瞪:“你还不信?腿都被人打折了还能是假?” 婶子乙:“我知道我知道,前两天那小子被人抬回来,怕不是被要债的打断了腿?” 这话题沉寂许久的堂二嫂有发言权:“啧啧……俺可是亲眼看见的,前儿半夜一群人呼啦啦闯进了小寡妇家,你不知道呦……” 见一众人成功被堂二嫂吸引了注意力,受了冷待的刘麻子气的鼻子都歪了。 婶子丙:“啥?那小子欠了那么多银子?俺的娘唉,俺这辈子都挣不了那老些啊!” 婶子甲:“你说堂家老大抱出来一匣子银子?老天爷,他哪里来那么多银子?” 堂二嫂:“嘁!谁知道呢?那几个小子成天不在家往镇上跑,也不知道干的什么勾当!” 婶子丙:“啧啧……就这还欠二十多两?那可怎么还的上?” 想到早上江云哭哑了嗓子挨个上门借银子,众人默默闭了嘴。 以后看见他们家人可得绕路走了。 刘麻子一听,眼睛登时亮了。 这题我会啊! 重重清了清嗓子,刘麻子把头仰的老高。 婶子乙:“咋?你知道?” 刘麻子左右看了看,凑过去压低了声音:“不然你们以为那几个小子请我去干什么?” “哎呦!就知道你小子是个能耐的!咋?那几个小子想认你当爹不成?” 婶子丙说完众人便哄笑起来。 谁都知道这刘麻子跟堂家寡妇不清不楚的,整天往堂家钻。 他倒乐在其中,每次从堂家出来都好好炫耀上一通。 一人打趣:“你小子好福气,白捡这么些儿子!哈哈哈哈……” 刘麻子嘿嘿憨笑两声,好似跟江云扯在一起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 等大家把话题越引越偏,刘麻子吊足了众人胃口,这才洋洋得意: “那几个臭小子确实有这意思。不过啊,老刘我可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啥?堂家寡妇你还看不上?哈哈哈!你快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 “是啊刘麻子,你也三十好几了,该成个家了。” 刘麻子满不在意:“切!老刘我一个人多自在,干什么给自己找不痛快?” 婶子甲:“不会吧?真有这事儿?你拒绝了?” 刘麻子越发得意起来。 众人连道几声可惜,便有人骂起堂家四兄弟来: “这兄弟几个真是白眼狼,江云把他们拉扯大多不容易?他们竟然还打着主意把自己后娘卖了!” “我呸!不是个东西!” “要我说嫁了也好,总比在这狼窝强!” “谁说不是呢?唉?老实说,那兄弟几个给你要多少彩礼?” 刘麻子撇了撇嘴,比划三根手指。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三两?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值这么些银子啊!这几个兔崽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噗嗤!你小子贼精,怪不得你不接收,合着娶不起啊!” “那可不?半老徐娘还敢要三两彩礼?啧啧,真真是不要脸!” “这事儿江云怕是还不知道吧?不然咋一大早就出来借钱来了?”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刘麻子见众人谈论的热情淡了下来,又抛出一个炸弹: “什么三两?那可是三十两!” “啥?你说啥?” 一颗颗脑袋再次凑了过来,刘麻子滋着一口黄牙: “那几个臭小子,跟老子要三十两呢!老子吃饱了撑的三十两娶一个二手货?” “哈哈哈哈!” 在一众哄笑中刘麻子满足感极速上升,话音一转:“不过,还真有这傻缺看上了小寡妇!” “谁?” 众人果然被吊足了胃口,刘麻子却不肯说了: “嘻嘻!不告诉你们!擎等着吧,过不了几天兴许就能吃着喜酒了!” 刘麻子过足了嘴瘾,背着手洋洋得意的走了。 才刚走近家门,一粒石子凌空射了过来,刘麻子捂着嘴哎呦哎呦直叫唤。 拿开手一看,呵!一颗门牙正躺在手心里。 “再敢背后说她一句坏话,小心你的舌头。” 暗处,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吓得刘麻子腿一软跪在地上: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乱说了,再也不敢了……” 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刘麻子悄悄停下来,竖起耳朵半晌没听见动静,浑身失了力道一下子瘫在地上。 “大……大侠?好汉?” 试探着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刘麻子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站起身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没看到任何人影。 “妈的!有种出来啊!老子怕……啊!” 又是一颗石子飞出,这下刘麻子整个跪在地上说话彻底漏风了: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事情办的如何了?” “快……快办妥……” “嗯?” “我一定办妥!我这就去想办法!这就去!” 刘麻子再不敢多待,抱着脑袋就冲出了家门。 跑出去好远他才松了口气,捂着嘴靠着墙根直喘气: “奇了怪了,怎么就看上那寡妇了?” 第24章上门找茬 堂家,四兄弟凑在一起,堂永成一拍桌子: “大哥,不能应!咱家十亩良田一座宅子怎能平白给了别人?我不同意!” 堂永龙翻了个白眼: “咱爹都是做大官的人了,你眼皮子咋还那么浅?给他又如何?到时候咱都投奔爹去!” 堂永望冷喝:“住口!咱爹早死了!再敢乱说你就不是我四弟!” 堂永龙缩了缩脖子:“不是还没死么?那么小心干什么……” 堂永望深吸一口气看向堂永孜:“老二,你说。” 堂永孜眸中闪过一抹不甘:“老四说的虽不靠谱,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了却此间之事,咱们就离开这里,哪怕暂时不跟爹相认,有爹帮衬谋生也不是问题。” 他明年就要下场了,急需名师请教,自然不能在这里蹉跎下去。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说着,他抬眸看向堂永望:“三十两,够路费了。” 堂永成眼睛一亮:“二哥,你是说……” “嘘……” 堂永望站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刘麻子。” …… 江云躺了半日便躺不住了,她这人闲不下来,一闲下来浑身难受。 想着宋安自己在山上无人照应,便背了背篓一瘸一拐的上山去。 走出家门没多远,便被堂二嫂拦住了去路。 江云挺直了佝偻着的腰背,攥紧手中柴刀:“你干什么?” 看着面前的江云堂二嫂只觉得换了个人似的,下意识咽了下口水,她压低了声音: “你那几个好儿子,算计着要把你卖了。” “什么?” 手中力道一松,江云秀眉微蹙。 堂二嫂不自在的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还有,你那好儿媳回娘家了,怕也憋着坏屁呢……我……我走了……” 留下这不清不楚的一句话,堂二嫂转身朝着没人的巷子离开。 江云眉头皱的更紧了。 怪不得自打昨晚就听不见王巧嘴的声音,原来她是回娘家了。 王巧嘴娘家人很是难缠,仅有的几次照面也都十分不愉快。 每次王巧嘴从娘家回来就各种作妖,不用想都知道背后有高人给她出主意。 从前她是怕堂永望难做便处处退让,重活一世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敢来找她不痛快,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双! 至于那几个兔崽子…… 呵!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快速上了山,江云却并没有见到宋安。 做好饭给他留在锅里,江云等了许久不见人,无处去寻,便也只能先忙自己的事去。 挖到的药材江云就在宋安的山洞里处理干净,等过两日攒够了再一起去卖。 一直忙碌到天黑,江云也没能等来宋安。 怀着忐忑的心下山去,还没到家门便听里面闹腾腾的。 大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人看见她赶忙将她扯到一边: “哎呦,她婶子你咋这时候才来?你大儿媳的娘家兄弟来闹事来了!” 江云笑着朝她点点头:“没事,我进去看看。” “唉,你可小心点,王家那俩小子可混的很。” 那人随手将她扯回来,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江云有些诧异,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村头李家媳妇,跟她一样守了寡的。 平日里两人并无交集,她比自己更不爱出门。 是以江云一下子没认出来,可将人认出来后她便有些唏嘘。 只因她知道对方的结局,比自己还要惨。 收下这份善意,江云忍不住提醒她:“你家大丫年纪也不小了吧?是不是该说亲了?” 李家媳妇听了怔住,搞不清她怎么扯到自己大闺女身上了。 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脸沉了下来,人也离江云远了几步: “我家大丫的亲事她奶奶已经说定了,就不劳你费心了。” 江云见她突然变了脸色,知她是误会了什么,此时也不好解释,只等有机会再去寻她。 因此略点了点头,便挤开人群往家里走。 李家媳妇见她不再说什么,反而搞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泛起了嘀咕。 只是她出来已经有了一会儿,得赶紧回家去,不然婆母少不了要骂上一阵,因此马不停蹄回家去了。 堂家院子正中间,一个穿着靛青色半新褂子的妇人抱胸端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堂永望面色恭敬的垂头站在一边,王家兄弟两个虎视眈眈站在妇人身后。 堂永成大马金刀坐在东屋门槛上,堂永孜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静静站在院子里一颗光秃秃的杏树下。 “哪有你们这样折腾人家闺女的,啊?我好好一个闺女给了你家,你们竟然害的她堕了胎!这事,必须得有个说法!” 妇人一脸刻薄模样,手指恨不得点到堂永望脑袋上。 那孙子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反而把头垂的更低了。 “你娘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连个态度都没有?让她赶紧出来!” “不知亲家母找我做什么?” 江云跨进大门,一只脚仍旧瘸着,整个人的气场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王母见到江云越发来劲: “哼!你还有脸问?你就是这样伺候我姑娘的?” “哈!” 江云冷笑:“你好大的口气!我还不知道,做人儿媳的还要婆母伺候着?你们王家庄的人都是这样的道理么?” 王母没想到江云竟然敢回嘴,这堂家寡妇不是说面团子一样任人拿捏的么? “你个老虔婆咋说话呢?我们家巧嘴从小手心里捧着长大,嫁到你们家那是你们烧了高香了!你不好好伺候着还敢让她受委屈?” 王老大上前一步山一般压迫而来,江云却丝毫没有退步: “哎呦,那还真是误会了。我当初花十两聘金给大郎娶妻,就是听说王家村的姑娘个个懂事贤惠,原来你们打的是嫁祖宗的主意啊,不好意思,我们家可不缺祖宗!” 一番话说的大柳树庄众人哄堂大笑。 这话王家兄弟可不敢认,认了村里姑娘不好嫁人,他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你个臭婆娘胡言乱语!” 江云挺直了腰背:“怎么?你还敢打人?快来看啊!王家姑娘可娶不得,娶回家不当祖宗供着就要被人打死啦!” 第25章娘的好大儿 江云一喊,王家几人就乱了手脚。 江云虽硬气,却也不是乱来的。 眼看着王老大发怒要打,她眼疾手快扯住堂永望: “乖儿子,你快告诉他们,咱堂家可不要这样不讲理的姻亲!” 堂永望原本还想置身事外,没想到被江云扯住一时挣脱不开,硬生生挨了王老大一拳。 江云心头一喜,却是喊得更大声了: “哎呀!老二老三快来,你大哥被打啦!” “大哥!” 堂老三早就看王家兄弟不顺眼,见堂永望被打拎起棍子就冲上来。 王老二见状急忙去拦,这下乱做一团,连自诩斯文的堂老三也不能置身事外。 王母见状嗷呜一声冲向“腿脚不便”的江云。 却不想江云“不小心”一摔,恰好将大她几岁的王母压在身下。 “哎呦!哎呦!我的老腰!” 王母当即哀嚎起来,然而她的两个儿子跟堂家兄弟三人打在一块,根本自顾不暇。 江云也哎呦个不停,嘴里还喊着:“杀人啦!王家兄弟杀人啦!救命啊!” “太欺负人了!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家中无人啊!” “这门亲事我们不做了!你们王家的姑娘我们养不起啊!” 字句诛心。 “你……你闭嘴!快放开我!敢休了我们巧嘴试试?我……我……” 王母如何也没料到是这场面,此刻肠子都悔青了,却也已经晚了。 “呸!真当我们大柳树庄的人好欺负不成?还打上门来!王家庄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随即便像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起来。 江云见效果终于达到,大大松了口气。 上辈子王巧嘴趁着自己病倒日日辱骂自己,这辈子,她就要让她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等她被休回家,看她还怎么有脸活着! 即便堂永望不休妻,今日闹这一出王巧嘴的名声也坏了,连带着王家姑娘的名声都会受累。 她倒要看看,这王家兄弟俩还怎么仗着王家村人多来欺负他们! 没错,王家村王姓是个大家族,在十里八村都是不好惹的存在。 这也是当初她为什么肯花十两跟王家结亲。 实在是家中人少,处处受人欺负,她想让那四个兔崽子的子孙后代能好过一些。 不过,眼下她不需要了,因此这王家得罪也就得罪了。 相反,大柳树庄人口杂乱,都是从各处迁来的灾民。 因此这里的人都是各扫自家门前雪,哪怕看着王家欺负上门也是没人肯出头的。 前世便是如此,王巧嘴一不顺心便回娘家,每次不是她娘过来就是那两个哥哥。 自己每每尽心尽力招呼着,还被人指着鼻子骂,别提有多窝囊。 今日,这口窝囊气总算是出来了! 最终,王家母子三人骂骂咧咧落荒而逃,向来注重形象的堂家兄弟,三哥东倒西歪倒在院子里,一脸懵逼。 这怎么就成了这样了? “大……大哥,你真要休妻?” 堂老三是兄弟三个里受伤最轻的一个,他伸手将堂永望从地上拉起来,看着逐渐散去的人群面色复杂。 堂永望哪里有过休妻的念头,此时被人提起,竟也动了心思。 江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这几日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她才逐渐认识到其实兄弟四个对她原本还是不错的。 今日这一战,更是唤醒了她沉睡了许久的记忆。 那时候他们五个刚被堂家赶出来,就住在村子里没人要的草堂子里。 即便如此婆母也没打算放过他们,日日上门找茬。 堂家其他几个子孙更是经常欺负堂永望他们几个。 那时候堂永望不过四五岁,有一次江云被几个熊孩子拿石头砸中额头流了血,是他打了水小心帮她擦洗伤口。 是什么时候老大的态度变了呢? 对了,是半年前。 那时候他刚娶了王巧嘴,两人新婚燕尔,江云因为那十两银子的聘金掏空了家底,更是没日没夜的干活。 王巧嘴初嫁进来,为了躲懒整日找茬。 不是说自己做的饭难吃,就是说自己故意苛待她不给她吃肉。 起初堂永望还曾维护过她,后来便一日比一日不耐烦起来,每每看见江云便冷了脸。 江云见过村里其他人家,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因此并没有怎么在意。 可现在想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除了厌恶还有……憎恨。 他是恨自己的…… 如果说他知道了堂守业没死,还能给他更好的未来,那么这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可前世,堂守业九年后才出现,这期间堂老二堂老三都以不同的借口离开了村子,想来他们并不是如他们所说去赶考或者闯荡,而是投奔了堂守业。 可怜自己瘸了腿,只能土里刨食,伺候老大一家三口,把自己累成了牲口。 想清楚事情的原委,江云才定下心来。 看来此时的堂守业过的未必如意,否则也不会偷偷摸摸接济这兄弟几个,而是九年后才敢露面。 既然如此,她就还有大把的时间查明真相。 “闹成这样,王家这门亲不要也罢!” 江云的思绪被堂永望冰冷的声音拉回,唇角无声勾起。 看来这小子是有新的打算了。 不过,自己必然不能叫他如意。 “好了,都回去休息,此事容后再谈。” 堂永望发了话,其他兄弟两个也不再多言,钻进屋里便没了声音。 江云看着他们一个个头也不回的离开,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空气,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不好,她才刚刚进入状态呢。 是以柔弱的江云斜斜歪在地上哎呦呦痛呼: “哎呀,我的脚,好像更严重了……大郎,快来把娘扶起来……” 正准备抬脚回屋的堂永望闻言顿住脚步,江云只看到他背对着的身影僵了片刻,许久才转过身耐着性子来扶她。 江云倏地就笑了,这才对嘛,不情不愿,却又不得不做。 可笑堂永望对自己如此明显的厌恶,前世的她竟愣是没看出来。 等回房躺下,江云又絮絮叨叨起来: “哎呦,肚子好饿,你给娘端碗饭行不?” 堂永望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应下: “好,娘好好歇着,是儿子带累了娘亲,儿子这就去给娘端饭。” 江云:“嘶……有点烫……” 堂永望:“儿子给娘晾一晾。” 江云:“唉……这屋里太潮了,冷的很,还是堂屋住着敞亮。” 堂永望:…… “等过两天,儿子跟娘换换房间。” 江云得寸进尺:“倒也不必等两天,就现在吧……” 第26章冤大头 是夜,堂永望被迫搬进了低矮的西屋,躺在破旧的竹床上,四处漏风的墙冷的他如何也睡不着。 索性他直接出了门去找刘麻子,免得夜长梦多,得赶紧拿了银子走人才行! 江云躺在松软的被窝里,听到开门声眼睛一亮,穿上鞋就跟了上去。 跟着堂永望七拐八拐来到刘麻子家,江云从低矮的院墙翻过去,贴在破旧的土坯墙外偷听: “刘叔,你那堂兄真能拿出三十两银子?” 刘麻子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不是都告诉你了?人家打猎是好手,这那些年一个人银子都没地方花!三十两还不是小意思。” 堂永望:“好,这门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刘麻子一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真的?不能反悔?田地房产都是陪嫁?” 堂永望:“不反悔。那些田地和房产原本就是娘置下的,给娘做陪嫁也是应该。不过……这事得越快越好……” 刘麻子兴奋的哈哈笑起来,一张嘴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赶忙捂住嘴巴: “没问题!明儿一早我就让我那堂兄去提亲!” 堂永望不疑有他:“好,一言为定!” 看着刘麻子将堂永望送出去,江云一口银牙险些咬碎。 王八蛋,还真是要卖了老娘。 不过……这刘麻子什么时候有什么堂兄了? 顾不得多想,江云提前抄小路回了家。 躺在床上,江云辗转反侧睡不着。 前世是没有这一遭的,或许是因为被打断了腿又没有及时救助,这几个小杂碎才没想着把自己卖了。 听刘麻子的意思明日一早那人就会上门提亲,她倒要看看,这几个兔崽子究竟会把自己卖给什么人。 心中有了打算,江云这才睡了过去。 一大早,堂永孜就拍响了江云的房门,见江云还未起身,他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很快又被笑意代替: “娘?身子可好些了?来把这碗药喝了,喝了脚就不疼了。” 一碗熬的浓黑的汤药端了过来,江云心中冷笑。 还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江云佯装欣慰:“好孩子,娘这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喝这么多药?快端了给永龙喝了吧。” 堂永孜温声劝说:“这药专门给娘抓得,怎么能随便给四弟喝?娘您要是不喝,才是浪费了呢。” 江云满眼心疼,犹豫着端起药碗: “哎呦,怎么乱花钱呢……哎呦……这……真是太可惜了……嘶……有点烫!” 江云接过来做势要喝,却被烫的连连砸嘴。 堂永孜见她接过去彻底没了耐心,只让她慢慢喝便走了出去。 江云见他关上房门,冷哼一声把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这能是什么好东西才怪。 而后,她快速贴在门后,果然听到院子里的兄弟俩的声音。 堂永望:“怎么样?都喝了?” 堂永孜:“大哥放心。” 以江云的性子,知道这药花了钱,非喝的干干静静不可,是以堂永孜并没有看着她喝下。 堂永望的声音紧跟着传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一会儿人来了,你们俩记得把老四扶到架车上,咱们直接走人。” 堂永成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有什么好收拾的,几件破衣服不要也罢!大哥放心,老四就交给我了!” 江云整个人如坠冰窟,心底那点恻隐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怪不得昨晚堂永望答应换房那么干脆。 原来早打算跑路了。 这四个兔崽子果然是天生的坏种,堂家,根本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过,他们想走可以,离开石头镇,怕是想得美! 好整以暇的坐回床上,江云静静等待着。 没多久,有人敲响了院门,堂永成大声应和着去开门。 刘麻子缺了两颗门牙说话不怎么清晰:“嘿嘿……人我给带来了,你娘呢?” 兄弟三人越过刘麻子看到后面跟着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这才放下心来。 堂永望上前一步:“我娘还在睡着,银子呢?银子拿来,人就能留下了。” 猎户上前一步:“房契地契先拿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声音有些耳熟,江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随即又被她否定。 不会吧?不不不,不会的。 堂永望微微皱了眉:“还拿什么房契地契?这房子跟地还能跑了不成?” 对方并不肯罢休:“这可不好说,没有房契地契,谁能证明这地这房是你家的?” 兄弟三人谁也没想到会有这出,可房契地契早就丢了,他们从哪弄去? 三人对视了一眼,老二眸光一亮上前一步: “这地这房是不是我家的村长一清二楚,我们请村长来做个见证,立个字句如何?” 猎户似乎就等着这句话,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好。” 刘麻子赶忙道:“我去请村长!” 有刘麻子昨天放出的风声,一大早就有人注意着堂家这里。 见刘麻子果然带了猎户上门,堂家大门口早就围了一圈人。 没一会儿村长便被刘麻子扯来。 堂家兄弟几个都识文断字,村长对他们一向礼遇,此时见到堂永望也缓和了语气: “堂家大郎,这么着急找老夫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堂永望上前恭敬的拱了拱手:“村长,劳您跑这一趟是想让您做个见证。” 说着,他眼神扫过其他兄弟两人: “我们兄弟几个这些年劳烦母亲照顾,自知耽误了她,眼下我等皆已长大成人,母亲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说着他又看了猎户一眼:“恰逢这位大叔上门提亲,我等愿将家中田产房子全部奉上,惟愿娘后半生能有人相伴。” 这一番话说的让不知情的村长愣了半天,反应过来后直呼他大义。 围观人里有那嘴快的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吧?还真有人三十两娶一个寡妇啊!” “什么三十两?你没听人堂老大说这田地房产都是陪嫁吗?” “我呸!这房子田产加起来也没个十两吧?那还不是要卖娘?” “哈哈哈哈!原来是要人家那么多银子啊!说的那么大义凛然,我还以为堂家这小子开窍了呢!” 村长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弄迷糊了,他转头看向猎户,确认了他冤大头的身份这才开口询问: “这位……怎么称呼?” 第27章冠冕堂皇 猎户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宋安。” 江云揪着的一颗心噗通跳了起来,脸颊迅速烧的通红。 她猛地站起身想要走出去,又惶恐的不敢推开那扇门。 她本来就打算好了的,不管来的人是谁她都要跑出去闹上一通。 她为堂守业守了一生,从未想过嫁人的事,这辈子也只是想报仇,想揭开堂家人的面目而已。 只要她不撒口,她就绑死了堂守业。 等她攒够了银子,她要上京城告御状,让世人都知道堂守业停妻再娶,她要把堂守业这个小人拉入地狱! 可是…… 她犹豫了。 眼前蓦地浮现宋安清亮的眸子,江云像是被人攥紧了喉咙,一颗心提起提起再提起。 她竖直了耳朵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像个小贼一样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村长带着几分蔑视的目光落在宋安身上:“你打算如何?” 宋安:“无他,讨个媳妇儿而已。就是这三十两太贵了些,我在山上无房住,打猎倦了,就想有房有地踏实过日子。” 话落,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啧啧……有这三十两,镇上买个宅子都够了,再娶个黄花大闺女不香?这汉子怕是脑子有问题!” “你知道啥?这人整天在山里跟野人也差不多了,他哪里知道三十两值什么?这堂家寡妇捡了大便宜了!” “咋?你眼气人家?你也嫁过去啊哈哈哈……” “呸!老娘撕烂你的臭嘴……” 村长也被宋安这朴实无华的话说乐了:“呵呵……好好好,想下山踏实过日子,这是好事儿啊!” 又看向堂永望:“诶?你娘呢?怎么没见她?” 向来谈婚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还是第一次见儿子嫁母亲的。 村长也算是开了眼了,不由好奇江云的态度来。 堂永望含糊其辞:“娘也是同意的,她有些不舒服,在屋里歇着。” “噗哈哈哈……这堂家寡妇是害羞了吧!” 江云听见外面的笑闹,脸色迅速烧红起来,手下的衣摆被拽的皱成一团。 未免夜长梦多,堂永望催促道: “村长,我们几个甘愿让出田地房产,只求娘能过上好日子,这是字句,还请村长做个见证。” 说着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字据出来。 堂永望冠冕堂皇的话瞬间拉回江云的思绪,呸!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想的美! 江云猛地打开房门,快步走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我同意什么了?” 江云一出现,兄弟三人脸色大变。 堂永望堂永成快去看向堂永孜,不想堂永孜一样的震惊: “娘?你……你没喝药?” 江云唇角噙着冷笑:“你说那药啊?” 江云故意拉长了声音,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太烫了,本想凉了再喝,不想又睡着了。” 说着,江云唇角笑意更深:“怎么?那药有问题?” 三兄弟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堂永孜更是抽了抽嘴角: “娘说什么呢?儿子只是关心你。” 江云懒得跟他再扯,转头看向村长放缓了语气:“村长,您怎么在这儿?这是有什么事儿么?” 村长哪里还不明白,堂家三兄弟这是瞒着江云要江她嫁出去呢,他这是被人当枪使了。 是以,村长脸色沉下来瞪了三兄弟一眼。 “胡闹!” 人群中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吆喝: “堂家寡妇,你儿子要给你说亲呢!三十两银子聘礼呢!啧啧……你可是要享福喽!” 众人一阵哄笑: “哈哈哈哈……” “合着人家寡妇根本不知情啊!” “堂老二看着挺老实,没想到一肚子坏水儿,该不会是想毒翻了她娘,悄悄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嘿!老三家的,你可得把那药看住了啊!那可是证据!” 江云脸上的神色瞬间惊惶起来,一双大眼快速畜满泪水,神情凄楚的看向兄弟三人: “你……你们……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三个人早就傻了眼,此时听着大家将事实和盘托出,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堂永望赶忙找补:“娘,您别听他们瞎说,孩儿这是……这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呢!” “啪!” 一巴掌狠狠抡在堂永望脸上,江云甩了甩酸痛的手掌,不顾众人惊愕的神情声泪俱下的痛斥: “狗东西!娘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了么?” 堂老三第一个反应过来迅速站到堂永望跟前: “娘,你怎么打人?” 江云气的胡乱捡了根扫帚在手上,照着兄弟几个就打了过去: “老娘辛辛苦苦养你们十几载,你们竟如此羞辱我?狗东西,老娘今天非打死你们不可!” 堂老三冷不丁被抽了一脑袋,攥紧拳头就想还手,被堂永孜在后面死死拽住。 江云趁着这个机会又挄了几扫帚,担心那狗东西真急眼了,见好就收,扔了扫帚往地上一坐: “哎呦喂!我不活了!我这一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累死累活把你们养大,你们倒好,翅膀硬了,觉得娘老了没用了,这是要逼死娘啊!” 堂永望捂着肿起来的脸颊,气的牙齿直打颤: “娘,你闹什么?你不愿意嫁人说一声就是了,何故让大家都难堪呢?还枉费了我兄弟几个的一点心意!” 堂永成接话:“就是!我们看你养大我们不容易,不想再拖累你,给你找个依靠还是我们的错不成?” 堂永孜满脸委屈:“是啊娘,虽说瞒了你,但这种事哪有自己出面谈的?我们不也是为了您考虑?” 江云怒极返笑:“如此倒是我冤枉你们了?” 堂永望别过头不说话,态度却说明了一切。 堂永成冷哼一声不说话。 堂永孜苦口婆心:“既然娘知道了,我们也不瞒着了。娘,这房子跟地,我们都不要您的,您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成。” 哈?他想要,自己也得肯给才行。 江云扫了眼架车上装好的行李,神色凄楚的走上前一一翻捡: “所以你们把行李打包好,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要走了?娘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离开?” 堂永成气恼得抓抓头:“说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不想再拖累你了,懂?” 第28章逃离狼窝 江云眼泪再次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下来,痛哭出声: “儿啊,你们是不是……是不是怕被老四欠下的赌债拖累,想丢下娘跑了啊?” 再次被江云说中心事,三兄弟面色又是一僵。 差点被三兄弟说服的众人再次唏嘘起来: “哈!这仨倒是聪明,跑的够快的啊!” “可不是?东西都收拾好了,真是绝情呢!” “唉……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是人家聪明!” 堂永望强装镇定:“娘你又胡说什么?永龙的债我们自己会想办法的,永龙我们也带走,绝不拖累你。” 江云:“你们的办法,是把我随便嫁了拿聘金还债?” “噗嗤!哈哈哈哈笑不活了……这不还是卖娘嘛!” 人群再次爆出一阵哄笑,三兄弟的脸面彻底被踩在了地上。 村长也跟着羞得脸色通红,这三兄弟的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 在这阵哄笑中,江云凄然一笑:“也罢!也罢!” 这笑支离破碎,让围观众人的哄笑声都跟着停了下来。 江云凄楚的声音回荡在小院里,足够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自打我冠上你们堂家的姓氏,便从未有一天是为自己活过。既然如今你们也不需要我了,我这副残躯若是能换来你们的好日子,那也值了!” 听完这话,三兄弟神色不由一松。 别管如何,只要她松口了就行。 管别人怎么看,离开这个穷乡僻壤,他们就再也不回来了! 一直捏着一把汗的刘麻子,见状也适时的凑过去: “哎呀,堂三嫂子……咳咳,江大姐想清楚了就好!我这兄弟又能干又生的威武雄壮,以后可有你好日子过呢!” 听他提到宋安,江云心脏不由漏掉一拍。 她强装镇定的稳住心神,甚至不敢看宋安一眼。 朝着村长盈盈一拜,江云朗声开口: “村长,今日有您在这儿,还请您作证,不是我江云对不起堂家,是他们堂家……他们堂家欺人太甚……” 说着,江云便委屈的哭了起来。 不同于先前的撒泼打滚大喊大闹,这一次她细碎的哭声一下下敲在众人心上,反倒赚足了同情泪。 明知道她或许是故意的,宋安见她眼泪流个不停,还是忍不住心疼起来。 奈何人多眼杂,他强忍着才没上前,只粗声粗气道: “行了行了!这人你们到底还嫁不嫁?不嫁老子就走了!” 不等江云开口堂永成,便迫不及待的出声:“嫁!怎么不嫁?” 他这副情急的样子惹得众人满脸嫌恶,江云哭的也越发悲痛了: “第二次了……这是你们堂家第二次赶我出门了……好!我走!自此咱们恩断义绝,各不相干!” 说着江云狠狠拽下一块衣袖扔在地上。 众人也不由回忆起,堂守业死讯传来那年,堂家老太婆便将她连同几个稚子赶了出来。 当时几个可是差点饿死啊! 有人愤愤不平:“呸!白眼狼!” “畜牲不如!” “真是白瞎了对他们这么好!” 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见江云松口,村长冷声呵斥: “都少说两句!既然这样,那就立字句吧!” 说着便要在先前那张字句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却被宋安抢先一步将字句抽出: “慢着。” 众人纷纷转头看过去,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 宋安粗略扫了眼字据,三两下撕的干干净净。 堂永成见状大怒:“你干什么?” 宋安伸手挡住他挥过来的拳头,神色淡然: “我的女人,不想跟别人牵扯太多。不用劳什子字据,只需和离书一封便可,尔等意下如何?” 和离? 三兄弟再次愣住,他们可从未想过这一遭。 江云心头微动,不得不说她动心了。 重生以来她一直想着怎么复仇,殊不知这条路有多难走。 能不能成功是一回事,她这辈子定然也要葬送了。 可能好好活着,谁又愿意烂在泥里呢?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众人都等着三兄弟拿主意。 堂永成不由自主的看向堂永孜,堂永孜皱眉思索了片刻,紧紧抿住了嘴唇。 堂永望眼神微闪,也不说话。 虽说夫死从子,这和离书堂永望来写是一样的。 可堂守业没死啊! 这事他们根本就没预想过,也不知道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僵持着,一直躲在屋里的堂永龙最先憋不住了。 他拖着受伤的腿一蹦一跳的冲出来,扶着门框大喊: “好!和离!就这么办!” 他比谁都知道刀哥那群人有多狠,更是比谁都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就是一张和离书?反正爹现在做官了,这糟糠之妻只会是耻辱,没休她都是好的! 见三个兄长还不表态,堂永龙急了:“大哥!你还愣着干什么?签了和离书赶紧走!这破家我一刻也不想待了!” 这话重新掀起了众人的愤怒,纷纷指责起几人的忘恩负义开。 堂永望急得怒吼:“给我闭嘴!”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堂永孜上前捂着他嘴巴就将人拖进屋里去了。 有了这一出,堂永望为免节外生枝只能咬牙应了下来。 一张和离书签好,捧着那墨迹未干的一张薄纸,江云激动的手不停的抖着。 困了她一辈子的狼窝,她就这么逃出来了? “别怕。” 温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宋安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 江云心底生出一股暖意,她知道宋安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她。 一股无名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镇定下来,咬破手指狠狠摁上了手印。 堂永望长出一口气:“好了,银子拿来。” 宋安眉头一挑:“嗯?什么银子?” 堂永望脸色沉下:“你莫不是想赖账?” 宋安勾唇一笑:“赖账倒不至于,只不过我后悔了,这人,我不娶了!” 众人一片哗然,在场的兄弟二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纷纷看向刘麻子求助。 刘麻子挪开视线一步步退到人群里,这趟浑水他可是淌的够够的! 拿到和离书,江云也不再同他们装了,冷声开口: “好了,既然咱们已经没关系了,还请你们几个赶紧离开我家!” 第29章赶出家门 堂家两兄弟面子上顿时挂不住了,就连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堂永成也冲了出来: “小子,你坑我们?” 不等他近身,宋安一脚将人踹了出去,疼得堂永成脸色立马成了猪肝色。 “老三!” 堂永孜赶忙去扶人,堂永望气愤填膺的转头看向村长: “村长,您也看见了,这人非但言而无信,还出手打人!” 看清了堂家兄弟几个的真面目,村长怎么可能还会帮他? 村长冷哼一声,指着江云手里的和离书: “这和离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江氏同堂守业和离,跟你们堂家再无干系,日后婚丧嫁娶互不干涉,怎么?我看想反悔的是你们吧?” 婚丧嫁娶互不干涉,那江云嫁不嫁,宋安娶不娶,跟他们自然没有任何关系。 可说好的三十两彩礼钱呢?! 意识到上当受骗,兄弟几个气的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 堂永龙叫嚣着再次冲出来: “我知道了!你们俩串通好了的!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你个奸……” 声音戛然而止,堂永龙看清宋安的长相惊恐的后退两步一下子跌倒在地: “是……是……是你……你……!” 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卡住,堂永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安好笑的看着他,迎着他惊恐的目光一步步朝他走近: “对啊,是我。你想说什么?” “啊!救命!大哥救命!大……大哥!” 堂永龙疯狂尖叫着后退,腿上的伤再次被扯开鲜血流了一地。 堂永孜看不下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老四,你做什么?醒醒!” 堂永龙紧紧抱住堂永孜的手臂埋头尖叫,再不敢抬起头来。 众人虽心中不解,却也探究不出什么,只当他这是受了刺激疯了。 折腾了半天,村长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 “好了,这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若不是你们动了歪心思,何至于落到这种下场!我劝你们还是赶紧走,别闹的太难看!” 说着,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江云房间的方向,堂永望脸色一白,迅速找了个借口: “我……我有东西还没拿,拿了就走!” 说着,他抬脚就要往江云房里冲。 想销毁证据? 江云伸开手臂将人拦下: “站住!以后这院子你休想再踏进一步!” 堂永望握了握拳,松开,再次握紧。 堂永孜见事情闹成这样,只能咬牙认下: “大哥,先走吧。” 说罢,他瘦弱的身躯拖着哀嚎的堂永龙坐上架车,堂永望也上前扶起堂永成,四人一车在一众叫骂声中不甘的走出家门。 江云起先还觉得解气,看着看着仍旧忍不住哭了起来。 村长无奈叹了口气:“江云呐,这十几年你是个啥样的人大家都清楚,行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她是个啥样的人? 江云眼泪流的更凶了。 前世她勤勤恳恳不敢有一刻放松,却被人肆意侮辱,疯言疯语伴随半生。 今生她用尽手段偷懒耍滑,竟成了好人了。 说起来,也不知她是幸运,还是可悲。 宋安为了避嫌,不等人走完就迈开大步离开了。 然而等江云又流了几把伤心泪,成功将那些留下来哄劝她的叔伯婶婶都送走,一回到房间就看见了老神在在坐着喝水的宋安。 江云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宋安手指摩挲着破了口的碗沿,率先打破沉寂: “我……可能得出趟远门,来跟你道别。” 道别? 江云心头蓦地一空,急声道:“你的伤?” 宋安状似轻松的伸伸腿:“这次拿的药很管用,几乎快好了。” 是么…… 落寞悄然爬上眉梢,江云咬紧了嘴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宋安才道: “那几个小崽子你不必放在心上,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我走后,山洞那边还要托你照管,若是不方便……” 江云急声应下:“方便的!我……我等你回来!” 话一出口,又觉得唐突了,赶忙想要收回却笨拙的咬了嘴唇。 江云脸红的几乎能滴下血来急忙扭过头去: “还没谢过你替我解围,我……我请你吃饭吧。” 话落,逃也似的往灶房去了。 宋安心中滋味万千,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才万般不舍的收回视线。 他懂她话里的含义,却又不能懂。 江云满心欢喜的端着一碗面回来时,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 追出院子找了一圈,终究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冷了下来,江云懊悔的轻拍一下面颊,只笑自己不知羞。 心头升起的那一缕期翼慢慢缩回了角落,眸子再次恢复了平静无波。 江云坐在无人的院子里,一个人默默将那碗面吃了个干干净净。 再抬头,似乎有一滴雨落在了面颊。 房顶,一道身影悄然玉立,直到江云重新忙碌起来才消失不见。 话分两头,兄弟四人离开村子站在大山脚下茫然四顾,一时没了方向。 堂永成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指尖,焦急的看向堂永望: “大哥,接下来咱们去哪?” 堂永望沉着一张脸就没放开过,他怎么知道去哪? 事情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啊! 堂永孜身子最是羸弱,走了这一路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老三,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咱们找个客栈先住下。” 堂永成不情不愿的掏出一两碎银: “就这么多了,这还是我从饭食里扣下的。” 堂永孜松了口气:“足够用几天了,走,咱们去镇上。” 话还未落,堂永成手上的银子就被人抢了过去。 堂永成大惊伸手去夺,却撞上刀哥凶狠的目光: “嘿!哥儿几个,这是去哪啊?” 堂永成自诩武艺不凡,常年混迹在镇上,自然认识小有名气的刀哥,气焰一下子就灭了: “刀……刀哥……这么巧?” 兄弟三人快速聚在一块,全部都戒备起来。 刀哥将那块银子放在嘴里咬了咬: “不巧,哥们儿是专程来讨债的,银子呢?” 堂永孜眼珠一转,上前一步凑在刀哥耳边,如是说…… 第30章信了你的鬼 偌大的家突然安静下来,她守了一辈子的四兄弟突然走了,圈里的羊没了,笼里的鸡也没了。 陀螺一样转了一辈子,猛地停下来,江云竟有些无所适从。 将家中里里外外清扫一遍,江云扫去所有四兄弟存在的痕迹。 可她知道,这事还没完。 今日将四兄弟赶走的时候,堂家老宅那边的人没来,但是堂老二绝对会把这个消息捎过去。 以他们不要脸的程度,绝对会来跟自己抢夺家业,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还有那兄弟四个,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也绝对不会一文不拿的就走的。 眼下只有她一个人,肯定不是那些人的对手。 江云没想着跟他们硬拼,收拾了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趁着夜色上山。 走之前,她敲响了李寡妇家的大门。 看到江云,李寡妇明显愣了一瞬,而后戒备的看着她: “你来干什么?” 她身后,十三岁的大丫正用力浆洗着衣物,抽空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杏眼圆脸,虽瘦的很,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江云心下越发不忍,快速说道: “你婆母给大丫说的亲事不靠谱,那家男人打老婆,前头三个都是被打死的。” 李寡妇显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而后恼怒起来: “你胡咧咧什么?这可是她的亲孙女,她怎么……怎么可能……”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寡妇说着说着,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江云也不解释,只道:“若是不信就自己去看看,多费些功夫罢了,别悔了大丫的一辈子。” 说完,也不等李寡妇有反应,江云便抬脚离开。 这是非之地她片刻也不想多待,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李寡妇像根树桩一样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屋里响起三丫的哭闹才回过神往屋里去了。 上辈子李大丫嫁过去没多久就被打死了,李寡妇日日哭,哭瞎了一双眼。 可怜她那两个小丫头没人照顾,整天饿的直哭。 李寡妇那个婆母拿着卖大丫的钱去了镇上,在镇上买了处院子。 后来边疆平定,石头镇成了往来要道,那里的房价也水涨船高。 村里人一时人人羡慕,都道李家运道好,飞黄腾达成了贵人。 而李寡妇瞎了眼独,自守着两个小丫头艰难度日,无人问津。 直到后来她的邻居发现许久不听三丫哭闹了,推开院门一看,母女三人不知道啥时候饿死在了家中。 如此想着,江云心中不由一阵酸楚。 希望这一世她能早点看清她婆母的真面目,别轻易把大丫嫁出去。 有大丫帮她,好歹她能养活两个女儿。 站在半山腰,江云往山下看去。 大柳树庄只有零星几处灯火,远处的石头镇灯火还多些,却也看不真切。 突然,她福如心至。 前世李家误打误撞买了镇上的宅子后来成了风水宝地,自己为何就不能? 心念一动,她赶紧加快了步伐。 明日一早她就下山,把村里的宅子田地都卖了,去镇上! 只消三年,那里就是寸土寸金啊! 江云越想越激动,连宋安突然离开的那点阴云,也消散的干干净净。 晚上,她照旧借住在宋安的山洞里,先前买的食物都在这,她也懒得折腾了。 宋安交代她帮忙打理住处,她便心安理得住了下来。 殊不知,她离开没多久就有人悄悄翻进了她家院子。 为首那人,正是刀哥。 然而找了一圈所有房间都落了锁,撬开门锁别说人影,连一个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刀哥气的一脚踹翻院子里一张瘸腿的板凳: “妈的!敢骗老子,回去!老子非卸了这几个王八蛋的腿不行!” 一行人也不敢惊动村里,又悄悄摸摸翻墙离开。 哪只才刚跳出去,便被人砍了脖颈死狗一样倒地不起。 暗夜里几声闷哼响起,很快归于平静。 房顶上,宋安黑衣墨发,冰冷的眸子没有一丝温度。 直到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在他面前:“主子,屋中无人。” 宋安轻轻松了口气,看来江云听出了他的暗示去了山上。 抬眸朝着迷迭岭看了一眼,宋安眼底滑过一抹温情,而后再次归于平静。 林子里,堂家兄弟四人被结结实实捆在树上,只留一个人在那里守着。 堂永龙伤还没好,又被这样折腾着伤口再次裂开,很快就发起了烧。 “大哥……我……我难受……” 堂永望烦躁的瞪他一眼: “行了!你哼哼又有什么用?还是省些力气,等刀哥把江氏捉来自然会放咱们走!”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堂永龙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还是二哥有主意,把那贱人卖到花柳巷替咱们还债,让她还敢把咱们赶出来!” 堂永孜正闭目养神,闻言只掀了掀眼皮: “少说些话,还是想想从哪弄盘缠,上不了京城,咱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也被刀哥几人搜走了,他们现在穷的叮当响。 堂永成活动了几下酸痛的脚腕,满脸不在意: “快过年了,爹肯定会派人来给咱们送东西,到时候跟着一起去京城就是了!” 堂永望果断摇头:“不行,爹早就说了让咱们安心在这边待着,去京城的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堂永龙不甚在意:“咱们都无家可归了,爹心疼都来不及,肯定会安顿好我们的。” “是么,那还真是得让爹好好想想,该怎么安顿你们这几个兔崽子呢?” 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几人同时绷紧了身子。 宋安缓步从林中走出,一步步走向将要昏死过去的堂永龙。 看清楚来人,堂永龙吓得人都清醒了几分: “是……是你……你……你……” 堂永望不知其中内情,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大叔,虽不知今日大叔为何反悔,我兄弟几人却是觉得大叔是个可靠之人。大叔快将我等解开,那些人要绑了我娘,咱们快回去救她!” 闻言,宋安忍不住冷笑一声。 若不是他始终派人盯着这兄弟几个,看他这副着急的模样还真是信了他的话了。 不同他们多言,宋安微微抬手: “带走。” 第31章撒网 然而正在此时,另有几道身影从林间冒了出来。 宋安一行随即戒备起来,两方人马很快斗在一起。 刀剑入肉的声音伴随一声声闷哼惊起林间鸟雀,浓郁的血腥味儿铺天盖地。 眼见对方人多,自己手下的人已经死伤不少,宋安揪起晕死过去的堂永龙甩给身后一人: “撤!” 眼见几人要走,那群人穷追不舍刀刀要命。 林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昏死的刀哥几人,还有树上吓傻了的堂家兄弟三人。 堂永成还算淡定,看着满地死尸他颤声喊着堂永望: “大……大哥……你……你们怎么样?” 堂永望深吸几口气,一张脸被月光照的煞白,腿间也湿漉漉的一股刺鼻的味道让他又惊又怕还羞。 “我……我没事,老二你呢?” 堂永孜久久没有回应。 堂永望瞬间慌了:“老二,你怎么了?快说话!” 堂永成也意识到什么,跟着一起喊起来,堂永孜却始终没有回应。 挣扎了半天,还是堂永成先挣开了绳索,冲过去解开堂永孜一看,原来他是吓晕了。 堂永成这才松了口气,跑去解开堂永望的绳索,二人合力把堂永孜抬上架车一溜烟逃了。 石头镇,一座废弃的宅子里。 宋安阴沉着脸坐在一张圈椅里,身上沾满了鲜血,左臂一道伤口正往外冒血。 这伤还是为了护着堂永龙不被灭口受的。 从他孤身一人引蛇出洞,他手底下的这些人就没有闲着。 然而背后的人却像是长了眼睛,每每都能把痕迹消的干干净净。 这几日若不是他一直派人守在堂家周围,堂永龙早就没命了。 顾不得处理伤口,他冷眼看着地上晕死过去的堂永龙,冷冷吐出一个字: “审。” 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堂永龙惊叫出声,一柄横在他脖颈上的长剑让他的声音憋在了嗓子里,眸子惊恐的颤动着。 这怂包不等宋安问什么便招的干干净净。 宋安眸中情绪翻涌,没想到背后的人竟然跟官府有关。 暗暗握紧了拳头,耳旁守下轻问:“主子,该如何处置?” 宋安只一抬手:“扔出去,别让他死了,跟着就好。” 死了,不过一条烂命,活着,却比死了要难熬。 心中想着那个眉眼里总是忧愁的女子,宋安眉间的狠厉消散了些。 他确实失忆了,可是他不傻。 这些年为了探查真相,他看似是个猎户出入山林打猎为生。 实则刀尖舔血,暗中笼络了一匹人马。 只不过,那些人从来都是暗中行事很少会出现在他面前。 若非这次险些栽在几个毛头小子手里,他还不打算动用这些人。 因为他知道,一旦这些人出现,他就彻底走在了那些人的目光之下,以后遇到的艰险只会更大。 若是他自己一个人,他还会继续蛰伏直到自己力量足够强大。 只是他没想到会遇到江云。 待在自己身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 所以,他只能提前走出来了。 看来这段时间有的忙了,也不知道山上的东西够她用几天,早知道那日该多买一些。 心中不快,便想找些事做。 宋安随意包扎好伤口,黑布蒙面,闪身飞上墙头: “走,县衙去逛逛。” 别说官府,哪怕那些人藏在深宫大内,这次他也要将他们一一找出来! 永绝后患! …… 翌日清晨,江云带上房契地契径直来到村长家里。 她想了许久,才决定把房子跟地都贱卖给村里。 这两年战乱不断,仍有不少人逃难到这里。 逃难的十有八九都是些苦哈哈的老百姓,再远是走不动了,只能留在这里过日子。 饱受战乱之苦的人,最是明白人多的地方待不得,因此大多会选择他们这种隐蔽的小村子。 是以村长虽有些错愕她会把家产都卖了,却还是很痛快的答应下来。 当初辛辛苦苦置下的家产,只得了区区十两银子。 不过,足够了。 等堂家老宅的人收到消息,江云早已人去楼空。 告别让她困苦了一辈子的小村子,江云带上全部家当马不停蹄往镇上去了。 全部家当换了一座小院子,托牙行往外租出去,江云并不打算在镇子上住。 因为她知道,不久的将来石头镇会遭遇一次前所未有的劫难。 前世她断腿后没多久便听说石头镇被人洗劫了,死了不少人。 他们村子本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才建成的,处在迷迭岭的包围之下,因此没有受到牵连。 所以此时,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大山。 江云一头扎进大山,白日里采药,晚上拿着宋安买给她的字帖书写认字。 然,写的最多的,还是用树枝在地上勾勒的“江云”二字。 却不知,前世她身死的那间草堂,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堂家三兄弟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回来了。 看着锁上的大门,兄弟三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村长无奈的看着他们:“大郎啊,这宅子不是不给你们住,你娘……咳咳江氏已经把它卖给村里了,你们要住,得花钱买才行。” 堂永望脸色难看之极,却还是陪着笑脸: “村长叔,您看我们兄弟几个真的没地方去了,就先让我们借住几日可好?眼下老四不知所踪,老二又病着……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看三人这惨萋萋的模样,村长暗道活该。 面上却还是好言相劝:“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放了你们进去,村里人该不愿意了。对了,这草堂倒是没人要,要不……” 扭头看了一眼旁边低矮的草堂,堂永望脸色越发难看了。 村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唉……也别怪你……别怪江氏心狠,她这次是被你们伤透了,连村子都待不下去了才把这些都卖了的。你们呀,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摇摇头便走了。 不枉当日江云神色凄楚的在村长家哭了大半晌,防得就是有一日这兄弟几个回来污蔑她。 她就算不在,也要让他们像臭虫一样人人嫌弃。 走投无路的三只臭虫只能顶着风雪钻进四处漏风的草堂,殊不知命运已经张开了大网,只等收割那些满身腥臭的恶灵。 第32章西狄悍匪 临近过年,风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江云一个人住在山洞里,白天挖草药,晚上识字,将宋安给她的“千字文”一遍遍书写在地面上。 尽管她并不认识上面的字,却硬生生把它们都记在了脑子里。 这些天她想了很多,想要查出真相,揭开堂守业的假面目,她必须得自己强大起来。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堂家那几个兔崽子暗中肯定能联络到堂守业,若是他知道那几人出了事,想要对付自己不过轻而易举。 为此,她像是一只豹子蛰伏起来。 一晃一个月过去,冰雪消融,天地回暖,江云知道属于她的春天来了。 可让人难过的是,这一个多月宋安都未曾出现过。 仿佛他从未出现在江云的生命里。 一个多月的时间江云挖回来的药材几乎将宋安的山洞堆满,闲暇之余除了写字,她还学会了打猎。 住着温暖的山洞,吃着丰盛的食物,江云小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江云照旧从后山那处小路下山去镇上打探情况。 下山的那条路被她走过无数次早已如履平地。 即便没有宋安带着,她也能来去自如。 没多远便看到前方一阵骚动,江云赶忙闪身躲进路边的丛林。 走的近了才发现来人竟是老熟人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前世瘸了的那条腿好似又疼了起来。 跑在最前面的,俨然就是刀哥。 “哎呀……不行了……大哥……咱们歇……歇歇吧……” 一人哀嚎一声瘫软在地上,紧接着下饺子似的扑通通其他几个都软了下来。 江云数了数,加上刀哥一共六个。 将自己往暗处藏了藏,江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几人,心底生出一抹疑云。 这几人一向嚣张,前世每每来家中要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她何曾见过几人如此狼狈的时候? 刀哥只略喘了几口气就骂骂咧咧的喊人: “行了!赶紧跑,再不跑小命就没了!” 一人绝望的看了一眼石头镇方向,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 “大哥……他们……他们好像是冲着石头镇去的……我……我爹娘还在镇上呢……” 江云心中疑惑,这几人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有人呜咽出声:“刀哥……呜呜……我想回去……我娘还在镇上……” 有一人哭,其他几个也跟着哭死起来:“我妹夫一家也在,我那小外甥才刚满月啊……” 哀痛是会传染的,没一会儿几人就哭成了一团,只有刀哥始终黑着一张脸。 江云想到什么心里咯噔一跳,脸色也变得煞白。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不难猜出,前世的那场劫难,来了。 强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江云耐着性子等几人离开。 另一边,刀哥狠狠给了离他最近的那人一脚: “妈的!哭什么哭!要送死你们去老子可不去!那可是西狄的悍匪,你回去除了送死还能干什么?” 听到这话江云脸色又白了几分,果然如此。 西狄和大晟朝打了几十年,时有胜负。 可这十几年大晟不知怎么回事节节败退,已经接连丢了几座城池。 前世这段时间听说很多边陲小镇都遭到了西狄人的洗劫,就连石头镇都没逃过。 看这几个人的意思怕是他们提前得了消息要逃。 心念转动间,刀哥已经闷头逃走。 另有两个无牵无挂的也抬脚跟了上去,只剩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人看看来路,又看看刀哥逃走的方向,咬牙站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先逃,我爹娘养我不容易,我得回去接他们!” 而后,他悲怆的朝着石头镇跑去。 其他两个也噌的站起身:“妈的!赵老二就你有心不是?大不了就是一死,老子也活够了!” “艹!老子坏事做多了,真怕死了下地狱,这辈子就做一次好事,能救一个算一个!” 小路上再次安静下来,江云从林子里钻出来,扭头就想上山去。 可一双腿怎么都迈不动。 刚才那人的话久久盘旋在自己脑子里,让她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 一个多月前她离开石头镇的时候已经暗示过面馆掌柜的出去避一避,可空口无凭,掌柜的未必会信。 扭头看了石头镇一眼,江云一咬牙一跺脚,转头朝着石头镇跑去。 她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能救一个赚一个! 那三人虽跑了一路早已体力不支,毕竟是成年男子比着江云还是要快一些。 江云赶到时镇子口已经骚动起来,但大多数人还是不信的。 甚至有人开口就骂:“呸!那几个臭虫的话也能信?说不准又憋着什么坏屁呢!我可不信西狄人能打到咱这来!” “散了散了,准是骗人的!” 眼看着众人骂骂咧咧散去,江云心中一急,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 “是真的!是真的!西狄悍匪打过来了!大家快跑啊!” 众人一惊,扭头朝江云看了过来。 江云跑的鬓发散乱,满头都是大汗。 见是一个眼生的妇人,众人不由信了几分,纷纷围了上来: “你说啥?西狄悍匪真的打来了?你咋知道?” 咋知道?江云总不能说自己重活一世,自然是知道。 情急之下她信口胡诌:“我在山上采药,远远看见的!他们就快来了,大家快跑啊!” “哪个山?他们到哪了?” 一群人拦着她七嘴八舌问个不停,江云被绊住竟一时脱不开身。 她只是从那几个人的话里猜测西狄人离这不远,哪里知道他们到了哪儿了? “江小娘子!” 突然,有人惊呼一声冲过来,江云定睛一看竟是药铺掌柜。 掌柜的脸色惊疑不定,抓着江云手腕的手都有些颤抖: “果真往这边来了?” 江云深吸一口气反握住他的手腕:“千真万确!掌柜的你快跑,我还得去通知其他人!” 药铺掌柜惊叹一声:“坏了坏了,早前便听说前线乱的很,有些镇子被屠了,没想到是真的!” 有他这话,人群顿时炸开了。 江云趁机钻出来,一路朝着面馆跑,身后已然乱了起来: “快跑啊!西狄人来了!” 第33章变天了 江云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只要大家能提前知晓,能逃出一些算一些。 而后她提起裙摆冲进面馆,掌柜的正闻声出来迎面跟江云撞在一起: “哎呦!江……江小娘子!” 看清楚来人,掌柜的随即面色恭敬起来: “您怎么来了?” 江云大口喘着粗气:“快!西狄悍匪打过来了!快走!” 掌柜的脸色唰的一白,勾头往外一看果然已经乱了起来,赶忙往里面冲: “好!这就走!” 早在江云提醒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把家中值钱的东西打包好,此时抱起病重的儿子放进架车推着就走。 江云钻进灶房,把能吃的能用的通通搬上架车,掌柜的见了也不阻止,甚至帮着她一起。 这些东西即便不带走也留不住,还不如能带的都带上。 “行了,咱们快走!” 装的差不多,两人一同推着架车从后门离开。 外面比着刚才更乱了,呼叫的逃命的比比皆是,还有些浑水摸鱼抢起了财物。 江云手里握着大刀满脸凶悍,大有谁敢上前她就跟谁拼命的气势,因此也并没有人敢靠近。 走出没多远,便听到前面有人争吵。 江云眸子微颤,那人正是最先回来报信的赵老二。 一个浑身佝偻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推开他: “滚!我们家没有你这个儿子!还想诓我?你打的什么主意?” 赵老二神色焦急,拉着老人袖子就跪了下来: “爹!您信我一次,西狄人真的打过来了!您跟娘留在这会没命的!” “呸!还西狄?你就会胡诌!滚!我赵老汉没你这个儿子!” “爹!现在不是您置气的时候,您先让我进去把娘带上好不好?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赵老二急得跺脚,眼泪鼻涕流了一大把。 偏那老汉堵在门前半步不退,门里一个老太太蹒跚着往外走: “是二郎吗?二郎回来了?” 赵老二急忙伸长了脖子,脖子上青筋迸起: “娘!是我!西狄人打过来了,您快跟我走!” 老太太显然耳朵不太好,侧着耳朵努力想听清楚: “啥?你说啥?” 赵老二几乎崩溃了,偏偏又怕伤了他爹畏手畏脚: “爹!您快让开!” “咋?你还想打我?我说过,这个家你别想再进一步。” 江云和掌柜的马车已到近前,终于还是听不下去,上前扯开赵老二看向老者: “老人家,有什么仇怨过后再算也不迟,西狄人打来了,你们还是赶紧逃命去!” 那老人明显慌了一下:“啥?真……真打来了?” 明显江云的话更有说服力。 她指了指外面逃命的人群:“真的,您没看大家都跑了?快走吧!” 话落,她也不耽误上前推着架车就走。 掌柜的也高声劝了一句:“赵老汉,快逃!” 这下老人总算慌了起来,回头扯着老太太蹒跚着脚步就往外走。 找老二抹了把眼泪,深深看了江云离开的方向一眼,蹲下来背起老太太,一手拉着找老汉: “爹,娘,儿子带你们离开!” 镇子口荡起一阵烟尘,江云三人避开人多的地方只往小路走。 这个时候人越多,才越危险。 然而跑出去没多远便听前面厮杀声传来,江云脚步一顿,面色瞬间惨白。 完了完了完了,小命不保了…… 掌柜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握着架车的手鼓起青筋,调转方向接着逃。 架车上掌柜的儿子身形消瘦,面色惨白,见这情况他艰难的吐出一口气: “爹……别管我……快跑……” 江云扔下一袋白面,马车瞬间轻了不少。 两人推着车子一路狂奔而去。 然而跑出去没多远,又是一阵厮杀声。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真的完了,被包围了…… 掌柜的大喝一声,换个方向继续。 车上东西又扔下去一些,只要能逃出生天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了什么。 等再次听到厮杀,两人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浆糊。 掌柜的眉头苍蝇一般推着架车乱窜,只恨不能长了翅膀飞出去。 江云停下脚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身上血液仿佛就要凝固。 难道她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么? 前世这里遭到屠杀,镇上的粮食牲口甚至女人都被掳走,血流成河,足足三年没有生息。 被西狄人捉到会是什么下场,她一清二楚。 越是这个时候,江云反倒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他们就在自己买下的宅子附近。 江云当机立断,引着掌柜的就往一条巷子跑: “背上他跟我来!” 掌柜的早就丧失了思考能力,此时听了江云的话便如圣旨一般背上人就走。 江云把架车翻倒在巷子口,将里面的东西压下祈祷不被发现,转头往里冲。 她买的宅子荒废了许久,大门早已破烂不堪,可偏偏是这样的宅子才最安全。 三人冲进去,院门大开制造出人去楼空的假象,随即躲进了院中枯井里。 才将将藏好,便听有脚步声进了院子。 三人吓得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这声音……杂乱又虚浮,不像是西狄悍匪。 顾不得多想,江云只绷紧了神经静静蛰伏,生怕被人发现。 时间慢慢流逝,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月明星稀,天地一片昏暗。 “咳咳……” 掌柜的姓黄,名琸,儿子黄深。 许是井下潮湿,又或许颠簸了一路,病弱的黄深忍不住轻咳几声,吓得黄掌柜赶忙捂住他的嘴。 江云脊背一僵,紧紧贴着井壁祈祷不被人发现。 然而事与愿违,一阵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沉重有力是个成年男子。 三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个时候被发现他们逃无可逃,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盖着的井盖被人挪开,江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没事了,出来吧。” 是赵老二的声音! 江云或许对他不太熟悉,同住一个胡同大小看着赵老二长大的黄掌柜却一下子认出他来: “赵老二!是你?” 赵老二将绳子递下来:“快出来,黄深受不住。” 黄掌柜低头一看怀里的黄深,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晕死过去,吓得黄掌柜险些哭出来。 江云当机立断将黄深用绳子捆住,等出了井才发现外面已经变天了。 第34章疑云 顺利从井里爬出来,江云第一时间跑到巷子口翻开倒在地上的架车。 好在那下面的东西都在,其中便有黄深的药。 大街上一片死寂,连在井中听得不太真切的哭喊都消失不见,只有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啜泣。 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 夜幕下升腾的火光。 这些都在预示着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江云不敢多待,她将剩余的东西背回去,重新掩上旧宅的房门。 里面黄掌柜已经将黄深安顿在柴房,用枯朽的干草垫在身下勉强挡挡湿寒。 赵老二一家也在。 原来当时逃跑,赵老二一家跑的慢,听见喊杀声正不知所措,突然就看见他们三个弃车往这个方向来了,鬼使神差就跟了上来。 好在他们跟了上来,否则以赵老汉他们的脚程,只有被一刀毙命的下场。 他们一家就躲在破败的柴房,以柴堆遮挡,等外面安静下来赵老二才偷偷跑了出来。 他先去外面看了看西狄人已经走了,这才敢让江云他们上来。 好在江云向来是个有准备的人,她从一棵大树下挖出一缸糙米,又在灶房捡了一口破锅。 第一时间给黄深把药熬好,黄掌柜亲手喂他喝下才放下心来。 连带着从架车底下翻出来的东西,江云快速做了一餐饭。 这其间赵老二又出去了一趟,回来脸色深沉,谁也没多问,又默契的都没有提出离开。 三家人围坐在一起就着月光简单填饱肚子,各自找了个舒适背风的地方窝着,等天亮。 江云知道,这里离县城并不远,城中驻兵收到消息肯定会赶过来。 这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保险起见还是得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出去此间安全。 夜半,江云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 几个人同时惊醒,又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动弹。 紧接着便有各处房门被踹开,有人粗声粗气的高喊,有小儿吓破了胆啼哭,有人诚惶诚恐求饶。 江云一颗心再次提起,莫不西狄人又杀回来了? 好在,破旧的大门没有被人踹开。 她这座破的不能再破的宅子,果然谁也不信是藏了人的。 几个人衣服颜色都不鲜艳,窝在草垛里简直跟草垛融为了一体。 终于挨到了天亮,江云轻轻松了口气,一动才发现一个姿势太久早就僵的不能动了。 不远处的黄深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此时正睁着一双大眼睛静静看着江云。 最先起来的还是赵老二,他看向自己依偎在一起的爹娘,小声说: “爹,我出去看看情况,您照顾好娘。” 尽管经历了这么一遭,赵老汉依旧对他没有一个好脸色。 他扭过头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赵老二也不恼,只别扭的看了黄掌柜一眼: “叔,俺爹娘就……就先交给你了。若是俺回不来……” 黄掌柜厉声打断他:“说什么傻话?你爹娘这辈子就靠着你了,你不回来想干啥?” 赵老二握了握拳,道了声多谢转身就走了出去。 等人一走,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赵老太太叹息一声:“你呀,何苦跟他置气?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就过不去呢?” 看这一家人相处的样子,江云只觉得这里面有故事,虽心下好奇却也知道此时不是问询的时机,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若是……还有机会的话。 这次过了许久赵老二才回来,回来时脸色照旧不好,甚至还有些苍白。 他背后背着两床褥子,快速在草垛里铺好,一床给了黄深,一床小心翼翼将他那老娘扶了上去。 黄掌柜道了谢才问起外面的情况。 赵老二一边给老娘掖被角一边道:“西狄人走了,镇上有很多兵在清扫,不少人都回来了,你们要是也想回去……” 几双眼睛同时盯着他,却不想他竟道: “最好还是再等等。” 说着,他垂下头不说话。 江云却清楚的看到他给老娘掖被角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这里面,或许有什么内情。 不过,眼下显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回想上一世的记忆,跟今生好像没什么差别。 她在大柳树庄听到消息的时候兵丁已经走了,那时距离镇子被屠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许多逃到村子里的人返回镇上,又满脸灰败的去了村子,不少人就是那时候在庄里落户的。 听说那时候的石头镇简直是人间地狱,江云先前跑去巷子口就着月光已然窥到一角。 心下像是堵了一块大石有冰凉的泪滴悄悄从眼角滑出来。 江云赶忙擦去,扭头见大家都默默的垂着头。 赵老汉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神色凄楚哀伤。 黄掌柜守着黄深时不时朝外看上一眼,江云知道他定是在惦记守了一辈子的面馆。 当初为了远离口舌是非,江云专门选了这处只有一户人家的深巷,若是没有意外,当不会有人找上来。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破旧的木门猛地被人推开,一行人呼啦啦涌进来还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就四处翻找起来。 江云等人躲在柴房透过门缝往外看,只依稀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 看穿着像是大晟士兵,黄掌柜悄悄松了口气正待上前开门,却被赵老二一把拽住。 眼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赵老二憋红了眼站起身,手里已然握着一根木棍。 江云心头咯噔一跳,先前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黄掌柜虽疑惑,看赵老二的反应还是默契的后退一步没有轻举妄动。 江云这两天都是枕着柴刀入睡,随时打算冲出去拼命。 好在这些人只随意翻捡了一翻便往外走,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还没等把气儿喘匀,落在最后的那人竟停下了脚步。 对于这突来的变故众人一颗心再次提了起来。 那人转身朝着柴房的方向一步步走来,走的近了,江云这才看清那竟是消失了许久的宋安! 打开房门的手一顿,四目相对,宋安眼中闪过惊诧,而后又染上了担忧。 朝江云微不可察的摇摇头,宋安快速转身。 “快点的!磨磨蹭蹭干什么?” “咳……撒泡尿。” “懒人屎尿多!赶紧的回去交差!” 第35章恩人 几个人在废宅里又熬了一夜,等外面响起叫卖的声音,才敢松口气。 赵老二主动出门探查,回来时脸上终于带了几分笑意: “快出来吧,没事了没事了。”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经历了磨难的三家人互相照应着走出废宅往回走。 尽管心里有了猜测,可看到四处残垣断壁的景象赵老汉还是忍不住落了泪。 黄掌柜也禁不住红了眼眶,紧紧攥着黄深的手腕不愿意分开。 这次若不是江云,他带着黄深铁定逃不出去的。 好在铺子虽然被人翻过里面的东西损毁了不少,却因为位置偏僻没有被烧毁,收拾收拾就行。 只是米面食材都丢了,想要开张得好好筹备筹备。 才刚将黄深安顿好,黄掌柜就对着江云行了个大礼,吓得江云赶忙去扶: “哎呦!掌柜的,这可使不得!你快起来!” 掌柜的死活不肯起,只一个劲的道谢: “恩人!您可真我黄家的大恩人啊!这让我黄琸怎么报答恩人的大恩大德?” 先前那一百两银子,黄掌柜带着黄深去了一趟县里找德高望重的老大夫看了诊,又抓了好些药回来养着,这才好转了许多。 否则像这两日这么折腾下来,他早没命了。 再加上这次江云专程跑来报信,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黄掌柜感动的无以复加。 江云却不觉得有什么,前世若不是黄掌柜好心救她,她也早死了,甚至可能根本不会有重生一世的契机。 尽管她现在都还不明白自己究竟因为什么重生,可重活一世她定要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否则真是白来了这一趟。 黄掌柜从怀里掏出一张房契,郑重塞进江云手里: “小老儿我除了这间铺子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了,原本恩人就已经给了我一百两,剩下这五十两就当买了我跟犬子的两条命!这铺子,以后就是恩人您的了!” 江云自然是不肯收的,黄掌柜却执意要给。 推脱不过,江云把房契收下,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黄掌柜,我就一介村妇,根本不懂经营。这铺子我先暂时收着,但您还不能走。” 说着,江云把掌柜的扶起来让他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以后您还是铺子的掌柜,就一百两就当我投给您的,店里的盈利咱们三七分如何?我三,您七。” 江云并不贪心,铺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有黄掌柜经营着,她每月能拿三分利钱,足够她生活下去了。 况且她知道,不出三年,这里一定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有黄掌柜坐镇,她才能挣的更多。 黄掌柜闻言,心中似乎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重新签好了契书,赵老二就找上门来。 见来人是他,尽管才共同经历了生死,黄掌柜还是不由自主的警惕起来。 赵老二看到他眼里的戒备,眸光闪了闪,而后径直走向江云: “我们谈一谈?” 江云也正想找他,因此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 黄掌柜虽有些不放心,见江云同他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躲开,眼睛却时时关注这边的动静,生怕赵老二对江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赵老二假装看不出他的防备,开门见山: “那日你说你亲眼看见西狄人杀了过来,可是真的?” 江云不答反问:“你呢?你们是在哪里看见的西狄人?又如何比西狄骑兵更快赶回村子?” 这两日江云想了许多,仍有太多问题困扰着她。 那日赵老二一行的方向分明是从县城方向跑来的,而西狄人若是杀过来,只能从西边,跟县城完全相反的方向。 所以,赵老二撒了谎。 赵老二闻言笑了,却并不打算回答她,反而提醒道: “昨日那士兵你们认识?” 江云:“这些士兵有什么问题?” 比划一出,赵老二唇角笑容更甚。 而后,他收起笑朝着江云深深鞠了一躬:“多谢。”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江云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还没等她说话赵老二便已经直起了身子: “日后若有需要可上门寻我,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 江云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这人,绝对不简单。 简单几句对话,看似两人什么都没说,彼此却都得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见赵老二走了,黄掌柜才上前关切的询问: “恩人,您没事吧?” 江云笑着缓缓摇头:“没事,您别总这样叫我,多见外?您比我大,以后我叫您黄叔如何?” 虽只有短短几次会面,黄掌柜却把江云当成了亲人一样,他笑着连连点头: “好好好,丫头,以后这店里有你一份,这就是你家,你想来随时过来!” 江云心里暖暖的,连忙点头应下。 黄掌柜说完便想去给江云下碗面,却又想起店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忙让江云歇着自己去买东西。 经历了一场浩劫,镇子上人丁少了许多,比往日冷清了不少。 但家中的东西被抢的抢烧的烧,大家总得活下去,便都跟黄掌柜一样出来买东西。 经历了这次的事,县令派了人在镇子上维持秩序,也只有紧急运来的粮食在售卖。 黄掌柜排了好长的队,却仍旧没买上东西,垂头丧气走了回来。 江云早料到如此,偷偷将他带去了之前的荒宅: “黄叔您别担心,我之前藏的粮食还有。” 江云拿起铁锹在院子另一处又挖出一罐粮食,直惊得黄掌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丫头,你是神仙不成?你怎么想到藏在这里藏粮食的?” 江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叔,不怕您笑话,我先前嫁过人,不过现在和离了。” 她简单说了自己的过往,这些事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她此时不说以后黄掌柜也会知道,倒不如她自己说出来: “后来我就想着离开村子,可惜银子有限,就只买了这个便宜的荒宅。” 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以前饿怕了,就总喜欢藏粮食,没想到这次派上用场了。” 说着,她生怕黄掌柜嫌弃自己,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手指。 毕竟无论是寡妇的身份,还是和离妇的身份,都不受人待见。 若是黄掌柜想要撇清关系,她也认了,左右恩已报过,她没什么遗憾的了。 第36章 活菩萨 没想到听完她的话黄掌柜静红了眼眶,他满是怜惜的看着江云: “闺女,你真是受苦了……” 江云心头一颤,受苦,是啊,前世她吃了多少苦,却从没有人怜惜过她。 外人眼里她养的儿子个个有出息,她享了大福了。 就连她亲自养大的几个兔崽子,也觉得自己沾了他们不知道多少光,恨不能吃了自己的肉,喝了自己的血。 黄掌柜很快拿袖子抹了把眼泪,脸上重新绽开笑容,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我看闺女你是个有福的,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 江云倏地笑了起来:“嗯!以后都是好日子!” 想到赵老二家肯定也没了粮食,黄掌柜征得江云的同意之后又分了半罐给他们。 半罐粮食,加上之前带走的那些糙米调料一类的,勉强够生活几天了。 尽管黄掌柜再三挽留,江云吃了黄掌柜做的面条之后还是提出了告别。 毕竟黄家只有两个男子,她留下平白惹人闲话,还不如回山上自在。 再有,昨日见了宋安,她直觉对方有话对自己说,便想着赶紧回山上看能不能见到他。 镇子上遭了这次劫难,除了缺粮食最缺的就是药材了,刚好她囤的那批药材能拿下来卖。 如此想着,江云步伐越来越快,不多时便抄近路回了山上。 山洞里跟她走时一样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江云心底闪过一抹失落,看来宋安这两日并没有来过。 想到那日见他时他身上的衣服,江云猜想他定是成了县城的守兵。 如此也好,虽刀枪剑影危险了些,也总比做猎户强。 听说这次事情之后镇西大将军征兵十万一举打败了西狄,后接连拿下几城,三年后论功行赏跟着一起打仗的人很多都封了官。 她默默祈祷宋安也能混出个名堂来,却又担心战场刀剑无眼他会有危险。 辗转一夜,江云第二日一早便起床背了背篓下山,卖了药材她要买些布,给宋安做双棉鞋做身冬衣送去, 希望她能在军队开拔之前找到宋安,把东西送出去。 药材照旧是背到善药堂,门前排起了长队,药房里小药童们忙的团团转,这次倒是没见到小六子。 许是人手不够,掌柜的亲自在前面忙碌着,抬眸不经意间看见江云,他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上来: “江小娘子!你怎么来了?卖药材?太好了太好了!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昨日镇上的药铺米粮是洗劫最严重的两个地方,此时药房里处处都有烧焦的痕迹,若不是他第一时间带了人逃了,怕是早就没了命。 因此看见江云,再看着她背篓里的药材,他简直看到了活菩萨一般。 他一边伸手接过江云肩上的背篓,一边絮絮叨叨: “那日多亏了江姑娘报信,小老儿才带着这几个兔崽子避了出去。还好我们没跑远,见那些西狄人走了及时赶回来救火,不然……不然到时候别说丢药材,连铺子都烧没了!” 说着,掌柜的一脸后怕。 那些排着队买药的人听他如此说不由打量起江云,也跟着夸赞起来: “早听说有是因为个姑娘来报信,大家才提前躲了起来。姑娘,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江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一时羞的脸色涨红,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看她如此窘迫,掌柜的连忙替她解围: “好了好了,大家好不容易逃过一难,赶紧拿了药回去救人吧。这位江姑娘经常往咱们铺子里送药材,日后再报恩也不迟。” 众人这才想起正事,虽说有的人逃走了,但还有很多像黄掌柜一样拖家带口的没来得及逃出去,受伤的人很多。 想到家里伤着的人,众人也忙收了恭维的心思赶紧买药。 想到前头杂乱,掌柜的把江云带到后院,亲自给她过秤。 一边秤药材,掌柜的一边絮絮叨叨: “唉,咱这镇子这次是遭了大难了,昨日小老儿跑断了腿,才从乡下散户那里收了这些药材过来,否则……” 折腾了一夜,白日里也不得闲,此时掌柜的已经熬的满眼通红。 说着,他垂头叹息起来。 江云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轻声安慰: “掌柜的大义,乡亲们会念着您的。” 掌柜的却越发沮丧了:“念着有什么用?这往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散户手里也没多少药材啊……” 想到弄不到药材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受尽苦楚甚至丢了性命,掌柜的越发愁苦起来。 江云心下不忍,盘算着自己手里的药材,这才轻声道: “我……我从前攒了一些,或许可以应急。” 她辛苦挖了一个多月,攒下来的药材确实是可观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因为有前世的记忆,她最清楚这迷迭岭究竟哪些地方有药材。 前世她即便断了腿也没舍得停过,时常拄着拐棍上前采药,挖的药材都让堂永望带到镇上卖了。 九年的摸爬滚打,她把那座山几乎翻了个底朝天。 掌柜的听到她的话激动的手一抖,差点将称锤砸在脚上: “你……你说啥?你那里有什么?” 江云肯定的点头:“药材,大多是止血的。” 知道有这次的浩劫,江云采药的时候不自觉便挑这类止血的药材挖了。 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掌柜的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激动的差点跪下来:“活菩萨啊!江娘子,你这次真是积了大德了!” 江云心下微松,若是真的能帮到别人,她这辈子愿用更多的精力去积德行善。 看啊,她不过是采了些药材就能得到这么多感谢,前世她为那几个兔崽子几乎耗尽了生命,又得到了什么? 归根结底,是那几个畜牲不值得罢了。 想通了这些,江云的心境突然发生了变化。 她不再只想着复仇,整个人也前所未有的轻松。 除了复仇,或许她可以活的更有价值! 这辈子,她不再是堂寡妇,臭瘸子,老不死的……她可以是江小娘子,可以是人们称颂的……活菩萨。 接下来两天,江云往返了许多次才将药材全部运下山。 一个多月的累积,再加上药价的疯涨,让她再次赚了个盆满钵满。 闲下来她便开始做衣服做鞋子,可这些衣服鞋子做好了,江云又迷茫了。 她该到哪去找宋安? 正踌躇着,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来…… 第37章瘪犊子 江云找上赵老二时他正被赵老汉逼着在院子里罚跪,赵老汉骂儿子的声音透过破败的院墙传了出来: “兔崽子,你又干啥去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鳖孙玩意儿?” “因为你,我老赵家的脸都丢尽了!” “你要是有你大哥一样懂事,我跟你娘也不至于活成这样!” “你滚!你给我滚!我没你这个儿子!” “唉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赵老二闷声砍柴,起先还一声不吭,见赵老汉咳的狠了,便倒了碗水过去给他顺背。 这人,看起来还不算是完全丧良心。 不过,能跟刀哥混在一起的可不是什么好人,江云对他还是藏了几分小心。 叩叩叩……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赵老汉顺了口气抬头朝外看去,透过敞开的木门看见江云,脸上顿时一喜。 “滚一边去!” 他扬起一脚踹了踹赵老二,而后高兴的朝屋里喊: “老婆子!快看看谁来了!是江娘子啊!” 耳背的赵婆婆却像是突然耳聪目明起来,她快速从屋里走出来,连步子都利索了许多。 看见江云,她混浊的眼球一亮,勾起唇角笑得慈爱极了: “江小娘子!哎呦喂,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快来快来!快进屋里来!” 说着,小老太太已经蹒跚着小脚走到她面前,领着她往屋里去。 江云推脱不过,又怕她太着急摔了,只能小心扶着她往屋里走。 赵家的房子比着她的荒宅好不了多少,却处处收拾的干净利落。 江云得出结论,这是一个能干又爱干净的小老太太,对她也更亲近了些。 相由心生,有些人你看第一眼就觉得喜欢。 赵家老太太和黄家父子在江云看来都属这类人。 只可惜前世她只顾着干活挣钱了,从来都是避着人走,被人骂也是不敢还口的。 这边赵老太太拉着江云的手仔细打量着她,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线: “哎呦,真好,越看越喜欢!江娘子,你多大了?可嫁了人?” 江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赵老汉呵斥起来: “你看看你,怎么一见面就问这个?江小娘子可吃过了?让老婆子下碗面给你,老婆子做面的手艺比姓黄的那小子差不了多少!” 赵老汉比黄掌柜看起来年长一些,他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关系虽算不上太好,也是很熟稔的。 江云连忙阻止:“不必麻烦,已经吃过了的。这次来是有事想拜托赵大哥。” 赵老太太似是没听清,乐呵呵起身就往灶间走: “好,吃饸饹面,老婆子做的饸饹面香着呢!” 江云想要阻止,张了张嘴又被赵老汉的话堵了回去: “姑娘别嫌弃,就这面还是姑娘施舍的,今日就借花献佛请姑娘吃个便饭。” 赵老汉嗓门大,一说话就震得头顶草屑飞扬。 江云感念二人热情,却又着急想找到宋安,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赵老二似看出她的为难,放下手中的柴刀探头进来: “有什么事交给我去做,你留下吃饭。”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江云将身上的包裹递给赵老二: “你……可知上次县城来的兵丁去了哪里?我有东西想要托你转交。” 听她提起那些人,赵老二脸色一瞬间便沉了下去。 江云心下一紧,递出去的手便有些尴尬。 赵老汉见状劈头呼了赵老二一脑袋: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接过去!瘪犊子玩意儿!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可别说你是我老赵的儿子!” 好在,赵老二只一瞬便恢复了神色:“可是那人?” 江云迟疑的点头。 手上一空,包裹被赵老二拎在手上。 他转身大步迈了出去,走出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江云: “那些人……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们远着些。” 话落头也不回的离开。 赵老汉走在骂骂咧咧,怕吓着江云忙又说了几句好话。 又怕江云坐着尴尬,找了个借口便去给赵婆婆帮忙去了。 江云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竟忘了告知赵老二宋安的姓名。 不过,或许宋安没有真名也未可知。 江云心底默默祈祷,希望赵老二真能找到宋安。 在赵家吃了饭,江云又悄无声息买了几处无主的荒宅。 不知该喜还是悲,眼下镇上的宅子比村子里还便宜许多,就这牙行的人见了她也跟见了菩萨一样,恨不得把人供起来。 她不敢太张扬,每买一处宅子便换一个地方买,有时候还故意遮了面,或者换身衣服换个身份。 卖药材的银子很快被她花的干干净净,不过,她并不担心没银子。 要知道之前那处荒宅里可是还埋着不少粮罐子。 只是,眼下并不适合全部拿出来。 这才刚过了年,还不是最难熬的时候。 等到开春青黄不接,仅剩的粮食也吃完之后,才是真正的苦难。 店里也没了粮食,黄掌柜同江云商议之后便打算暂时关了铺子,带着黄深出门求医。 鉴于先前的基础,黄深清醒的时候比之前要多了些,路上慢慢走,应该也受的住的。 怕江云误会他要逃走,黄掌柜将面馆钥匙连同地契都交给江云保管,并承诺过不了多久一定会回来。 江云自然信他,不过为了使他安心还是将钥匙接了下来。 自打赵老二走后,江云等了一天也没见人回来,只能先回山上去。 第二天也是如此,等到夜幕西沉也没见到人影。 赵老汉也跟着焦躁起来:“混蛋玩意儿,他该不会是拿了丫头你的东西逃了吧?” 江云无奈笑了笑:“赵伯伯,我那东西不值钱,赵大哥不会的。” 相反,她倒怕赵老二出什么事,那她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了。 两日相处下来江云也听赵婆婆讲了不少赵老二的事情。 原来他们还有一个长子,那长子从小听话孝顺,相反赵老二打小调皮捣蛋。 只可惜一次意外,赵老大丢了性命,打那之后赵老二越发不着调,不仅跟着镇上最无赖的刀哥混在一起,还时常干些恶事被人找上门来。 为此,赵婆婆险些哭瞎了一双眼睛,赵老汉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只是从二老担忧的眼神可以看出,就算赵老二再怎么混账,他们也还是爱他的。 好在,天色将要黑透时赵老二总算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 第38章自作主张 赵老二回来时大步流星,除了神色疲惫些,并没有什么异常,想来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这样兵荒马乱的环境里让她帮自己送东西,其实赵老二一走江云就已经后悔了。 真要出了事,她背负的可是一条人命。 好在人平安回来了,东西送没送到倒是没有那么重要了。 不等江云询问,宋安便道:“放心,东西送出去了。” 江云微微诧异,那日隔着门缝看了一眼,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情况,他竟真的找到人了? 不由得,江云对他刮目相看。 然而赵老二的下一句话,让她脚底不由冒出一股寒气。 只听赵老二压低声音道:“这几日你最好别出门,有人花银子让刀哥找你。至于找你要做什么……” 赵老二底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江云却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同什么人结过仇,若说有,就只有堂家那几个兔崽子了。 他们不是落魄到住草堂了吗?怎么能拿出银子? 再说,他们还欠了刀哥一大笔钱,又如何能出的起银子买凶? 江云越想越后怕,这几日忙着卖药材买宅子,加上给宋安做衣服鞋子,竟没顾得上打探大柳树庄的情况。 也是她放松了警惕,没想到都这样了,那几个人还能翻了身。 “爹,娘,我送江娘子回去。” 赵老二的声音拉回了江云的思绪,回过神江云已经惊出一身冷汗。 前世死前的痛感又回来了。 她揉了揉将要裂开的脑袋,跟着赵老二出了门。 赵老二回头看她:“你住哪?我送你。” 江云自然不会让他知道自己藏身的地方,只说让他送自己到镇子外面。 倒也不是非送不可,实在是她有太多疑问。 这次,不等江云问,赵老二便将知道的说了出来: “是堂家那几个兄弟,他们不知道从哪发就一笔横财,不仅还了债,还收买刀哥要你的命。” 江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可以肯定,能让堂家兄弟几个突然发横财的人,只有堂守业。 虽然知道他们一直有联系,也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直面他们,江云还是有些慌了。 赵老二神色复杂的看了江云一眼,没想到这个人就是堂家几个小子的……后娘。 跟在刀哥身边那么久,堂家的事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眼前的江云,跟他听说的可不太一样。 果然,传言未必是真。 见江云始终沉默着不说话,赵老二犹豫了一会儿拿出一个骨笛递给她: “这是那个人给你的,那人说他这几日便要随军开拔,你有危险的时候吹一声,便会有人来救你。” 不知为何,赵老二心里有些酸酸的,总有一股把这骨笛扔了的冲动。 江云心头一暖,接过骨笛仔细观察起来。 这骨笛雕刻简单,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冷光,她在宋安的脖子上看见过。 看着这骨笛,江云仿佛又看见了宋安修长的脖颈,还有他脖颈下那若隐若现的胸膛。 脸色蓦地一红,江云赶忙止住念头: “多……多谢……” 赵老二看她突然露出女儿家的娇羞,脸色蓦地难看起来,禁不住冷了语气: “那人未必是什么好人,你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蠢!” 欸?这人平白无故怎么骂人? 念着他刚冒险帮自己送了东西,江云暂时不跟他一般见识。 “好了,有劳赵大哥相送,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就可以。” 赵老二见她赶人,一口气憋住不上不下,气的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老子才不多管闲事儿!” 是不是老子不知道,反正闲事他是没少管,没走两步赵老二就打了脸: “你……咳咳……老子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好心告诉你,那日洗劫镇子的人,未必是西狄人,那人,你还是远着些好!” 江云脚步一顿。 不是西狄人? 可前世包括今生她听到的都说是西狄人为了抢夺粮草洗劫了镇子。 转过身想要再问,赵老二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云揣着满腹疑云回了山上,却无论如何都琢磨不透赵老二的意思。 心下却留了主意,只等日后再慢慢打探。 眼下山下药材虽度过了最初的危机,日后用药的地方定然也少不了,因此一回山上江云就埋头挖起药来。 她倒不怕有人找上来,一来猎户的山洞极为隐蔽,极少有人会到这里来。 二来此时春寒料峭,冬雪初融,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等闲不会有人上山。 再者,她卖了房子和田地,堂家那几个兔崽子一定认为她去镇上住了。 毕竟有了银子,谁还会在荒山上待着? 山上的日子无疑是孤寂而又枯燥的,江云却过的很充实。 她依旧白日采药,夜晚写字。 一遍又一遍,虽没人教,却仍旧把那些字深深印到脑子里去了。 一晃月余,当小草开始从土里钻出来,山上的野菜越来越多,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薄时,江云知道她该下山了。 她不能一辈子都做缩头乌龟,只要她小心些,她不信刀哥那些人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如何。 背上一筐药材,带着满心疑惑,江云决定下山看看去。 一个多月没下山,连悬崖边的藤蔓都发出了新芽。 离着镇子没多远,江云便看到面馆前面人来人往。 生意这么好?倒是让江云很是意外。 走的近了,才发现面馆外面支起了一口大锅,黄掌柜正将锅里的稀粥盛出来。 黄深仍旧是那副消瘦的模样,却比先前精神了许多。 此刻他正歪在圈椅里,手上拿着牌子,一群人正排着队找他领牌子。 领到牌子的人交出一文钱,而后才上前让黄掌柜打上一碗粥,小心翼翼捧着往各个方向离开。 江云没打扰二人,悄悄进了铺子在后院找地方坐着等。 倒不是她不去帮忙,此时她不露面才是对这父子最大的帮助。 忙到晌午,黄掌柜才收了摊关上店门。 见到江云两人先是一愣,而后脸上快速浮上笑意。 “丫头!” “江姐姐!” 二人异口同声的呼唤,让孤寂了许久的江云不禁勾起了唇。 她上前打量黄深:“看来这次没白跑,深儿都能坐起来了。” 黄掌柜也满脸含笑同她说起离开后的见闻,说的差不多了,黄掌柜不好意思的搓起手来: “丫头,有一事大叔自作主张了……” 第39章粮罐 看他这副样子,江云脸色越发缓和:“黄叔,先前我们就已说好,这铺子的所有事情您拿主意。” 黄掌柜脸上的尴尬略微缓解了些,身份的转化让他在面对江云时总有些拘束,处理面馆的事情也有些束手束脚生怕惹了江云不喜。 毕竟一百两银子,再加上两次的救命之恩,这些无形中都成了一种沉重的压力压在黄掌柜身上。 他斟酌着措辞,半晌才道: “我这次岭深儿去了府城,回来时正好顺路带了些粮食。” 江云眉头微挑,不得不说黄掌柜还是很有头脑的,眼下石头镇正缺粮,他从府城能弄来粮食无论如何都不会亏的。 或许,还能赚上一笔。 她毫不吝啬的夸赞:“黄叔好主意,别的不说,咱们自己最起码是饿不着了。” 黄掌柜见她没提拿粮食开铺子的事,反而先说自己吃,心渐渐放了下来。 他就知道,江云不是唯利是图的人。 因此他继续道:“吃是有的吃,剩下那些……唉……丫头,叔是真的见不得有人受苦。” 说着,黄掌柜不禁落下一滴泪来: “天杀的西狄人,就会欺负咱们这小老百姓。没了粮食,就算没被乱刀砍死也活不下去啊……” “你不知道,这几日接连有人饿死,咱以前那些老邻居本来就不多了,这又去了些……” 说着,黄掌柜竟有些情难自抑呜呜哭了起来。 黄深也跟着默默垂泪,消瘦的手腕紧紧攥着,上面青筋鼓起。 江云想过日子会难熬,没想到竟是这么难熬。 眼下才二月,离着下波收成可是还有几个月呢。 那边黄掌柜已经渐渐收了声,见江云也神色凄楚,才试探着道: “所以我想着,把带回来的粮食做成稀饭,卖给那些穷苦百姓,能帮一些是一些,只是……只是……” 剩下的话黄掌柜怎么都说不出,江云却帮他说了出来: “只是这样一来就不赚钱了对吧?” 见黄掌柜羞愧的低下头,江云温声开口:“叔,在您眼里我莫非是那等利欲熏心之人不成?” 黄掌柜连连摆手:“怎么会呢?江丫头你别多想……” 见他着急解释,江云赶忙道:“叔,且不说这铺子一切由您做主,那些粮食是您带回来的,想怎么处理自然是您说了算。” “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银子没了还能挣,哪能跟人命相提并论?” 听完江云一席话,黄掌柜再次感动的泪流满面,一个劲说着: “丫头,好样的,叔没看错你……没看错你……” 黄深见状也跟着松了口气。 江云哄着宽了黄掌柜的心,这才打听起镇子上的近况。 等了解的差不多,江云才告辞离开。 她得去把药材卖了,换成银子完成另一件大事。 经过这次劫难,镇子上无主的宅子多了,空出来的土地自然也不少。 因为嫌晦气,又怕西狄人卷土重来,因此镇上的宅子根本没人敢买,离得近的田地,自然也没人敢买。 这可就便宜了江云,以极少的代价买了十几亩地。 但她不会傻到像前世那样自己一个人去种,因此再次找上了赵老二。 果然,赵老汉又在院子里骂人。 见江云过来赵老二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抹亮光,赵老汉则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上前抓住江云衣袖: “丫头,你终于来了,你快劝劝这混小子!狗东西成天往外跑,干些不三不四的勾当,他真是要把老头子气死了!” 赵老二面皮一抽,第一次有了想解释的冲动。 但有些事,又哪里能解释的清楚,干脆闭上嘴巴生闷气。 随即想到什么,他四下打量一眼,扯过赵老汉轻声说: “爹,还不快请客人进屋?” 赵老汉这才反应过来: “看我看我,都气糊涂了,老太婆,快看谁来了!” 江云没有错过赵老二一闪而过的慌乱,明白是因为什么,因此赶忙跟着进屋去。 赵老二关上房门,看江云跟赵婆婆寒暄了一阵,这才询问: “你来做什么?” 冰冷的语气吓了江云一跳,赵老汉抬手就打: “兔崽子凶什么凶?不会说话你就把嘴给我闭上!滚出去!别在这碍眼!” 江云赶忙阻止:“老伯勿怪,我没关系的。”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放在地上的陶罐: “上次请赵大哥帮忙还没有答谢,这是谢礼。” 赵老二唇角抽了抽,心说这丫头到底藏了多少粮食? 老夫妻却如何都不肯收,只说不过是跑跑腿,哪里当得这么大谢礼。 这年头别说这么一罐粮食,哪怕只有一小捧,都能打的惹出人命来。 江云摆摆手:“不不不,其实,我还有事要麻烦赵大哥。” 闻言,老夫妻这才不再推辞,只一个劲道: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丫头你有啥事让那臭小子做的尽管说,他敢不干,老子扒了他的皮!” 赵老二眸子平静无波,只盯着江云等下文。 江云也早已习惯了这家人的相处模式,直接开门见山: “我买了些地,想找人耕种,不知赵大哥能否帮忙。工钱就按现在的市价来算,我问过了,一天十文钱。” 若是从前,这种农忙时的耕种一天三十文也是有的,可今年种子被抢,大多地都荒着,人也就闲了下来,工钱自然而然就低了。 不是江云趁火打劫,只是若她一人提价,反而树大招风惹人猜疑。 倒不如别人如何,她也如何。 赵老二点头应下:“不要工钱,告诉我地在哪儿?” 江云见他答应下来,重重松了口气。 说实话若是赵老二不应她还真有些犯难,现在堂家父子躲在暗处,她还真不适合出面。 有了赵老二的应承,江云这才起身带他去认地。 却不想,走出巷子没多远,江云迎面就跟一人的目光撞在一块儿: “你……你……你……娘?啊呸!江氏!你给我站住!” 那人竟是堂永龙! 此时他正拄着拐杖,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热热闹闹往对面的赌场走。 一场浩劫过后,最热闹的地方怕也只有这里了。 江云隐下心中的疑惑,趁着堂永龙摔趴在地上,抬腿便溜。 开玩笑,再不跑等死么? 这里可是赌场门口,刀哥的地盘。 第40章心神不宁 “嘿!这不是永龙小兄弟么?怎么了这是?” 赵老二眼疾手快上前扶起堂永龙,第一时间挡住了他的视线。 堂永龙气急败坏的把他推开,再看已经没了江云的身影。 赵老二佯装疑惑的开口:“怎么了?找谁呢?让哥帮你找!” 堂永龙急得脸都红了,他紧紧抓着赵老二的手臂大声道: “去!把刚刚那个贱人给我捉回来!快去!” 要不是江云,他也不至于被赶出家门。 如果不被赶出家门,他就不会被那个该死的猎户捉到。 要不是那个猎户,他的腿就不会废了! 堂永龙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江云的头上,此时真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尤其还听说她把房子跟地都卖了,更是气的他险些抓狂。 赵老二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口应承下来: “刚刚那女的是吧?早说啊!等着,哥这就把她抓过来!” 猜测江云已经走远,赵老二这才转身追了上去。 熟门熟路找到江云的废宅,她果然在那里。 见赵老二跟上来,江云一股脑将宅子里所有存粮罐的地方都指了出来: “这些粮食做种子绰绰有余,剩下的都给你,不过,我想让你再帮我做一件事。” 赵老二听她说完粮食的数量差点惊呼出声。 在这个粮食比肉还贵的时机,手里有粮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她就不怕自己拿了粮转头私吞吗? 这份信任,让他心头没由来的一暖。 他扛起锄头走向一处墙角,挥手便刨了起来: “老子干的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计,有什么事儿你尽管说,我赵老二包圆了!” 见他应下,江云轻轻松了口气: “帮我盯着堂家四个兄弟,看看他们平常都跟谁接触。” 说话间赵老二已经刨出一只粮罐,打开看到里面的麦粒扔进嘴里几颗仔细咀嚼起来,声音也有些含糊不清: “小事一桩。不过,这些日子你就别下山了,有什么消息我告诉黄掌柜。” 又商量了一些事宜,江云才彻底放下心。 不过,回山上之前她又悄悄去了一趟面馆。 掌柜的正小心陪着黄深在院子里散步,见到江云回来赶忙将黄深安顿在摇椅上: “江娘子,事情办的可顺利?” 江云随意同他寒暄几句,视线却有意无意飘向黄深。 黄掌柜知她这是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忙去了。 江云这才走向黄深,双手背在身后,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书页。 黄深看见她,一双眼睛亮亮的:“江姐姐,你找我有事?” 江云从怀里拿出那本被自己翻的皱巴巴的千字文,犹豫着开口: “你……是不是读过书?这本看过吗?字可认得全?” 黄深笑着点头:“读过几年,认得全。” 江云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那你……能不能教我认字?” 黄深诧异,他还真没见过有谁家女子要读书的。 不过他很快将这份惊诧收了起来,转而温和的回道: “没问题,只要姐姐不嫌弃我教的不好。” 江云哪里会嫌弃?跟宋安习的那几个字根本不够用,她现在想学更多的字,可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呢。 可惜山下有堂家四个兄弟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以后恐怕都不能随便下山了。 当务之急,还是得摸清楚堂家四个兄弟究竟怎么跟堂守业联络的,若是能断了他们的联系就好了。 还有那个刀哥,这个作恶多端的祸害,得赶紧让他自食恶果才行。 赵老二虽看起来是刀哥的人,但江云总觉得他接近刀哥的目的不简单。 从跟赵家老夫妻的接触中江云了解到,赵老大当年意外去世跟刀哥离不开干系。 赵老二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说不定就是为了找机会报仇。 自己只要盯着赵老二就行,直觉这人能成事。 院子里很快就响起了读书声,江云最终还是舍不得浪费这个读书的机会,约定每日清晨来习字,趁着镇上人还没睡醒再赶紧悄悄回山上去。 毕竟,刀哥的主场在夜晚,黎明可是他最困的时候。 赵老二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借着手上的粮食,他收买了不少刀哥的手下,隐隐有做大的势头。 在这个缺粮的档口,想找人耕地简直是易如反掌。 毕竟家里粮食都丢了,这些人总得找个活干养活一家老小。 天气日渐变暖,积雪消融,嫩绿的草芽从枯枝烂叶间钻出来,让人看了心生喜悦。 江云的背篓里总算多了一种药材之外的东西——一把刺菜。 刺菜浑身是刺,有止血功效,但泥土里新长出来的嫩芽吃起来却是鲜嫩可口,恨不得把舌头都吞掉。 江云踩着晨露兴高采烈的下山,轻车熟路从后门进入黄家。 黄掌柜早就等在那里了,见江云过来赶忙上前接过她身上的背篓: “丫头,累坏了吧?快去歇着!叔给你熬的粥在锅里温着呢。” 尽管江云交代了很多次不必给自己留饭,黄掌柜却每次都给她留出来。 时日久了,江云也不推辞,索性就空着肚子下山,在面馆吃饭。 “呦!刺儿菜!这可是好东西啊!” 黄掌柜的看见那一捧嫩绿,声音不由提高了些。 他乐呵呵的捧着菜往灶房走,边走边说: “今天可是有口福了!咱们可是有些日子没吃到这样新鲜的菜了!” 江云捧着碗蹲在门槛吃的香甜,闻言眼睛弯成了月牙: “明日我再摘一些。天暖和了,野菜也多起来,明儿我再刨些笋子,咱们炖肉吃!” 宋安之前留下的陷阱时不时都能捡到小动物,因此江云并不缺吃的。 甚至,因为她时常带肉下来,黄深都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眼窝也不那么凹陷了。 黄掌柜连连应下,不停的夸赞江云能干。 黄深打完五禽戏的最后一套动作,笑着接过话来: “我姐自然是能干!这不几日的功夫,一本《千字文》都认全了!姐,咱们今天学新书!” 听到有新书学,江云眼睛随即亮了起来,三江口扒完碗里的饭,她起身把碗刷个干净: “好!咱们快开始!” 黄掌柜把野菜收好,背起背篓出门: “呵呵……你们先学着,我去把这些药拿去卖了,回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这些天江云不方便露面,都是黄掌柜代替她去卖药。 好在没了之前的小药童,药善房的药价钱一直都是很公道的。 然而,以往江云一读起书便忘了时辰,今日竟总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第41章讹人 本以为她是因为新书艰涩难懂,自己学的吃力才心浮气躁。 然而,往日早该回来的黄掌柜这次却迟迟不归,江云心底的焦躁终于攀升到了顶点。 “黄深,你先在家守着,我出去看看。” 黄深早已往门口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听江云要走,他却一把拉住江云的衣袖坚定的摇摇头: “姐,让我去。” 江云不依:“那怎么行?你身子才刚好一些,黄叔不让你出门。” 黄深勾唇安抚的笑笑:“我爹那是太小心了,你看看,我现在好着呢!” 说着他还站起身想要转上一圈,不想差点栽到地上。 江云眼疾手快扶住他,不由分说道: “放心吧,现在天色还早,我小心些没事的。” 说着,她不等黄深阻止快速跑出院子。 从后门的巷子里一路往药房走,江云越走越忧心。 黄掌柜不是一个不知分寸的人,他不会一声不响这么久不回家的。 除非,他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江云心头突突一跳,径直往赌坊走去。 还没到赌坊门口便听到前面一阵喧闹,江云面色一白脚步更快。 “老不死的,偷老子银子还不承认?来人啊,给老子断了他的手!” “住手!” 江云上前猛地撞向压着黄掌柜的那人,直将那人撞出去很远才狼狈的停下来。 面前不远处的刀哥见突然冒出来一个农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哪里来的泼妇?敢管爷的闲事,不想活了你!” 江云一怔,他不认识自己? 是了,这辈子自己还从未同他打过照面。 意识到这一点,江云心里松了口气。 不认识好,否则她还真怕自己连累了黄掌柜。 黄掌柜见救下他的是江云,吓得他赶紧往后推江云: “丫头!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快回去!” 江云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叔,你别怕,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藐视王法不成?敢欺负百姓,不行咱就报官!” 刀哥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仰天大笑一声: “哈!报官?小娘皮,你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是谁,你还报官?去啊,我倒是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出了衙门!” 这些日子江云从赵老二手里了解到不少关于刀哥的信息,自然知道他之所以能在石头镇称王称霸,便是因为乡正是他姐夫。 不过,这又如何? 江云将黄掌柜拉到自己身后,义正言辞的看着刀哥: “休得胡言乱语!谁不知道乡正大人最是爱民如子,他怎么会容许你顶着他的名号胡作非为?” 后背上却早已渗出一层冷汗。 眼下她不过是勉强装作镇定,具体要怎么脱身,她还真不知道。 刀哥却没耐心听下去,大手一挥随即有人上前: “少他妈废话,他偷了爷爷的银子,就得拿手来还!否则……就拿粮食来抵!” 粮食? 江云瞬间明白了今日他为何突然对黄掌柜发作,原来是为了粮食! 尽管黄掌柜每日只是限量供应稀粥,却还是挡了别人的道儿了。 毫无疑问,刀哥这次出手就是奔着粮食来的。 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随即有了主意。 黄掌柜长出一口气,从江云身后走出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怎么不早说?走,咱们这就回去取粮食。” 刀哥没想到这么顺利,嘴巴大大咧开露出一排恶心的黄牙: “好啊!够识时务,兄弟们,走!搬粮食去!” 几个喽啰齐声高呼:“走喽!搬粮食喽!” 周围本就围了一群人,此刻听到“粮食”这个敏感的字眼,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 黄掌柜扫视周围,眸中泛着精光。 他指了指自己被打青了的面颊:“粮食可以给你们,但是你们诬陷我偷东西,这可不行!” 刀哥以为他要反悔,脸上笑容一凝,神色当即狰狞起来: “老不死的,你耍我?” 黄掌柜果断摇头:“当然不是!我黄琸做人向来正直,这点镇上的人谁不知道?说我偷东西,我不认!” 眼看着刀哥脸色越来越难看,挥舞着拳头就要打过来,黄琸眼疾手快推开江云,被刀哥一拳打倒在地上: “呸!敬酒不吃吃罚酒!兄弟们,给我打!” 黄掌柜抬头勇敢的瞪了回去:“就算你打死我也是一样!只要你别悔我名声,粮食好说!” 刀哥挥出的拳头顿住,他扭扭脖子发出一阵咯吱吱的响声: “老东西,此话当真?” 黄掌柜一脸坚毅:“千真万确。” “哈!哈哈哈哈……早说嘛!这不是误会了?我这才想起来我那银子落在家里忘记带出来了,真是错怪你了……” 尽管围观的众人早就猜测黄掌柜倒霉被讹上了,此刻听到刀哥亲口承认还是觉得愤怒。 然而,刀哥在镇上称霸多年,谁也不想无事惹了一身腥,因此没人敢上前帮忙。 黄掌柜忍着疼从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整理好衣襟才道: “走吧,带你们去取粮食。” 这时,不知谁忍不住喊了一声:“黄掌柜,不能给!” 有了开口的第一个人,其他人也终于忍不住唾骂起来: “就是,凭什么把粮食给这群畜牲?” “黄掌柜一碗米粥才一文钱,比着其他地方不知道要便宜多少!把粮食给了这群畜牲,我们从哪去买粮?” “就是!我们家老的老小的小,可都靠着这碗粥活命呢!” 刀哥猖狂久了,冷不丁被骂气的抡起棍子就要打人。 然而平日里被欺辱就算了,此时关系到生死,众人竟战胜了恐惧纷纷上前制住刀哥一行人。 人多力量大,等刀哥众人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捆的结结实实。 黄掌柜长长松了口气,朝着最前面的几个汉子拱了拱手: “多谢这几位兄弟了,能否麻烦兄弟们走一趟,帮忙把这几个人扭送县衙?” 听他这样说,那几个人迟疑了一瞬,而后便有人劝他: “黄掌柜,给他们点教训就算了,没必要闹到官府去吧?咱老百姓进了衙门,可不得脱上一层皮啊!” 黄掌柜却格外坚定:“不行!他们这次能讹上我,下次就能讹上你们。只有让他们坐牢咱们才能安生过日子啊!” 见几人仍在迟疑,黄掌柜急得都有些冒汗了,生怕这些人拒绝。 否则,光靠他一个人肯定是没法跟这群人斗的。 然而,正焦急间,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 “不就是送去县衙?让我来!” 第42章药食同源 人群散开,赵老二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一同帮江云耕种的十几个短工。 原来先前黄掌柜假意答应给粮食,其实就是为了让江云去找赵老二。 这件事他们早就商议过,眼下四处缺粮,镇上的粮食几乎被几个粮铺垄断了,面馆这时候不仅有粮还不涨价,难免招惹是非。 因此他们早就同赵老二商议过,一旦面馆出事,赵老二就带着人赶来帮忙,事后以粮食作为酬金。 见到来人刀哥脸色肉眼可见的青了起来,挣扎着大骂: “赵老二你个龟孙!你他妈有能耐了,敢找老子的麻烦?你等着,老子决不让你活过今晚!” 赵老二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嘴巴不干不净,吃屎了吧你?兄弟们,这狗东西仗势欺人诬陷好人,咱们今天就为民除害,送他去衙门!” 众人随即应和:“送衙门!送衙门!” 先前犹豫的几人见状胆子也大了起来。 只要这次能扳倒刀哥,以后他们在镇子上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再说,他们已经得罪了刀哥,若是不能赶尽杀绝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想通了这个关键,几人随即应和: “走!我们都能作证!把这几个祸害送到衙门去!” 一群人扭着刀哥众人浩浩荡荡往外走,起先刀哥还能挣扎,被赵老二扇了几个嘴巴子之后便求饶起来。 原来像他这样无恶不作的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江云心中痛快,一口恶气吐了出来,真是报应不爽啊! 突然,刀哥像是看到了什么望着一个方向大喊起来: “姐夫!快救我!姐夫!” 江云寻着视线看过去,见一个男人站在街角冷冷看着这里,见刀哥呼救,那人闪身便躲进了巷子。 黄掌柜也看见了那人,压低声音道: “那人就是乡长,看来咱们以后要更小心了。” 从黄掌柜口中江云了解到,乡长看似处事公正,实则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刀哥这么多年胡作非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为乡长做事。 包括镇上那间赌坊,听说那便是乡长的产业。 江云心中了然,默默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来。 她对石头镇的乡长没什么印象,这样高高在上的人物不是他们小老百姓能接触到的。 但她听村里人闲聊时提起过乡长的一桩私事。 说是乡长为人不老实,他家经常买生过孩子的妇人当下人,三五月就会买一个回去。 据说村头王大娘家的儿媳就被乡正家买去做了仆妇,然而走了没半个月就传来她暴病而亡的消息。 乡正家的管事扔下一两银子算作补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甚至,王大娘家连尸身都没见到。 那儿媳肯将自己卖出去,就是因为自家男人生了病,家里又有两个小儿要养活,想着乡正家里给的月银多能养活一家人,这才咬牙卖了自己。 结果出了这事,王大娘整日抱着两个孩子在门口哭,因此才把这事闹的人尽皆知。 前世她听了也不过是唏嘘王家命苦,丝毫未想过那王家媳妇死的或许不寻常。 想到此,江云脸色蓦地一白。 黄掌柜见她脸色不好,赶忙问:“丫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说服?” 江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黄掌柜仍旧不放心:“你先去铺子里歇着,我跟着去县衙,这次非得让那兔崽子付出代价不可!” 江云虽然也想亲眼看着刀哥受审,但想着面馆只剩下黄深有些不放心,这才返回面馆。 面馆前早已同往日一般排起了长队,按往常这时候黄掌柜已经在卖粥了。 一碗粥,不能饱腹,却足以活命。 面黄肌瘦的镇民一个个捧着碗自觉站在大门前,双眼紧紧盯着关闭的大门,满是彷徨,焦灼。 江云眸色暗了暗,绕开人群从后门进了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看见黄深的身影,江云正想喊人,听到灶房传来阵阵咳嗽声。 走过去果然见黄深正蹲在灶前起火,只是他从没做过这事眼下手忙脚乱弄的灶房里烟尘阵阵,人也咳的弯成了虾子。 江云快步上前:“我来。” 黄深闻声笑着回头,没见到黄掌柜的身影,脸上笑意僵住。 江云一边抢过他手上的木柴一边安抚:“出了点小事,不过眼下快要处理好了,黄掌柜晚些时候回来,你别担心。” 如此黄深才放下心来,在一旁帮江云打着下手:“我看外面人都等急了,想着先把粥熬上,就是……就是……” 说着,黄深脸色红到了耳根。 江云闻声劝说:“你向来病弱,如今才好了些,不会做这些才不奇怪。这烟对你的病不好,你快出去安抚大家,我来熬粥就好。” 黄深极为痛苦的压抑着胸腔里的痒痛,点头出去准备了。 店门打开,江云明显听到一阵欢呼,唇角微微弯了起来。 只是……这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店里的粮,不多了。 黄掌柜带回来的粮食本就不多,最近来买粥的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哪怕熬的稀一些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正思忖间,江云眸光落在案几上的那一捧嫩绿上,眸子不由亮了亮。 她快速熬好米粥,临出锅前将那捧刺菜剁碎了洒进去,再放些粗盐。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江云盛出一点尝了尝,几个月没有吃这样鲜嫩的食物,不由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这比寡淡的白粥更多了几分美味。 山上的笋子也快长出来了,还有其他野菜也渐次会长出来,暂时拿来充饥也是可以的。 江云打定主意回去就开始挖野菜。 她听药房掌柜说药食同源,很多东西可以入药,也可以裹腹。 比如健脾消食的山药,解肌退饿的葛根都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加上堂家兄弟几个小的时候他们日子过得艰难,江云没少从山里刨食,因此知道许多能做吃食的东西。 打定主意,江云手脚麻利的把粥盛出来,像黄掌柜往日那样端了出去。 饥肠辘辘的百姓闻到这香味儿个个红了眼,若不是他们早已习惯了面馆的规矩这会儿恐怕已经哄抢起来。 然而,还是有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 “走开走开!挡着爷的道儿了!” “妈的!让老子等了这么久,这生意你们不想做了?” 第43章无他,利也 黄深病了这么多年一直养在房中,近日好些了才出来给黄掌柜帮忙,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见因为这人的出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他硬着头皮上前: “客官见谅,今日家父有事耽搁了,粥已经熬出来,您安心排队。” 那人生的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见黄深瘦瘦小小他面露不削一把推开黄深。 然而黄深大病初愈刮阵风都能倒怎么经得住他这一推,顿时养倒在地疼的他脸色惨白。 江云脸色大变冲过来将黄深扶起: “你怎么样?” 那人仍叫嚣着:“我呸!这天这么晒,敢叫老子在这等着?我看你们店就是店大欺客!” 黄深受了刺激,弯腰痛苦的咳了起来,那人满脸嫌弃的后退: “他妈的真晦气!这人该不会是痨病鬼吧?你故意把他放出来传染我们是不是?” 排队买粥的众人因为饥饿本就麻木的不想多管闲事,此时听了那人的话竟满脸畏惧的连连后退。 甚至还有人浑水摸鱼想去抢粥。 江云看着这一幕心不由沉了下来。 她将黄深护在身后,冷眼看着这那人: “你莫不是去了茅坑没漱嘴?怎么一张口就那么臭!不会说话就少说,张嘴闭嘴痨病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全家都是痨病鬼!” 那汉子没想到江云敢这么说,气的脸色当即红了,抡着胳膊就要来打人。 “妈的,你敢骂老子?老子打死你!” 江云丝毫不畏惧,甚至上前一步:“我看你敢!打坏了我,面馆从今往后再不卖粥!” 她这话一出口,人群里炸开了锅。 “住手!” “你干什么?” “妈的挺大一个人,你欺负小姑娘丢不丢人?” “你是不是来买粥的?找抽呢吧你?老子孩子媳妇都快饿死了,你还在这胡咧咧,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这位小娘子你别理他,他敢动你一下试试!快卖粥,咱们都等着买呢!” “就是就是,今天这粥可真香!闻得我都饿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把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有年轻力壮的男儿上前拽着那人扔到了一边。 世人本就如此,趋利避害,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他们立马就会急眼。 江云冷笑着掸了掸衣服上的面粉,见黄深已经好多了,扶着他在门槛上坐下才换上笑脸上前招呼: “让乡亲们久等了,主要咱店里最近卖粥卖的便宜,惹了人不痛快,这不,才刚掌柜的就是被人拦住讹诈,要赔粮食呢!” 一听黄掌柜要把粮食赔出去,众人脸色大变: “啥!咋回事儿?” 今早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传开是迟早的,江云也不必费口舌解释,只说现下解决了。 而后他又看了眼同人拉扯着仍不肯离去的那人,面露惧色: “怕只怕打发了这个还有另一个,黄掌柜心善,不忍乡邻忍饥挨饿,可有些人就是见不得乡亲们好啊!” 这话出来,众人脸色变了几变,那边推搡着的几人也听到江云的话,下手越发狠了起来: “妈的!你个孬种,再敢起坏心思老子打死你!” “打死他!” “打死他!” 江云适时的露出几分忧色:“唉……也不知道黄叔这面馆还能开多久,他这人就是心善,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呢。” 有人附和:“就是,黄记面馆价格就是公道,这个时候也就黄老板这里还能买到这么便宜的热粥喝了。” 江云又担忧的看了一眼黄深:“唉……黄深兄弟病还没好,就帮着给大家盛粥,眼下又被推了这么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众人看过去,见黄深脸色白的吓人,越发愧疚起来。 虽不敢离了队伍,生怕晚了轮不到自己买粥,却也能关心的喊上几句: “小兄弟,你怎么样?用不用送你去医馆?” 有那已经盛好粥的便回头喊道:“小兄弟等着,俺把这碗粥送回家就送你去医馆!” 有了一个,就有两个,黄深头一次收获这么多善意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刚刚黄深已经告诉江云他没事,江云却给他使了眼色让他好生坐着。 若是前世,江云定牟足了劲跟人硬碰硬,哪怕碰的头破血流。 可今生她学聪明了,有些时候没必要逞强,自然有人替你出头。 无他,利也。 一锅粥很快见了底,先前那人早就抱着头跑远了。 江云故意给帮忙的几个人盛的满满的。 那几个人心里甚是满意,嘴上却推脱着:“这怎么好意思?不过一把子力气的事儿……” “就是,黄掌柜已经关照大家太多了,要不是黄掌柜俺娘估计早挺不过去了。” “小娘子莫怕,他来一次打一次!” 江云舒心的笑了:“那可就多谢诸位了。” 众人哈哈笑着一哄而散,有妇人送了粥回家,又拐回来看热闹,趁机帮着刷锅,顺便要了碗刷锅水。 江云并不吝啬,还一个劲夸奖:“大娘真能干!日子肯定能过好。” 那人脸色微红:“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老婆子面皮厚些……让我再装一碗!” 见有人拿着空碗过来妇人越发加快了动作,生怕晚了被人抢了。 明明前一刻还自身难保的江云,此刻竟又有些悲悯。 为了填饱肚子没了面皮,这不正是前世的她么? 先前那妇人把一碗刷锅水咕吨吨喝下,又快速抢了一碗才放下心来。 她小心捧着那碗刷锅水,躲开哄抢的众人生怕被撞翻。 扭头见江云孤零零站着,便面脸好奇的凑过来: “小娘子,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跟这黄掌柜……是什么关系?” 江云知道自己出入黄家的事早晚瞒不住人,也早就想好了托辞: “远房表亲,家里没人了,我来投奔。” 没听到想听的东西,那人意兴阑珊的点点头,护着自己那碗还算稠的刷锅水,小心回家去了。 江云收了摊子跟黄深关上店门,周围的嘈杂全部被隔绝开,黄深佝偻的背也直了起来,只脸上神色莫名。 “怎么了?是不是摔伤了?” 江云见状关切的上前,黄深却摇摇头神色愈发落寞: “姐,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第44章干爹还是亲爹 眼前的小伙子生的白净瘦弱,虽比堂永龙还大上一岁,看起来却跟十二三岁差不多。 常年病弱没有磨灭他的心胸气度,他孝敬父亲,看见不如自己的人会心疼,也从未因为身体不适荒废了读书。 最重要的,他从不会因为黄掌柜为了给他治病辛勤劳累是理所当然。 只要能动弹,他便会帮着黄掌柜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 这样的孩子,让江云如何不喜欢? 她爱怜的揉了揉黄深的脑袋:“傻孩子,这世上咱们无能为力的事多了去了,若每每都内疚懊悔,还不把自己逼死了?” 黄深不解的皱着眉头。 江云拿出他写的字作的画: “你虽病弱,却也有自己的长处。我虽大字不识几个,却也能看出来你写的字儿,比我养的那几个兔崽子好多了。” “你若真想成为有用的人,就去考个状元回来,让你爹脸上增增光,姐也跟着有面子不是?” 黄深被她说的羞红了脸,眼里却重新有了光: “姐,我能行么?” 江云满脸坚定:“怎么不行?你是姐见过最有毅力的孩子!以后一定能当状元,做大官!” 黄深看她与有荣焉的样子,竟不自觉红了眼眶,他低声呢喃着: “姐,你要是我亲姐就好了。” 江云噗嗤笑出来:“傻孩子,我要是你亲姐,你就不这么想了,不少人都觉得我丢人呢。” 从前她在村里的名声就不好,又是寡妇,如今又是和离妇,任谁都要嫌弃的。 她有自知之明。 看她眼中闪过失落,黄深微微抿紧了唇。 他才不会嫌弃,他是真的喜欢姐姐。 黄掌柜没有回来,江云也不敢贸然离开。 等到日暮西沉,院子终于有了响动。 黄掌柜满脸疲惫的走进来,后面还跟着神情严肃的赵老二。 江云心中微沉:“如何?不顺利?” 黄掌柜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叹了口气,肩膀都佝偻下来。 还是赵老二开了口:“这件事背后怕是不简单,县衙里有人护着,不仅没能治的了刀哥的罪,甚至……” 他担忧饿看了一眼黄掌柜,黄掌柜连连摆手示意他莫说: “好在最后有个小伙子帮了咱们,倒是虚惊一场。” 小伙子? 江云疑惑,赵老二脸色却黑了起来。 他开口打断江云的思绪:“天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江云确实赶着回去,她还想趁天彻底黑透前在山里找找还有没有野菜。 黄掌柜这才打起精神将人送出门去。 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 赵老二看着江云纤瘦的背影,眉头皱的紧紧的。 许久,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你日后,无事还是别下山了。” “什么?” 江云回头不解的看向他。 赵老二铁青着脸迈开步子: “这趟水太深,你莫趟。” 江云快走几步追上去:“可若我已经在坑里了呢?” 赵老二怔住,转头看了一眼江云,嘴唇蠕动并没有开口。 江云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倒是你,日后还是远着些吧。” 把赵老二牵扯进来,终究会害了他。 她自己烂命一条倒是不怕,活着就是为了复仇,黄家这条船她不会下,也下不来,可没必要搭上无辜的人。 赵老二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怎么?我赵老二是贪生怕死的孬种不成?” 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肌肉,江云默默往后退了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赵老二噎住,懊恼的挠挠头:“算了,往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叫我,银子别少了我就行!” 江云悄悄松了口气,跟在赵老二身后不再说话。 倒是赵老二一路憋闷不已,几次转过身想说些什么。 江云看着都替他难受,索性直接问他: “你有话说?” 赵老二步子一顿,尴尬的挠了挠头: “那个……你咋知道?” 江云翻了个白眼:“你就差把这几个字写到脑袋上去了!” 赵老二觑着江云的神色,忍不住才道: “你……你……你……” 江云无奈摊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老二:“你丈夫是不是没死?” 江云:…… 似是一道惊雷劈了下来,短暂愣神之后江云才忍着心头的恐惧,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你为什么这么说?” 看她这神色,赵老二面色愈发复杂: “我亲眼看到的,你那几个继子,喊一个人叫爹。” 江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睛通红:“在哪?人在哪?” 赵老二垂下眼眸,神色落寞了许多: “你……如此在意他?” 江云此刻什么都听不下去了,她用力摇晃着赵老二的手臂,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你快说啊!你到底在哪看见的?” 赵老二见她这样满脸心疼:“你先别急,你听我说,今日去县衙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的。可是走到城外刚好遇到驻军开拔……” 听赵老二说完来龙去脉,江云只觉得遍体生寒。 原来,堂守业就是那个征西大将军! 堂家兄弟几个之所以再次蹦哒起来,就是因为征西大将军的到来。 据说他率军出征,刚好经过此地遇到西狄悍匪扫荡,将西狄悍匪一网打尽。 这些日子也是他派人安抚各个被劫掠的镇子,一时之间他成了百姓心中的大英雄,风头无两。 昨日开拔,县令率众人城外送行,刚好撞上刀哥一行。 那刀哥反咬一口,说赵老二等人欺男霸女诬陷刀哥,险些将他们下了狱。 后来还是众人走后,一小兵潜回城中传征西大将军的口谕将几人放了出来。 而赵老二之所以认出征西大将军是江云“亡夫”,便是因为几日前他派出去盯着堂家兄弟的人,亲眼看到堂家老四喊征西大将军“爹”。 之所以没有告诉江云,是因为当时大将军穿着素衣,他们还以为是堂家兄弟新认的“干爹”。 见江云久久不说话,赵老二轻轻挥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你要是想去找他,我这就带你赶上去。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害怕。” 身高颀长的大汉,此刻无措的像个孩子。 江云回过神,才觉脸上冰寒一片。 她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眼底重新恢复了清明: “你是说,他此刻已经离开了?” 好,那可真是太好了! 对堂家几个崽子,她可就,不客气了! 第45章庆祝 回到山洞,江云把赵老二的话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始终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那么巧,征西大将军刚到这里石头镇就遭到了西狄悍匪的劫掠。 前世似乎也有这么一遭,但那时候她伤了腿又耽误了救治,正疼的撕心裂肺极少出门,是以知道的并不多。 不过,那时候兄弟几个似乎情绪都不错。 只可惜自己当年太蠢没有看出端倪。 若堂守业真是征西大将军,那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怪不得兄弟几个突然发迹起来,还在镇子上买了宅子,堂老四腿还没好就又蹦哒起来。 不过,眼下堂守业去了战场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了。 趁这个机会她若不做点什么,又怎么对得起这难得的机会? 还有,赵老二提到的传信小兵…… 她总觉得堂守业不会那么好心,甚至先前黄掌柜他们险些入狱,都可能是堂守业的手笔。 明日得好好问问赵老二,看那小兵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人就是宋安。 想到他,江云看着山洞里的一切,一颗心又止不住的跳动起来。 大军开拔,那他应该也上了战场。 战场刀剑无眼,他……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今日没来得及挖野菜,明日一早就得起床才行,江云不敢多想赶忙睡去。 然而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堂永望挥向自己的铁锹,一会儿是堂守业娇妻在怀风头无两,一会儿又是宋安浑身是血的样子。 江云惊叫一声醒来,山洞外黑蒙蒙一片,她却再也睡不着了。 索性提了柴刀背上背篓出门,先去看看陷阱里有什么收获,等天亮再去找野菜。 然而毕竟是早春,万物刚刚复苏,草芽也才堪堪冒出头,江云只摘了一把刺菜嫩芽便一无所获。 突然,她看到一处枯藤,眼睛随即亮了起来。 山药,不正是更好的裹腹食材吗? 江云不由分说开挖,等她带着满满一背篓的收获赶到镇上时,天也不过微微亮。 黄深早早就等在巷口,见江云到来才松了一口气,快走几步迎上来: “姐,我来帮你。” 看见黄深脸上的笑意,江云心头的烦闷一扫而光:“不用不用,这东西太沉了,黄叔粥熬上了没?我今天可是带了好东西!” 黄深一边用力托着背篓帮江云减轻负担,一边笑盈盈的询问: “姐又带了什么好东西?闻着很香呢!” 说话间已经进了院子,黄掌柜也笑着迎出来: “丫头来了?这小子可念叨半天了呢!叔给你做了面,快来吃。” 江云涌出一阵暖意,清脆应了一声: “唉!我刚好饿了呢!叔你把今天把这些加到粥里去,能省些粮食。” 黄掌柜已经接过背篓,眸光扫到背篓里的东西眼睛一亮:“山药?” 黄深也看过来:“山药?姐,山药也能做饭吃吗?” 江云学着药铺掌柜的样子摇头晃脑: “自古药食同源,许多东西可入药也可用来饱腹。比如这山药,性平味甘,就是一道难得的美味呢!” 黄深眼睛亮晶晶的:“姐,原来你懂的这么多!” 江云还是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到类似“崇拜”的情绪,心头一震,而后很快酸了眼眶。 她仰头逼去眼底酸意: “那是!这还多亏了兄弟你教我识字呢!以后咱俩就好好读书,书里可是藏着金子呢!” 黄深仰头哈哈笑起来:“哈哈,姐你说的是书中自有黄金屋吧!” 江云露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看两人说的热络,黄掌柜笑眯眯的把山药搬进灶房去了。 这山药能吃他自然知道,只是一旦沾上了“药”这个字眼,那东西就贵了。 平常百姓是决计想不出吃山药的。 不过,眼下粮食的价格几乎比药都贵了,饥饿也是病,只要能治病,就不亏。 将山药翻出来,露出底下一只野鸡,黄掌柜伸出的手僵住。 他抬头看向窗外,江云正快步走来,脸上仍挂着笑意,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丫头,要不你……做我闺女吧。” 这话出来,不仅江云愣住了,黄掌柜也愣住了。 反应过来他脸颊迅速烧红,嗫嚅着开口: “我……我……我瞎说的……闺女你别当真……” 他无措的将手往腿上搓了搓,转身去洗山药。 江云却在短暂的愣神后恢复了神色: “叔你不嫌我?” 面上云淡风轻,攥紧的拳头却出卖了她。 黄掌柜一愣,而后皱了皱眉: “说什么傻话?要不是你,我爷俩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丫头你是个有大福的,叔要是说错了话你别介意,叔就是觉得……觉得……” 不等他想好措辞,江云就脆生生喊了起来:“爹!” 黄掌柜动作顿住,缓缓回头时眼里已有了泪花: “哎!好孩子……好孩子……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其实黄掌柜不说江云也知道,他是怜她太苦。 江云又何尝不想拥有亲人? 这一声“爹”,她已经几十年没叫过了。 嫁人那日她爹亲口告诉她,日后她就是别人家的了,跟江家再无关系,让她有事没事都别回去。 刚成婚那几年过节的时候她也回去过的,却被她爹拿棍子打了出来。 她知道,爹是嫌她没本事,嫌她带着四个拖油瓶,怕她回去哭穷。 后来日子好不容易能过了些,堂永望也娶了妻,她本来打算过年的时候回去一趟。 然,不等过年她就断了腿。 自此她再也没能见过娘家任何人。 兄嫂自不必提,他们躲着自己都来不及。 唯有黄掌柜,她能感受到他心疼自己。 他是唯一一个会给自己留饭的人。 前世一碗面成了她心底唯一的温暖,所以今生明知不合适,她还是跟黄家扯上了关系。 听黄掌柜应下来,她没出息的落了泪: “爹,我以后是不是就有家人了?” 黄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他瘦弱的面颊带着明媚的笑: “太好了!我终于有姐姐喽!爹,这可是大喜事,我去把赵伯伯一家请过来庆祝庆祝!” 黄掌柜背过身抹去脸上的泪花: “好好好,该庆祝庆祝!该庆祝庆祝!” 第46章要说法 今日阳光明媚,是个好日子。 黄记面馆认亲,粥免费喝,一人可领一碗,领完为止。 消息一放出去面馆前早早就排起了长龙。 米粥配上山药,闻着比平日不知香了多少。 虽然粥很稀,但也正是如此,才能保证这粥被真正需要的人领到。 富贵人家是看不上这点东西的。 一背篓山药省下了几乎一半的粮食,面馆又能支撑上一段时日了。 黄掌柜带着江云黄深大大方方的走出面馆,朝着众人微一拱手: “我黄琸命里孤寡,年余四十才有了深儿一个,发妻也早早去了。可怜深儿从小病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度日。” 一番话下来,熟悉黄家的人都不甚唏嘘。 黄掌柜想起过往心酸不禁落下两滴泪,想到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赶忙擦干,提高了声音: “好在上天有眼!把云儿送到了我身边,要不是这姑娘,我们爷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所以,今日父老乡亲作证,我黄琸认江云为女!日后这黄记面馆便是她的家!” “她若不愿出嫁,深儿就养她一辈子!她若愿意出嫁,我黄琸十里红妆送她出门!” 一番话下来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江云也没想到黄掌柜竟然做出这个决定,一时又是感动,又是不安。 黄掌柜安抚的看了她几眼,黄深也满是笑意,丝毫没有觉得黄掌柜这个决定有什么不妥。 底下众人议论纷纷,不由好奇起江云的身份来。 有人惊呼一声:“我知道了!她就是西狄人杀来那次报信的小娘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黄掌柜看着底下夸张的赵老二眼底笑意深了些,点头附和: “不错,若不是云儿,我们一家早就没命了!” 最不喜欢凑热闹的赵老汉和赵婆婆也混在人群里,本身就大嗓门的赵老汉声音更大了: “哎呦!多亏了这丫头,否则小老儿这把老骨头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 有人跟着搭腔: “赵老头,你可是个有福的!那天赵老二可是冒死来接你呢!” 不过,他可不承认自己当时是不信赵老二的话的。 还是后来江云出现大家才信了几分。 如此,大家对江云不由多了几分感激。 一时间夸赞的话像纸片一般飞来,江云从未经历过这种场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黄掌柜看出江云的窘迫,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啰嗦: “多谢诸位捧场!咱们还按老规矩排着队来,今日免费!” 一听开始盛粥,众人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去排队,等队伍安静下来黄掌柜才将粥端了出来。 昨日那几个答应帮忙的主动出来维持秩序,江云见状笑着上前: “日后真是多亏几位大哥了,你们的粥我专门留了出来,等会儿几位大哥请留一下。” 那几人原本还担心轮不到自己,眼下见江云如此妥帖越发卖力起来: “好嘞!还是姑娘仗义!咱哥儿几个都睁大了眼睛,谁他妈不长眼就问过哥哥的拳头!” “呵!是么?你小子挺厉害啊?” 刀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面馆前,众人见是他不自觉便躲远了些。 原先说话那汉子脸色一白,人也忍不住的后退。 他这一退,刀哥也越发嚣张起来,他身后十几个人手持木棍虎视眈眈看着黄掌柜三人,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过来。 黄掌柜和黄深第一时间护在江云面前,这种下意识的保护让江云心中的坚冰又融化了几分。 刀哥昨日丢了脸,狞笑看着黄掌柜三人,仿佛是在看几个死人: “敢跟老子作对,我看你们是活的不耐烦了,兄弟们,给我打!” 人群哗啦一声散开,众人见刀哥众人果真动手吓得纷纷逃命。 江云惊叫着后退,人不知不觉靠近热粥。 刀哥几人舞着棍子打上来,一棍子将那香喷喷的热粥打翻。 人群中顿时传出一声惊叫: “啊!我的粥!” 这粥,可是面馆送给他们的,那自然就是他们的了。 不少人早就没了积蓄已经买不起任何食物了,今日就等着端一碗热粥回去给孩子喝。 眼睁睁看着粥被打翻,众人不由红了眼眶。 黄掌柜三人已经被打的连连后退,几乎退进面馆里,眼看着刀哥一行就要冲进面馆,赵老二在人群中大喊一声: “不好!他们要抢粮食!” “快拦住他们!” 原先被吓住的汉子也回了神,热血上头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 “妈的!给老子干!” 黄掌柜一把将黄深推进面馆,拿出早就藏好的柴刀大声嘶吼: “狗杂种!来啊!爷爷跟你们拼了!” 江云也抽出背在身后的柴刀,冲着已经来到他面前的刀哥腿上就是一刀: “不给我们活路,大家就都别活!” 刀哥没料到她还有这一手,一时不察被砍了个正着,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见领头的倒下那几个跟班顿时慌了手脚,身后人群又打了上来,他们一时竟被困在那里。 痛呼声、咒骂声、拳头入肉声,场面登时乱了起来。 刀哥这些人做了不少恶,大家心中憋着一口气出手也没了轻重。 直到不知谁喊了一声: “打死人了!” 众人才恍然回神,愣愣看着地上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十几个人,吓得眼都直了。 一人看着自己血红的双手连连后退: “不……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 黄掌柜被人打了几棍疼的龇牙咧嘴,见众人慌了这才站出来: “诸位别怕,这几个人今天明目张胆的劫掠,分明是土匪行径!今日我们是为民除害了,抓了他们去找乡正,咱们得要一个说法!” 赵老二振臂一呼: “对!他打翻我们的粥,抢我们的粮,得要个说法!” “要个说法!” “要个说法!” 赵老二为首,还有那些暗中收买的几个人,一同上前抬起受伤的刀哥一行,浩浩荡荡往乡正家走。 人心就是如此,有人领着,众人也都理直气壮起来,浩浩荡荡一群人跟在后面。 乡正铁牛正翘着二郎腿喝着茶悠哉悠哉听小曲儿,消息传来,一口热茶喷了出去…… 第47章讨公道 “相公!不好了!你快给小狗子做主啊!” 乡正家,乡正媳妇张桂芳慌慌张张跑进来,涂了口脂的嘴巴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脸上被泪水冲出两条蚯蚓似的白痕。 乡正喝茶品曲儿好不快活,身边的小丫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锤着肩头,正心猿意马间猛然被这煞风景的哭嚎打断,刚刚抬头的气焰突然就泻了。 乡正气恼的看着跑进来的张桂芳: “嚎什么?看看你这样子!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张桂芳一嗓子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看着屋子里一个捏肩,一个唱曲儿的美人,怒火直冲天灵盖: “好你个王强!我是无知蠢妇?你娶我的时候咋说我貌美如花?我看你是被这俩狐媚子勾了魂儿了,看我不撕了这俩小蹄子!” 这口气她憋在心头许久,念着这俩人是那贵人送的便一直没有发作,今天被王强这么辱骂张桂芳实在受不了这气,撸起袖子朝离王强最近的女子就扑了过去。 那小丫头惊恐的往后一闪,张桂芳一把抓在王强脸上,留下血淋淋五条手指印。 “啊!!” 惨叫声伴随着拍门声响起,家丁慌慌张张跑进来: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啊!” 王强挥手将张桂芳掀翻在地,狠狠踹上几脚,嘴里骂着毒妇。 见那家丁闯进来气的他一脚将人踹翻: “反了天了!你们一个个都找死是不是?” 家丁一个跟头翻过去,吓得赶忙跪在地上,苦哈哈磕头: “老爷!有刁民闯进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乡正脸色一白: “你说什么?” 还不等家丁回话,外面嘈杂的声音就清晰的传了进来。 张桂芳挨了几脚,疼的冷汗岑岑,听到家丁的话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小狗子!” 她恨恨看向乡正: “王强,狗子都是因为你才出的事!我们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他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乡正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咬牙看向家丁:“还愣着干什么?把闹事的都给老子抓起来!” 家丁愣住:“抓……抓起来?” 乡正咬牙:“不然呢?把他们请进来?” 家丁咽了咽口水,忙不迭倒退出去: “小……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两进的宅子,家丁一路跑一路招呼人,等到了大门口,众人已经踹开大门冲了进来。 “抓……抓住他们!” 赵老二嘴巴咧开,瞌睡就有枕头,真好。 “哎呦!疼死我了!乡正杀人了!哎呦!” 他一边喊着一边顺势倒地。 高高举起拳头的家丁看着地上翻滚的赵老二愣住,这怎么回事儿?他这么厉害了吗? 正愣神间,一根木棍兜头砸了下来,家丁噗通倒地。 不过一瞬,乡正府上就哀嚎阵阵。 原先还痛苦哀嚎的赵老二振臂一挥:“求乡正做主!” 众人:“求乡正做主!” 赵老二:“惩处恶霸张二狗!” 众人:“惩处恶霸张二狗!” 嗯? 有人小声嘀咕:“张二狗是谁?” 另一人指了指他扛着的刀哥:“就这狗东西!还刀哥,呸!” 十五年前,刀哥还只是张二狗,一个逞凶斗狠的小混混。 彼时正值王强同赵老大竞选乡正,原本呼声最高的赵老大却突然消失不见。 后来张二狗脸上留下一道疤,王强做了乡正。 再后来,张二狗就成了刀哥。 赵老二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看着王家满院子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心间恨意翻涌。 默默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悄悄隐没。 赵老二一挥手,众人在院子正中停下来,张二狗死猪一样被扔在地上。 匆忙跑出来的张桂芳惨叫一声,扑在张二狗身上哭爹喊娘。 乡正王强冷着脸走出来: “赵老二,你想造反不成?” 赵老二将棍棒耍了两圈,吊儿郎当的看着王强: “哎呦!这罪名咱可当不起!不过,张二狗当众砸了大家救命的粥粮,乡正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众人纷纷附和:“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王强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一群刁民!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赵老二:“那可不!整天吃不饱,眼看着就要饿死了,还活个什么劲?” 那声音里的悲戚让人听了只觉得热泪盈眶。 乡正脸色更黑了。 张桂芳哭了许久都不见张二狗有动静,神色凄厉的看向众人: “他都这样了,你们还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我们只要一个公道!” “要公道!” “要公道!” 眼看着众人越来越激愤,自己的人半天没到,王强便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 他深吸一口气,很快做出了决定: “好,既然是张二狗毁了你们的粮食,冤有头债有主,他随便交给你们处置就是!” 张桂芳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强: “你说什么?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跟你拼了!” 不等张桂芳近身王强便将人踹开,好巧不巧张桂芳一头撞在一旁的假山上,血流了满脸。 众人一时唏嘘,却谁也没去扶她。 这些年吃着大家的人血馒头,她并不无辜。 王强傲慢的看向赵老二: “我知道你一直想顶替二狗的位置,今天你已经废了他,以后你就跟着我混如何?” 这些泥腿子闹这一出无非为的钱和权,他随便露给他们点,他们就会感恩戴德。 是以王强越发以施舍的姿态看向众人: “张二狗还没成家,也没老人要养活,他的家财就赔给你们了,你们速速离去!否则,就是造反!” 这一番连哄带吓,有不少人都开始动摇,甚至犹豫着想冲出去,生怕晚了抢不到张二狗家里的财物。 这时,内院里一声凄厉的哭喊传来: “小花!我的闺女啊!” 听到这个名字,乡正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慌乱,见众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赶忙撵人: “还愣着干什么?再晚了张二狗的财物你们一分也别想得到!” “闺女!你死的好惨啊!” “天杀的王强,我跟你拼了!” 一头发花白的老妇跌跌撞撞跑出来,对着王强就撕扯起来。 赵老二神色一厉: “去看看怎么回事!” 第48章拿命在赌 眼见着有人冲进内院,王强急忙想要阻拦,不想被那妇人撕扯着怎么都挣不开,脸上还多了几道抓痕。 几个人去的快,来的也快,出来时却抬了一具蒙了头脸的女尸。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不知谁大喊一声:“杀人啦!出人命啦!” 人群沸腾起来。 先前撕扯王强的老妇,再次看到女儿的尸身哭倒在地上几乎晕死过去。 王强故作镇定:“一个小妾,自己寻死还能算在老子头上不成?” 那老妇恨恨瞪了过来,一把掀开女尸蒙面的白布: “自己晕死?大家倒是看看我闺女这脖子上的掐痕,是她自己能掐出来的吗?” 看清楚女尸凄惨的模样,人群激愤。 有人拿起砖头砸向王强: “王强,你草菅人命,枉为乡正!” “枉为乡正!” “糟了!小花都这样了,我家芸芸呢?” 一人慌张的冲进内院,而后又有几人惊慌的跟了进去。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王强见势不妙,捂着砸破的脑袋就要逃,却被赵老二一下子反剪在地上: “王强,你做了这么多恶事还想跑?” 小花娘扑上来对着他拳打脚踢: “你一捧糙米把我闺女骗进来,你就是这样对她的?你个草菅人命的狗东西,你赔我闺女命来!” “你个畜牲!她才十一岁啊!” 王强心下懊悔,这丫头性子太烈,自己原本只是想教训她一顿,没想到失手把她掐死了。 自打镇上糟了劫难,许多人家无钱无粮,卖儿卖女也是有的。 王强瞅准了时机,经常往街上带回一些填不饱肚子的女娃。 有那饿急了的,一捧糙米,一个馒头都能被哄走。 小花便是其中之一。 小花娘还是见家里突然多了一捧糙米才知道闺女把自己卖了,日日往乡正家里来要人,没想到再次见到小花竟是天人永隔。 很快,原先冲进内院的几人便出来了几个,然而他们并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 一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小花,红着眼拽住王强的衣襟: “我家芸芸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我家慧慧呢?人呢?” “把人交出来!你快把人交出来啊!” 王强如何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心底盘算着如何脱身。 正在此时,先前偷偷溜进内院的江云捧着一沓厚厚的册子走出来,快速交给黄深: “快看看这是什么!” 她虽认识了不少字,在这种时候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从发现这个册子到走出来,这一路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认错了。 然而看到黄深逐渐升腾的怒气,江云一颗心还是提了起来。 黄深一页页快速翻找着册子,眉头紧紧皱着,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向王强: “这么多小姑娘,你把她们都卖了?!” “什么?!” 人群再次炸开。 王强看到江云捧出这册子的时候手脚就软了下来,此刻已经死狗一般瘫在地上。 见黄深质问,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哆嗦着就想去抢册子。 赵老二一脚踹过去: “老实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深看到一个名字时,目光一凝,扭头看向人群中一男子,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他快速合上账本,上前低声对赵老二说了几句。 赵老二扭头看向人群,脸色也更难看了几分。 江云猜到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秘密,心里也跟着大起了鼓。 那边王强还在挣扎: “赵老二,我劝你把这东西烧了,不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 赵老二攥紧拳头狠狠给了他一拳,王强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深吸一口气才看向众人: “乡亲们,这狗东西草菅人命,一定不能放过他!我这就上府城去告状,有要一起去的吗?” 那些找不着闺女的人家率先站出来: “我去!” “我也去!” “还有我!” 赵老二红了眼眶,用力捏紧拳头: “好!此去山高路远,前路未知,家中只有一个男丁的不去,年迈的长辈不去!剩下的,跟我走!” 一呼百应,越来越多人站了出来。 赵老二只挑了三个防备王强路上逃跑,捆起王强就准备出发。 临行前,他朝江云深深看了一眼,转头大步离开。 虽说这些事他们先前已经商议过,可看到赵老二离开,江云还是担忧起来。 今早,赵老二一家被黄深请来时,几人就商量了这个计策。 昨日刀哥被放回来,今天肯定会上门找茬。 那狗东西睚眦必报,若不能将人拿下,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报复回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给他撑腰的王强一同拿下。 赵老二是有私心的,这一点他并没有隐瞒。 他看着黄掌柜眼里都是坚决: “叔,这些年承蒙你照顾我爹娘,老二这里给你磕头了!” 黄掌柜急忙将他拉起,满脸怜惜: “好孩子,叔知道你心里有疙瘩,这些年不好过啊!” 赵家兄弟俩打小亲近,赵老大无故惨死,赵老二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这些年他混迹在刀哥身边,慢慢查清了当年的事,也暗中搜罗了不少罪证。 这一次闯进王家,为的就是拿到证据。 只是没想到这证据如此沉重,里面涉及的事情足以让他们有去无回。 江云知道,他那一眼是在托她照顾赵老汉夫妻俩。 江云用力点头,一颗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县衙肯定是不能去的,他们早就沆瀣一气,去了只是自投罗网。 唯有府城,听说知府大人爱民如子,黄掌柜先前去府城给黄深看病的时候见到处安居乐业,便知知府大人是个好官。 可万事皆有意外,他们这一去,是拿命在赌。 几人一走,急眼的众人对着王家就是一通打砸,能抢的东西通通抢走。 江云和黄掌柜三人趁乱离开,黄家小院里要有几个人等在那里。 见三人回来,一个年轻后生上前: “叔,东西都在这了。” 江云看到院子里满满几十个大麻袋,瞳孔便是一震: “这么多?!” 第49章上山挖笋 那后生江云认识,是惯常跟在赵老二后面的周大。 镇上糟难那日,他是跑回来报信的三人之一。 周大生的又黑又壮,闻言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狗东西把粮食藏在密室里,费了好一番功夫。二哥走前交代让俺以后听你的,江姐你说这些东西放哪?” 江云回头看了眼黄掌柜,二人对视一眼,指挥着把粮食放进了库房。 虽说没人知道王家的粮食在他们这里,但黄家有粮这事是众所周知的,难免有人起了歪心思。 是以趁人不注意,江云和黄掌柜趁着半夜把粮食分别放在了之前买下的几座空院子里。 如此,江云才算放了心。 有了这些粮食,就又能多撑上一些日子了。 忙完已是夜半,黄深看着二人疲惫的样子端了两碗热水出来: “爹,姐,快喝点水歇歇。” 两人接过碗大口喝完,黄深早已给江云准备好了房间: “姐,你看看还缺什么,以后你就住在家里,别总往山上跑,不安全。” 江云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房间她还是红了眼眶。 在娘家时她是没有自己的房间的,白日里干完活,羊圈里睡上一觉就又是一天。 嫁人后她才终于能睡在床上了,却是跟四个孩子一起,刚满月的堂永龙整夜哭,她就一夜一夜的抱着。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满足的,为了这么一个挡风避雨的地方,哪怕后来被堂家赶出家门,也没想过扔下那几个兔崽子不管。 缩在草堂的那些日子,她为了不让堂家几兄弟跟着自己吃苦,磨破了脚,抗烂了肩,一砖一瓦造出三间大瓦房。 住了没两天,堂永望娶妻把她挤去了最小最潮湿的西屋。 往事不堪回首,江云压下心头的酸涩满脸都是欣喜: “真好,看着就舒服,我很喜欢。” 黄深见她喜欢,开心的露出一对虎牙: “那姐姐赶紧休息,我就在隔壁,姐姐有事喊我就好。” 被宣软棉被包裹,江云睡的很是踏实。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黄深已经在打扫院子里的灰尘,黄掌柜已经开始熬粥。 见江云出来黄深眼睛亮晶晶的: “姐,你醒了?快来漱口,一会儿就吃饭了!” 院子里石桌上放着一根杨树枝,一碟盐粒,黄深手脚麻利的倒上一杯温水,又忙着倒洗脸水去了。 向来冷雪搓脸干草擦牙的江云笨拙的拿起杨树枝蘸上盐粒往嘴里一放—— “咳……咳咳……” 好咸…… 端着热水出来的黄深见江云小脸皱成一团,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一阵春风吹过,软了院中柳条儿,化了墙角残雪。 昨天的粥撒了许多人都饿着肚子,外面熙熙攘攘已经很多人排队,黄掌柜一大早就熬好了粥,等江云洗漱完便开门卖粥。 原本还担心有人哄抢,不想打开门周大已经带着人维护好秩序。 粮食足了,底气也足,黄掌柜比昨日足足多熬了一锅。 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这里,黄掌柜连忙招呼着: “大家别急,今天熬两锅,管够!” 一听说有两锅,众人饿出绿光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不想黄掌柜又道: “昨日认亲被打断,乡亲们没吃上热粥,小老儿说话算话,今天这两锅粥,不要银子!” 话落,人群顿时欢呼起来。 江云知道,这番举动之后,黄记面馆才算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了。 眼下要解决的,还是粮食。 黄记的名声越大,来买粥的人只会越多,真正的饥饿还在后面。 两锅粥不过一刻钟便一抢而空,许多闻声赶来的人看着空空的锅底满脸都是失望。 如今是连涮锅水都不够分了。 黄掌柜看着为了一碗涮锅水大打出手的人,不停的哀声叹气。 手里的那点粮食,一天两大锅,也撑不过半个月。 周大等人的粥早就准备好了的,这碗粥平日里连一顿都吃不饱,此刻却连一口都舍不得喝,全都端回家去了。 有那没有家室的,实在看不过大街上挨饿的弱小,便分出去一口。 江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否则镇上乱起来,这里会是第二个王家。 江云很快便做出决定: “叔,你去统计统计镇上还余多少人家,看看咱还缺多少粮食,我上山一趟。” 黄掌柜听完不满的看她一眼: “丫头,你喊我啥?” 一不留神又忘了自己现在是有爹的人,江云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轻轻叫了一声: “爹~” 难得看到江云这样小女儿的娇态黄掌柜满意的捋了把胡子: “哎!哈哈……爹这就去。” 黄深捧了纸笔追出来: “爹,我跟你一起。姐,你带上周大哥,有什么事儿能搭把手。” 周大捧着碗正舔的欢快,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兄弟们,跟江姐走一趟!” 江云看着这些因为饥饿染上疲态,却又故作强悍的男儿,心下酸软: “好!有兄弟们帮忙,绝不亏待你们!” 这些人昨日亲自参与了运粮,能不眼红是假的,碍着最后一丝理智才没做恶。 因此让他们吃饱,江云等人的安全才有保障。 果然,听了江云的话众人眼睛便亮了起来。 留下几人看着铺子,承诺回来同等待遇,江云带着剩下几个抄近路上了山。 没敢带他们去山洞那边,江云直奔竹林。 来的路上众人已经明白了此行的目的,知道有吃的,大家都干劲十足。 果然没多久就有人惊喜的大喊起来: “笋子!真的有笋子!” 众人闻声赶过去,果然见一棵小腿粗的竹笋冒出尖头。 几个人扑上去徒手开挖,甚至连锄头都忘了用。 当那披着褐色外皮的胖笋子被挖出来时,血气方刚的汉子差点落了泪。 有了收获,江云也安下心来: “快找找,一定还有。”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的从那颗笋子上收回视线,争先恐后埋头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江云唇角勾起,看来今天的收获不会少。 一直到夜幕西沉众人才不得不下山,每个人背后都沉甸甸的装满了笋子,一扫先前的颓唐,尽管饥肠辘辘也满脸兴奋。 不过,回镇子之前江云拦下了他们…… 第50章换粮 “有些话,我想还是先说清楚的好。” 一整天都软绵绵笑着的江云突然严肃起来,众人微怔纷纷停下脚步诧异的看着她。 江云眸光扫过众人身后的背篓: “这些笋子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挖的,按说你们带回家也无可厚非。” 周大不等江云说完便率先表态: “江姐,你放心,我们不是这等眼皮子浅的人。” 说着,他虎目圆睁,瞪向面前众人: “江姐跟赵二哥一样,都是干大事的人!跟着你们混肯定不缺我们这一口饭吃!” “是吃一顿饱饭,还是顿顿饱饭,我们还是拎得清的!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些原本还存了小心思的人闻言心虚的低下头,那些本就坦荡的便大声喊了起来: “周大哥说的对!咱们可不是眼皮子浅的,江姐能带咱们找到笋子,也一定能带咱们找到其他食物!跟着江姐!” “跟着江姐!” 江云会心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先前悄悄回山洞拿的肉干递给周大: “好,有兄弟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要大家一条心,往后别说喝粥吃笋,咱们还有肉吃!” 许久不闻荤腥的几人看到那肉干眼睛都直了。 周大双手接过来,照旧露出两排大白牙: “谢江姐赏!” 众人齐呼:“谢江姐赏!” 一人一块手指粗细的肉干,换来了众人的死心塌地。 回镇上的路上众人想着把这肉干带回家家里人该多么高兴,不由脚步都快了许多。 面馆里,黄掌柜早就熬好一锅粥等在那里,见众人回来忙笑呵呵迎上前: “丫头回来了?快来歇歇,洗把手吃饭!” 周大等人将背篓卸下转身便要走,却被黄深拦下: “几位哥哥先别急,这里还有几碗粥带回家吃吧!” 还有粥拿?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周大。 周大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黄深小兄弟,江姐已经结过工钱了,这粥我们就不要了……” 黄深上前抓住周大手腕:“那这就算你们额外的辛苦钱,诸位哥哥给大家带回来这么多食物,没道理饿着肚子,你说是不是姐?” 江云用温水洗了把脸,闻言扬起挂着水珠的面颊,勾唇浅笑: “阿深说的对,兄弟们拿着便好。日后只要帮忙干活,早晚一碗粥,进山还有额外奖励,大家看如何?” 众人哪有什么不愿意的,顶着空肚皮劳碌了一整天,此刻闻到粥香味儿他们早走不动道儿了。 连声道了谢,到底忍住没当场喝了,脸上堆满笑意快步回家去了。 江云在桌旁坐下,才发现黄琸父子俩竟也没吃一直等着她。 江云不赞同的看向黄琸: “爹,阿深他身子不好,您怎么能让他也跟着挨饿呢?日后你们千万莫等我。” 黄掌柜连连应着,第二日照旧等着江云一起吃饭。 用他的话说,一家人总要一起吃饭才是过日子。 是这样的吗?可江云上辈子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吃点残羹剩饭。 这辈子唯一跟她一起吃饭的人只有宋安了。 也不知他此时在哪?可吃饱了? 黄掌柜是个勤快人,连夜便处理完足足六框笋子,几乎一夜没合眼,第二日一早便在面馆前架起了两口大锅。 江云睡醒时父子俩已经忙碌起来了,看着门口排起的长龙,江云深感压力山大。 黄掌柜笑呵呵的招呼着: “今天不光有粥喝,咱们还有新鲜笋子卖!” 一听有笋子吃,许久没吃过鲜食的人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哎呦喂!这可是好东西!掌柜的怎么卖啊?” 黄掌柜深不可测的摇摇头,等吊足了众人胃口才道: “这笋子难得,轻易可不能卖,只能换!” “换?拿什么换?” 黄掌柜端起一碟鲜嫩的凉拌群片,往嘴里放上一片摇头晃脑嚼了起来。 那享受的模样别提有多欠揍。 黄深凑近江云小声笑道: “咱爹咋还演上了?咦~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江云也不禁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爹他这样很好。” 那边黄掌柜终于将一片笋嚼光咽下,感叹一句鲜美之后才道: “一升粮食换一碟笋片,也不拘什么粮,糙米精面都不挑的。” 众人直呼奸商,有那粮食他们还来这儿买粥喝? 不过,黄掌柜本也不打算卖给他们的。 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果然,没多久就有小厮模样的人脚步匆匆跑过来,凑到黄深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只米袋: “小哥儿,换一碟笋子。” 黄深同江云对视一眼,悄悄对她树起一根手指,而后领着那人进店里去了。 这事还是昨晚吃饭时江云想出的主意。 这些笋子吃下去起不了太大作用,可若是换成粮食那可就不一样了。 镇上很多富户都存有余粮,一升粮食对他们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能满足口腹之欲更有价值。 见店里进展顺利,江云带着周大等人再次进山。 这次不用多说什么,不少赵老二结交的兄弟都跟了上来。 江云也不撵人,只留下些看着体弱上不了崖壁的留下。 毕竟进山凶险,不说山路难走,光山上出没的野兽就够他们受的。 江云再三嘱咐众人一定要结伴而行,切莫脱离太远,如此才带着他们直奔今日的目标── 深山里的山药。 从前江云只在外围挖山药,虽知道里面有一处山药特别多,却不敢轻易进去。 只因那里野兽众多,经常有村民误入深山再没出来。 前世便有这么一遭,一村民因为在山里发现了那处山药丛,禁不住诱惑去挖,却被野猪拱破了肚子送了命。 那时她瘸了腿,又欠了一堆债,没办法撞着胆子沿着那村民的血寻到了那些山药。 若不是将那些山药卖了钱,她不知何时才能赚够银子把被刀哥拿走的房契地契赎回来。 沿着前世的记忆江云很快便找到了那处山药,见果然有那许多,众人对江云越发信服起来。 热火朝天开挖,想着昨日妻儿吃着肉干喝着稀粥的模样众人干劲十足。 然而等到下山时却发现,人,少了一个。 第51章出事 失踪了的叫孙大海,据周大说这人平常话不多,人老实,只会闷声干活。 “糟了!他该不会只顾着干活迷路了吧?” 众人闻言脸色大变,这里可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一旦迷路只怕凶多吉少。 周大黑了脸,还挺吓人的,随即吩咐众人去寻。 江云在周围探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孙大海离开的痕迹,心底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她悄悄凑近周大低声耳语了几句。 周大听完神色微变,张张嘴想否认,却又硬生生把没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果然,众人搜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而且周围也没有挣扎的痕迹,若不是他不小心迷了路,就只有……自己离开一个可能了。 周大攥紧了拳头,一时难以决定。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再不下山众人都会陷入险境,大家对自己环境的恐惧已然超过了对孙大海的担忧。 周大果断下令:“走!下山。” 见周大发话,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提脚就走。 江云却拦下了他们,带着他们放弃近路绕路下山。 有人察觉出不对:“江姐,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周大已经猜出什么,不等江云说话便道: “少废话,跟着走。” 江云脚步飞快,心中却十分忐忑。 财帛动人心,她不敢对任何人卸下防备,却又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害人丢了性命。 一路上,她只能祈祷自己想多了。 越往下走,渐渐遇到的人越多。 春雪消融,不少村民都上山挖野菜,砍柴。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江云拿一块帕子遮了脸,混在十几个大男人堆里并不起眼。 然而,即便如此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正走着,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堂三嫂!” 尽管许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江云还是下意识的回了头。 竟是刘麻子! 见果然是江云,刘麻子快步走上前伸手就要扯江云的袖子: “真的是你啊?你这些日子去哪了?嗨呀你真是心狠!闷不做声就把宅子卖了?害的堂家兄弟几个窝在那草棚里,别提有多可怜了……” 江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躲开刘麻子的触碰,周大见状第一时间挡在了她的面前。 刘麻子正说这话,面前突然多了一道高大的人影,不由眉头一皱: “唉?你是谁啊你?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是……” 刘麻子眼中精光大盛,好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见周大长的凶悍不敢多言,哈哈几声就往后退: “那个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哈哈……哈哈……” 周大疑惑的挠挠头: “这人怕不是有毛病?” 江云知道他肯定没憋什么好屁,眼下却也没功夫搭理他,只道:“快走。” 因为绕路下山,路上耽搁了不少,等众人路过先前下山的悬崖边天已然黑透了。 江云示意大家止住脚步,带着周大上前。 这两次上山江云都做了标记,因此江云一眼便看出在他们之后有其他人也跟着上山了。 周大看着藤蔓上新磨出的痕迹,目露凶光: “妈的!这个叛徒!老子非砍了他不可!” 江云眉头紧皱,她想过这条路会暴露,却没想过会这么快。 其他人纷纷跟了上来: “江姐,周大哥,现在怎么办?” 江云看着陡峭的悬崖皱眉沉思: “就是不知道这孙大海究竟想做什么。” 周大狠狠啐了一口: “想干啥?妈的为了一口吃的,这孙子连兄弟都不要了!” 江云没理会暴怒的周大,伸手轻轻拉了拉藤蔓。 周大已经撸起袖子想要往上爬: “老子上去看看!” 还没等江云阻止,坚韧的藤蔓竟猛然断裂,周大一个不防摔了下来,众人顿时惊呼一声七手八脚去扶。 好在他是站在崖底,若是他们还像往常一样从悬崖上下来…… 江云瞳孔一缩,用力去扯其他藤蔓。 果不其然,这些藤蔓全都被人做了手脚。 周大骂骂咧咧站起身:“妈的,他这是想要老子的命!” 众人七嘴八舌: “这孙子好狠的心!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就是!要不是江姐咱们哪里知道有这好地方?这小子脑子装屎了不成?” 上山的路被毁了,明显是不想让他们继续弄粮食。 江云想了半天,刀哥和乡正都被压走了,除此之外谁还会打他们粮食的主意? 如果他们真的上当,下一步他们又会做什么? 江云心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忙招呼众人: “快回去!” 一行人见她神情严肃,不敢再耽误背起背篓就快步回镇上。 夜渐深,镇子上早就陷入了沉寂。 唯有面馆前的灯笼指引者众人家的方向。 看见那两星灯火,江云一颗心稍安。 还没走近,就见黄掌柜父子正等在门前。 黄深最先看到来人,欢呼一声迎上前: “回来了!回来了!姐!” 江云脸上溢出笑来: “慢点跑,你病还没好。” 黄深眼里亮晶晶的,消瘦的面庞尽是担忧: “姐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是出了什么事吗?” 江云脸上笑意淡了些,扭头往四下里看了看: “回去再说。” 黄掌柜张罗着众人进了铺子,没人一碗热腾腾的稀粥,配上一碟鲜嫩的腌笋。 众人尽管早就饥肠辘辘,没有江云发话还是忍着没吃。 江云知道一时半刻也未必能理出头绪,招呼大家吃了饭再说。 一时间铺子里只剩下唏哩呼噜吃粥的声音。 江云边吃边问黄掌柜: “爹,今日店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黄掌柜跟黄深对视一眼,看着江云欲言又止。 江云心里咯噔一跳,放下碗筷看向黄掌柜: “爹,出了什么事?” 黄掌柜觑着江云的神色,斟酌片刻才道: “也没什么……就是……堂家有人来找你。” 堂家? 许久不见这几人,江云还真是差点把他们忘了。 没想到自己没找他们,他们倒是找上门来了! 黄深见江云脸色不好,赶忙安慰她: “姐你别怕,我们把他们赶跑了,以后他们来一次,我就撵他们一次!” 江云冲他安抚的笑笑,心中不由将今日的事联系起来…… 第52章纵火行凶 周大第一时间去了孙大海家,果然不出所料已经人去屋空。 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心思回去休息。 黄掌柜父子听说他们的遭遇也都一阵后怕,背后那人不像是要粮,倒像是奔着要他们的命去的。 周大上前问出了众人的顾虑: “江姐,明日还能上山吗?” 今日的收获他们没人不仅多分了一碗粥,还分了一捧粮食。 如果每天都能有这些收获,熬过这个春天不是问题。 江云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心下也坚定了起来: “上山!别管对方什么目的,只要咱们活着,就要活的更好!” 众人纷纷附和: “好!管他娘的是谁!不让咱好过,咱越要好过!” “对!断了咱的路,咱就绕路走!” “就算没路咱也要趟出一条路来!” …… 送走众人,江云单独留下周大和几个信得过的兄弟。 夜半,一行人悄悄推着装满麻袋的推车离开了面馆,绕着镇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荒宅前。 等再出来,车上的麻袋消失不见,众人分开各回各家去了。 不多时,几道黑影悄悄从暗处走出来。 堂永龙瘸着一条腿咬牙切齿的看着那处宅子: “呸!离了我堂家她算个什么东西?还认什么干爹?我看她就是红杏出墙!怕是早跟那老东西勾搭在一块了!” 堂永望一脸阴郁: “少废话,老三,动手!” 堂老三提着一桶桐油走出来,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烧了这些粮食,老子倒要看看她还怎么得意!” 这两日江云在镇上的名声大噪,这可气坏了堂家兄弟几个。 然而堂守业军队开拔,走前叮嘱过他们莫要多生事端,否则他们早就打上门去了,何至于这样偷偷摸摸。 至于孙大海,早就被兄弟几个用银子收买远走他乡了。 四个人一起行动,很快往宅子四周都撒上了桐油。 堂永龙举着火把兴奋的靠近,火光映红了几人阴狠的面容。 随着火把脱离掌心,哄的一下燃起熊熊大火。 四人正要逃走,不知谁大喊了一声: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接着便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纵火!抓住他们!” 几人脚步顿时就乱了,尤其堂永龙更是一头栽在地上。 兄弟三人看他一眼,而后不由分说拔腿就跑。 堂永龙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吓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里,哪里还有刚才的半分嚣张: “大哥!等等我!二哥三哥!还有我啊!” “抓住他们!” “快来灭火!” “妈的!敢放火?说,你是不是西狄奸细?” “放开我!不是我,你们抓错人了!” “还不老实,给我打!” 很快,兄弟四个纷纷被人压了过来。 堂永孜一本正经的斥责: “放开!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周大冷着脸上前一脚踹在他身上: “凭什么?你们有胆子烧大家的粮食,没胆子承认?” 说着,他看向众人道: “乡亲们,哥几个刚把粮食运来这里,这几个孬孙就放火烧粮,要不是兄弟不放心没敢走远,咱们大家怕是要饿死了!” 有人紧跟着开口: “就是!我亲眼看见你们动的手!不信大家快看,他们衣摆上都沾着桐油呢!”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朝着四人看去,果然见他们身上沾了不少桐油。 兄弟几个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逃跑。 众人群情激愤,恨不得吃了四人。 眼看着有人拿着手里的木桶等东西朝四人扔了过来,堂永龙眼尖的看见人群里的江云,赶忙求救: “娘!娘救我!娘是我啊!” 众人停下手上动作,朝他的视线看去,见江云平静的站在人群中。 江云冷哼一声:“这时候知道喊我娘,你断我去路,烧我粮食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娘了?” 堂永龙脸色一僵,而后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娘你饶了我,是儿子鬼迷心窍了!你饶了我吧!” 其余三人纷纷低头不说话,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江云。 江云冷笑:“饶了你,我饶了你可以,你让大家怎么饶了你?” 她环视四周看向面黄肌瘦的百姓:“你可知那几袋粮可是大家仅有的口粮!你们这是害人性命!” “我……” 堂永龙看着众人吃人的目光,张了张嘴再说不出话来。 “狗东西,打死他们!” “天老爷,让我们可怎么活啊!” “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 重新被众人包围,堂家兄弟几个彻底慌了起来。 就连一向最有主意的堂永孜也乱了手脚。 堂永望挨了几拳后再撑不住了,噗通一生跪在地上: “娘救命!娘,这事跟我没关系啊!主意是老二出的,火是老四放的,油是老三弄的,跟我没关系啊!” “大哥!” 呵!这就咬起来了? 江云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唐老三立刻炸了毛: “大哥!明明是你说娘跟那卖面的有一腿,对咱爹不忠,要给她一个教训的啊!” 堂老四也道:“就是!娘,都怪他!他怨你害他没了儿子,让孙大海在你们下山的藤蔓上做了手脚,都是他干的!” 这些话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众人越发气愤起来。 周大一脚踹翻堂永望:“畜牲!” 最有涵养的黄掌柜也气的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堂永龙脸上: “猪狗不如的东西!她好歹养育你们一场,你们就这么对她?” 黄深担忧的看了江云一眼:“姐,别伤心,以后我跟爹会对你好的!” 这些话重生之前的江云或许会在意,现在却半分不起波澜了。 她平静的看着兄弟几个,就像是看着几只臭虫。 “我跟你们的关系早在你们签下和离书的时候就断了,今日你们纵火行凶,就要付出代价!” “江氏!你好狠的心!你就不怕我爹……” “老三!” 眼看着堂老三要说什么,堂老二厉声制止。 江云勾唇无声的笑了,看来,他们不光是臭虫,还是阴沟里的臭虫见不得光啊。 不过,眼下还不是让他们偿命的时候。 江云静静扫视周围,等着堂守业留下的后手主动站出来。 她就不信堂守业舍得他这四个儿子在这里受苦。 果然,在几人将要被打死时有人快速冲了出来…… 第53章证人 “住手!” 江云想到会有人站出来,没想到来的人竟是官差! 呼啦啦一群人涌上来,为首那人一身藏青色官袍,生的大腹便便,怕是匆忙赶来大口喘着粗气,连官帽都歪了。 众人见了官差吓得惊慌失措接连跪拜下来。 有人最先认出来,高呼一声: “草民见过县太爷!” 黄掌柜脸色大变,一左一右拉着江云和黄深跪下来脑子里不停的思考着对策。 堂家兄弟见到来人眼睛都亮了,堂永望堂永孜得了自由的第一时间便整理好自己的长袍施施然站在了县令旁边。 堂永成则跳起来狠狠踹了之前压他的人一脚,叫嚣起来: “大人!这几个刁民胆敢闹事!把他们抓起来!” 堂永龙瘸了一条腿最是狼狈,却还是难掩兴奋的指着江云: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藏匿粮食!” 县令已然喘匀了气,阴冷的眸子扫向江云: “哦?底下何人?” 藏匿粮食? 看来这兄弟几个的后手在这里。 原来他们早就串通好了县令,今日这一遭就是为了自己。 呵,还真是让他们费了苦心了。 果然还是有权的好,堂守业一句话堂堂县令竟能奔走至此。 江云不慌不忙的抬起头,正要回话却被黄掌柜一把拽到身后: “草民黄琸,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县令冷哼一声: “本官接到线报,有人藏匿官粮,我问你可有此事?” 官粮? 还真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黄掌柜满脸惶恐:“大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小的怎么敢啊?还请大人查清楚还小人清白!” 这次不等县令说话,堂永成便站了出来: “还不承认?我们亲眼看到你们从乡正家里偷走了赈灾的官粮!” 说着,他又朝着县令拱了拱手: “大人!这些人胆大包天,不仅偷走灾粮,还害了乡正一家,眼下整个王家人去屋空,尸体都不知道被他们藏在哪了!” 江云心头一跳,快速跟周大对视了一眼: 孙大海! 这孙子! 知道他们从王家弄了粮食来的人只有那几个,偏偏孙大海就是其中一个。 这个叛徒! 县令果然大怒:“大胆!胆敢谋财害命,来人啊!把他们抓起来!” “慢着!” 江云猛地直起腰张开双臂护住黄深父子: “大人,民女不明白什么官粮,倒是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们偷了官粮可有证据?” 堂永孜上前一步胸有成竹: “证据自然是有的!就在这宅子里!” 江云冷冷看向他:“好,那就拿出你们的证据让大家看一看!” 县令一挥手,几个人快速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几个麻袋被人抬了出来。 堂永成趾高气扬的看着江云: “江氏!你还有何话说?” 堂永望一脸失望的看着江云:“江氏,你太糊涂!这些粮食可都是石头镇百姓救命的灾粮!” 堂永孜满是痛惜的看向众人: “你们真是好心思!偷了大家的灾粮再让大家花钱去买,又挣了银子又赚了名声!你们可知道有多少人因为没银子饿死的!” 这话一出,众人恍然,有人禁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畜牲!你们真是畜牲!我的幺儿啊!你死的好冤啊!” 有人怒骂:“畜牲!亏我们那么信任你们!还我银子来!” 一时间群情激愤:“还我银子!” “还我银子!” 堂家兄弟几个得意的唇角都压不住了。 黄家父子轻轻拉住江云的衣袖,满眼都是担忧。 江云却安抚的拍了拍他们,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等众人呼声越来越高,眼看着就要压不住时,江云才挺直脊背朝着县令磕了一个响头: “大人!民女冤枉!” “大胆刁民!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来人啊!” “大人!何不打开看看这些究竟是什么?” 县令一怔,看江云笃定的神色有些不确定的看了堂永望一眼。 堂永望却冷哼一声:“那就让你死个明白!” 不用县令下令,堂永成就上前一步猛地拽开了口袋。 然而,里面哪有什么粮食,分明是一些新鲜的带着泥土的山药。 众人纷纷探头去看,有些人甚至虎视眈眈想要抢粮食。 然而当那灰不溜秋的山药一露出来,众人纷纷不解的看向堂永望。 不是说有粮食吗?他们的粮食呢? 堂永成似乎不信,赶忙又扯开其他口袋。 然而无一例外,都是山药。 堂永望瞳孔一缩:“不可能!这不可能!” 孙大海可是说了,他们搬了那么多袋粮食呢! 区区几袋药材,值得他们大半夜这样偷偷运过来? 他们本来就打算好了的,一把火烧了粮食,再嫁祸给江云,说是他们做贼心虚毁灭证据。 到时候做实了罪证,不光官府不放过她,镇上的愚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还不等他想明白,江云那里却哀哀哭了起来: “大人!您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民妇一介小民,哪里敢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看着大家食不果腹,民妇干爹整日唉声叹气,家里仅有的余粮都拿出来,低于市价几十倍的价格卖给大家。” “大人您打听打听,这时候谁家一文钱能买到一碗粥的?” 堂永龙像是抓到了她的漏洞激动的险些一条腿跳起来:“你还敢狡辩!还说不是牟私利,大家都要饿死了你还收银子!” 然而这话非但没有人认同,先前指责江云等人的还纷纷羞愧的低下了头。 江云凄然一笑:“牟利?不如你将家里的粮食拿出来给大家煮粥喝,别说一文钱一碗,两文钱一碗我也全都买了!” 堂永龙眼神闪躲:“我!我哪里有粮食!” 江云不理他,转而看向县令: “大人!一文钱一碗草民干爹险些将家底都赔光了!之所以不免费赠予,实在是能力有限,若不收回一些,我兄弟的药钱都没有啊!” 话落,黄深还配合的咳上几声,病歪歪的倒在黄掌柜身上。 江云话音一转:“不过,我官几位公子面色红润,家中一定不缺吃食。你们心善,不如将粮食拿出来赠给大家?” 堂永望见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如饿狼一般,脸色一变赶忙道: “休得胡言!别以为你们把粮食藏起来就能蒙混过关,我们还有证人!” 第54章考大官 随着他话音落下,堂永成越过众人一把揪出躲在人群后的孙大海。 孙大海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见了人就想跑。 堂永成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按着人拖到县令面前: “青天大老爷在上,孙大海,你说!王强家的粮食是不是他们拿的?” 孙大海缩着脑袋浑身抖成一团,他看了眼江云三人,又吓得赶忙收回视线。 周大兄弟几个却怒了: “妈的孙大海!你小子竟然还敢露面?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黝黑的汉子一下子从人群中跳出来,对着孙大海不由分说拳打脚踢。 县令惊了一跳,连连喊着‘抓刺客’,令那些捕快团团将他围住。 堂永成按在手里的人被人扒拉出去,自诩武艺高强的他顿时恼羞成怒: “你是谁?敢当众行凶?把人给我放下!” 这一嗓子拉回了县令的理智,他清了清嗓子理了理官府,怒喝: “大胆!把人给我拿下!” 不等几个衙役有动作,周大便松开孙大海朝着县令跪了下去,声泪俱下的痛诉: “大人!小的要状告孙大海,这小子谋财害命!” 县令气笑了:“明明是你当着本官的面行凶,还敢说他谋财害命?” 周大丝毫不惧:“没错!黄掌柜怜小的家贫,给小的和兄弟们一口饭吃,带小的们上山挖野菜充饥。没想到这孙子忘恩负义,在我们下山的路上做了手脚差点害的兄弟们丧命!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人群中十几个人挺直了脊梁大声喊道: “是!” 他们算是看清楚了,能让他们吃饱饭的只有黄掌柜一家,眼下保住了黄掌柜一家,才能保住他们自己。 县令被这一嗓子吓得仰倒,看着上前一步作证的十几个汉子恼羞成怒: “满口胡言!你们几个都是一伙的,说的话怎么能算证据?!” “真是反了你们了!来人啊!讲这些闹事的通通给我带走!” 见势头不好,周大趁乱大喊:“大家快来看啊!狗官仗势欺人啊!” “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不然以后谁还卖粥给咱们?”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 以周大为首的众人将县令几人团团围住,竟抢占了先机。 人群中不少人都被感染,生怕日后真的买不到粮,纷纷围了上去: “狗官!还我们公道!” “狗官!还我们公道!” 若是平常,百姓们还会畏惧官府的淫威,可如今大家都快要饿死了,还顾得了这许多。 呐喊一声高过一声,县令吓得抱头要跑,却无处可逃。 无奈,他只能哑着声音道: “误……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 周大冷笑:“什么误会?” 县令肥胖的身子往后躲着,堪堪后退两步才站稳。 看着周大那张黑乎乎的脸,他只能咽下心中的气闷: “是……是本官误会了!没……没人偷盗赈灾粮!” 周大却不依了:“不!赈灾粮咱们可谁都没见过,定是被人偷了的!” 这下轮到县令懵了:“啊?” 周大眼神凌厉的扫过堂家兄弟四人: “大人,这几个人放火在先,诬告在后,草民怎么觉得他们是在贼喊捉贼呢?” 堂家兄弟神色一惊,堂永成当下跳起来: “你踏马说谁?” 周大可不惯着他,一拳砸在他脸上。 堂永成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几步栽在地上,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周大: “我……我跟你拼了!” “砰!” 又是一拳。 “砰!” 又是一拳。 “砰!” “都住手!” 堂永望大喊着拦在堂永成面前,一边给县令使眼色一边厉声质问周大几人: “我们无冤无仇,你何至于出手这么狠?” 在他眼里,他从头到尾就只想江云不好过而已。 周大冷笑:“无冤无仇?你们烧石头镇的粮食,陷害石头镇的恩人,还敢说跟我们无冤无仇?” 一句石头镇的粮食,让众人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县令赶忙上前,息事宁人:“还愣着干什么?把这几个人给我抓起来!” 眼看着衙役们要来抓自己,堂永龙连连后退: “干什么?你……你疯了?敢动我,我……我爹……唔……” 堂永孜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别动手!我们跟你们走!” 眼看今晚是讨不到好处了,倒不如主动避开。 有堂守业打过招呼,县令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是以堂永孜给兄弟几个使了个眼色,几人纷纷放弃挣扎,主动走到县令面前。 县令擦了擦额头冷汗,高呵道: “把他们抓起来!带走!” 顿时便有身穿衙役衣服的人,把几个人拉走了。 一行人匆匆赶来,又狼狈逃走。 江云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紧紧攥着拳头,心中懊恼。 一股无力感深深席卷了她,折腾了这么半天,也只是能自保。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么? 生如蝼蚁,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呢? 黄掌柜担忧的看向她: “闺女,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江云收起心思摇了摇头,见黄掌柜和黄深都没事才放下心来。 这次的事本就受她牵连,让她愧疚不已: “爹,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黄掌柜瞪了她一眼:“傻孩子,说什么傻话?要不是你,爹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黄深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 “狗官!姐,以后我用功读书,考个更大的官,砍了那狗官的狗头!” 江云被他这话逗的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以后咱们家深儿可是要做状元郎呢!” 被温情包围的江云心头的低落渐渐消散,吩咐周大几人将山药抬回去,自此铺子里昼夜有人守着再不敢大意。 明知堂家兄弟几个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江云反倒是坦然了。 见招拆招,她不是那种杞人忧天的人。 第二日一大早,面馆照旧开张。 上次的山药粥乡亲们没能喝上,这次看着比往日稠了不少的粥众人纷纷议论: “呀!今天的粥怎么这么香?这里面看着怎么像红薯似的?” 黄掌柜一边舀粥一边解释: “这是山药,我闺女带人挖回来的,可好吃呢!” 有人听了大惊:“啊?这东西不是药吗?还能吃?” 山药一般入药,且多长在深山野林,根系深入地下极难采挖,汁液触碰奇痒无比,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挖它。 黄掌柜耐着性子解释: “能吃!好吃着呢!小老儿我刚吃了一大碗!不光如此,这药粥还能强身健体呢!” 有识药理的人也跟着附和: “不错,山药可做药膳,食之甘甜,甚好。掌柜的仁义!” 有人听说粥里放了药材,握着银子的手迟疑了一下: “啊?那这粥……还是一文钱一碗?” 第55章不对劲的周大 黄掌柜哈哈笑着点头: “不错!一文钱一碗,不涨价!”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排着队上前。 有那动了心思的便来打听,怎么处理能不手痒。 黄掌柜也都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出来: “只需用油纸裹住手背,去掉皮就好了!” 江云还在一旁补充哪里能挖到山药,怎么样挖才好挖。 众人又是磕头告谢,又是夸赞黄掌柜捡了个好闺女。 原本这粥就不挣钱,能教会大家自食其力才是长久之计。 否则,一旦断粮,曾经的夸赞和感谢都将变成射向他们的刀子。 近路虽然被毁了,不过这并不能难倒江云。 早在看到那藤蔓的时候她就曾想过若是藤蔓断了,是否能用麻绳代替。 因此今日出门,一行人纷纷背了一捆麻绳。 先从远路上山,挖好东西下山的时候再从近路沿着麻绳下来。 不过,一行人才刚离开镇子没多远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本就不打算藏着掖着,江云也不阻拦。 今日的目标是葛根,江云曾在深林中见过一处。 葛根更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没有江云林子里几十年的经验,那些人纵然跟着也收获不了什么,折腾了一天筋疲力尽不说,还空手而归。 最多,捡些新长出来的野菜芽。 江云靠着自己前世的经验,再次装满了收获。 一行人高高兴兴下山去,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下了山,镇子上照旧被黑暗笼罩,面馆的一盏孤灯等待着江云等人的归途。 老远就闻到面香,众人眼睛都亮了,脚步也更快。 自打那次劫难之后,他们恨不得把一粒米分成两半吃,面粉也都只敢做成稀薄的面汤。 这面条,可真是有些日子没吃过了。 黄掌柜乐呵呵的招呼人坐下: “都饿坏了吧?快来快来,吃了面早点歇着。” 见有人舍不得吃,黄掌柜便劝道: “放心,家里的已经让人领回去了,这些就是让你们吃的!” 听了这话,众人才捧着面碗大口大口吃起来。 只不过今日的面就着眼泪,有点咸。 黄掌柜仁义,怜他们辛苦一天还舍不得吃喝,把省下来的口粮都拿回了家,干脆多给了一份。 又担心他们回来太晚家里人饿肚子,甚至还早早让家人来领食物。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们这些人只会更卖力。 这也是为什么昨日面对县令,他们都还敢站出来维护黄掌柜一家。 这世道,谁让他们活着,他们就听谁的。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众人心满意足的回家去。 当值的人就在面馆外面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窝着,把面馆围的密不透风。 江云看了眼门槛上剔牙的周大,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黄深不动声色的把江云叫到后院,压低了声音问她: “姐,周大哥是不是有问题?” “嗯?为什么这么说?” 江云饶有兴趣的看着黄深,只见他挠了挠头: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觉得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江云追问:“哪里说不上来。” 黄深皱眉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出一句: “他太厉害了,不像是以前的周大哥。” 江云越发好奇起来:“以前的周大哥?你认识他?” 按说黄深一直足不出户,认识的人并不多。 黄深似是陷入了回忆:“我小时候上过两年学堂,一次回家路过巷子时被人抢了钱袋子,就是周大哥帮我抢回来的。” 说着,他再次看向周大: “后来我去他家中道谢,一来二去就熟识了。只是我病重后不再出门,便没怎么见过他了。” 黄深说着陷入迷茫:“可我总觉得再见周大哥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好像不认识我了。” 变了个人…… 江云琢磨着这句话,心生警惕。 不过,事情没搞清楚她还不能下定论,只安抚的拍拍黄深的肩膀: “许是时日太久,周大哥不记得了。你别多想,今日温书了没?我昨日有几个问题不清楚还没问你……” 成功转移了话题,江云跟着黄深又识了会儿字才回屋躺着。 不过,想着周大的种种表现她如何也睡不着。 周大无父无母,家中只有一个小妹。 上次镇上糟难,他也是一同回来报信的人之一。 不过,这些天过去江云并没有见过周大的小妹,也没听他提起过。 奇怪的是,周大根本没往回拿过粮食。 看昨日跟县令对峙,周大的身手极为敏捷,看向县令的眼神也没有其他人的畏惧,甚至还带了点轻蔑。 江云心中疑窦重重,却因为目前为止,周大并没有做过危害她及面馆的事,便只能将心思压下,暗中防备。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 上次赵老二打上王家她之所以没有阻止,只因为她知道前世也是有这件事的。 赵老二非但成功到府城告了状,还成了石头镇的乡正。 后来石头镇发展繁荣少不了他的功劳。 这也是知道赵老二和王强的恩怨后,她才猛然想起的。 只可惜前世她瘸在家中,对此事知道的并不详尽,只偶然听村民提起过。 只是前世赵老二避开县令告到府城,终究得罪了人。 她依稀记得前世赵老二的下场并不好,做了乡正没几年就被人查出贪赃枉法下了大狱,再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不过,这些天的接触,让江云深信他不是这样的人,那所谓的“贪赃枉法”怕是别有隐情。 罢了,想这些也没用,左右还有几年才会发生,暂且先放一放。 明日还有一场恶战,江云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一大早院子里就热闹起来,“挖粮小队”昨日吃了饱饭今早不等天亮就来敲门。 只不过大家看着昨天挖回来的“树疙瘩”犯了难。 昨日江云卖了个关子,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些“树根树疙瘩”有什么用。 总不能直接啃? 确实有人饿极了,捡了块碎片啃了几口,甜甜的,硌牙。 江云却说有更好的办法把这些葛根变成食物。 此刻,众人围着院子里堆满的葛根陷入沉思。 这玩意儿究竟能怎么吃? 第56章试探 “来了!来了!江姐出来了!” 江云刚从房间里出来就被人团团围住,迎上众人期待的目光江云笑颜如霞光绽放: “今日又要劳烦诸位了。” 江云让大家找来铡刀、石磨、石杵等物,将葛根切碎研磨,取出细腻的粉末。 抓取少许粉末放在碗中,冲入热汤,竟成了一碗浓稠透亮的粥。 周大眼睛微不可查的亮了起来,看向地上那堆葛根满是热切: “江姐,这东西真能吃?” 江云用勺子舀起送到嘴边,入口香甜,许多年不曾吃过的味道了。 说来这葛根她前世没少吃。这东西不值钱,挖起来费劲,药铺也不怎么收。 因此山上长了许多,她只有饿的受不了时,才挖出来一些放在嘴里嚼着充饥。 尤其堂家几兄弟年幼的时候,她挣不来粮食,就拿这东西给那几个吃。 然而那几个小崽子见是树根,死活不肯下嘴,江云只能想了法子将葛根砸碎,碾成粉末,想着或许能煮成粥吃。 再后来,才有了这法子。 说来也是心酸,不想这些过往,竟成了救命的法子。 熟悉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江云却早已不是当年的穷寡妇了。 黄掌柜学着江云的样子也冲泡了一碗,连连称赞: “好喝!柔滑香甜,吃起来还方便,真是好东西!” 众人眼中光芒更盛,干起活来更卖力了。 一上午过去,昨日背下来的葛根足足碾了一大缸粉。 黄掌柜乐呵呵的给每人盛了一碗让带回家去,喜得众人眼睛都看不见了。 见人群散去,只剩周大一个人在店外晃荡,江云眸光流转抬脚走上前: “周大哥,你怎么不回家去?听说你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不若将她带来帮忙做事?” 今早她已经跟众人商议让家中妇孺前来帮忙,这样不耽误他们上山挖粮。 大家听了这个消息都十分激动,唯有周大无动于衷。 听她这么问,周大眼神闪躲: “她……她投奔远亲去了,家里只剩我一个。江姐,我看天色还早,咱们不如再上山一趟?” 含糊几声周大就转了话题,江云心头越发防备,却并未表现出来: “好,我也有这个打算,等一会儿大家都回来了,咱们就上山。” 周大明显松了口气,笑着应下。 看着他憨厚的笑容,江云实在无法相信他接近自己是有什么目的。 然而种种迹象让她不得不防。 一条计谋油然而生,江云下定主意,找了个借口回去准备。 山上的葛根还有许多,竹笋也能接着采挖,山药也可以找一些出来。 这么一来,人群顿时分散开来。 江云有意无意引着周大同众人走散,在周大不注意时猛的将他推向一旁的陷阱。 周大一个不妨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栽进陷阱,江云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 然而,周大只旋身一扭,脚尖轻点便跃过陷阱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江云心下一惊,原本想把他推进陷阱逼问的计划看来不行了,于是赶忙装作关心道: “哎呀!这里怎么有个陷阱?你没事吧?” 周大也不知是否看出了她是故意的,转而便咧嘴笑了起来: “无事无事,幸而不是江姐失足,兄弟日后小心些就是了。” 江云扯了扯面皮,没再说什么,接着去寻今日的目标了。 如果她没记错,那东西该在这一片才是。 找了许久,她终于在一片倒伏腐烂的茎叶中认出了那东西。 江云眼睛一亮,快速走过去拿起锄头开挖: “快来,看看能不能挖到。” 江云心里其实有些忐忑,一来这东西十月份才容易挖到,眼下不到三月,一个寒冬过去怕是早就已经冻坏了。 二来,这东西有毒,若是处理不好,轻易吃不得。 不过,眼下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无论葛根还是竹笋或者是山药,总归是有数的,迟早要挖完。 况且,这几日上山的人越来越多,附近的村民比起镇子上的人更便利。 且她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这种不安让她迫切的想要寻找更多的食物,以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周大二话不说走上前,三两下便刨出一个大坑。 有了周大的加入果然顺利了很多,没多久江云便挖出了那棵黑乎乎的圆球。 江云眼睛一亮,赶紧将那圆球捡起来仔细辨认: “果然是它!太好了,快挖!” 周大虽不认识这是什么,见江云宝贝似的装进背篓,咧嘴一笑: “江姐真厉害,兄弟们又能吃顿饱饭了!” 江云不置可否,心道这东西你们怕是不敢吃。 正挖的起劲,忽闻身后闹哄哄的乱了起来。 二人脸色一变暗道不好,抗起背篓连忙赶了过去。 只见先前那片竹林里,挖笋的几人,被一伙拿着锄头柴刀的村民团团围住,两方人马冷冷对峙。 “什么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周大怒喝一声上前,见自己人中已经有人受了伤,地上还有被踩烂的竹笋,以及打翻的背篓。 见到周大,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挺直了脊梁: “周大哥你终于来了,这群人上来就抢咱们的东西,不给就动手,你看三子都被打伤了!” 那叫三子的人正被人搀扶着,到底是年纪小,经了这事又气又怕,嘴一撇就哭了起来: “唔……周大哥,他们欺负人……” 对面一群人冷哼一声: “你们这些小贼,偷别人东西还有理了?快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咱们就报官!” “报官!” “报官!” 一听说对方要报官,三子几人便慌了手脚,求助的看向周大,而后狐疑的瞅了江云一眼。 好似在说:这地方真是有主的? 江云盯着众人瞅了半晌,而后了然一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虎子!” 叫的最凶的那人正是虎子,从前跟在堂永龙后面胡闹的人之一。 再仔细看,里面可不少都是眼熟的。 虎子似乎并不意外江云认出他来,转而傲慢的看向江云: “江氏!你一个下堂妇还有脸来?这是我们村的地盘,谁准你来偷东西的?” 呵!还真是冲着她来的。 那几个兔崽子,真是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恶心人呐! 第57章救人 “你们村的地盘?真是好大的脸,我倒是不知道这荒山野岭的无主荒地什么时候成了你们村的地盘了?你可有契书?” 江云从前在村里从来都是闷头干活话都说不利索,虎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能说会道的一面。 他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没想到反驳的话。 意识到自己三言两语就被自己最看不起的人怼的哑口无言,虎子当即恼羞成怒: “我说这是我们村的这就是我们村的,你一个外人敢偷我们的东西?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然……” 周大上前一步目露凶光:“不然你待如何?” 虎子这些人不过是刚刚长成的小嫩苗,比着粗枝大叶的周大等人根本不够看。 原本嚣张的气焰再也支棱不起来,虎子丢下几句狠话转身就跑: “你……你们给我等着!”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一群怂包!小子,还敢学别人耍横?还是回家吃奶去吧!” 这事对大家来说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众人纷纷丢到脑后,江云却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份不安,在见到李家寡妇时总算落到了实处。 江云一行人踏着夜色回到镇上,远远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笼着衣袖在店门前徘徊。 这种情况很是常见,每每有家里实在艰难的总会跑到铺子前转悠,以求能带些吃的回去。 黄掌柜很多时候都会备上一锅稀粥,只零星能看到几粒米,但凡还有些家产的人家都看不上。 可即便如此,也能活命了。 江云心中感慨,再过几日这种情况只怕更严重。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那瘦弱的女人一眼看见她冲着她就跑了过来。 周大瞬间挡在江云面前虎视眈眈看着来人。 “江云!江家姐姐!是我!” 那女人被周大拦住去路焦急的探头去看被挡着的江云。 李寡妇! 江云一怔,迅速从周大身后走出来。 李寡妇却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虚脱的跪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江家姐姐!我可算是找到你了!呜呜……真的是你啊……” 江云蹙眉蹲下,想要将人扶起,对方却完全失了力道一般瘫在地上一时竟没扶起来: “你先别哭,出了什么事了?” 李寡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紧紧攥着江云的手臂挣扎着给她磕头: “江家姐姐!你救救我家大丫吧!求求你救救她!” 江云心头一紧,李大丫……前世那李大丫就是这个时候被夫家打死的。 她为此今生还特意去提醒过李寡妇,看她这样怕是没有听信自己的话,照旧把李大丫嫁了。 “你先别哭,说说怎么回事,我才能知道怎么帮你啊!” 李寡妇似乎这才恢复了理智,她强忍着痛苦扭头看向面馆方向,然后快速爬起来朝着墙角冲过去。 江云顺着她的方向仔细去看,这才看到了隐在阴影中靠强躺着的李大丫。 江云快步跟上,李大丫已经被李寡妇抱在怀里。 看清李大丫的样子,江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的李大丫衣着单薄破烂,满脸青紫没一块好肉,手上生满冻疮,脚上鞋子也不见了,只剩一双沾满血污的脚垂在那里。 李寡妇泣不成声: “江家姐姐,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求你了!求你救救她吧!” 江云顾不得满肚子疑惑,拜托周大背上李大丫赶快往药善堂去了。 药铺已经关了门,江云拍了许久才见老掌柜披着外衣出来。 “呦!是云丫头啊!这么晚了你是……” 江云侧身让出身后的周大: “老先生,劳烦您看看这孩子。” 看到浑身是伤的李大丫,老掌柜眉头都蹙了起来: “快!快进来!” 李寡妇脚程慢,跌跌撞撞跑过来时周大已经将李大丫放在了药房。 老掌柜虽不是正经大夫,这么多年识药材学药理也还有几分本事。 等检查完李大丫的伤,他才松了口气: “还好送来的及时,再晚些这丫头就没救了。” 一听还有救,一直紧张的站在一旁的李寡妇这才敢哭出来,对着老掌柜一个劲的磕头道谢。 等给李大丫拿了药,江云只能带着无家可归的母女俩回面馆。 路上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当初李婆子为了彩礼坑骗李寡妇将李大丫嫁了过去。 李寡妇虽没信江云的话,到底有些不放心。 后来见李大丫嫁了人总找借口不回娘家,便越想越不放心。 然而她瞒着婆婆,找了个借口走了一天一夜去看闺女。 去了才知道她闺女嫁的是个什么人,过的是个什么日子。 原来大丫嫁的那人性情残暴,一不如意就会打她。 她的婆母更不是东西,整天磋磨她不说还不给吃饱。 前世李大丫自己受不了跑了回来,李寡妇才知道实情。 然而李大丫已经嫁人,夫家来接人时李婆子明知李大丫过的什么日子还是把李寡妇关起来让人带走了,没多久就传来了李大丫的死讯。 自此李寡妇再没出现在人前,但李家经常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后来的一天李家着了火,村里人去救火才发现那间锁起来的屋子。 火是从里面着起来的,李婆子对着着火的房间破口大骂,骂李寡妇是扫把星。 从外面赶回来的李老汉却拼了命的去撞门,李婆子藏起钥匙死活不开门。 最后火灭了时,里面只剩下一具烧焦了的尸体。 更让江云难以接受的是,听说那具尸体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有了身孕。 可想而知李寡妇死前都经历了什么。 因此哪怕这事过了那么多年江云都还记忆犹新。 “云丫头,这两碗饭给那娘俩端过去吧。” 恍然回神,黄掌柜正端着两碗熬的浓稠的山药粥站在面前。 江云脸上冰凉一片,用手一擦才知不知何时落了泪。 她赶忙拿袖子擦干眼泪,接过黄掌柜手中的粥碗。 母女俩暂时被安顿在江云房间里,江云进去时李寡妇已经给李大丫擦了药,正小心翼翼的给李大丫掖被角。 见到江云,她自然又是一通千恩万谢,突然想起什么,她猛地攥住江云手腕: “江家姐姐,你们明天可千万不能再上山了!” 第58章这东西有毒 “你说什么?” 江云不解的看向李寡妇,李寡妇深吸一口气,这才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原来她今天直接带李大丫回了家的,却被李婆子直接赶出了家门,要让她把李大丫送回去。 李寡妇自然死活不肯,被打了一顿后只能假装服软,带着李大丫出了家门。 不过,她并没有真的送李大丫回去,而是打算去山上找个地方躲几天。 谁知道李大丫又饿身上又有伤,没走多久就晕倒了。 李寡妇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听到有人路过。 原本她想求救,还没等开口便听到那群人骂骂咧咧。 她认识虎子,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人,才没敢开口。 却从他们口中得知江云撞了大运,成了镇上面馆老板的干女儿。 今天是收了堂家几兄弟的好处上山找茬,没想到江云人多势众才不得已退了回来。 他们还商量着明天要带上全村的人上山堵人。 李寡妇本想上山给江云报信,奈何李大丫还晕着,迷迭岭又大的很,她只能先带李大丫下山来镇上等江云。 不想李大丫一直没醒,还发起了热,她以为李大丫快死了,才有了先前那一出。 “江家姐姐,我下山的时候听到村里人议论,都说要上山找你呢,你千万要小心啊!” 江云听罢倒是不怎么意外。 大柳树村的村民向来如此,无利不起早。 有虎子那几个人在,只要听说她现在发达了,谁不想往她身上啃下一块肉来。 日后怕是不得安生了。 不过,她向来不怕事。 前世那样艰难她还把堂家几个白眼狼送进学堂,今生没了那几个拖累她只会越过越好。 虽心中有些担忧却还是笑着安抚李寡妇: “别担心我,倒是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李寡妇眼眶肉眼可见的红了,眼看着又要落泪,江云赶忙打住: “先不说这些,把粥喝了吧。” 李寡妇笨拙的擦擦眼泪: “这怎么好意思……已经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了……” 江云拉她在桌边坐下:“不麻烦,你先吃着,我喂大丫。” 李寡妇慌忙站起来:“怎么好让你来,我来就好!” 江云也不坚持,看她忙着给大丫喂饭自己便出去了。 铺子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周大等人也等在外面。 见江云出来,众人纷纷围了上来: “姐,那两个人是谁呀?” 黄深好奇的探头往那边看,被江云笑着扯回来: “从前的故人,爹,你不怪我自作主张把人带回来吧?” 黄掌柜不认同的摇头:“傻孩子,你自己家当然能做主!放心在这住着,爹不是那种古板的人。” 江云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说到底,她也是寄人篱下,得有做客人的自觉。 若非今日事出突然,她是不会贸然把人领回来的。 而后,江云把人领到前厅,将李寡妇的话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义愤填膺,纷纷想要去找堂家几兄弟算账。 江云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我的意思是大家先不上山,赵二哥就快回来了,到时候或许有好消息,咱们不如先等等。” 她自己是不怕,却不愿意让这些无辜的人跟着受连累。 一向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周大却罕见的摇头反对: “不必,那几个毛头小子咱哥几个还不放在眼里。” 江云皱眉,想说他低估了人心的贪婪。 曾经因为一口井,大柳树村和邻村打出了数十条人命。 这种事,官府都懒得管的。 面对共同的利益,大柳树村的人可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黄掌柜看出她的想法,笑呵呵站出来: “小老儿这里倒是有个主意,不知道你们可愿意听一听?” 江云闻言连忙看向黄掌柜: “爹,您说。” 周大也颔首:“掌柜的请讲。” 黄掌柜谦虚的看向众人:“依老夫愚见,未必需要咱们自己动手去挖。” 江云眼睛一亮:“爹,你是说?” 黄掌柜笑着点点头:“山野粗食不值几文,但眼下青黄不接,闲着也是闲着,谁不愿意多挣几个银子呢?” 说着他又指了指院子里堆着的食物:“光凭你们几个,终究太辛苦了些,若是能收,自然收获也更多,也可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江云明白黄掌柜的意思,石头镇眼下最缺的就是粮食,光凭他们几个也确实杯水车薪。 江云一拍桌子:“对啊!咱们本就是做吃食的,大可以直接去买食材!” 到底是做生意的,看的比江云透彻。 江云崇拜的目光让黄掌柜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找了个借口躲一边偷着乐去了。 周大也满脸认同,随即商量起下一步的行动。 第二日一早,周大几人便拿了铜锣出发了。 江云则留下来教来帮忙的家眷如何处理魔芋。 有认识那球疙瘩的吓得惊叫起来:“呀!这东西可是有毒呢!不能吃!” 众人一听慌忙把手里的球疙瘩扔的远远的,惊恐的看着江云。 江云捡起一棵上前:“放心,这东西是有毒,但是按我的方法去做也是可以吃的。” 前世为了活下去,她可没少琢磨吃的。 就连这有毒的魔芋她也没少尝试。 饿极了,也被毒翻过几次,歪打正着竟也让她琢磨出了一套法子不中毒还能吃饱。 江云边说边演示:“这东西跟山药一样,不能直接用手摸,咱们先把手用油纸包起来。” 尽管江云亲自动手,众人仍旧不敢上前。 还是李寡妇从屋里走出来,主动拿起油纸包上手,跟着江云一起做起来。 见江云错愕的看着她,李寡妇勾唇浅笑: “俺不能吃白饭,一个人干活两个人吃,说来还是俺赚了。” 说着,又有些期待的看着江云,生怕江云把她赶走。 江云会心笑了起来:“好,俺这刚好缺人手。” 其他人面面相觑,虽仍旧恐惧,但想着晚上的那顿粥,还是咬牙学着江云的样子做起来。 清洗,切块,研磨,加入草木灰,等所有魔芋都变成了浓稠的浆水静静躺在木盆里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慌忙把手上的油纸扔了,大家把手洗了又洗还心有余悸。 江云也不多解释,把做好的魔芋浆放在角落静置,这才忙着收拾昨日带下来的竹笋和山药。 众人时不时便朝那浆水看上一眼,实在不知江云能变出什么花儿来。 第59章那是我姐 上次的竹笋卖的很好,换了不少粮食回来。 这次的竹笋江云还打算用来换粮,山药仍旧加到锅里混着粮食一块煮。 一直忙到傍晚周大几人才回来,不同离开的时候空着手,回来时每人脸上都喜洋洋的,身后还背着重重的背篓。 见此,江云总算是放下心来。 迷迭岭虽大,草药却分散在各处,若非江云有前世的记忆知道几处特殊的地方,否则这些天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收获。 但,草药毕竟有限,即便没有堂永龙搞的那出他们也得另做打算了。 于是,按照黄掌柜的提示,周大几人干脆化作货郎走街串巷去收。 这时节粮食或许收不上来,一些山珍野货还是有的。 这下不光大柳树村那些人扑了个空,周大等人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看着几人收上来的鲜嫩野菜,黄掌柜乐的合不拢嘴: “不错!不错!明日挂出牌子,咱们开门迎客!” 第二日一大早,店门前就挂上了牌子。 自打上次卖了嫩笋,不少大户人家的下人过来打听。 毫无疑问,那些野菜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不过还是老规矩,铺子里的野菜不卖钱,得拿粮食来换。 一天下来,铺子里收了满满一缸粮,除去分给周大等人的,还能熬三天的粥。 黄掌柜大手一挥,给周大等人的粮食又多了一碗。 不同于前面众人的喜气洋洋,后院里的气氛却非常紧张。 昨日的魔芋浆沉淀了一碗,此时已经凝固成一整块。 江云用热水浇灌凝固的魔芋浆,再将其分成豆腐打小的块装,放进锅里大火煮开。 煮熟的魔芋看起来就像豆腐一般,散发着独特的香气。 有人禁不住咽了咽口水,但一想到这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又变了脸色。 江云把煮熟的魔芋捞出,切成长条,放上料汁拌匀,夹起一筷子就要尝尝。 众人见了连忙要拦: “妹子别吃!” 一人快速打掉江云放在嘴边的魔芋,甚至直接上手夺过碗去。 “妹子,咱虽缺粮,但也不能让你冒这等风险不是?这魔鬼芋头有剧毒,你不要命了不成?” 到了嘴边的美味掉在了地上,江云心疼的直抽抽。 生怕对面那大嫂把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美味扔了,江云护崽子似的扑过去: “别扔别扔!兰嫂子这东西做好了真的没毒!不信你让我吃吃看!” 见她如此笃定,兰嫂子有些迟疑了。 有人小声嘟囔了一句:“兰嫂子,她要吃你就给她吃一口呗……万一真没毒……” 家里粮食都省给了老的小的还有养家的男人,她们这些“吃白饭”的女人其实才是最饿的。 尽管在面馆帮忙能得一点粮,但还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因此她们比谁都渴望粮食能充裕起来。 兰嫂子肚子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一阵轰鸣,她不禁脸色一红。 实在是这东西太香了,而她又许久没吃过饱饭。 “我来吃!” 李寡妇挤进来,一把夺过盛着魔芋的碗大大吃了一口。 众人神色一紧,却没人去拦。 倒不是李寡妇不怕死,只是她足够了解江云。 在大柳树村的日子,村里人没少说江云的闲话。 她记得有一次便有人提到,说是堂家寡妇饿疯了,怜这剧毒的魔鬼芋头都敢吃! 人人都道她活不成了,不想她还是活的好好的。 后来也有饿疯了的人去吃魔鬼芋头,不想却中了毒差点丧命。 因此如今仍旧没人敢吃这魔鬼芋头。 不过,联系到昨日江云的做法,李寡妇此时无比相信魔鬼芋头做熟了,真的能吃。 一连吃了几大口,李寡妇起先还囫囵咽着没什么感觉,结果越吃越香,干脆仔细咀嚼起来: “嗯!这怎么这么好吃!哈哈,就是有毒俺也认了!” 江云没好气的白她一眼:“放心吧,真没毒!你吃了也好,我看你瘦的都成一把骨头了。” 江云又切了一碗,放上料汁拌匀坐在凳子上美美享用。 黄深远远的看见吸着鼻子过来:“姐,什么好东西这么香?给我也来一碗!” “不行!” 人群里一个穿着碎花褂子的小姑娘红着脸站出来,指着江云手里的魔芋: “深哥,俺娘说这东西有毒,你不能吃……” 那丫头小心扯着黄深的衣袖,声音越来越小,看向江云的眼神却充满敌意。 江云莫名其妙的撇了撇嘴,不以为意的站起身: “好!我给你拌一碗。” 那小姑娘却急了,拉着黄深衣袖的手又紧了紧:“深哥……” 黄深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衣袖,朝小姑娘笑着摇摇头: “莺儿别担心,姐说能吃,就一定能吃的。” 小丫头急的眼都红了: “你……你要是敢吃,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嗯?这是…… 江云背对着二人,好笑的勾起唇角。 这丫头怕是对黄深有心思了。 不过,她并不打算掺和,只当听不到手上动作不停。 黄深尴尬的离她又远了些,怕大家误会干脆往前一步探头看江云手上的动作: “姐的厨艺真不赖,比咱爹还好呢!” 江云被他逗的噗嗤笑出来:“就你嘴贫,拿去尝尝!我给咱爹也送一碗。” 江云把拌好的魔芋递给黄深,转身去拌下一碗。 不想先前那小姑娘却并不消停,直接上前一把拍掉黄深手上的碗: “你这女人好歹毒的心思!怎么能给深哥吃这种东西?” 看着自己辛苦劳动的果实掉在地上,江云脸色刷的沉了下来。 黄深没想到她会这样,看着地上沾满灰尘的魔芋豆腐心疼的直叹气: “哎呀呀!太可惜了!真是……蒋莺儿,你这是干什么?!” 黄深很少跟人打交道,更是极少经历这种场面,一时气的俊脸通红。 偏偏蒋莺儿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眼泪巴巴就掉了下来: “深哥,你……你吼我!你为了这么个女人吼我……” 江云:…… 若不是自己一把年纪了,还真要跟这丫头好好理论理论! 什么叫这么个女人? 好在黄深并没有给她好脸色:“什么这么个女人?那是我姐!” 第60章能干的江姐 “深哥,黄伯伯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么?这个女人什么来头她敢说出来吗?你们都被她骗了!” 见她依旧不依不饶,黄深急得真想把她赶走,却又说不出难听的话来: “你瞎说什么啊?你……你今天先回去吧,这里不用你帮忙了。” 蒋莺儿一脸受伤的模样:“你赶我走?深哥,你竟然赶我走?” 说着,她愤恨的看向江云: “都是你!你个不要脸的女人,你到底给深哥灌了什么迷魂汤?深哥我今日就揭开这个女人的面目,看她还有什么脸赖在这!” 呵!蹬鼻子上脸还骂上了? 江云不说话是想知道黄深的态度,并不是说自己可以任人辱骂。 她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冷看向蒋莺儿: “这位姑娘,我们请你来是来帮忙的,若是你不想做大可以走人,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算了,她忍,几十岁的人了不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黄莺儿却觉得她是心虚,越发理直气壮: “不敢说是吧?好!我说!大家快来看,她一个嫁过人和离的女人赖在深哥家里不走是有多不要脸!” “够了!” 见她越说越过分,黄深气的额头青筋都跳了起来: “我姐说了让你出去,你走!” 说着,他拉起蒋莺儿的手腕就将人往外拽。 蒋莺儿惊呼一声差点没跌在地上: “深哥你放开我,好痛……” “怎么了这是?” 一道浑厚的声音传来,黄掌柜沉着脸上前,拉开黄深和蒋莺儿的距离,耐着性子道: “小子莽撞,莺丫头别介意。” 蒋莺儿见是黄掌柜,赶忙理了理鬓发: “黄伯伯好,我……我不怪深哥,深哥也是……” 不等蒋莺儿把话说完黄掌柜就打断了她: “莺丫头今天怎么也来了?是家里粮食不够了吗?蒋老弟也真是的,粮食不够说一声就是,怎么舍得让自己水灵灵的小姑娘出来干活?” 说着,他便朝黄深使了个眼色: “去给莺丫头舀一碗米。” 而后,他又看向蒋莺儿:“我刚刚还见你爹到处在找你呢,快回家去吧。” 一听蒋父在找她,蒋莺儿当即有些慌乱,忙说家里不缺粮自己就是来帮忙,不等黄掌柜再说什么便提着笋子跑了。 走到门口还不忘狠狠瞪了江云一眼。 黄掌柜歉疚的看看江云,而后蹲下来把那碗脏了的魔芋豆腐捡起来: “哎呀,这么好的粮食真是可惜了。云丫头的手艺就是好,闻着就香呢!” 江云从他手上接过那碗脏了的魔芋豆腐: “爹您洗洗手,云儿再给您拌上一碗,这碗好好洗洗还能吃,不算浪费。” 黄掌柜乐呵呵的点头:“好好好,我黄某人真是有福了啊!能有这么好的闺女!” 他这话明显是对看热闹的众人说的。 蒋莺儿声音并不小,他在前面听的一清二楚,也是故意过来给江云解围的。 原本还在看好戏的众人立马闪躲着眼神避开,只有李寡妇端着空碗若有所思的站在人群后。 江云没有错过蒋莺儿说她是守寡又和离时李寡妇条件反射的畏缩,心里不由叹了口气。 这世道对女人的名声要求极为严苛,若非一差阳错跟黄掌柜一家牵扯在一起,她本打算缩在山里一直不出来的。 收起心中杂乱的心思,江云快速拌好一碗魔芋豆腐端给黄掌柜。 黄掌柜毫不犹豫张嘴咬了一口,眼睛当即亮了: “嗯!好吃!这真是那魔鬼芋头做的?” 黄深原本还在生闷气,见自家爹吃的眼都大了忍不住上前: “那是当然,我亲眼看着俺姐做的,爹,让我尝一口呗!” 黄掌柜母鸡护崽子似的背过身: “滚一边去!想吃自己弄去!这是你姐孝敬老爹我的!” 黄深撅了撅嘴:“哼!小气!” 转而又笑嘻嘻的看向江云:“嘻嘻……姐,你再给我一碗呗……” 江云成功被逗乐了:“好!别说是一碗,你想吃几碗都有!” 一颗芋头能做一大盆豆腐,这东西又不值钱,昨天周大他们还收上来许多,足够了。 院子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自己手下黑乎乎的土球,心里不由盘算起来。 有了黄掌柜和黄深的一致好评,加上李寡妇的亲身试毒,众人终于相信这东西是真能吃了,干劲更大了。 黄掌柜三人一至决定明天就卖魔芋豆腐,照旧一文钱一碗。 不指望能赚钱,只要乡亲们能吃饱。 忙忙碌碌一整天,天将黑时院子里的所有魔芋都处理好了。 江云每人给大家端了一碗魔芋豆腐,还好心劝她们: “放心吧,真没毒,我们都吃了的。” 众人脸色不由泛红,端着碗的指尖都有些泛白。 有那不舍得吃的还想往家带,江云直接绝了她们的念头: “放心吃,今天的工钱仍旧是一碗粮,不过,这魔芋豆腐只能在这吃不能带出去。” 不能带出去? 众人虽然不解,到底不舍得浪费大口吃了起来。 这一吃,好家伙,是真香! 正赶上周大一行收野货回来,见几人吃的香也不由伸长了脖子。 黄掌柜没好气的拍了探头往这边看的小伙子一把: “瞅啥呢?瞧你那点出息,闻见吃的就走不动道了?你们的早就准备好了!” 那小伙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笑,转头看见桌子上摆着的碗筷拔腿就冲过去抢了一碗。 “嘿!真香!掌柜的,这又是咱江姐琢磨出来的好吃的吧?” 黄掌柜与有荣焉:“那可不?你小子好好干,日后铁定饿不着!” 小伙子喜的露出一抹大白牙: “嘿嘿……光吃饱哪行?俺还想娶个像江姐一样能干的媳妇呢!” 周大一巴掌盖在他头上: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不想吃滚蛋!” 那小伙吓得赶忙闭了嘴,唏哩呼噜吃的喷香。 有这群人的宣传,人人都知道黄记面馆又有新吃食了。 第二日一大早,排队的人比以往都多。 不过,这次分成两拨人,一拨买粥,一拨却是排着队买那所谓的“新吃食”。 然而,还没等那“新吃食”露面,昨日负气离开的蒋莺儿又冒了出来…… 第61章中毒 “不能吃!这东西有毒!” 蒋莺儿大喊着从人群里挤出来,身旁还扶着脸色蜡黄的蒋父。 正排着长队买魔芋豆腐的众人闻言纷纷看了过来,排在最前头那个刚端起一碗瞬间觉得烫手起来。 “你看!我就说有毒你们还不信!深哥,这个毒妇就是想毒死大家啊!” 蒋莺儿急得恨不得上前掀了那锅魔芋,奈何有人守在一旁她根本接近不了。 黄掌柜听到动静从卖粥摊子上挤过来,见是蒋家父女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到底顾忌着蒋父的颜面他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 “蒋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走,为兄带你去医馆!” 蒋父疼的佝偻起腰,额上豆大的汗珠滴落,强忍着才没失了颜面叫出声来: “嘶……黄……黄兄……你怕是……怕是被人骗了,这东西它真的有……有毒啊!” “什么?真的有毒?!” “怎么会?黄掌柜怎么可能卖大家有毒的东西?” “你没听到么?魔芋豆腐!魔芋豆腐!这东西是用那剧毒的魔芋做成的!” “哎呀呀!我还以为又能填饱肚子了!没想到这是要人命啊!” “呸!这黄记怕是想钱想疯了!没粮也不能拿这种东西糊弄我们啊!” “是啊是啊!害人性命,丧良心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像是掉进了油锅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黄掌柜脸色难看至极,深吸一口气看向蒋家父女: “蒋家兄弟,你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不记得卖给你我家的魔芋豆腐啊?” 蒋莺儿眼色闪了闪,赶在蒋父前面说道: “黄伯伯,我爹他就是吃了魔芋才中毒的,这是明摆的事实,您千万不能被那下堂妇骗了啊!” 说着,他又推了身旁的蒋父一把: “爹!你说是不是?” 再看蒋父,脸色已然惨白一片,被这么一推搡立即跌在地上,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 众人见状吓得脸色大变,立即离那魔芋豆腐摊子远远的。 “爹!爹你别吓我!爹你怎么样了?” 蒋莺扑过去拉着蒋父的袖子哭的梨花带雨,一边又求助的看向黄深: “深哥哥,你救救我爹吧!求求你救救我爹!” 黄深一时进退两难,原本他还责怪蒋莺儿自作主张总来搅事,可见蒋父不似作假又有些担心起来。 还是黄掌柜率先反应过来:“还愣着干什么?送医馆啊!” 随即他指派一个帮忙的长工背着蒋父就要走。 “等一等!” 还不等人离开,江云就拉着满头大汗的李大夫跑了过来。 原来早在蒋莺儿带蒋父上门时她便一眼看出来蒋父是中了魔芋毒的。 早先饿极了乱吃东西,她可没少中招,因此对这症状一清二楚。 因此她第一时间就去药善堂找了李大夫过来。 一听大夫来了,众人更是围上前想看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夫让人把蒋父放在地上,还不等查看他的情况就听蒋莺儿哭道: “李大夫,求求你救救我爹!我爹他吃了魔芋就这样了!” 魔芋? 李大夫闻言面色一紧,蹲下来仔细查看一番确认蒋父就是中了魔芋毒,赶忙吩咐: “黄掌柜,店里可有绿豆生姜?” 黄掌柜连连点头: “有的有的,还好当时云丫头保住了一些,我这就去取!” 李大夫连忙阻止:“不及,记得把生姜捣烂,跟绿豆共煮,如果有米醋就取些米醋活着生姜汁端过来。” 黄深听了连忙应到:“我去帮忙!” 二人一同进了铺子,蒋莺儿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看见李大夫身边云淡风轻的江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都是你!惹祸精!要不是你我爹也不会中毒!” 江云淡淡瞥她一眼:“蒋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难倒你爹中毒是吃了我做的魔芋豆腐?” 蒋莺儿一张小脸气的煞白:“这有什么不一样?要不是你说魔芋能吃,我爹也不至于……” “哦~这么说来你爹是自己煮了魔芋吃?那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江云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还嫌她聒噪一般翻了个白眼就要往铺子里走。 围观的众人终于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江云: “江姑娘,你这话就不对了,是你说魔芋能吃,蒋大才中毒的,你可莫要推卸责任!” “就是就是!” “原还看着江家姑娘是个能干的,没想到也是个为了银子不择手段的人!” “呸!她都被人休了,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不光这样,听说她前头还守了寡,真不吉利啊!” 众人越说越过分,周大握紧拳头上前就要打人,却被江云先一步拦了下来。 这些伤人的话前世她听了一辈子,早就已经百毒不侵了。 况且,这次她本就是故意激怒众人的。 蒋莺儿见众人都帮她说话心里越发得意,脸上的笑险些掩饰不住。 “呸!还好这魔芋豆腐我没吃!不然受罪是小怕是还要丢命!” 端了碗魔芋的那人原先还不舍得扔,此刻终于下定决心一下把手中的碗摔了个粉碎。 里面的魔芋叽里咕噜滚出来,香味儿四溢。 “赔钱!” “对!赔钱!” “好!赔钱!” 江云站在台阶上俯瞰众人,大声应了下来。 众人一愣,没想到江云这么爽快答应赔钱。 蒋莺儿越发得意:“哼!算你还有良心!光赔钱怎么行?你得当众给大家磕头认错!” 江云看着她眼中浓烈的敌意,眸光渐冷: “好啊,只要我做出来的魔芋真的有毒,我不光十倍赔偿,还给大家磕头道歉!” 接着,她话音一转:“不过,若是我做的魔芋没毒,你,又当如何?” 蒋莺儿胜券在握,想也不想回道: “那我就跟你磕头认错!” 江云满意的勾起唇角,舀起一碗魔芋豆腐自顾自吃起来。 边吃边坦然的看向众人: “这魔芋确实有毒,但是只要处理得当,自然可以解毒。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就好比蒋叔中了魔芋毒,靠生姜绿豆白醋可解,那生的魔芋毒自然也是可解的。” 话落,恰好黄深端着姜汁白醋出来,李大夫连忙接过喂蒋大喝了三分之一下去,剩下一些涂在他红肿的双手上。 第62章座上宾 众人紧紧盯着蒋大的变化,眼见着他手上的红肿慢慢消下去,紧皱的眉头也渐渐舒缓,一个个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李大夫这才松了口气,抽出空来打量着江云。 早就听刘掌柜说镇上有个奇女子,不光运气好总能找到大货,药材的处理手段也是一等一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好一个相生相克,如果我所料不差,江姑娘的魔芋里怕是加了什么东西化解了毒性吧?” 李大夫的话拉回大家的思绪,众人看看李大夫又看看江云,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有那脑子快的已经反应过来,这事怕是他们误会了。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括蒋莺儿。 蒋莺儿见蒋父好转,越发肯定蒋父是种了魔芋毒,自以为有了证据抓着蒋父的手就大叫起来: “大家快看!管用了!我爹就是种了魔芋的毒!江云,你还有何话说!” “噗嗤!” 江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可从没否认过这魔芋有毒,但我也说了,我做出来的魔芋豆腐,无毒。这并不矛盾吧?” 蒋莺儿被她有毒没毒绕的晕乎乎的,还想开口却被一旁的蒋父拉住: “行了!别……别丢人了!” 蒋父脸色好了许多,毕竟中了毒,仍旧有些虚弱。 他踉跄着站起身朝着端着熬好的姜汁绿豆走来的黄掌柜躬身行礼: “黄兄,真是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 先前他虽疼的几欲晕死,神志却是清楚的。 除了他这个傻女儿,谁都能听出来人家江姑娘用了特殊的法子化解了魔芋的毒性。 越想越是羞愧,蒋父真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偏偏黄莺儿还不罢休:“爹!你做什么?咱们又没有错……” “住口!” 蒋父厉声呵斥:“还嫌不够丢人?” 黄莺儿不可置信的看着蒋父,羞愤的跺跺脚: “爹!你就知道帮着外人欺负我!” 说完,扭头跑远了。 蒋父越发羞愧,又朝着江云拱手道歉: “江姑娘,实在对不住,小女不懂事给你们惹麻烦了。” 看来还是有脑子清醒的,江云也不是什么得理不饶人的,是以笑着道: “不碍事,只是蒋叔千万记得,魔芋得处理好了才能吃,自己不要轻易尝试。” 听江云这么说,蒋大的脸更红了。 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原来魔芋有毒,但黄记的魔芋豆腐,是没毒的! 有了李大夫作证,再加上蒋大的话,回过味儿来的众人赶忙重新排起了长队: “这豆腐看起来就好吃!我来一碗!” “就是,才一文钱一碗,比那稀粥实落多了!俺也来一碗!” 原先摔了碗的那人毁的肠子都青了,憋红了脸凑上前: “那个……黄小哥儿,你看我这……能不能……嘿嘿……再给我一个牌子?” 黄记有规矩,一人一碗,凭牌子领碗。 那人的牌子用了,碗摔了,今天自然轮不到了。 黄深也学着他的样子嘿嘿笑着: “不好意思啊,小店买卖虽小,但也得守规矩不是?这样,您明儿再来,一定有您的份儿!” 那人脸上的笑凝住,不甘心的搓了搓手,眼巴巴看着别人一大碗一大碗往家端,心里把蒋莺儿八辈祖宗都骂了个遍。 捂着干瘪的肚子转身想走,不想黄深又叫住了他: “贵客留步!” “诶!在呢!” “这碗值三文,您看您是赔个碗呢?还是……” 那人嘴角抽了抽,心肝都疼的抽了起来。 一出闹剧结束,江云成功把自己的魔芋豆腐推广了出去,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不曾想到,那锅魔芋豆腐比粥卖的还快。 暗中,有人悄悄溜走,打马一路跑向县城,从后门进了衙门。 堂家三兄弟这几日就借住在县衙,消息传来时几人正跟县令喝酒谈天好不惬意。 “你说什么?那江氏真这么好运?” 堂永成听完那人的话气的一下子摔了酒杯,心疼的县令面皮都抽了抽。 堂永孜拉着堂永成重新坐下,心头亦是憋闷不已。 接二连三都没能把江云如何,真不知道爹回来该怎么交代。 堂永望黑着脸,眸中闪过一抹杀意: “大人,何不直接将人捉了?她一介小民,还敢反抗不成?” 县令何尝不想这样? 只是……想起那日夜半悬在自己脑袋上的尖刀,他赶忙否决了这个念头。 升官发财固然重要,但也得有命享那福啊! 不过,这话他打死都不能说,否则透漏了那人的消息他只会死的更快。 轻咳几声,县令一脸正直道: “那怎么行?本官虽身份低微,到底食朝廷俸禄,怎么能欺压百姓?” 堂永孜心头默默翻了个白眼,就跟你后院那十几个小妾来路多正似的。 看破不说破,虽不知县令为何不敢动江云,兄弟几个却知道县令那里是指望不上了。 不过,他们可以买凶杀人啊! 听说最近江湖上有一个叫忘忧的杀手组织,只要有足够的钱,一条命还不算什么。 只是…… 堂守业留下的银子本就不多,这些日子他们几个花费了不少,再加上老四最近越发沉迷赌博,将银子败了个干干净净。 堂永望垂眸掩住心头的尴尬,犹豫着开口道: “那个……不知县令大人能否借些银两?等我……咳咳……等堂将军回来,定然加倍奉还!” 县令眼皮子跳了跳,他现在可最怕别人朝他借银子! 虽说对这兄弟几个的身份他早走猜测,可即便几人身份再显贵,也不能把自己这里当钱庄啊! 正想着怎么回绝,管家匆匆忙忙跑进来,兜头就跪了下来: “大人,不好了,赌坊那边又派人来拿银子了。” “什么?!” 县令声音陡然拔高,手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次又……又是多少?” 管家苦哈哈的抬起头,竖起一根手指: “一……一百两……” 县令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昨日才给了一百两,今日怎的又要这么多?” 管家为难的看了堂家兄弟几人一眼,支支吾吾道: “那个……堂四公子他……他还在赌坊,说是不拿银子出来,就……就……” 第63章不知天高地厚 县令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堂家兄弟几个在听到堂永龙名字的时候便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一百两!还不止一次!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怪不得他们提出借银子的时候县令那种表情,想来县令是把他们当成了一种人了。 兄弟三人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然而囊中羞涩,谁也说不出有骨气的话来。 县令看了眼兄弟三人,又看了眼底下跪着的管家,恨恨咬了咬后槽牙: “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赎人呀!” 管家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若蚊蝇一般: “那个……老爷,最近堂四公子花销比较大,账上……账上已经没有银子了……” …… 县令单抽一口冷气差点没把自己噎死过去,这堂永龙是有多败?他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啊!都……都花完了? 此刻他真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了讨好这兄弟几个放下豪言,让他们兄弟需要银子尽管去账房支取。 没想到,有人当真了呢! 县令跺了跺脚,又看了眼缩头乌龟似的兄弟几人。 倒是堂永成最先忍不住开口: “不过一个小小赌坊,大人何必畏惧?带人抢回来又如何?” 县令:…… 呵……呵呵…… 不气不气,不知者无畏…… 这堂老三向来心直口快,堂老大和堂老二可是有八百个心眼子。 此时见他们都默不作声,显然也是认同了堂永成的话。 县令心中鄙夷,毕竟是乡野小民,就是上不得台面! 面上却仍旧有礼:“三公子不知,那赌坊背后的东家可不是一般人呐。” 堂永成一副不屑的样子:“能有什么来头,再大能大的过去……咳咳……再大的来头不也在您管辖之下么?” 县令一副受惊的模样连连摆手: “不不不……三公子不知,那赌坊可是当朝贵妃娘娘的娘家董家的产业!本官可得罪不起呀!” “噗!” 堂永成一口茶喷出来,惹得县令心下嫌弃不已。 堂永望堂永孜两兄弟也瞬间坐直了身子,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来。 堂永孜施施然站起身朝着县令行了一礼: “都是我等约束不力,让老四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大人放心,回头我们定当好生看着他,再不让他惹祸。” 县令心下冷哼,嘴上却道:“四公子少年心性,爱玩罢了,无碍,无碍……” 堂永孜越发谦恭:“我等早年流落乡野,实在没什么见识,还请大人指个明路,眼下该如何是好?” 县令暗暗翻了个白眼,现在知道着急了?他明里暗里提醒过多少次,这三人就是不当回事。 如今,他家底都赔进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咳咳……为今之计,怕是只有赶紧筹钱一条路了。” 县令掩嘴轻咳,怕三人再开口借钱又补充道: “本官本就穷苦出身,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家底,如今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夫人交代,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啊……” 堂永望张了张嘴,终究又闭了上去。 县令夫人,那可是头母老虎! 要是知道老四把他们家底都败光了,他们几个也别要什么脸面了。 兄弟三人对视一眼,转而做出决定。 老大朝县令拱拱手:“这些日子叨扰大人了,我等还有几个亲戚,想去酬些银子,如此就不打扰了。” 县令自然是虚情假意再三挽留,兄弟三个连连告谢,屁股却不曾挪动一步。 县令了然,当下吩咐好酒好菜招待着,为几位公子送行。 在三人看不见的地方,县令朝那管家眨了眨眼。 那管家立即意会,随即高声应下:“好嘞!小的这就去办!” 堂家兄弟三人又虚假的推辞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的坐下喝茶。 然而还没等酒菜备齐,县令夫人倒是到了。 “相公!相公!”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三兄弟顿时抖了一抖,屁股下的凳子都烫了几分。 不等县令夫人出场,三人急急忙忙告辞。 县令这才长长舒了口气,冲着躲在拐角的管家眨眨眼。 管家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眯眯的走上前:“老爷,走了?” 县令满意的点点头:“事情办的不错,有赏!” 管家当即跪下:“哎呦!多谢老爷!” 一粒碎银落在手心,管家脸上笑意更深了。 当然也不忘拍上几句马屁: “还是老爷高明,几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还真把自己当贵人了?呸!看他们还有脸上门!” 县令目露鄙夷:“不知天高地厚,留在府上早晚让他们捅出篓子。不过,你小子这口技练得是越来越好了啊。” 管家连忙笑着低下头:“老爷谬赞。” “对了,这仨崽子在府上花费了多少都记清楚喽,早晚让他们一分不少的吐出来!” “是是是……小的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还有石头镇,派人盯着点,别让那不长眼的冲撞了真正的贵人,否则,你我两颗脑袋可都不够砍的!” 管家脸上笑意一收立即正色道:“是!小的这就吩咐下去!” 等人走了,县令才慢慢悠悠坐下来,仰躺在椅背上拍着厚厚的肚皮: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这天啊,就要变喽~本官这乌纱帽,呵呵,也到头儿喽~” 话分两头,兄弟几个一出了县衙脸色就垮了下来: “大哥二哥,咱哪来什么亲戚?从哪去弄银子啊!” 堂永望堂永孜对视一眼,纷纷叹息不语。 咕噜噜…… 腹鸣声震耳欲聋,堂永成暗骂一声: “老四这个狗东西,就他妈改不了吃屎!老子被他坑死了!” 堂永望一脚踹在他腿肚上:“他是狗东西,你又是什么?行了!别废话了,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做吧!” 堂永成鼻孔朝天:“还能怎么做?自然是去找爹去!我老早就想上战场的,你俩非拦着我!” 堂永孜脸色一沉:“老三不可胡闹!爹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你去了难免被人认出来,到时候你又置爹于何地?” 堂永成气一脚踹在墙上:“这不行那不行,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行!” 堂永孜抬眼看向石头镇方向:“先回镇上,好歹爹买下的院子还能落脚。” 堂永望面露难色:“那……老四呢!” 第64章有备而来 石头镇,春暖花开,地里野菜密密麻麻冒了出来。 天光作美,今年风调雨顺即便是野菜也长的鲜美肥硕。 镇上乡民有了面馆的启发纷纷走上山野,好歹是饿不死了。 如此一来门前的粥摊也变得无足轻重。 这一灾难总算是过去了,除了那些死不能复生的人以及烧毁的房屋,整个石头镇似乎跟从前没什么差别。 日子走上正轨,粮价也总算是慢慢降下来,面馆也终于能正常经营了。 铺子里的长工看着黄掌柜命人把粥摊撤了,心里却忐忑起来。 倒是周大,照旧长腿一横往门前大石上一坐,那些踹了小心思的人便再不敢上前一步。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凑过去: “周大哥,你说……东家这粥都不卖了,俺们是不是……是不是……” 周大白了他们一眼:“男子汉大丈夫婆婆妈妈干什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我们还用不用下去收山货?” “啪!” 一巴掌盖在为首那人头上,周大翻了个白眼:“东家没说不收,你接着收就是了!” 众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毕竟收山货现在一天能有九文钱,比着他们从前都只多不少呢! 尤其今年地里没种上庄稼,他们若是不找个活干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 铺子里,江云正和黄家父子俩商议: “爹,我看这两日吃魔芋豆腐的人反倒是多了起来,这买卖兴许能做下去。” 黄掌柜一边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一边乐呵呵笑着抬头: “不错,我算了,这魔芋豆腐眼下就咱家能做出来,以后怎样不敢说,眼下还是能挣下去呢。我算了,说是一本万利也不为过。” 魔芋价廉,一颗就能做出好多豆腐,确实利润丰厚。 黄深却有些不赞同:“我觉得咱们还得长远打算,姐那秘方不难破解,有胆子大的能弄出来也不稀奇,到时候镇子上竞争的多了,也就不好卖了。” 所谓秘方,无非就是一把草木灰。 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人知道,便是因为每次加入草木灰的时候江云都是背着人的。 那些帮忙的妇人也没少打探,都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江云满脸赞同:“深儿说的有理,所以我有个打算,不知道可不可行。” 黄家父子双双看向她,鼓励的眼神给了江云莫大的勇气。 江云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镇上人知道怎么做了,咱们就去县里,县里人也知道了,咱们就去府城,就挣一个先机,卖一个稀奇,如何?”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点头: “我看可以!” “不过……” 黄深又道:“若是卖去县里甚至府城,怕是这魔芋供不上。” 山里的魔芋毕竟有限,眼下大家都挖,自然就不够了。 江云狡黠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沓票据: “不够,咱就自己种!” “地契?这么多!” 黄深惊呼一声,不可置信的接过地契查看起来。 黄掌柜恍然大悟:“怪不得前两天你找我要银子,我就知道,我这女儿啊非同凡响!” 江云郝然:“爹,你就会打趣女儿。” “孽障!你爹还没死呢!你喊谁爹?” 一声暴呵传来,江云身子本能一僵。 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已经几十年不曾听到了,前世到死她都没能再见到的人,今生却这么走到了自己的眼前。 江云不动声色的把桌上的地契塞进黄深手心,镇定自若的站起来看着面前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老人。 心底却早就乱的不行。 “怎么?不认识我了?” 江父混浊的眼球落在江云身上,手中的拐杖重重击打在地面上。 在他身后,一男一女贪婪的看着黄记面馆,看向江云时依旧是当初那股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说云丫头,你倒是发达了,怎么不记得让你爹跟你兄长来享享福?” 江家大嫂自顾自走进来,这摸摸那看看,而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来: “听说你这儿有什么魔芋豆腐,你倒是吃的鲜!给嫂子也来一碗!” “对了!再上壶好茶,走了这一路都渴了!” “爹!相公!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坐啊!” “呵呵……这丫头高兴的都傻了,也不知道扶你爹进来。” 江大嫂自顾自说了一通,见江云还不动弹忍不住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往她腋下暗肉掐了一把,咬牙切齿道: “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不好酒好菜招待着,回去老娘要你好看!” “嘶~” 疼痛瞬间拉回江云的理智,她故意大声痛呼起来,一把推开江大嫂: “你是谁?怎么动手打人呢?” 江大嫂一时不妨被推了一个踉跄,顿时又羞又恼: “小贱蹄子反了你了?你敢推我?” “你个妮子!长嫂如母,你敢对你嫂子不敬?” 江大撸起袖子上前,做势就要打江云。 江云条件反射闭上眼,从前在娘家时便是这样,只要江大一动手她就生生受着,否则江大只会打的更凶。 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江云抬头,一只黑壮的胳膊横在她面前,周大一用力将江大掀翻在地上: “怎么?敢来黄记面馆闹事?兄弟们,伺候着!” 原先周大被兄弟几个围着才没看见江家父子三个,这才让三人溜了进来。 听见江家大嫂的叫骂他才发现这边的情况,立即冲了过来。 其余几人正想好好表现,立马把江大团团围了起来。 见这阵仗,江家父子俩顿时慌了: “哎呦……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江父再无之前冷漠傲然,佝偻着腰跑到周大面前,点头哈腰: “这位好汉,真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们来找她!我是她爹!” 周大回头看了江云一眼,见对方神色冰冷,对江父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呸!哪来的破落户乱认亲!滚!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了!” “哎呦!打死人啦!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要打杀亲爹亲哥啦!大家快来看啊!” 江家大嫂见势不妙趁人不备钻出去冲着大街叫喊起来。 摆明了,有备而来。 第65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沉寂了没多久的黄记面馆再次热闹起来。 看着逐渐围拢的人群,江云只觉得手脚冰凉。 “姐,不怕!你就是我亲姐,谁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没错,云丫头不怕,爹不会让人把你抢走的!” 黄家父子俩一左一右把江云护在身后隔绝了众人的视线。 这种挺身而出的保护让习惯了万事靠自己的江云再一次热泪盈眶。 “啧啧啧!连自己亲爹都不认,怎么?这是要把自己亲爹兄嫂打出去?” 许久不出来蹦哒的蒋莺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伸长了脖子看好戏。 似是怕大家看不明白,她还扯着嗓子喊: “大家快来看啊,哪有亲爹上门还不赶紧迎进去反而把人往外赶的?还有没有良心啊!” 江大嫂见有人搭腔,劲头更足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了起来: “丧良心啊!俺公爹听说她被人休了没地方去,急得饭也吃不好,瘦了一大圈!” “她可倒好!自己找了个有钱的干爹,不认我们了啊!” 黄深气的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恨恨盯着蒋莺儿: “你跟着掺和什么?什么也不懂就别瞎说!快回你家去!” 黄莺儿撅着小嘴儿跺跺脚:“深哥哥你还帮这个老女人说话!你被她骗了都不知道!” “她就是个不检点的狐狸精!从前在村子里就没少勾搭人!你个破……” “住口!” 见她越说越过分,黄深气急败坏恨不得上前堵了她的嘴。 周大拳头紧握,若非对方是女人他早打的蒋莺儿满地爪牙了。 见黄深气的弯腰咳了起来,江云知道自己不能再躲着了。 她紧紧咬着嘴唇,逼退眼中泪意。 有些事总该她自己面对的。 上前一步走到江家父子面前,江云脆生生喊道: “爹!原来是您老人家!十几年没见,您终于肯认我了么?” 众人哗然,原来这人真是江云的爹! 那么……那女人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众人看向江云的视线顿时玩味起来。 江父先前被人围着吓得腿肚子都打起了颤,现下见对方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反而挺直了腰板: “逆女!丢人现眼的狗东西!还不跟老子回家?” 江云凄然一笑:“回家?回哪个家?” 江父眼睛一瞪:“你说回哪个?你兄嫂不嫌你丢人愿意接纳你,你还不感恩戴德给他们磕头道谢?再敢惹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江云决然摇头:“不,那里是您的家,是兄嫂的家,可不是我的。” “爹难道您忘了么?早在您当初将我嫁给一个四个孩子的鳏夫的时候就曾说过,我自嫁人后便再不是你江家的女儿,也不必再回家去,您救算死也不用我侍奉的。” 原本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说起这些江云还是止不住的心酸。 向来乐呵呵的她此刻一双眼红通通的,别提有多委屈。 “当初堂守业身故的消息传来,堂家人嫌四个孩子拖累把我跟他们撵出来的时候您可特意捎信来,说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逢年过节也不必回去,免得惹兄嫂厌烦。” “那年我刚守寡,跟四个孩子缩在窝棚里度日,咱了许久的银子买了块猪肉去看您,是您说不认识我跟我没关系让我不要去打秋风的啊。” 一桩桩一件件,江云自己把那血淋淋的烂肉翻出来给大家看,心早就痛的麻木。 众人一时唏嘘不已,原来这云丫头过的这么苦。 这是什么样的爹,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怎么成了亲连来往都不行了么? 还把女儿嫁给四个儿子的鳏夫,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 真不知道云丫头那些年可怎么过的。 赵老汉恰好从一旁经过,闻言忍不住破口大骂: “我呸!自私自利的老东西!我赵老汉盼了一辈子都没个女儿,你倒好,这么好的女儿往死里作践!” 赵老汉年龄比江父还大上许多,此刻他指着鼻子骂人倒没人说他不是。 江父便是如此,遇强则弱,被人骂了便缩着肩膀当鹌鹑。 江大嫂却不管这许多: “话怎么能这么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云丫头你怨气也太重了些。” 江云怕气着赵老汉,上前小心的将他扶到店里坐着,这才换上一副笑脸上前亲昵的挽住江大嫂的胳膊: “大嫂说的什么话?我哪里抱怨什么了?我只不过想问问爹,如今我和离,不再是堂家妇,爹是不是愿意认我了?” 江云突然的态度变化打了江大嫂一个措手不及。 姑嫂俩人还从没有这么亲密的相处过,弄的江大嫂一时尴尬不已,却只能捏着鼻子胡说: “当……当然了!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咱江家的女儿,哪怕被人休了也该回家才是。” “不是被休,是和离。” 江云冷冷看着江大嫂郑重道: “堂家四兄弟已长大成人,再不用我把屎把尿伺候,特放了和离书给我,所以大嫂,我是和离,不是被休。” 江大嫂心中腹诽,还不都是被人撵了,又有什么区别? 面上却敷衍的顺着她道: “好好好,你说和离就和离,现在能跟爹回家了吧?你不知道这些年你不在爹有多想你……” 听着这话江云一阵恶心,连忙打断: “好!既然爹还认我就好,我跟爹回去!” “不能回!” 黄掌柜一步上前,冷冷看着江父: “闺女,你既做了我干女儿往后就是我黄家的人,谁也不能把你带走!” 江大嫂瞬间急了:“你这人好没道理!你一个外人哪有抢人女儿的道理!江云都说要回去了你凭什么拦着?” 黄掌柜挺直了腰背:“就凭你们不做人!闺女吃苦受累的时候不让人进门,眼下她好不容易能喘过气了,你们赶着认亲来了?没这好事!” “呸!我看你是想霸着我江家的豆腐方子吧!” 江大嫂脱口而出,瞬间反应过来赶忙捂住了嘴。 黄掌柜冷笑:“我倒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什么心呢?原来是惦记上这豆腐方子了啊!我告诉你,这东西是云丫头的,你们谁也别想抢!” 第66章什么什么,脑子进水了 话既然说开了,江大嫂索性也不藏着掖着: “我呸!说的好听,还不是云丫头在哪这方子就是谁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霸占我们江家的东西!” 黄掌柜气的嘴唇都紫了,撸起袖子就想跟江大嫂好好论论: “我告诉你,该是云丫头的谁也抢不走!别说这豆腐方子,就算是……” “爹!” 江云可不敢他再说下去,否则这狗皮膏药永远也甩不掉了。 暗暗给了黄掌柜一个眼神,江云待江大嫂的态度越发和善: “我的好大嫂,我就知道你定不是为了什么方子才接近我的。我也想爹了,咱们这就回家去。” 江大嫂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总觉得这里面有诈,一时竟犹豫起来。 江云诧异的看向她: “怎么了?” 江大嫂看看面馆,又看看江云:“你……就这么走了?” 江云:“不然呢?” 江大嫂暗暗掐了她一把,见江云拧眉就要呼痛赶忙松了手: “那豆腐方子挣了不少银子吧?你就这么便宜了他们?” 江云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自然不能便宜他们!” 话音一转:“不过……这豆腐方子我可是跟黄家签了契的,我给他们方子,他们管我吃住,若是想反悔就得赔十两银子给他们,大嫂,你有银子没?” “银子?我哪里有银子?” 江大嫂瞬间炸了毛似的跳开,防备的看向江云: “我说,云丫头你莫不是唬我吧?你……你这么挣钱的方子,黄家不分银子给你,咋还要你给银子?” 江云无奈的摊摊手:“大嫂你不知道,这豆腐方子看着挣钱,其实风险可大着呢!前些日子大家根本不认,还差点抓了我去坐牢呢!” 这事她知道,因此并不往这上面纠缠,只道: “那……那现在不是挣钱了吗?那不作数!” 江云苦笑:“大嫂你有所不知,当初我离开大柳树庄无家可归,身上带的银子也在西狄人来的时候丢了,是黄掌柜收留了我。” “可那时候大家连饭都吃不饱,人家凭啥收留我?我只能拿出这点有用的东西不是?” “好在爹现在肯认我了,大嫂你不知道我在这面馆连饭都吃不饱,听说咱们那没经历劫匪,一定有粮食吧?” “你快拿了银子赎了我,咱们回家去!” 说着江云又贴上去,江大嫂嫌弃的直往外推: “去去去!你把话说清楚!合着你自己的方子还得给人银子?你是不是傻啊你!我们家怎么有你这么个赔钱货!你……” 江大嫂心头气闷,不停的拿手指戳江云的脑袋,周围人都看不下去了。 黄掌柜虽明白江云的意思,到底不忍心她被人如此对待,上前一步把江云拉到身后: “有话就说动手动脚做什么?说吧,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江家这副嘴脸明摆了是要银子来的,黄掌柜倒是不怕出银子,只想让江云彻底脱离了那个狼窝。 江云心下着急,对于江家,那点养育之恩上辈子就已经还完了,她不想让他们在自己身上得到一分一毫。 江大嫂眼珠子转了转: “你对这妮子挺好啊?那行,既然你这么舍不得她,她不跟我们回去也行。” 黄掌柜总觉得她这话听了让人不舒服,却不愿多搭理她,只静静看着她等着她说下去。 江大嫂继续道:“你给我们……十……不,五十两!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往后她就跟我们家没关系了!”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真是好大的口气!足足五十两! 这场戏看下来有眼睛的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江家哪里是来认亲,分明是来讹银子的! “呸!五十两!你好大的口气!” 跳出来的竟然又是蒋莺儿。 她叉着腰滋着牙,那模样仿佛江大嫂不是像黄掌柜要银子,倒像是朝她要银子似的。 “黄伯伯,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江云又能是什么好东西!您怎么还护着她?” “要我说,烂人就该回自己的烂窝去!凭什么赖在面馆不走?” “你快给我滚!还五十两银子,想屁事!” 江大嫂不乐意了:“你个小贱蹄子关你什么事啊?少他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滚一边去!” 江大嫂习惯了动手动脚,边骂边推了蒋莺儿一把。 蒋莺儿哪里肯依?当即撸起袖子还了回去: “你敢推我?死老太婆!” “咦?小贱蹄子你欠收拾!” “啪!” “啊!” “松手!” “呀!” 你抓我挠她踢我咬,两个人很快战在了一块儿。 周围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谁也不去拉一把。 倒是江大看不下去了,黑沉着脸上前: “臭婆娘还不嫌丢人!快给我起来!” 江大嫂身经百战此时正把蒋莺儿压在身下打,闻言又呼了几巴掌啐了一口才站起身。 蒋莺儿挨了打,又羞又恼,哀怨的瞪了江云一眼捂着脸跑了。 江云无辜的摸了摸鼻子,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 一出闹剧,黄掌柜也算是看清了这家人。 心下明白,这次他们敢狮子大开口,下次就更过分。 是以,冷哼一声从袖子里甩出一张文书高高举起: “我原本念在你们养了云丫头一场允你们一些银子,既然你们如此无理,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将文书展开在江大嫂面前晃了晃又收起来: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当初江云签下的文书,你们想带走她便带走吧,有你们这样的亲人我若强留下她日后怕是少不了的麻烦。” “不过,这上面的十两银子一分不少拿出来,人你们尽管带走!否则……她今后生死都是我黄家的人!” 那文书晃了一圈又被黄掌柜叠好收起来,且不说江大嫂不识字,就算识字也看不清楚啊! 而且,什么什么?十两银子领回去一个赔钱货?她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 见江大嫂在那发愣,江家父子主动做鹌鹑,众人忍不住起哄: “江老爹,不是想你闺女了么?十两银子就能领回去,划算呢!” “是啊!哈哈哈哈……快快领回家去吧!” 第67章孰睡孰醒 江大嫂一张脸憋的通红,终于忍受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呸!一个没人要的贱货也配十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 黄掌柜眸子一眯,强忍着才没发作: “那这人,你们到底要是不要?” 江云可怜巴巴的上前一步: “嫂嫂,十两银子就当您借给我的,以后我干活一定还给您!” 见江大嫂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江云再接再厉: “嫂嫂,虽然豆腐方子我拿不回去了,但我相信只要肯干活,日子总能过好。我……我愿意跟您回家!” 江大嫂脸色彻底黑了下来,豆腐方子得不着,还赔进去十两银子,她是傻了才这么干! “不行!” 眼睛一闭,江大嫂总算做了决定: “那个啥?云丫头,你早就不是江家的人了,回去不够让人说道的,还……还回去干啥?” “嘁!这会儿怕人说嘴了?刚刚非让人回去的时候怎么不怕?” “哈哈哈哈……那哪是不怕?那是钱财迷人眼啊!” “呸!也忒不要脸!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周围人说的越是难听,江大嫂脸色越是难看。 反正什么都没捞着,干脆溜之大吉。 她狠狠瞪了眼鹌鹑父子: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啊!” 父子俩木讷的应了一声赶忙开溜,却被周大等人拦住去路。 江云强忍着笑意,期期艾艾的看向江父: “爹,您又不要我了么?” 江父此时可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你一个和离妇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少带累娘家!” 众人听了当即不乐意:了“有好处的时候是你女儿,没好处了就是和离妇,你这老头儿可真心狠!” “就是!看这嘴脸,以前云丫头过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呢!” “这样的爹,不认也罢!” “就怕这老不要脸的以后拿孝道压云丫头,让云丫头给他养老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江父头缩的更低了。 不知谁先想起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大,当即嗤笑起来: “你看那人,白长了一副大块头,缩着脖子跟乌龟似的!” “哈哈哈哈!还真是,他刚刚要打云丫头的时候可是凶的狠呢!” “我看就是个窝里横的狗东西!呸!这样的娘家不要也罢!” “对!云丫头,跟他们断亲!” 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被人评头论足的乌龟江大简直像是被人扒光了公开处刑。 他又羞又恼,却只把头垂的更低。 看着三人这模样江云只觉得乏味的紧。 这三个不知道受谁的撺掇来找茬,有野心,却又蠢的要命。 但凡他们多打听打听,也不至于被自己三言两语就骗了。 到底身上流淌着江家血脉,江云还是心软了。 悄悄给周大使了个眼色,后者假装被别处吸引放开了对父子二人的钳制。 没想到父子二人蠢笨如此,竟还缩着脖子老老实实站着。 周大差点气笑了,一脚把江大踹了出去: “滚!少在这碍眼!以后别让老子看到你们!” 父子二人眼睛一亮,赶忙抬脚圆润的滚了。 至于江大嫂,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溜走了。 周大打了个手势,一人悄悄尾随上去。 围观众人见没了好戏,又笑闹一番才渐渐散去。 一只苍老而又温暖的大手落在江云肩上: “走,跟爹回家。” 静如止水的心再次泛起涟漪,江云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一般希望重生一场不是虚幻。 她倒是希望前世种种才是一场大梦,如今她是从噩梦中醒来了。 扬起脸迎上明媚的春光,江云轻轻点头: “嗯,爹,咱们回家。” 别管前世今生,眼下她还活着,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没时间在这悲秋伤春。 没多久周大派出去的人就回来了,那人在周大耳旁低语了几句便悄悄隐没。 周大眉头微挑,当即点了几个人出去。 江云并不知道这些,此时她正用食盒装了几碗魔芋豆腐准备送去赵老汉家和药善房。 赵老二离开后江云和黄家父子时常接济赵家,无非就是一碗吃食。 赵家老太太见了江云总是说不完的话,尽管她耳朵越来越听不清了,时常前言不搭后语。 江云却总能在这个老人身上感受到难得的温情。 这次也一样,江云才走近赵家赵老太太就欢喜的迎了出来,握着江云的手就不撒开: “闺女,你总算是来了,今儿怎么来的这样晚?” 江云:“有点事耽搁了。” 赵老太太:“吃了没?来,我给你留了好东西呢!” 江云没眼弯弯,每次来赵家赵老太太总会藏些好吃的给她。 有时候是一点锅巴。 有时候是一小块烤红薯。 有时候是一张松软的小饼。 有时候是晒干的杏子。 都是小孩子爱吃的小零嘴儿,见不得稀罕,小老太太却宝贝的很。 赵老二离开时安排的很妥帖,赵家并不缺粮,缺少的正是陪伴。 因此江云也不嫌赵老太太啰嗦,一边美滋滋吃着赵老太太给她留的零嘴儿,一边听着赵老太太絮絮叨叨。 今日赵老太太竟从屋里捧出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来。 黄底白花,看着就忍不住想上手摸摸。 她还从没穿过这样漂亮的衣服呢。 赵老太太宝贝似的捧到江云面前,展开在她身上比划着: “哎呀,看看这小脸儿,真俊啊!” “你呀,就该穿的这么鲜亮!快把你身上那老气横秋的抹布脱了!” “年纪轻轻不打扮,真是气人!” 小老太太佯装生气的嘟嘟嘴,转而又笑开来: “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可就爱穿这花衣服,好看着呢!不信你问他!” 赵老汉正蹲在屋檐下摆弄坏了的板凳,闻言笑着抬起头大声道: “那可不!十里八村一枝花!” 这话赵老太太也不知听见没,反正是笑得没牙的嘴都合不拢了。 这样贵重的礼物江云怎么敢手? 她无措的摆摆手: “不不不,这我不能收。” 赵老太太见她摆手,脸上笑意止住,落寞的垂头看着手上的衣服: “不好看?唉……老婆子老了,不中用了,做的衣裳也没人穿了。” 啊?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第68章生意上门 “那你到底要不要?” 赵老太太扬起头,混浊的眼球好似有了光,江云从中清晰的看出了期待。 她犹豫了。 这布看起来似是保存了许久,该是赵老太太一直珍藏的。 许是因为眼睛不好用,针脚明显看出瑕疵,却也是她尽力克制着双手的颤抖一针一针缝出来的。 “丫头,你就收着吧,你不拿她才难受呢。” 赵老汉叹息一声,声音从未有过的轻柔。 江云的心一瞬间被击中,原来赵老汉也会轻声说话的,他那大嗓门,怕是用尽了力气想让赵老太太听见。 “你不知道,打从见到你她就琢磨着做件衣服给你了。” “这布……她放了十几年了。当年啊,还是打算给老大结婚用的。没想到……” 第一次听赵老汉提起往事,江云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 那一向昂着的头无力的垂了下来: “老二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他心里憋着气,我知道他是故意跟二狗子混在一处,他是想报仇呢。” “可报仇哪有那么容易?他一个半大孩子硬生生熬到了现在。” “唉……不提他。丫头,你就当帮帮伯伯,她做梦都想看着儿媳妇穿她做的衣裳呢。” 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赵老汉赶忙找补: “你……你别误会,伯伯不是那个意思,老二他配不上你!就是……哎呀,伯伯跟婆婆都当你是闺女看呢!” 赵老汉榆树皮一样你脸上罕见的露出几分焦色,江云不忍老两口希望落空,犹豫着接过来。 转而喜笑颜开:“呀!婆婆做的真好看!我能试试吗?” 赵老太太眼中星光亮起,孩童般乐的直点头: “好好好,快穿上给我看看!” “婆婆我呀,总想有个闺女呢!只可惜就生了俩臭小子。” “还是黄琸那小子好命,白捡你这么大个闺女!” “还是闺女贴心,愿意听我老婆子讲话。” 赵老太太又开始了絮絮叨叨,关上门看江云换下身上大脑不定的旧衣,穿上她亲手做的衣服,脸上笑意更甚。 “哎呀!好看!好看!真好看啊!” 赵婆婆乐的直拍手,把江云夸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黄家父子俩大老爷们毕竟没有女子心细,且在穿着上自己都不太在意,更别提给江云添衣了。 如今面馆收入颇丰,账本黄掌柜从不背着江云,银子也是她随便就能支使的。 只是她习惯了那身灰朴朴的旧衣,想不到换新衣罢了。 如今日子好过了,她也不用看谁脸色,干嘛还在这上面亏待自己? 赵家给的礼是重了些,她礼尚往来也给他们老两口做些衣物就是了。 想通了这些,江云心里也轻松了起来。 告别赵家老两口,她穿着崭新的衣服提着食盒往药房去了。 一路上不少相熟的人看见她纷纷惊叹,江云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来低垂着的头,躬着的腰也慢慢直了起来。 李大夫前段时间回乡省亲并没有坐堂,也成功避开了那次灾祸。 如今回来,药房前也排起了长队。 胡掌柜指挥着新来的药童分拣药材,许是对方做的不够仔细,气的他吹胡子瞪眼。 街上行人多了起来,石头镇比前世更早的走出了那场浩劫,江云心底更轻松了。 远远看见江云进来,胡掌柜拧紧的眉头立即舒展了。 “云丫头,你总算是来了!你不知道,这几个小子笨手笨脚的,看着就来气!” 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后药房就没有了小六子的身影。 二人彼此默契的谁也没再提起那个人,就好像那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哎呀呀!云丫头今儿穿的可真精神!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嘛!” 李大夫忙里偷闲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赶忙忙了起来。 江云笑着掏出食盒里的东西: “两碗豆腐,一碟酸笋,给掌柜的和李大夫尝尝鲜。” 胡掌柜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就是那传说中的魔芋豆腐?哈哈哈,你不知道李老头从你那回来可馋坏了!闹着翻了好久的医书要学着你做豆腐呢!” 李大夫急吼吼的盯着江云手上的魔芋豆腐: “丫头你给我留一碗!为了这口豆腐我可是排了好久的队还没排上!” 胡掌柜故意逗他,将两碗魔芋豆腐都揽了过来: “哎呀呀,真香啊!我可是要吃完喽!” 李大夫又要忙着看诊,又馋那一口吃的,急得脸都变了色。 满脸愁苦的病人此刻见了他这模样也忍俊不禁起来。 江云笑着安抚:“还未曾感谢李大夫当日仗义执言,这豆腐若是不够吃,李大夫尽管派人去店里取,没有也得给大夫做出一碗来。” 李大夫听了得意的看了胡掌柜一眼: “看见了吧?专门给我留着呢!” 药房里的氛围难得和谐,胡掌柜也不再逗他,把江云领到了后院。 见胡掌柜似是有话说,江云心下不解: “掌柜的可是为了药材的事?我这两日实在走不开,您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回头我看能不能帮您找到。” 她确实有些日子没挖药材了,但胡掌柜也不至于为她这点药专门来问她。 果然,胡掌柜笑着摇摇头: “倒不是这事,我听说你派人在四处村子里收食材?” 江云也不辩驳:“确实是有的。” 胡掌柜满意她的坦荡:“老夫这里有个合作,不知江姑娘可感兴趣?” 合作? 江云疑惑。 胡掌柜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我最近接了单生意,需要的药材量大了些,不知道姑娘可能供货?” 供货? 江云眼睛一亮,这不是生意上门了? “不知掌柜的想要什么药材?” 见事情有余地,胡掌柜面上笑意更甚: “常见的止血药罢了,有……” 胡掌柜一连说出几个药名,确实很常见,也极好辨认。 江云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我回去就准备。” 胡掌柜又补充道:“最好是处理干净。” 江云只思忖了一瞬便答应下来:“可以。” 胡掌柜怕她不明白又强调道:“不拘多少,越多越好!” 江云勾起唇角,自然她这里也是越多越好。 正商讨着具体事宜,便听外面吵闹起来,似是有什么人受了重伤…… 第69章逗鼠 药房,三个鼻青脸肿的人相互搀扶着哎呦呦歪了进来。 排队候诊的众人见三人那副惨样禁不住咧了咧嘴: “嘶……这是得罪了什么人啊?怎么被打成这样?” “怕不是偷鸡摸狗被人发现了吧?” “或许偷了人婆娘?” “啧啧啧!要我说这仨人肯定没干好事,不然怎么不去报官?” “嘶……有个人还吐血了!怕是受了重伤!” 吐血的那个正是堂永成,此刻他正被堂永望和堂永孜兄弟三人一左一右搀扶着。 若不是三人此刻鼻青脸肿认不出原样,大家一定能发现他们就是这些天镇子里人人喊打的三个。 话说那日三人离开县衙回了镇子落脚,没想到家中一应物什被人偷的干干净净,连床被子都没有。 偏偏他们还无处告状,乡正被人扭送离开后这镇子便没人再管了,这仨又害大家差点没了粮,当晚就有人摸到他们住着的地方把东西偷了个干净。 无奈三人只能摸出最后一点家底打算上街买点东西先将就着。 怎知他们一走到街上就被人认了出来,指着鼻子骂。 他们吓得缩在住处不敢再露面,饿急了便让堂永成捂着头脸出去买吃的。 难免有被人认出来的时候,便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兄弟三个苦不堪言,商量之下决定去书院落脚。 好歹那里还没人知道他们的事,堂老二也决定下场考试,耽误了许久也该用功读书了。 奈何回书院需要交束脩,他们的银子显然支撑不了。 堂永孜脑子一转,把主意打到了江云身上。 江家父子向来是个只认钱的主,江大嫂又是出了名的泼辣,只要他们江云如今认了镇上大老板做干爹,免不了上门来闹。 只要他们能拿到豆腐方子,他们再转手卖出去,到时候,不愁银子不到手。 并且有这样的爹和兄嫂,黄家一定跟江云撇开关系。 堂永成连夜赶到江父家,三个人果然一听就上了勾。 三个人约定好地点等着江家人,没想到对方非但没拿到方子,还怪他们没搞清楚事实。 堂家兄弟怨怪江家人没用,自己生的丫头都搞不定。 两家人一言不合就干上了。 江大就是个蛮牛,周大他们人多他是鹌鹑,三个弱鸡崽子似的书生他可没放在眼里。 (注:堂永成尚武,但生的清秀俊朗,在江大眼里就是弱鸡崽子。) 两边人顿时扭打在一起,江父对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堂永孜竟还占了上成。 至于江大嫂,“身经百战”的她三两下就把堂永望打趴下,骑在他身上狂扇巴掌。 至于堂永成,跟狐朋狗友学了个两三招花拳绣腿便自以为天下无敌了。 不想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完全不堪一击。 原本江家人占了上风,堂家兄弟也有了认输的念头,打一架出了气就算了了。 不成想群鸡崽子二号不知怎么一把推倒了江父,对方脑袋磕在一块大石上当场血溅三尺。 场面静止了一刻,三兄弟赶忙开溜。 若不是堂永成伤的太重他们此刻早就跑远了。 “大夫!大夫你快看看他!或者随便给我们拿点伤药就行!” 不理会周围人的猜测,堂永望赶忙挤到李大夫面前。 被挤走那人当即不乐意了: “哎呀呀!你怎么插队呢?没看见我们都在排队吗?你爹妈怎么教你的啊?懂不懂规矩啊?” 满口大黄牙的黑状大嫂挺着胸脯掐着腰一把一把推搡堂永望,唾沫星子四处飞溅,让他的猪头脸更多了几分颜色。 “报……报歉……实在是情急,还请嫂嫂勿怪!” 见他识趣,那妇人才冷哼一声傲然转身接着排队去了。 围观众人的低笑让堂永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奈何堂永成又吐了一口血,他只能咬牙硬着头皮上前对着李大夫拱手: “大夫,小弟伤重,恐有性命之忧,还请大夫通融通融先帮忙给看看。” 李大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便接着给那黑壮妇人看诊。 有人笑着打趣:“我说你这人看病都不打听打听么?李大夫治病有规矩,鸡鸣狗盗不治,来路不明不治,不合眼缘,不治!”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这三个不管归到哪一类都不值得他们同情。 堂永望又羞又恼,终于忍不住暴露了本性: “庸医!你就不怕耽误了害人性命?” “嘁!你这人好没道理!人家李大夫不治你还能强迫不成?” “就是,什么东西?还敢跟李大夫叫嚣?” “这般无理,怕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堂永孜正无力的瘫在地上用力的支撑着堂永成,见此情形只能轻声唤道: “大哥,咱们走。” 江父还不知道如何了,被他们追上少不得要饿诈,眼下他们得赶紧离开才行。 堂永望不敢的握了握拳,正打算离开时眼尖的看见胡掌柜出来,赶忙拱手上前: “掌柜的,我想买些金疮药。” 不看诊,买药总成了吧? 不想胡掌柜一眼就认出来这三人身份,心思转换间慢悠悠走到柜台前拿出一只黑色的陶罐: “一两银子。” “一两?!” 堂永望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嗤笑: “穷鬼!没钱还来看病!” “就是,看他妈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堂永望恼怒:“在下又不曾得罪你们,何至于如此羞辱人?” 拿了药准备离开的黑状妇人闻言又扭过身子,铁塔一般站在堂永望先前: “哈!哈哈哈!他说没得罪我们!哈哈!” 浓重的口气扑鼻而来,堂永望笑着熏晕过去,强撑着道: “在下何时得罪了这位……大嫂!” 将大嫂两字咬的重重的,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意味。 众人看笑话一样的眼神黏在他身上,让他忍不住想逃。 理智也告诉他该离开了,堂永孜也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可堂永望永望今日却较真了,许是连日来的受挫让他这个“将军嫡长子”十分不甘。 哪只,对方接下来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一样劈在他身上: “哈哈哈哈!你们三个畜牲以为把自己变成猪头我们就认不出来了么?傻逼!” 第70章恶人 咔嚓! 一道惊雷砸在头顶,堂永望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挺直的脊背迅速弯下,如过街老鼠一般拉起堂永成就溜。 不想才刚迈出门槛,迎面撞上江家人。 “大夫!大夫救命啊!咦?堂永望!你个鳖孙!” 江家夫妻俩对镇子不熟悉,找了半天才背着江父来到药房。 之前那场浩劫镇子上的医馆也都受了重创,如今只剩下药房还能看诊。 这也是为什么李大夫匆忙赶回来。 因此两家人又凑在了一处。 江大背着江父不能动手,一旁的江大嫂直接就扑上来对着最前面的堂永望就是一顿抓挠。 挠脸抓头发咬胳膊一气呵成,堂永望被打的吱哇乱叫毫无还手之力。 看热闹的众人个个冷眼旁观没有一人上前。 实在是这三人之前做下的恶事,让他们太过痛恨,眼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因为自己还病着,不然真要上前踹上几脚。 当然,也有能动弹的路过躲在角落里的堂永孜堂永成二人时假装不经意踩上一脚的。 “走!我公爹要是有什么事,你们今天吃不了兜着走!” 江大嫂扭着堂永望的耳朵走进药房,牵狗似的压着他的脖子不让动弹。 等李大夫给江父诊完,才知江父伤的太重,又耽误了时间,能不能醒来就看天命了。 止了血包扎完伤口便算诊完。 江大嫂当即嚎哭起来,对着堂永望又扇了几巴掌还不解气: “你个害人精!还我公爹!” 她的伤心不是假的,江父虽然年纪大了,在家里却是老黄牛一般埋头苦干。 吃得少干的多,损失了这样一个劳力她自然不愿意。 然而把兄弟几个身上搜了个遍也没能凑出一两银子,只能勉强付了诊费。 纵使不甘江家夫妻俩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告官? 堂永望三人就等着他告呢,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反污他伤人在先。 谁知江家人把欺软怕硬发挥到了极致,别说告官,听见官府俩字都打摆子。 给了三人几脚收点利息,临了又从堂永孜鞋底搜出两个铜板,江家夫妻俩才背起江父趁着落日前往家赶了。 胡掌柜嫌晦气,让两个小药童把兄弟三人丢在大街上,拿水狠狠刷了地板才作罢。 兄弟两个忍着浑身的酸痛,咬牙拖着堂永成往自家落脚的地方去了。 不成想,租住的院子落了锁,房东一脸凶悍的坐在门口: “滚!这院子租给你们真是倒了大霉了!” 兄弟俩再也忍不住捂着头呜呜大哭起来,“晕倒”的堂永成颤了颤眼皮,胸口明显起伏的更剧烈了。 街角,江云静静看着这一切,说不上有多痛快,心里也并没有太大波动。 这几人曾经她当做自己人生的全部,如今跳出来才发现自己从前就是陷在泥沼里。 如今好不容易跳出来,她该为自己而活。 或许,此刻她才是真正的“重生”了。 堂永望眼尖的看到街角的江云,江云鲜亮的衣服,白净了许多的面庞刺痛了他。 他突然疯狂大叫起来:“贱人!都是你害的!若不是你,我兄弟几个何至于沦落至此!” 堂永孜顺着视线看过来,眸子猩红一片,里面的杀意险些溢出来: “怎么?你是来看我们兄弟的笑话么?如你所愿!但你需得清楚,早晚有一日我要你跪着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江云:…… 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才打算放过这几个人渣! 深吸一口气,江云抬脚上前在兄弟三人面前停下,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 堂永望莫名心虚:“你……你想干什么?” 江云咧嘴一笑:“看你笑话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 堂永望堂永孜“晕倒”的堂永成:…… 好气! 江云:“怎么?是不是很生气啊?想杀了我?想拿铁锹打破我的头?想让我不得好死?想把我扔到荒山野岭做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堂永望:…… 她……怎么知道? 咽了口唾沫,堂永望堂永孜默默后退了几步。 堂永成强忍着装晕,身子禁不住的瑟缩。 今日的江云好可怕怎么回事? 江云狡黠一笑,一巴掌甩在堂永望脸上: “让你出言不逊!” 一巴掌甩在堂永孜脸上: “让你心思歹毒!” 兄弟二人被打的偏过头去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拿眼瞪着江云。 江云上前一步踩在堂永成手上,狠狠蹍了几下。 “啊!!” 堂永成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兄弟二人同时变色。 堂永望:“老三!你是装的!” 要不是为了给老三拿药,他刚刚何至于受那等屈辱? 堂永孜眼中戾气更甚,虽未说什么却也让堂永成吓得险些咬了舌头: “大……大哥二哥,我……我我……我是真的晕了……哎呀,好……好晕……” “堂永成!” 江云没理会身后的鸡飞狗跳,潇洒的转身离开。 这一刻,心底更轻松了。 呀,做坏人的感觉可真好! 唇角不自觉的向上勾起,不曾想这一切都撞进一个风尘仆仆的男子眼中。 “噗嗤!” 一声轻笑传进耳朵,江云身子一僵: “谁?是谁躲在那里!” “别怕,是我。” 宛如清泉叮咚敲在心坎,江云耳朵都酥了几分。 宋安高大俊朗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恍如天上谪仙下凡。 江云傻傻看着他,连眼睛都忘了眨。 “怎么?不认识我了?” 宋安上前一步,熟悉的青草香味儿扑鼻而来,江云莫名觉得鼻酸: “你……你这些日子究竟去哪了?” 一开口竟带了几分委屈的味道,江云自己都惊住了,羞的耳朵通红。 宋安叹了口气满含歉意:“事出有因,未曾与你好好道别,让你担心了。” 江云羞的头都低了下去:“我才没有担心呢。” 宋安轻笑:“你今日,很好看。” 江云越发觉得手足无措起来,双手紧紧捏着衣摆: “我……我还有事……先……先回去了!” 话落便要溜走,迎面的春寒打在脸上,才让她烧红的脸降了温。 “糟了!还不知他今晚可有地方落脚!唉呀!怎么不问问呢?” 江云懊恼的跺跺脚,一回头,宋安正静静笑着站在她身后…… 第71章一家人 “我……我就是问问你可有地方落脚?还……还走吗?” 江云小鹿般的眼睛瞅着宋安,让宋安的心软了又软,要离开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张了张嘴,只留一声轻轻的叹息。 江云眸中的期翼却渐渐暗了下来: “什么时候走?” 宋安一颗心顿顿痛了起来,未见时是化不开的思念,见到了便再也舍不得离开了。 看着宋安眼底的挣扎,江云一肚子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想知道这些日子他都去了哪,都做什么了,有没有好好吃饭,腿还疼吗,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最后都只剩下沉默,沉默的对视,谁也不愿打破这份平静。 夜空中传来几声尖利的啸声,宋安眸色一沉,神情越发挣扎。 江云意识到什么,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那个……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 明明是不想让他担心,赶人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自此江云还没有发现,重活一世,三十岁的年纪,江云一颗沉寂的心也如搅乱了的一潭春水,生出儿女情长来。 深吸一口气,再要说什么却猛地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 江云瞪大了双眼,第一反应却不是推开他,反而……想要拥的更紧。 这种被人包围的感觉很奇妙,莫名的安心,让她舍不得离开。 宋安静静伏在她肩头,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保重。” 尖啸声不停的催促着,江云感觉到身上的怀抱渐渐脱离,眼前黑影一闪,天地重归寂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面馆门前灯火摇曳,黄掌柜披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远远眺望着,见她归来赶忙迎了过去: “丫头,怎的回来这么晚?可饿了?爹给你下了面。” 上上下下把江云打量个遍,见她不像出什么事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呦!今天换了新衣裳!真是好看!都怪爹太粗心,早该给你备着的。女娃娃就该穿的鲜亮亮的!” 江云收回心思,牵强的勾起唇角: “是赵婆婆做的,爹你跟深儿也该做几身新衣裳了,明儿我就去买布。” 黄掌柜看出她有心事,见她不愿意说也不追问,只一个劲的笑着点头: “好好好,老头子我也能穿上闺女做的衣裳喽!啧啧啧,这得让多少人羡慕啊!”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面馆,路过门槛上剔牙缝的周大还不忘嘱咐一句: “好孩子,快家去歇着,现在大家日子都好过了,这边安全着呢!” 周大咧嘴一笑:“那不行!一份工跟两份工差别大着呢!俺还要给妹子攒嫁妆!” 黄掌柜重新定了规矩,日后面馆的帮工都按长工算,每月半两银。 不过这些人守夜或是干活都是分开的,白日里干了活就不用守夜,晚上守了夜白日里便歇着。 偏偏周大是个例外,白日里干活精神抖擞,晚上还非要守夜。 扬言要挣两份工。 黄掌柜无奈便只能依了他。 江云心底却总觉得奇怪。 这种感觉由来已久,却又说不出为什么,只能暗中多留意。 父女二人一进入面馆,周大脸上的憨笑便收了起来。 眼神锐利的盯向某处房顶,而后化作一道利箭飞射出去。 手中匕首猛地刺出,却被人轻松化解,周大眸色狠厉: “什么人?!” 待看清对方面容,周大紧绷的肌肉顿时软了下来,随即叩头跪下: “主子!” 话分两头,江云和黄掌柜回了铺子,黄深正等在厅里。 见江云回来免不了又是一番关切的询问。 江云想起白日里胡掌柜提到的事情,便跟父子二人商议起来: “我想着咱们收食材也是收,不如连带着药材一起。” “原先那些帮着做豆腐的帮工,挑出几个来跟着我学处理药材。” “爹,深儿,你们觉得如何?” 黄掌柜捻着胡须仔细思索,而后重重点头: “我看可行!只是这样一来这几间屋子怕是就不够用了。” 黄深听到这里狡黠一笑: “爹,姐早就想到这个了。您等着!” 说着,他起身一跑着回了自己屋。 黄掌柜看他如此利落的模样,忍不住感慨: “真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一天。” 从前的黄深别说跑,走上几步就喘,要重视更是十天半月卧在床上下不来的。 江云想起第一次见黄深的时候他那副面黄肌瘦眼窝凹陷的模样,也是感慨万千。 这一世的轨迹早就发生了变化,她也一定能避开上一世的结局。 不多时,黄深便捧着一沓白纸跑了出来,献宝似的摊在桌子上: “爹你看,这些都是姐让我画的!咱这院子太小,做豆腐需要的人又不少,进进出出的总不方便。” “你看,咱们专门找个地方做豆腐,即清净又立整,不比窝在这后院好?” 自打出了上次蒋莺儿的事江云就琢磨着开个作坊了。 黄掌柜听了自是连连赞叹,又夸江云想法好,又夸黄深画的好。 黄深神秘兮兮又拿出来一张纸: “姐,咱这作坊开起来总得有个名字吧?” 江云往那纸上扫过去,便见黄深密密麻麻写了好多。 怪道他最近总是眼底青黑,很晚都还亮着灯,原来是琢磨名字去了。 最近跟着黄深识字,她已能认识不少,其中出现字眼最多的便是“江”和“云”俩字。 江云收回视线,郑重的看向父子俩: “爹,深儿,我是诚心把你俩当成一家人的。这作坊开起来,就算作咱家产业,不分你我可好?”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黄掌柜垂下眼眸似在仔细思索。 黄深倒是没多少心思,想都不想便道: “好啊!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黄掌柜轻轻敲了他一下脑瓜崩: “臭小子,不许胡说!” 江云心里猛地空了一块,她小心翼翼的看向黄掌柜,垂在桌下的手不觉攥紧。 黄深见江云这表情,气恼的瞪着黄掌柜: “爹!我才没胡说!姐永远是我亲姐!” 父子二人还从未有过争执,江云不忍他二人因自己不睦便赶忙道: “不不不,是我考虑不周了……” 第72章母女心思 “你也跟着傻了?” 一个脑瓜崩谈在脑门上,江云怔怔看着满脸宠溺的黄掌柜。 只听他道:“这魔芋豆腐本就是你的方子,这作坊,自然也是你的。” 江云立即慌了:“那怎么行?没有您这镇上乡亲谁听我的?大家认可魔芋豆腐也都是因为您啊。” 江云丝毫不认为黄掌柜是担心作坊做不起来而撇清关系。 相反,他这人半点不占人便宜。 黄深总算明白了二人的顾虑,两手开弓一人一个脑瓜崩: “我看是你俩糊涂了!这作坊是谁的那么清做什么?哪有一家人吃着锅里饭还分稀稠的?” “要我说,这作坊就叫同心作坊,咱一家人先把它做起来再说!” “就算日后姐要嫁人,爹你也不会亏待她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不是?” “现在就分个你我,为时尚早!难道分出你我,另一方就不出力了?” 一番话点醒两人,见二人神色和缓黄深得意的昂起下巴,似是在说: 看吧!还是我聪明吧! 然而,两只手齐齐在自己眼前放大,两个清脆的脑瓜崩炸响: “臭小子,反了你了!敢弹你爹?” “啊!!爹我错了……错了……爹我再也不敢了啊!” 江云:“臭小子,你说谁糊涂?给我站住!” 院子里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 李寡妇母女躲在西北角的小屋里静静坐着绣活,李大丫忍不住透过窗缝往外张望了几眼,被李寡妇瞪了一眼收回视线。 然而一颗心总静不下来,时不时扎了手指染红了手上的鞋面。 “啧!你这丫头怎么搞的?这么好的鞋面都糟蹋了!” 母女二人自打逃到这里便没再提过回去。 白天俩人跟镇子上其他人一样跟着江云做魔芋豆腐。 晚上就缩在借住的小屋里轻易不露面。 安安静静,没有存在感。 日子平静的江云几乎都忘了这俩人的存在。 黄家父子俩自然不会提出赶人。 这两日俩人每天都能领到工钱,攒下的银子就想着买些什么表示感谢。 挑来挑去,便知能买些零碎的布头,做几双鞋子出来。 李大丫挨了骂便有些不服: “绣朵花盖上就是了,这算什么大事!” 李寡妇见她顶嘴心中便起了火气,念着寄人篱下才不像在家中那样破口大骂。 到底心里不舒服,低声骂到: “大丫,你得知道自己的身份,别惦记不该惦记的东西。” 李大丫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眉看向李寡妇: “娘,你说什么呢?也惦记什么了?” 李寡妇斜着眼往她手中的鞋面看去: “你心里想什么自己知道,张家人可还四处找你呢。” 那鞋面一看便是男子穿的,这院子里总共俩男的,尺寸又不是黄掌柜的,自然是黄深的。 李大丫被戳中了心思顿时羞恼起来,说出口的话也没了分寸: “娘还有脸说我,你自己什么心思当我看不出来么?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奶不会让你改嫁的!” “嘶!” 一针戳破手指,李寡妇赶忙将手指放在嘴里,一边抽出另一只手打了身边李大丫一巴掌,嘴里含糊的骂着: “小蹄子你胡说啥?看我不打死你!” 李大丫吃痛躲开: “还不承认,你自己又是绣的什么东西?以为用暗线就看不出来了么?” 李寡妇一颗心轰隆隆跳着,手里的针线都烫了起来。 想扔,又舍不得。 她的绣活向来拔尖,手中那男子鞋面上同色绣线正勾勒着一副鸳鸯戏水。 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 以大男子的粗心,自然不可能看出来。 李寡妇自以为把心思藏的很好,殊不知早就被继承了她衣钵的李大丫看了个透。 见李寡妇愣在那儿,李大丫自以为占了上风: “娘,黄掌柜可比你大上不少呢!你就算给我找后爹,也得找个好的啊。” “啪!” 一巴掌扇在李大丫嘴上,李寡妇眼睛通红: “给我闭嘴!再敢胡说,我撕了你的嘴!” 她纵然有心思,也是深深埋在心底不敢公之于众的。 被李大丫赤裸裸的说出来,就像是揭开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 李大丫捂着脸委屈的看着李寡妇,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娘,您就知道打我!要是您跟堂寡妇一样争气,我怎么会落得这个田地?” 李大丫向来心高气傲,她长的漂亮,又有一个好手艺,一直觉得自己会嫁的很好。 这些年求娶她的人不在少数,她眼光高,愣是一个没瞧上。 直到江家上门,她看到仪表堂堂的张秀才便一见倾心。 张家给的彩礼丰厚,奶奶也没反对。 她以为她会过的很好很好,最起码比娘要好。 谁知道,那张秀才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牲! 李大丫越想越委屈,眼泪哗哗流个不停。 李寡妇举起的手再也不忍心落下去,她叹息一口搂住李大丫: “你纵使心里不甘,也不能什么话都乱说。” “再者,江云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能这么称呼她?” 李大丫不屑冷哼: “哼!假惺惺!” 李寡妇不可置信的低头看她: “你说什么?” 李大丫恨恨擦了擦泪,抬头直视李寡妇: “要不是她,女儿何至于此?” 李寡妇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了,眨巴着眼看着将自己推开的女儿。 李大丫心中闷了一口气,既然开口便不吐不快: “她明明知道张家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是我没嫁到张家,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 “女儿哪里比别人差了?配什么人家配不上?偏偏……偏偏……” 李寡妇更不解了:“江云来报信的事我不是告诉你了?是你说她是嫉妒你嫁个好人家,看不得你好啊……” 李大丫神色一僵,心虚的垂下眸子,只一瞬又傲然扬起下巴: “还不是她说不清楚……哎呀娘,你别管这些了。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让我活着?” 话题转的太快,李寡妇一时没反应过来: “啥?不想我咋会把你偷出来?” 李大丫眼珠转了转,凑近李寡妇低声耳语了几句,惊得李寡妇瞬间睁大了眼睛…… 第73章情之一字 “你说什么?!” 李寡妇忍不住惊呼一声,李大丫吓得赶忙捂住她的嘴巴: “娘!你一惊一乍做什么?小心被人听了去!” 李寡妇艰难的咽了咽唾沫,犹豫了一会儿点点头。 李大丫这才放开她,低头重新做起鞋子。 李寡妇不淡定了,看看门口的方向,又看看自家闺女。 最终才道:“即便那张耀不行又怎么样?谁不知道你嫁过人了,就算你是黄花大闺女谁又信呢?” 李大丫忙碌的手顿住,眼中闪过懊恼。 她怎么又不清楚这些,不过是寻个理由自我安慰罢了。 那张耀之所以暴戾恣睢,便是因为他有隐疾。 床上发泄不出来,便每晚把她打的浑身是伤,以此来掩盖事实。 心中烦躁,她索性将手中的绣活一丢: “那我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张家早晚找过来,娘,到时候不光我会被打死,你也没好下场!” “你……” 李寡妇气急,抬了抬手又忍住放了下来。 对李大丫,她又何尝不是懊悔又愧疚。 当初若是她能听了江云的话慎重一点去打听打听就好了。 李寡妇颓然的垂下脑袋,粗糙的双手掩面而泣。 李大丫嫌弃的皱了皱眉:“您哭有什么用?您倒是想想办法啊!” 李寡妇低低喘着粗气不理会她,她要是有办法就不会每天躲在这里不肯出去了。 李大丫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凑近李寡妇: “娘,我倒是有个办法……” 外面,笑闹的三人静下来,听着西北屋时不时传来的低骂和哭闹,脸上的笑意纷纷淡了下来。 江云这才想起这两人,那日救人本就是情急之下。 后来她一直忙着铺子里的事便忽略了她们。 如今细想才察觉这样不妥。 且不说黄家父子两个大男人诸事不便,那俩人身后牵扯到的李家和张家都是不小的麻烦。 倒不是她怕事,而是她不愿黄家父子也惹上腥臊。 看来是时候把她们送走了。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这才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江云就招呼了周大几个长工。 如今黄家的长工都是周大在管着,江云发现这人很是有两把刷子。 他不光把底下的人管理的服服帖帖,还认命了几个小队长。 每队各自负责几个村子,经常轮换,这样也不至于为了争地盘打架。 江云便做主给每个队长加了银子,按收上来的东西多少好坏,又有赏银。 这样一来大家有了奔头,干劲更大了。 看着面前精神焕发的几个小队长,江云越发觉得这作坊一定能开起来。 清了清嗓子,江云从怀里掏出胡掌柜给她的几张图纸,上面画着她所需要的几样药材。 几个人睁大了眼凑上来: “江姐,这是什么呀?” 一个小伙子不解发问,却被周大戳了戳脑袋: “叫东家!” 自打知道江家人那副德行之后,周大就不让喊江云江姐了。 今日的态度好似又有些不同,江云说不出什么感觉,似乎还带了些尊敬。 不不不,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江云笑笑:“不必在意称呼,周大哥,这几日咱们先把药材和山野货一起收着,过几日大家熟悉了再分开来收。” 周大赶忙躬身行礼:“东家唤小的周大便好,小的这便安排下去。” 江云:?? 吃错药了? 偏偏周大目不斜视,一副恭谨谦卑的模样,弄的江云浑身不自在: “好……好了,你们先熟识熟识这些药材,便都散了吧。” 江云头也不回的溜走,奇怪,太奇怪了。 面馆里,黄深已经写好了招工告示,才刚贴出来便引得众人围观。 “建作坊?黄家小哥儿,你们建作坊干什么?” 黄深如今调养的好,脸上有了肉,看起来白嫩清秀特别讨人喜欢。 未语人先笑,黄深露出一个小酒窝两颗小虎牙,嘴巴也甜甜的: “是呢,咱们这不是收着山野货?院子里转不开,打算再建个作坊出来。大娘您要做工?” 那被唤作大娘的妇人眼里笑意更深了: “我也能去?一日多少文钱?” 黄深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几眼: “您一看就是能干的,一天十文!” 那妇人惊的睁大了眼睛,这世道不好,她们每日除了挖挖野菜填饱肚子便是在家闲着了。 若是能挣些银子,去乡下亲戚家买些粮食趁着时节把地种下去…… 越想越有盼头,妇人喜得连拍大腿: “我……我报名!” “好嘞!” 黄深坐在一张桌子后轻声问了对方姓名,一手拿笔哗哗写了下来。 那姿态引得不少围观的少女红了脸。 又有人挤过来:“小哥儿,我呢?我呢?” 对方是个结实的汉子,黄深给了十三文一日的工钱,对方欣然接受。 见状越来越多的人挤过来,黄深组织着大家排好队,往来沟通,游刃有余。 江云看的连连赞叹,黄掌柜亦是满脸欣慰。 “爹,你看深儿多招人喜欢!” 黄掌柜笑着摇头:“他啊,净会耍嘴皮子。” 话虽如此,眼里的骄傲却是藏都藏不住。 江云看着那些偷偷打量黄深的小丫头凑近黄掌柜: “爹,深儿也有十五了吧?打算什么时候说亲?” 像这么大的小伙子,有的早就定下亲事。 从前黄深病着黄掌柜才没心思考虑这些,眼看着黄深逐渐痊愈,药也渐渐停了下来,怕是要有人上门提亲了。 黄掌柜却摇摇头:“这事让这小子自己拿主意,只要他喜欢,对方又是个心眼好的,就依着他。” 江云诧异于黄掌柜的态度,婚姻大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出江云的不解,黄掌柜眉目深沉似是陷入了回忆: “若是不能两情相悦,这日子又怎么能过下去么?只要心中喜欢,哪怕不在一处了日子也有奔头。” 情? 脑中蹦出一道人影,江云心跳突然漏了半拍,而后扑通通跳了起来。 黄掌柜已然回神,笑着看向江云: “怎么?丫头也有喜欢的人了?” 第74章狗咬吕洞宾 “爹,你说什么呢?” 江云羞红了脸,扭过身子跑进内院去了。 院子里众人已经来上工,大家早已熟练了流程各自忙碌着。 江云想起昨日李家母女的动静,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 便见李寡妇正埋头削魔芋皮。 这活又脏又累,经常不注意就会沾上魔芋的粘液整个手臂都钻心的痒起来。 尽管院子里时常备着姜水,但大家谁也不愿吃这个苦。 只有李寡妇默不作声从不挑拣。 江云心下对她又认可了几分,扫视一圈却并没有见到李大丫的身影。 正疑惑着,就见李大丫理着额前碎发从西北屋钻出来,边走边整理衣服,看见地上流着的汁水还嫌弃的皱眉避开。 这…… 江云觉得自己不能枉然下决定,便想仔细观察观察。 不想李大丫刚好撞见江云的视线,那一瞬间来不及掩饰的憎恶嫌弃让江云傻了眼。 不是……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自己? 江云皱了皱眉,盯着李大丫的背影,陷入沉思。 想想这丫头一向爱干净,怕该是嫌这里脏乱。 但做魔芋豆腐需要大量的水冲洗,院子里地方又小,脏水一时流不出去也是有的。 不过,这倒是个大问题,新作坊建起来一定得避开这个问题才行。 黄深那小子是个古灵精怪的,脑子里装了不知道多少主意,这事交给他总没错。 江云想着又转回身去寻黄深,不过一会儿功夫他竟然已经招满了人,当下指挥着就要动工。 看他这热火朝天忙碌的样子,江云一时不知该喜还是忧。 喜的是他如今容光焕发,忧的是这样下去会不会耽误他读书。 毕竟,商人命贱,读书科考才能改换门庭。 江云决定等回来好好跟黄深说说这事。 见黄深衣服袖子都短了一截,江云干脆出门去买布料。 赵家夫妇也要做一身,算上黄掌柜和黄深,一共四身衣服,要花不少时间呢。 想着让他们赶紧穿上新衣,买回布料江云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忙碌着。 这一忙,便忘了时间。 黄掌柜喊她她才匆匆扒口饭继续忙碌。 日暮西沉她才揉了揉酸痛的眼睛点上油灯。 李寡妇就是这个时候敲响的房门。 “是你呀?进来坐。” 江云侧身让过,等李寡妇进来重新关上门,便见她手里拿着绣活。 从前在村子里大家聚在一处做活是常有的事,只不过她都是深夜才有功夫做女工,因此从没机会同人一起边闲话家常边做活。 因此李寡妇过来她还是很欢迎的。 李寡妇局促的在床沿上坐下,看了看江云手里的布料: “做衣服呢?” 江云抿唇轻笑:“嗯,爹跟深儿都该添置新衣了。” 李寡妇视线流转在那布料上久久不愿离开。 乡下日子穷苦,没有人能经常添置新衣的。 有的,只是破的缝缝补补,旧的改小的,小的接长的。 像这样崭新流光的布料,她就算隔几年给公婆做新衣时也摸不到的。 因为买不起,公婆最多买一点粗布撑撑体面。 至于李大丫,也只有嫁人的时候那身嫁衣是囫囵的。 “你的命真好,这身衣裳也好看,挺贵的吧?” 视线落在江云身上的褂子上,李寡妇眼中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江云手上针线飞舞:“只要踏实肯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她这话是真心话,重生以来她没敢懈怠过一天,更不敢安于现状。 她只有不断的往上爬,才能有一天在直面堂守业的时候,有活下去,并战胜他的机会。 李寡妇听了眼神却黯淡下来,只当江云是在敷衍她。 踏实肯干? 难道她还不够踏实吗? 她自认为自己长得不赖,又有手艺。 然而她命苦,丈夫早死,婆婆愿她狐媚祸人夺了丈夫的命道,对她非打即骂。 公公虽从未苛待过她,看她的眼神却总透着怪异。 晚上睡觉她总觉得窗外有人,便每次都把门窗挡的里三层外三层。 这些事她都只能化成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说不出口,也无处可说。 再看看自己榆树皮一样的双手,握着绣花针时僵硬的屡次脱针。 她这双手,从前是多么灵巧啊! 如今竟是连最简单的花样都绣不得了。 “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江云的话拉回李寡妇的神志,李寡妇心头一慌捏着的针便扎在指腹,她却顾不上疼: “我……你……你别赶我们走……我们娘俩……真的……真的没有活路了啊……” 李寡妇豆大的泪滴哗哗往下掉,江云吓得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安抚她: “你别急,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 “什……什么?” 李寡妇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江云。 江云叹口气:“你也看到了,这作坊已经开始建了,我想着你要是愿意,到时候就去作坊做工,也算有个容身之处。”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像是一张大饼兜头将李寡妇压住。 李寡妇惊的久久没回过神,这些天她一直惴惴不安,生怕什么时候江云就提出让她离开。 她也知道自己带着女儿就这样住在人家不合适,可她无处可去,也只能这样死皮赖脸的赖着了。 尤其昨日李大丫的话,更让她觉得要出事。 她心中挣扎不已,离开无处容身,留下又怕李大丫闯出祸端。 若是能住在作坊,想必大丫也能歇了那不该有的心思。 生怕江云反悔,她连连点头: “愿意!我愿意!江云,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我给你跪下了!” “使不得!” 江云连忙把人拉起来,使劲摁着让人坐下: “你去作坊是做工又不是白吃白住,值当这么感谢么?那咱就说好了,你到时候就是作坊女工,要签契书的。” “契……契书?” 李寡妇吓得脸色刷的就白了: “不会是卖身契吧?我……不行!江云,你这不是坑我们吗?” 李寡妇激动的站了起来: “我这条烂命也就算了,你救了我们娘俩,我愿意给你干一辈子。可是大丫不行啊!她还年轻呢!” “嘿!谁坑你了!你这人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黄深黑着脸走进来…… 第75章挣钱养家 见到黄深,李寡妇的气焰顿时萎了下去,低垂着头缩着脖子难堪的站在墙角。 黄深气不打一处来,若非自己有事找江云商议,恰好将两人的话听了进去,还真不知道这女人如此不识好歹。 “你也不必这样惺惺作态,好似我们都欺负你了一般。这年月想找份工做的可不少,光今天建作坊都有人挤破了头,你不愿做我们还能强留不成?” 李寡妇越急越是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不想做?建作坊工钱一天十几文,她眼馋的很呢。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好了,她不是那个意思。” 江云猜出李寡妇的顾虑,上前扯了扯黄深的袖子: “是我没说明白,咱家签的契是活契,也并非卖身。” 江云看向缩着脑袋的李寡妇,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 “你来作坊做工,一日八文管吃管住,或者一日十文管吃不管住,但是得守作坊的规矩。” “什么时候你想另谋出路了,也可以随时走人,当然,前提是不能泄露作坊的秘密。” “你,可愿意?” 江云讲的这么透彻明白李寡妇哪里还听不懂,只觉得天上掉了馅饼一般砸的她晕头转向。 这样一来,她们母女俩不光有钱挣,还不用寄人篱下了。 等攒够了银子,她就带着大丫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认识她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有手艺,不怕养不活大丫。 李寡妇双眼溢出泪花,笨拙的拿手背擦着眼泪: “我愿意!我愿意!东家,我……我……” 李寡妇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李大丫便闪了进来: “我不愿意!” 众人视线纷纷看过去,李寡妇吓得连忙几步上前捂住她的嘴巴: “东家,她……她瞎说的……她愿意!她真的愿意!” 李大丫挣扎不开一口咬住李寡妇的手指,李寡妇吃痛松开,李大丫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对着黄深就跪了下来: “少爷!我不想去作坊!我愿意卖身给黄家,我什么活都会干的,求少爷收留我!” “大丫!” 李寡妇惊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你怎可如此……如此自甘下贱!” 李大丫抬起猩红的眸子看向李寡妇: “娘!女儿还有其他路可以走吗?就算去了作坊,只要张家人找上来随时都会把女儿抓走,他们会把女儿打死的!” 李寡妇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腿上一软跪坐下来: “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 母女俩期期艾艾抱头痛哭,江云和黄深对视了一眼,都看出来彼此眼中的无奈。 不过,那丫头明显是冲黄深来的,江云自己惹出来的事并不想连累了黄深。 不等黄深开口拒绝,江云便道: “倒也不必卖身,你签了契,就是作坊的长工,作坊不同意便是谁也带不走。” 李寡妇哭声戛然而止,她惊喜的抬头看向江云: “真……真的?” 江云点头:“自然是真的,只要你人在作坊,作坊就会负责你的安危。” 江云并没有明说,进了作坊若非允许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到时候张家找上来,作坊有人守着外人根本进不去,自然无计可施。 李寡妇大喜,连忙推了推李大丫: “大丫!你听到没?不用卖身!我们不用卖身了!可真是太好了,快……快谢谢东家!” 李大丫低垂的眸子满是愤恨,她不甘的握紧了拳,咬牙道: “谢谢东家。” 江云看着李大丫瘦弱的身子,总觉得她的态度有些怪异。 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江云让她们别担心好好下去歇着,便将人送了出去。 黄深自顾在江云屋里坐下来,撅嘴冷哼: “姐,你就不该给这俩人好脸色。” 知他是为李寡妇先前的话生气,江云低声劝解: “她如今处境艰难,自然风声鹤唳,黄小少爷还是大人大量莫同她一般见识。” 黄深知她是打趣自己,嫩白的脸颊染上绯红: “姐,你又说笑了。我哪里是什么少爷?说出去不够让人笑话的。” 说起这个,江云倒是想起一件正事来: “你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可有想过去书院读书?” 说起读书,黄深眼睛不由亮起,而后却坚决的摇了摇头: “不去不去,读书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在家里帮忙。” 江云脸色瞬间严厉起来: “不许胡说!你不是还想考个状元回来?怎么能说出不读书的话来?” 黄深第一次见她如此严肃,忙收敛了神色,却半点不松口: “姐,状元哪是说考就考的啊,我……我不是那块料……” 怎么会不是? 他虽没进过几年学堂,学问却是不少的。 他那屋子里堆的最多的就是书了。 病着的这些年他日日困在屋子里,黄深便搜罗了许多书来给他解闷。 起初还是读给他听,后来便是他自己看了。 他只是没有机会去考,若是他跟其他人一样康健,说不定早就是童生甚至秀才了。 他怕是见家里如今在建作坊,想出一份力呢。 想通了这点,江云态度重新软了下来: “家里你不用担心,有爹和我呢,再不济咱们花银子雇人,总能忙的过来。” 被说中了心思,黄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爹这不是年纪大了,姐你又是女子,出去抛头露面对你名声有碍,我是家里男子汉,该撑起门户来的。” 江云心下感动,面上却露出不满: “怎么?你是嫌姐丢人了?” 黄深连连摆手:“怎么会?我就是不想姐听到那些难听话,姐该养尊处优过好日子的!” 江云摸了摸黄深的脑袋,满心都是感动: “傻小子,你若真想撑起门户,便去考个功名回来给姐长长脸,到时候看谁敢说姐的坏话!” “再说了,难道日日把我关在屋子里不出去就是享福了?” 黄深摇摇头,乖顺的像是一只被顺了毛的猫。 江云笑了:“这就对了,以后你就负责读书科考,姐负责挣钱养家,让咱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第76章捡了个老乞丐 黄深仍有些犹豫,却也明白,树大招风。 这次劫难过后镇上许多富户都没落下来,只有黄家如日中天。 可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盯着黄家的一举一动,就等着机会狠狠咬下黄家的一口肉来。 黄家人丁不旺,又没有背景,早晚会是待宰的羔羊。 唯有他强大起来,有了功名,才能护住黄家。 心下有了主意,黄深眸色坚定起来: “好!姐,我一定用功读书,考个功名回来!” “嗯!咱们家深儿一定能考出个名头来!唉?这是什么?” 见江云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纸张,黄深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当即展开自己画的图纸: “对了姐,我看做魔芋需要不少水,就找了些引水疏水的法子,你看看是否可行?” 江云眼睛一亮,还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两人当即仔细探讨起来。 西北屋,李寡妇欢天喜地的收拾着东西,其实也没多少值得收拾的,她们来时根本没带什么东西。 李大丫撅着嘴满脸不甘,烦躁的瞪了李寡妇一眼: “行了!娘,就几块破布头有什么好收拾的!” 李寡妇忙碌的动作停下来,扭头狐疑的看着李大丫: “丫头,你该不会还没歇了那心思吧?” 李大丫扭过头去不说话,今日多好的机会,全被娘给搞砸了。 当丫鬟怎么了?总比给张家当牛做马的强。 黄家就父子两个,且个个都是和善的,自然不会为难她。 况且只要能留在黄深身边,她就一定有法子成为他的人! 人都说年少的情谊最是珍贵,到时候就算黄深娶了新妇,自己也定是不一样的存在。 也说不定,自己能扶正了呢? 然而,这一切都被那可恶的女人毁了! 深哥都还没说什么,她凭什么替深哥做决定? 她一个和离妇,还真当自己是黄家的小姐了? 呸! “丫头!” 见李大丫不说话,李寡妇猛地戳了她一指头: “我告诉你,你可不能犯傻。乖乖跟娘做作坊,到时候攒了银子咱们就远走高飞,娘一定能给你宰找个好婆家。” “你不是说那张耀不行?那你就还是完璧之身,到时候再嫁个好人家神不知鬼不觉……” “行了!娘你烦不烦?我睡了!” 李大丫一骨碌倒在床上面朝里闭上眼,李寡妇张了张嘴,最终化成了一阵叹息。 罢了,反正作坊就要建起来了,到时候自己拘着她不让她见人,她怕是就会歇了心思了。 如此想着,便又拿起没做完的鞋子继续忙碌起来。 可看着鞋面上那隐藏的鸳鸯戏水,李寡妇一颗心又乱了起来。 大丫羡慕江云,自己又何尝不羡慕呢? 心底又很快溢出不屑,嘁!一把年纪了还认人当爹,也不害臊! 不知想到什么,李寡妇脸颊泛起红晕,手上的针线飞快的翻飞起来。 第二日一早江云就忙碌起来,昨日周大他们收上来不少药材,她挑了几个伶俐的小丫头跟着自己一起收拾。 忙碌了一上午,院子里便满晾满了药材。 众人又是惊叹:“大小姐真是能干!连药材都识得!” “我就说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俺家杏儿跟着她能学到半分本事就够了。” 一个圆脸妇人看着院子里忙碌着翻晒药材的圆脸丫头满眼都是骄傲。 有那没女儿的,或者女儿没被选上的,心里便酸了起来。 李寡妇看了眼身边磨磨蹭蹭打魔芋浆的李大丫,心下有些不满。 怎么说都是乡里乡亲,这江云怎么选了外人做那些轻省活不选大丫? 这些人也真是,马屁精! 还什么“大小姐”,也不嫌臊的慌! 江云确实臊的慌,做了一辈子的堂寡妇,田里刨食低头活了一辈子,猛然被人这样敬着她浑身不舒服。 江云心下纳罕大家怎么突然这么称呼她,直到看到角落里抱着一本书笑得神秘兮兮的黄深,江云才知他这事报昨日“少爷”之仇呢。 江云无奈失笑,真是小心眼的淘气包。 见那些小丫头做事都上手了,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江云才出了门。 她得给黄深找个学堂,听说镇子上就有一家,她想去看看。 找学堂这事她熟的很,前世那四个兔崽子的学堂都是她找的。 面馆里生意再次红火起来,黄掌柜忙的脚不沾地,自然也顾不上这些事。 然而才刚出了后门,她便差点被绊倒。 低头一看,一个苍老的乞儿正倒在地上,江云吓了一跳,连叫了几声都没反应。 好在那人还有微弱的呼吸落在脏乱的胡须上,江云这才送了口气,连忙唤来黄深帮忙。 院子里本就没几间屋子,除了几人住着的便都用来存放货物了。 二人只能暂时把老人安置在黄深屋子里。 那人浑身脏臭,睡了黄深的床他竟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江云心下暗叹,果然是非善恶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就能看出,她前世真是瞎了眼了把一腔心血都用在那白眼狼一家。 早有人得了吩咐去请大夫,来的人却是胡掌柜。 “哎呀,李老头儿实在走不开,听说你这里着急我就先赶来了。来,先让我看看怎么回事。” 胡掌柜背着药箱跑的气喘吁吁,顾不得喘上几口气便走上前来。 看见那老乞儿的惨样,胡掌柜眼中露出诧异: “小子,你不嫌埋汰?” 别说把人捡回来,许多人见了乞儿不打跑就算是好的。 黄深正神情紧张的盯着进气多出气少的老人,闻言忍不住催促: “胡老儿您快给看看吧,再晚人就不行了。被子脏了洗洗就是,值当什么?” 胡掌柜连连赞着好小子,边俯下身去检查。 不多时站直身子长出了一口气: “呵!这个味儿啊……” 撞上黄深江云二人无奈的眼神,胡掌柜才尴尬的摸了摸胡子,而后猛地顿住手吵着要水净手。 “哎呀,胡老儿,您先给老人家开了药,别说洗手,就是沐浴更衣都使得!” 胡掌柜尴尬的讪笑两声,这才指着床上那人: “没啥,就是饿的,把你家那小米山药粥煮上就是最好的良药。对了,他身上有不少冻疮,你自己给他清洗上药。” 言罢,再也忍不住低头干呕着溜了出去。 江云了然: “怪道李大夫说他医术不弱,却做不了大夫。” 第77章云娘子 胡掌柜见老乞儿没什么大碍,净了手就赶忙回药铺忙活去了。 江云和黄深送了胡掌柜离开,一个熬粥一个提了热水去给老乞儿擦洗伤口。 一碗粥没熬好,老乞儿便幽幽醒了过来。 “嘶……” 许是不小心扯动了伤口,老乞儿一声轻哼。 黄深赶忙放轻了动作:“对不起对不起,老人家可是疼了?我小心着些。” 老乞儿诧异的僵住身子,慢慢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才看清楚正一脸疼惜的给他擦洗伤口的黄深。 “安……安平?”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握住黄深的手腕。 黄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却并没有推开他: “老人家,你认错人了,我叫黄深,您身上还有伤,先躺着歇会儿吧。” 老乞儿眼中的惊喜刹那间消散,他失落的垂下眼眸,重重仰倒在床榻上。 不对,不是他…… 黄深见他如此失落的模样,忍不住好奇: “老人家,您可是要找什么人?您跟我说说,兴许我能帮您打听打听。” 老乞儿闻言重新掀开眼皮看向他,定定看了几眼,而后又漠然合了上去。 自此,再无动静。 黄深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对方既不愿意说,自己便不问了。 “老人家,您若是没有要紧事就先住下,把身子修养好了。” “我看您脚烂的厉害,应该是走了不少路吧?” “我姐去给您熬粥了,一会儿您先吃点东西。” 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对方却仍旧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 黄深一度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 试探着捏了捏,老乞儿抬起眼眸不耐的看他一眼,而后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玉佩扔在黄深手边: “多谢。” 而后,重新合上眼皮。 黄深:…… 伸手捡起玉佩,虽然他并没有摸过这东西,却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质地不俗。 得,怕还是个麻烦。 若是这人真是穷苦人家也就罢了,可现在……黄深看着手中的玉佩犯了难。 他不想惹麻烦。 将那玉佩重新塞回老乞儿怀里,黄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还是赶紧让这人养好了伤离开吧,他们就是小老百姓,就想简简单单过日子。 老乞儿感受到黄深的动作,再次诧异的睁开眼睛。 不想这罗里吧嗦的臭小子刚刚还围着自己说个不停,自己给了玉佩他不要不说,还不理自己了。 老乞儿心中纳闷,不由瞪了黄深几眼。 不想对方竟真是不再理他。 老乞儿不由起了好奇: “你叫什么名字?” “黄深。” 老乞儿:…… “今年多大了?” “十五。” “十五哇……” 老乞儿怅惘的叹了口气:“当年,他也是十五啊……” 说完这句话,老乞儿似是耗费了全部的力气,缓缓闭上了眼。 黄深却觉得他身上一股浓的化不开的惆怅,让自己也跟着难受起来。 奇怪,真是奇怪。 转身去黄掌柜屋子里找了一身衣服给老乞儿换上,有点宽大了,但将就还能穿。 江云敲门进来时黄深已经给老乞儿换好了衣服,那枚玉佩便放在老乞儿枕下。 老乞儿察觉到动静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好似并不在意这玉佩的去留。 “姐,我来吧。” 黄深接过粥,舀起一勺递到老乞儿嘴边,对方配合的张嘴吃了下去。 黄深失笑,得了,这是个被人伺候惯了的。 看来得赶紧把这人养好了送走。 江云见人还能吃粥,想着应该没什么事便出去了。 她还得去作坊盯着,看来找书院的事只能暂时往后推了。 黄掌柜昨晚一桌菜擦着手走进院子,他是听说俩人救了个老乞儿便想过来看看。 见江云出来,黄掌柜抬眼看了看黄深紧闭的房门: “人怎么样了?” 江云摇头:“应是无事,正吃粥呢。” 黄掌柜点点头,又听前面有人换他便只能转身回去了。 江云看着黄掌柜佝偻的脊背皱了皱眉,总让爹一个人这样忙也不是办法,看来得商量商量,请个人回来帮忙。 以前面馆生意并不好,黄掌柜一个人绰绰有余。 现在面馆生意越发红火起来,江云经常见他忙的直不起腰。 心里琢磨着,江云抬脚出了院子。 作坊离着面馆并不远,在镇子最北边的一片荒地上。 因着是荒地,多碎石,种不了庄稼,因此江云拿到手只用了十两银子。 此刻周大正守在那边,见江云过来赶忙迎了过来。 “大小姐。” 江云:…… “周大哥,你还是叫我江姐或者叫我名字算了。” 这称呼听着实在是别扭。 周大想了想,选了一个折中的称呼: “云娘子。” 嗯?这个好!江云眼睛一亮: “以后就这样叫我!对了,这边怎么样?有没有出什么问题?” 周大摇头:“东家给的银子足,大家干活也卖力,少东家还提出淘汰制,有那偷懒耍滑的也都辞退了。” 东家是黄掌柜,少东家指的自然是黄深。 这是江云的意思,黄掌柜想着她一个女人在生意场上毕竟多有不易,便认了下来。 左右一个称呼而已,只要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淘汰制? 江云唇角弯起,脸上抑制不住的骄傲。 黄深这小子脑子里总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看来读书多就是有好处,她日后也要更用功一些才行。 周大领着江云在作坊里转了一圈,见众人都各自忙碌井井有条,便也越发放下心来。 有黄深的主意,周大的本事,不愁作坊建不好。 江云瞅了身边的周大一眼,总觉得有些话该说清楚才对。 “周大哥,这这日子都亏了你帮忙,不知周大哥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原本见了人就咧着嘴傻笑的大个子不知怎么回事如今见了江云便是一副老实恭谨的样子。 若不是他这张脸怎么看都不像假的,她还真以为这是换了一个人。 周大低头拱手:“回禀云娘子,小的如今孑然一身,但凭差遣。” 孑然一身? 江云诧异:“你妹妹……” “她如今养在姑母身边,日后也能找个好婚事,比跟着小的强。” 江云眼波流转,似在思考他这话的真假。 第78章无耻三兄弟 这些日子她观察了许久,从未见周大做过什么于她,于黄家不利的事。 他或许有自己的秘密在身上,但江云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决定要用他,就该信任他。 她紧紧盯着周大的眼睛: “周大哥,你可愿做黄家的管事?” 周大诧异抬头,眸中闪过一瞬间的迟疑。 江云抬手:“你若有顾虑便可不应,我只是觉得做一个区区帮工,对你来说大材小用了。” 不知是不是江云看花眼了,周大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笑意,而后又归于平静。 “你别担心,我不是让你做下人,你若想离开随时可走……” “好。” 不等江云说完周大就一口应了下来。 江云一愣,而后二人相视一笑。 心里的那些纠结猜疑在此刻似乎都消失不见。 江云从没怎么跟人相处过,如今也不过是摸索着前进,就算周大真的有二心,她也认了。 况且,让周大做管事,这也是黄掌柜和黄深都认可了的。 除了周大,江云还选出了其他管事辅助周大,如此才觉得轻松了些。 这些人自然高高兴兴应了下来,赌咒发誓为黄家肝脑涂地。 毕竟,谁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做了管事。 黄家待人宽厚,不必卖身不说,待遇也比镇上其他小管事的要好。 自以为撞了大运的几个人干起活越发满意。 回去时江云干脆从成衣铺子买了几身现成的衣服回去。 赵家夫妇俩的衣服她亲手做方显诚心,黄掌柜父子却不必非等着穿她做的。 先买上几身换洗的,她再慢慢做也无妨。 还有家里新来的那个,黄深给他换下来的衣服已经称不上衣服了,大腿以下几乎成了碎布,棉絮也成了黑乎乎的。 抱着一大包东西往回走,不曾想有人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抢了江云包裹就跑。 “站住!” 江云拔腿就追,死死拽住对方衣角。 不想对方竟如此孱弱直接绊倒在地上,江云抡起拳头就打: “敢抢老娘东西,不想活了你?” “别!别打……娘,是我!” 挥起的拳头顿住,江云皱眉看去,那人竟是堂永望! 此时他满身泥泞,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若不是江云对他太过熟悉还真是认不出来。 堂永望趁江云愣神的功夫搂着包袱打了个滚离江云远远的,站起身抬脚就要跑。 江云好笑,感情这是觉得自己不能把他怎么样,就敢明抢了? 臭小子,你有几斤几两老娘还不知道? 江云撸起袖子再次追了上去。 这次不等堂永望再说什么她抡起拳头就砸了下去: “狗东西!敢抢老娘东西,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堂永望疼的惨叫连连。 “娘!饶命!儿子不敢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堂永望将怀里的包袱送出去搂着脑袋缩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此时他哪里还有半分曾经的清高,怕是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头,连最后一点骨气都丢了。 江云心疼的捡起地上的包袱,她现在虽然不差银子,但到底是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若是脏了该多可惜。 好在她先前用块布包着,只是外面有点脏,里面衣服都还好好的。 江云长长松了口气,把东西重新包好,狠狠踹了一脚堂永望还不解气: “黑了心肝的狗东西,连偷都学会了?你爹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先前堂永望慌不择路之下跑到了大街上,此时人来人往,众人听着江云的话落在堂永望身上的视线可想而知。 “啧啧啧,年轻人不学好,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不好,学人家去偷!” “就是!人同心作坊正招工呢,一天十几文,一家老小都有的吃,不比偷人东西强?” “我看就是懒!这种人就该剁了手脚,免得他祸害别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落在堂永望耳中简直比凌迟他还难受。 他将脑袋整个缩在衣襟里,再拿手遮上,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江云冷冷看他一眼,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等待他的苦日子还多着呢,没关系,来日方长。 不想,才刚走进巷子江云便被人从身后勒住了脖子。 痛苦的窒息感传来,江云感觉自己脖子都快被勒断了,胸腔里的空气快速被挤了出去。 手中的包袱猝不及防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江云伸长了手去抓身后那人的胳膊,哪怕把人抓烂了对方也半分不松。 死亡的恐惧再次袭来,江云仿佛看到了前世堂永望狠厉的眼神。 难道自己又要死了吗? 不,不行! 她还没揭开堂守业那恶人的镇面目,他害了自己一辈子,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身体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江云把脑袋猛地往后一仰狠狠撞在那人头上。 对方痛呼一声总算松了手,江云气都不敢喘转身朝着那人下身踩了上去。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彻天地,一道瘦弱的身影踉跄冲了过来: “老三!你怎么样?娘,手下留情,他是老三啊!” 呵!三兄弟都到齐了。 果然跟上辈子一样,他们一个个都希望自己不得好死啊。 堂永成捂着下身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堂永孜想上前查看却被他一脚踢开。 江云冷冷看着堂永孜,今日这出她不信他不知情。 相反,堂老二从小就一肚子坏水,却都是撺掇其他兄弟三人去干。 干的好了,功劳最后总落他头上,干得不好,他也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这次同样如此,只见他叹口气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老三,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她到底是养大咱们的娘啊!” “娘,儿子求您了,原谅老三这一次吧!” “您不知道,孩儿几个最近可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再也撑不下去了。” “孩儿真是错了,从前有娘在,孩儿何时冷过饿过?” “娘,您回来吧,咱们以后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老三……老三他就是一时糊涂,他气您把咱们的家卖了,那可是咱们相依为命的地方啊!” 呵!还倒打一耙? 江云气的险些都笑了,没想到堂永孜还有更无耻的。 第79章不是个好的(有新增内容) 堂永孜见江云不说话,便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演的也越发情真意切: “娘,孩儿两岁爹娘就相继离世了,爷奶也嫌弃我们拖累把我们赶出家门。” “只有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们兄弟四个拉扯大。” “没想到因着一次误会,就让我们离了心。” “孩儿心里痛啊……若是早知如此,孩儿当初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放您离开的。” “孩儿真的只是觉得您操劳了这么久,该为自己活着了,才想着给您找个依靠。” “可……可在孩儿心中,您永远是孩儿亲娘!” “算了算了,好在娘您没另嫁,还没有铸成大错。” 堂永孜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吸吸鼻子站起来: “娘,您还不知道吧……”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四周没人才小心翼翼靠近江云,压低了声音张嘴要说什么。 江云嫌弃的往后退了几步,依旧一言不发。 堂永孜生怕江云要走,赶忙道: “娘您听我说完!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江云挑眉,好奇这黑了心肝的臭小子又要怎样诓骗她。 不想,堂永孜竟道: “娘,爹他没死!” 说完,他睁大眼睛等着江云的反应,如愿看到了江云眼中的震惊。 堂永孜悄悄松了口气,越发有把握了。 他再次凑近江云,对方却并没有闪躲。 这让堂永孜的底气更足,反而不着急说什么,犹豫着又后退一步一副为难的样子。 江云知道,他这是故意要调足了她的胃口,想让她主动询问。 江云心中好笑,她确实惊讶,不过震惊的是堂永孜这个时候主动把堂守业没死的事情说出来。 好吧,既然要玩,那她就陪着好好玩一玩: “臭小子,连这种事情都敢糊弄老娘?老娘打死你!” 一巴掌狠狠扇在堂永孜得意的险些压不住的唇角上。 堂永孜面容僵住,这……这不合常理啊! 江云痛心疾首:“那可是你爹!你为了诓骗我,连你亲爹都能利用?” “你真是……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江云转身欲走,堂永孜一手算盘打乱几乎忘了如何反应,只凭本能踉跄着扑上来: “娘!你别走!我没骗你!真的没骗你!” “我爹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他现在是征西大将军了,只要您给儿子盘缠让儿子去找他,爹他一定接您回去做将军夫人!” 江云停下脚步,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呵!为了从她这拿银子,这兄弟几个还真是煞费苦心了。 连堂守业没死这个秘密他们都能说出来,看来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那就好啊,该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才是。 见江云停下来,堂永孜再次松了口气。 有希望,真的有希望! 然而…… “啪!” 一巴掌扇在他另一张脸上,江云神色越发凄楚: “够了!你爹他早死了十几年了!你个不孝子,还敢扰的他泉下不得安宁!你……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说完,江云抱着包袱毫不留情的离开。 转过巷子,周大从暗中走出来脸色阴沉至极: “为何不让我宰了那两个兔崽子?” 江云刚挣脱堂永成的桎梏周大便已经赶了过来,若不是江云恰好看到他及时眼神制止了他,此时那两兄弟怕是早就没命了。 江云把手里包裹递给他: “他们活着,比死了痛苦。” 揉了揉疼痛的脖子,江云感觉整个脖子都被勒断了一般,肯定留下了痕迹。 生怕吓着黄家父子,江云把衣领用力往上扯了扯。 周大不解,却并没有分辩什么。 “对了,明天开始派人盯着这兄弟几个,再找找堂老四在哪,别让他们任何一个离开石头镇,也别让外人接触他们。” 江云想到什么赶紧吩咐,目前来看这兄弟几个怕是跟堂守业失了联系。 这几个终究是小蚂蚱,且让他们先蹦哒着。 她真正要对付的,是另一个人。 周大自然是事事应下,看着江云回了面馆,朝暗中打了几个手势。 两个黑衣人闪身出现径直跪在他面前。 周大声音冰寒如刀: “今日怎么回事?” 那两个黑衣人吓得赶忙跪下认错: “小的一时失察,还请掌事责罚!” 周大冷哼一声:“按失职处置,自去领罚!再有下次,格杀勿论!” 两个黑衣人吓出一头冷汗,应声退下。 周大叹息一声,不怪那两个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能想到主上竟动了这样的心思? 看来以后这云娘子不光要好生敬着,更得好好护着。 又吩咐了两人下去跟着堂家兄弟,周大才闪身窝在了一棵大树之上。 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江云悄悄回了房间,油灯亮起,她窈窕的身影映在窗上。 周大百思不得其解,这女人究竟有什么魔力。 以主上的容貌气质身份地位,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年过三十的和离妇? 关键她长的也并不是美若天仙啊。 但打心底里周大还是有些佩服她的,江云虽然一直不说,但他也能猜到自己在江云面前该是暴露了什么。 不过,别说江云没揭穿他,就算江云揭穿了他也是不承认的。 不然等主子回来,非打死他不可。 手中一盒金疮药飞出,轻轻落在江云窗台上发出一声轻响。 没多久江云探头出来查看,拿着金疮药诧异了一瞬,而后便重新关上了窗。 希望她那伤赶紧好吧,否则自己怕是不能有个囫囵屁股了。 江云如今已是认得“金疮药”仨字,知道自己受伤的只有周大,不用想这药便是他放的了。 不过,这人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就把药放这的? 江云想不明白便也不为难自己,拿着那盒金疮药仔细涂抹了伤口,暗暗盘算着明日穿个领子高些的衣服。 江云从后门进的院子,黄掌柜在前面忙碌着没看到她,黄深躲在屋中读书也没注意到她回来。 倒是不停往黄深那屋张望的李大丫,眼尖的看到了江云。 “娘!你猜我刚才看到了什么?” 李大丫神秘兮兮扯了扯李寡妇的衣袖,李寡妇白她一眼: “有这功夫就多替娘做几个绣活,咱们好早点攒出银子来。” 李大丫翻了个白眼,再次凑近李寡妇: “那江氏果然不是个好的,我刚刚看到……” “你可别瞎说!” 李寡妇听完吓了一跳,赶忙捂住李大丫的嘴巴不让她说出来。 李大丫仰头挣脱:“我怎么就瞎说了,她要是心里没鬼怎么鬼鬼祟祟的,还不停的扯衣领?” 李大丫虽没经过人事,却也正经嫁了人,又是对那种事敏感的青葱时期,看见江云遮掩伤痕就想歪了。 “哼!不信?您往她屋里瞧瞧就是了!” 李大丫挑衅的看着李寡妇,再瞅瞅江云禁闭的房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知怎么,李寡妇有些心动了。 她嘴里说着让李大丫没事别瞎想,却坐立不安眼神不停的往江云那边看。 李大丫嗤笑,也不在挑拨,哼着小调继续做鞋。 手上的那双鞋眼看着就要做好了,她现在琢磨着找什么时机送给黄深。 李寡妇终于坐不住,拿着手上的绣活揣上做好的鞋子打开了房门: “我把给你云姨绣的帕子送过去,你乖乖在屋里待着,别乱跑。” 李大丫撇撇嘴,还云姨?娘真是越来越会巴结人了。 李寡妇见她那模样就来气,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抬脚迈了出去。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正在给脖子抹药的江云手指一顿。 “谁呀?” “妹子,是我。” 李寡妇? 江云皱眉,她轻易不会往自己屋里来,这是有什么事? 赶紧收好金疮药,江云快速拉起衣领开了门。 李寡妇果然见江云扯高了衣领,心头不禁扑腾一跳。 “你找我有事?” 江云并不知道李寡妇姓名,自己讨厌别人叫自己寡妇,是以也从不这样称呼她。 好在本就没什么焦急,她们母女也安分。 李寡妇忙收起眼中的探究,笑呵呵的递上一方帕子: “这是我自己绣的,妹子如此帮我们娘俩,这大恩大德,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你……你别嫌弃……” 江云含笑接过来:“怎么会嫌弃?你的手艺向来是好的,有机会了还要向你请教。” 见她收下,李寡妇这才放了心。 提起自己的绣活,李寡妇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 嘴上却谦虚着:“呷,俺就会拿拿针线了,不像妹子这么能干!” 见她杵在门口还不走,江云淡淡看着她。 她感念当初她的提醒,救她一命已是回报,但不打算与之深交。 李寡妇虽说一向勤恳,也很是省心,但是她有一个不省心的女儿啊。 那李大丫不是个安分的。 李寡妇往屋里看了几眼,没见江云请她进去的意思,讪讪的收回了目光。 “那个……这是俺给黄掌柜做的一双鞋,在这里打扰了许久,实在是没有能拿的出来感谢的东西,妹子,你帮俺送过去可好?” 江云垂眸看向她手中的鞋子,不禁皱了眉。 要说感谢也是情理之中,只是这送鞋子……江云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过,她不好直说,只道: “我看这鞋子还是得你自己送去方显诚心不是?我爹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这……” 李寡妇咬了咬嘴唇,可怜巴巴看着江云: “我去送……不太合适……” 江云笑了,到底是送东西不合适,还是送的东西不合适? 正不知该怎么拒绝,正瞧见黄掌柜忙完从前面回来,张口便喊: “爹!有人找你!” 说着便往前推了李寡妇一把:“快去!我爹来了!” 说完便砰的一声关了房门,人却躲在门缝偷看。 黄掌柜听见江云喊他,看过来便只见到李寡妇站在门外。 他皱了皱眉,本能的想要避嫌要再退回前面去。 李寡妇见到黄掌柜的一瞬便羞的满脸通红,眼见着黄掌柜要躲,她却不知如何生出了一腔孤勇大声喊了出来: “东家!您等一等!” 都被人喊住了,黄掌柜再装听不见就不合适了。 他硬着头皮转过身,人站在台阶上,脸僵硬的像一块石板: “你找我啥事儿?” 李寡妇欲语还休,双手紧紧捏着那双鞋,就是不说话。 黄掌柜阅人无数,只一眼便看出了李寡妇的心思,脸色当即黑成了锅底,声音也冷了下来: “前头还忙着,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黄掌柜话落转身就走,李寡妇急了:“别!我……我有事!东家,这……这个给您……” 李寡妇眼睛一闭将手中的鞋递了过去,不想半天没有人接。 她缓缓抬起眼眸,眼前哪里还有黄掌柜的身影? 一颗心猛的沉了下来,李寡妇脸色烧红,又羞又恼,转头恨恨看了江云房间一眼,跺脚回自己屋去了。 江云躲在门后目睹了这一切,长长松了口气。 好在自己没犯傻,真要是脑袋一热替她递了东西,岂不是让黄掌柜难堪? 好不容易找了这么好的爹,她可舍不得。 至于李寡妇心里如何做想,就不是她考虑的事情了。 李寡妇回了屋,把那双鞋胡乱扔进箩筐,抓起帕子就绣了起来。 “噗嗤!” 李大丫忍不住笑出声,惹得李寡妇瞪过来: “死丫头,你笑什么?” 李大丫可不敢触她霉头,忍住笑凑上来: “娘,要我说,男人要么喜欢长的漂亮的,要么喜欢温柔小意的,您说说您有什么?人黄掌柜啥世面没见过,能看上你?” “死丫头!再胡说我揭了你的皮!” “哎哎?别急别急!娘您听我说完!” 李大丫连忙躲开,见李寡妇停下手才又凑过去: “我不是说您丑,您比那江云不知好看多少。但是您看看人家打扮的,再看看您……” 李大丫嫌弃的瞅了一眼李寡妇灰朴朴的褂子,贴心道: “您攒恁多银子有啥用?就算咱离开了这儿又能去哪?要我说,倒不如找个好人家实在。” 李寡妇白了她一眼:“收起你那歪心思,咱总共才攒了这么点银子,不能动。” 李大丫翻翻白眼:“谁惦记你那几个铜板了?我是说,您好歹打扮起来,让自己漂漂亮亮的不是?” “您想啊,谁愿意看一个黄脸婆?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好歹啊……” 李寡妇迟疑的伸手摸了摸面颊:“娘真的很丑?” 第80章容妆 第二日一早,李大丫拿着李寡妇给她的银子欢天喜地出了门。 坊市上东看看西瞧瞧,就显得手里那几枚铜板着实可怜。 她气的撅了撅嘴,暗骂李寡妇没用。 最后只能买了点廉价的胭脂,一朵头花。 李寡妇早已上工,人却心不在焉的瞅着院门的方向。 终于见到李大丫回来,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李寡妇连忙跑过去拽住李大丫衣袖: “你跑哪去了?怎么回来这么晚?没……没遇到什么人吧?” 李大丫最厌烦她的拉拉扯扯,皱着眉推开她: “哎呀娘,我能遇到什么人?人家都看着呢!快松开!”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那盒胭脂塞在李寡妇手里: “给你的。” 说完便假装做工走开了。 李寡妇手里握着那盒胭脂,瞬间烫手起来。 这辈子别说涂脂抹粉,这东西她连摸都没摸过呢。 手心里攥着的胭脂就好像她藏在心底的心事,生怕被别人看见了,又怕有人看不见。 她赶忙将东西塞进衣襟,弯腰低头,快跑着回到魔芋盆前。 已经有人不满意,嫌她磨磨蹭蹭耽误了大家做活。 李寡妇闷头应着,丝毫不敢回嘴。 煎熬了一上午,腰背都弓的酸了,脖子也僵了,李寡妇总算熬到了吃饭。 她推脱自己不饿,要回去歇歇,逃也似的进了屋。 房门禁闭,她似乎能听到自己扑通通的心跳。 从怀里掏出那盒胭脂,她珍宝似的左看看右看看,喜爱的不得了。 她见过人家小姑娘,抹上胭脂嘴巴红扑扑的,脸蛋红润润的,别提有多好看。 她长的不赖,抹上这胭脂肯定更好看! 如此想着,她欣喜的打开了盒盖,里面红艳艳的胭脂静静躺着,让她忍不住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 哎呦! 手指头立马红了一片,她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会儿还要去上工呢,肯定不能抹在脸上,不然被人看了该怎么笑话她? 可这……哎呀,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李寡妇钝刀割肉一般的心疼,想把那抹红抿回去,轻轻试了下却越摸越多。 她懊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这辈子满打满算就只给自己花了这么一次银子,怎么还让自己浪费了呢? 外面,李大丫丝毫不知李寡妇的懊恼无助。 趁着女工们中午吃了饭回了家,她戴上那朵鹅黄的绢花端了一碗饭敲响了黄深的房门。 黄深打开门,映入眼帘就是一朵硕大的绢花,把底下的人脸都给遮住了。 “噗……咳咳……你找我有事?” 强忍着没笑出来,黄深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不想李大丫却以为这是邀请她进去的意思,心下一喜抬脚便迈了进去。 看吧,娘就是不如她,黄掌柜连话都不跟她说呢。 黄深额头青筋腾腾跳起,然而不等他开口赶人李大丫便夹着细细的嗓音道: “公子,奴家见您还没吃饭,特意端了一碗来给您。您再怎么用功读书,也该吃饱饭啊,仔细伤了身子。” 李大丫放下手中饭碗,选了一个自以为很美的角度缓缓回头,对着黄深眨眨眼。 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看吧,黄公子被她迷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李大丫又学着戏文里花旦的模样盈盈一拜: “公子先吃着,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话落,便缓缓转身,留下一个依依不舍的背影迈出了门槛。 这叫进退有度,她懂。 黄深彻底傻眼了,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桌子上那碗面,感觉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攥着书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白,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噗哈哈哈哈……” 床上的老乞丐乐的躬着身子哈哈大笑起来,黄深脸色腾地一下红透了。 “不……不许笑!” 他恼怒的端起那碗面抬手就要扔出去,却被老乞丐开口阻止: “哎哎哎!不要糟蹋粮食嘛!你不吃我吃!” 抬起的手顿住,黄深吸了口气,冷着脸把那碗面端到老乞丐面前。 “噗……哈哈……哈哈……不行了,太好笑了……” 老乞丐看着他气的铁青的脸忍不住再次捧腹大笑。 黄深气恼:“不许笑!再笑就不给你吃了!” 气嘟嘟的样子就像是白面馒头,让老乞丐一阵恍惚。 那小子当年也是这样,一生气就绷着脸,白嫩的脸让人看了想捏一把。 老乞丐笑着笑着便没了声音,眼中不觉蓄满了泪。 “唉?你怎么还哭起来了?我……我又不是真的不给你饭吃……你别哭别哭,我不凶你了不好吗?” 老乞丐倔强的抹掉眼泪,端起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谁哭了?我才没哭!” 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老乞丐背过身子不再理他,只埋头吃面。 看他吃的香,黄深才觉得自己也饿了。 这两日关门读书,他自己经常忘了时辰。 黄掌柜在前面忙的顾不上,都是江云提醒他吃饭。 今日不知怎么,他还没见到江云。 心下不安,黄深让老乞丐先吃着抬脚去寻江云。 然而才刚走出房门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 矫揉造作的一声轻呼让黄深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想到刚刚被那人撞到,他真恨不得把这身衣服都烧了。 “你做什么?” 黄深冷眼看着倒在地上正可怜巴巴看过来的李大丫,恼怒的恨不得把这人一脚踢出去。 李大丫泪眼盈盈:“公子……奴家不是故意的……奴家就是想看看您吃完没,好替您收了……” 李大丫委屈的看着黄深,矫揉造作的姿态让黄深俊脸黑透了。 “这些事用不着你做,以后离我屋子远点儿!” 留下一句话,黄深绕过李大丫朝着江云房间走去。 李大丫愣在当场,不……不对啊……不该是这样的…… 隔了一晚上,江云脖子上的痕迹更明显了,因此她今日故意避开人吃了早饭,便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做衣服了。 听到敲门,江云才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遮好伤口打开门。 却见黄深一脸气闷的站在自己门口,江云诧异: “这是怎么了?谁惹咱们家深儿了?” 黄深可不想给江云添堵,收敛了情绪道: “姐,你忙什么呢?怎么不吃饭?” 第81章王巧嘴 江云恍然,原来已经过了晌午了。 拍了拍身上的线头,江云听了听前面的吵嚷皱了眉: “爹怕是也没顾上吃呢,走,咱们去看看。” 黄深不赞同的制止她:“姐,我去就行,你就在后边吃。” 说罢,他冲江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转身往前边去了。 江云心头一暖,面馆食客众多,免不了一些下九流。 黄家父子很少让自己在前边帮忙,哪怕再忙见到她过去也要把她推回来。 好在昨日她跟周大提了一嘴,周大已经安排了两个伶俐的小子过去帮忙。 黄深过去时黄掌柜正忙着炒菜,见到黄深皱眉将人往外赶: “行了,这里有我就好,你闻不了这烟味儿,自个儿弄点吃的读书去。” 见黄掌柜忙的满头大汗,黄深挽起袖子上前帮忙添火: “爹,要我说您就该找个厨子回来,光您自己哪里忙的开。” “就是,爹,银子挣不完,还是身子要紧。” 江云跟上来捡起黄掌柜落在案板上的刀利落的切菜。 “哎呀,你怎么也过来了?出去出去,就这几个菜我炒炒就完了!” 黄掌柜见江云也跟着进来,忙要将人赶出去。 然而手上的菜不能停,便只能干瞪眼。 江云一边切菜一边笑道: “就打个下手,我又不往前边去,爹放心。” 无奈,黄掌柜只能依着她。 “呵呵……好好好,就这一次啊。你小子也是,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了,没事别往这钻!” 黄深嘿嘿笑着应下:“我也没想到爹生意这么好啊,这两天爹忙的脚不沾地。以前咱家一整天见不了几个人,哪有这么忙过?” 黄掌柜将一盘清炒小笋盛出来,快速洗了锅抽空回道: “这还不多亏了你姐,收了那么多稀罕菜。天气越暖这山里的野菜越多,大家都冲着这口鲜来的!你姐啊,就是咱家的福星!” 黄深连连称是,看向江云的眼神满是崇拜。 江云被他俩夸的都习惯了,闻言也只是笑笑: “爹,您就跟着深儿打趣女儿吧!” 三个人正说笑着,前面帮忙的小童便进来催: “掌柜的,又来人了!咱家野鸡还有没?客人点了小鸡炖蘑菇!” 一盘蒲公英野猪肉饺子出了锅,黄掌柜往一旁的箩筐里瞅了一眼,摇头: “不行了不行了,下次再来吧,卖完了!” 小童高声应下,脸上堆着笑出去应对了。 江云惊诧: “卖完了?昨儿可是收上来十几只!” 她早上听拔鸡毛的妇人谈论,这样漂亮的鸡毛扔了多可惜,足足十二只鸡的毛呢! 江云灵机一动,还让那些妇人把收上来的鸡毛都攒着。 她听人家富贵人家都用这鸡毛做成鸡毛掸子,用来打扫房间再干净不过了。 等作坊开起来,她也请人试着做做。 没想到这十二只鸡竟然全卖完了。 黄掌柜苦不堪言:“何止啊!这群臭小子太能干了,再这么收下去还不把老头子我累散架!” 嘴上虽然抱怨,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黄深看了眼乱成一团的厨房,忍不住劝道: “爹,要我说您就请个厨子吧,咱家以前没几个生意,您自己就全干了。但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嘛!” 外面又有客人吵嚷着上菜太慢,小童伶俐的劝解着,耐不住店里客人实在多。 江云也道:“是啊爹,这样下去您怕是吃不消。” 黄掌柜总算吐了口:“好好好,都听你们的,我啊,不逞强了!” 正商量着请谁,镇上无非那几个人,能做饭的黄掌柜了如指掌,打算着晚上关了门就去问问。 这么一忙就是半下午,等人终于散去,三个人累的谁也不想动弹。 两个店小二靠着柱子站着,亦是没一点精神气儿了。 黄掌柜一拍大腿:“不成,我这就去轻镇子东头的老孙头去!” “哎呀爹,再怎么也不急在这一时不是?您先吃点东西!” 江云和黄深一左一右拦住黄深将他摁在凳子上,食材也没剩下多少,江云干脆关了店钻进厨房做了几碗面。 “爹,我手艺不好,您将就着吃。” 黄掌柜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吃着江云端来的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好吃!呵呵……我女儿做的就是好吃!” 黄深大大吸溜一口面条也是连连称赞。 两个小二更是狼吞虎咽话都顾不上说。 江云低头小口吃面,心头涌起一股莫大的满足。 从前无论她做了什么,堂家那几个小崽子总是挑三拣四,不是嫌她做的淡了,就是嫌她做的咸了。 对了,也不知道那几个兔崽子现在如何了。 江云倒不是担心他们吃苦,只怕他们背后不老实,再给自己添堵。 吃完面,江云一边让黄深进屋读书,一边把黄掌柜赶回去歇着,便去寻周大。 如今周大也没功夫整日在店门口守着了,作坊里还有一堆事儿等着他。 江云赶到时就见周大正指挥着人把收上来的皮子放进一旁的空房子里。 看见江云过来,赶忙迎了上来: “云娘子,你怎么来了?” 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又道: “你是问那几个人的下落?” 见江云点头,他压低了声音道: “我正想忙完去找你,那三个昨日去了王家村,听下面的人来报被打出来了。” 王家村? 呵,她倒是忘了王巧嘴了。 那日为了逃避债务这兄弟四个不光联系了人要卖掉自己,还托人给王巧嘴送去了一封休书。 听说王家人当场把送信的打了出来,去大柳树庄找人时已经人去屋空。 这三个现在送上去,怕不是找打。 “不过……” 周大继续道:“那三人正准备离开,有一年轻妇人悄悄跟了上来,还给那三个人塞了些东西。” 妇人?那应该就是王巧嘴了。 江云点头,倒是有些意外王巧嘴的态度。 要知道她向来是趋利避害,堂家兄弟落魄成这样按她的性子早该落井下石才对。 “弄清楚给的是什么了吗?” 周大点头:“二两银子,还有一些吃的。咱们的人凑近偷听,你猜那妇人说什么?” 第82章争执 江云眉毛轻挑:“该不会这兄弟几个告诉她堂守业没死,他们要盘缠去找堂守业?” 周大抿唇轻笑默认下来。 呵!这兄弟几个还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 想必王巧嘴在娘家的日子不好过,否则也不会被堂永望休了还帮着他。 “他们三个现在在哪里?” 江云不认为他们三个能如愿走出王家村。 果然,周大眼中的笑意都险些藏不住了: “被王家人发现打了一顿,关起来了。” 江云心底顿时没了兴趣,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三兄弟恶事做尽,也该好好享受享受这世间的苦了。 “好好盯着,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江云嘱咐一句就要离开,不想周大却拦住了她: “还有一事,堂永龙找到了。” “哦?这人还没死?” 江云不小心将心底的话问了出来,周大轻笑: “离死也不远了,他两条腿都被人打断拴在赌坊门口看门,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她不想在这几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了。 上次胡掌柜来看诊带了本医书给她,她有几处没看懂还想去请教请教。 不过,拴在门口看门? 这赌坊还真是什么招数都想得出来。 有这样活生生的例子,那些赌鬼怕是也不敢再欠债不还了。 有这样一个儿子,不知道堂守业会不会气的吐血。 她倒是有些期待看看堂守业的表情。 “好,盯紧了,千万别让他轻易死了。” 死了,又怎么能成为堂堂征西大将军的耻辱呢? 又吩咐了几句作坊的事宜,江云便匆匆赶到药房,等解完心中疑惑再出来时已经夜幕西沉。 江云鬼使神差“路过”赌坊,远远便看见灯火通明的赌坊前一道脏乱的身影匍匐在那里。 过往的赌客总忍不住逗弄他,要么扔一口吃的看着他狗一样爬过去张嘴叼住,要么让他叫几声给口吃的。 再不济也赏上几脚,啐一口浓痰。 堂永龙好似完全没了脾气,认命般为了一口吃的极尽讨好。 江云漠然看着这一切,害人终害己,若非他们如此算计自己,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漠然转身,这颗曾经见不得他们吃一点苦的心,终究不会再为他们跳动一下了。 回到面馆,那盏专门为她亮着的灯还在。 黄掌柜披着外衣抬眼眺望,这些日子只要江云没回家他便点了盏灯这样等着。 前门后院,来回穿梭,总要等到江云安然归来才罢休。 “爹。” 江云清脆的叫声如同百灵鸟一般,黄掌柜听见眼睛都亮了几分: “丫头回来了?怎么这么晚?饿不饿?” 你看,不是自己不值得,而是有些人本就没有心的。 江云心间被一股暖流包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黄掌柜: “有几个问题找胡掌柜请教,一不留神忘了时辰。这是胡掌柜给的药膏,说是治疗腰疼,晚上让黄深给您抹上试试。” 黄掌柜笑着接过来:“好好好,丫头有这份心意,爹高兴的很。” 两人边走边说起面馆的事,黄掌柜晚间去寻了老孙头,对方很乐意的应了下来。 如此,又一桩心事了却。 走到后院时黄深屋子里烛光还亮着,跟以往不同的是里面竟传出谈论声。 二人诧异的对视一眼,另一道声音苍老却又带着几分儒雅,难道是黄深请了先生回家? 黄掌柜看出江云的疑惑无辜的摊摊手,这事他也不清楚。 两人驻足聆听了一会儿,里面的讨论声却越来越激烈,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吵起来了。 不过,黄掌柜是读过书的,江云也跟着黄深识了字,自然听的出来两人是因为什么观点在辩论。 然而有人却忍不住了。 “这个老东西,少爷好心收留他,他占着少爷的房间不说怎么还倚老卖老跟少爷吵起来了?东家别担心,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李大丫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李寡妇吓得赶忙从屋子里冲出来,却还是没能拽住李大丫。 “砰砰砰”的敲门声在暗夜里响起,江云惊得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里面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李寡妇惊叫一声: “天呐!大丫!” 匆忙冲过去拉起人要走,李大丫却一把甩开她: “娘你干什么?” “吱呀~” 房门从里面打开,黄深脸色沉如锅底。 李大丫见此还以为他是被老乞丐气的,当即便来了底气,透过缝隙伸手指着半躺在黄深床上悠闲的拿着一本书的老乞丐: “你这老东西,深哥哥好心收留你,你还敢登鼻子上脸?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 她扭头朝着黄深娇柔一笑:“深哥哥你别怕,我替你把他赶出去!” “老东西!我劝你识相点自己滚出去,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黄深眉头紧紧皱着一副你有病的表情,而后转身恭敬的朝着老乞丐行了一礼: “先生勿怪,我这就将人赶走,不会扰了先生清净。” 而后,不等李大丫说什么,他向前一步关上身后房门,冷冷看着李大丫: “回你自己屋子去,再没事往我这儿跑,别怪我把你赶出去!” 这已经是黄深能说出的最难听的话了。 李大丫不可置信的看着黄深,看看禁闭的房门,又看看满院子脸色难看的众人,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他……他……” “少东家,我……我这就把她带回去……您……您别生气,别生气……” 李寡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拼命拽着李大丫往屋里去。 生怕晚了一步黄深真的将他们赶出去,那她们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江云一颗心沉了又沉,自己终究是给黄家父子惹麻烦了。 既然麻烦因自己而起,也该自己来了结。 看着李大丫不甘不愿的被李寡妇拉进屋里去了,江云暗暗下了决心。 “呵呵……小丫头也是好心,好了好了,这事过去了。” 黄掌柜怕江云自责忙打着哈哈把这事揭过去: “对了,你们刚刚在吵什么?” 第83章打发 黄深这才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提起刚刚的争论脸上竟还有了笑意: “爹,孩儿正有事要告诉您,姐这次可真是帮了儿子的大忙了!” 江云诧异,自己帮了他的忙? 原来她捡回来的老乞丐,身份大有来头。 他虽一直未曾吐露姓名,却是个有大智慧的老人。 见黄深满屋子都是书,这几日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勤奋钻研,他便忍不住指点了几句。 没想到一语点醒梦中人,黄深大受触动,接连又请假了几个一直没搞明白的问题。 老乞丐虽然态度傲慢语气也不好,却是实打实在教他。 刚刚,便是在帮他解惑。 黄深解释完满脸恳求的看向黄掌柜和江云: “爹,姐,我想把先生留在家中请教,还请爹和姐姐应允。” 黄掌柜和江云自然替他高兴,满口应允下来。 还是黄掌柜考虑的周到: “还得问过先生的意思,若是先生有自己的安排,咱们也不可强留。” 黄深闻言不由忐忑起来,不放心的看了房门一眼。 那老先生一看就有来头,怎么可能愿意留在这个小地方? 江云上前宽慰道:“别担心,总得问问才知道。” 三人商量了一番,齐齐敲响了房门。 “进来。” 老先生声音平静无波,倒像是自己是这屋子的主人。 三人开门进去,黄掌柜在前,对着老先生深深作了一揖: “这几日事忙,怠慢了先生,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老先生闻言,这才将视线投向恭敬站在床边的三人,慢慢收起了书坐直身子: “唤老夫靖安便可。” 黄掌柜赶忙唤了一句“靖安”先生,又问他吃的如何,住的可好,还有什么需要。 靖安先生回道:“小子还算尽心,一应都好。” 黄掌柜这才松了口气,无比庆幸这两日没人怠慢老先生,否则他们还真是错失了一个老先生。 话到这里,黄掌柜又问: “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有去处?” 靖安先生:“暂无去处,也无甚打算。” 那可真是太好了! 黄掌柜肉眼可见的露出笑来,黄深的眼睛也不由亮了几分: “若是老先生不嫌弃,可在此多住些时日。若是……若是先生愿意纡尊降贵,不知可否指点这小子一二?” 说着,黄掌柜捧上一个红封。 他们不知这老先生喜好,临时准备礼物也来不及,倒不如拿银子实在。 毕竟这老先生沦落至此,恐怕最缺的也就是银子了。 不想老先生并没有去接:“倒是不必了,此子颇有几分慧根,老夫闲着也是闲着,教教他也算打发时间了。” 如此傲慢的态度非但没让人不喜,反而像是他本就该如此。 江云一直没说话,只在一旁仔细打量着他,不知心底在想什么。 黄家父子一颗心落了下来,连连道谢。 不想那老先生视线竟落在江云身上: “你就是那日救下老夫的女娃娃?” 江云怔了一瞬,点头应道:“确实是我遇见先生的。” “嗯。” 老先生淡淡嗯了一声便垂下了眼眸,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他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过见他不愿再交谈,江云和黄掌柜便道了别出去了。 黄深喜得坐立不安,刚提起笔要写上几个字,又放下来拿起书。 站起来踱上几步,又坐下来…… 如此往复,扰的靖安先生厌烦不已: “静心!” 威严的吐出两个字,黄深吓得再不敢动弹,只悄悄拿眼神看着半靠在床上读书的老先生,心生喜悦。 老先生此刻手中拿的是一本杂书,他原来的先生曾批评他不知上进,尽看着没用的闲书。 可他就是喜欢那些,他总觉得跟圣人言论相比,这些书也能让他收获很多。 没想到这位先生不光对圣人言论颇有见解,对这些“闲书”也没有嗤之以鼻。 其实江云在提出给他找学堂的时候他是很忐忑的,生怕去了学堂就再也没机会看这些闲书了。 要知道学堂的先生都视这些杂书为洪水猛兽。 好在,他如今得了这么个合心意的先生。 虽然并没有正式拜师,但只要先生能留在这一天,他便能多请教一些。 打定了主意,黄深总算安下心投入了书中。 另一边,江云跟黄掌柜拜别便回屋取了银子,径直走向李家母女的房间。 李寡妇开门见到她顿时一慌,她勉强的扯起嘴角: “大妹……咳咳……云娘子,你怎么来了?” 李大丫正侧着身子坐在床角,闻言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摆弄手中的绣活,脸上清晰的一个巴掌印。 江云也不进屋,只在屋外递出一个荷包: “我看大丫身子也养的差不多了,张家这几日一直在打听你们的下落,铺子里人多眼杂怕是不能久留。” “这里有些银子,虽然不多,也够用一段时间了,你别嫌少。” 李寡妇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颤颤伸出手想接下银子,又不知该不该收缩回手去。 “怎么?你还想把我们赶走?你可是姓江,这家不是你说的算的!” 李大丫气鼓鼓的扔下手中的绣活,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刚刚是怎么回事。 她听得清清楚楚,那老乞丐跟深哥哥已经吵了半下午了。 深哥哥一定是不好意思赶人,她去做这个恶人又有何不可? 见江云冷了脸,急得李寡妇跺起脚来: “死丫头你给我闭嘴!云娘子……唉……我也没脸在这待着了……” 她羞得满脸通红,刚刚那一瞬间她便想清楚了,她们留下干活不就是为了挣够盘缠逃走? 留在这确实有很大风险,现在江云愿意给银子,她还犹豫什么? 生怕江云反悔她一把抢过江云手上的钱袋子连连道谢: “云娘子,这钱就当我借你的!等……等日后,我一定还给你!明日一早我就带大丫离开。” “我不走!” 李大丫也急得跺脚:“她明明说过等几天让我们去作坊的,凭啥说话不算话?” 李寡妇生怕她再说出什么难听话来,赶忙压着脾气哄道: “好了大丫,你不也不想去作坊?咱们有银子了,等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而后又转身朝着江云连连保证:“我走!我明天就走!” 第84章逼迫 目的达到,江云也不愿再浪费时间。 人跟人的缘分是求不来的,当初她念着李寡妇的那点提醒之情救助她,又怜她跟自己遭遇相似才想帮她。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不给她在意的人制造麻烦。 原以为第二天一早这母女俩就会离开,没想到江云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李大丫。 江云皱眉,往院子里扫视几眼没看到李寡妇的身影。 此时天色尚早,帮忙的女工还未赶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李大丫孤零零的身影。 见江云开了门,李大丫低垂着眉眼鬼魅一般静静站在那儿倒是吓了江云一跳。 倒是李大丫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噗通一声朝着江云跪了下来: “云娘子,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能走……” 李大丫眼泪啪嗒嗒流下来,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江云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娘呢?” 李大丫顾左右而言他:“以前是我不对,现在我真的知道错了。云娘子,我这条命是你救的,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恩情,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吧!” 江云最后一丝好脾气耗尽,脸色冷如冰山: “我再问你一句,你娘呢?” 李寡妇不会丢下她自己走,然而这么久都没见她出现,她此刻定然是没在这里的。 “我……我……云娘子,我签卖身契!只要您让我留下来伺候您,您让我干什么都行的!” 李大丫膝行上前试图抓住江云的衣袖被江云轻巧的躲开。 女工陆陆续续进来,看到这一幕纷纷窃窃私语。 江云厌烦至极:“我说过,我这里不需要你卖身,现在请你离开。” 李大丫见江云不为所动,心下一狠: “好!你就是要逼死我是不是?我……你要是不答应,我今天就撞死在这儿!” 话落,她便看了一眼人群的方向,朝着众人身边的那堵墙撞了过去。 有妇人眼疾手快拽住了她:“哎呀呀!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 “就是,这多大的事儿,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闹了这么一出,众人看向江云的脸色纷纷变了。 李大丫来了底气,哭的凄凄惨惨: “各位婶婶大娘,我没脸活了!” 有那心软的搂着她不停安抚:“不哭不哭,好丫头,跟婶婶说出了什么事儿了?婶婶帮你!” 李大丫摇头,目光哀怨的看向江云:“我……我做错了事,云娘子要赶我走。我真的不能走啊!我那夫家就是吃人的狼窝,我出去了被他们抓住要打死的!” 这些日子大家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李大丫险些被夫家打死是江云救了她们娘俩。 众人不由唏嘘,都是女人,知道嫁错人堪比入地狱。 再加上李大丫是个嘴甜的,平常为了偷奸耍滑没少讨好她们。 此时见她如此心下越发不忍。 “云娘子,这丫头犯了什么事儿你要把她赶出去?你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丫头她不容易啊。” 有人走上前劝说江云,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云娘子,大不了您扣她工钱,再不济打她一顿也行啊!” 李大丫见众人站在自己这边,心中底气更足。 她挑衅的看了江云一眼,而后哭着朝她跪下来: “云娘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犯错的,我就是见那老乞丐对少东家无礼才找他理论的。” “我……我没想到您会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您就放过我吧……” 她这话避重就轻,刻意往江云无理取闹上引导,不让这些人胡乱猜测起来。 翻译过来,不就是江云为了一个老乞丐要赶她走吗? 要说这事没有隐情,怕是谁也不会信。 江云心中冷笑,说出口的话也不再讲情面: “李大丫,我明明怜惜你一手好绣活留在这里浪费了,才出了银子给你们娘俩让你们另谋出路,怎么在你这里竟成了我不留情面赶你离开了?” 李大丫一噎,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等她想好措辞江云又道: “还有,你见过谁家辞退女工还给银子的?二两银子,怕是把你卖了都不够。” 二两银子? 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这年月,别说二两银子,一捧米就能个白嫩嫩的小丫头,更别提她这样嫁过人了。 众人看向李大丫的眼神瞬间变了,李大丫恼怒,张嘴想要辩驳,江云却根本不给她机会: “哦~我知道了,你是嫌少吧?” 嫌少? 众人眼里顿时生出一抹鄙夷。 李大丫险些气炸了:“我没有!” “没有?没有你在这寻死觅活做什么?再有,你嘴里的老乞丐是我给深儿请来的先生!你贸然闯进少东家房间不说,还对先生不敬,你说我还怎么留你?” 闯进少东家房间一句顿时跟炸开了锅似的让那些妇人纷纷躲瘟神似的远离了李大丫。 这年月对女子要求极为严苛,男女有别,尊卑有序,且不说她就是一个女工,还是一个嫁了人的新妇,她这样不得不让人多想。 “啧啧……我说她咋光往少东家门口晃悠,原来是藏了那心思的。” “呸!真不要脸!你看看她头上那朵花儿,这等招摇可不跟那窑子里的姐儿似的?” “嗤!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敢宵想少东家!” “那可不?少东家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人,她也配!” 江云本不想把这腌臜事拿出来说道,可这李大丫太不知分寸,再这样下去还不知她会闯出什么祸端来。 所以,这一次她一定要跟这母女俩划清界限! 李大丫羞得满面通红,除了流着泪说“我没有”便再也说不出其他解释的话来。 本是想逼着江云碍于情面将她留下,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好了,我念在之前同村的份上不想把这事闹的太难看,希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留下这句话,江云当即下令:“把这人送出去,免得扰了少东家读书!” “不!我不走!江云,这里是黄家,你凭什么赶我走?” 李大丫见事情不成当即露出了真面目,蹭的站起身厉声质问。 第85章作没了的救命稻草 “嘿!你这小妮子真是不知好歹,还敢问云娘子凭什么?就凭她能把你们娘俩领进来,就能把你们丢出去!” 一个兴坪耿直的大娘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李大丫的后领: “走!别逼老娘动手!” 李大丫还想撒泼,随即被人七手八脚围上来,抬着就走。 任凭她哭嚎撒泼都无济于事。 房间里,一直紧张的往外张望的黄深长长松了口气。 靖安先生瞥他一眼:“男子汉大丈夫,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到淡然处之,何谈抱负?” 黄深羞愧的低下头,若不是刚才靖安先生拦着,他怕是早就冲出去了。 果然如靖安先生所说,姐姐会处理好这事。 不过他还是担心,不想让江云身处这些风波。 靖安先生虽说满眼不赞成,心底却暗叹他的赤诚。 心中有爱,方有底线。 这孩子,错不了。 只可惜经的事太少,心性不够坚定,还需磨练。 本打算把这里当成暂时的落脚地,养好身子再去找小世子。 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这小子当成了自己的徒儿。 另一边,黄掌柜见事情平息也安心的去了柜台后。 老孙头今日一早就来上工了,黄掌柜腾出手来整理这些日子攒下的账单。 不整理不知道,一整理才发现这些日子的收益比得上从前一年了。 又见江云处事干脆不拖泥带水,黄掌柜心下越发满意。 李寡妇原本一早收拾了趁着众人没醒便打算离开的。 谁知走到半路李大丫突然吵着肚子疼要方便。 李寡妇不疑有他,在一旁等着。 左等右等不见人,心头突然一跳,暗道坏了。 她紧赶慢赶回到面馆后门,便见李大丫被人抬着扔出来。 听着往日一同做工的女工毫不留情的数落,感受着那些落在身上的鄙夷,李寡妇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 偏偏这时候她藏在袖中的胭脂不小心滚落出来,有妇人捡起来惊叹: “呷!还不知道李寡妇内里也是个骚的,竟然偷偷用胭脂!”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各种荤话都出来了。 李寡妇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偏偏就跟没长嘴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众人七嘴八舌骂够了,才想着不能耽误挣钱转身回了面馆。 李寡妇浑身冰凉,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犹不甘心的李大丫,突然发疯了似的扑过去对着她撕打起来: “贱人!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赔钱货!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够了!” 李大丫突然爆发一把将李寡妇推开,她恶狠狠的盯着李寡妇: “没本事养我你凭啥生我?要不是你我至于活成这样?都怪你!都怪你!” 她一把抢过李寡妇肩上的包袱,从里面翻出那个破旧的荷包揣进怀里,将李寡妇辛苦绣出来的帕子散落满地,毫不留情的踩着离开: “日后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我也没你这样的娘!” “大……大丫……” 李寡妇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嘶哑难听,泪水将凌乱的头发糊在脸上,料峭的寒风一吹,她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挣扎着爬起来,把满地散落的帕子小心翼翼捡起,手指碰到被人摔碎的胭脂盒,她猛地顿住,而后触电般缩了回来。 曾经那点不可言之的心思此刻都像是一颗颗钉子将她狠狠盯在了耻辱柱上。 她又有什么错? 她只不过也想像江云那样堂堂正正活着而已! 李寡妇,李寡妇,她担着这名头十几年,可谁又知道她真正的姓名? “在那儿!贱人,我找你找的好苦!你把老娘害死了!” 一声暴呵传来,李寡妇本能的哆嗦了一下。 看清楚来人,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一反应是跑,但僵在地上太久她一时没站起来,跑出没两步就摔倒了。 李婆子很快追了上来,拽着她的头发就给了她几个嘴巴子: “我叫你跑!你个丧门星!把我老李家的脸都丢尽了!”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 她绝望的嘶喊,这一刻她才清醒的意识到等待她的是什么。 私自逃跑的女人,会被夫家沉塘的! 这种事官府都不会管,没人会救她了…… 她猛然响起什么,挣扎着朝那扇关闭的小门大喊: “江云!云娘子!救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愿意签契,哪怕卖身也行啊!” 曾经她还庆幸只有搬到新作坊才需要签契,江云不提,她便含糊过去。 不想是她自己错过了能救她的唯一稻草! 然而江云是听不到了,就在这之前,作坊有人来找她说是有事让她处理。 黄深正被靖安先生拘在屋子里读书,对外面的响动自然不会理会。 况且听到这母女俩的声音他本能想躲,自然不可能凑过去。 黄掌柜嘛,前头的客人都有的他忙了。 周大站在拐角,抱臂看着李寡妇被李家人绑回去,眼中露出一抹寒意。 另一边,李大丫也被张家人捉住,牲口一般绑住手脚压在牛车上,身上的银子自然被搜刮的干干净净。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这些事江云不知,哪怕知道了,也不会生出涟漪。 毕竟,能做的她已经做过了。 作坊没什么大事,反倒是有件大喜事! 就在今日,作坊封顶成功,再过几日就能用上了。 刚好面馆里的药材也放不下了,等过几日作坊建好,第一批药材也能交出去了。 胡掌柜并没有明说那批药材会被送到哪里,江云却也有些猜测。 除了军营,哪里还需要这么多止血药材? 再加上上次宋安来时身上独有的血腥味,虽然很淡,江云还是闻了出来。 不用想江云也知道这些日子他去做了什么。 她纵然再恨堂守业,却也知道守卫疆土的重要性。 只有边境稳定,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才能有机会安居乐业。 江云仔细搜寻者记忆,想利用这份先机帮宋安做些什么。 突然想起一事,江云赶忙朝周大招了招手: “周管事,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第86章开路 黄家最近又有大动作了。 作坊才刚建起来,黄家又开始买地种庄稼。 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却没有几个人眼红。 因为这个灾年,他们却挣到了比往年更多的银子。 活下来的人终于熬过了那个寒冬,有了银子,粮食自然就有了来路。 因此整个石头镇但凡能动弹的,几乎都跑来给黄家干活。 听说黄家招文书,饿的险些被一阵风刮走的穷书生一路小跑生怕晚了一步。 听说黄家招掌柜,那些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落魄商人拎着算盘就来了。 听说黄家作坊招女工,最美地位的丫头妇人们一个个都乐开了花。 不就是签契?那契书上写的明明白白,不让他们卖身,还有工钱拿,这世上哪有这好事儿? 听说黄家收地种庄稼,那些正愁着今年庄稼种不上的人毫不犹豫就卖了地。 有那不想卖地的?行!种子佘给你,种出来的东西还承诺给收上来。 老天爷,这是天上掉馅饼了么? 整个石头镇顿时鲜活起来。 江云日日忙的脚不沾地,眼看着镇子九成的土地都种下去,她才总算放了心。 若是她没记错,今年是个寒冬,趁着春暖花开种上棉花和粮食,有备无患才好。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好不容易赚回来的银子花了个精光。 黄掌柜夜里噼里啪啦算盘打个不停,眉头的川字纹肉眼可见的深了几分。 江云却劝他不必着急,这银子早晚收回来。 这不,作坊里的第一批魔芋做好了,江云打算拉着他们去县城一趟。 卖多卖少,总得试试。 一辆马车,两只盛满豆腐的木桶,一盆料汁,几摞碗。 周大赶车,江云坐在后面,两人一马慢慢悠悠就出发了。 两人打扮的都很低调,一样灰朴朴的打了补丁的衣服,看起来很不起眼。 县城里果然比镇上要繁华许多,两人走过人挤人的摊位,在街尾停下。 周大拴好马就帮着江云收拾东西。 两张桌子摆开,几条长凳一放,江云盛出几碗水嫩晶莹的魔芋豆腐,浇上红艳艳的料汁,再点缀着翠绿的野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不等江云介绍便有人凑上前来: “大妹子,你这是卖的啥?” 江云挂出招牌笑:“这位嫂子,来尝尝咱家自己做的小吃食!好吃着呢!” 一只干净的小碗推倒面前,里面滚着两块豆腐似的小团子。 那妇人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那啥……我没带银子……下次……下次吧……” “唉?您别急,这免费尝,不要钱!” 江云再次递过去,魔芋香味儿直往鼻孔里钻。 那妇人犹豫了一会儿:“真……真不要钱?” 江云手脚麻利又摆出几碗,随后专门盛出正常一碗的量来: “那可不?您先尝尝好不好吃,好吃您再买。这一大碗,才一文钱!” “一文?!” 妇人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迟疑的挑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不由一怔。 “嗯!好吃!” 她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声快速咀嚼起来。 两口魔芋豆腐下肚,那滋味儿越发回味无穷。 妇人毫不犹豫掏出一个铜板放在桌上: “再来一碗!” 说着便端起一大碗冒尖的魔芋豆腐在一旁大快朵颐起来。 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人人嘴里都贪一个新鲜,有那路过的闻着味儿就停了下来。 妇人吃的头也不抬,无疑是最好的宣传了。 见有人打听,江云就递出一碗给人尝尝,尝过了再买。 当然也有那占个小便宜的,江云即便看出来也不拆穿。 反正只要摊子前有人她这生意就不会冷了,倒也帮了自己的忙。 不过半日功夫两大桶魔芋豆腐就卖了个干干净净。 有那没吃上的还遗憾的很,又听江云明日还来才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周大看着匣子里少的可怜的铜板不由发问: “这样折腾一趟,还没在镇上挣得多,怕是不能长久。” 面馆里如今一日能卖出四桶豆腐,虽说同样一文钱一碗,却不用来回奔波。 他不明白江云为何不涨价。 江云却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几日,周大便明白了江云的打算。 那日,二人刚收了摊便有一个掌柜打扮的人偷偷摸摸凑了过来。 周大戒备的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对方却道: “这位小娘子,不知道你们这豆腐方子卖不卖?” 呦!鱼儿上勾了! 江云毫不犹豫的摆摆手:“不卖不卖,我兄妹二人还要指着这豆腐养家呢!” 对方鄙夷的看了江云一眼:“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够你们兄妹花一辈子了,方子给我!” 江云礼貌的回了他同样一个眼神:“我俩卖这豆腐,别说一辈子,后辈也不差这吃喝了。” 那人噎住,到底眼红她这生意。 要说酒楼里最却的就是新鲜菜式,能拿到方子他们就有了跟对家打擂台的资本。 “小子!你说呢?这方子你们卖不卖?” 见江云不好说话,那掌柜干脆看向周大。 殊不知周大理都不理他,越过他将剩下的桌椅搬到马车上。 那人连连躲避还是被桌腿刮到袖子,气的他差点破口大骂。 但想到回去不能交差,只能放缓了语气: “咳咳……那你们说,多少银子肯卖?” 江云白他一眼:“多少银子都不卖。不过……你若诚心想买,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那人眼睛一亮,丝毫没察觉自己已经被江云牵着鼻子走了。 江云道:“这方子我不能卖给你,但我可以卖豆腐给你啊。怎么样?这生意你做不做?” 那人皱了皱眉,似是在权衡。 江云也不急,直接跳上马车: “你好好想想,我明日还在这儿。” 要见着江云要走,那人一咬牙一跺脚: “行!那明日就先送一桶来,好卖的话以后就要你们的了。” 江云斜睨着他,伸出手: “定金。这一桶一两银子,你付三百文定金就好。” 那人一愣,脸色当即难堪下来。 江云可不惯着他:“没有定金那就算了,万一我们带来了你又不要咋办?” 第87章一文豆腐 想到最近店里生意越来越差,那人干脆一咬牙: “好!你们跟我去取银子!” 江云随即咧开了嘴:“好嘞!您前面带路。” 虽说这人看着讨厌,可银子不讨厌啊! 江云可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周大一挥鞭子那马儿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精神抖擞的往前迈步。 作坊人越招越多,货也越来越好收。 从前作坊里的脚夫都是靠双脚去各村转悠,后来江云干脆没人给他们配了一辆骡车。 有了骡车,越来越多的货物源源不断的运进作坊。 这匹马是买骡子的时候混在里面的。 没想到它养着养着越来越大,被周大一眼相中。 后来才知道原来它是只混进骡群里的小马,如今才算是长开了。 马尾巴扫过那人面颊气的那人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江云心里却莫名愉悦。 取了定金,俩人才一路往回赶。 一路上周大忍不住频频往后看。 江云纳闷:“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不成?” 周大低头失笑:“东家欺负人。” 江云笑道:“我如何欺负人了?” 周大仰头看了看上空的白云,将眼底翻涌的情意压下: “您卖给他对家价格足足低了两成,这人回去怕是要挨骂了。” 江云唇角笑容更盛:“谁知道他不还价啊?再说了,我又没说这豆腐就不卖给别人了。” 原来,从那酒楼出来江云转头就进了隔壁。 两家酒楼紧挨着,一看就不对付。 不同的是,这家酒楼上到掌柜,下到小二,见了人全都恭恭敬敬。 江云心里舒坦,报出来的价格也低了些。 对方却十分爽快,一听说对方是近日来县城卖豆腐的那家,便连连称赞她的豆腐好吃。 临了,双方还给这豆腐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一文豆腐”。 酒楼低进低出,就图这新鲜,并不打算指望它挣几个银子。 江云也是这个意思,毕竟眼下人人对魔芋避之不及,用先前的魔芋豆腐这个名字显然不合适。 最后,双方达成约定,每日江云先送四桶豆腐过来,卖的好了再多定。 江云自是乐意,连声醒了下来。 第二日一大早,白云县最大的酒楼白云楼就挂出了翡翠豆腐的招牌,两百文一碗,装在精致的小瓷碟里,看着精致又小巧。 掌柜的乐呵呵的看着人来人往的客人,见那豆腐没多会儿便卖了个精光,心里别提有多得意。 这一桶豆腐,转手他就挣了二十倍不止。 嘁,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一样的东西到了他手里便是金疙瘩。 他随手打发了一个小二又去定了一桶豆腐,让江云第二日再送来。 如此几天下去,店里客人却不知为何少了许多。 反而隔壁悠然居进进出出比往日多了不少人。 掌柜的眼里手快拉住店里一个常客: “哎呦景玉兄!好些日子没见,听说你最近出了一趟远门?” 对方猝不及防被抓住手腕,还不等说什么便被掌柜的引着往白云楼走。 “来来来,店里最近上了新菜,准保你能喜欢!” 那人眼见着掌柜的一脚已经迈入门槛,只能用力后仰着身子停下来: “实在是抱歉,今日约了人谈事,还是改日再来。” 掌柜的顿住,尴尬的放开了客人的衣袖: “是我唐突了,光想着景玉兄爱吃这口,这不店里一上了新菜就想让你尝尝,没想到景玉兄不方便。” 那叫景玉的人脸色瞬间古怪起来,连连摆手要走: “下次,下次一定尝尝。” 掌柜的越发纳闷,这徐景玉平常山珍海味吃惯了,最喜欢这些乡野小菜,往日别说约了人,哪怕定了席面他也是会推了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招手唤来一个小二,往隔壁使了个眼色,又低头吩咐了一番。 那小二手心里被塞了一颗银瓜子,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忙不迭点头应下。 不一会儿,那小二便换了一身普通衣服往隔壁去了,等再出来,脸色也如便秘一般难看。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跳,将人招到没人的地方一问,这才知道是怎么个回事儿。 原来隔壁悠然居最近也出了个新菜,叫什么“一文豆腐”。 这豆腐吃起来爽脆滑口,又只值一文就像个添头,却有不少人都奔着那豆腐去。 小二也点了一碗来吃,好家伙,跟他们店里的翡翠豆腐不说一模一样,简直一个锅里出来的。 掌柜的听了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脸上也烧的火辣辣的。 他那两百文一碗的招牌,简直就是个笑话! 怪不得近日总有人对他挂起来那牌子指指点点,合着不知怎么想他呢。 这悠然居,欺人太甚! 还有那个臭卖豆腐的,哼!等着瞧! 他当即命人摘了招牌,阴沉着脸在那小二耳边吩咐了几句。 隔壁他暂时动不了,可一个小小卖豆腐的,他还看不在眼里。 等明日隔壁断了货,堂倒要看看对方如何收场! 见小二领了人匆忙离开了,掌柜的心情才算好了起来。 另一边,江云二人收了摊,正准备明日开始就不来了。 因着悠然居的缘故一文豆腐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 这两日又有不少人来打听她这豆腐怎么做的,江云一样告诉他们可以供货。 于是,有不少人都心动想要试一试。 打眼看去,街上如今已经有了两三家一文豆腐的招牌了。 这东西实惠又好吃,最适合那些赶路走累的来一碗,或者抗活舍不得吃喝的人。 有那聪明的便挨着卖烧饼的支上摊,一上午也没少卖。 县城算是拿下了,江云功成名就,自然该收手了。 不想,防了几日还真有那不长眼的找上来。 两人才刚出城没多久,周大便察觉到有人跟了上来。 他不动声色的加快了速度,直把身后那几条尾巴累的几乎去了半条命。 等时机差不多,周大猛地将马车停下,身后追着的人来不及刹车一个接一个蚂蚱似的撞在了一处。 好家伙,兵不血刃,周大一人把那几个都收拾了。 周大一脚踩上其中一人的胳膊:“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连连求饶,一口便供了出来: “是……是悠然居的李掌柜,他……他让我们抢你们的豆腐方子……好汉饶命,我们也是拿钱办事啊……” 第88章悠然居 悠然居? 江云嗤笑一声,若是悠然居想打她豆腐方子的主意,怕早就动手了,不至于拖到现在。 况且,悠然居的李掌柜可不像白云楼那个眼皮子浅,只盯着一点蝇头小利。 江云不得不承认,这一文豆腐这么小的生意李掌柜压根没看在眼里,一个添头而已。 这些日子江云暗地里观察了许久,悠然居无论菜品还是服务都是顶尖了,环境也很素雅极趁悠然二字。 最重要的是,他们从不做一竿子买卖,定下的价格也合情合理。 悠然居能长盛不衰不是偶然,他们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既然如此,就把人送去悠然居交给李掌柜处置吧。” 江云冷冷丢下一句,周大随即应下将人穿成一串拴在马上往悠然居走。 众人叫苦不迭,无论他们怎么求饶周大都不理会。 拉着他们一路招摇过市,随即就有人认出带头的那个就是白云楼的小二。 这下子他们污蔑不成反倒是把白云楼里子面子都丢了。 一时间白云楼成了人人唾骂的存在,那些敢怒不敢言的苦主也趁机找上门来。 原来这白云楼一直便是这样,看上谁家方子就要低价买回来,如果对方不卖就使尽手段。 事情败露,白云楼当即被人围起来。 这世上从来不缺落井下石者,江云知道从今日开始白云县将再无白云楼。 若是没有今日这出,她也不会把事情做的太绝。 怪只怪,那白云楼的掌柜太贪心了。 至于他背后的东家,享受了那掌柜黑心手段带来的便利,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目的达到,周大解开串着那串人的绳子潇洒离去。 不想才刚走出人群便被笑盈盈的李掌柜拦下去路: “云娘子,我家少东家有请。” 江云挑眉,看来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对方摸清了。 这些日子江云跟周大一直以为兄妹相称,对外也说是自家小买卖,并没有透露作坊的存在。 周大有些戒备的看着李掌柜,只等江云一声令下便送她离开。 江云却坦然应了下来:“如此,便请李掌柜带路吧。” 将马车寄存在驿站,江云徒步跟在李掌柜后面,周大亦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李掌柜带他们来到一处巷子里的后门处,外面看着朴素低调,走进去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院子里假山怪石,溪水潺潺,奇花异草遍地丛生,让人仿佛入了画中。 虽说春风已至,但外面仍是枯黄一片,只远远看着大地铺上了一层新绿,更别提开的这样盛的花了。 不用想便知这园子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养护的出来。 越往里走,江云也越惊叹。 这里不见亭台楼阁,眼映在花草绿叶间的假山乱石像是随意丢弃,再仔细看才能发现每一处又都是供人歇脚的地方。 一处竹林中隐隐传出丝竹之乐,模模糊糊还有辨不清的人声。 这样的地方有许多,无一例外不是藏在树林里,便是隐在假山后,或者围在花海中。 直到在一处茅屋前停下脚步,江云心中也猜出了对方的用意。 李掌柜上前敲响房门,里面一道稳重的声音响起: “请进。” 里面一个小厮打开房门把江云请了进去,周大和李掌柜却被拦了下来。 周大不放心想跟上,江云安抚的朝他点点头。 她能感觉到对方对她没有恶意,反而像是故意在朝她展示什么。 周大虽不放心,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却浑身戒备的随时准备冲进去。 走进屋子,江云才发现这里面别有洞天。 不同于外面的朴素雅致,里面雕栏画栋,镂空的梨木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江云说不上名的物品。 江云心中暗笑,这人还真是好心思,兜这么一大圈给自己显摆自己的财力,是想做什么? 转过一架屏风终于看见了坐在窗前的“少东家”。 那人一身青衫正襟危坐,脸上含笑如沐春风,茶汤扬起满室生香。 对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江云泰然自若的在面前的一张凳子上坐下,手心里却早已浸出了汗水。 第一次来这样奢侈的地方,说不紧张才是假的。 可她知道,她不能畏缩,更不能露怯。 否则,她辛苦钓到的大鱼不就飞了? 见她虽衣衫朴素,举止却是落落大方,那人眼中多了一分欣赏。 “不知少东家找我来所谓何事?” 江云清了清嗓子,这样咬文嚼字还真是难受。 好在她跟着黄深读了不少书,不然一张嘴就是:“你找俺干啥?”怕是这生意就没得谈了。 对方勾唇笑了:“在下姓董名贤,云娘子唤我董贤便可。” 江云连道不敢,依旧少东家称呼。 上县城来时她就做好了准备,知道白云县最有名的两个酒楼,一个就是地头蛇白家的白云楼。 能拿县名当酒楼的名字,对方势力可想而知。 听说这白家是白云县老牌大家族,城内势力盘根错节,就连县令都会给几分薄面。 这么多年白家在白云县一家独大,唯独悠然居敢将酒楼开在白云楼隔壁。 起先白家自是不乐意,听说还去找了几次麻烦。 后来却突然偃旗息鼓,只在暗中做些小动作。 江云便猜想,这悠然居背后的来头定然不小。 果然如她所想,在知道白云楼朝她订了一桶魔芋豆腐之后对方毫不犹豫便订了四桶。 当然,江云让出两成的利便是她下的第一步棋。 至于把李掌柜派去的人招摇过市,则是她在见识到悠然居的实力之后的敲门砖。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这董家的底细她还查不出来。 白云县没有哪个姓董的大家族,这董家必然是哪个地方的大族。 她还了解到,董家的生意不光涉及酒楼,还涉及布行、米粮、钱庄甚至赌坊各个行业。 也只在这一两年时间,董家的生意才在白云县逐渐铺开。 那么,董家为什么突然来了这里?还是说这里只是他们庞大生意中的小小一环? 若是后者,这小小的白云县不该藏着这么一位大人物。 江云几乎可以肯定,董家是故意选择了这里。 心念一动,江云收起自己的心思坦然看向董贤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第89章拼命 “不愧是同心作坊的云娘子,在下这里有一桩生意,不知云娘子感不感兴趣?” 自己能查别人,别人也自然会查自己。 江云丝毫不怀疑对方怕是把自己八辈祖宗都查出来了,在他面前自然更不需要隐瞒什么。 “少东家能看上同心作坊,那是作坊的荣幸,不知少东家是想怎么做这笔买卖?” 董贤探究的目光落在江云身上,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迟迟没有开口。 江云也不急,哪怕生意最终谈不成也没关系,大不了她再继续找其他人就是了。 见江云丝毫没有慌乱,董贤倏地笑了: “听说你想把作坊开出去?” 江云心里咯噔一跳,她这计划才琢磨没多久,对方连这都查出来了? 没错,魔芋豆腐想卖出去,自然得连着作坊一起。 否则这东西当天做当天吃,自然运不了远地方。 她正琢磨着慢慢把魔芋豆腐卖出去,先从白云县,再到附近其他县里。 见到江云一闪而过的惊诧,董贤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 江云拧眉看着他,心中竖起层层防备。 她从不相信天下会掉免费的馅饼。 “不知少东家想如何帮忙?” 董贤眉眼弯弯,看似无害,实则心底算是算计。 “董家在别处也有几间酒楼,你作坊开起来,我可以无条件用你的货,但……” 话音一转,董贤脸上笑意淡了些:“你的魔芋豆腐,只能卖给悠然居。” 只能卖给悠然居? 江云心底冷笑,果然没有一顿饭是免费的。 江云起身告辞:“恕难从命,今日多有叨扰,在下告辞。” 见她起身毫不犹豫的离开,董贤倒是有些意外: “你可想好了,哪怕只给董家供货,也足够让你的同心作坊鱼跃龙门了。” 江云顿住脚步,回头笑看董贤:“不必劳少东家操心,在下小小生意挣不了那样的大钱。” 说完,再不顾董贤沉下来的脸色抬脚离去。 外面的李掌柜听到动静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放人离开,但见董贤始终阴沉着脸并未发话,还是没有自作主张任由江云二人离开。 走出那坐别致小院江云才发现原来那里就是悠然居后面的小院,只不过千金难求,只有那些有些身份的人才能在里面用饭。 少了这么一大单生意江云心里不遗憾是假的。 不过,她并不后悔。 不管董家生意做的有多大,哪怕他们的酒楼已经遍布大晟各地,江云也不愿让自己辛苦经营起来的作坊成为任何人的附属。 但凡她应了下来,或许短时间同心作坊能一飞冲天,但它始终拿捏在别人手里。 一旦有一日董家败落,或者魔芋豆腐不再稀奇,那同心作坊也就没了价值。 “走,回家。” 江云看着高高的城门越发下定了决心。 她要一步一个脚印带着同心作坊走出去。 另一边,董贤依旧坐在茶案后静静品茶,似乎江云的拒绝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李掌柜小心翼翼的询问:“少东家,那魔芋豆腐……明日还订吗?” 董贤挑眉看向他:“订,为何不订?” 李掌柜暗暗咽了咽口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别看少东家长的仙风道骨,实则他十几岁就完全接管了董家的生意,又怎么没几分手段? 只不过东家年轻力盛,虽不怎么理事到底还健壮,这才一直称呼董贤为少东家。 他躬身小心退下,不经意间抬头却见董贤似乎勾唇笑了笑: “有意思……” 李掌柜心下暗道,这云娘子怕是惨了,惹了少东家,通常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毕竟少东家行事从不不会让人拿到把柄,偏偏还能悄无声息的除掉障碍。 二人回到同心作坊时黄掌柜正作坊的书房里盘账,见江云进来他眉眼中的疲惫都散去不少: “丫头回来了?事情可顺利?” 江云不想让他担心,只说事情告一段落,日后只需每天派一个人去送货就好。 黄掌柜听了连连点头:“还是云丫头这个法子好,这几日直接来作坊订货的也不少,附近几个镇子都有魔芋豆腐卖了。” 黄掌柜说着便将账单拿给江云看,仔细将每日进项讲给她听。 江云知道他这是在教导自己如何盘账,因此每次都听的特别用心。 黄掌柜的这份心意,她不想辜负。 等父女俩把账盘完,才结伴慢慢走回家去。 “爹,下一步我想先去凌县试试,从咱这里到那边只需要两个时辰,卖的好的话当天还能赶回来。” 黄掌柜听了没有立时答应,思忖了片刻才道: “我先跟周大过去,等路子铺开了再商量下一步。” 江云立马否决:“那不行,爹您年纪大了,舟车劳顿吃不消的。” 黄掌柜瞪了眼:“臭丫头,你爹我可年轻着呢!” 江云挽住他的手臂笑道:“我知道,我爹玉树临风石头镇上谁人不知?下次,下次一定让您去!” 黄掌柜不依:“那不行!” 正要再说什么,斜刺里一个人影冲上来揪住江云衣袖朝着她脸上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凄厉的叫骂让江云耳朵一阵轰鸣。 她晃了晃头才让自己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好你个江云,爹病成那样了你都不回去看上一眼!说什么干爹?我呸!” “你个骚浪烂蛋的贱货!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你干什么!” 事发突然,黄掌柜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云已经被人扯住,他赶忙上前想要帮忙不想被另一人拦住去路。 “妈的!敢糊弄我?狗屁的契约,今天不把方子还有豆腐挣的银子交出来,老子打死你!” 那人正是江大,他此刻恶狠狠揪着黄掌柜的衣领做势就要打。 江云大怒,她挨打挨骂都没关系,但是这俩人敢动黄掌柜,那不行! 一脚踹开对着她厮打的江大嫂,江云从怀里掏出始终带在身上的匕首对准江大: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 这匕首本就是防身用的,在外行商,明里暗里太多算计,她反正重活一世也豁出去了。 也正是如此她才不想让黄掌柜去凌县,这种风险她一个人担着就够了。 江大一怔,看向她手上的匕首却是笑了: “死妮子,还敢拿匕首吓唬我?你什么尿性哥不知道?就你还敢拿刀?来来来,往这儿来!” 第90章打不死就往死里打 “噗嗤!” 匕首入肉的声音传来,江云面无表情的抹掉脸上的鲜血,心狠的看着被自己捅了的江大: “放开他!” 江大似是被她突然的举动吓傻了,连疼都没感觉到。 还是江大嫂最先反应过来,捂着脑袋惊声尖叫: “啊!!杀人啦!救命啊!” 汩汩的鲜血顺着肩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声音越来越急,江大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终于知道怕了。 眼睛一翻,腿一软,昏倒在地上。 “爹,你没事吧?” 江云总算松了一口气,仔仔细细打量黄掌柜,生怕他受了伤。 黄掌柜同时也在打量着她,见对方都没事父女二人才都放下心来。 冷静下来的黄掌柜一把夺过江云的匕首,冷着脸把她往家赶: “你回去!这里交给我。” 江云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爹放心,他死不了。” 江云下手有分寸,只伤了江大钳制黄掌柜的那只胳膊,并不会真的要了他的命。 江大嫂这么一吆喝确实引来了不少人。 见有人过来她哭的更大声了: “救命啊!杀人啦!亲妹子杀死大哥啦!大家快救救我男人啊!” “怎么回事?” “对啊,这怎么还流血了?” 围观的人群交头接耳,对着躺在地上的江大指指点点。 江大嫂站起来猛地一指江云: “是她!就是她行凶伤人,大家快把她扭送到官府去!” 似乎觉得有人撑腰,江大嫂也不怕了,脑子快速算计着得失。 这次来找江云是因为江老汉不行了。 上次回去他就受了不轻的伤,江大嫂嫌他没用自然不会好好照料他,这不没多久江老汉就不行了。 夫妻俩不甘心,总想再从江云身上敲下一笔来。 江大嫂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眼下江大生死不知,这次不咬下一块肉来她绝不罢休! “大家快来看啊!他们俩罔顾人伦做苟且之事被我男人发现,这才恼羞成怒杀了人啊!” “大家快评评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唔!” 江大嫂边说边往后退,直到退到人群面前才停下来怒视江云,生怕江云发疯也捅了她一刀。 不想,竟便宜了离得她最近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一巴掌扇过去,当即痛的江大嫂满地找牙: “好你个满嘴喷粪的贱人!敢污蔑我们东家跟云娘子?” “我呸!肯定是这俩人起了歹心才被东家制服,东家,你们没受伤吧?” “让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有人上前撕打江大嫂,有人上前询问江云二人有没有受伤。 事情反转的太快,江大嫂一时没反应过来只顾的哀嚎。 江云冷静的指了指地上的江大: “把他送去医馆,治好了扔出去就行。” 有人当即应下:“云娘子仁善!小的们这就去!” 说完拖起江大就走。 反正要治好他,在这之前不介意让他多遭点罪,不然岂不是便宜了他? 江大夫妇如何也想到自己就想要点钱,钱没要到还把自己给搭上去了。 江云看着在一群妇人堆里挣扎的江大嫂,冷漠开口: “给我狠狠的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想要银子是吧?我给你!你来一次,我打一次!只要你皮够厚,我养你一辈子!” 老虎不发威,还真是当她病猫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上门,她反正已经烂进了泥里无所谓,可她不愿把黄家拉下来。 周大听到消息匆忙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暗自懊悔自己失职,差点害江云再次陷入险境。 看着面前混乱的人群,周大悄无声息隐去,朝着空中放了一枚信号。 乱哄哄的人群总算散去,江云隐下心中怒气愧疚的看向黄掌柜: “爹,对不起……” 欲语泪先留,江云头一次觉得那么委屈。 她就想干干净净好好为自己活一次,怎么就那么难? “丫头,不哭……是爹没用,爹没护好你……” “爹……” 江云再也忍不住趴在黄掌柜肩头痛哭起来。 黄掌柜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多希望自己早些遇见这孩子,免她受那么多年的2磋磨。 有这样一对兄嫂,真不知道那些年这丫头是咋过的。 就算后来嫁了人,也不过是从一个狼窝,跳到了另一个狼窝。 丫头苦啊。 最终,黄掌柜还是同意江云去凌县。 好歹离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出去散散心也好。 江云收拾好心情又在作坊里清理了满身血迹才跟着黄掌柜回家。 这可把那一众婶婶大娘心疼坏了,他们的云娘子何时那样狼狈过? 于是,接连几天作坊的首要任务就是把江大一家里里外外骂一遍。 面馆请了不仅请了厨子还找了新的账房,小二又添上了两个,即便如此也还是一片忙碌。 二人回到面馆已经很晚了,客人来来往往丝毫没有散去的痕迹。 有人见黄掌柜过来便拉了他寒暄: “黄老板,你这馆子是不是该翻新了?兄弟今儿可是排了好长的队才排到桌子!” “就是就是!再不行你往那后院放几张桌子,好让哥几个有个落脚的地方啊!” 有那排了半天没等上的人不由抱怨。 也不是他们非往这儿来,主要黄记面馆不光食材新鲜,还种类多,关键价格实惠。 都是小老百姓,干了一天活打打牙祭犒劳犒劳自己,自然不舍得花太多银子。 不过这些人也没那么讲究,没看有那汉子端了个碗找了个角落蹲着吃的也是有的。 黄掌柜八面玲珑,又说对不住自己疏忽了,又说添碟小咸菜,至于往后院添桌子,那是提都不提。 开玩笑,他儿子可还要考科举呢,在院子里摆桌子算什么? 就算这馆子不开,也不能扰了儿子的清净。 再说了,她闺女可在后头住着呢,这群大老粗一个都别想进后院一步! 想到这,黄掌柜不由又犯起了愁。 前头吵吵嚷嚷的或多或少对后头有影响,他总不能真把铺子关了? 正琢磨着,黄掌柜灵光一闪: 对了!铺子不能挪,他们挪出去不就得了?! 第91章奇怪的周大 黄掌柜打量着这间有些破旧的面馆,心里虽然不舍,却跟当初被迫要放弃这里的心情完全不同。 如今深儿身体大好了,面馆的生意也前所未有好了起来。 他们也是时候换个环境了。 想到这里,黄掌柜笑眯眯的进了后厨打算给江云做些吃食路上带着吃。 生活有了期待,黄掌柜脸上的褶子都少了许多。 突然,他捂着肚子神情痛苦的弯下腰来,一旁的老孙见了赶忙放下手里的勺子: “哎呀!掌柜的你这是咋了?” 黄掌柜无力的蹲在地上,额头豆大的汗水滚落,虽疼的如同刀绞一般却硬是一声没吭。 老孙头见状急得不得了,正要喊人却被黄掌柜拦了下来。 等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儿黄掌柜忙道: “没事儿没事儿,老毛病了,别吓着孩子。” 老孙头还是不放心,但见黄掌柜不多时便能起身也渐渐放下心来。 黄掌柜神色如常的又忙碌了一会儿,在瓦罐里闷上米饭盖上肉菜,等江云明日赶路累了,热热就能吃。 点心、肉干甚至路上解乏用的小零嘴儿一样不少。 准备好这一切,他才乐呵呵的回了自己屋。 关上门,躺在床上,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满脸隐忍。 他痛苦的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手握成拳抵在腹部。 第二日一大早,江云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 黄掌柜匆忙撵出来,将一个食盒递给她: “丫头,路上小心些,别赶路,累了就歇,饿了就吃!” 江云笑着把食盒接过来,心间暖暖的: “好嘞爹!家里就交给您了!” 黄掌柜挺了挺弯下去的脊背: “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 黄深也喘着粗气赶上来: “姐!等等我!” 见他身上背着行囊江云诧异:“深儿,你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黄深站定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翩翩而来的靖安先生: “先生说我不该这么闭门造车,让我跟您出去历练历练。” 先生说的? 江云朝靖安先生看去,对方虽一身粗布衣衫,却仍旧掩饰不了他的儒雅贵气。 似乎是回应黄深的话,靖安先生道: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小子闭门造车太久,也该出去见见世面的。” 先生发了话江云哪里不从?只是仍旧有些担心: “也好。不过,凌县路途遥远,马车颠簸,怕是要让先生受累了。” 靖安先生身姿挺拔如松:“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点苦都吃不了,以后如何入朝为官,为民请愿?” 黄深亦是满脸坚定:“嗯!姐,我不怕辛苦!先生说了,这做生意也是一门学问,让我跟着您好好学!” 江云探究的看了一眼靖安先生,总觉得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倒是黄掌柜满脸赞同:“也好,有这小子跟着我也放心些。” 江云却有些犹豫,上次白云楼的事还在眼前,她自己本就是赚来的一条命不怕,可黄深不一样。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黄深便机灵的扯起她的袖子撒起娇来: “哎呀姐,你就让我去嘛!我保证,一定不会拖你后腿!” 江云无奈:“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拖我后腿呢?想跟就跟着吧,不过你得等我再安排安排。” 黄深满口答应:“遵命!” 几个人一同来到作坊,周大早已命人准备好了,不同于上一次还多了两个帮忙的人手。 江云看过去,那俩人虽长的不起眼,却都是脚步轻盈暗藏内劲的,是庄子上护卫的好手。 怕是他也想到了上次白云楼的事情,想多一分保障。 江云心里又放心了些,专门安排了一辆牛车拉东西,马车留给人坐。 等重新收拾好一切,却迟迟不见周大。 江云心里纳闷,以往他早早就等在这里的。 正想着要不要寻人去找找,周大便笑呵呵的从远处跑了过来: “江姐,我来迟了,咱们走吧!” 黝黑的皮肤,一咧嘴露出两排白牙,仔细看唇角还藏着浅浅的梨涡。 江云怔住,明明还是那个周大,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等不到她细想,周大已经吆喝着准备出发。 一行人六人两车,满载着整个作坊人的希望迎着朝阳上路。 后来这一幕落在画师笔尖,成了同心作坊永世流传的珍宝。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今日的周大实在是活跃,一会儿指着天边的朝阳让她看日出,一会儿指着路边的小树说长高了,好似许久不曾出门了一般。 江云被吵的脑仁疼,忍不住道: “周管事,要不要喝点水?” 周大大手一挥马鞭在空中打了个旋发出一声呼啸,马儿跑的又快又平稳,一行人倒不像是赶路反而像是出游。 周大扭头朝着江云咧嘴一笑,怎么看都带着几分炫耀: “江……咳咳……云娘子,俺不喝!你坐好喽!” 话落,江云只觉得马儿跑的更快了。 那股油然而生的怪异再次袭来,江云看着周大挺阔的脊背陷入了沉思。 他刚刚……习惯性的喊自己江姐。 江云心中起了疑暗自观察周大,可他除了比平日话多一些几乎没有任何异样。 很快几人来到了凌县,这里离边境更远一些,因此也更加繁华。 一进城靖安先生就带着黄深去附近书院游学,约好日落前城门口见便分开了。 江云专心摆好摊子,不想一文豆腐的招牌才刚打出来就有人围了上来: “一文豆腐?白云县那个一文豆腐?” 江云眼睛一亮:“大姐,您吃过?” 那位妇人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那倒不是,我家亲戚从白云县来,说是这一文豆腐可有名了,真就一文钱?” 她看着江云面前装了满满一大碗的豆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云笑着江人拉到一旁的桌子旁坐下: “一文钱一碗,童叟无欺!不过,大嫂您识货,今天这碗我请客!” 那妇人受宠若惊的睁大了眼睛:“真的?!” 江云用力点头:“下次您亲戚来,您就告诉她,咱凌县也能吃上一文豆腐了!” 妇人高高兴兴的应下来,夹起一筷子豆腐就要往嘴里送。 不想,有人竟突然开口阻拦: “等一等——” 第92章抢钱啦 妇人送到嘴边的动作顿住,转头看到自家男人跑了过来,一巴掌拍掉她手上的筷子: “吃吃吃!你个贪吃鬼就知道吃!家里老人孩子都还饿着,你就知道吃!老子不打死你!” 那男人抡起巴掌不管头脸招呼着,打的妇人毫无还手之力。 变故发生的太突然,等江云反应过来要去拦那男人已经将妇人一脚踹翻在摊子上,连带着他们辛苦带来的魔芋豆腐也都撒了一地。 妇人倒在豆腐堆里整个人狼狈至极,那男人却不解恨抓起一把豆腐就往妇人嘴里塞: “让你吃!让你吃!老子让你吃个够!” “够了!给我住手!” 江云只觉得一股怒气从心底生起,不止气自己的摊子被砸,更气的是那男人对妇人的态度。 “滚!老子教训自家婆娘关你什么事儿?再敢逼逼老子连你一块打!” 那男人见江云一个女子丝毫不放在眼里,转身还想再打跟来的两个伙计一左一右站在了江云身后: “云娘子,他敢砸咱摊子,还敢骂你?让小的来收拾他!” “给我打!” 江云率先拿起手边的木勺打上去,生意不做事小,这口气,不能白吃了! 江云冲在最前边罩着那男人的头狠狠敲了几下。 男人怒极飞起一脚想踹江云却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死死拦住。 三个人扭打在一块很快两个伙计就占了上风。 他们俩本就是伙计里的好手,对付一个只讲蛮力的大老粗还不在话下。 周大拴完马回来就见到这一幕,眼睛一瞪一脚踹上来足足将那男人踹出去两三米。 他紧张的看向江云: “云娘子,你怎么样?” 江云摆摆手,示意她先把地上的妇人扶起来。 刚才打那几下太用力,胳膊怕是有点脱臼了。 许久不曾干农活,没想到自己现在这么娇弱了。 江云心头郁闷,看向那男人更没了好脸色。 “把他给我绑起来,不赔钱就送官府去!” 那男人眼见情况不对,倒在地上哎呦呦叫唤起来: “哎呦!疼死我了!杀人了……大家快来看啊……外地人欺负本地人啦……” “妈的,还敢叫唤!” 两伙计一个叫油馍头一个叫肉包子,一个灵巧敏捷一个白胖粗壮。 肉包子一拳抡过去那男人脑袋偏向一边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可他先前的话还是起了作用,有人远远听见撸起袖子就往这边来: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啊?哪个混球敢在咱凌县惹事?” “就是!也不打听打听,咱凌县人是那么好欺负的?” “谁?有种给大家伙站出来!” 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人围上来,周大见事情不妙第一时间护在江云身前。 油馍头和肉包子两个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傻了眼。 他们纵然伸手好,却也双拳难敌千手。 被打了的男人趁机站起来,手指一一指过江云几人: “就是他们!他们这些来摆摊的外乡人,有几个臭钱就看不起人!咱凌县人是那么好欺负的?” 周大身子紧绷,挡住江云的身形压低了声音道: “快走!” 油馍头和肉包子也靠了过来,此时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想跑,根本没可能。 江云反倒是冷静下来,她看着周围的人群明显看出不对劲。 围上来的都是清一色粗壮的汉子,不像是老百姓,倒像是谁家的家丁护卫。 这个念头一升起江云就出了一身冷汗,她这才意识到这事根本不是偶然,早就有人挖好了坑在等着他们跳下来。 对方可真是好算计! 到底是谁花费如此功夫要自己的命? 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江云快速思考着对策,最起码得让周大他们脱身。 自己死就死了,不能连累别人。 “妈的!给我打!敢欺负咱凌县人,打死他个王八羔子!” 有人瞅准时机大骂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棍子照着最外边的油馍头就砸了下来。 “小心!” 江云一颗心高高提起,眼疾手快伸手便要将油馍头拉过来。 有人比她快了一步,侧身挡下那一棍子。 是周大! 离油馍头最近的周大闷哼一声一对浓眉狠狠蹙了起来。 江云心跟着一颤,可事情的变故等不到她想到主意,紧跟着走一棍又砸了下来。 周大三人赶忙捞起身边的东西抵挡,还不忘把江云护在中间。 “别怕,有人来救咱们!” 周大抽空凑近江云快速说了一声,而后劈手夺过一根棍子打退一人,再回头道: “一会儿兄弟们杀出一条路,江姐你赶紧跑,别管俺们!” 江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心一横: “不行!要走一起走!” 除了上次捅伤了江大之外,江云还从未伤过任何人。 眼下性命堪忧,她虽然有心帮忙可面对手持长棍的打手还是发挥不了作用。 她急得眼泪都要流下来,周大却比她更急: “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你逃出去,我们才有机会逃!” 又一声闷哼,肉包子被人一棍子砸在头上身子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晕倒。 对方趁机袭上来想要趁机要了他的命,江云睚眦欲裂,咬紧牙关一刀送了出去: “呀!滚开!” 那人不防备手臂上被划了一道,痛的手上失了力道棍子哐啷掉在地上。 也好在他们拿的是棍子,若是对方拿的是刀,他们怕是早就被剁成烂泥了。 肉包子只恍惚了一瞬便回过神来,他摇摇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整个人显的越发狼狈: “云娘子快走,俺没事儿!俺还能再打!” 不行,这样不行!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 江云脑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转的这样快,她突然想起从书上看的一个故事,眼睛一转立即高声道: “来人啊!救命啊!土匪杀人啦!” 对方不是自诩正义么?那她就要揭下他们的面皮来! 即便他们不是土匪,也必须得是! “救命啊!土匪下山啦!” 边喊,江云边抓起一旁事先准备好的零钱匣子大把大把撒了出去: “快来人啊!抢钱啦!” 第93章权势 原本那些远远躲着围观的人听见土匪来了吓得四处散开了些。 江云的铜钱一撒出去,他们又一窝蜂的冲上来。 这一退一进,让江云彻底分区开了那些打手。 “抓住那些拿棍子挂腰牌的人,一个赏银十两!” 这话一喊出来,那些围观的百姓越发动心了。 十两!普通人一年都挣不了十两! 送到跟前的横财不要白不要! 于是有那胆子大的当即从后头偷袭起来。 有一就有二,围观的人接二连三动起手来。 江云本想松口气,不想那些被逼急了的人眼见形式不对竟然从怀里抽出藏着的匕首来。 当即便有无辜路人遭了殃。 鲜血飞溅,不少人都惊叫着跑开。 为首的男人阴冷的盯着江云: “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走出这里!” 本想悄无声息解决了江云几个,没想到事情闹成了这样。 这几人深知今日的事已经办砸了,若是不能灭了口,怕是他们也活不成了。 因此手下发了狠,再次围了上来。 这次周大再顾不得许多,直接把江云推出人群: “快走!” “不行!要死就死在一起!” 江云站稳脚跟咬牙往前冲,命可以不要,但她不能当孬种。 “他们要找的是我,你们快走!” 张开双臂挡在周大三人面前,江云冷冷看着他们: “不就是为了一文豆腐的方子,放他们离开,我跟你们走!” 谁知为首那人狠狠啐了一口: “呸!谁稀罕你那方子!老子要你的命!” 眼看着那匕首朝自己直直刺了过来,江云瞳孔一缩。 她以为自己应该会死的很惨,或者比前世要痛快一些。 最好一刀毙命,别再受前世那样的煎熬。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睁开本能闭上的眼,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要活口,一个也别放跑!” “是!” 三条黑色身影鬼魅般闪了过来,三两下便放倒几人。 “妈呀!吓死我了!” 周大一把将江云扯到身后,牢牢护着她往后撤。 江云不解的探头去看,想要看看帮她的是什么人。 可那些人身手太快,又都黑衣蒙面,根本认不出人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些打手就被捆的结结实实扔在地上哀嚎,眼看着黑衣人要撤,江云赶忙道: “不知恩人是何名号?我该如何报恩?” 为首的黑衣人身形顿了一下,而后只瓮声瓮气丢下一句: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在意。” 而后闪身消失不见。 油馍头肉包子赶紧上前制住被捆成麻花的几人,生怕这些蚂蚱再跑了。 周大却守着江云没动弹,看着那消失的黑影忍不住嘟囔一句: “臭屁!” 江云转过头定定看着他: “周大,那人生的好高大,跟你一样。” 周大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呛死,而后故意挺直了脊背: “他哪能跟我比?” 夸张的攥了攥拳头露出鼓胀的肌肉,周大得意的勾了勾唇。 江云:…… 完了完了完了,这周大怕是病的不轻。 她怎么觉得周大越来越不像周大了? 呸呸呸!自己也被吓傻了,瞎想什么。 抛开心头的异样,不管怎样周大一直都是护着自己的,她没理由怀疑他。 正头疼这事该怎么解决,一群官差拨开人群跑了过来: “让一让让一让!土匪在哪里?” “在这儿!就是他们!” “黄深!” “少东家!” 几人齐声惊呼,原来带来官差的不是别人,正是黄深。 见到江云没事,黄深眼睛红通通的跟兔子似的,一开口声音也有些哽咽: “姐……你……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江云站起身安抚的拍了拍他,原先瘫在地上不觉得,这一站起来腿都是软的: “别怕,我没事……你不是跟先生去书院了吗?怎么……” 还不等黄深解释,已经有官差走上前: “这些人是你们抓得?” 周大第一时间上前: “是俺抓得!” 虽然他刻意揽了下来想把江云摘出去,那些官差却还是瞅了江云一眼,把在场几人都带走了。 江云想着无非问问话而已,并不惧怕。 来到官府,县令已经高坐明堂。 见官要跪,江云也不例外。 高声呼喊了一声:“见过大人”,江云边乖乖跪着等着对方发问。 不曾想堂上半天没有动静。 江云实在忍不住好奇,悄悄抬起脑袋往堂上打量了一眼。 隐约看见有人在县令耳边说些什么,刚刚进来有衙役喊那人师爷来着。 江云不敢细看赶忙垂下头来。 一旁的黄深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腕示意她别怕。 等了好一会儿县令总算开了口。 惊堂木一拍,先让人肝胆颤了几颤。 “大胆刁民!敢在本县令管辖之下闹事?各打三十大板,赶出去!” 江云惊了,她想过各种可能,却没想到这县令竟是审都不审! 这分明,也是一个狗官呐! 不等她说什么黄深先惊的抬起头来: “大人!明明是这几个山匪扮成良民闹事,大人为何不审清楚?” 那几个山匪根本不在堂上。 江云心中冰寒,怕是县令早知他们身份,这才审都不审。 他们这次,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只是黄深不该牵扯进来。 县令冷笑一声:“大胆!你敢教本县令做事?一并打了扔出去!” “大人!” 江云猛地抬起头来: “此事跟他无关,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了他!” 那县令显然是要赶尽杀绝的: “休得吵闹公堂!还不赶紧带下去?” “你敢?!狗官,老子跟你拼了!” 周大一跃而起,再次挡在江云身前。 可进来时他们已经都搜了身,眼下他身边没有任何武器面对满堂带刀衙役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 县令长袖一甩,只当底下是蹦哒的蝼蚁罢了,根本不看在眼里。 江云胸中一团火熊熊燃烧,难倒他们果真是命如草芥,在权势面前半点挣扎不得么? “等一等!” 眼看着步入死胡同,转机再次出现。 师爷凑近县令耳旁低语了几句,只听县令“咦”了一声,拧眉扫视底下几人…… 第94章桂花嫂子 从县衙出来时江云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脚踩在地上只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的,浑身上下冰冷透骨。 明明春日的暖阳照在身上,她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一行几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除了黄深还算体面,其余几个全都蓬头垢面。 有的鼻青脸肿,有的沾了血污。 不明真相的路人纷纷侧目,见他们从县衙出来的又嫌晦气躲着走远了。 “怎么?都丢了魂儿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江云愕然抬头就见一直不曾露面的靖安先生正坐在对面的茶寮里老神在在的喝着茶。 江云赶忙收拾好心情,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衣衫走上前大大行了一礼: “多谢先生搭救。” 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想明白了,能从县衙里将他们救出来的,只有神秘的靖安先生有这本事了。 黄深也反应过来上前跟着行礼,油馍头肉包子虽不知发生了什么,见江云和黄深都跪了自然也跟着跪下来。 只有周大,不情不愿的走上前,吊儿郎当跪着。 靖安先生唇角微勾:“行了,都看着呢,起来说话。” 江云也知道此时大街上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时机,便起身走到靖安先生面前老老实实候着。 今日实实在在给她上了一课,她就是一只小的不能再小的蝼蚁,别人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她。 甚至,她连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么厉害的人物都不知道。 人家都要碾死她了,她都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虽不知靖安先生究竟是何身份,但他能让县令改了主意,那就一定是条粗的大腿。 这么好的抱大腿机会,她是傻了才不抱。 “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找个地方赶紧住下?” 靖安先生没好气的看了这姐弟二人一眼。 见这俩人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神色,便知道这姐弟俩心里不一定想啥鬼主意呢。 不过…… 靖安先生心里叹息,还是太嫩了点,干净的跟白纸似的。 唉……看来自己又得费心了。 江云跟黄深对视一眼,赶忙应了下来。 周大不等江云吩咐便派了油馍头去找客栈,让肉包子收拾留在摊位上的东西。 不管怎么着,今日得先安顿下来再说。 虽说暗中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们,他们赶快离开才是上策。 可大家都受了伤,眼下天又暗了下来,这么上路更危险。 周大朝四下里打量几眼,而后定了定神,朝着一个方向默默打了几个手势。 原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完全落入了靖安先生眼中。 靖安先生默不作声的勾起唇角,看来,这姐弟俩身边不简单啊。 本想在黄家养了伤就离开的,谁知习惯了黄深的照顾,他竟有些舍不得了。 其实就算江云不来凌县靖安先生本也打算找借口带着黄深出来的。 这辈子不找到那人,他誓不罢休! 油馍头很快找好了住处,肉包子也赶了马车过来,牛车照样寄存在别处。 不过,走近了才发现他那马车上竟还躺着一个人。 眼见周大变了脸色,肉包子赶忙上前: “周管事,她……她……俺看她一个人晕倒在那地上没人管怪可怜的,也不知道她家在哪……就……就……” 江云走上前,见那车上躺着的正是先前被打的妇人。 现在想来,那妇人看到男子的第一反应虽有恐惧,更多的还是疑惑。 她伸手拉开妇人的衣袖,见她手指粗糙确实是干惯了粗活的。 胳膊上欺负虽算不上细腻,却也没留下什么陈年老伤。 想来她并不是那男人的夫人,更甚至,她就是无辜牵扯进来的路人。 江云自然不可能不管,于是便开口道: “先把人带上吧,一会儿请个大夫来给她也看看伤。” 周大自然应允,肉包子也长长松了口气。 他真怕自己办错了事,今日差点没保护好江云他已经很内疚了,再惹出什么事端他真的难辞其咎。 客栈离得不远,几个人步行没多久就到了。 怕黄掌柜在家里担心,江云派受伤最轻的肉包子回去报了信,刚好明日运新的豆腐过来。 即便发生了这种事,她仍旧没有打消卖豆腐的念头。 对方选在这时动手,明摆着是想搞砸他们的生意。 那她,偏不能让他们如意。 一行人很快安顿好,江云同那妇人一屋,请大夫看过并没有什么大碍。 果然不多久那妇人就醒了过来。 她先是一阵恍惚,待看清楚江云又惊恐的尖叫起来,直缩到墙角去了。 周大听到动静闯了进来,见江云没事才松了口气。 而后是黄深、油馍头。 几双眼睛齐齐盯着惊恐的妇人,那妇人却突然不叫了。 她探头往几人身后看了看,似乎长长松了口气: “我……我这是在哪?” 江云始终默不作声的观察着她,试图判断她跟之前的男人到底认不认识。 此时见她冷静下来才道:“这里是运来客栈,你家在哪里?可要我们送你回去?” 那妇人闻言愣愣的看着众人而后双手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江云瞬间觉得头皮一紧,她不怕这妇人耍心计迫害她,就怕是自己连累了无辜。 周大不耐烦了,粗声粗气的问道: “娘子问你话呢,你哭什么?我问你,今天那些人是不是跟你一伙的?” 那妇人被他这一吼吓得一个哆嗦,哭的更惨了。 周大只觉得头皮发麻,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我跟你说话呢!你哭什么?” 江云皱眉,到底没有阻拦。 那妇人吓得赶忙颤声道: “我……我是文庙街卖豆腐的刘桂花,人称桂花嫂子,那些人我根本不认识啊!呜呜……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打听打听,呜呜……我没骗人……” 江云心头紧绷着的一根弦松开,心里却并不轻松。 她给油馍头使了个眼色,对方默默点头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江云这才走上前轻轻拉了拉周大: “你先回去,别吓着桂花嫂子了。” 而后她面向刘桂花道:“桂花嫂子,实在对不住,今日连累你了。你先歇着,等会儿吃了饭我送你回去,就当给你赔罪了。” 第95章得罪人 谁知那妇人竟慌乱的摇摇头,挣扎着就要下地离开: “不不不……不用……我……我家里还有一个老爹,我不回去他会担心的……” 江云眉头微皱,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揽着她让她在床沿坐下: “嫂子放心,我一会儿让人捎个信儿回去。你因为我们平白受了这苦,就这么回去了妹子心里过意不去。” 那桂花嫂子一双无处安放的手一会儿抓抓床单,一会儿拍拍大腿,整个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 江云直觉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更不能轻易放她走了。 黄深和周大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江云和桂花嫂子二人。 “桂花嫂子,你也是做豆腐的?” 桂花嫂子仍然有些局促: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只有老父亲,再没旁人了……” “嫂子今年多大?感觉比我还小上几岁呢。” 桂花嫂子闻言神色间露出几分羞赧: “大妹子说笑了,我都三十有六了,半老徐娘。” “那怎么没嫁人?” 江云说出这句话,见桂花嫂子脸色僵住了,赶忙道: “是我唐突了,嫂子不要介意。” 桂花嫂子勉强勾了勾唇:“嫁……嫁了的……就是……唉……我命不好,男人一家都死绝了,这才跟老父亲相依为命。”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事没事,咱们女人命苦,没个依仗的女人命更苦。大妹子你呢?家里几个孩子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没多久黄深就来敲门: “姐,菜做好了。” 江云起身开门:“桂花嫂子不方便出门,把我们那份端进来吧。” 黄深在桂花嫂子看不到的地方给江云使了个眼色,应声道: “好,我这就让人送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了饭菜进来,有了前面的交流桂花嫂子已经不那么拘谨。 饭桌上,江云说了自己的遭遇,惹得桂花嫂子连声哀叹: “唉……咱们女人命苦啊!好在大妹子你如今脱离了苦海,生意又做的好,日后一定有福报!” 生意做的好? 江云挑眉,她可没说她生意做的好啊。 “对了大妹子,你那一文豆腐真是拿那毒芋头做的?” 哦,对了,她先前是有亲戚在白云县的。 江云并不避讳,这东西做起来不难,有心要试还是能成功的。 如今作坊里的魔芋豆腐最关键的卤水掌握在自己人手里,可难保有一天它不被泄露出去。 就跟卤水点豆腐一个道理,有心的话试出来只是早晚的事。 “对,就是魔芋。不过只要中和了它的毒性便没问题了。” 桂花嫂子识趣的没有再问,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桂花嫂子便提出告辞了。 江云好生将人送出去,还说改日再登门致歉。 等人一走,黄深周大油馍头一窝蜂挤到江云房间,齐刷刷看着江云。 “云娘子,她可说什么了?” 周大最先忍不住开口,见江云摇头又皱起了眉。 “对了,油馍头,你那里查的怎么样了?” 油馍头赶忙道:“文庙街确实有个豆腐西施,跟她爹一块住着,据说豆腐做的好吃,生意也不错。” 黄深沉吟道:“看起来没有什么漏洞,但太巧合了。” 对,就是这种巧合让江云迟迟不能放心。 她不怕别人抢她生意,就怕连累了身边的人。 今日那些人显然不只是冲着她生意来的。 “那怎么办?咱明日还摆摊吗?” “摆!怎么不摆?” 江云一锤定音,心下也有了算计。 几个人自然都听她的吩咐,当下休整好只等第二日肉包子一到就摆摊。 黄深不放心,跟靖安先生商议等江云这里稳妥了才去书院。 靖安先生不置可否,只一个人背着手出门溜达,三日后再来接他去书院。 黄深想着这样也好,以免真有什么麻烦牵连了了靖安先生。 然而第二日等了许久不见肉包子回来,江云心慌的不行,只觉得出了什么事。 日近晌午,他们总算在城门在等到了肉包子一行。 却见他们一行六人都受了伤,马车上的木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肉包子见到江云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云娘子,是小的没用,咱们的豆腐……又被人毁了……” 江云心里咯噔一跳,上前打量众人: “你们伤的如何?快去请大夫!” 众人心下感动,越发愧疚没有护好豆腐。 肉包子被江云扶起来,这才讲清楚出了什么事。 原来昨日肉包子回去跟黄掌柜说了这事,黄掌柜不放心,让他离开的时候多带上几个人。 谁知道半路果然有人闯出来,说是打劫,却明显是奔着那桶豆腐来的。 那些人毁了豆腐就走,他们拼命阻拦也无济于事。 江云却是松了口气:“没关系,不过是一桶豆腐,好在他们也只是为了豆腐而来。” 否则,若是肉包子他们因为自己出了事,她怎么都过不去心头这坎。 “欺人太甚!云娘子,明日我亲自押送豆腐!老子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周大气的猛地一拍桌子,惊得周围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他这才强忍着怒气不再多说,心里却是憋了一团火。 黄深想的多一些:“姐,咱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明显是冲着破坏咱们生意来的。” 得罪了人? 江云福如心至,却并没有声张。 她抬眸扫视众人几眼,而后道: “先不着急,客栈人多眼杂,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 黄深点点头:“也好,先找个小院子住下来好从长计议。” 周大派了油馍头出去,自己寸步不离江云,一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虎视眈眈看着周围,满脸生人勿近。 江云看他这样不由好笑:“不用紧张,对方若是想要我的命咱们谁也拦不住,你听我说……” 她低声吩咐了几句,周大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才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应下,抬脚走了出去。 一回头,见黄深站在一边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江云轻唤: “深儿,怎么了?” 黄深这才回过神,见左右没人才压低声音凑近江云…… (79章有新增内容,宝子们可以回去再看一眼) 第96章声东击西 油馍头做事很快,不一会儿就租了一套两进的小院子。 江云和黄深住在内院,周大他们住前院。 前院临街几间房子,收拾出来倒是可以卖豆腐,一举多得。 肉包子他们只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休整好就上路,重新回石头镇带豆腐。 江云也没闲着,当即挽起袖子干起活来,日暮之前拾掇好了几间房。 黄深则是找了一块木板打磨干净,亲手写下“一文豆腐”的招牌挂了上去。 接连的打击没有让他们退缩,反而越挫越勇大张旗鼓的干了起来。 日暮降临,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原本回了石头镇的肉包子等人竟然进了城。 那车上几个麻袋装的圆满满的还沾着新鲜泥土的魔芋。 悄无声息拐进巷子,敲响了江云他们租住的小院。 “来了?” 早就守在那里的油馍头赶忙打开门,原本睡了的众人一窝蜂涌出来。 “快快快,我来削皮!” “我来磨浆!” “我去烧火!” 一行人谁也没闲着,自然不敢点灯,就这么就着月光忙碌起来。 天光微明,袅袅炊烟伴随着一股独特的香气笼罩着小院。 一辆马车带着六只木桶悄无声息驶了出去。 “卖豆腐喽!一文豆腐今日开张,一文钱一碗!好吃不贵喽!” 油馍头打开临街铺子,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有人听到声音探出头来,又畏畏缩缩的收了回去。 一上午,除了零星几个路人看上两眼,根本没人来吃上一碗。 油馍头也不气馁,一边端了一碗一文豆腐大快朵颐,一边把一文豆腐夸上了天。 吃饱了,他又敲起铜锣接着喊。 江云却并没露面,她一大早便出了门。 文庙街,豆腐西施桂花嫂子的豆腐摊也飘起了炊烟。 江云早早赶过去要了一碗热豆腐: “嫂子,快来碗热豆腐给俺尝尝!闻着就香呢!” 看见江云,桂花嫂子愣了一瞬,而后热情的堆起笑来: “好嘞!大妹子你先坐着,俺这就给你盛!” 一碗热豆腐,浇上香喷喷的卤水,江云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回过头赞上一声: “嫂子这豆腐真好吃!” 桂花嫂子讪讪笑了笑,眼神却飘忽不定,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然而,直到江云一碗热豆腐吃完也没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桂花嫂子反而越发不安了。 “哎呀!太好吃了!嫂子这手艺真好!” 桂花嫂子客气的接过话来: “大妹子说笑了,比不得妹子的一文豆腐……” “嫂子不必过谦,一文豆腐虽然便宜又好吃,但嫂子的卤水老豆腐跟嫩豆花儿也都香的很!对了,我在隔壁城隍庙开了铺子,嫂子有功夫了去尝尝!” 桂花嫂子胡乱应着:“哎!好……好……” 有那食客听了不由好奇起来: “你这大妹子真是稀奇,也敢来咱豆腐西施这卖弄?谁不知道桂花嫂子的豆腐是咱凌县最好吃的豆腐?” 江云连道不敢,话题总不忘往自己那一文豆腐上引: “嫂子这豆腐做的真光溜,我那一文豆腐总免不了有气泡,啥时候跟嫂子请教请教。” “对了嫂子,你这卤水加了肉臊子吧?闻着就是香!可惜了我那一文豆腐是爽口的,不适合加这么香的料,回头我也改良改良!” “哎呦!嫂子你这舀豆腐的勺子真好使,在哪买的啊?回头我那一文豆腐也用这勺子舀!” 江云围着豆腐摊喋喋不休,只把桂花嫂子吵得头晕脑胀,却又拿她没什么办法。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凶巴巴的走过来: “我说你来找茬的吧?谁稀罕你那狗屁一文豆腐?趁早给我滚开!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了!” 江云吓得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道:“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凶?跟前天那咬人的疯狗似的!对了,桂花嫂子你的伤咋样了?还疼不疼?” 当着这么多食客的面,桂花嫂子想请人走,又实在放不下脸面,只说好多了,让江云坐着再盛一碗豆花给她。 江云就坡下驴又坐了下来,磨磨蹭蹭一上午吃了三碗热豆腐四碗豆花跑了三趟茅厕之后。 桂花嫂子的豆腐终于卖完收摊了。 江云朝着她甜甜一笑,捧着圆滚滚的肚皮边散步边往回走了。 不过,她也成功把那一文豆腐的名声打了出去。 尽管……嘿嘿,并不好听。 不过,过了今日可就不一样了。 江云才回到院子,周大几人就乐滋滋的回来了。 六桶豆腐全部卖完一碗不剩! 周大的大嗓门一进门就响了起来: “还是云娘子这招声东击西好用!那几个鳖孙肯定没想到俺们俺……俺……” 黄深失笑:“那叫暗度陈仓!” 一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打了第一场胜仗,众人忍不住七嘴八舌讲起自己的经历。 肉包子直接在码头摆起了摊子。 一来码头人来人往,二来那些抗活的散工兜里没银子,就爱这种便宜又大碗的糊弄肚子,因此他的豆腐最好卖。 黄深去了书院门口,虽说江云极力反对他去卖豆腐,他却搬出靖安先生的话来,说自己不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定要跟着打赢这场仗。 无奈江云只能多派了一个人跟着他,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好在一上午都风平浪静,反而因为他的才学吸引了不少学子过来。 江云一问才知,他弄了一堆谜语作为奖励,吃一碗豆腐可领一张谜语,猜对谜底送豆腐一碗。 不过是一文钱,权当吃零嘴了。 那些学子纷纷围了上来,偏偏极少有人猜对黄深的谜语。 这不,有不少吵着回去请教先生,让黄深明日再去。 黄深憨笑着道:“刚好有人能帮我解决先生留下的课业,何乐而不为?” 好家伙!这小子原来是把靖安先生刁难他的课业放进去了。 江云失笑不已。 其他几人有去了作坊门口的,有找了酒楼商谈的,还有遇见一家婚宴菜不够添了菜的。 周大则是走街串巷,边暗中观察边零星散卖。 不过,他去的都是一些偏僻的破落巷子,一文钱一大碗的豆腐很是受那些吃不起饭的人家欢迎。 总之,大家各显神通,除了油馍头这里通通卖光了。 谁知一碗没卖出去的油馍头反而功劳最大,他清了清嗓子等所有人都看过来才道…… 第97章论功行赏 “云娘子,我可以肯定,搞鬼的就是悠然居!” 没错,凌县也有悠然居。 江云昨日便猜到如此,于是让油馍头去打听,果然如此。 因为这一文豆腐她确实得罪了不少人,可那些人大多冲着她的方子来的。 只有悠然居,根本看不上她的方子。 想必是那姓董的少东家因为自己拒绝只给悠然居供货恼了自己,才如此报复。 真是够小肚鸡肠的! 江云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 “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原来油馍头选这院子刚好能看到悠然居后门,因此开铺子本来就是个幌子,打探消息才是关键。 油馍头赶忙道:“昨天闹事的人里有一个左腿比右腿短了三寸,我亲眼看见他进了悠然居后门,过了许久才出来!” 周大面皮抽了抽:“这你都能看出来?再说了那人进了悠然居,你怎么就能确定他是悠然居的人?” 油馍头瞪大了眼睛站直了身子,个头儿却还不到周大的肩膀: “老大!您怎么都不信我?我油馍头最厉害的可就是这双眼!别说短了三寸,就是短了一寸我都能看出来!” 周大一巴掌拍他脑门上: “行了别贫了,说正经的!” 油馍头讪讪笑了笑,看了眼悠然居方向道: “他进门食指扣起敲了五下,三长两短,没多久门就开了,问都没问直接放了进去。” “云娘子,要不是自己人打死我都不信!而且啊,他进去时间不短,约莫一上午才出来!” 几个人若有所思,周大直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王八羔子!老子掀了他悠然居!” 眼见着他要冲出去,江云眼皮子跳了跳赶忙拦下: “周管事别急,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心中却是腹诽,这周大什么时候脾气这么火爆了? 周大重重哼了一声坐下来:“云娘子您说该怎么办,您让俺干啥俺就干啥!” 江云看了眼在坐的众人,把今日挣得银子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今天辛苦各位了,各位也都知道,咱们这次出来处事艰难,还恐有性命之忧,若是有要回石头镇的只管提出来,领了二两银子就可以回去。”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提要回去。 周大鼻孔里发出重重一个哼声: “谅你们也不敢!跟俺周大混的,没有怂包!” 油馍头率先表态:“云娘子,俺们都是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子,烂命一条!跟着您能干大事!俺不怕!” 其他人紧跟着纷纷附和,江云心中慰藉,这才道: “好!有兄弟们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日后只要咱们一文豆腐闯出名堂来,你们就是最大的功臣!” 几个人眼见的兴奋起来,周大黝黑的面庞裂开一道缝,整齐的大白牙滋着: “嘿嘿!小子们听到没!跟着云娘子好好干,咱们哥几个闯天下去!” 众人眼中烈焰越发浓烈,江云满意的笑了。 有野心好,只要有野心又肯干,他们不愁把这一文豆腐干出名堂来! “好!今日论功行赏!油馍头探查有功,赏一两银子!” 油馍头听了眼睛当即亮了起来,他还以为自己今日一碗豆腐没卖出去会没有赏银呢。 他高高兴兴跑上前躬身低头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一两银子大声道: “谢云娘子赏!” 一两银子,他从前想都不敢想! 其他人见了不由眼馋,他们卖出的一桶豆腐也才一两银子,赏银能有十几文就不错了。 几个人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也要像油馍头一样机灵点,多立功! 不想江云接着道: “万事开头难,今日这一仗咱们打赢了!而且赢的很漂亮!这多亏了兄弟们敢想敢干!所以,今天卖出去的所有银子,都归你们自己!” 话落,房间里静了一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愣住了。 还是周大最先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谢谢云娘子!” 众人这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兴奋的起身朝着江云高呼: “多谢云娘子!” 而后欢呼一声,分银子去喽。 果然真金白银最能鼓励人心,一堆一堆的桐板堆在桌子上,大家数的热火朝天,却数了半天都没能数明白。 周大骂骂咧咧跟一堆桐板较劲,油馍头跟着急得上蹿下跳,肉包子一头一脸的汗。 最后,众人只能求助安安静静看戏的黄深: “少东家,麻烦您帮大家数数?” 江云和黄深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这些人从没进过学堂,平常的花销也最多几枚铜板,从没接过太大的数额。 因此,让他们数银子比杀了他们都难。 黄深“啪”的一下合上手中折扇一锤定音: “日后你们每天跟我学一个时辰算数,连个铜钱都数不清,还想干什么大事?” 众人顿时蔫了,耷拉着脑袋有苦难言。 江云却禁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胜利时刻让人紧绷的心难得的放了下来。 “好了,咱们这次之所以能够成功,全靠少东家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计谋。不读书,光靠蛮力,咱们想成事可是难如登天。” 江云一发话,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从今日起我跟你们一起学,咱们一起把同心作坊开到更远的地方!” 尽管黄深是少东家,江云的话却更有份量。 有了她的鼓舞,众人心底逐渐拧出了一股劲儿: “好!云娘子,我们学!” “我们学!” 江云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悄悄朝着黄深竖了一根大拇指。 往后几日,江云几乎天天跑到桂花嫂子摊子上吃豆腐,半句不离自己的一文豆腐。 桂花嫂子的食客几乎都是老熟人,起先听江云吹嘘还觉得这人恬不知耻,长久下来竟越来越好奇。 桂花嫂子原本能对江云笑得如沐春风,后来便渐渐没了笑,再后来隐隐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至于油馍头,日日虚张声势吆喝着,引得暗中窥探的人渐渐放松了警惕。 “蠢货!真以为在这凌县,没有我董家的授意你能把买卖做起来?笑话!” 一个唇角长了黑痣的管事目光阴冷的看了眼一文豆腐的牌子,冷笑一声进了悠然居后门。 油馍头咧嘴一笑,喊的更大声了。 第98章嘿!巧了 黑痣管事大摇大摆钻进一辆豪华马车里,那马儿嘶鸣一声扬蹄而去,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白云县。 “东家放心,小的都看着呢,那婆娘休想耍什么花招!” “您不知道,这都六天了那铺子一碗豆腐都没卖不出去,用不了几天肯定关门!” “是!小的一定把事情办好!” “哎呦!多谢少东家赏赐!” “您放心!那娘们准保没几天就滚出咱凌县!” …… 黑痣管事揣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乐呵呵出了白云县悠然居,钻进马车接着往凌县去了。 路过码头,前面挤挤挨挨马车过不去,急得车夫直抓耳朵。 黑痣管事不乐意了:“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车夫赶忙跳下马车,将马儿拴在一旁的树干上跑去看情况。 原来是到了饭点儿抗活的短工们在吃饭,把路给堵了。 车夫赶忙回了马车上说明情况,黑痣管事轻蔑的冷哼一声: “一群臭要饭的,还敢挡老子的路?让他们滚远点儿!” 车夫心想这群短工可不好惹,凭把子力气干活儿,身上使不完的牛劲儿,他还是躲着点好。 嘴上却不敢反驳,连连应着慢慢往前挤。 左右也就这一阵儿,一会儿就能过去。 不过,看那些人端的吃食倒是怪香的,听说还不贵,下了值他也来尝一碗。 正想着,外面的吵嚷声传进黑痣管事耳朵里: “你别说,这一文豆腐就是好吃!俺吃了这么多天都不腻呢!” “嘿嘿……一文钱一大碗,又这么便宜,俺可省下不少钱了呢!到时候娶个媳妇过日子!” “噌!” 马车帘猛地被人掀开,露出黑痣管事那张铁青的脸,吓得车夫一个哆嗦。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黑痣管事便利落的跳下马车直奔说话那人: “你说什么?你吃的这个叫什么?” 那人愣了愣:“一……一文豆腐啊……” “啪!” 一碗豆腐被黑痣管事拍在地方,他气的跺脚咆哮: “臭婊子!敢耍我!” “妈的你谁啊你敢摔老子的碗?!” “砰!” 一拳砸在黑痣管事脸上,黑痣管事喜提一只黑眼圈。 车夫见状赶忙上前说好话,强拉硬拽拖着黑痣管事上了马车打马就跑。 “混账!敢打老子!老子揭了他的皮!” “妈了个巴子!回去叫人!老子非掀了她的摊子不可!” 黑痣管事坐在马车里直叫唤,听的车夫头皮一阵阵发麻。 他只管把人安全送回去,管事再怎么发癫都跟他没关系了。 等回了悠然居,黑痣管事气哼哼召集十几个人一路往码头赶。 不为别的,他怀里银子还没捂热呢,真让那一文豆腐的摊子摆出来,他这管事也别做了! 油馍头见到这一幕,赶忙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放了出去。 而后又不放心,提脚跟了上去。 只见那群人气势汹汹来到码头,还没赶到摊子旁就被一群汉子拦住去路: “咋?想找事儿?” 黑痣管家一看,嘿!可不就是打他那个? 他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好啊你!反了天了,敢打老子?老子今儿废了你!给我打!” “兄弟们!敢欺负咱抗活的,跟他们拼了!” 一时间两方人马打的不可开交,油馍头悄悄蹭到摊子旁,问已经收好了摊子随时准备开溜的伙计: “咋回事儿?” 那小伙子摇摇头:“谁知道,突然就打起来了。周管事来了,咱快走!” 远远看着周大驾着马车过来,两人合力将东西搬上马车混入人群。 等回到小院儿,众人也都收到消息纷纷撤了回来。 一问才知道悠然居的人跟码头上的短工打了起来。 黄深眼睛当即一亮: “姐!咱们机会来了!” 江云会意一笑:“还真是瞌睡送来枕头,走!捡人去!” “啥?捡人?” 周大一头雾水,见两人欢天喜地走了出去,只能招呼其他人跟上。 不多时,几人又回到了码头。 此时已经不见黑痣管事他们,只剩下码头上不少受伤的短工。 其中一个抹了把鼻血伸手拉起地上伤了腿的汉子: “走!兄弟陪你找大夫去!” 那人滋着牙站起来连连摆手: “咱哥们儿皮糙肉厚的,看啥大夫?躺两天就好了!” 扶着他那汉子扫视四周,面露愧疚: “哥几个,兄弟连累你们了。” “嗨!说啥呢!咱们兄弟还分这么清楚?那孙子欺人太甚,咱不能怕他!” “就是!不就是丢了活儿吗?大不了再找就是了!” 一行人勾肩搭背嚷嚷着要走,挑头的男子将溢出的泪憋回去扬起笑来: “走!哥们今儿高兴!请兄弟们喝酒去!” “喝酒好啊!这位兄弟,咱们小店今儿豆腐没卖完,不知道兄弟们能不能赏脸一起吃点?” 江云笑着走上前,一番话说的那些人一头雾水。 见对方愣了神,江云赶忙扯过在码头摆摊的长工: “你来说!” 那人也是个机灵的,三两句就跟他们聊在了一起。 挑头的汉子闻言眼睛一亮: “原来你就是一文豆腐的东家!还别说,你家豆腐就是好吃!走!哥们今天不是没吃够吗?咱接着吃!” 几个人自然没二话,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铺子里去了。 江云忙让人买酒买菜,送上门来的人手,今儿她必须得把他们都收了! 周大这时候才看出来江云的目的,一把将活拦了过去: “这事儿简单!交给我!” 酒过三巡,周大便把江云的打算说了出来: “听说兄弟们正在找活儿?正好咱豆腐坊缺人,不知道几位兄弟意下如何?” 瞌睡送来了枕头,几个本打算喝酒买醉的人当即来了精神: “真的?可俺们就会傻干活,不会做豆腐啊!” “不用你们做豆腐,还跟以前一样挑挑抗抗就行!” 听周大这么说,几人心里自是愿意,只是还有顾虑: “周管事,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得罪了人,怕是会东家带来麻烦……” 周大咧嘴一笑:“这么巧,我们也得罪了人,嘿嘿……” 当晚,周大领着七八个汉子悄悄来到凌县另一处宅子里。 只见偏僻的宅院里灯火通明,不少女工正连夜将收上来的魔芋削皮、磨浆、蒸煮…… 第99章反击 “这……这些是?” “没错,这些都是魔芋豆腐,往后你们几个就负责这里的护卫,稍后油馍头会把详细的安排告诉你们。” 周大引着他们来到一处小门,连着一处小一些的宅子: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住的地方,你们看看还缺不缺什么。” 那几个人强忍着心头的雀跃跑进屋里,左翻翻右看看,捧着崭新的棉被大口吸气: “大哥!新棉被!你闻闻,好闻着呢!” “这衣服也是新的!俺都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 “还有这鞋!真软乎!”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干的都是最累的活,工钱却是最低的。 有好几个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平日里都是勉强找个地方窝着过一宿。 给了甜头,周大适时板起脸来: “若是决定留下,除了这些还有一日三餐,你们每日还能得十文钱,立功有赏!但是……” 周大拉长了声音,一一扫视众人: “同心作坊就是要大家一条心,若是谁有二心,便如此棍!” 周大一脚将脚下的木棍断成两节,那几人眸色一深,赶忙收敛了神色。 见效果达到,周大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沓契书: “没有问题的话,就过来按手印。” 看到契书,那几人顿时犹豫起来。 周大知道他们在意什么,又解释道: “放心,这不是卖身契,签了你们照样是良民。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同心作坊也有作坊的规矩,你们只需记着……” 同心作坊不比别处,作坊里大多都是女工。 刚刚进来时周大明显看到有几个小子眼睛都直了,因此有些规矩必须说在前头。 这也是最初作坊建成时黄深定下的,如今不过是把白云县那一套搬了过来。 一听到不能擅自往作坊里去,有几个明显有些失望。 周大看着他们冷哼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我劝你们趁早收起来!想找媳妇就请了媒人正大光明去说亲,若是被俺知道谁暗地里办那种龌龊事,小心你那狗命!” 几人被说的面红耳赤,连连保证不敢。 没了后顾之忧,几人毫不犹豫按下了指印。 周大又仔细交代了一番才离开作坊。 其实早在一文豆腐馆开业的第二天他们就暗中张罗起同心作坊。 通过这几日售卖,他们已经安排了不少售往乡下的挑夫。 这些挑夫清早挑着去各自分到的小镇,下午再挑着收上来的魔芋、药材、野菜等回来。 寻访里的女工大多是本地人,还有不少是这两日从白云县来的女管事。 能当管事,银子自然往上翻。 听说过些日子云娘子还会去下个县城,这些女工便拼了命的表现。 谁不想风风光光做个管事,多拿银子呢? 江云他们离开白云县第二日悠然居就停了同心作坊的合作。 江云越发肯定凌县的遭遇定然是悠然居那小肚鸡肠的东家搞的。 不过么……她也不是全无收获。 一来一文豆腐本就是卖给那些穷人,与其做妇人的添头,倒不如让穷人填饱肚子。 江云果断将目光放在了白云县内的小村小镇。 左右挑夫们每日都要去收山货,捎上一桶豆腐卖出去岂不是一举两得。 至于那些挑夫,能多挣一份银子自然欢喜。 这几日江云去桂花嫂子摊子上吃豆腐,嘴上没停,心思也没断。 这不,此刻她就跟黄深趴在案前对着一张图纸勾勾画画: “不对不对,这凉亭夏日里还行,冬日怕是要冻死个人。” “那倒不打紧,到时候围上帘子,添上暖炉,应景又暖和,就叫春风亭如何?” “还有这水榭,夏日里蚊子多了些。” “种上些驱蚊的花草,再染上些香薰,咱们就叫它香居。” “竹林这处雅是雅了些,就是少了几分烟火气。” “那倒也不怕,曲水流觞,在这林子里最有雅意,就叫君子居吧。” 两人写写画画好半天才把所有事情敲定,不由相视一笑。 “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黄深收起纸笔伸了伸懒腰,不由感叹先生说的那句话果然不错。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闭门造车得来的学问还是不牢靠,他呀,也该出来历练历练了。 江云狡黠一笑:“不急,先准备着就好。” 眼下同心作坊势弱,还不是跟悠然居硬碰硬的时候。 不过,她相信总有反击的一天,她还真是期待把那不可一世的董家少东家拉下神坛的一刻。 那黑痣管事可就没这么舒坦了,养尊处优久了,如何打得过靠力气吃饭的硬汉。 茬没找上,自己喜提一对熊猫眼回去了。 黑痣管事躺在床上吱哇乱叫,扬言要把那几个汉子剁碎了喂狗。 然而等他休养了三天终于能下床,再往码头上找人时却没看见几人的身影。 听说三日前那些人就没再来过,黑痣管事气的咬牙,一回头看见一文豆腐摊当即走了过去。 “妈的,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 今日出摊的是周大,他盛完最后一碗豆腐,抬眼扫了一下黑痣管事,冷哼: “那家的狗没看好放出来乱叫?” 黑痣管事气的浑身都颤起来,咬牙切齿道: “打!给我打!” 周大咧嘴一笑,一把攥住身边那人的袖子大声道: “王捕头,您可得给小的做主啊!这人等欺男霸女行径,该下了大牢才对!” 黑痣管事定睛一看,那端着一碗豆腐正准备大快朵颐的人不就是县衙王捕头? 他身边坐着的,正是同班的衙役。 黑痣管事腿一软,随即变了脸色,呵呵笑着上前: “原来是王捕头,今儿怎么有空出来了?走走走,去咱悠然居坐坐……” 说着他不由分说便要拉着王捕头离开,还给身后几人使了眼色。 很显然,王捕头一走那些人不会放过周大。 不想王捕头却冷着脸推开他的手: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欺压百姓,还想贿赂本捕头不成?” 黑痣管事一愣,面子当即有些挂不住了。 这些人他平日里最是看不起的,眼下当即没了耐心: “王捕头,你当真要跟我悠然居过不去?” 第100章小鬼难缠 王捕头一听这话乐了,不等他说话同行几个衙役放下碗筷呼啦啦站起来: “怎么?郭管事好大的威风,敢跟我叫嚣,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咱们县太爷?来人啊!” 王捕头一挥手,身后众人当即抽出腰间佩刀。 黑痣管事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赶忙陪着笑脸: “误会……都是误会……我……就……就开个玩笑……对了,县令夫人下个月生辰,菜单都已经备下了,我还要请夫人过目,就先走了。” 说完,他脚底抹油赶忙开溜。 王捕头啐了一口大骂晦气,招呼着众人坐下接着吃。 周大上前拍了拍王捕头的肩膀,小声道: “回去小心点,这东西怕憋着坏呢。” 王捕头笑着拱了拱手:“周大哥放心,我王瑞也不是软柿子。日后这一文豆腐摊有我罩着,大哥尽管放心!” 周大会心一笑,用力拍了拍王瑞的肩膀:“哈哈!好兄弟,回头去馆子里吃酒!” 王瑞朗声应下:“好!” 接着想到什么,王瑞又道:“我那妹子……这两日没闯祸吧?” 周大唇角笑意一僵,而后勉强的勾勾唇角: “没……哪会呢……大妹子性子好,云娘子可喜欢她着呢……” 王瑞心虚的笑笑不再多说,他那妹子什么性子他最了解不过。 好在最近她整日待在同心作坊,他这才省心了些。 不知想到什么,他转头看了看身边人高马大的周大,眉眼一弯露出一抹姨母笑来: “周大哥,可曾娶妻?” 周大嫌弃的撇撇嘴:“娶那玩意儿干啥?麻烦!” 王瑞:…… 得,刚冒出的念头被一把掐死了。 同心作坊,江云正教几个小丫头处理收上来的药材。 正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个个伶俐又勤快,不多时便学会了。 小姑娘围着江云叽叽喳喳个不停: “云娘子,这不就是咱喂猪的猪草吗?也是药材?” “哎呦呦,咱以前可糟蹋了多少银子啊!还是云娘子厉害,以后俺就跟着云娘子学东西!” “你想的倒美!云娘子过几日可就要走了,哪能天天留在这教咱们?娘子可是干大事的人!” 被怼了的小丫头轻哼一声: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云娘子可是要选管事带走的。我王玲儿一定是那个被选上的人!” “那可不一定!云娘子说了,我学东西快着呢,我一定会被选上!” 小丫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却没耽误手上的动作,反而较着劲似的比拼起来。 江云摇头失笑,这样鲜活的小丫头真招人稀罕。 她像这么大的时候每日忙的陀螺一样,她若是这样娇憨的说句话,怕会得俩耳刮子。 从白云县过来的女管事被这边的笑闹声吸引,见江云在这吓得脸色大变虎着脸就要上前训斥。 江云摇头制止,还是这样好,只要她们不出坏心,她便由着她们去了。 那王玲儿,便是王瑞的妹妹。 自小喜欢爬高上低,总往山上钻,父母兄长都拿她没法子。 这不,有一日就闯了祸,被一头熊瞎子撞见差点一命呜呼。 还好被上山查看准备买山头的江云撞见,周大出手将人救下。 听说江云作坊在招人,隔天她就带着自己的小姐妹找了上门。 这年月女娃子整日被拘在家里,尤其她们这么大的好多都开始准备嫁衣了。 除了做些女红补贴家用,便是围着锅台鸡鸭牲畜打转。 听说作坊不仅能挣钱,还能跟着认字识药材,这几个小丫头当即就动心了。 又听说在作坊干活还不用签卖身契,这几个丫头当即便同家里人商量了留了下来。 王瑞自是不相信这样的好事,找上门一看,呵!这不就是他们兄弟经常吃的一文豆腐那家嘛! 有了这层契机,周大赶忙搭上这条线。 阎王好哄小鬼难缠,跟这些捕头打好关系,不求能让他们徇私枉法,最起码再发生头一天那种事的时候他们不会毫无准备。 这不,郭管事回去就揣了银子找上县衙,却被守门的小厮挡了回来: “哎呦,真是不巧,老爷今儿没在家,明儿再来吧!” 郭管事不死心:“有劳小哥儿通传一声,这菜单还要夫人定夺。” 那小厮笑着接下:“放心,我这就拿进去。不过……咱家夫人也出门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您看……” 郭管事纵使心有不甘,却也做不出在县太爷门口守着这样掉份儿的事来。 他前脚刚走,后脚守门的小厮就冷哼一声拿着册子就进了内院。 县太爷正跟夫人说着话,哪里像是出了门的院子。 见小厮过来,不由拧了眉头: “打发走了?” 小厮连忙道:“小的都按您吩咐的做了,这是夫人生辰宴的菜单,请夫人过目。” 县太爷眉头一皱:“倒是把这茬忘了!” 而后,他讨好的看向正从丫鬟手里接过册子慢慢看的夫人: “夫人,你看……生辰宴咱们要不要换一家酒楼?为夫保证,一定给你办的风风光光!” 那妇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保养得宜,气度雍容。 闻言也只轻轻蹙了蹙眉:“又是你那师弟?我可是听说当年在京城,你想拜入靖安先生门下,人家可是连见都没见你。怎么,如今倒是把你当成学生了?” 县令面露尴尬,却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靖安先生何许人?正真能称他一句师父的只有那位了。不过,经他指点金榜题名的不知繁几。卖他一个人情又如何?万一哪日为夫有望回京,还怕他不还这个人情?” 看着县令满眼的算计,县令夫人悄悄撇了撇嘴,而后似是随意的提到: “你还别说,这一文豆腐味道还不错,阿瑞昨日送来一份,你尝尝?” 县令目露轻视:“山野糙食,你也稀罕上了?那小子也是不知趣,拿这下贱东西敷衍你。” 县令夫人招了招手,随即有人端了一只托盘过来。 纤纤素手端起精致的碗碟,慢条斯理吃了一口: “我看那小子比你知趣,确定不吃?” “吃。”县令腆着笑上前,“夫人喂~” 第101章一场大戏 黑痣管事没能见到县令,回去一琢磨才惊觉不对劲。 这县太爷知道悠然居是董家的产业,从前对他一向客气,还从未把他拒之门外过。 不行,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来人啊!给我盯紧了一文豆腐馆,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上次的事他明明就打过招呼,县太爷还是放了他们,难不成他们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妈的!这事要是办砸了,别说让少东家另眼相待,老子这管事的身份都未必保得住!” 没多久,出去探查的人就跑了回来,看着黑痣管事的脸色却怎么都不敢把查到的消息说出来。 眼看着黑痣管事要发怒,他才赶忙道: “郭……郭管事……那一文豆腐馆使诈!” 黑痣管事这才知道,原来不只是码头,整个凌县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有人卖一文豆腐。 真正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豆腐馆,根本就是个摆设! 郭管事气的一口血闷在胸口不上不下,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浊气: “给我砸!见一个,砸一个!” “是!” 那人赶忙领命下去,带上人手冲上街头。 另一边,江云再次坐在了桂花嫂子的豆腐摊上。 这一次,桂花嫂子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来: “你又来做什么?” 江云看着面前装不下去的桂花嫂子勾唇笑了: “来吃豆腐啊,这次想来碗咸豆花。” 桂花嫂子冷眼看着她: “卖完了。” “咦?怎么会卖完了呢?我明明见还有很多呀。” 江云满脸疑惑的凑近锅旁,被桂花嫂子伸手拦住: “行了,你在我这里耗着有什么意思?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那男人我真不认识,你找错人了。” 江云仍旧装傻:“嫂子,你说什么呢?我就是来吃豆花的,顺便……” 她突然拉长了声音,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狡黠的勾起唇角。 桂花嫂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双眼倏地睁大。 江云的声音如鬼魅般在耳畔响起: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咦?那男人好像上次闹事那人,啧啧……这是犯什么错了?怎么被抓起来了?哎呦呦,这身上这么多伤,很疼吧?” 似乎是想起什么,江云夸张的张大嘴巴: “哎呦!嫂子你怎么哭了?莫不是心疼了?呸呸呸,怎么会呢?那男人害的你伤成那样,你该恨死他了吧?” 正说着,人群缓缓靠近,桂花嫂子越发清晰的看到为首男子脸上青紫的伤痕还有明显瘸了的一条腿。 她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下来。 王瑞看到江云笑着上前: “云娘子,又来吃豆腐了?” 江云笑着应声:“可不是,桂花嫂子这豆腐就是好吃呐!王捕头这是怎么了?怎么抓了这么多人?” 王捕头朝着为首那男人踹了一脚: “寻衅滋事!带他们去牢里享受享受。对了,他们砸的还是云娘子的摊子,等回头罚了银子云娘子记得来领。” 江云连连应着,眼看着桂花嫂子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 那男人路过桂花嫂子,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跛着脚一瘸一拐的走了。 等人散尽,桂花嫂子才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江云收敛起笑意,居高临下的看着桂花嫂子: “嫂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浪荡子,咱们做小买卖的,最怕这些二流子了不是?” 这些日子的豆腐不是白吃的,从那些食客嘴里江云了解到,那男人叫秦风。 是个给钱什么都肯干的狠人。 上次闹事就是收了悠然居的银子。 江云早料到他还会找上门,便让人盯紧了他。 谁知盯着的人数次发现他夜半翻进桂花嫂子家里。 若说这俩人不认识,鬼才相信。 江云没有揭穿,只派人暗中跟着,果然这人再次收了银子上门闹事。 不过,这一次他别想再全身而退了。 看着狼狈的桂花嫂子,江云心中叹息。 这人如果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来,自己当然不会跟她过不去。 但,错了就是错了,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嫂子,来碗咸豆花,怕是以后都吃不到了。” “你都知道什么?” 桂花嫂子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阴狠的眸子盯着江云像是一头饿极了的豺狼。 江云但笑不语,平静的跟她对视。 桂花嫂子终于败下阵来,恳切的看着江云: “你究竟要如何放过他?” “放过?” 江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我放过他,谁又放过你那惨死的亡夫?” 一霎间,桂花嫂子脸上的期翼再次落空,脸色惨白如纸。 她慌乱的抓住江云的衣袖,抓起一把铜板往她怀里塞: “我给你银子!这些都给你!求求你放过他好不好!求求你了!” “桂花!”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桂花愕然回头,见自家老父正满脸失望的看着她: “你糊涂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执迷不悟吗?” “爹……我……” 桂花嫂子无措的松开江云,转而求助的看向老父: “爹,他也是被逼的……他说……他说干完这一票就能攒够彩礼来娶我了……” “你……你个孽障!这些年你为他耽误的还不够久吗?你要是早听我的嫁人,何至于此?” “我不!爹,当年你就为了彩礼逼我嫁给了那个人,要不是风哥,女儿早就被他打死了!” “啪!” 老人一巴掌打在桂花嫂子脸上: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打死你也是活该!” “我告诉你,那臭小子这次得罪了贵人,一辈子都别想从牢里出来了!” “你趁早死了那条心!明日我就叫媒婆上门给你说亲,你最好安心待嫁,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老人一口气说完,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佝偻着腰身大口喘气。 桂花嫂子被戳到了痛处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不!我不要!这辈子除了风哥,我谁也不嫁!” 话落,她头也不回的朝着衙门的方向跑去,只留下老人自己痛苦的咳嗽着。 第102章男女授受不亲 江云看了一场大戏,心里却一点都不痛快。 世道多艰,女人活着尤其艰难。 她没打算放过吗俩人对自己的算计,也不打算落井下石。 摇摇头转身离开,江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跟桂花嫂子打交道,不曾想第二日她便找上了一文豆腐馆。 “你来干什么?去去去!少来算计我家娘子!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油馍头虚张声势的驱赶着桂花嫂子,尽管他大腿还没人家胳膊粗,气势却是半分不弱。 桂花嫂子眼含热泪,对着大门便跪了下来,嘴里喊着: “云娘子,求你见我一面!” 喊一声,磕一个响头。 喊一声,磕一个响头。 不一会儿她那光洁的额头就磕出血来。 油馍头看的目瞪口呆,驱赶的话到了嘴边怎么都说不出来。 江云听到声音走出来,桂花嫂子见了她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她膝行上前拉着江云衣袖苦苦恳求: “云娘子,我承认那日是我算计你,我向你赎罪,你怎么惩罚我都行!” 江云突然觉得没了兴致,不管是桂花嫂子还是秦风,都不过是悠然居底下的可怜人罢了。 虽然,他们也很可恨。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不等桂花嫂子开口江云又道: “据我所知,秦风他们只需要交够赎金就能出来,你别告诉我悠然居连这点钱都出不起。” 闻言,桂花嫂子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她愤然道: “不是出不起,是他们根本就不会出!我们这些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蝼蚁一般,风哥事情没办好,别说让他们拿银子赎,哪怕衙门把风哥他们放回去,郭管事也不会饶了他们的……” 这点江云倒是打探清楚了,悠然居在凌县的管事姓郭,对待下人极其苛刻,更不用说像秦风他们这样连下人都算不上拿钱办事的人了。 “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救他?” 江云冷冷凝视着她,似是看破了她心中所想。 桂花嫂子一股脑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 “这是我家祖传的豆腐方子,还有这些年我攒下的全部家当,一共二两四钱,其余的我真的拿不出了。只要你愿意就风哥出来,这方子就是你的。” “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些天守在你摊子上就是为了你家方子吧?” 江云吃惊的眼睛都睁大了,桂花嫂子却疑惑了: “难……难道不是吗?” “嘁!你还真是脸大,我家娘子会看的上你小小豆腐摊的方子?” 油馍头在一旁忍不住插嘴,说的桂花嫂子脸色涨红。 “那……你要如何才肯救风哥?” 她攥紧手中的方子,神情再度紧张起来。 江云摇头:“救不了。” “不!你一定有办法的!云娘子!你别走……” 眼见江云要离开,桂花嫂子急得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贪图赏银跟风哥一起算计你,云娘子求求你救救风哥吧!只要你肯救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江云再次停下脚步: “果真?” 桂花嫂子愣住,不解的看向江云。 江云转过身看向她: “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桂花嫂子毫不犹豫的点头:“嗯!只要你能救他出来!我杨桂花做牛做马报答你!” “好!” 江云一拍掌,黄深拿着一张写好的契书出来,唰的一下展开。 江云唇角重新勾起: “一命换一命,签了这份卖身契,我会给你一份卖身银子,十两。” 桂花嫂子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崭新的字据。 卖身契…… 签了她,她就是任人买卖打杀的物件,再也不是良民了。 她的命,这辈子就完全握在别人手里了。 可若是不签,她凑不齐十两银子,风哥就会被发配去做苦力,这辈子就别想再回来了…… 不!他不能让风哥落到那种地步! “我签!你……你说话算话!” 江云没说话,却是拿出一定银子放在卖身契旁边。 桂花嫂子咬了咬牙,最终下定决心咬破手指在卖身契上按下了手印。 而后,她快速抓起银子夺门而出,生怕江云反悔似的。 黄深不放心的看向江云: “姐,你干嘛非签她不可?你就不怕她反悔?” 江云沉默着没有说话,收起那份卖身契抬脚往外走: “走吧,还有最后一步棋,下完了就能回家了。” 出来十几天,她都有些想家了。 也不知道爹一个人在家里如何了。 虽说他们经常通信,可到底不是亲眼见到,江云实在不放心。 提起回家,黄深眼睛也亮了几分,不过很快那抹亮光便消失不见。 他低头有些失落的道: “姐,这次忙完这里的事你先回,先生出去几天了,一直没有消息,我有些不放心想去找找他。” 江云很是赞同:“先生孤身一人出行,确实有些不放心,回头咱们买个书童给他,日后他想去哪里也放心些。” 黄深听了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好!都听姐的。对了姐,你不是不爱用下人么?这次怎么让那杨桂花签卖身契?” 提起杨桂花,江云眸色不由变得复杂。 许久她才道:“深儿你可知,我真正想绊住的,从来就不是杨桂花。” 但愿,她这步棋没走错吧。 另一边,杨桂花拿到银子第一时间就跑去衙门。 不多不少整好十两银子的赎金交上去,那衙役便让她等着。 她哪里能安心等着?想跟过去看看却又被拦了下来。 坐立不安的等了许久,总算见到秦风被人压着脚步蹒跚的走来。 桂花嫂子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可见秦风伤成这样又忍不住心疼的落了泪。 见到人之前一肚子的话要说,真正见到人反倒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秦风始终愣着一张脸,哪怕看见杨桂花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衙役打开他身上的枷锁,大喝一声: “快滚!日后再敢生事,绝对饶不了你!” 秦风朝着地上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水,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路过杨桂花,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杨桂花哭的不能自已,颤抖着手扯住他的衣袖: “风哥……你终于出来了……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是如何度过的,我……” “这位小娘子,男女授受不亲,莫要对在下拉拉扯扯!” 第103章天仙堂姐 杨桂花脸色刷的一下雪白一片,她不可置信的盯着秦风,而后续起力道猛地扇在秦风脸上。 秦风偏过头去,唇角溢出鲜血,却释然的笑了: “如此可解气了?若是不解气,你再打一巴掌?” 杨桂花眸中的心疼来不及掩去就被痛心代替,她颤抖着手指向秦风,半晌,才愤然转身离去。 秦风垂眸掩去一切情绪,蹒跚着脚步漫无目的往前走。 “啧啧……还真是一对痴情怨偶。” 暗中观察的江云叹息两声,脚步轻盈的往同心作坊去了。 作坊里,学的最快的王玲儿已经是一个小小的领班,此刻正领着一群女工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见到江云过来,年轻的小丫头如同轻盈的蝴蝶一般扑过来: “云娘子!你快看,第一批货我们已经备好了!” “是吗?” 江云有些意外,她还以为最早得明日才行。 “嗯嗯!您快来看看,我们有没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 顺着王玲的指印江云来到屯放药材的库房,一进门就闻到满室药香。 只见一排排竹制货架上分门别类放满了药材,白云县来的女管事正领着几个识字的小丫头往装药材的麻布包上贴标签。 见到江云,药房─白掌事急忙见礼: “见过云娘子。” 江云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随意走到一处货架前。 白掌事赶忙打开其中一包药材双手捧到江云面前: “请云娘子过目。” 江云伸手捻起一片药材,辨认颜色,又仔细闻了闻气味,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可以算的上上等了。” 白掌事闻言并未露出丝毫骄矜,只谦逊道: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江云眼中的赞赏更盛: “等这批货交完,去账房领一两银子赏银,另外所有人赏银三十文,你来安排。” 白掌事眼中光芒更盛,面上依旧沉稳: “是。谢云娘子赏。” 其他女工个个掩饰不住的惊喜,碍于白掌事在不敢造次,也学着她的样子高声道: “谢云娘子赏!” 三十文,抵得上她们三天的工钱了! 云娘子就是大气! 王玲儿喜得嘴脸都咧到了耳根,到底跟着白掌事学了一段时间,性子也约束不少。 不然,她早咋咋呼呼欢呼雀跃起来了。 江云失笑,轻轻点了点女白掌事的额头: “你呀,也不必太拘着她们了。” “奴婢遵命。” 白掌事仍旧恭恭敬敬的答着,江云却知道回头她仍旧拘着这几个丫头。 说来也巧,这白掌事还是她捡来的。 说是大户人家的丫头,跟主家去探亲路上遇上山匪,死里逃生才活了下来。 江云见她可怜捡回去留在了作坊。 没想到这一捡倒是让她捡到了宝。 这丫头不光踏实能干,还识文断字,很快就在一众女工中脱颖而出。 “对了,这本医书你抽空看看,我已经看过了,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我。” 江云突然想起什么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医书来。 白掌事平静的双眸这才有了光彩,她伸出一双素手恭敬的接下来: “多谢云娘子。” 白掌事又要躬身下拜,却被江云一把拖起。 江云神色坚定的看着她:“我说过,不必如此。你们每个人都一样,凭本事挣银子,不分贵贱。” 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白掌事低眉垂首: “云娘子教训的是。” 江云:…… 算了,跟她较真非把自己气死不可。 王玲儿悄悄吐了吐舌头,暗道这白掌事忒古板,面上却不敢造次。 这作坊里谁不怕白掌事? 她倒不像前院那些妇人动辄打骂让人生怵,她只需这么一板一眼的讲着道理,就让人自惭形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江云又跟白掌事交代了几句才往外走。 王玲儿赶忙跟上,生怕晚了一步就见不着江云了。 江云在二门处停下脚步,失笑看着身后的王玲: “跟着我做什么?” 王玲俏皮的冲江云眨眨眼: “云娘子,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不得不说,因为王瑞的关系江云对王玲儿诸多照顾。 但其实王玲儿本身也很令人喜欢。 江云丝毫不排斥跟她这样的小丫头接触,何况她还有求于王瑞,小丫头的请求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是以,江云示意她跟自己进了那间她在作坊时常去的书房。 才刚进屋王玲儿就把门关上,凑近江云神秘兮兮道: “云娘子,我爹娘背着我哥给我说亲,你一定要告诉他替我推了这门亲事,否则……否则……” 小丫头嘟着嘴,眼睛都红了起来。 这还是江云第一次见她如此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心疼: “你别哭,不过一句话的事儿,我替你捎过去就是。” 小丫头的脸就像那多变的天,一瞬间又破涕为笑: “我就知道云娘子最好了!好耶!我可以继续留在作坊了!” 江云有些诧异:“像你这样的年纪,也是该相看人家了。若是不想太早成家,定了婚慢慢相处也是有的,你为何如此抗拒?” 谁知小丫头撇了撇嘴:“成亲有什么好的?像我娘,成日围着灶台打转,爹爹训她她都不敢回嘴。” 小丫头说着肩膀不由耷拉下来: “还有我那出了五福的堂姐,明明生的天仙一般,还不是配县令那个酒囊饭袋!我要是堂姐,看见堂姐夫那张脸都要气死了。” 江云一口唾沫差点把自己呛死。 心说你这丫头心也真够大的,县令的坏话也敢说。 要知道在这县城县令就是天,一手指就能捻死她。 不过,江云抓到了一个信息: “你堂姐是县令夫人?” 王玲儿点点头,不等江云问就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起来。 原来她们家祖上有一支考中了状元,搬到京城做了大官。 堂姐就是那大官的后人,只不过是个庶女。 后来嫁了堂姐夫,一起往任上来,才阴差阳错又回到了凌县。 王瑞也是因着这一层关系才能做了捕头。 “云娘子你不知道,我这堂姐长的跟天仙一样,等有机会你一定要见见她!” 呃……不用等,这不,机会很快就来了…… 第104章压制 江云离了作坊就径直往衙门去了。 正赶上王瑞下值出来,还不等江云喊住他就见王瑞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云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刚好我要去找你,这下倒省的我跑一趟了。” “找我?” 江云愣住,王瑞却笑着道了声恭喜: “云娘子不是打算开酒楼?这不,生意上门了!” 一团馅饼砸的江云晕头转向,听了王瑞的解释她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县令夫人吃了王瑞送过去的魔芋豆腐,大加赞美。 恰好县令夫人要过生辰,想找家酒楼定菜,王瑞便举荐了江云。 这不,县令夫人就说要见一见她呢。 一直到了县令夫人面前,江云仍旧觉得不真实。 看着面前的县令夫人,她只觉得王瑞儿还是夸的太保守了。 听说她这表姐二十来岁的年纪,可她看着也不过二八芳华。 再看这满屋子华丽的摆设,对比自己灰朴朴的一身衣服,江云局促的站都不知道该怎么站。 好在跟白露接触久了,她才忍住没让自己哆嗦起来。 想着白露平常的样子,江云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垂手侍立。 “你就是云娘子?” 上首莺啼般婉转的声音响起,江云耳根一热,不急不躁道: “正是民妇。” 县令夫人仔细打量着她,眼底多了几分赞赏: “听说这魔芋豆腐是你做出来的?” 江云不敢居功,如实道: “民妇早些年日子不好过,想了法子拿这没人吃的魔芋充饥。后来遇到了干爹,干爹配了料调了味儿才成了菜。” “这豆腐上不得台面,污了夫人的眼了。” 江云越发谦恭。 她算是琢磨出了白露的处事原则,对方越是夸你,你越要谦恭。 还别说,这一套在自己面前挺管用。 就是不知道在县令夫人这儿,是不是一样的管用了…… 心里正忐忑着,县令夫人却笑了: “倒是个实诚的,看座。” 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江云姿态更低: “民妇不敢。” “不必多礼,这样抬头看着你怪累的。” 江云白露上身,顺坡下驴: “谢夫人赐凳。” 这话说出来扭捏的江云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她记得刚捡白露回来时给白露端了一碗稀粥,白露就是这样虔诚恭敬的姿态。 县令夫人乐了,扭头对她身边的大丫头道: “倒是个知分寸懂进退的。” 江云知道,这话不是对她说的,便乖乖闭了嘴。 那丫头附和着县令夫人赞了几句,江云只听着并不沾沾自喜。 无非是几句场面话罢了,他们村子里那些妇人能把一个人夸成花,转头又贬的狗屎都不如。 不过,面上她还是很给面子的娇羞的低下头。 等俩人耳朵咬够了,县令夫人的目光才重新落在江云身上: “听说你想开一家酒楼?” 确实是有这打算,本想着让王瑞替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买下来,没想到被他捅到了这里。 不过,江云并不怪他自作主张,毕竟这人也是为了帮她。 斟酌片刻她才道: “回禀夫人,民妇是有这打算,只是如今还没开始施行,不知夫人有什么吩咐需太?” “真是个伶俐的可人儿,我呀确实有事找你帮忙。玉儿~” 一声轻唤,她身旁那丫头便捧了一只匣子上前,打开递到江云面前。 县令夫人待她看清了那里面的东西,如预料般见到她脸上的震惊这才缓缓开口: “这里是一张房契,最好地段的铺子,你看看可还满意?” “夫人您这是?” 这下江云真的蒙圈了,怎么上来就送人铺子呢? “这铺子算是我的嫁妆,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交给你打理如何?” 县令夫人慢条斯理的撇着茶末,似是怕她不应又道: “悠然居那里你不用担心,这凌县他们还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江云垂眸,心底飞速算计着。 眼前这位显然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说白了,她今日叫自己来根本就不是商量的。 也是,他们这种高高在上的人,能看自己一眼就是恩赐,又如何会让自己打了他们的脸面。 这种被掌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江云却再也做不到像上次拒绝董少东家那样干脆。 绝对的权利面前,她就是蝼蚁。 若是今日她不答应,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左右不得不应,她倒不如看看这位县令夫人的胃口有多大,对自己又了解多少。 心思飞转,只几息之间江云就做出了决定: “多谢夫人抬爱,但凭夫人吩咐!只是……民妇蠢笨,怕枉费夫人信任。” 县令夫人眉眼微挑,志得意满的呷了口茶: “你只管去做,左右赔了赚了我都不怪你就是。” 这是要做甩手掌柜了? 也好,但愿真正做起来她不要指手画脚才好。 江云心中腹诽,面上却感恩戴德谢了又谢。 等她晕晕乎乎被送出衙门,才猛然回神。 自己这是把自己给卖了! “云娘子!” 不等她消化好心中情绪王瑞便快步走来。 江云收敛心思笑问: “王捕头一直在等我?” 见她平安无事的出来王瑞才松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 “云娘子谈的如何了?可有什么为难之处?” 江云摇头:“没有!夫人抬爱,能为夫人效犬马之劳民妇感激不尽呢!” 然而听了她这话王瑞脸上的笑却淡了下来,他把江云引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担忧道: “夫人她为难你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自作主张,我这就跟夫人说让她……” “王捕头!你别担心!夫人她送了一桩天大的生意给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你可别坏我好事!” 最后一句江云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这个时候找上门,县令夫人绝对认为是她撺掇的。 她不要命了才让王瑞跑去说这些。 王瑞有些迟疑:“真……真的?” 江云用力点头:“嗯!真的!夫人找我一起开酒楼呢,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过几日请你吃酒!” 王瑞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意: “吃酒就不必了,云娘子有事只管告诉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江云:“还真是有一件事需要王捕头帮忙。” 第105章说亲 “云娘子还请勿怪,这丫头被我宠坏了。” 听说自家妹妹找人传话涉及自己的婚嫁,王瑞吓得魂都要飞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自家妹妹的名声就别要了。 顾不上跟江云寒暄,王瑞马不停蹄回了家。 一进的院子,几间青砖大瓦房,收拾的利落干净。 王瑞才刚迈进家门就听到正房传来一阵说话声,其间夹杂着几声不拘一格的大笑。 王瑞当下便想溜。 不用说,他那靠说媒为生的婶婶又来了! 然而,还不等他前脚迈出大门,眼尖的王母就逮住了他: “瑞儿,快来拜见婶娘!” 王瑞垂死挣扎:“那个……娘,我突然想起衙门里还有事,我先……” “站住!再忙也等拜见了婶娘再说,你婶婶为了你跟玲儿的事儿腿都跑断了,你还不快来谢过!” 王母边说边走了过来,扯着王瑞就走。 里头王婆笑眯眯的看过来,惹得王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婶娘安好……” 硬着头皮打了招呼,王瑞又想开溜,却被王母扯着在凳子上坐下: “快来看看,这里面可有喜欢的姑娘?你可知你婶娘费了多少心思?咱凌县数得着的好姑娘可都在这儿了……” 王母絮絮叨叨,拿起一旁桌几上的画像翻了起来。 王瑞被她拘着浑身针扎一样难受,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 “娘,您就别费心思了,我还不想成亲!” “不想?!你个不孝子!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像的这么大的小子都入了学堂了!” 又是老一套话术,王瑞听的耳朵都起了茧子: “你不成亲,你让我跟你爹怎么面对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你娘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如今孤单单守着家里,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也让娘尝尝含饴弄孙的滋味?” “你……” “娘!” 王瑞不耐烦的站起身:“不是儿子不想成亲,儿子只是不想……不想……” “不想什么?你倒是说啊!” 王瑞有苦难言,心里的话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 王母急急拽着他: “不想什么?你倒是说啊!” “哎呀娘!你就别逼我了!反正我还不想成婚,您就别白费心思了!” 王瑞想要挣脱,却又担心伤到王母急得脸都红了。 王婆见状赶忙上前说和: “哎呦我的亲嫂子唉,孩子面皮薄,咱先不说这个。” 她给王母使了个眼色,从怀里掏出另一沓画册来: “瑞儿啊,长兄为父,我大哥指望不上,你这当哥哥的可得替妹妹多上点心。” 见此,王母才轻咳一声放开王瑞。 “行了,你的事先放放,先来说说你妹妹的事吧。” 王瑞看看自己母亲,又看看自家婶娘,再想起妹妹托人捎的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没办法,他总得想办法搪塞过去。 为难的接过画册,王瑞一张张翻了过去。 不是这个长的胖了,就是那个长的丑了,或者嫌另一个头发太少。 王母气的直哼哼:“我看你就是故意跟我作对!” 王瑞义正言辞:“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妹妹的终身大事岂能马虎,若是连你儿子都不如那怎么能行呢?” 王母说不过他,只能道: “好好好,这么多才俊,我就不信你一个也看不上!” 王瑞不以为意,反正先敷衍过去再说。 至于妹妹那里,等有机会了他还得找她好好聊聊才行,可不能让她跟自己一样蹉跎下去。 王婆老神在在喝着茶,眸色里尽是笃定: “嫂子别急,好的都在后头呢!我这次啊,可是给玲儿找了个好人家呢!” 果然,王婆话音未落王瑞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只见他眼神倏地亮起,视线中的画像正画着一个面容俊朗的才子。 王母见他这动作也凑上去,待看清那上面的画像脸上便见了笑: “呦!这小哥儿长的真俊!这是哪家的?我怎么不认识呢?” 王婆笑呵呵凑过来:“城北姚家的小子!” “姚家?哪个姚家?” 王母一头雾水,倒是王瑞想起些什么: “你是说开布庄那家?” 王婆一拍大腿:“可不是!人姚家可是百里挑一的好人家!咱玲儿嫁过去肯定是要享福的!” 王母听到说是开布庄的就先笑了,王家虽然日子不算艰难,却也称不上富足。 若是能将女儿嫁到大户人家去,那肯定算是高嫁了。 姚家开着布庄,就算没有太大的家业,那也算得上殷实人家了。 王母自以为得了一门好亲事赶忙催着王婆去说和。 王瑞脸色却渐渐严肃起来:“我怎么没听说姚家还有个儿子?” 王婆脸色闪过一抹不自然,而后很快又恢复常色: “嗨!你不知道,姚家夫妇这些年虽然无子,可人家心善!整日吃斋念佛乐善好施。这不,上天就赐了一个儿子给他们!” 原来,那姚家老爷出门做生意,回来路上捡了个受了伤的小子。 对方伤了脑袋记不得往事,姚老爷四处打听,才打听出来那孩子家里糟了难父母兄弟都不在了。 后来那姚老爷见他识文断字长的又好,心生喜欢就收了义子。 王瑞听了却还是有些顾虑:“确实听说那姚家收了个义子。不过,毕竟不是亲的……” “嗨呀呀!这算什么?你要知道若不是我刻意给玲丫头留着,这抢手货早被别人抢走了!” 王母心头一紧:“那可不行!她婶子,万不可再告诉别人这样的好事儿!” 她一把抢过王瑞手里的画像,宝贝似的捧在胸前。 儿子不娶,好歹也得先把女儿嫁了。 更何况是这样好的人家。 见王瑞仍然皱着眉,王母又道: “我知道这姚家,姚老爷可是咱们凌县有名的痴情种!姚夫人这么些年一个蛋没下,姚家都没休了她,听说姚老爷身边连个小妾都没有,多好的家风!” 这话倒是真的,王瑞日常巡逻路过城北也曾听闻这样的传言。 姚家,倒是没传出来过什么腌臜事,姚家夫妇也面善。 这样来看,除了不是亲生这一点这姚家倒也是一个好归宿。 不过…… 王瑞抿了抿唇,想起王玲的话还是劝道: “娘,这事先不急,还是问问玲儿的意思。” 第106章鬼上身 王婆一听这话就急了:“问什么问?男婚女嫁,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操心自己婚事的?” 王母也道:“就是就是,让人知道了名声还要不要了?你别管了,这事我说了算!” 最关键的,她可太了解自己这一双儿女。 主意正! 真要让王玲儿知道了,少不得几许波折。 就怕把这门好婚事给折腾没了! 见自家儿子还愣着,王母又道: “这人不也是你z相中的吗?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你自己?” “行了行了,就你心思重!你衙门不是还有事儿?快去忙快去忙!” 说着她不由分说把王瑞推了出去。 等王瑞离开,她便迫不及待的拉着王婆道: “他婶子,这事儿你可得办成了!到时候,嫂子必定好好谢谢你!” 王婆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放心!包在我身上!” 那姚家给的谢礼可不少呢! 这次,她赚大发了! 王婆得了信儿嘻滋滋的出门去,她得紧赶着去姚家送信儿呢! 再说江云离了县衙,直接回了豆腐馆。 黄深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赶忙问她出了何事。 江云面色愁苦的打开怀里的匣子露出里面那张地契: “唉……深儿,咱怎么到哪都有麻烦?” “地契?哪来的?” 黄深看清那地契上的位置神色凝重起来。 这样好的位置,怕不是一般人能有。 江云一股脑把今日在县衙发生的事说了出来,而后问道: “深儿,你说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做生意?” 黄深皱眉思索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她可曾明说事成后分咱们几成利?” 江云摇头。 黄深却是松了一口气:“姐先别发愁,倒也不是没有转机。” 江云眼睛一亮,殷切的看向黄深: “怎么说?” 黄深神秘一笑,心中显然已经有了成算: “先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左右咱们眼下没有拒绝的权利。但是,这铺子要做什么买卖,怎么做,还得是我们说了算。” “咱们不正好想把酒楼开起来?正好借着县令的势,也能震慑一番悠然居那些个老鼠。” 江云听了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了,就是心里觉得憋屈。” 憋屈什么江云没说,黄深却一清二楚。 看着比往日消沉许多的江云他暗暗握了握拳,下定决心日后定不让她受制于人。 “姐,别担心,一切有我在。你明日这样……” 他压低声音仔细说了自己的计划,江云听了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样,真的能行?” 黄深肯定的点点头:“去试试,反正没什么损失。去时带上周大,你今日出门没带他,他可是生了不小的气呢。” 正说着就听到了周大的大嗓门: “娘子!你回来了?你怎么又出门不带我?遇到危险可怎么办?你……” “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 江云无奈的站起身,自打来了凌县周大就时刻紧绷着神经,要么亲自跟着自己,要么派人暗中跟着。 周大一脸严肃:“不行!日后云娘子再这样偷偷出门,您休想再让我离开您身边半步!” 这…… 看着周大嘟着嘴掐着腰跺跺脚的样子,江云浑身都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她怎么感觉周大越来越怪异了? 黄深若有所思的看着周大,唇角悄悄弯起一个弧度。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姐姐看起来还没发现。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 手中折扇哗的展开,黄深略有些得意的扇了起来。 周大嫌弃的瞥他一眼:“大冷天的还扇风?少东家你不冷?” 黄深:…… 哼!山猪品不了细糠!怪不得云娘子看不出来,啧啧…… 最后还是江云败下阵来:“好好好,我以后出门都带上你,行了吧?” 问题是她实在不习惯走哪都带一大老爷们。 看了眼身边人高马大的周大,江云心想这样大的目标,她想干点什么都干不了。 “好了,你回去休息吧,我今日不出门了还不行么?” 周大却如铁塔一般站在她身边,高昂着头: “不,我以后还是守着你的好。” “我不出门还不行?” 周大摇头:“不行!” 江云:…… “那……我如厕呢?” 周大不以为意:“那有什么?我在外面守着。” “噗嗤!” 看江云被雷劈了的表情,黄深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偏偏周大还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催促到: “走啊?不是要如厕?” 江云见鬼一般看着他,扭头朝自己屋走去: “不去了!回屋睡觉!” 周大挠挠头,小声嘀咕:“这也能憋么?” 江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硬是强忍着没撬开周大的脑袋看看。 奇怪,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不会…… 他被什么鬼附身了吧? 想到这,江云后辈出了一层冷汗,不由加快了脚步。 周大小声嘀咕:“跑那么快干嘛?被鬼追啊?” 江云跑的更快了。 虽说她也是做过一回鬼的人,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还是本能的畏惧。 或者说,做了一回鬼,她胆子更小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事情。 比如她,从前她可不认为有人能重来一遭。 即便是现在她也坚信自己肯定是有了狗屎运不小心触动了什么。 当然,她可不认为她还能有好运再来一次。所以重生这一次她格外惜命。 一溜烟跑回自己屋里,江云靠着房门深吸几口气才缓过劲。 想着还是把门拴插上靠谱,一转身赫然看到一道黑影映在门上,吓的她一声尖叫卡在嗓子里,险些魂都飞了出去。 好在她认出那是周大的背影,气的她一把打开房门: “周大,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大扭过头看她一脸怒气,无辜的皱皱眉: “我守着你啊……” 江云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他讲道理: “我以后出门都带着你好不好?现在我要休息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周大果断摇头:“那不行!” 江云:“你……” 完了,东家的权威被挑衅了,更憋屈了怎么回事儿? 第107章怪异的周大 面对滚刀肉一般的周大,江云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 怀里揣着刚买的一张舆图,江云伏在案前仔细琢磨着。 前世她虽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走出过石头镇,可耐不住她有一颗想走出去的心。 她之所以拼命培养堂家那四个狗崽子,就是指望他们将来出人头地,但凡有一个能读出一条路来,她指不定也能跟着享享福出去看一眼。 如今想起自己曾经那样掏心掏肺对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江云就觉得自己傻透了。 今生,她要靠自己走出一条路来,走出去看一看! 仔细回忆着上一世从村里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江云在舆图上小心辨认,想到一处便在一旁批上蝇头小字。 对于上一世的记忆她格外珍惜,生怕随着时光流逝自己会把那些记忆遗忘,因此她一有时间就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一一印证真假。 正写的忘神,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江云刚想起的一点思路被打断,心底生出一股不悦。 正想起身开门将人打发了,就听到周大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 “站住!你在云娘子门前做什么?” 杨桂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江云,被周大真的一呵斥鼓起的那股气就泻了: “我……我来找云娘子……” 周大颇为霸气的轻呵一声:“往后退!以后接近云娘子得先等我同意!听见了没有!” 江云这才想起自己把杨桂花给忘了。 未免周大吓着杨桂花,江云赶忙收起舆图起身去开门。 见江云出来,周大惯常露出两排大白牙: “云娘子,吵着你了?我这就把她赶走!” “不用!你……” 深吸一口气,江云指了指院门: “你要不还去那外边守着?”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毕竟男女有别,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守自己门外算怎么回事儿? 不想周大听了竟委屈的扁了嘴,甚至还委屈巴巴的搂了搂肩膀,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 “不要,那外面怪冷的,跟叫花子似的。” 江云一阵恶寒,最后只能咬牙道:“好,你想守着可以,但是要离我房门十步,不,二十步以外!” 周大歪头想了想,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而后点头应下: “好嘞!属下遵命!” 看着他颇为认真的走出二十步然后站定转身盯着江云房门,江云一口气闷在心口,差点没把自己气死。 杨桂花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双眼无神的盯着地面,好似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江云深吸一口气,淡声道: “进来吧。” 转身走进屋内,江云在桌案前坐下,看着杨桂花失了魂一般“飘”进来,噗通跪在地上: “云娘子,从前我害你在先,跟任何人都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江云倒茶的动作顿住,抬眸打量杨桂花,心头不由咯噔一跳。 这人,存了死志的。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江云久久没有说话。 若非她需要一枚棋,杨桂花这个烂摊子她不想管。 罢了,还是彻底断了她的心思让她自己决定去留好了。 想清楚这些,江云开口:“好,先帮我做一件事,做完之后咱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杨桂花咬了咬唇,犹豫着看向江云: “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你能不能放过他?” 又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江云烦躁的挥手: “过了今晚我告诉你答案,子时来找我,现在你出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自秦风被抓之后杨桂花就没头没脑的四处求人,折腾到现在已经狼狈至极。 经江云一提醒,她才顾得上低头打量自己一眼,却未起半分波澜。 一个连生的欲望都没有了的人,又如何会在意自己是什么形象? 江云却半分见不得她这自暴自弃的模样,骂骂咧咧将人赶了出去,让油馍头端些吃的给她,再给她送些热水好好梳洗。 “她若不吃,就去把秦风的腿打断!” 江云站在院子里故意放大了声音,听着杨桂花房里传出轻微的碗筷声才放了心。 一转头看见周大正滋着牙看着自己,江云吓得心脏没跳出来。 江云眼珠转了转,朝着周大招了招手: “周管事,你过来。” 周大赶忙上前,一双眼晶亮晶亮的: “云娘子,你有什么吩咐?” “你去……”江云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周大听了应下就走。 江云见他没有迟疑,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不过转个身的功夫周大又回来了: “云娘子,俺都安排好了!你放心等结果就行!” 江云:…… 罢了,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这人是根木桩算了。 自我安慰了许久,江云想着晚上还要看戏,早早便上床歇了。 子时,江云被窗外的一声哨响惊醒。 院子里杨桂花已经等在那里,见到江云出来她也没有什么反应,跟一只提线木偶一般听命令行事。 江云只扫了她一眼让她跟上便走在了前面。 周大已经备好马车,明月下的大白牙闪着银光: “云娘子,快上来,俺给这马车新加的车棚,暖和。” 虽仍旧觉得有些怪异,到底不好对这样妥帖细心的周大一直板着脸。 江云会心一笑:“辛苦了。” 周大像是吃了糖的孩子一般眉眼都弯了起来: “不辛苦不辛苦!你也快上车,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着他便催促正无措的站在马车旁的杨桂花,见江云点了头杨桂花才局促的爬上马车。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马车蹄声踢踢踏踏像是踏在人的心头。 杨桂花似乎预感到什么整个人都紧张起来。 到了城西,周大将马车停在一处旧宅里。 车帘被人从外面掀开,露出周大那张黑炭似的脸: “云娘子,前面就是了,未免打草惊蛇咱们步行过去。” 江云点头利落跳下马车,二人跟着周大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穿行了一会儿,才在一间破庙外停下。 周大转头阴冷的看着杨桂花,手中一把匕首闪着银光: “一会儿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许出声!否则……” 第108章阴谋 杨桂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小脸儿苍白一片,紧咬着嘴唇才道缓了半天才道: “我……我听你们的……” 周大将匕首握在手中,催促杨桂花往前走。 绕过一片树林,是破庙后面的一座院墙。 等走近了,渐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秦郎,奴家想你想的好紧,你可算来看奴家了~” “雪儿,我让你带的东西都带上了吗?我们今晚就走!” 起先杨桂花还没有什么反应,可等她听见秦风的声音,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倏地睁大,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 周大生怕她打草惊蛇,上前一步拿匕首横在她脖间。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只听那叫雪儿的人道: “啊?东西?什么东西啊?” 秦风似乎有些着急,声音也急迫了几分: “这些年我们攒下的家当啊!我不是都交给你了吗?你现在快去拿出来,我们今夜就走!” 杨桂花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越来越白,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因为过度隐忍浑身都颤抖起来。 “为什么要走啊?秦郎你说什么胡话?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心里扎下根来,我才不要继续过从前那样的苦日子!” 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听的江云压根都酸了起来。 秦风耐着性子哄她:“雪儿听话,我得罪了人,咱们继续留在这里太危险了。现在就走,这些年的积蓄足够我们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到时候你就给我生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咱们再也不用分开了。” 秦风每说一句,杨桂花脸色就白上一分,更让她绝望的还在后面。 “那老女人不是拿银子赎你出来了?还能有什么事儿?” 叫雪儿的女子有些不以为意,甚至还抱怨秦风让她大半夜跑这破地方,闹着太冷了要回家去。 秦风被她磨的火气渐生: “雪儿,你是不是不想跟哥走?” 那女人似乎被戳破了心思,有一瞬间的停顿,而后又赶忙找补: “你……你瞎说什么呢?当初可是你说的,让我跟了那个老不死的,把他的家产都弄过来。你现在又在吃什么飞醋?我眼看着要熬到头了,你又让我走,我怎么甘心嘛……” 女人说着竟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秦风瞬间没了脾气,温声哄劝: “雪儿你别哭,我不是故意凶你的。反正王家的家产都在你手上,加上我这些年给你的也不少了。其他的咱不要了,跟哥走行吗?” “好你个不要脸的秦雪儿!竟然敢背着我爹偷人!” 一道厉呵传来,破庙大门被人踹开,王玲儿大骂着冲进来,后面还跟着黑沉着脸的王瑞,以及一众捕头。 秦雪儿心中一慌,赶忙从秦风怀里挣脱出来: “你……你瞎说什么?我想我哥哥了,见我一面而已!怎么?难不成王捕头还不许兄妹见面?” “兄妹?我呸!” 王玲儿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指着秦雪儿道: “若真是兄妹那就更好说了,让大家看看你们这对乱伦的狗男女!” “住口!” 秦风一把将秦雪儿护在身后,冷冷看着王玲儿,一副保护的姿态。 王瑞上前一步挡住自己妹妹: “玲儿,不必跟这种人多费口舌,来人啊,拿下!” “你敢?!你凭什么抓我们?” 秦雪儿从秦风后面钻出来:“王捕头难不成想公报私仇?” 王瑞冷笑一声:“公报私仇?凭你们也配!你二人假借兄妹之名谋财害命,本捕头奉命抓捕!来人啊,还不把他们拿下!” “慢着!王瑞!你敢动我?就不怕你老子打断你的腿?” 王瑞不跟她废话,直接上前一步制住秦风。 秦风本就受了伤,在大牢里又挨了板子,此时连反抗都做不到便被狼狈的按在了地上。 秦雪儿尖叫着要来扑打,却被另外几个捕头七手八脚摁着跪在了地上。 秦风睚眦欲裂,嘴里叫骂着要来拼命。 王瑞直接让人堵了这二人的嘴。 “你二人一个娼妓一个龟奴,干下多少谋财害命的勾当?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日是你们罪有应得!来人,压走!” 杨玲儿好不解气,挥舞着小拳头示威: “呸!狗男女!活该遭报应!” 王瑞瞪她一眼:“谁让你跟来的?” 王玲儿心虚的低下头,原来今日下了工王玲儿担心自己的亲事直接去衙门找王瑞,不想撞见他提起秦雪儿。 仔细一听,才知道这秦风竟然不是秦雪儿的亲哥哥! 数年前秦家兄妹来到凌县,落难的二人被王父救下,秦雪儿勾搭上王父做了外室。 自此王父的一颗心便扑在了她身上,什么好的都拿给她。 王母一个人含辛茹苦带着两个孩子,有苦难言。 这兄妹俩在秦雪手里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王玲儿对她自然是痛恨不已。 因此,一听说秦风晚上要去捉奸,她便悄悄算着时辰跟了过去。 “行了,我先送你回家,以后不准再自己跑出来!” 王瑞嘴上严厉,对自己这个妹妹却十分疼爱,亲自送她回家。 走出破庙没多远,王瑞停下脚步对着江云的方向悄悄拱了拱手。 “呵,你做什么呢?” “没事,走吧。” 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横在杨桂花脖子上的匕首也没了,杨桂花这才失神的跌坐在地上,眼泪早已流干了。 江云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上一次你卖了自己跟豆腐坊才救了他一次,这次,你还打算卖什么?” 这句话就像一巴掌狠狠扇在杨桂花脸上。 杨桂花只觉得羞愤不已,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 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风来到她身边,根本就是故意的。 怪不得那日她陪他做戏,他打她打的如此不留情。 那些拳脚落在自己身上时她无数次觉得自己是活不成了。 甚至直到自己昏死过去,若不是江云派人救了她回去,她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 畜牲! 这就是一个畜牲! 一瞬间无数愧悔袭来,杨桂花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几巴掌。 而后,她无比冷静的跪在江云面前: “云娘子,你需要我做什么?” 第109章愚弄 江云抬眸看了眼天色,此时寅时刚过,估摸着也差不多了,这才对杨桂花道: “不急,你再跟我去一个地方。” 沿着来路回去,绕了一圈到城南。 杨桂花目光呆滞的坐在马车上,任由江云把她带到哪里去,丝毫不知马车晃晃悠悠竟到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地方。 “云娘子,到了。” 杨桂花这才回神,木讷的抬头不经意往外一看,探着身子准备下车的动作就这么僵在了那里。 视线中是她一出生就围着转的豆腐摊。 从她的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见低矮的院墙里老爹正艰难的推着沉重的磨盘磨豆子。 他枯瘦的手臂比推杆还要细上几分,佝偻的身子因为吃力显得动作无比缓慢。 即便如此,他还是推不了半圈又停下来,喘上一口气再推。 也不知是汗还是露珠,老爹额前花白的碎发湿答答的沾在脸上。 她恍然记起,自己打记事的时候院子里就有这磨盘。 从前娘还在的时候这豆腐摊是娘在经营。 每日起床,她就能闻到煮熟的豆香味儿。 只是她从来不知,这些豆子都需要老爹顶着星辰慢慢磨出来。 不,她是知道的,只是刻意忽略罢了。 秦风是在她情窦初开的年纪来到凌县的。 她从小长的漂亮,比那最嫩的豆花都水灵,才十三岁还没长成家里的门槛就被媒人踏破门槛。 因此对于婚嫁,她早早的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即便爹娘相中了哪家的小子,她也有诸多不满。 后来有一日,爹下乡去收豆子了,她帮娘经营着豆腐摊。 没想到竟有人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她。 具体的情节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日她吓得大哭,娘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凄厉的哭着。 那时她绝望极了,没有了贞洁的女子是什么下场她无比清楚。 就当她绝望的想要咬舌自尽时,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突然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她再睁开眼便看见了秦风。 那时候的秦风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大侠,把那登徒子打的落花流水满地爪牙。 自那日起,她眼里心里,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人。 可娘说,那人看着是个无情的,心捂不热。 爹说,那人来路不明,不是良配。 她哪里还能听得进去,日日找了借口往外跑。 秦风是不理她的,可越是这样,对比那些对她殷勤备至的年轻后生她越觉得秦风难得。 之后的日子她心心念念嫁给秦风,日日给他缝衣做袜。 爹娘见了总是摇头叹息,再数落一通。 渐渐她便跟爹娘生了嫌隙。 秦风说,爹想让他入赘,他不愿。 她知道爹一直把她当儿子养,想让她守在身边养老。 可秦风说自己只是暂时落了难,肩负光耀门楣的重任,若是入赘便对不起列祖列宗。 她便气爹爹太过自私,不顾自己的终身大事。 后来爹娘便将她关在了家中,再不许她出门。 她哭过闹过绝食过,爹娘就是不肯松口。 她甚至,想过去死。 后来她病了,迷迷糊糊中看见了秦风,他劝自己不要执着,好好嫁人过日子。 她不愿,她怎么愿? 可是娘病了。 她眼睁睁看着娘一日日憔悴下去,又怎么忍心真的不去管她? 娘临终前她嫁了人,嫁给了自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丈夫对自己很好,家里家外的活全部包揽,娘的病虽然一日日不好,可她脸上好歹有了笑。 杨桂花想,或许这辈子就这样了。 她也想忘了秦风好好给丈夫过日子的。 慢慢她接受了丈夫,怀了孩子。 日子明明越来越好,他们会守着爹娘,守着豆腐摊,生几个孩子,平平淡淡过一生。 或许会有些不甘吧。 但她没想到一向将她捧在手心的丈夫竟在她有孕后突然变了性情。 他开始日日喝酒买醉,家里事一应不管,对她也开始冷冰冰的再没了温情。 问他,他又什么都不说。 一日他喝醉了酒回来,对着她破口大骂,细数她过往对秦风的殷勤,骂她是破鞋。 她确实倾心过秦风,这些她无从抵赖。 因此哪怕心中难过也不为自己辩解,只温柔小意照顾他,希望等自己生下孩子丈夫能对自己好些。 可丈夫的脾气一日日越发不可收拾,甚至,开始对她动手。 秦风就是这时候找上她的,他说见不得自己受委屈,哪怕什么都不要也要带自己走。 她看着自己的腹部苦笑着摇摇头,她已经嫁作人妇,就算要吃苦也累了。 只要她好好对丈夫,弥补曾经对她的亏欠,一定能扭转丈夫的态度。 可丈夫却对自己变本加厉,日日对自己非打即骂。 这期间秦风又来劝过自己几次,还告诉她随时都会等着她。 那颗死去的心在丈夫日复一日的打骂和秦风殷切的关怀下日渐回暖。 她承认自己动摇了。 直到,那日丈夫提着刀闯进屋子要杀了她。 她吓坏了,明明她满心想把日子过好的,为什么就过成了那样呢?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秦风赶来了,硬生生替自己挡下一刀。 鲜血顺着秦风的肩膀流下来,她大哭着恳求丈夫放过她,放过秦风。 丈夫却像是疯癫了一般绝望的看着她,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而后挥刀自尽。 娘的身子本就不好了,赶过来时亲眼看到丈夫死在面前,刺激之下当场丧命。 她的孩子更是没保住,疼了一天一夜生下一个死胎。 爹闹着要跟秦风拼命,怪秦风害死了她的丈夫。 可明明是丈夫负了自己,若不是秦风自己就被砍死了。 自此,相依为命的父亲与她形同陌路,再无从前的温情。 她失去了一切,对生活也没了期待。 是秦风日日宽慰劝解她,告诉自己不嫌弃自己,要永远守着自己。 那颗心就这么慢慢又活了过来。 可她不打算再嫁,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根本就配不上秦风了。 十几年来她只当秦风是灵魂寄托,暗中相互照应,虽未曾越雷池一步心却早就成了他的。 可今日亲眼见到这一切,狠狠打了她一耳光。 他究竟有多少事还骗着自己?! 丈夫的死,究竟是不是他的手笔?! 第110章落子 “云娘子!我要见他!求你让我见见他!” 杨桂花猛地撤回探出去的身子朝着江云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江云缓缓勾起唇角,看来,这人还没蠢的无可救药。 “走吧,去大牢。” 周大轻声应下,驾着马车轻轻离开了巷子。 院墙内的老人似有所感抬头看了过来,只依稀看着一辆离开的马车。 叹了口气,老人满脸哀愁: “桂花,你到底去哪了?” 大牢里,江云早就打点好了一切。 领着杨桂花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监牢,狭窄逼仄的甬道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杨桂花紧张的攥着手指,一双眼红通通的如浸血一般。 秦风受了邢,此刻正如死狗一般瘫在发霉的草堆上,只余痛苦的喘息声。 听到脚步声,秦风猛地抬头看过来。 见到杨桂花他意外了一瞬,而后眼底很快有了算计: “桂花?你怎么来了?你快走,别管我!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他似是难堪的垂下头,眼睛却悄悄观察着杨桂花的表情。 奇怪,明明之前秦风这样说她会脸红心跳恨不得为他去死。 可现在再听他这话,只觉得恶心。 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样多的面孔,若不是今日亲眼见到他跟秦雪儿卿卿我我,她还真不敢相信秦风是那样的人。 见杨桂花没有像往常那样哭着扑过来,秦风有一瞬间的诧异。 他自认为这些年已经完全俘获了杨桂花的心,她为了自己什么都肯做的。 对了,一定是白日他说的那些话伤到了她。 秦风眼珠一转,神色哀戚的看向杨桂花: “桂花,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别气,我说那些话是不想连累你。你只管打我骂我,就是别气着自己,我会心疼的。” 就是这副深情的模样,每次他来见自己就会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然后带走自己辛辛苦苦挣下的银子。 什么雪儿体弱多病要吃药啦,什么秦家有冤要银子打点啦。 他从来不会直接朝她开口要,只会一身伤的去见她,满脸愧疚的对她说: “桂花,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我多想早点攒够银子八抬大轿娶你回家,我……” 就像此刻,秦风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 “我好没用,我这样的人只会连累你,我多么希望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是我不好……” “新哥是怎么死的?” 杨桂花干哑的声音打断了秦风的絮絮叨叨,秦风一怔,似是没想起她说的是谁,许久才又反应过来: “桂花你提他做什么?他敢那样对你,完全是罪有应得!” “你住口!是你!你故意在他面前引我说那些让他误会的话!是你逼死了他!” 杨桂花凄厉大叫,一把抓住牢门恨不得扑进去吃了秦风。 秦风怔了一瞬,却仍旧装傻: “桂花你说什么呢?我是恨不得他去死,谁让他打你骂你!我现在日日都后悔当初没有带你走,否则你也不会嫁给那种人……” “住口!不许你这样污蔑他!我都听到了,你还敢嘴硬?!” 杨桂花胸口剧烈起伏,泪水汹涌模糊了视线: “你跟秦雪儿根本不是兄妹!这些年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为你卖命!还有新哥,我早该想到的,是你告诉他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对不对?” 这一路杨桂花想了很多,秦风对她的欺骗根本经不起推敲,仔细一想便能发现端倪。 可恨自己一叶障目眼瞎心盲,被他耍的团团转。 丈夫当年就是在她坏了身子之后才突然变了态度,若说这里面没有秦风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她现在都还记得丈夫当时看着她日渐鼓起来的肚子满眼痛苦挣扎的样子。 如果她能早一点醒悟,或许相公根本就不会死。 真正害死丈夫的,其实是她。 尽管她并没有跟秦风发生什么,可秦风每一次找上来,她都没有赶走他。 若秦风真是个好的,又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瓜田李下的事情。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是她,是她的不拒绝害了新哥,害了肚子里的孩子,更害了爹和娘。 杨桂花痛苦的跪坐在地上,心口里像是有一万支剑插着。 她想一死了之,想跟秦风同归于尽,可一想到家中沧桑的老父还在等着她回去,越发觉得自己可恨。 秦风有些意外杨桂花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了,索性也不装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都知道了?你真是傻的可以,那童新都死了那么多年了你才反应过来!” “说实话,老子当年根本就没打算压根没看上你那点家业,可你偏偏最好哄,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童新那个窝囊废,眼睁睁看着我翻墙去找你都不敢戳破!老子就乐意看他一脸纠结痛苦的样子!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貌美如花?也就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这么认为,你可连雪儿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要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老子连看都不看你一眼!” “是吗?” 杨桂花听着他这些恶毒的话竟然也不哭了,她缓缓站起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舌一样落在秦风身上: “那你就带着你心爱的雪儿一起下地狱吧!我祝你们这对狗男女生生世世永堕地狱再不分离!” 话落,她决然的转身离开,任由身后秦风疯狂叫骂也不理会。 拐角,江云正静静等在那里。 杨桂花朝着她深深扣首:“云娘子,求您让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若您应了这个要求,今后上刀山下油锅,桂花在所不辞!” 心中的一颗石头总算落了地,今日这一遭没白忙活。 “起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暗中递给王瑞一个眼神,江云带着杨桂花离开监牢。 三日后,秦雪被查出是贪官余孽,秦风则是背了命案的秦家家丁。 原来当年秦雪家中落罪被卖入青楼为妓,秦风等下人也被发卖出去。 为了救出秦雪,秦风杀害主家抢夺财物,暗中救下秦雪逃到了这里。 二人被判斩立决,死后无人收尸被扔在了乱葬岗上遭野狗啃食。 至于杨桂花,则被江云秘密送往白云县。 这棵棋,她总算拿下了…… 第111章有些人一出现,就让人乱了心扉 “娘子,药善房来人了。” 江云正窝在屋子里捧着一本棋谱琢磨怎么落子。 周大咋咋呼呼跑进来,吓得江云一哆嗦手里棋子落地叽哩啪啦毁了一整盘棋。 还不等她发作,便有人先她一步挡在房门前: “周管事。” 轻轻浅浅一个称呼,让周大瞬间止了步子,而后不好意思的捏住了自己的嘴巴含糊不清道: “嘿嘿……白掌事,我一激动又给忘了……下次一定注意!” 白露白净的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客客气气对着周大行了一礼: “周管事稍等,奴婢这就通禀。” “嗯嗯!姐姐快去,我保证不进去,就在这等着!” 周大煞有介事的后退一步,那副乖巧的模样像是一头偷吃被发现的大棕熊,让人哭笑不得。 偏偏白露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转身毕恭毕敬的敲了敲们,得到江云回应才推门进去。 周大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看,被白露一关门差点夹了鼻子。 江云见此无比庆幸把白露调来了自己身边,否则让她去应付突然变了性子的周大,还真是为难。 “云娘子,周管事有事禀报,正在外面等着。” 江云快速收起矮几上的棋子,跳下软榻弯腰穿鞋: “嗯嗯,我都听到了,白露你先让周大去接应药善房的人,我们随后一起过去。” 白露快速上前蹲下身子将鞋递到江云脚边,知道江云不习惯不等她开口拒绝便退开几步: “是。” 这样体贴又知进退,让江云心底越发熨帖了。 白露将门只打开一条门缝堪堪够自己瘦削的身形通过,而后反手关上房门。 江云不知白露跟周大说了什么,只听周大欢快的行了一声便大步离开了。 江云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她倒是很喜欢现在周大活泼的样子。 只是这活泼出现在一个三十岁的大老爷们身上,怎么都觉得怪异。 等周大走了,江云才收拾好自己带着白露出了门。 知道江云要出门,周大将油馍头留给她赶车。 许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清闲,瘦瘦小小的油馍头都胖了一圈。 江云出门室他正捧了一张贴子要进来: “云娘子,县令夫人请您上门喝茶,这是帖子。” 哦?今日这事怎么都赶在一块儿了? 不过江云早有准备,因此并不着急。 “先去作坊,然后直接去县衙。” “好嘞!云娘子您上马车!” 油馍头麻利的放下上马凳,等江云和白露二人坐稳才熟练的驱动马车。 原本这批药材是要运去石头镇,不想药善房要的急,直接派人来取。 江云心中暗忖,此时正是前线焦灼的时候,药材绝对紧缺。 看来她下一步的计划还得再快一步。 只有边境早日打赢了这场仗,石头镇才能真正迎来巅峰。 心有所盼,脑海里不禁浮上一张清俊的面庞。 也不知他此时在做什么,可有受伤? 正想着,马车缓缓停下,外面油馍头的声音响起: “云娘子,到了。” 江云收起心思,正了正神色从马车上下来。 此时周大正指挥着一群人装运货物,大批的药材被装在马车上。 感觉到一道热切的视线盯着自己,江云猛地回头,撞上一双小鹿般澄净的双眸, 她清楚的看到,那双眸子里此时盛满了自己。 一颗心毫无预兆的砰砰跳了起来,好似要冲破胸膛扑向那双燃着烈焰的眸子。 江云脸颊不由烧红,一双脚长了钉子似的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云娘子,好久不见。” 宋安大步走上前,一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她,里面的柔情似是这几日被暖阳化开的春水,缓缓流进江云心间。 那颗心,跳的更凶了。 “你……你……” 几次张口,话到了嘴边又拐了个弯收了回去。 江云自以为现在的她已经不再胆小怯懦,可在宋安面前她还是慌了,乱了。 “今日刚到,稍后便走。” 似是知道江云想问什么,宋安一字一句格外珍重: “一切安好,勿念。” 江云愕然抬头:“这……这么快就走?” 宋安那双盛满了深情的眸子里分明布满血丝,走的近了也能清晰的看到他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 似是随意用什么东西打理过,露在外面的胡茬参差不齐。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可那眉宇间的疲惫还是悄悄爬在了脸上。 江云一颗心揪起,一把扯住身后跟着的白露: “快!去备饭!准备休息的厢房!” 怕宋安拒绝,江云赶忙又道: “一顿饭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 看她那恳切的目光,宋安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明明马不停蹄就该出发,却还是鬼使神差点了头。 “老大!都装的差不多了!” 周大兴冲冲从远处跑来,待看到被宋安挡住的江云,舌头一闪差点咬下来。 好在江云没什么反应,只扬声吩咐: “周管事,好酒好菜招待着,让远道而来的朋友歇歇脚。” 说这话时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宋安,虽觉不妥,却怎么都挪不开目光。 白露动作很快,作坊里本来就有待客的厢房,各种山珍野味更是一应俱全。 因为打算开酒楼,江云早就物色了几个厨子养在作坊里,平日就给帮工们做做饭,此时也派上了用场。 许是赶了很久的路,又或许早就不曾好好吃一顿饭,宋安带来的那些人听说能歇歇还有好酒好菜都兴奋起来。 宋安吩咐他们勿要贪杯,这才往白露准备的厢房去了。 江云把人送到门口便止住了脚步,于理,她不该跟来的。 正准备告辞离开,宋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云娘子,在下还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江云点头,宋安猝不及防握住她的手腕闪身进了厢房。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江云后辈紧紧贴着房门,一声轻呼堵在口中。 她只觉得一座大山迎面压了过来,结实紧绷的双臂将她揽在身前,胸腔里的空气好似都挤了出来。 好似被人弹到了麻筋一股难言的滋味从头顶蔓延到尾椎骨,江云情不自禁嘤咛出声…… 第112章互通心意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药善房一行人困在了凌县。 屋檐下,周大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跟他一般高大,却蒙了脸的汉子: “嘿!你说咱老大会不会……嘿嘿……” 蒙面男子屈起一根手指重重敲在周大脑袋上: “胆敢妄自揣测主上,你这条小命不想要了?还是说你想重新回到暗坊?” 周大闻言缩了缩脖子: “我就随口一说嘛,你又吓唬我!” 伸手接了把房檐下的水柱,周大小声嘀咕: “咱老大这么多年都没碰过女人,怎么就对云娘子念念不忘?为了区区几车药材,跑死了三匹马赶过来,啧啧……” 小心觑了觑身边人的神色,周大又道: “真希望这场雨慢点停,说不定这次之后,咱们还能有个小老大,嘿嘿……到时候俺要教他功夫,让他喊俺一声师父才行!” 周大暗戳戳笑了起来,却不知身边人早已暗暗握紧了拳头。 “行了,你只需老实完成主子交代的事就好,其他不是我们该揣测的。云娘子身边我不方便近身,你切记寸步不离!” 周大无辜的撇了撇嘴:“我也想寸步不离啊,可云娘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老躲着我……” 蒙面男子看了看周大粗犷的身板,浓密的眉毛,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男女授受不亲,她自然会远着你。” 周大不服:“可我明明是……” 接触到对方警告的眼神,周大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拐了个弯咽了下去。 看他这副傻样,蒙面男子忍不住提醒: “白露做事妥帖,有她在云娘子身边照顾便可。你只需在暗中保护云娘子安危,万万不可再发生从前那种事。” 周大昂首挺胸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胸脯: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倒是你,暗坊离不开人,盯紧那些狗砸碎,别让他们坏了主子的好事!” 那蒙面男子不自觉挺了挺结实强健的胸脯: “我做事你还不放心?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差点害主子陷入险境?” “切!” 二人异口同声,各自转身背对着背谁也不理谁。 厢房里,江云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张脸烧的里外透红,胸腔里的空气被挤压榨干,差点背过气去。 “喘气。” 坚硬的胡茬离开自己柔嫩的脸蛋,柔软的唇瓣扫过自己面颊,一张一合见的气流像是一片羽毛扫在江云鼻尖。 江云脑子里惊雷炸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 “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理智回神,宋安暗自懊悔自己的冲动,生怕吓着了江云,轻轻将人拥在怀中。 语气听着轻松,实则手心里都已经紧张的??出了汗。 在最后一口气耗尽之前,江云终于像是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两辈子加起来都未曾同人这么亲密的接触过,羞耻心回笼江云一把将人推开慌乱的扭过头去。 宋安不防备往后退了几步,心下一空,随即便慌了。 怎么办,她会不会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 哎呀! 枉自己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从未做过轻薄的动作,今日怎么就脑子搭错了筋如此轻薄于她? “对……对不起……我不该如此,你别怕,我……” “你的记忆恢复了?” 江云开口打断宋安,黝黑的瞳仁装满复杂的情绪看向宋安。 宋安一怔,略微迟疑了一瞬: “你如何得知?” 江云心下了然,又问:“你家中可有妻儿?” 这次宋安回答的很干脆:“不曾有过!” “可有父母兄长?” 宋安抿唇,眸子里闪过一丝冷然: “生母早逝,父亲不喜,继母欲除之而后快。” 这些事他避不开,在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只要活着早晚都得面对。 因此,他虽害怕江云因此远离他,却并不打算隐瞒。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江云忍不住心疼起来,心里却好似松了口气。 “我知自己身上担着血海深仇,本不欲拖累于你,可离开的这些日子,心中所念所思皆是你。” “今日既已坐下错事,索性便说个明白,云儿,我心悦你。” 宋安一步一步走近,眼看着江云好不容易恢复的脸色一寸寸红透,头也一点点垂下。 那些从来羞于启齿的话一旦开了闸便一发不可收拾,就如同他那颗思念的心一般: “我本打算解决了后顾之忧再将心事宣之于口,可我怕,我怕若是不成便再也没有机会告知心意。” “云儿,若有一日我解决了身后大患,你可愿……” 心儿颤,手儿颤,呼吸都是颤的。 宋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恳切的目光落在江云身上: “可愿嫁给我?” 砰! 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还是炸开了。 江云整个人石化了一般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明明背负着血海深仇,明明有万千谋算,明明不该在这时动男女之情…… 可,重活了这一世,干嘛要委屈自己呢? 午夜梦回,自己也是想他的不是吗? 不管明日如何,今日的江云想要告诉宋安自己的心意。 身体永远比嘴巴更诚实,江云闭上眼毫不犹豫抱紧了那个她日思夜想的怀抱。 宋安瞳孔一颤,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人儿。 而后,狠狠将人拥进怀中。 只是一个怀抱,没有更多逾矩的行为。 可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无比贪恋彼此的温度,听着闷在雨声哗哗啦啦,转而淅淅沥沥,眼看着只剩下房檐下嘀嗒几声,外面已经有人吆喝着要准备出发。 江云知道,他们彼此都还有各自要做的事,该放他离开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个疑问: “周大……是你的人?” 宋安莞尔一笑:“你都知道了?他可还尽心?”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着她本意也只是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而已。 江云轻轻舒了口气:“尽心倒是尽心,就是……最近有些奇怪而已。” 既然周大的身份已经暴露,宋安也不在避讳: “县衙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自会帮你料理。” “不行!” 江云急忙打断,而后狡黠一笑: “若是交给你,我岂不是看不到好戏了?” 第113章拿下 好戏? 宋安诧异了一瞬似是想到她近日的谋划,不禁莞尔: “好,万事以自己为重,有麻烦就找周大。” 江云连连点头,联想到前面几次化险为夷,便知道肯定有宋安的手笔,心底像是吃了一颗糖,甜丝丝的。 外面嘈杂的声音安静下来,终是该走了。 宋安不舍得松开江云,离别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江云并不矫情,大脑快速回想前世的情形,叮嘱道: “对了,上次石头镇遭难里面怕是有隐情,我猜跟那征西大将军脱不开关系,你千万小心此人。” 感受到江云浓烈的恨意,宋安眸子深了几分,怜惜的把江云耳旁碎发拢至耳后,宋安点头: “好,我离他远点儿。” 将云并不知道,宋安知道的内情远比她要多,且早已做好了部署。 不过,这些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宋安还是走了,相比上次离开时江云心里的失落,在得知了宋安的心意后她反倒充满了干劲。 她得抓紧时间了,堂守业那里早晚要有个了断。 想到此,她立即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门。 外面,周大刚送了宋安等人离开,一回来见江云正打算出门,忍不住朝她悄悄看了好几眼。 啧啧,主子这到底是成没成啊? 云娘子怎么看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不是说那事儿就跟打架一样让人下不来床吗? “嘀嘀咕咕做什么?” 知道了周大是宋安的人,江云见他也不如从前那般故意避开了。 周大哪里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忙堆了笑上前: “娘子可是要出门?俺这就备车!” 江云摇摇头:“有白露和油馍头跟我去就好,作坊还有许多事需要你安排,你就不必跟着了。” 周大一张圆饼脸瞬间垮了下来,他挠挠头压低声音凑近江云却被江云嫌弃的躲开: “有话就说,离我远点儿!” 被嫌弃的周大一身大块头都跟着无辜起来,还想再上前被赶来的白露挡在了中间: “周管事放心,一切有奴婢在,不会委屈了咱们娘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云娘子!” 周大张嘴要解释,江云却已经钻进马车放下了车帘将视线隔绝开。 周大无辜的挠挠头,云娘子怎么见了自己就跟见了蛇蝎似的? 眼看着白露也要跟着上马车,周大急忙扯住她的手腕: “白妹妹,你等等……” “周管事!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放开奴婢!” 小丫头一双眸子装着寒冰射过来,刺的周大一个机灵将人松开。 白露沉着一张小脸上了马车,催促油馍头快走。 油馍头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驾着马车一溜烟走了。 马车江云有苦难言,后悔没有问问宋安周大究竟怎么回事。 明明之前他还很正常的样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扭扭捏捏跟个女人似的? 突然,一道灵光乍现,江云一把掀开车帘往后看去。 然而作坊已经远远被甩在了身后,只依稀能看见周大落寞的站在作坊门口。 放下车帘,江云想起认识周大以来的种种,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念头。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性情大变,除非…… “油馍头,你跟周大是怎么认识的?” 外面油馍头正在发愁该怎么帮周大说好话,听见江云问他赶忙道: “小的跟周大哥从小一起长大。云娘子不知,小的从小就生的猫崽子似的,经常被人欺负,是周大哥处处罩着小的,才免得小的吃那许多苦头。” 说着,他忍不住放缓了声音: “云娘子,周大哥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就是性子多变了些,若是他做了什么有失分寸的事,还请您多担待。” 江云瞬间抓住了重点,赶忙问道: “你是说他一直都是这样,时不时就转了性子?” 油馍头嘿嘿笑着:“这毛病俺们要好的兄弟几个都知道。只不过大家从小一处长大,早就习惯了……” 原来他一直都是这样…… 江云心底的疑惑消散,悄悄松了口气。 虽说自己已经是个异数,可一旦涉及这种怪力乱神之事还是会让她心生不安。 看周大最近处事,那壳子里倒像是装了个女子。 油馍头见江云不说话,试探着又道: “云娘子,您……是不是吓着了?您不要赶走周大哥好不好?这些日子您冷着他,兄弟们看着都怪可怜的……” 角落里的白露听了这话也不禁面露羞愧,原以为那人是个登徒子,仗着云娘子依仗他便想欺辱云娘子。 原来,他是因为有隐疾,倒是误会他了。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江云清了清嗓子想起这些日子自己对周大的态度有些不自在: “你放心,我不会赶走他。” 只是……这么一个大老爷们整天粘着自己,说不尴尬是假的。 看来,自己得想办法给他找找名医,看能不能治一治他这毛病。 她倒是也听说过有这样的例子,一个人时而当自己是个男人,时而当自己是个女人,有时候把自己当成孩子,有时候又当自己是老人的。 心里琢磨着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县衙。 许是知道江云会来,白露一递上帖子二人就被人领了进去。 之所以把白露调到自己身边说来也是因为县令夫人。 从前跟大家一样土里刨食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言行有什么问题。 可这些日子一路走来,接触的人多了,读的书多了,江云方知礼之可贵。 去县衙走了一遭,江云越发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身上欠缺的东西,当即便将白露带到了身边。 白露也确实是见过大世面的,虽她一直不愿透漏从前过往,江云还是从她的一举一动中看出来不凡。 有些下意识的行为是生来就有的,像她这种哪怕各种礼仪规矩守的丝毫不差,到底缺了韵味。 就像此刻,她虽已是第二次来县衙,仍旧被这里的摆设惊的忍不住多看几眼。 身旁落后她一步的白露却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好似见惯了这些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啧啧……没想到她小小村姑寡妇,也能有这样长见识的一天。 要说前世,白露这样的哪怕落了难,她也是连跟人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的。 一颗心蠢蠢欲动,江云越发坚定了把同心作坊做好的决心! 深吸一口气,今日必将县令夫人拿下! 第114章下马威 仍旧是上次江云来的那间会客小厅,只不过这次不止县令王夫人,还有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年轻妇人,加几个粉雕玉琢的少女。 江云的到来让原本热闹的花厅安静下来,众人纷纷看向江云,眼底闪过疑惑,更多的却是鄙夷。 江云一身淡紫色衣裙,头上簪着素钗,比起曾经的她已经是盛装打扮了。 可在这衣裙绫罗绸缎珠钗满头的夫人小姐面前,可以说相当寒酸了。 但是,江云长的太美,美到这满屋子女人都失了色彩。 这一点她显然是意识不到的。 前世被生活磋磨了将近二十年,她的容貌都一直备受村里人忌惮。 只是她一直忙着挣钱,对村子里那些妇人的敌意视而不见。 今生她远离了大柳树村,又许久不曾下地干活,更别说去山里挖草药了。 如今她一双手养的细嫩纤长,一张小脸儿也嫩的能掐出水来。 你若说她十五岁有人信,说她三十岁? 不好意思,还真没人敢相信。 一时间屋子里响起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哪里来的小娘子?怎么看着如此寒酸?如今是什么人都能来县衙了么?” “你看看她,一脸狐媚相!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是,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呸!臭死了~” 一句句谩骂像是故意说给江云听得,上首的县令夫人却跟没事人一般喝着茶,这纵容的姿态让其余人越发没了顾忌。 呵!原来今日这遭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 若是前世的自己,怕是早就吓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不过,这些话早就已经伤不了自己半分了。 江云照着白露教给自己的礼仪恭恭敬敬行了礼,不想却继续被人刁难: “大胆!见了县令夫人因何不跪?果真是乡下妇人,没半点规矩!” 江云挑眉看向说话的妇人,那人生了一对吊梢眉,一双眯眯眼,偏偏脸庞瘦削唇角往下耷拉着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呦!这是哪里跳出来的猴子,吓了我一跳!” 江云夸张的往后退了两步,那夫人闻言当即怒了: “大胆!你个不要脸的贱人!来人啊,给我打她的嘴!”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你看我这嘴没个把门的,怎么能说夫人像猴子呢?” 江云赶忙道歉,那妇人却把眯眯眼一横: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不不不不,我是说,您怎么能像猴子呢?猴子可没您这样小的眼睛,也没您这样小还恶毒的心眼儿,说您像猴子简直就是对猴子的侮辱!” 一番话落,整个花厅的人都惊住了,那上前打人的丫头也愣在了那儿。 而后,不知谁忍不住笑了一声,整个花厅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瘦脸妇人气的胸口剧烈起伏,转头看着拿帕子拼命压着嘴角的县令夫人: “夫人!您看她!这样没规没矩满嘴跑火车的贱民,就该乱棍打死!您若怕脏了手,就让民妇来替您动手!” 说着,她再顾不上体面厉声呵斥: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往死里打!” 那小丫头眼睛一瞪挥着手就往江云脸上抓,尖利的指甲闪着寒光,若真被抓到非得掉下来一层皮不可。 白露蓄势待发早就挡在江云身前,不想根本不用她动手。 江云一把就抓住那丫头手腕,往身后一带,摁住脑袋骑在身上噼里啪啦将那几根刻意留出来的长指甲硬生生掰断。 这动作她熟,在山上猎了什么大祸都是这样先去了爪牙。 不过也有更重要的一步就是抹脖子放血,看着丫头那光洁的脖颈江云只觉得颇为遗憾。 可惜了,不能带匕首进来。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响起丫头的惨叫声众人才反应过来。 “反了!反了天了!胆敢当着县令夫人的面行凶,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瘦脸夫人见自家丫头受辱眼里闪着精光,好似终于抓到了江云的把柄已经看到她被乱棍打死了一样。 坐在上首的县令夫人沉着脸放下茶盏,终于舍得开口: “江云,快放开她。你怎可当众伤人,真是让本夫人太失望了!” “哦?是吗?夫人莫不是没看到是这丫头想伤我再先?” 江云利落的起身将丫头狠狠踩在脚下: “而且您看,她故意留了这么长的指甲,分明就是想对人行凶!我只是卸了她的凶器而已,怎么算的上行凶呢?” 瘦脸夫人看着那丫头血淋淋的手指气的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哼!还敢狡辩!我看就不必跟她废话,直接关进大牢看她还敢嚣张!” “这话我看还是说给你自己听的好,我一进来你就上蹿下跳,还故意让这丫头藏了凶器在身上,你这是想干什么?啊……你不会是……” 江云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看看县令夫人,又看看地上的丫头: “不会是想对夫人不利吧?夫人,您可得吩咐底下的人,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万一对方想对您不利就不好了。” 嗯,这句话还回去了,开心! “夫人,我没有!我只是……” 那瘦脸妇人急忙就要解释,却被县令夫人轻轻抬手阻止: “好了,先带着你那丫头回去吧,这样血淋淋的怪叫人害怕的。” 瘦脸妇人一噎,知道县令夫人这是在赶人了。 心中纵然不愿也只能先咽下这口气: “是民妇唐突了,饶了夫人好心情,民妇这就带那丫头下去。” 而后她快速后退几步,路过江云身边狠狠瞪了她一眼,对着地上新忍者哼哼的丫头道: “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小丫头疼得脸色煞白,不敢说什么连滚带爬跟着走了。 有下人迅速上前清理了地面,好似刚才那一幕根本就没发生过。 其他夫人小姐见状也都识趣的告退,整个花厅很快只剩下江云没走。 她知道,这一场下马威过后,就该提正事了。 看来这几天她没什么动作,县令夫人这是不开心了,故意给她找麻烦呢。 果然,县令夫人抿了口茶不悦的看向她: “江云,你真是太让本夫人失望了……” 第115章挡刀 “民妇不懂,还请夫人明示。” 江云乖顺的垂着头,让县令夫人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闷不已。 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上次提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江云抬眸笑得灿烂:“原来夫人说的是这个,民妇都准备好了,正准备请夫人过目。” 说着,江云让白露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图纸递上。 县令夫人给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 只见上面林林总总勾勾画画,一时半刻倒是没看懂画的是什么。 江云往前一步远远看着她手中那副图道: “夫人,这是民妇亲手画的布局图。您这铺子民妇去看过了,正处闹世,开个酒楼最好不过。” 县令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毕竟出身京城王家,凌县不少人闻着风给她送东西。 其中就有不少田产铺子。 可她只是个庶出,主母打小就把她往废了养,哪里懂什么经营? 如此一来手里这东西便如同死物,还不如真金白银实在。 她拿出这铺子,本就是打着让江云为她做事替她奔波的主意。 自打来了凌县,所有人都捧着她,围着她转,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江云一个小小商女,自然不敢得罪她。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做?” 江云见对方上勾,上前翻开下一页。 一旁的小丫头险些被她挤开,不悦的皱起眉头想说什么,见县令夫人没有怪罪的意思只能憋屈的闭了嘴。 “夫人您看,这上面是民妇专门为您那铺子画的图,日后咱们若是在这里弄一个亭子……” 呵!这不就是前些天黄深画出来的图? 那假山,那亭台,甚至每一处细小的批注都是黄深的手笔。 县令夫人听江云讲完两眼都泛着光,恨不得立马将铺子开起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动工啊!” 江云见目的达到,后退两步为难的搓搓手: “夫人有所不知,这铺子就开在悠然居对面,民妇与那悠然居有几分过节,若是民妇出面怕会给夫人带来麻烦。” 县令夫人安然的仰起头:“哼!小小一个悠然居,本夫人还不放在眼里!” 若是京城的悠然居,她自然不敢说这话。 可这是在凌县,又是边城,山高皇帝远,还不是她说了算? 江云心中暗笑,有她这态度就好,之后的事她就放心了。 面上却更加为难:“话虽如此,可若因民妇让夫人同悠然居伤了和气,民妇于心难安。不如这样……” 县令夫人当即竖起耳朵,能不得罪人还是不得罪人的好。 江云道可以让县令夫人找个靠谱的管事,江云暗中相帮,这样一来铺子能开起来,也不必伤了和气。 大家知道这酒楼是县令夫人开的,谁还能不来捧场? 县令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说到底江云一个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她最终还是要找管事的。 县令夫人心思转了几转,已经物色了不少人选。 江云直接提议:“我看王大哥就行!可惜……他有要职在身……” 县令夫人眼睛一亮,而后又不以为意的摆摆手: “区区一个捕头,哪里有做我的管事重要?这事交给我!江云啊,酒楼那里还得你多操心。” 江云拍着胸脯打包票:“夫人放心!包在我身上!” 从县衙离开时白露和江云两人带走了打包小包不少赏赐,嘴角也咧到了耳朵根。 油馍头见了赶忙驾着马车过来,跳下来帮忙装东西: “夫人!您这是进货去了?怎么拿了这许多东西出来?” 江云笑呵呵的跳上马车:“都是县令夫人赏的!走,回去给兄弟们分了!” 油馍头受宠若惊:“哎呦!小的替兄弟们谢云娘子!” 而后又忍不住嘀咕:“这县令夫人也忒不懂事,也不让人送送,怎么让云娘子自己拿着东西出来?” 送送? 江云心中腹诽,这县令夫人说白了还是故意端着呢。 到底有些小肚鸡肠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浪费了黄深的一番心血。 不过,眼下这情况那图教到她手里比在自己手中作用大。 如果她所料不差,悠然居那边又该作妖了。 她这时候推县令夫人出去跟悠然居打擂台,才能暂时转移悠然居的注意力。 到时候,凌县这边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正想着马车突然刹停,江云一个不妨往前栽去,还是白露眼疾手快挡在她前面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 “白露!你没事吧?” 还好有白露这一挡,否则江云真要撞个头破血流。 白露疼的小脸煞白,却还是摇摇头勉强小小: “奴婢没事,让主子担心了。” 油馍头也着急的掀帘子看过来: “云娘子,白掌事,你们怎么样?” 两个人同时摇头,而后闻到: “出了什么事?” 不等油馍头回话,外面就有人叫骂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竟敢冲撞我们夫人!快滚下来给夫人磕头谢罪!” 油馍头气的脸色涨红:“你!分明是你突然撞过来的!若不是我停的快就要撞到人了!” 底下围了一圈人,指着两辆马车议论纷纷。 江云皱着眉头走下马车,正好撞见对面马车上一个尖脸妇人在下人的搀扶下高高站在车辕边: “呦!我倒是谁呢?原来是你!来人啊,敢撞本夫人的马车,给我打!” 江云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对面的车夫已经甩了一马鞭过来。 鞭声呼啸直奔江云面颊,若是打在脸上必定皮开肉绽,她这张脸就保不住了。 江云心下一颤,恰好看到尖脸妇人狠厉的目光。 人群顿时爆发一阵惊呼,有那胆小的已经捂上了眼睛。 白露第一时间扑向江云准备替她挡下,却被早就料到的江云一把推开。 然而正是这一下,江云已经来不及躲开马鞭了。 她咬牙闭上眼睛,能活着已是偷来的福分,不就是挨上一鞭子,她忍了!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反而听到一声惨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 江云睁开眼,就看见油馍头拽着那车夫马鞭的一头,一脚狠狠踩在车夫胸口。 第116章请客 “呸!敢打我家夫人?我打死你!” 油馍头小小的身子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此时却气势十足,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好!”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而后人群爆发一阵剧烈的掌声。 油馍头羞的脸都红了,转头邀功似的朝江云一笑。 “打的好!就该治治这种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的人!” 险些被撞到的那个路人愤怒的指着尖脸妇人。 有人接话:“能坐马车有什么了不起?真当这路是你自己家的?” “就是!还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尖脸妇人气的脸都变了形,一双眯眯眼更看不到了: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谁?还不放了我家车夫?” 油馍头抬脚在那车夫脸上蹍了蹍,惹得他连声痛呼着求饶。 油馍头这才心满意足的看向那尖脸妇人: “狗叫什么?我管你是谁?纵容恶奴伤人,我打死他也是他死有余辜!” 油馍头这话说的不错,那车夫一看就是个签了卖身契的贱奴,就算油馍头把他打死,也只不过陪些银子,根本就不需要付出其他任何代价。 这也是江云第一次深切认识到,一个人的身份是多么重要。 心疼的握了握身旁白露的手腕,江云决定回去就去官府备案,给她换一个身份。 贱奴,别管在谁面前都低人一等的。 尖脸妇人见油馍头油盐不进,便将战火烧到了江云这里: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还不管管你的狗!否则我要你好看!” 江云面色一寒,深吸一口气笑看着尖脸妇人: “我就是比你好看啊!不像你,长了一脸恶毒相。” 尖脸妇人气的跳脚:“呀!敢骂本夫人,给我撕了她的嘴!” 她一把将身边的丫头推了下去,那丫头一个不妨一头栽在地上。 小丫头惨叫一声,抬起头时原本光洁的额头磕的血淋淋的,哭的好不凄惨。 人群顿时又沸腾起来,都在指责那妇人恶毒。 “哦,我知道她是谁了!那不就是悠然居管事的媳妇?” “啊呸!自己都是个下贱胚子,还一口一个本夫人,哪里来的脸?” “就是!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诰命夫人呢!” 悠然居管事?姓郭的那个? 江云眨了眨眼,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怪不得在县衙她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处处跟自己作对。 原来,那姓郭的自己搞不定,让自己媳妇出马了啊。 果真是,蛇鼠一窝,般配的很。 “哎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给人家做事的,你怎么能这么对人家小丫头呢?” 江云连连叹息,边让白露去将那丫头扶起来边道: “看看这小丫头可怜的,女子脸面多重要,这让人家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小丫头哭的本就伤心,亲眼见着江云对白露的维护,又被自己主子如此对待,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愤恨。 江云视线扫过小丫头手上断掉的指甲,心下吐了一口恶气。 善恶有报,她可没忘记这丫头先前还想毁了自己的脸。 “好丫头,这帕子给你,快擦擦脸,一会儿去上点药,千万别留了疤。” 江云的一番话让那早就习惯了尖脸妇人的恶行的小丫头顿时红了眼眶。 原本没觉得委屈,她们做丫鬟的被主人打骂本就是常事,这是她从小被教导的规矩。 可此刻听着江云的话莫名想哭怎么回事。 见江云竟然敢来收买自己的丫头,尖脸妇人更怒了: “小贱蹄子!她两句话就能收买你了不成?别忘了你全家的卖身契都握在老娘手里呢!给我打烂她的脸!不然老娘没你好果子吃!” 小丫头被骂的习惯性缩了缩肩膀,听到她拿全家人威胁自己,更是吓得本就没了血色的脸白成了厉鬼一般。 “你这人也太恶毒了!” “就是!真给咱们凌县的人丢脸!” “滚!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不知谁先带头扔了一颗臭鸡蛋,一时间烂菜叶子,烂果子,纷纷朝着尖脸妇人扔了过去。 尖脸妇人尖叫一声吓得抱紧脑袋要躲,狼狈的钻进马车里去了。 眼看着马儿要受惊,江云赶忙给了油馍头一个眼神,让他放开了车夫。 事情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再闹下去若是出了事,又是麻烦。 车夫没了钳制,又听到尖脸妇人的尖叫赶忙爬起来拉住缰绳,手忙脚乱跳上马车控制发疯的马儿。 那妇人在马车里被癫的东倒西歪,不多时头上脸上就磕的青青紫紫。 江云见马儿被控制住,赶忙推了身边还在愣神的小丫头一把: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照顾你家夫人。” 小丫头猛然回神,朝着江云投去感激的一眼忙惊呼着爬上马车去了。 尖脸妇人总算坐稳了,哪里顾得上找江云的麻烦,赶忙吩咐车夫: “走!快走!” 看着妇人狼狈逃窜的模样,众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江云趁机朝着众人做了一揖,等众人安静下来全都静静看着她,才道: “多谢各位父老乡亲出手相助,小女子不胜感激。为表谢意,小女明日在一文豆腐馆请吃豆腐,还望大家不嫌弃。” 一文豆腐馆? 有人眼睛当即睁大了:“可是街上卖的一文豆腐?” 江云点头:“对,正是自家做的一文豆腐。” “原来是这位小娘子家的豆腐!这豆腐俺可天天吃呢!一文钱一大碗……啊不不不,我不是嫌弃它便宜的意思……” 那人说着赶忙找补,其他人忍不住笑的更大声了: “哈哈哈哈!你小子还嫌便宜?俺们可不嫌!姑娘你可不能涨价啊!” 江云含笑应道:“诸位放心,一文豆腐就卖一文钱,不会涨价!明日我请客,让大家吃个够!” “好耶!走!明日吃个够!” 明明江云只穿了一身再朴素不过的衣裙,脸上脂粉未施,头发只一根素簪挽着,白露此时看着她却觉得她身上似有魔力一般。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不过半个多月的功夫,让小小一个豆腐馆全城皆知,就连县令夫人也被她耍的…… 哦不,就连县令夫人也被她折服。 第117章得了便宜 悠然居,后院。 优雅别致的稻香小院里,郭管事正悠哉悠哉的躺在摇椅上,一旁的小丫头轻柔的指节落在他的腿上,让他舒服的哼哼起来: “小野猫,用点力,对对对,就这样……哎呦……真舒服……” “砰!” 院门被人撞开,震得院子里的杏花树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花瓣。 郭管事吓得蹭的一下从躺椅上跳起来,连同脸上的黑痣都跟着跳了几跳。 尖脸妇人顶着满头满脸的臭鸡蛋烂菜叶狼狈的冲进来,看见郭管事张开大嘴就哭起来: “老爷!救命啊老爷!” “你……你是谁?” 郭管事吓得手忙脚乱后退了几步,朝着尖脸妇人大吼: “站住!不许过来!哪里来的叫花子?来人啊!快来人!” 尖脸妇人嘴巴一撇,哇的一声哭的更委屈了: “相公!你怎么这么对奴家?奴家为了你受了这么大的气,你还……呜呜……呜呜……” 后面跟着的小丫头落后一步跑进来,见此情形赶忙朝着郭管事跪下解释: “郭管事!这是夫人,不……不是叫花子……” 小丫头虽然磕破了头看着有些吓人,到底脸蛋还是干净的。一眼能认出来是谁。 听她如此说,郭管事捂着嘴巴瞪大了眼去看,这才认出尖脸妇人。 “是你?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快来人!还愣着干什么?快给你家夫人沐浴更衣啊!” 一群人听到动静呼啦啦涌过来,看清楚尖脸妇人的模样一个个纷纷止住了脚步。 天呐,这还是夫人吗?这也太臭了吧? 见他们都不肯上前,尖脸妇人又羞又怒: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还愣着干什么?我看你们是皮子痒了!” 尖脸妇人这么一声吼,众人顿时假装忙碌的做鸟兽散。 尖脸妇人顶着一身恶臭在院子里骂了许久,才总算清洗干净。 这期间郭管事已经问清楚来由,气的最心爱的那套茶具都摔得稀巴烂。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他们还将我悠然居放在眼里吗?我……我……” 郭管事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他什么手段都使了,还真是没见过江云这样的硬骨头。 眼珠子一转,郭管事忍着恶心上前搂住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尖脸妇人: “娘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那江云敢害我娘子如此狼狈?你这样……” 一旁收拾了满地狼籍正准备退出去的小丫头听到郭管事的话身子猛然一僵,后背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另一边,江云一回到豆腐馆就吩咐下去,扫洒屋子,准备好足够的桌椅板凳碗筷等用具。 作坊那里也捎了信儿,明日云娘子请客,让作坊的一应吃食都留下来不卖了。 这么大的阵仗不多时就把消息传了出去,一文豆腐馆的名声正式打响。 周大看着忙的脚不沾地的众人傻了眼,拉住来回跑着传信儿的油馍头: “头儿,今咋了这是?出了啥事了?娘子问你突然要请客?” 油馍头抓抓脑袋:“周大哥,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回答哪一个?嗨呀!俺可没功夫在这耽搁了,云娘子还让俺去传信呢!” 眼看着油馍头要走,周大一把将人拽回来: “什么信儿用得着你去?来,你过来!” 说着,他朝一个小厮招招手,那人赶忙跑了过来: “周管事,您有何吩咐?” 周大朝油馍头努了努嘴,油馍头赶忙道: “你去一趟杨树胡同王家,请王家公子过来。” 那小厮应了一声就要走,不想王玲儿远远跑过来: “等一等!” 小厮连忙止住脚步,扭头看了眼周大等着指示。 周大见是王玲儿脸上便带了笑。 这个活泼干练的小丫头在作坊里很受欢迎,在白露之后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如今也算是作坊里的小管事了。 “丫头,咋了?有什么事儿跟哥说!” 王玲儿紧赶慢赶跑出来,刚好听到油馍头让人给王瑞送信。 闻言她便道:“周大哥,麻烦让这位小哥也帮我捎个口信,让我哥忙完了来找我一趟。” 药善房催的紧,王玲儿又顶了白露的位置,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已经有几日没回家了,直接在作坊住了下来。 王母虽然不乐意,可见王玲这么能干,一个月的月银比王瑞一年的还多,便也由着她了。 只不过要把王玲儿嫁出去的心思还是没歇。 女孩子再能干,也还是要嫁人的。 倒不如趁着现在多要些彩礼,到时候也好给王瑞找媳妇。 王玲儿正是听说了王母背后的动作才越来越不安,这才想着跟王瑞好好商量商量。 周大听了连连应下,让小厮赶紧送信儿去了。 王玲儿这才放了心,转回身又接着忙去了。 江云如此信任她,整个作坊药房的事儿都归她管着,她不能让江云失望。 有人送了信,油馍头这才有功夫歇上一歇。 正想着先喝口水,周大就不乐意了: “你快说说,今天到底发生了啥事儿,怎么突然这么大阵仗?” 他不过一会儿没跟着,云娘子就搞出这么大阵仗。 不行,往后无论如何他都得守在云娘子跟前才行。 且不说主子让他护卫云娘子安全,单单云娘子的各种手段都让他舍不得错开一眼。 油馍头咧嘴笑着,一脸自豪的把今日的事讲了一遍,惹得周大连连赞叹。 突然,油馍头一拍脑袋: “哎呦!我给忘了,云娘子还让我去书院请少爷和先生呢!” 豆腐馆和作坊的事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黄深也放下心来去了县里的书院。 靖安先生做了书院里的客座先生,这几日都在书院讲学。 作为先生唯一的弟子,黄深便守在他身边处理杂事。 只听先生如何给那些学子解惑,黄深便受益匪浅,更何论他每日还要整理先生的语录文集,更是飞快的成长起来。 油馍头到时靖安先生刚讲完学,一边在书院单独开辟的小院里喝茶,一边指点黄深整理书卷。 听江云说请二位回去吃酒,靖安先生唇角就下意识的勾了起来: “行了,回吧。你这姐姐,怕是又得了大便宜了!” 第118章只做云娘子 靖安先生看人还是琸的。 两人坐着马车来到豆腐馆,才刚下了马车就见江云双眼亮晶晶的站在门前等着。 见到靖安先生,江云上前深深鞠了一躬: “先生。” 靖安先生唇角笑意深了些: “你这猴子,可又占了什么大便宜了?” 江云抬头勾唇一笑,将两人迎了进去: “看先生说的什么话?晚辈就是几日没见着您,想您了,这才让油馍头接您回来的。” 靖安先生拿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牙尖嘴利!你这饭哪里是那么好吃的?老夫怕是吃不消啊!” 话虽这么说,靖安先生的唇角打进门开始就没放下来过。 原本以为收了一个黄深已经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江云比之黄深更让他……意外。 江云虽不如黄深饱读诗书,看问题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打从靖安先生在石头镇住下那会儿开始,江云遇着问题便向他请教。 也不知她如何想出那许多问题,明明她白日里忙的不见人影,晚上回来还要黄深教她识字,第二天她就能揣着一堆问题来问靖安先生。 许多次靖安先生都差点被问的哑口无言,事后只能皱着眉趴在书堆里翻找。 可怜小老头一把年纪,几度对自己的学识产生怀疑。 明明已经许久不读书了,最近反而比年轻时还要用功谢。 是以靖安先生见到江云可以是又爱又恨。 明明别她那些问题缠的头秃,许久不见她问自己问题又觉得难受。 果然,才刚在书房里坐下,江云便笑得一脸讨好的掏出一沓白纸来: “嘿嘿……先生,晚辈有几个小小的问题需要请教。” 靖安先生刚送到嘴边的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强忍着才咽了下去: “那个……老夫今日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了。” 几个小小问题?她管那密密麻麻写满了的册子叫几个小小问题? 靖安先生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吩咐: “那个……黄深,你先替为师看看都是些什么小问题,太简单的不要出现在为师面前!” 黄深强忍着憋笑应下: “是,师父慢走。” 他是最早见识到江云“勤学好问”的人,哪里不知师父在想什么。 不过,能帮江云答疑解惑他从来没烦过,哪怕答不上来也会多番查阅寻找答案。 很多时候江云的问题都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启发,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靖安先生一走,他便没了那份乖巧稳重,笑着凑到江云面前来: “姐,如何了?那图可拿给县令夫人了?” 江云笑着点头:“都按我们事先商量的做好了,只是此事涉及王瑞前程,我想同他再商量商量,若他执意如此……” 正说着,白露在外面敲门: “娘子,王捕头来了。” 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江云给了黄深一个眼色,让他稍后再问。 二人亲自迎了王瑞进来,刚一坐下江云便开门见山道: “王捕头,先前你说想来作坊做事可是当真?” 王瑞眼睛不由亮起:“当然是真的!云娘子你有所不知,咱们哥几个虽然名声上好听,在县衙里做事。可……” 王瑞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到底避讳着没说出来。 见惯了官场上的手段,凌县县令又不能算是个好的,王捕头早就有些腻味了。 之所以还强撑着,一来是拖了县令夫人这层关系在衙门里还算说的上话。 最重要的是秦风兄妹已死,再没人哄着老爹抛妻弃子欺负他们。 他也不用靠这份工作养活母亲和妹妹,尤其是王玲儿还一直在他面前说作坊有多好,江云待人有多和善。 他早就想跟着江云做事闯一番事业了。 加之见识了江云惩治秦风的手段,王瑞更加佩服。 一个小小秦雪就能搞的他们家不成家,没想到江云三两下便解决了他们。 见他如此决心,江云才道: “王捕头如此信我,我很感激,不过,在此之前恐怕有件事需要麻烦王捕头。” 王瑞好不迟疑,让她尽管吩咐。 江云这才将举荐他替县令夫人做管事的事情告诉了他。 王瑞听了有些迟疑,虽说县令夫人因着那份沾着的亲待他很好,再加上之前自己无意间救过她一命,所以才能在县衙顺风顺水。 跟着县令夫人做事,必不会亏待了他。 可他真正想要跟着的,是江云。 江云看出他的犹豫,解释道: “原本这事我该先同王捕头商量的,只是想来想去也没合适的人选,便擅自做主举荐了王捕头,若是王捕头不愿也没关系,我可向县令夫人说明,必不会连累了王捕头。” 王瑞思忖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 “以前从未听说夫人要做生意,莫非这生意,跟云娘子有关?” 江云含笑将其中纠葛说了出来,这不是什么秘密,王瑞又是信得过的人,她自然没有什么隐瞒。 没想到王瑞竟一口应了下来: “这酒楼是黄兄弟废了好大心血设计出来,又对云娘子至关重要,二位看的起我王瑞,在下定当尽力一试。” 王瑞是个聪明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酒楼对江云意味着什么。 看似这酒楼跟江云没有任何干系,可若这酒楼真能做起来,不仅借了县令夫人的势压悠然居一头,江云作坊里的山珍野货也都有了销路。 说到底,江云真正想做的还是作坊。 无论是眼前这个不起眼的一文豆腐馆,还是那个还未建成的酒楼,都是替她挡刀的幌子而已。 他,甘愿做这把试刀石。 王瑞如此爽快的一口应下,倒是让江云二人有些错愕。 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原以为要废些口舌的。 倒也不是非王瑞不可,只是随着离开石头镇,越往后她的人手越显得捉襟见肘。 身边能用得上的,几乎都是宋安的人。 即便宋安没有明说,她也大概猜出来不止周大,可能油馍头肉包子他们,都是宋安的人。 也不是她信不过宋安,只是她更想凭自己的实力名正言顺的站在他身边,不做任何人的附庸,不冠任何人的姓氏,只做她的云娘子。 第119章围追堵截 她甚至想过,即便王瑞拒绝她也会同意让他来作坊做事的。 有了王瑞和王玲儿这两个帮手,再有白露在内辅助,宋安在外协助,她几乎可以预见,同心作坊一定能够走的更远! 黄深在一旁也长长松了口气,江云每多一个帮手,他就更放心一些。 王瑞当即去辞了捕头的差事,拜见过县令夫人,就一头扎进铺子忙了起来。 再说第二日江云请客,小小的巷子前所未有的热闹,连同斜对面悠然居的后门都被堵的水泄不通。 郭管事在悠然居楼上看的咬牙切齿,偏偏明里暗里都不能拿江云如何。 看来,就真的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想到这里,郭管事眸中闪过一抹阴毒。 今日来的人特别多,江云来者不拒,别管贫富一律迎进门来。 正忙着,肉包子突然脚步匆匆走了过来。 江云见他脸色不对忙放下手中的事走了过去: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肉包子这两日被她派去了石头镇,黄琸一个人在石头镇她有些不放心,便让肉包子回去看看。 肉包子胆大心细,作坊的事已经能独当一面,这些日子也一直是他联络石头镇和凌县这边的事宜。 二人走到无人处肉包子才面色复杂的看向江云: “云娘子,江家老爷子,没了。” 一句话,像是石头一般砸在江云心上。 钝钝的,痛痛的。 其实她早有预料,离开石头镇的时候江父就受了伤,江大嫂绝对不会用心伺候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早晚的事。 江云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到底是血脉亲情,一点都不难受是假的。 可她更多的,是解脱。 前世今生,江父对她哪怕有过一丝温情她都不会放任不管。 可他没有。 自打记事起她就被扔在猪圈里自生自灭。 冬日冷了搂着猪睡去是常有的事,甚至跟猪抢食,跟小猪仔抢奶,她都做过。 于她来说,想活下去就无比艰难。 乃至于江父常常拿这话骂她,说她奸懒馋滑,连猪食都不放过。 从小遭受的那些谩骂伴随了她成长的十几个念头。 甚至后来大哥娶了媳妇,她的日子更差了。 吃不饱穿不暖都是小事,每日繁重的劳力都压的的喘不过气来。 那魔芋,她不知道中了多少次的毒才琢磨出不中毒的法子。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活着,为了走出困住她一生的大山,往外面的世界去看看。 所以当年江父把她卖给堂家,她其实是满心欢喜的。 对江父,她从前并未埋怨过。 乡下人家,丫头片子,赔钱货,好像大多都是苦日子里熬出来的。 可如今见识了更多跟从前不一样的生活,重新有了家人,她才一点在江家,包括在堂家,她从来都没被当成人看过。 “云娘子,东家说您要是不想回也没什么,一切有他呢。” 肉包子见她情绪不对,赶忙轻声将黄琸说的话告诉她。 江云心头蓦地一暖,缓缓勾了勾唇: “好,我这就回去一趟。” 回去,怎么能不回去呢? 不过是送他一程,就当全了这份父女缘分。 再说了,黄深日后科考,她也不想让人因此诟病于他。 一听说江云要走,白露赶忙收拾行囊。 周大第一时间从作坊溜了出来,死缠烂打要跟在江云身边。 江云想着如此也好,回去让药善房的李大夫给他看看那怪病。 油馍头得照顾豆腐馆就不回去了,黄深还要陪在靖安先生身边,自然也回不去。 因此,一行三人轻车简从很快便上了路。 哪知,这一切被暗中盯着的悠然居的人看到,很快便告知了郭管事。 郭管事眼睛一亮:“嘿!还真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你,速去……” 郭管事低声吩咐了几句,而后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那人心头一跳,赶忙低头应下。 悠然居这些年为了在凌县站稳脚跟伤天害理的事没少做,可直接像这样买凶杀人,还是第一次。 小厮知道郭管事的脾气丝毫不敢反驳,只能抹了把汗老老实实按郭管事要求的去做。 有了白露跟在身边江云回去时舒服多了。 破旧的马车早就被白露换上了一层夹了夹层的细棉布,厚实防风又好看。 马车里也不再只是硬硬的木板,颠一下能把心肝肺都颠出来。 如今铺着厚厚的蒲团,坐上去软乎乎暖洋洋,别提有多舒服。 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白露还准备了茶水。 一个小炭炉,只需放上几块木炭就能烧出滚烫的茶水来。 她沏茶的手艺也是一绝,明明只是干巴巴枯草一样的茶叶,煮出来却带着沁透心肺的清香。 江云从来不是一个守旧的人,静静看着白露烧水沏茶,不懂的就问,觉得好了就夸。 她甚至还带上了小零嘴儿,用绣着祥云纹的荷包装着,见江云发呆了就递上一把。 甜丝丝的糕点把心里那些苦味都驱散了不少。 江云嘴巴里嚼着糕点,心中劝解自己: 都过去了,你看,日子会越来越好。 刚把一枚点心吃完,远方的大地便传来一阵喊杀声。 白露身子一颤,本能的缩在角落惊恐的瞪大了眸子。 反应过来她又强忍着心头的恐惧把江云护在身后,小小的身子却不停的颤抖着。 江云虽然也怕,却比白露要冷静。 见她这样便知她又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了。 江云当初捡到她时她的模样凄惨又吓人,浑身没有一块好肉,衣服连避体都不能。 很难想象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十四五的小丫头,唉……世上比她苦的人,多着呢。 将白露轻轻揽在怀里,江云语气轻柔而又坚定: “别怕,有我在。” 外面周大厉和一声:“云娘子,坐好了!” 江云虽不知道外面情形,却也感觉到周大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紧张。 她更没有傻乎乎的趴在窗边往外看,而是第一时间把那固定在马车一角的火炉熄灭而后紧紧抓住车厢。 马车猛地刹住而后突然调转方向,朝着来时的路疾驰而去。 但显然那些人有备而来,不多时便又有人拦住了去路。 “抓住车上那女人,死活不论!”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江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消失不见。 对方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 第120章围困 “云娘子,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周大停稳马车,观察着将他们团团包围的人群,努力寻找突破口。 “哈哈哈,还跑?你倒是跑啊!还没人能从我兄弟几个手里跑的掉!” “就是!小娘子,出来让哥几个好好看看,若是能让哥几个开心了,说不定许你一个痛快呢!” “哎呦!还害羞呢?别藏了,哥几个知道你在马车上!” “出来啊!别躲啦!” 一行人丝毫没把驾车的周大放在眼里,猫捉老鼠似的不紧不慢的靠近。 诚如他们所说,没有人能从他们手上溜走,因此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周大悄悄朝半空打了一发彩蛋。 只要撑到人来,他们就不会有事。 见马车里始终静悄悄的,那些人又走近几步,甚至还有人拿着手上的剑去挑车帘。 “唰!” 周大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软剑,一刀削下那人手腕。 变故出现的太过突然,等那只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失了手的那人才后知后觉的倒地惨叫起来: “啊!!我的手!!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众人大怒: “妈的,你敢伤人?” 周大却并不跟那些人纠缠,趁着这个空挡趋势马车从倒地那人身上踏了过去。 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便再也没了声音,周大再次策马狂奔。 这一次那些人再也没了玩乐的心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骂骂咧咧追过来。 毕竟是马车,速度上就慢了些。 那些人眼看着要追上来,周大便及时调转马头带着那群人在一块空地上转圈圈。 如此几次后江云已经晕头转向胃里都翻江倒海起来,那些人却始终紧追不舍。 周大仔细辨别着周围地形,寻找逃生的契机。 随着时间流逝,马儿速度越来越慢,还没等周大找到机会就再次被人包围。 这次那些人再没废话,举刀就朝着周大砍了过来。 周大手中长剑如同银龙起舞耍的虎虎生风。 江云躲在马车里神情紧绷,额头很快渗出一层汗水。 她知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这时候闯出去只会让周大分心。 只能等待时机,若是真的逃不了……她也认了! 这辈子有家人,有人爱,有了想做的事,值了! 遗憾,怎么能不遗憾呢? 她还没有找那罪魁祸首报仇,还没有让堂守业付出代价,还没有把同心作坊发扬光大…… 一只莹白的小手颤抖着握住了江云的手腕,江云一回头见白露正煞白着一张小脸看着自己,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唇角却轻轻弯着: “娘子,谢谢你。” 江云心头一颤,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就要伸手拦住白露。 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挪到了车门那边,江云一手拉了个空,白露已经闪身走了出去。 “住手!我跟你们走!你们……放了我的车夫!” 瘦小的身影迎风而立,喊杀声顿时停了下来。 白露生的本就很美,正是十三四最好的年华,被养的娇花一般。 那些匪徒一看见她不由都惊呆了。 周大神情微闪,绷紧了嘴唇将白露挡在身后: “说什么傻话,有俺周大在,哪里轮得到你逞英雄!” 白露身子颤了颤,仍旧坚定的站在那里: “你们要找的是我,跟其他人无关!放他离开!” 那些匪徒短暂怔愣之后才回过神来,贪婪的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白露身上,不要钱的荤话兜头落了下来。 “哎呦!小娘子这还护上了?不就是一个车夫?值得小娘子以命相护呢!” “哪里是什么车夫?我看是情郎吧?” “哈哈哈!小娘子,你要不看看老子?老子长的也不赖嘛!” “别急别急,让哥哥陪你好好玩玩儿!准保让你满意!” 听着这些羞辱的话,白露仿佛又重回了那日,整个人抖得厉害,却是半步没退。 周大气的黝黑的脸更黑了: “住口!有种一对一单挑!先打赢了老子再说!”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先前的打斗已经让周大负了伤,可那群人也没落到多少好处。 见周大怒急,那些人却突然有了捉弄的兴致: “哎呦,急了!你看他急了!小娘子,你自己过来好好陪陪哥们!哥们就放了你这情郎如何?” 白露身子又是一颤,却猛地抬起头: “此话当真?” 那人笑得愈发放肆:“是不是真的,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周大寸步不让:“回去,这里用不着你!” 白露一脸坚决:“不!一会儿我下去引开他们,你趁机带娘子离开。” “废什么话?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跑!” 周大一身腱子肉绷的紧紧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跳下马车。 身后一声叹息,江云已然走了出来。 “娘子!快回去!” 白露低声惊呼,伸手把她往里推,江云却是站的笔直: “他们找的是我,又怎么能连累你们枉死?” 两人的维护让江云心下感动,经历这么一遭,哪怕心中再不甘愿也能坦然赴死了。 说着,她大声对着那些人道: “我才是江云,你们放了他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呦!又出来一个!” “啧啧!这个长的也挺俊啊!大哥,到底哪个才是咱们要找的人?” 领头那人哼了一声:“管他哪个?男的杀了!女的……咱哥几个好好享受享受!” “哈哈哈哈!买一送一,还是咱们赚了!” “唉……还是连累你们了。” 江云料到他们不会轻易放了白露跟周大,心下一横从怀中抽出匕首同周大站在一处: “白露,自己藏好!” 见此情形,白露没有再争执,反而从袖中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 “云娘子,我们一起!” 二人相视一笑,被狗咬过,又怎么一点准备都没有呢? 三个人并肩站在一处,决然的态度激怒了那群人。 领头之人再没了耐心,一声令下: “敬酒不吃吃罚酒!冲啊!死活不论!” 周大厉和一声:“娘子!下车!” 话落,他飞起跃在马上,见江云和白露纷纷跳下马车一剑斩断绳子。 第121章两个周大 没了马车的束缚马儿如同离玄之剑飞奔而去,周大一马当先冲向那群人同他们缠斗在一起。 江云跟白露跳下马车的一瞬间不约而同朝着两边的树林深处跑去。 傻子才会留下来等死,真的心疼周大不给他添麻烦才是。 这是三人刚刚站在马车上商量的结果,眼下这情况不管谁活,只要能活就是赚的。 那群人见两人趁机要逃心知被耍了,当下大怒,下手也越发狠厉。 周大手中软剑如同一条长蛇死死拦住众人,另一只手马鞭呼啸生风,竟堪堪将几人拦了下来。 领头那人气的跳脚:“别管他!抓那两个女的!” 说实话,两个人都说自己是江云,他们自己心里也没谱,只能分头去捉。 周大哪里肯让他们离开,哪怕拼着受伤不去抵挡对方砍过来的刀剑也要拦住企图闯过去的人。 眼见着两人钻入树林消失不见,领头男子发了狠: “想死?好!我成全你!” 几个人齐齐调转马头围住周大,不要命的招呼上来。 周大丝毫不曾畏惧,反而越战越勇。 只要他撑的够久,江云逃出去的机会就越大。 然而,明明已经跑出去的江云却突然又回来了,她站在树林边缘朝着众人大喊: “我在这里!有本事来抓我啊!” “你们两个!去捉住他!” 周大身上压力陡然一松,心下却着急起来。 江云见成功吸引了注意力拔腿就跑。 另一边,白露竟也重新折了回来: “笨蛋!连姑奶奶都抓不住!我看你们笨死算了!” “妈的!老子这就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 又两人打马而去,周大趁着那几人分神趁机将一人砍落马下,再出手又狠厉了几分。 鲜血顺着他身上汩汩流下,他已不知自己究竟受了多少伤,更不觉得疼。 一心只想着,拦下他们,拦下他们! 最后一刀直中胸口,周大仰面倒了下去,意识逐渐消散之时耳边听到马蹄声声响起,周大紧绷着的那颗心终于松了下来。 另一边,江云被人逼到了悬崖边上,两个大汉狞笑着逼近: “跑啊!你再跑!老子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江云低头看了一眼底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手心里渗出一层冷汗。 “给你个机会自己过来,或者……跳下去啊……啊!” 一声惊呼,那人也没想到江云干脆利落就跳了下去。 “云娘子!” 有人大喊着冲过来,一刀一个宰了那两人迅速奔到悬崖边上。 低头一看,江云正紧紧抓着藤蔓挂在那里,看清楚来人江云一怔: “周大?” 周大不由分说伸手把江云捞起,见她没事才长长松了口气。 “白露呢?快去救她!” 见他身后没有白露的影子,江云一时有些着急。 周大轻轻点头:“放心,已经有人去了,属下先带您离开。” 然而,江云却突然沉了脸色迅速后退几步: “你是谁?” 周大也怔住了,眼神有些闪躲的看向一边: “属下就是周大。云娘子,眼下还不安全,咱们先离开这里。” 江云却已经退到了悬崖边上,显然并不相信他: “不,周大今日穿的不是黑衣,而且他明明受了伤,而你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 “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你们把周大如何了?” 看着江云如此防备又警惕的样子,周大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后悔情急之下没有带上面罩。 眼看着江云身后就是万丈深渊,周大只能道: “云娘子,属下对您没有恶意,请您暂时信我一次。” 见江云不应,周大咬牙: “若你不跟我走,就别想再见到他!” 江云一惊,急忙上前几步:“别动他!我跟你走就是!” 周大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江云快速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江云跟在后面心思转的飞快,手里的匕首时刻准备刺出去。 可看着眼前这人,无论身高还是模样都跟周大一分不差。 若非要说哪里不一样,只能说周大的腰更细一点,胸脯更宽厚一点…… 一个念头陡然从脑中一闪而过,回想起周大的种种变化,江云心猛地一跳。 不会吧…… 不过,她没有露出半点心思,只跟着那人继续前行。 不多久,二人就跟一群人汇合。 那些人见了周大纷纷抱拳:“周大哥!” 江云眼皮一跳,心中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好啊,敢骗她! 正想着,突然看见人群后面倒在地上的白露,江云惊呼一声扑上去: “白露!你怎么样?” 眼前白露双眸紧闭,脖子上缠着一圈白布,隐隐有鲜血渗出来。 江云吓得呼吸都险些停止了,抬头看向周大。 另一人见状赶忙道: “云娘子,白姑娘没事,只是轻伤,一会儿便能醒来。” 见白露呼吸清浅,脸色虽有些苍白却不算难看,江云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白露被人逼至绝境,为了保全自己不被玷污想要自尽。 还好周大的人赶来救下了她。 “对了,周大呢?他怎么样了?” 见周围没有周大的身影,江云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其他几人脸色各异,自称周大的那人也抿唇低下了头。 江云直觉不妙,大声又问了一次: “他人呢?!” 石头镇,夜幕西垂,忙碌了一天的镇民纷纷收拢东西归家。 本来荒无人烟的石头镇不到一月的时间竟自成一个集市,还有人拖家带口来安家。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惊动了赶集回家的路人纷纷驻足观看。 风动车帘露出里面端坐的女子。 女子粉黛未施,素衣木钗,眉眼端庄大气,让人见了忍不住想再看上一眼。 只可惜马车呼啸而过未能再看个真切。 江云坐在马车里,左边白露,右边周大,一左一右看顾着两个受伤昏迷过去的人。 至于赶车的,依然是“周大”。 车子在药善房前挺稳,赶着最后一块门板合上之时周大伸手拦住: “大夫!救急!” 小药童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有些发愁: “李大夫归家去了,郎君不若明日再来?” 江云已经利落的跳下马车,闻言紧走几步: “是我,胡掌柜在吗?” 第122章原来又是一个大丫 小药童一看是江云赶忙将门板重新挪开: “云娘子!您回来了?掌柜的天天念叨您呢!” 江云顾不得跟他寒暄赶忙道: “麻烦小哥请胡掌柜出来一趟,我有两个朋友受了伤。” 小药童见她如此着急,顾不得将门板全部挪开撒脚往里跑: “掌柜的!救命!快来救命!” 周大快速将剩下的门板移开,从马车上抱起周……呃……伤了的周大。 江云也跟着把白露抱下来,好在白露长的娇小玲珑,江云虽费些力气道也走的平稳。 掌柜的匆忙从里面跑出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见状赶忙把人安排进诊室,仔细给两人做了检查。 “小丫头伤的不重,阿元你再给她重新包扎换药就好。” 那叫阿元的小顽童连忙取了东西上前,熟练的解开绷带清理创口。 江云这才松了口气守在另一边。 然而胡掌柜才将手搭在“周大”脉搏上没多久,眉头便跳了跳。 他抬眼看看周大,又低头看看“周大”,而后又仔细把了把脉。 周大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大夫,她……如何了?” 胡掌柜闭着眼探了许久,才总算松开手淡淡扫了周大一眼: “伤的有些重,失血过多,怕是需要缝合。” 他转头看了一圈,吩咐小药童阿元准备好针线,才看向周大: “你……先回避一下?” 一直担忧的盯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看着的周大听了这话条件反射的看了眼江云,犹豫了一会儿才转身出去: “那就拜托掌柜的了。” 这时候江云若是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真的是太蠢了。 因此不等胡掌柜吩咐,她便主动上前帮忙。 小药童准备好针线热水一应物品便出去了,诊室里便只剩下胡掌柜和江云二人。 才刚解开血淋淋的血衣,江云的眼便红透了。 只见“周大”胸前紧紧勒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白布,此时都已经染成鲜红色。 或许也正是这一层层白布才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否则她或许早就已经不在了。 江云颤抖着手将那层层白布剪开,露出里面白皙的血肉。 狰狞的刀口让江云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嗓子又干又痒,眼泪憋在眼眶酸胀的难受。 胡掌柜背对着身子问她: “如何?伤口有多深?在什么位置?” 江云赶忙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自己在医书上看到的人体穴位仔细描述了“周大”的伤口位置及深度。 “好,丫头,眼下没有女医,女子名节大于天,缝合之事怕是得你来。” 胡掌柜已经将针线消毒,正准备着其他药品。 不等江云回应他又道:“不用担心,就像缝衣服那样即可,我会在旁辅助。” 江云看着“周大”狰狞的伤口只迟疑了一瞬便应了下来。 “周大”伤的位置特殊,即便事出有因,可若是胡掌柜真的治了,“周大”也活不成了。 “这是麻沸散,洒在伤口可止疼。” 江云强忍着不让双手颤抖,一步步按着胡掌柜的要求将那伤口仔细缝合,又包扎好才松了口气。 其他几处伤虽然也很严重,却都不必缝合,江云只上了药包扎便可。 等全部处理完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看着合衣躺着的周大江云轻轻松了口气: “胡掌柜,您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江云唤了一声却没人回应。 猛然回头,却发现胡掌柜正趴在桌子上。 莫非是睡着了? 不,应该不会。 江云赶忙上前,却见他脸色白的吓人,吓得她赶紧冲向门口: “阿元!” “怎么了怎么了?” 周大一直守在门口,闻言就要往里冲。 江云急得眼泪又要流下来: “阿元呢?” “我在这儿!” 正在熬药的阿元闻声赶来,听江云说掌柜的晕倒了,才一拍脑门: “哎呦!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掌柜的晕血啊!” 啊? 江云微愣,阿元却已经挤进去找了一枚药丸塞进胡掌柜嘴里朝着周大招手: “麻烦这位郎君搭把手,将我家掌柜送回房休息吧。” 他实在太过瘦小,只能让周大来帮忙。 周大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周大”,见她脸色好了许多才放了心,上前背起胡掌柜便走。 江云这才明白,原来胡掌柜不能做大夫,根本不是因为嫌弃埋汰,而是有这种暗疾在啊。 怪不得来给周大两人诊治时他脸色那样难看。 她听说晕血的人见了血就晕,他却坚持到给两人诊治完…… 江云心里酸酸涩涩难受极了,赶忙跟上去照看。 小药童忙着安顿好胡掌柜,回头看见一脸内疚的江云笑着安慰: “云娘子别担心,掌柜的睡一觉就好。对了,两位伤患的药已经熬好了,待会儿让他们服下就好。掌柜的交待了,他们今晚应当能醒。” 原来胡掌柜知道自己会晕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江云心下感动,自己这一生何其幸运,收获了如此多的善意。 果然如胡掌柜所说,当晚两人就醒了。 最先醒来的是白露,知道江云没事还一直陪着自己便怎么都不肯躺着了,陪着江云一起看顾“周大”。 不,应该叫周大丫。 知道事情瞒不下去周大已经老老实实交代了。 原来她就是周大口中投亲去了的妹妹。 二人一母同胞,生的极为相似。 打小周大丫性子就活泼好动,经常跟外面男孩子混在一起。 周家父母为人传统,对女儿管教甚严,在她长到五六岁的时候就拘着她不准出门了。 跑野了的小丫头哪里能受的了?便偷偷换了周大的衣服扮成周大出门。 自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后来周家父母相继离世,兄妹俩相依为命,周大丫更没了管束。 因此她的性格才如此古怪,既有女孩子的本能,又能跟男孩子一般无二。 江云听了久久不能平静,去掉伪装拿掉面上的胡须,周大丫安静躺着时分明就是一个长的高大些皮肤黑了些的女子。 正想着,对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周大丫迷茫了一瞬,而后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江云眼泪倏地就流了下来…… 第123章动真格的 黄掌柜是在半夜赶来的,打肉包子送消息离开他就一直等着江云回信,迟迟不见江云回来他连夜派了人去凌县。 没想到收到消息江云已经回了,且又听说路上有劫匪出没,死了人,更是吓得他险些丢了魂。 好在他四处打听知道有人看见一辆马车来了医馆,便抱着一丝希望来查看。 终于见到江云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黄琸眼睛一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江云没想到他会一直等着自己,愧疚的不敢看他。 瞥见他额头明显多出来的几根银发,更是心中酸涩。 她到底是辜负了这个老人,让他在本该颐享天年的年纪还要为了她四处奔波。 “爹,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您别担心了。天晚了,您回去睡吧,我明日一早就回去。” 胡掌柜还没醒,白露和周大丫也不方便移动,她这时候肯定不能离开。 黄掌柜确定了她没事也就放心了,不想让她分心便回了面馆。 没想到不过一刻钟他又折了回来,还带了一只大大的食盒: “丫头,饿了吧?爹下了几碗面,你们分着吃点儿。” 今天的风有点大,刮的江云眼睛酸酸的。 一碗面条下肚,江云浑身的疲劳一扫而空: “还是爹做的面好吃。” “嗯,好吃!黄大叔,给我再来一碗!” 周大丫真不愧是皮糙肉厚,明明先前伤的那么重,眼下脸色都还没恢复,硬是缠着江云要吃面。 好在胡掌柜已经醒来,得到准许后江云才端了一碗给她。 没想到她还不过瘾,还要再吃。 黄掌柜笑呵呵的又端了一碗给她: “想吃就吃,叔做的多着呢,不够吃咱再做,总不能饿着大丫不是?” 周大丫嘴巴咧到了耳根: “还是黄叔最好了!” 黄掌柜已经知道了周大丫的身世,又听说她是为了保护江云才受了这一身的伤,对她越发怜爱,自然见不得她挨饿。 江云无奈摇头,上前亲手喂周大丫吃面: “胡掌柜说你不能多吃,这可是最后一碗了。” 周大丫满口应着,嘴巴却不肯停。 见她精神抖擞江云心里的担忧也被冲淡了些。 一直到后半夜才终于安顿好大家,回到面馆小睡了一会儿。 明日江父就要下葬,她还得赶回去。 两世为人,也是时候同江家做个了结了。 一大早她就命周大准备了香烛纸钱,又请了白云县的戏班子,准备好一应事宜正准备出发。 没想到江家倒是先找上门来。 江大带着江家族亲,用一头老黄牛拉着江父的尸体浩浩荡荡堵在了黄记面馆门前。 江大嫂坐在面馆门前扬声大哭,字字句句在说江云不孝。 埋怨江云不认亲爹害亲爹受伤。 控诉江云不孝不悌江父病了那么久都不去看上一眼。 更是痛斥江云生父死了都不去了守灵。 一桩桩一件件,有那不知实情的人听了个个发指。 眼见着站在自己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江大嫂得意的险些压不住嘴角。 无论怎么说,江云这顶不孝的帽子是怎么都摘不掉了! 她就不信,这次还整不垮她! 不孝不悌大于天,这孝之一字压死人,只要江云不孝的名声传出去了,她那作坊连同这面馆都得完! 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江大嫂眼里露出贪婪。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江云没有理会地上嚎丧的江大嫂,视线直接落在江大身上。 江父虽说对自己不好,可对江大那是没的说。 江云如何也想不到江大如此丧心病狂,连江父死了都不让他安生。 江大明显有些心虚的避开视线,不等他开口江大嫂就扑上来撕扯住江云的衣袖: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我们要让爹看看你这个不孝女!爹临死之前一直念叨你,江云,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就是不去看他一眼呢?他死不瞑目啊!” 说着,她拽着江云扑到江父棺材面前: “爹啊!儿媳带你来见这个不孝女了!儿媳没用,没能让您活着见到她啊!” 众人听了这话一阵唏嘘,纷纷夸赞江大嫂孝顺,咒骂江云不孝。 江云一把扫开江大嫂,视线一一掠过江大身后众人,落在她的几个小侄子侄女身上。 “大哥,你儿子女儿都看着呢,你确定要在这闹下去,不让爹入土为安吗?” 江大有些羞恼,奈何嘴笨只能凶巴巴挥舞着拳头: “臭丫头,你害了咱爹,还不给咱爹磕头认错?” 江家那几个小的也如同小狼崽子一般朝着江云怒骂: “你少胡说八道!你个坏女人!快给爷爷磕头认罪!” 戏已经做足,江大嫂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江云弄走: “你少扯些别的!我们今天来就是为了完成爹最后的心愿!你个不孝不悌的逆女,不惩治你,如何能劝慰爹的在天之灵?七叔,人都在这了,还不把她抓回去!” 江大身后那些族人听了纷纷上前: “抓回去!把她抓回去!” 好,很好。 原本还想给江父最后的尊荣,就当全了这生身之恩。 江家这些人,她也没打算再来往。 既然他们自己不踏实过日子,那就新仇旧恨一起来报吧! “来人啊!我怀疑这些人害死了我爹,快去报官!” 江云一声令下,随即有人大声应着跑远了。 说是报官,其实是去作坊传讯。 面馆里几个伙计也都围了上来。 他们早就听不下去了,这疯女人先前就来闹事,没想到这次还来! 若不是江云没有发话,否则他们早就冲上去把人轰走了。 报官? 怎么突然要报官? 江大嫂瞬间慌了:“你干啥?报……报什么官?” 江云冷笑:“报什么官?自然是告你不孝公爹,谋财害命!” “你胡说!” 江大嫂炸了,跳着脚要打江云。 一直护卫在旁的周大一脚将人踹翻,横眉冷对,任何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 江大嫂跌倒在地上痛的杀猪一般嚎个不停: “杀人啦!杀人啦!” 江家族人见状大惊,正想上前却被闻讯赶来的作坊帮工团团围住。 江云绕过周大上前:“把这几个残害我父亲的人捉起来,送往官府!” 第124章送官 见江云竟然是动真格的,江家众人这才慌了。 江大咽了咽口水朝着江云道: “江云!你疯了吗?我可是你大哥!” “我没有你这样的大哥!” 江云厉声打断他。 演? 既然爱演,那她就奉陪到底! 江云说着眼圈就红了,她神情哀痛的扑到江父棺材上: “爹!你怎么就死了呢?女儿原本马上就攒够银子要把您接来享福了啊!” 银子? 江大嫂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只听江云又道: “您明明身体很好的,怎么就突然去了?对了!是不是因为上次摔倒跌伤了头?可……可大夫说了,只要好好养着会没事的啊……” “爹,一定是大哥大嫂没按时给您喝药对不对?” 江大嫂听了气急,想说江云血口喷人,不等开口又被江云堵了回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不舍得给你花银子治病!所以女儿才想着拼命挣银子,好把您带在身边的啊!” “您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多等一等!” 在等一等,你会不会后悔当年如此偏心,从来没对我有过丝毫关怀? 看,你眼里的赔钱货也有出息了呢。 我能自己挣银子了,甚至我还走出了石头镇,走出了白云县,以后,我也会去更多更远的地方! “爹啊!女儿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女儿啊!” 她拼命拍打着原本就薄如纸皮的棺材,不一会便把棺材拍的几乎散架。 江大夫妻怎么可能舍得给江父用好棺?不过薄薄一张纸皮一般充充门面,他们又怎么会想到江云会扑上来拍打? 眼看着那本来就不结实的棺材在江云的拍打下几欲散开,江大嫂惊呼一声想要上前阻止。 然而江云身边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她根本靠近不了。 果然,棺材咔嚓一声裂开,江云假装惊呼一声: “啊!爹啊!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只给你用这样的薄棺啊!” 众人随着她的惊呼看过去,只见那棺材果真薄的很,不由低声议论起来: “哎呀呀,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薄棺了,亏他们也能找得到!” “就是,我看这是不舍得花银子故意买来充门面的吧?” “啧啧,那还不如一卷草席裹了呢。” 众人的议论助长了江云的哭声,若然谁哭谁有理,大家一致倒向了她这边。 江云不依,朝着要给江父换棺材。 又故意推搡了几下,那棺材彻底散开露出里面江父的尸身来。 伴随着一阵恶臭众人纷纷散去,只有江云不嫌弃的上前一步失声痛哭: “爹!爹啊!女儿来晚了!” 边哭她边观察,果然如她所料江父死的并不寻常。 前世死的那样凄惨,她一眼就看出来江父生前经历了怎样的凄惨。 是以她故意假装受了惊吓跌倒在地上。 众人还以为她是因为见到死人而害怕,只有江大嫂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惧怕的厉害。 果然就听江云道:“爹!是谁杀了我爹?” 江大嫂腿上一软跌在地上,她慌忙四顾,想溜却找不到方向。 江父也神情慌乱的垂下眸子,身侧攥紧的双手出卖了他。 江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畜牲,江父的死他也脱了干系! 她咬着牙再次扑到江父身上痛苦绝望的大哭: “爹啊!你死的好惨啊!这些畜牲根本就没给你治伤,你脑子都烂掉了啊!” 那些痛苦绝望的日子一遍遍在眼前放映,江云把自己前世的一腔恨意都哭了出来,心里却是笑得癫狂。 爹,你一向说生女儿没用,养老还得靠儿子,如今你靠住了吗? 你把我扔进猪圈自生自灭,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也是这样的待遇? 江大夫妻甚至连掩饰都不屑,江父身上腥臭的猪屎说明了一切。 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点: “爹,你身上怎么这么脏?怎么都是猪屎?” 说着,她故作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 “爹!他们……他们不会把你扔在猪圈自生自灭了吧?畜牲!畜牲啊!” 随着江云凄厉的两声大喊,众人看向江家夫妻的眼神都变了。 合着真正不孝不悌的,是这俩人啊! 一时间众人顿时调转方向对着那对夫妻唾骂。 江大好大一个人缩着脑袋连屁都不敢放,只有江大嫂兀自狡辩。 江家族人见这情况面面相觑,而后默契的后退一步。 只有先前那个七叔公硬着头皮走上前干巴巴的安慰几句,而后紧赶着把自己摘干净: “丫头,你别难受了,你爹知道你如此对他,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 见江云不说话,他又道: “我们也是受了这俩人的蒙蔽,你放心,回头我们就把这俩人赶出江家!咱们江家不认这种不孝不悌之人!” 江云这才红着眼看向他: “赶出去?他们杀了我爹,只赶出去就完了?” 周大配合的上前一步,浑身紧实的肌肉足足的威慑。 七叔公咽了口唾沫: “丫头,你说该怎么办?” 江云扭过头又呜呜哭了起来: “爹啊,杀人偿命,女儿该为您报仇的,可他们一个是我大哥,一个是我大嫂啊!女儿该怎么办哪?” 七叔公唇角一抽,总不能真杀了这俩人吧?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大阴冷的眸子落在七叔公身上: “我看这种人,就该送官,由官府定夺。” 送官?这……不太好吧…… 七叔公明显犹豫了。 先前说把江大一家逐出江家,其实也是听起来严重而已。 本就早已分了家,所谓逐出去也不过嘴上说说而已。 他还是想明哲保身不得罪任何人。 不过,他既然掺和进来了,江云又怎么会让他全身而退呢? 七叔公激动不已,连忙改了口: “这位壮士说的对!他们虐杀亲爹,就该让官府惩治他们!” 江大嫂一听这话更慌了:“送官?不行!七叔公,你不能这样!我们可是江家人啊,她一个没了名声的和离寡妇,您怎么能听她的话呢?” 第125章拜贴 江云没有理会他,反而哭的瘫坐在地上: “爹,女儿原本还想好好修一修江家祠堂,让您在江家列祖列宗面前说的上话,在底下保佑您投个好胎,可如今您死的不明不白……” 江云拉长了声音佯装说不下去,哭的不能自已。 七叔公的眼睛却瞬间亮了起来。 如今江家辈分最高的就是他了,族里大事小情都是他在处理,若是能重修祠堂…… 且不说里面能捞到多少油水,单单说立碑时添上一笔他的名字,那可就是名垂千古的大事啊! 七叔公冷下脸看着她: “住口!你这毒妇没把你浸猪笼都是好的!来人,把他们送到官府去!” 江家族人显然也听懂了江云的意思,一个个都江矛头对准了江大夫妻俩。 不管江大嫂怎么挣扎咒骂还是将准备捆绑江云的绳子把两人捆了起来。 江大的几个孩子吓得纷纷躲在人群后生怕连累了自己,竟没一人求情,当真是冷血至极。 江大嫂却放心不下他们,意识到自己又败给了江云的她彻底慌了手脚,不停挣扎求饶: “江云,我错了!我再不敢找你麻烦了,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见江云不为所动她挣扎着朝江云跪下来: “江云!我可是你大嫂!你看看你这几个侄子侄女,你忍心他们没了爹娘吗?” 江云听了心中冷笑,侄子侄女?不知道的还以为多小的侄子侄女。 她那大侄子比自己小不了几岁,早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此刻正比谁都躲的远缩着脖子当鹌鹑呢。 即便是最小的侄女也早已嫁了人,这次跟过来还带上了自己的夫家原想分一杯羹的。 没想到竟看了自己爹娘的笑话,此刻脸色别提有多好看,却还得小心哄着自己的新婚夫婿。 江云深知冤冤相报何时了,她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子侄都不放过,却也不能给自己树敌。 因此她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为了“名垂青史”,七叔公一咬牙让人带上这夫妻俩连同“证物”——江父的尸身一同去了衙门。 暗地里江云早就派人前去打点,虽说先前跟那县令有些不愉快,但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县令很爽快就把江家夫妻俩下了大狱。 不出意外,这俩人就将在牢里度过余生了。 至于江父,尸身折腾到县衙,又被仵作开膛破肚查验一番,彻底没了安宁。 江云爽快的兑现诺言,出钱给江家建祠堂。 不过是花几个银子,却能买断整个江家族人的人心,赢回自己的名声,江云觉得自己还是赚了。 当然,江父她还是风光大葬了。 那份父女之情,彻底消散了。 江云却并不觉得遗憾,因为她有了更好的家人。 处理好江家村的一切,一个不速之客找上了面馆。 来人一身素白纱衣,头戴斗笠,与这破财的小院极不相称。 江云好整以暇坐在自己房中的书案之后,见她到来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随侍的小丫头将她头上的斗笠去掉,俨然是当初被江云悄悄送走的杨桂花。 不过数日不见,曾经的市井妇人竟摇身一变,成了富贵的大小姐。 杨桂花轻轻挥了挥手,身旁的小丫头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白露只养了几日便回到了江云身边,此时见那丫头出去,眸光一转跟上去亲昵的领着人喝茶去了。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下杨桂花和江云两人。 杨桂花理了理衣衫,朝着江云施施然拜了下去: “奴婢杨桂花,见过主子。” 江云起身上前将人扶起: “当初那卖身契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如今恢复身份,那身契做不得真。” 杨桂花顺从的起身,听江云这么说竟松了口气,她看向江云郑重道: “无论如何,是你将我从那泥潭里拽出来。我如今的身份若是为人婢女于家族有碍,亦是身不由己。但你于我的这份大恩,我还是要报的。” 江云心道自己果然又赌赢了一把。 若是自己真拿当初的卖身契做要挟,怕才是真正得罪了董家的人。 没错,杨桂花其实是董家流落在外的姑奶奶。 董家少东家之所以纡尊降贵留在小小的白云县,就是为寻她来的。 前世她便听村人提起过什么富户家的大小姐丢了,被人找回时是个卖豆腐的。 有人谈笑间提起,还盼着自己也是哪家富贵人家丢了的千金,说不定那日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她原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没想到对付秦风时竟顺带查出了杨桂花的身世。 江云本就做了两手打算,一是让杨桂花签下卖身契,若是那董家大少爷还跟她过不去就拿这事做要挟。 大户人家最重脸面,董家总会顾忌一些。 但不到万不得已,这招不能用。 董家树大根深,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 因此她才将杨桂花送来白云县,让董家自己发现她的身世。 再由杨桂花从中说和,好歹别再让那悠然居再针对自己。 不过,这都是从前的想法。 想到重伤的周大,江云眸色沉了沉。 杨桂花,哦不,现在应该是叫董莜珊,这是她从前的名字,如今回来自然不能再叫杨桂花了。 她本是董家最小的女儿,三十年前于战乱中走失。 这些年董家一直在寻找她,却始终没有消息。 董家老太爷临走之前便留下这么一个遗愿,希望有朝一日她能认祖归宗。 如今的董老爷便是董莜珊一母同胞的兄长,不知从何处探得她的消息特意让董家大少爷董元博来寻她。 江云见她第一面便觉得眼熟,都说侄子像姑,董元博的长相跟她还真有几分相似。 董莜珊并不知道自己离开后的事情,今日找过来也是为了悠然居针对同心作坊的事。 “江云,我已与元博说过,让他日后莫要再针对你。他知你救过我,想要登门拜谢,让我送上拜贴。” 说着,董莜珊从袖中掏出一张烫金的拜贴双手捧到江云面前。 若是从前见到这拜贴江云该高兴才是。 可如今,已经晚了。 她只扫了一眼挪开目光: “我看还是不必了。” 第126章其人之道 江云的冷淡让董莜珊面色一僵,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尴尬的顿在那里。 她无措的看向江云:“云……云娘子?” 江云看着董莜珊一字一句道: “烦请带去话给少东家,今日加诸于我同心作坊的,来日必百倍奉还。你已经恢复自己的身份,自去做自己的大小姐就好,不必再参与到这其中来。” 当初送董莜珊归董家,本是为求和。 毕竟她虽不惧强权,却不忍跟着她的那些兄弟受刁难。 可那悠然居手段太过狠辣,敢伤她的人,不让对方付出代价她绝不罢休! 至于董莜珊,看着面色发白不知所措的她江云闭了闭眼: “若是你袖手旁观,我们便井水不犯河水,若你……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云娘子,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我明明,明明不让他跟你们作对了呀?我……我这就去找他……” 董莜珊急得转身就走,江云淡淡看着她离开并不出声阻拦。 转身淡定回到桌案后,执起一枚棋落在棋盘之上,这枚棋子,总算有用了。 不一会儿白露便回来了,瞧见江云气定神闲的模样禁不住弯了唇角: “云娘子,都办妥了。” 董家,董莜珊一路紧赶慢赶匆匆忙忙赶回去,风风火火找到正在喝茶听曲的董元博,跑的鬓发都乱了: “元博,你可是又对云娘子出手了?” 董元博好兴致被打断,不悦的皱了眉,很快就将情绪掩下。 朝满屋子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纷纷退下他才笑着上前: “姑姑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石头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面上虽笑着,心中却暗骂江云不识好歹。 定是又在董莜珊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想以恩挟报?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董莜珊不知董元博心中所想,只将今日自己见到江云的前因后果说来: “云娘子本意是为修好的,怎的突然就恼了?元博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于我有再造之恩,你万万不要为难她。” 什么?她还摆上谱了? 听说江云没接自己的拜贴,董元博气的七窍生烟。 自己本也没打算去那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原想着那人识趣点该主动上门来。 她还敢拒了他的拜贴? 董元博强压下怒气哄道: “想必是从前的事惹恼了她,日后我再登门谢罪,小姑莫要生气。对了,父亲一直惦念着您,送信来问您何时启程,您看咱们不如早日出发?” 这地方他早就待够了,不就是一个乡下村妇,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爹还当成宝了! 董元博虽笑着心下却对董莜珊万分不屑。 悄悄她这不知礼仪的样子,带回京城也是徒增笑柄。 可…… 爹说了,若是找不到小姑,他就别想真正掌权。 那怎么行呢?他明明等了那么久了。 即便心中再不耐烦董元博也耐着性子好生哄着: “哎呦我的姑奶奶,侄儿也是一时糊涂,才纵着底下人过火了些。你放心,以后我绝不让他们再去打扰云娘子。” 董莜珊这才松了口气,提起去京城又有些惶恐。 她毕竟长于乡野,这些日子虽苦练礼仪也没练出什么成效来,一着急就又打回原形。 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大哥,她心里其实有些发怵。 即便董元博跟她如此亲近,她也总觉得隔了些什么。 “我……我不太放心爹……我是说……” 她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此行究竟能否成功,更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董家的孩子,因此将杨父托付给了江云。 可若是去京城,一来一回如此遥远,她怕此生都再见不到杨父了。 那个为他付出了一生辛劳的人,她如何割舍的下? 董元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那老东西怕是早就归了西。 “别担心,我已经让人安顿好他,等我们进京安妥当,再接他去府上养老,你看如何?” 董莜珊想了想,万一自己不是董家姑奶奶,到时候贸然接父亲进京倒是不好,于是点了点头: “好,都听你的。” 董元博松了口气,赶忙命令人收拾行囊。 董莜珊欲言又止,而后鼓起勇气道: “云娘子那里,你该不是诓我呢吧?” 董元博眸光微闪:“怎么会呢?我明日就登门致谢,之后咱们就出发。” 董莜珊面露笑意:“好,我也一起去。” “小姑,你就别去了吧?咱们明日就启程,你是不是该好好把规矩学一学?” 董莜珊面色一红,再不提出门的事。 等人走了,董元博脸色才沉了下来。 “来人啊。” “少爷。” 守在外面的小厮走进来躬身候着。 “那老不死的可处理了?” “少爷放心,已经传了信给凌县,想必已经得手了。” “想必?” 董元博声音微沉,吓得那人赶忙又道:“成了,已经处理了!” 董元博冷哼一声,显然对此事不满: “传信给姓郭的那小子,区区一个女子都搞不定,他这管事也别想当了!” 真是没用的东西,还让她蹦哒到自己跟前来了。 董元博心情极其不爽,不过也并未真的把江云放在眼里,更不用说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董元博自然不会真的来找江云,不过,董家启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江云耳朵里。 安静的房间里一灯如豆,江云坐在棋盘前越发沉稳。 下首的周大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而后沉默的垂下头来。 如今的云娘子,已经不是他可以亵渎的了。 “周管事,嗯……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周大眉心一跳,思忖了片刻如实道: “如今能动用的,约么三十个。” 其实比这还要多上一些,只不过最近撒出去的探子比较多,主子又时刻要用,因此他才说的保守了。 即便如此江云也是小小吃了一惊。 这么多人? “那……杀个人,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下不止眉心,周大两条眉毛都跳了起来。 江云急忙解释:“不不不,不用真的杀人,只需要……” 当夜,一行人悄悄混进董家商队,另有一行提前上路在去京城的必经之地埋伏下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是江云新学到的一个道理。 第127章故人归 “云娘子,凌县来信了。” 白露推门进来时,江云仍旧保持执棋静坐的姿势。 如今她酷爱下棋,也就在这个时候前世今生的种种能更加清晰的在她脑中,让深陷彷徨、悔恨、痛苦中的她脱身出来,仔细想想今生的路。 放下手中捻着的棋子,江云抬眸时眼里的复杂情绪消失不见,只余淡淡温情: “拿来看看。”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暮春,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退下来,人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江云这些日子没出门,白露也跟着养的越来越水灵了。 有白露在身边,江云可以不用顾虑任何杂事,甚至连吃穿都打理的妥帖至极。 伸手接过白露捧上来的信,江云笑意浮在嘴边。 凌县的事一切都进展顺利。 县令王夫人的铺子已经建好了,名为琼楼玉阁。 铺子开业在即,想请她过去一同观礼。 比着悠然居的人间烟火味,琼楼玉阁简直雅到了天上。 琼楼玉阁不仅仿着民间市井、乡居等造景,还有豪绅庄园、仙宫秘境等等。 但凡人所能想到的场景,应有尽有。 因此不仅那一个铺子,在王瑞的劝说下王夫人把周围几家铺子连同宅院都买了下来。 这样大的阵仗造足了气势不说,琼楼玉阁还不光收揽那些达官贵族,更对普通小民打开大门。 只不过分走两门,一个吃食普通价位低廉但重在美味实惠。 一个吃食精致新奇重在鲜美。 因此还没开张,就吸引了一大批人。 悠然居的郭管事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嘴巴都起了一圈的泡。 眼看着食客越来越少,铺子里的食材一日日烂掉,银子赔了大把,传出去给少东家的信却石沉大海。 还没开张就这样,若是对面开了张,他的好日子才算彻底到头了。 可他又不能做什么,董家势大是不假,可就因为势大,他们才不会在意一个小小县城的小铺子。 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等着他出错,好顶了他的位置。 郭管事眼见的瘦了下来,看着越发刻薄毒辣了。 看到这里,江云心下冷哼,这就不行了?等着他的报应还在后面呢。 再往下看,江云的笑意逐渐凝固。 王玲儿出事了! 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凌县一趟,这次回来她明显感觉黄琸的身体越发衰老了,黄深跟着靖安先生去了其他地方游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想多陪陪黄父的。 可想起王玲儿那张天真恣意的笑脸,江云觉得这一趟她非去不可。 知道江云要走,黄父心中满是不舍。 但他不是一个固执的要把孩子拴在身边的小老头儿。 “去吧丫头,有爹在,作坊跟铺子你都不用担心!别担心爹,水生这小子踏实能干,爹省心得嘞。” 水生就是肉包子,因为从小钟爱吃肉包子,长的又像极了这么一个肉包子,甚至还姓了一个包子,这才得了这么个诨名。 不过,如今他可不是什么肉包子了。 人家是石头镇,乃至白云县鼎鼎有名的包管事。 江云干脆将整个同心作坊的权利放给了他,让他统管石头镇还有白云县一切事宜。 黄掌柜闲了下来,每日便去隔壁找赵家二老说说话,往作坊和铺子里都转上一圈,日子过得自在又惬意。 包水生刚好从外面进来,闻言小的一双肉眼都陷了下去: “叔,你又夸俺呢?嘿嘿……” 黄掌柜扭头看见他,笑意也更深了: “哎呦!水生来啦?吃了没?饿不饿?” 包水生连连摆手不饿不饿,吃了饭来的。 知道他找江云有事,黄掌柜又叮嘱了江云几句往隔壁找赵家二老说闲话去了。 包水生这才收敛了笑上前: “东家,听说府城来了人,咱们县令被罢官了。” 他才刚从白云县过来,一回来便来了江云这儿。 白云县县令不是什么好官,从前他帮着堂家兄弟欺压他们就可以看出。 江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之所以不敢动江云和同心作坊,是因为宋安的人暗中找上了他。 比着升官发财,他更怕死。 江云眸光微转,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寻常,随即眼睛一亮: “赵老二回来了!” “什么?” 肉包子不解的眨了眨眼。 他们这些石头镇长大的,跟赵老二自然相熟。 当初他扭送张二狗、王强等人去府城告状,这一走将近两个月,如今总算是回来了! 算算日子,张二狗前世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因为知道他此去没有危险,江云便也没放那么担心。 但心中又怕会出什么意外,毕竟今生的事很多都跟前世不同了,她也担心因为她的重生会带来什么变故。 此时得知他平安归来,江云才舒心的笑了出来。 肉包子脸上笑意更甚: “真的?!赵二哥回来了?太好了,兄弟们一直惦记他呢!” 是了,他们几个都是跟在赵老二屁股后面长大的。 不过,后来周大暗为宋安做事,赵老二为了复仇跟了刀哥,他们往来才少了。 当初见赵老二跟着刀哥“为非作歹”,他们还没少骂他。 如今明白他这些年都是为了报仇,又亲手拿下刀哥、王强这两个恶人,这些人才跟他亲近起来。 江云点头:“应该不会有错,你这两日多关注一些,他肯定回来了。对了,我得去凌县一趟,石头镇就交给你了。” 听江云这么说肉包子急忙正色起来: “云娘子放心,俺一定看好作坊跟铺子!” 又叮嘱几句,江云不敢耽搁这就准备动身。 谁知西屋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的女子满脸哀怨的站在门口: “娘子,你又丢下我!” 这满是怨念的声音让江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江云无奈的转过身,周大丫风风火火快步走了过来,看的江云一阵蹙眉: “你慢点,伤还没好呢。” 周大伸手扯住江云衣袖:“再慢,你还不丢下我偷偷跑了?我不管,以后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养伤的这几天整日被白露拘在屋子里她都快要发霉了,好不容易能出去,她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正想着怎么安抚周大丫,黄掌柜突然去而复返: “云丫头,你看谁来了!” 第128章迫嫁 ,  “赵二哥!” 众人异口同声,纷纷看向门口那人。 赵老二跟在黄掌柜身后进了院子,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江云,眼睛便倏地亮了起来。 两月不见,赵老二虽然难掩一身风尘,整个人的气质却同从前大大不同。 若说从前的他挺拔如松,而今他更是如同一把开鞘了的利剑,素衣青衫都难掩其风华。 看到这样的赵老二,江云欣慰的笑了,他终于活成了自己的样子。 不过,一想到他最后的结局,江云心头便又忍不住一痛。 狠狠掐了掐掌心,江云让自己冷静,那件事还有两年,这两年时间她一定会想到破局之法。 赵老二也正看着江云,如今的江云褪去了从前的愁苦,眉宇舒展开来,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恬淡从容,让本就生的貌美的她更多了几分姿色。 赵老二一时挪不开眼,见她眉间突然多了些许愁容,呼吸便是一窒。 他快步上前:“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嗯?” 江云诧异,猜想许是黄掌柜告诉他自己着急出门他才有此问,这才道: “没什么,凌县那边有些事要处理,赵二哥何时回来的?一切可还顺利?” 赵老二见她眉宇间的愁容消失这才放下心来: “昨日刚回,一切顺利。” “赵二哥,府城怎么样?好玩吗?” 周大丫迫不及待的追问,赵老二看见她迷茫了一瞬,而后不确信道: “周大丫?” 周大丫被认出来,眼睛亮晶晶的差点跳起来: “赵二哥你认出我来了?!哈哈!你认出我来了!” 不怪她如此兴奋,实在是七八岁之后她就没再以女装示人,如今换回女装,镇上已没多少人认得她了。 为此她还落寞了许久,吵着要做回周大,不做大丫。 还是江云劝住了她,她总该做回自己才是。 周大丫一拳打在赵老二胸口,谁知赵老二面色猛地一白,痛苦的咳了起来。 周大丫吓得赶忙收了拳:“哎呀……赵二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哪里知道赵老二如此弱不禁风啊? 他从前看起来还挺嚣张的。 赵老二顺了顺呼吸,直起身道:“没事,不要紧的。” 然而那脸色却依旧苍白。 江云暗道,他这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苦,也就周大丫傻乎乎看不出来赵老二身上带了伤的。 看出赵老二如今站在这里已是强撑着,江云赶忙借口凌县事急,要先走一步,等回来再聚。 周大丫仍旧缠着要跟过去,江云见她生龙活虎摁都摁不住,只能带上她。 看着江云一行人的车马消失不见,赵老二眸中满是不舍。 黄琸看看远去的马车,又看看失魂落魄的赵老二,眸子里漾起了笑意。 看来,他家丫头被人惦记上了呢。 而后,他原来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赵老二,就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了。 啧啧……不行,这身板太若了些。 不行,也没读过几年书。 不行…… “黄叔,这些日子多亏有您照顾二老,小的在此谢过。” 赵老二回神朝着黄琸深深一拜,黄琸却不在意的摆摆手: “小事小事,你很久没回家了,快回去陪爹娘说说话吧。” 话落,黄琸便自顾自背着手走了。 徒留赵老二一头雾水,明明自己才刚进家门就被黄琸热情的请到自己家来的,这怎么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 不过,自己已经见过江云,心愿满足赵老二便也没多想,抬脚往自家走去。 只是袖口里那支没送出去的发簪热的有些发烫,如同他跳动的那颗心一般。 凌县,王家。 王玲儿被关在自己房间里气的不停的砸门,外面王母一张凳子横着,人坐在凳子上,手上一把剪刀。 王瑞阴沉着脸站在门口,既担心屋子里的妹妹,又怕外面固执的老娘做傻事。 至于他那个爹…… 自打秦雪的事被人所知,确实是老实了一阵的。 然而不过几日又恢复了原形,还是整日不着家,此刻怕是正在哪个温柔乡里蒙头大睡。 “娘,您这又是何苦?玲儿她还小,不着急嫁的。” 王瑞苦口婆心劝说,这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王母却铁了心要让王玲儿嫁人。 “不着急?怎么不着急?你爹那个德行,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人家,她若不嫁出去以后还能嫁个好人吗?” 王母委屈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们一个个的都跟我作对,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们?还有你!” 她伸手一指周大:“你个不孝子!好好的公家饭不吃,跑去做劳什子掌柜的!你个自甘堕落的下贱坯子,就是给人当牛做马的命啊!” 她气的猛力捶打着胸口: “哎呦!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呦!嫁了那么个东西,生的俩孩子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呐……” 同小时候的无数次一样,王瑞兄妹俩就是在王母的哭声中长大的。 每每王母哭诉时王瑞便陷入一种深深的无力与自责,若是没有他,娘该不会真的痛苦吧? “好,你们都不听话是吧?我死!我死了你们就如意了!” 说着王母就要拿剪刀往自己脖子上比划。 “娘!” 王瑞急得上前一把夺过剪刀:“您到底要怎么样?要怎样才……才……” 才放过我们俩? 这句话他没敢说出来,眼里却满是绝望。 王母眼珠子转了转,手里的帕子擦了擦鼻涕: “你妹妹不想嫁也行,你娶亲,要么你娶亲,要么你妹出嫁,你看着办吧。” 王瑞怔住,握着剪刀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屋子里,王玲儿也停止了哭闹,这一瞬间好像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王母见他这样怒从心起:“你到底怎么回事?要你娶亲能杀了你不成?!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啊!” 王瑞面无表情的起身,再开口时声音已无任何温度: “娘,您若是为了让我娶亲才逼迫妹妹出嫁,大可不必如此。我不会娶,妹妹,也不会嫁。” 说完,王瑞起身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王母一怔,而后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屋子里,王玲儿静静抱紧自己,泪水无声流了下来…… 第129章警惕 王瑞失魂落魄离开家,扭头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转身朝着城北而去。 这门亲事,结不得。 他之所以如此挣扎努力,就是为了妹妹能按自己心意活着。 哪怕一生不嫁,也不能嫁的不如意。 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打他妹妹的主意! 城北姚家,一座三进的院子,大门修的颇为气派。 王瑞赶到时那里正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家丁们进进出出张罗忙碌着,有眼尖的看见王瑞,先是一怔,随后便命人通传家主,而后忙堆了笑走上前: “呦!这不是王捕头?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王瑞做捕头已经有些年头,因此县里人认识他并不稀罕。 可他未必个个都识得。 比如眼前这个,穿着打扮像是一个管事,却比普通人家的老爷还要气派。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瑞走了这一路人也静了下来,是以面上牵起笑拱手道: “在下如已不是捕头了,不知兄台可是姚府中人?在下有事求见姚老爷,还望通传一声。” 姚家要跟王家结亲,那人自然是知道王瑞已经不做捕头了。 只不过人精似的管事只当不知罢了。 闻言他脸上笑意又多了几分: “原是来找我们老爷,王公子快请进,您先喝杯茶容在下通传一声。” 见对方没有阻拦,王瑞心里轻轻松了口气。 走进姚家,尽管王瑞见多识广还是被这富丽堂皇的气象惊到了。 那管事像是有意卖弄一般,故意引着他在一处豪奢的小厅坐着。 一道道差点上来,全是他没吃过没见过的。 这些年王父不着家,王母一个人拉扯他和妹妹,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即便他后来做了捕头,月银却也并不多。 不过,即便这里是金窝银窝,只要妹妹不愿,那便退了。 因此他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只等着姚老爷过来。 人来的很快,却不是姚姥爷。 王瑞看着走进来的年轻公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对方面若冠玉,仪表堂堂,身着长衫,满身书卷气。 怪不得姚老爷愿意收他为子,且将全部身家奉上。 若是他,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个念头一起,王瑞便惊了一跳。 他赶忙收回理智,不管如何只要妹妹不愿,他便为之抗争到底。 想到此,王瑞心底的那丝松动又紧了几分。 “王兄,小弟来迟,还望王兄恕罪。” 那人看见王瑞紧走了几步上前行礼,如此周到让王瑞有些不自在。 他没读过几年书,或者说从爹爹将那人收了外室之后他就再没读过书了。 因此对于这种书生有种天然的敬畏,自觉低人一等。 “不……不必多礼……那个……我是来找姚老爷的,不知……” “哦,我爹出门去了,不知王兄会上门,实在是失礼。王兄快请坐,来人啊,上茶!” 王瑞越发拘谨,握紧手中茶杯连连摆手: “不必,还有……杯子里还有……” 对面书生眼中溢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轻蔑,面上却越发亲和: “王兄不必客气,就跟自家是一样的。” 王瑞点头,有些神思不属。 姚老爷不在,今日的事看来是不成了,可玲儿那里又等不得,他真怕自己再晚一步玲儿那丫头真会做傻事。 她自小就是个主意正的。 “不知王兄前来所谓何事?小弟若有能帮的上的,王兄尽管开口。” 思绪被打断,王瑞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年轻公子,实在觉得难以启齿。 毕竟爹娘瞒着他们已经换过庚贴定下婚事了。 结亲是结两姓之好,退婚却是打人脸面的。 他总不能当着人公子的面说自个儿妹妹不愿嫁他? 正犹豫着该怎么说,那人又开口了: “可是因为婚事?” 惊讶于对方的通透,王瑞越发坐立难安,赶忙逃也似的起身: “既然姚老爷不在,我就先回去了。” “且慢。” 那年轻公子跟着起身,神情恳切的看向王瑞: “小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从姚家出来时王瑞还觉得有些不真实,那姚公子怎么说的来着? 玲儿天生丽质活泼聪颖,他只看了一眼便再难忘却。 呸呸呸!什么混账话! 他的妹妹自然是最好的!这个臭小子竟然早就惦记上妹妹了! 不过…… 妹妹这样的性格,若是能遇上个真心喜欢她的,日后嫁过去是不是不会像娘一样? 王瑞的心再次动摇了。 更何况那姚公子还说要两情相悦,想用实际行动打动玲儿,若是玲儿不喜他愿意放弃婚事再不打扰。 这样的赤诚,让他更说不出退婚的话了。 而后那姚公子又保证,日后像爹娘一样不纳妾,不养外室,不逛青楼。 毕竟姚家家风便是如此,绕是王瑞也觉得这是一门好亲事。 可是…… 总觉得哪里不寻常。 他作为捕头的这些年最喜欢察言观色,那姚公子虽说看起来赤诚热情,却总觉得让他有些不舒服。 莫非是他先入为主了? 王瑞越想脑子越大,心中的那份警惕却始终没有放下。 “呦!王哥?这是去哪了?” 正想着,迎面一群捕头走了过来,正是他昔日手下。 王瑞眼睛一亮,随即想到一个主意: “原来是大头兄弟!怎么,今日你们轮值?” 他走后,正是这位晁大头接替了他的职位。 虽说他如今不是捕头了,可念着从前的情意,加上他又是为堂姐做事,这些人自然会卖给他一个面子。 是以,他拉着几人进了一家酒楼,借口说是好些日子不见,跟兄弟们聚一聚。 酒足饭饱,便说起了自己的诉求。 那晁大头听了一拍胸脯: “王大哥放心!玲儿妹子的事就是咱兄弟几个的事,准保帮你查清楚那人的底细!” 王瑞拱手:“如此,便多谢了。” 另一边,江云坐在马车正吩咐底下人: “去查一查那姚家公子的来路。这事怕是不寻常。” 若说门第,两家实在差的太多。 姚家是凌县数一数二的富户,若真论起来,县令家的千金也配得。 可偏偏,他找了王玲儿。 第130章哥 王家,久不归家的王父哼着歌儿乐呵呵的进了门。 堂屋里的王母听到动静,噌的一下站起来。 而后想到什么,又赌气般的坐下,脸拉的长长的。 王父却觍着脸上前:“夫人,怎么了这是?看着不高兴呐?” 王母剜了他一眼:“你还知道回来?去找你那心肝雪儿便是,来这里做什么?” 王父面色讪讪:“哎呦夫人,你就别笑话我了!为夫知错了还不行?” 他说着便殷勤的给王母锤着肩膀: “唉……美丽,是我对不住你啊……” 王母钱美丽,听了这话恍惚了一阵,倏地便落下泪来。 这句话她等了十几年,等的头发都白了,她这一生有多少个十几年可等啊? 王父将王母揽在怀中,一下一下拍打着她的后背: “不哭了,不哭了,都是我不好,是我鬼迷了心窍。以后我就在家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了好不好?” 王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真的?我不是做梦?” 王父噗的笑了:“怎么还做梦了?莫非我是假的不成?哎呦,忙了一天,肚子有些饿了。” 王母忙抹了泪站起来:“等着,我去给你做碗面!” 王父笑眯眯的看着王母走出门,朝着她臃肿苍老的体态翻了个白眼。 而后快步转身在屋子里翻找起来。 生怕王母看出来,他蹑手蹑脚十分小心,以至于王瑞站在门口了他都没发现。 猛一回头看见沉着脸的王瑞,王父吓得差点失声叫起来。 “孽障!你想吓死爹啊!” 王瑞抬脚往前一步:“你又偷了什么?” 王父不自然的将手心里的荷包往身后藏了藏: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爹拿自己家里的东西怎么就算偷了?” 王瑞气的眼睛都红了:“你是有多无赖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些年你偷家里的东西还少吗?” “你要养外室也好,喝花酒也好,你凭你自己本事去挣啊!你偷我娘的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手里那个荷包,里面是娘没日没夜一针一线做绣活挣出来的!她熬的眼都快瞎了!” 王瑞一字一句声声泣血,他为什么不敢成婚?谁家好姑娘愿意来这样的人家? 家里但凡有点银子,最后总能落到爹手里。 玲儿为何不愿出嫁?她是怕落到娘这样的下场啊! “你……你怎么跟你爹说话的?你个小畜生,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我……看我不打死你!” 王父抓起手中的茶盏就朝着王瑞身上砸下来,王瑞闪身便躲了过去,他再不是那个被爹按着打的小孩儿了。 他冷眼看着王父冷声道:“把东西放下!” 王母听到动静跑出来就看到父子俩这剑拔弩张的样子。 她急忙上前挡在王父跟前: “瑞儿,你别赶你爹,他说他知道错了,往后再也不离开我们了。” 看着母亲维护的样子王瑞一颗心被揪的喘不过气来: “娘!他这话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还信呢?” 王母神色一僵,而后又坚定起来: “瑞儿,这次不一样!那个小狐狸精被抓起来了,没人迷惑你爹,他一定会改邪归正的!” “对对对,美丽,你快说说这臭小子,他一回来就对我大吼大叫要把我赶出去。” 王瑞气的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偷娘的东西!” “什么偷?” 王父声音猛地拔高,而后高高举起手上的荷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进去: “这是我这些天挣的银子,有点少拿不出手,原本想悄悄放进去的,没想到竟被瑞儿看到生了误会。” 王母眼中的光越发柔和,看着王瑞不满道: “你看看你这孩子,也太武断了些。行了,你爹是咱们家的顶梁柱,日后你妹妹出嫁你爹不在家会被人笑话的。不要再跟你爹置气了,听到了没?”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王瑞紧紧攥着拳头,心底生出深深的无力感。 每次爹花言巧语就能骗过娘,而后娘又会看着空空如也的家哭的不能自已。 从第一次娘给他攒的的束脩被偷走,到…… 王瑞猛地一顿,而后看向王母: “娘,姚家送来的彩礼你可收好了?” 爹不会无缘无故上门,一定是有所图。 如今他们家,最能让爹惦记的就是姚家的彩礼了。 他们送来的彩礼,光礼金就有五百两! 果然,他一提起彩礼王父脸上就露出懊恼的神色,他果真是冲着那彩礼来的! 不等王母回答,王瑞又道: “娘,妹妹的彩礼你先交给我保管,若她果真要嫁,我们到时候一分不少的给她带走。” 王母还没说话王父就先不乐意了: “那怎么行?!” 王瑞沉着脸上前一步:“怎么不行?” 王父眼神闪烁:“哪有哥哥保管妹妹彩礼的?这像话吗?” “再说了,你娘操劳了一辈子,那些彩礼就是给她的,让她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的,姚家什么没有?人家才看不上这五百两银子呢!” 王瑞气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是五百两?” 还说不是冲着彩礼来的,鬼才相信! “我告诉你,妹妹的彩礼你休想沾染分毫!” 王父气急败坏:“你个臭小子!我是你爹!” 王母被这俩人吵得头大,赶忙伸手阻止: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别吵了!瑞儿,你放心,玲儿的彩礼我都放好了的,娘到时候通通给她带走。” 王瑞还想再说什么,王母脸色一沉:“你还信不过娘不成?” 王瑞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又叮嘱道: “娘,你可想清楚,一旦彩礼有失,玲儿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王母不耐烦的推着他往外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妹妹一挑没吃东西了,你快去好好劝劝她,娘下了面让她吃点。” 想到被关在房间里的妹妹,王瑞心底又软了下来,只能先去看看王玲儿。 为了哄走王瑞,王母打开了王玲儿的房门,却将大门锁上生怕王玲儿跑了。 王玲儿正坐在房间里暗自垂泪,听到房门响动,看见走进来的王瑞忍不住再次流下泪来: “哥,我不嫁……” 第131章蹊跷 不过几日功夫,王玲儿便已经迅速消瘦下来,王瑞看的一阵心酸。 “好了,先不说这些话了。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看着王瑞放在桌上的面,王玲儿却是半点胃口也没。 她摇摇头,神色凄然的看着王瑞: “哥,我吃不下,你救我出去,救我出去好不好?” 王瑞叹了口气:“放心,只要你不愿,哥一定不会让你嫁。” “真的?” 王玲儿眼中多了些期翼,而后又迅速消失不见: “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娘若是铁了心要我嫁,你拦不住。” “哥是拦不住,可那个人说不定有办法。” 将面往前推了推,王瑞看着王玲儿坚定道: “你不是说云娘子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有她在,一定能帮你。” 王玲儿摇头:“可,云娘子已经回白云县去了。莫非……” 她倏地看向王瑞,眼中饱含热泪: “哥,你给云娘子传了信是么?” 见王瑞含笑点头,王玲儿喜得猛地抱住他: “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哥……” “好了,快别哭了,等会儿被爹娘知道了定要想办法阻止。” 王玲儿吓得一下子噤了声,看的王瑞又忍不住的心疼。 将面重新往她面前推了推: “快吃了吧,不吃东西,到时候怎么回作坊去做事呢?” 王玲儿将眼泪憋回去用力点头: “嗯!我吃!我这就吃!” 说着,她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笑边落泪,让王瑞一颗心揪的生疼。 等她好不容易吃碗面,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兄妹俩促膝长谈: “玲儿,如今你也十五岁了,除开娘逼你嫁人,这终身大事你就没考虑过么?” 从心底里,王瑞是想让王玲儿嫁人的。 他们没办法选择出身,可这糟心烂肺的家,他一个人守着就够了。 玲儿不该受此拖累。 或者说,今日见过姚家公子,他其实是动了心思的。 王玲儿闻言坚定的摇头: “我不嫁人,这辈子我都不会嫁人。” 王瑞爱怜的看着她,心知她这是被自己的父亲伤透了心。 “玲儿,这世上的男子也不都是绝情寡义之人,若是你能找到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呢?” 王玲儿对此嗤之以鼻:“情爱之事最做不得真,人心难测,谁知那人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一旦嫁错,这辈子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王瑞深以为然,想到姚公子那深情款款的模样,又问: “若是对方身家颇丰,嫁过去让你衣食无忧,你可愿意?” “我自己就能养活自己,何苦靠着别人吃穿?” “若对方仪表堂堂,颇富诗书,你可愿意?” “不过是皮相罢了,他懂再多诗书又与我何干?你妹妹识得几个字,哥你还不知道?” 王瑞悻悻然,王玲儿没上过学堂,学到的那些字大多还都是他教的。 “不过,我是很喜欢识字的。云娘子在作坊里请了先生给我们,教我们识字明理,还教我们药材医理。” 王玲儿已经几日没回作坊去了,那日娘借口生病骗了她回家,之后便将她关在了屋里。 云娘子将药房交给她,这些日子她不在也不知道出没出差错。 想到此她越发着急起来。 王瑞心下了然,知道多说无益,哄着她耐心等待便出门去了。 外面王母翘首以盼,见他出来赶忙上前,看到他手里的碗空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吃了就好,这丫头脾气也太大!真饿出个好歹,到时候娘怎么跟姚家交待?” 王瑞不耐烦听她说这些,出声打断: “娘,您就打算这么一直关着妹妹?” 王母不以为然:“不关着怎么行?她如此烈性,到时候若是跑了娘还不哭死。我告诉你,你若是敢放走了她就是要我的命!” “你说说,那姚家有什么不好,她还不愿意?人姚家能看的上她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王母越说越激动,听得王瑞脚下生针恨不得长了翅膀赶紧飞走。 “娘,婚事订的如此仓促,你就不觉得有蹊跷?” “怎么就蹊跷了?人姚老爷都多大年纪了,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想早点抱孙子怎么了?” 眼见着王母声音越来越高,王瑞只好按住这个话题不提: “罢了!我同你说不清楚。铺子里还有事,我去看看。” 王瑞说完抬脚就走,只希望江云能早点到,好想办法解决了这事。 王母还想再说嘴提一提他的婚事,没想到他压根不想同自己说话,气的少不了一通抱怨。 王父在屋子里吃着小酒,眼里闪过一阵阵精光。 却不知王瑞离开没多久姚家便派人上了门。 王母亲自迎进堂屋欢天喜地说了许久,王玲儿远远听见想知道对方说的什么,奈何房门锁着根本打不开门。 江云紧赶慢赶终于在城门关闭之前到了。 王瑞收到消息时震惊又感动,二话不说去见江云。 江云这次去白云县明明也才不到十天功夫,可王瑞再见她却觉得她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 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却又处处透着不同。 王瑞有些不敢直视她,默默挪开了眼睛。 “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订了婚了?” 江云率先开口,这一路她虽查到了一些消息,但毕竟仓促,具体情况仍不清楚。 王瑞这才收敛心神,把江云走后王母的骗王玲儿回家匆忙订婚的事说了出来。 江云听了频频蹙眉,怎么都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你说,婚期就在七天之后?” 从订婚到成婚,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新郎快死了要冲喜呢。 王瑞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说是姚家算好的日子。” 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消息,江云让王瑞先回去,等自己先查探清楚再说。 王瑞心中虽有些着急,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等王瑞一走,周大丫便凑了过来: “云娘子,让我去探探那姚家,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主意!” 见江云不说话,她急得伸手就要扯自己的衣襟: “嗨呀!我的伤早就好了,不信你看!” 第132章出事 “嘿!” 江云惊得瞪圆了眼睛,上前一把捂住她的胸口,感受到手下的浑圆忍不住红了脸颊,不由嗔怪道: “穿好你的衣服!女孩子家家像什么话!” 周大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一边重新系好衣襟一边道: “这有啥,咱们不都是女的?” 江云无语,在她的意识里兄弟之间袒胸露背都是常事,姐妹之间,好像也不必遮掩。 “你呀,就该让白露好好教教你规矩!” 周大丫一听这话就头大: “哎呦!我的云娘子,好娘子,您可饶了我吧!” 养伤的这些天都是白露在照顾周大丫,顺带教导她规矩、识字。 这可愁坏了她,如今一听到规矩就头大,见到白露就想跑。 说曹操曹操到,白露捧了托盘进来,上面正是周大丫要换的药。 周大丫随即苦了脸央求: “哎呦我的好妹妹,我这伤早就好了,你可饶了我吧!这股子药味儿真真是难闻!” 白露板着小脸让她坐下: “又不是让你吃,你老老实实换了药,若是留了疤,日后要遭夫家嫌弃的。” 周大丫不以为然:“我呸!哪个敢嫌弃老子?再说了我才不嫁人呢!” 刚想再说几句,扭头看见白露又板了脸,只能讪讪闭了嘴: “咳……那啥,我错了,我不该骂人!” 说着她便往嘴上呼了两巴掌。 没办法,若是不这么做回去白露罚起来可不留情。 明明白露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五大三粗的周大丫在她面前却像是小绵羊一般。 江云失笑:“你呀,还得是白露才能制住!” 周大丫嘿嘿一笑,一只手端起托盘起身躲在屏风后: “好好好,我好好用药便是。不过……” 她突然探出头看向江云: “姚家我今日是一定要探的,娘子你得依我才行。” 江云确实需要有人去探一探,眼下能用的,也只有周大丫了。 周大本就有宋安的事要忙,又派出一些人去给董元博添堵,眼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用。 “依你可以,但你必须全须全尾的回来。你只需打探消息,不可暴露身份。” 周大丫扬声应下: “好嘞!娘子就在家好好等我消息!” 言罢,她一个纵跃从窗户跳了出去。 身份暴露之后,她索性不装了,连身手都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 能在暗坊做事必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只是从前要隐藏身份只好藏拙了。 若非如此,当初被围困之时她也不能以一己之力挡下重重包围给江云和白露二人换的生机了。 不过,出了那件事三人也算是因祸得福,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白露和周大丫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左一右伴在江云身侧,从不让她独处。 哪怕到了夜间,也总有一个人守着她。 江云知道她们这是怕了,担心她再次遇袭。 这份好意江云没有辜负,也正因为两人的陪伴让她做事越发得心应手起来。 “娘子,净了面早点歇了吧。这些事到明日再处理也是一样的。” 白露拿着热帕子上前,江云这才回神伸手接过:“这些事我自己就行,白露你快去歇着,不用管我。” 白露虽然嘴上应是,却还是固执的帮江云铺好床取了她用过的帕子出去了。 不用说,她一会儿就又会悄悄的回来陪着江云一起睡。 若是江云锁了门,她就会在外面守着。 因此江云一回来就命人在屋子里设了屏风,摆了张软榻。 果然,她躺下没多久白露便蹑手蹑脚走进来,在屏风后歇下了。 江云心底轻轻舒了口气,琢磨着也该买几个小丫头在身边了,否则只靠白露一人根本忙不过来。 如今作坊只开了两处,大多时候事情就只有肉包子和油馍头管着,但重要的事情还是得她决断。 因此江云身边少不了需要有人跑腿传信。 打定主意,江云决定明日就让白露物色着。 这些日子听白露教周大丫规矩,江云也悄悄跟着学了不少。 大户人家之所以要握着下人的身契,一是因为人心难测防人之心不可无,二是因为世家大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这样行事之前才会三思。 想通了这一点,她对于买卖下人倒也没那么排斥了。 看来,以后她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轻轻闭上眼睛将路上在马车上看的棋谱又过了一边,江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江云便醒了过来,没想到白露还是先她一步。 江云才刚做起来白露便捧了热水进来: “娘子醒了?奴婢为您梳妆。” “唉……你又不是我买来的丫头,怎么又称自己是奴婢?” 这称呼江云强调了多次白露都不肯改,便也由着她去了。 不过,白露还真是好手艺。 江云洗了脸漱了口便乖乖坐着让白露梳头。 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好好捯饬过自己,可哪有女人不爱美的?从前只是顾不上罢了。 平日里她自己只是随手将头发挽起来不碍事罢了,有了白露才知道原来头发可以绑成那许多花样。 这不,她就连簪子都多了好几根。 啧啧啧,这从前还真是想都不敢想呢。 任由白露摆弄,江云拿起放在梳妆台上的棋谱继续琢磨起来。 先生说人生如棋,她若想将作坊长久的开下去,这棋谱必须得看懂。 如今只不过看懂了三分之一,她得更努力才行。 才刚梳好头,周大便睡眼惺忪走了进来: “娘子醒了?俺正要找你呢,那姚家昨日俺去过了。” 她转身关上房门,凑近二人压低了声音道: “云娘子,那姚家果然有古怪!” 江云放下手中棋谱,神色郑重起来: “仔细说来。” “姚家那养子不是个好的,他把姚家二老给关起来了!” “什么?” 江云大惊,如此说来玲儿更嫁不得了! 周大丫仔细将自己夜探姚府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她去恰好碰上那养子,跟着他到了一处荒僻的院子,才知道姚家二老被关了起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还没查出来吗?” 江云眉头紧紧皱着,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来路,知道那养子的底细才能确保一击即中! 周大丫为难的搓了搓手:“派出去的弟兄还没回来,不过,今日一定会有消息的!” 正说着,王瑞突然找了过来。 江云心想不妙,一问果然出事了。 第133章再骂一句试试 王玲儿失踪了。 一早王瑞送吃的给她时才发现房间里早已没了人影,房间里的窗户有从里面破开的痕迹。 王瑞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云娘子,我已经拜托衙门里的人去寻了,可他们几乎把整个凌县找了个便都没有找到人,守城的士兵也没见她出城。我以为她会来寻你……” 江云心下沉了沉,王玲儿根本就没有来过。 “别急,许是在哪里躲起来了。作坊那里找过了没?” 王瑞点头:“找过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 最后一份希望落空,王瑞差点哭出来:“傻玲儿,你怎么就不信哥哥呢?哥哥一定不会不管你的,你到底在哪?你可别做傻事啊……”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无数可能,整个人也越发慌乱。 江云忙派了人去寻,还让作坊里的人先放下手里的活,通通跑出去找人。 “我们一起去找,就算把整个凌县翻一遍,一定能找到她的。” 周大丫揉了把惺忪的睡眼,二话不说强打起精神去安排人手。 见这么多人都在帮忙,王瑞强打起精神来: “多谢云娘子,能够遇到您,是我们兄妹俩的福气。” “先不说这个,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闻言王瑞沉默下来,仔细回想着从前的事情。 从小爹爹就不大管家里的事,母亲又是个柔弱的性子,他们兄妹俩没少受欺负。 每每这时,妹妹就会…… 王瑞突然想到什么,来不及跟江云告别抬脚就往外跑。 江云忙让人跟上去,生怕他出了意外。 如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只有等消息。 然而江云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忙唤来白露低声吩咐: “派人盯着姚家。” 白露随即明白过来,赶忙转身去吩咐。 不是江云太小心,实在是上辈子见多了人心险恶,她不得不防。 好在没多久王玲儿就被找了回来。 不,确切的说她是被人送回来的。 江云收到消息赶到王家时王母正搂着王玲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个死妮子,你是要吓死娘啊!” “娘养你这么大容易吗?人家哪个姑娘嫁人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到你这就不行了?” “还离家出走?你真是长能耐了啊!” 王母说着就要找东西动手打她,王玲儿却始终不发一言,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好在王瑞及时赶来拦住了气昏了头的王母: “娘,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了,您就别再逼她了!” 王母气的将手里的扫帚扔在地上,重重哼了一声: “哼!要不是人家姚公子帮忙,你还有命在吗?这么好的人你都不嫁,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了!” 见王玲儿依旧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王母干脆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王玲儿眸中闪过一抹厌恶,每次都是如此,一有什么不如意娘就会这样哭。 爹被那狐狸精哄走了她哭,家里银钱被爹偷走了他哭,哥哥没了束脩被学校赶出来她哭…… 可这是她的娘啊,她又能怎么样呢? 王玲儿绝望的叹息一声,直到江云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云娘子!” 王玲儿终于有了反应,她猛地抬头看向江云,而后快速朝着她奔了过来一下扑在她怀中: “呜呜……云娘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刻江云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虽然没有生育过,可前世毕竟给那几个兔崽子当了一辈子的娘,此刻江云不由慈母心泛滥一下一下拍着王玲儿轻声哄着: “好了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江云哄了王玲儿好一会儿,等到她哭够了,把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发泄出来了,才慢慢放开了她。 王玲儿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事,不好意思的后退一步,看着江云被哭湿了大片的肩膀小脸哽咽道: “对……对不起,我……我把你衣服弄脏了。” 哎呦呦,看看这小可怜,明明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啊。 江云越发心疼起来,不等她开口一旁看呆了的王母便警惕的站到了二人中间生生将王玲儿挡在身后: “你是谁?” 王瑞见状皱眉上前介绍道: “娘,这位是同心作坊的云娘子。” 闻言,王母脸色更难看了: “你来做什么?我们玲儿可是要嫁人了,不去你们劳什子作坊做工了!” 似是怕她哄着王玲儿离开,她再度将王玲儿往后推了推。 王母这个态度让王家兄妹齐齐变了脸色,尤其是王玲儿直接绕开一步上前: “娘!来者是客,您怎么这么跟云娘子说话?” “我这么说话怎么了?是我让她来的吗?我告诉你王玲儿,女人家就是要在家中相夫教子的,你可别学那些没脸没皮的抛头露面!” 这话的指向性不可谓不强,江云听了都险些气笑了。 王玲儿更是被她这话气的脸色发白,就连王瑞也惊得呵斥: “娘!您要是累了就回去休息,云娘子是我请来的贵客,你莫要如此无礼。” 王瑞不开口还好,他这么一说王母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 “好啊!你还替一个外人说话!说,你一直闹着不成亲是不是被这个狐狸精勾引了?” 这个念头一起,王母更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王瑞!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跟你那个爹一样?这样的狐媚子老娘见多了,没一个好东西!瑞儿,你听娘说,赶紧跟她断了,娘给你介绍好人家的姑娘……” 见她越说越离谱,王瑞气的真恨不得捂了她的嘴巴: “娘!我求求您别乱说了好不好?” 王瑞急得恨不得跪下来,可他越是这样,王母越是如同疯癫了一般越发口不遮拦。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阻止了这场闹剧。 王母被打的偏过头去,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头正冷冷看着自己: “信口雌黄的小人,真当我家娘子好欺负的不成?” “你敢打我?!” 王母反应过来抬手要打回去,却被王瑞和王玲儿一左一右拉住胳膊根本动弹不得。 “畜牲!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不放开老娘!你娘被人打了你们都不管的吗?放开我!你个不要脸的贱……” “啪!” 又一巴掌打了下来:“你可以再骂一句试试。” 第134章成了 江云终于理解了白露所说出门在外她可以不用动手甚至不用动嘴的好处。 就比如现在,哪怕王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也不好回骂出去。 毕竟人家的一双儿女对她都还有用。 可白露就不一样了。 没错,白露动手是她默许的。 准确来说是她眼神示意的。 她从前真不知道这么好的兄妹俩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有这样一个娘,真是他们的悲哀。 好在这两巴掌下去王母眼中终于有了畏惧。 江云只觉得,心里那股气总算散开,舒坦! “娘,您过来,我跟您说……” 王瑞趁机带着被打蒙了的王母往屋里去,然后满含歉意的朝江云点点头,示意王玲儿招待着。 院子里总算安静下来,被王母这么一闹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被最崇拜的人撞见,王玲儿只觉得面上无光。 “唉,白露,你也是,怎么就动手了呢?伯母好歹是长辈。” 江云不赞同的把白露拉到身后,面子还是要给足了的。 白露乖巧的垂头退下:“奴婢知错。” 王玲儿赶忙道:“不不不,是……是我娘不该骂人……” 再多的,她说不出来了。 毕竟那是生身的娘,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王母纵有千般不对,也不该她来置喙。 江云当然不是来看热闹的,因此随口把此事揭了过去: “对了,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愿意跟我说说吗?” 想到自己的处境,王玲儿眼里再次蓄了泪哽咽道: “云娘子,你……你还愿意帮我?” 江云爱怜的摸摸她的脑袋,一码归一码,她又怎么会因为她的糊涂母亲迁怒她: “怎会不愿,我的大管事,作坊里的姐妹都还等着你回去呢。” 王玲儿眼眶再次红了起来,她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把江云带到了自己房间。 原来王玲儿是听说江云来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去见江云一面,就想办法撬开了窗户跳了出去。 结果才走到半路她就遇到了一群来自北地的流民差点被欺负。 是恰巧路过的姚公子救了她,江云来之前姚公子刚离开。 听完王玲儿的话江云眉头蹙起,会是巧合吗? 思忖片刻,她认真打量着王玲儿: “你觉得那姚公子如何?” 王玲儿拧眉细想,而后如实的摇摇头:“当时太混乱了,我没看清。” 没看清? 正疑惑间,王瑞出现在房门口,看着王玲儿眉眼又是无奈又是宠溺: “她能看清才怪。” 江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这话怎么说?” “哥~” 王玲儿却是羞恼起来,上前扯着王瑞衣袖不许他说。 王瑞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在云娘子这里,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王玲儿这才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由着王瑞将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王玲儿遇到流民假,被欺负也不假,对方却没占到半点便宜。 这兄妹俩从小在秦雪姐弟手中吃尽了苦头,自然会想出一些自保的法子。 王瑞后来做捕头,便是因此。 至于王玲儿,从小跟在王瑞后面可以说是王瑞一手养大,性子又野,也算是“身经百战”了。 从前同龄的小孩儿不管男女都不是她的对手。 王瑞做了捕头之后她又缠着王瑞的那些同僚偷学了几招,因此不光胆子大,伸手也好。 虽算不上多厉害,打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还不在话下。 可那个姚公子就惨了,他不由分说冲出来,倒是被王玲儿当成流民揍了一顿。 江云听到这里“噗嗤”一声笑出来,惹得王玲儿又羞红了脸瞪向王瑞。 这作态,显然那位公子的英雄救美白费了。 想到此,江云忍住笑走向房间里唯一的那扇窗: “你就是从这里跳出去的?” 王玲儿连连点头:“嗯嗯,我废了好大劲才撬开的!” 江云没说话,在那扇窗前仔细查看起来。 王瑞做了那么多年捕头自然察觉到了不寻常,他快步走上前跟着江云一同查看,脸色倏地就沉了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王玲儿紧张的跟上来,随着王瑞的视线也看出一丝不寻常,小脸随即白了几分: “这……是娘故意放我走的?” 她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仔细回想着今日所发生的一切。 怪不得,她被关了这么多天都没们逃出去,今早去推窗却觉得窗户松动了些。 她还以为是自己前段时间折腾的原因,不想竟是人为的。 “可是,为什么?娘为什么这么做?” 虽然很不想戳破这个现实,但王瑞不得不承认: “英雄救美。娘是想……” 底下的话不必再多说,在场几人都明白过来。 王母就是跟那姚家公子串通好了的。 王玲儿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痛苦的捂住了脸。 若是自己没有几下功夫在身,肯定就被那些人得逞了。 一想到那几个流民看向她时恶心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发抖。 到底是一个小丫头,纵然最后没受什么伤也着实吓得不轻。 王瑞脸色也铁青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江云急忙把人拦下: “且慢。” 王瑞猛地停下脚步:“云娘子,你是不是有法子了?” 江云勾唇浅笑:“之前没有,现在嘛……” 过了约莫一刻钟,江云和白露两人才离开了王家。 王母躲在屋里看着,生怕他们带走了王玲儿。 见兄妹俩送完江云乖乖回来,王母才放下心来。 她笑着走上前扯着王瑞衣袖道: “怎么样?她不是来送工钱的吗?给了没?” 原来先前王瑞骗她江云来送王玲儿的工钱,她这才消停下来。 王瑞盯着自己母亲看了许久,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忍下心头怒气,他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荷包: “都在这了,云娘子说日后玲儿不必再去了。” 王母一把夺过荷包,掏出里面的银子咬了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 “咱们玲儿是有大福的人,才不去那劳什子作坊吃苦呢!对了,玲儿,你看那姚公子如何?” 王玲儿忍不住要翻白眼,想到江云的嘱托,只能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 “娘,什么怎么样?女儿不知道……” 说完,捂着脸跑回了自己屋。 王母看的越发欣喜,这是成了! 第135章开业大吉 江云的马车一离开王家,暗地里便有一道人影悄悄往巷子深处钻去。 白露放下掀起的车帘:“娘子,咱们的人跟上去了。” 江云淡淡嗯了一声,眸光落在手中的书上,眉头微微蹙着,好似被什么问题难住了。 白露忍不住往上面看了一眼,不由暗暗心惊,不过几日功夫,云娘子竟然将整本九局图看完了! 何止是看完,那上面的注解完全是她一次又一次破局留下的心得。 要知道她当年学下棋,一本九局图可是缠着兄长学了整整半年! 想起兄长,白露黯然垂下眼皮,静静跪坐在角落里守好一个奴婢的本分。 江云沉浸在棋局里没有发现白露的异常,直到马车在作坊前停下,周大丫顶着一身风尘钻进来: “娘子,快,有好戏看!去豆腐馆!” 对她这风风火火的性格江云早就已经习惯,更不觉得她这做法有什么不妥。 倒是角落里的白露眉头蹙了蹙,见江云不曾说什么便也由着去了。 周大丫却自己反应过来,讪讪的瞅了白露一眼,而后收回自己随意支着的长腿老老实实盘腿坐好。 江云看她这怂样心情越发愉悦: “说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周大丫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车厢上: “娘子,你不知道王瑞那小子真是好手段!哈哈哈哈,可真是笑死爷爷了……” “咳咳!” 白露被她这句“爷爷”惊得被口水呛住,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白露羞的小脸都要红透了,赶忙请罪: “奴婢失礼,还请主子责罚。” “唉……” 江云叹息一声,把瘦弱的白露揽在怀里: “你守着你的规矩纵然是好,可我从来没把你当成下人,你又何苦自己作践自己?” 感受着这个陌生的怀抱,白露只觉得浑身僵硬。 心底却有些贪恋这久违的温暖。 江云一下下拍着她的手背,眼里的慈爱几乎溢出来: “你呀,往后我就把你跟大丫当成自己妹妹,在外面我听你的,只有咱们自己的时候,你听我的可好?” 她实在不忍见白露这样苛刻的拘着自己。 周大丫也悄悄松了口气,试探着嘟囔起来: “就是就是,往后出门俺也听你的,只剩咱仨的时候,俺能不能……嘿嘿,稍微松散松散?” 白露小脸越发苍白,她做错事一般从江云怀里逃开跪趴在车厢里: “是奴婢僭越了,请云娘子责罚。” 这…… 江云和周大丫面面相觑,原本见她自这次遇刺之后整个人都更紧绷了,想让她放松来着,没想到弄巧成拙。 这下,就连一向最跳脱的周大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江云朝她摇摇头,示意她来日方长。 她们谁都没有经历过白露经历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只站在自己的位置思考问题。 “好妹妹,快别跪着了,是我错了行不行,我改!以后我再不乱说话了!” 接受到江云的示意周大丫忙亲昵的拉着白露起来,而后故意坐的板板正正的: “你看我这样可做对了?” 白露怯生生看了江云一眼,见她也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小声询问: “娘子,你……不怪我多事?” 江云也学着白露往日教她的那样坐端正: “小师父,我这样做可是对的?” 竖起的那道冰墙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白露鼻尖酸酸的,开口时已染上了鼻音: “娘子最是聪明,一学就会的。周管事还需把背再挺直一些,下巴收一些,不不不,收太多了……对,就是这样。脚不能抖的……” 这么一打岔,先前的压抑气氛总算活跃起来。 江云悄悄松了口气,说话间便来到了一文豆腐馆。 周大丫也不再捉弄白露,贼兮兮从马车上跳下去: “娘子快来,晚了该看不到了!” 白露不急不缓的下了马车,转身虚扶着江云的手臂,跟在周大后面进了一文豆腐馆。 这豆腐馆后院有一处荒废的阁楼,这些日子江云命人把它修缮出来,坐在里面可以将整条街都收入眼底。 街上,悠然居和琼楼玉阁相对而立。 只不过,相对于崭新铺面的琼楼玉阁悠然居就显得又老又破又小。 比价格,它比不过琼楼玉阁。 比雅致,它比不过琼楼玉阁。 比背景,远水解不了近渴。 郭管事接连几次办事不力,如今他比谁都不希望董家知道这边的情况。 王瑞有意将周围几个铺子连城一片,刚好将悠然居围了进去。 就像一只张开了的血盆大口,时刻等着将悠然居吞了去。 郭管事这些天可是急的嘴上都起泡了,奈何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不,琼楼玉阁准时开业了。 王瑞已经从家里匆忙赶了过来。 曾经的捕头穿上长衫站在门口迎来送往,还真像那么回事。 整个凌县认识王瑞的人不在少数,更多是为了他背后的县令王夫人。 因此这开业的大好日子,琼楼玉阁大门一开没多久就坐满了。 就连最前面的大厅也是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往来路人,都能进去喝口茶,吃碗面,或者来碗清凉爽口的魔芋豆腐。 都说琼楼玉阁如今是整个凌县风光最好的地方,殊不知江云这观景亭早已将所有风景尽收眼底。 “娘子快看!那不是姓郭的嘛!” 周大丫突然一指琼楼玉阁大门口,江云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郭管事正勉强堆了笑走上前跟王瑞寒暄着。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不多时郭管事便一脸丧气的回了悠然居。 任谁都知道县令夫人这阵仗,是要整死悠然居。 自今日起,悠然居在凌县的历史就要落下最后一页了。 王瑞似有所感,远远朝着亭子这边看了过来。 江云感觉到他的视线停顿了片刻,而后他招手叫来一个小二吩咐了几句。 没多久一文豆腐馆的院门就被人敲响,竟是王瑞命人送了菜过来。 看着那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色,江云如释重负的笑了。 看来,自己提的事王瑞还是听进去了,并且果真找到了那人。 第136章收网 前世困于草庐之时,她曾偶然听路人提起,凌县这边出了一个奇人,做出来的菜色闻所未闻却个个好吃。 说是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一日醒来后突然性情大变,且痴迷上了做菜。 从未下过厨的他一出手就惊呆了众人。 后来他被悠然居请去做了大厨,卖炭老翁一朝翻身竟成了这种大酒楼的主厨,说出去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可这人却没有好命,听说没多久他就因为醉酒跌进湖里淹死了。 前世江云也曾为之惋惜,今生接触了悠然居,尤其是这凌县的悠然居之后,那人的死因可就有待商榷了。 近来前世的记忆越发清晰,江云又格外注意这些似乎有过奇遇的人,因此才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这不,才刚想起这事时江云便让王瑞去找人。 若能抢占这个先机,琼楼玉阁才能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王瑞,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桌上一尾鱼在炭火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鱼肉的焦香味儿扑鼻而来,江云不禁食指大动。 一旁来送菜的小厮贴心的解释: “云娘子,这是掌柜的专门给您留着的。今日这宴叫天宫赐福,是咱刘大厨夜梦天宫被神赐下的法子做出来的,您尝尝鲜。” 江云谢过小哥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外酥里嫩,余香久久不散。 江云不由赞叹:“不愧是天宫赐下的美味,好吃!” 那小厮随即便笑了,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将桌子上摆着的几样涮菜介绍了一遍才退了下去。 江云忙招呼周大丫和白露坐下一起吃: “快快快,没听小哥刚刚说吗?这锅子得大家一起吃才热闹。” 周大丫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一听江云让坐随即急切的坐下来掂起筷子就吃。 倒是白露有些拘谨,被周大丫按着坐了下来,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白露终于不再推辞小心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江云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她眼睛都更亮了一些。 嘿嘿,好吃吧?怎么会不好吃呢? 这一生,她要护着她的人,尽最大努力不让他们输。 “娘子,你既然知道这么好的厨子干嘛不自己用,反倒送给那劳什子王夫人?” 江云喝了一口酸甜解腻的茶水,目光幽幽落在那偌大的琼楼玉阁上: “大丫,需得知道树大招风。这破天的富贵有人接,满城的风雨也得有人顶着啊。” 周大丫听的直挠头,也不知听明白没有,反正是埋头跟那热腾腾的鱼锅奋战了。 白露却意外的看了江云一眼,而后忙又垂下头去小口吃着碟子里被周大丫夹过来的鲜嫩鱼肉。 “娘子,你就不怕董家得知这边的事会出手?” 江云看出白露眼底的担忧,朝她安抚一笑: “放心,这点小事他们还不放在眼里。” 白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是心大的周大丫满不在乎,吃的兴致勃勃: “尝尝这笋子,没想到这样吃更好吃了。” “哎呦,这野蘑菇,咋这么鲜呢?” “还有这个,嗯?还弹牙,这是什么?” 周大丫夹起一筷子黑乎乎的如肉片似的东西好奇的左右看着,江云但笑不语。 谁说这泼天的富贵她没接住呢? 这桌子上哪一样食材,不是出自她的同心作坊? 人人都以为她靠着一文豆腐发家,殊不知那从来都不是她的唯一选择。 更不是她的最优选。 白露夹起那块黑乎乎的东西轻轻咬了一口,心头倏地一颤。 她回头震惊的看向江云:“娘子,这是……魔芋?” “啥?魔芋?怎么可能?吃着一点都不像啊?嗯,好吃!” 周大丫接连又吃了几口,手上动作没停,嘴巴也就堵上了。 江云夹起一块解释道:“这确实是魔芋做成,魔芋豆腐不耐保存,也就只能卖这一阵子。可若是将那魔芋磨成粉晒成干甚至压成条,这买卖才能长长久久的做下去。” 白露愣住,看着面前那块魔芋,仔细想着江云说的话。 磨成粉晒成干压成条……一块魔芋它未必只能做成豆腐。 她,也未必非得那样活着。 哪怕突然被外力打破,她也能选择究竟是做白露还是…… 仿若一道光倏地照进了心底,白露心头的那道枷锁又松动了几分。 王瑞送了江云这么一份大礼,江云自然也要回赠点什么。 “姚家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提起正事,周大丫放下筷子擦干净嘴巴立马正经起来: “没有,咱们的人一直盯着,那姚公子的马车回去后就一直不曾出来。只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朝琼楼玉阁送了礼。” 那倒是怪了,今日这场面凌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可都是给足了县令面子的。 姚家只派一个管事过来,未免有些敷衍了。 也对,若是昨日大丫所探不假,姚家夫妇是被那养子关起来了的。 江云心念一转,吩咐周大丫:“既然姚公子如此客气,咱们也得回礼不是,你去……” 周大丫听了兴奋的搓搓手,起身便走了。 恰在此时派出去查探姚家养子底细的人回来了。 原来那姚家养子竟然也是来自白云县,巧的是跟江云一样来自石头镇。 石头镇……她倒是想起几个人来。 听说那人是石头镇遭灾之后逃出来的,流落至此。 若果真是石头镇,那就不难查出是谁了,只不过这一来一回需要些时间。 “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人姓甚名谁,究竟是什么底细。” 这人找上王家绝对不是偶然。 果然,下午王玲儿那里便有了动静。 那养子打着探望的旗号派人送了一堆礼品,人却是没露面。 也是,被王玲儿打成了猪头,这几天他怕是都不敢出来了。 听王玲儿说他还写了一首酸诗,可惜让王玲儿算账看医书还行,那诗是欣赏不来的。 日子一下子慢了下来,江云整日窝在观景阁里琢磨手上的九局棋。 九局,只剩下最后一局了。 悠然居又想了许多招数想要起死回生,但是都没有什么起色。 郭掌柜送往白云县的信也都石沉大海,等最后一封信落到江云手里,江云知道,该收网了。 第137章两手算计 刚进入初夏,天气一下子暖和起来,路边的柳树婀娜的摇摆着身姿,像极了园子里脱下厚厚冬装的美丽少女。 今年县令王夫人的宴会办的尤其盛大。 琼楼玉阁的百花园里,众女客打扮的如同花中仙子一般隐没在满园盛开的蔷薇里,很难想象在这拥挤的闹事,还有这样一处仙境般的存在。 王夫人笑意盈盈坐在宾客中间,接受众人的祝贺恭维,一个小丫头突然走上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王夫人脸色当即大变,反应过来众人都看着她,她又故作从容的多坐了会儿才借口更衣离开了宴会厅。 待进了厢房,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呈上来!” 小丫头双手捧上一沓信纸,王夫人看罢啪的一声拍在一旁的矮几上: “不知好歹!他一个小小管事,真以为自己是董家人了?我倒要看看,他董家的手能伸多长!” 王夫人面色一厉,随即吩咐: “告诉老爷,我的金海棠珠花步摇丢了,是郭家女眷偷得。” 那小丫头悄悄往她头上瞥了一眼,赶忙低头应是。 今日出门时,夫人明明嫌那步摇不够富贵没戴,换了这个云鬓花颜金步摇的。 不过,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赶忙低头应是。 郭家那位尖脸夫人正领着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儿逛园子,她们瞅准了时机要勾上县令家的大公子。 听说他从书院赶回来给自己母亲祝寿,若是能搭上他,到时候哪怕悠然居靠不住,郭阳也能凭着跟县令的关系给王夫人当管事。 或者自己开个小馆子,有这层关系在不怕没生意。 殊不知,他们的好父亲好丈夫做了两手准备,一封发往京城的告密信已经落在了王夫人手上。 那信上说凌县县令齐昌盛为官贪腐,收受贿赂,上面清楚的标注着何时何地受贿多少。 就连眼下这琼楼玉阁,也被说成了是齐昌盛敛财的工具。 这封印若是果真送到京城,落到有心人手里,他齐昌盛还能有好果子吃? 若是成了,这琼楼玉阁准保完蛋,到时候悠然居依然是凌县最大的酒楼,他再想法子把琼楼玉阁那厨子弄过来,若是能把这琼楼玉阁一并收在囊中就更好了。 有了这番功绩,说不定他还能得董家看中,去京城当大管事也说不定! 若是不成,他不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嘛! 成了他飞黄腾达不过是损失了一个女儿。 不成他就离开董家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郭阳盘算的倒好,殊不知他的算盘早就被江云抄了底。 此刻齐昌盛拿着他送往京城的那封信,看着院子里郭阳美滋滋的模样,眼中露出一抹狠厉。 他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做了王家的乘龙快婿有了今天,眼看着凭着琼楼玉阁他还能再往上窜一窜,怎么能让一个小小管事毁了? 敢害他?也得有那个命在! 他当即下令,不动声色将郭阳骗出去,直接投入大牢。 郭阳这些年坏事可没少做,判个几十年都不冤枉。 底下人领命出去,看着郭阳毫不知情的跟人走了,齐昌盛才松了口气。 女宾那边如法炮制,没有惊动任何人郭家母女就跟郭阳在大牢里团聚了。 商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一场宴会几乎揽进了凌县所有显贵,见识了宴会上那些稀奇的吃食,他们无一不派人悄悄查探那些食材来处。 同心作坊就这么悄无声息成了这场宴会最大的受益者。 这不,宴会还没开始作坊就接到了好几个单子,江云坐在观景亭将最后一子落下,九局棋,解了。 “娘子,姚家公子邀了王姑娘出门。” 白露见江云最后那子落下眼中惊艳几乎抑制不住,却还是没忘了通禀王家的事。 这些日子那姚家养子可没消停,不是送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就是送些好吃的,或者是一些难得的布匹,几首酸诗,把王玲儿弄的烦不胜烦。 她一个在外面跑野了的小丫头,自然不稀罕这些东西。 于她而言自由才是最可贵的。 可正是因为他自己才被关在屋子里出不去,再加上知道那姓姚的为了接近自己还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王玲儿就恶心的不行。 倒是王母乐的见牙不见眼,整日拉着王玲儿絮絮叨叨直夸姓姚的有多好。 见姚公子相邀,王母二话不说就给王玲儿梳妆打扮起来。 守在王家的人当即传了信过来。 江云只略思忖了片刻,便道: “机会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让她去。” 白露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有人飞跑着去传信。 焦灼不安的王玲儿收到窗户外弹进来的纸条,原本烦闷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也对,难得出门的机会她干嘛不要? 她倒要看看,这姚羊皮到底要干嘛! “姚羊皮?” 江云看着纸条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嘴脚溢出笑来,披着羊皮的狼,可不是姚羊皮么? 只是这匹狼身上的羊皮还能披多久,就不好说了。 白露见江云将手中纸条放在油灯下点燃,刚想劝她趁着春色出去转一转,不想她竟又那拿出了一本书读了起来。 待看清那书封上的字,白露再次吃了一惊——《天枢兵法》! 这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儿家,下下棋可以当做是解闷儿,怎么还看起兵法来了? 得,看来今日娘子又不打算出门了。 每次都是如此,只要娘子拿起书,再停下来便不知是何时了。 想了想,白露在江云身旁又添上一盏油灯,悄悄退出去给她准备明目的茶水去了。 另一边,王玲儿被一顶小轿抬走,晃晃悠悠走了约么一刻钟,到了一处茶楼。 “姑娘,里面请。” 小厮领着王玲儿来到一处茶室门口,推开门迎面扑来袅袅茶香,一年轻公子凭窗而立,转身时手中折扇展开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来: “玲儿,你来了?” 这惺惺作态让王玲儿险些没呕出来,想到江云的吩咐王玲儿勉强笑了笑: “姚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 第138章牵扯 姚家,周大丫一身黑色劲装潜入一座偏僻的小院,往别处探亲去的姚老爷一脸惊恐的看向来人: “你……你要干什么?!” 周大丫在房间里站定,仔细打量四周而后将视线落在姚老爷身后闭目躺着的姚老夫人身上: “你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她这是怎么了?” 姚老爷半信半疑的看着周大丫,却未将身子挪开分毫? “你是谁?你我无亲无故,我如何信你?” 周大丫自顾自在一张凳子上坐下,翻了翻没有一滴水的茶壶,又嗅了嗅屋子里一股散不去的腐朽气息,把来时江云教她的话说了出来: “你信不信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外面那个姚公子是个冒牌货,你救的是一条毒蛇,现在被咬了一口若是不能将毒蛇打死,怕是整个姚家都要拱手相让。” 似是戳到了姚老爷的痛处,他一双锐利的眸子显出几分悔恨来。 周大丫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包自己藏起来当零嘴儿的糕点放在桌上: “我待不了太长时间,不然被人发现就糟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告诉我,我下次给你带来。” “下……下次?” 姚老爷原本还在怀疑周大丫的目的,听她说要走愕然的抬起头来。 她不是来救他们的吗? 周大丫点头:“现在整个姚府都掌控在那人手里,我还带不走你们。你快想想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有?” 姚老爷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病妻顾不得多想只能把希望放在周大丫身上: “我夫人病了,劳烦这位壮士去城东的岁安堂找赵大夫,就说是老毛病犯了。” 周大丫听完面皮抽了抽,她又没有束胸怎么就成了壮士了? 这老头眼神真差,怪不得引狼入室! 悄悄白了姚老爷一眼周大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掩上窗子从外面重新拴上,跃上墙头消失不见。 姚老爷恰巧将那白眼收在眼底,莫名其妙的摸了摸鼻子,自己没说错什么吧?怎么就惹了那壮士不高兴了? 他满脸忧心的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发妻,紧紧攥住她枯槁的手:“彤彤,你再坚持一下,很快我们就能出去了。” “唉……都怪我不好,原本是想让你也感受感受儿女绕膝的滋味儿,没想到却害了你。” “我哪里知道,守业那孩子竟生出如此狼子野心的儿子来?” “希望刚刚那位壮士能把信送出去,彤彤你坚持住,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离开姚家的周大丫并没有直接去岁安堂,而是先去禀了江云。 早在进城的那天江云就已经让王瑞彻查了姚家,听了周大丫的话她仔细琢磨着姚老爷给出的信息,眼睛突然一亮。 果然,纵横商场数十年的姚老爷还是有些保命的本事的。 “尽管传话去,派人盯着岁安堂,事无巨细全部报给我。” “好嘞!” 周大丫应下纵身从亭子上飞了下去,看的江云连连咋舌。 这周大丫自打身份暴露是半分不肯藏着掖着了,进出江云住处从来不走寻常路。 “唉……我要也有这伸手该多好啊。” 江云伸了伸发酸的腰肢,满脸都是羡慕。 白露没有说话,上前轻轻揉捏着她的肩膀,却是把江云的话悄悄记在了心里。 岁安堂,赵大夫听完周大丫的话神色微变,他不动声色的抓了药递给周大丫,而后快速回了自己房间,再出来时手里抓了一只信鸽。 然而那鸽子没飞出去多远便被人一把抓在了手中,周大乐呵呵的捧着咕咕直叫的鸽子去见江云。 “娘子,快看!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大补呢!” “好了,快拿过来。” 江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信鸽,眼中难言兴奋。 看周大丫熟练的从信筒里掏出一张信纸双手递了过来。 显然,她从前是经常同信鸽打交道的。 关于暗坊江云从前从未听过,即便如今知道了暗坊的存在也未曾有意打探过。 她一直都知道宋安身份不凡,因此才不停的努力想要站在能同他比肩的高度。 关于宋安的事,无论是暗坊,还是他的身份,他若愿意早晚有一天会亲口告诉她。 他若不愿,想必以自己的本事查也查不到什么的。 她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轻薄的纸张轻轻展开,上面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事情有变,公子败露。” 公子? 江云琢磨着这句话,眉头蹙起。 她原以为那姚家养子不过就是个生了野心的穷小子。 如今看来,这事怕是早有预谋。 对方的身份,更值得推敲了。 不过,那人的身份一直未能查出来,实在是石头镇在那次劫难中失踪的人太多了。 又或者,这人是故意被人抹去了行迹,让人查不出来。 江云心中疑云重重,不想周大丫却轻轻咦了一声。 “娘子你快看,这信筒上有一个堂字!” “堂”? 江云心头蓦地一跳,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不会那么巧吧? “大丫,有没有办法查出这信鸽背后的主人?” 周大丫咧嘴一笑:“小事一桩,不过,这信怕是得重新装进去才行。” 江云略一思忖:“你可认识什么擅长模仿字迹的人?” 周大丫自然听懂了江云的潜台词,想到主子临走时的吩咐便道: “倒是认识一个,娘子你把要写的字交给我,我这就去办。” 江云轻轻松了口气,眉眼里笑意多就几分。 她快速在一张纸上这下几个大字交给周大丫,那纸上赫然是“一切顺利”。 “查一查这个赵大夫,从他身上说不定也能查出些什么来。” 周大领命而去,眼里的光一直就没息过。 这日子真是太有盼头了! 见她那副看好戏的样子,江云摇头失笑,一回头却见白露神色怔愣的站在那里,眼里似有杀意溢出。 “白露?” 江云吓了一跳,急忙轻唤了一声。 白露却完全没有反应,整个人如同陷入了绝望之中,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江云心道不好,她怕是又想起过去的那些遭遇了。 “白露,醒醒?白露!” “啊!!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139章耍猴 白露晕了过去,这还是江云第一次见她如此失态的时候。 找了大夫也只说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事。 到底什么事让她吓成这样? 仔细回想先前的一幕,江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等她醒来再说。 可醒来后的白露比之前更沉闷了,处处谨小慎微,江云好不容易打破的那一处坚冰也越发坚固。 另一边,姚家养子像极了一只开屏的孔雀在王玲儿面前极尽卖弄。 起先他还只是约王玲儿去那些文人墨客常去的地方,听曲吟诗好不风雅。 见王玲儿始终兴致缺缺,姚家养子便改变策略跟在她后头跑。 王玲儿自然不放过这个捉摸他的好机会。 要么去嘈杂的市井买东西,无非一些针线、簸萁甚至锄头之类老百姓常用的。 她还不喜欢有小厮跟着,姚家养子自然而然成了那个搬东西的小厮。 后来便是各种吃食,但也都是些市井小食,一碗馄饨,一个烧饼,一串糖葫芦。 王玲儿吃不了几口,又纠结糟蹋了粮食。 那姚家养子便乐呵呵接过来吃了个精光。 刚开始还好,谁知王玲儿一路吃下来,每样都要尝一尝,只把姚家养子撑的走都走不动。 “哎呀,吃不下了怎么办?可是扔了的话好浪费呀。公子不是说粒粒皆辛苦么?这可怎么办?” 王玲儿学着秦雪的姿态矫揉造作的自己都要吐了。 可见姚家养子撑的脸都变了颜色仍旧装出一副宠溺的模样接过她手里只掰下来一点的肉包子,大口大口吃起来,开心的跳起来: “姚哥哥好棒!有你真好!” 哕~ 吃的太快,差点没吐出来。 王玲儿脸色一变泫然欲泣: “姚哥哥……你……你……你嫌弃我?” 姚家养子吓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只能边大口往嘴里塞吃的边道: “没有……唔……好……哕……好吃!我……我就是吃的太快了!嗯!” 姚家养子三两口吃完,伸长了脖子咽下去瞪的眼睛都红了: “玲儿妹妹你看,我都吃完了!” 王玲儿这才破涕为笑:“姚哥哥最好了,呀!绿豆糕!我最喜欢吃这家的绿豆糕了!” 眼见着王玲儿就要朝着那卖绿豆糕的铺子跑过去,吓得姚家养子赶忙拦人: “玲儿妹妹!别……” “怎……怎么了?” 王玲儿被他扯住衣袖,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小嘴巴一撇: “姚哥哥,你是不是嫌弃玲儿吃的多?” 这一招最是管用,姚家养子只能勉强堆起笑: “怎么会?我是说……咳咳……你想吃姚哥哥给你买!” “太好了!我就知道姚哥哥对玲儿最好了!” 王玲儿不客气的买了一大包绿豆糕,捻起一块就往姚家养子嘴边凑: “姚哥哥你快尝尝,这家绿豆糕可好吃了!” 姚家养子…… 那日回去,姚家养子吐了个昏天暗地,自此看见吃的就想吐,差点瘦脱了相。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第二日姚家养子又锲而不舍的找上门来,王玲儿摩拳擦掌,不整死他誓不罢休。 “姚哥哥!玲儿好想你,你怎么才来啊?” 王母见二人感情如此好,喜得见牙不见眼。 这些日子她也不拘着王玲儿了,什么都给王玲儿最好的。 见到姚家养子,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姚家养子依旧那副温润得体的模样: “玲儿妹妹今日想去哪玩?” 心里却想着,可千万别去吃东西了。 好在王玲儿如了他的意,并没有说去那条小吃街。 “今天天气真好,我想去山上祈福,保佑我们……” 王玲儿佯装羞涩的转过头,姚家养子眼睛一亮,赶忙道: “我也正有此意,玲儿妹妹快上车!” 王玲儿眉头一皱:“那怎么行呢?姚哥哥,心诚则灵,我们得一步步走过去才行!” …… 王母看了眼姚家养子瘦麻杆似的身材,伸出手指戳了戳王玲儿脑门: “胡说什么?山上月老庙那么远,你们这样走过去还不得累坏了?坐马车去也是一样的!” 姚家养子松了口气,谁知王玲儿竟又委屈的撇了嘴: “娘,怎么能一样?你知道玲儿之所以不想嫁人,就是怕嫁的人像爹爹一样……所以玲儿想去求一求,求月老保佑让我跟姚哥哥长长久久。” 说着,她面露失望的看向姚家养子: “姚公子若是不愿,便请回吧。” 话落,她怅然若失的转身往院里走。 姚家养子随即慌了:“玲妹妹!我去!我愿意走过去!我是诚心的!” 王玲儿转头灿烂一笑:“姚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姚家养子心头一颤,怎么觉得王玲儿笑得如此诡异。 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来,王玲儿好不容易答应要嫁,王母自然不会违背她。 加上王玲儿提到了王父,让王母忍不住想起了自己。 当年王父对自己也是这般好的。 再王玲儿的一再坚持下,姚家养子呵退了马车,两人肩并肩一同往城外二十里处的山上走。 对于王玲儿来说走上二十里根本不算什么。 从小爹爹就不在家,娘除了在家里哭,就是绣些帕子挣点碎银,还每每都被爹哄了去。 家里总是断粮,娘每每都因此气病更是雪上加霜。 尤其是冬日里,不吃东西也只是饿着,若是没有炭火取暖,却是要冻死人的。 娘又病着,更是不能着凉。 哥哥在外面挣钱,家里就顾不上了。 她便经常跑二十里路去山上背柴回来,把屋子里烧的暖暖的,等哥哥带了粮食回来做饭吃。 如此一年一年熬过来,她才练就了一副好身板。 轻蔑的看了眼身旁走的满头大汗的姚家养子,王玲儿勾起唇角: 敢算计我?老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还没出城姚家养子就后悔了,可见王玲儿每走九步就虔诚的朝着月老庙的方向祈祷起来,姚家养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原以为这王玲儿瘦瘦小小只是一时兴起走不了多远就会放弃。 没想到一直快要走到山脚下她都没打算回去。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第140章厉害的姚哥哥 凌县城外二十里,有一座月老山,山上一座月老庙。 姚家养子一路走到月老山下时已经累的腿脚发软,几乎站都站不稳。 一旁的王玲儿却神清气爽,甚至越发兴奋起来: “太好了姚哥哥!我们终于到月老山了!我们这么虔诚,月老爷爷一定会让我们姻缘美满的!” 转头见姚家养子兴致缺缺的样子,王玲儿故意问: “姚哥哥,你怎么不高兴?你……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不不不,我,我就是有些口渴了……要不,我们在这附近找个人家讨碗水喝?” 月老山荒僻,很少有人前来。 因此在这山脚下并没有几处人家。 王玲儿又仗着他不识路故意引他来这处没人的地方,自然不会如了他的意: “啊?可……可这附近没有人家啊……我们一路走来也没有看见。要不……要不还是算了,我们别上山了……” 王玲儿低头撅着小嘴: “姚哥哥没吃过苦头,肯定是累了,我们还是回去算了。” 姚家养子此刻真恨不得不装了。 他是疯了才来讨好这个没见过世面的z野丫头! 可……看看那近在咫尺的山,他来都来了,前头那么多功夫都花了,现在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玲儿妹妹我没事!我还能坚持!走,我们上山!山上……山上许是有人家的。” 山上? 王玲儿差点笑出来。 这山有多荒没人比她更清楚,山上要是有人家才怪! 她之所以知道这里有座月老庙,还是从前在这山上捡柴的时候听附近村民说的。 据说这山上有一块大石,长的像极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一对年轻男女迷路在这深山,于那大石前定了终身,成就了一段假话。 从此这山上便有了一座月老庙。 这山也因此得名。 只不过这山地处偏远,平日很少有人上山,那庙也就荒废了。 只有山上的猎户或者樵夫临时歇脚才会去那里。 王玲儿从前也没少去,下雨天去歇一歇也是常有的。 可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人家,这石头山,更没有水。 姚家养子还是小瞧了这座山,本以为到了山脚下也就是到了地方。 谁知爬山并不比从城里一路走来简单。 他从前的书院虽也在山上,可那山平缓,且有修好的山路,走上去根本就废不了多大功夫。 如今这山处处乱石杂草,还没走到半山腰他身上便已经被刮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多了几道血痕,整个人狼狈至极。 偏偏王玲儿没事人一般的在他耳边叽叽喳喳: “哇!姚哥哥你好棒!这么难走的路你都能走上去!” “姚哥哥加油!咱们马上就到了!” “姚哥哥,往这边走,哎呀人家好怕,这些树枝太讨厌了,都把人家的衣裳弄乱了。” “姚哥哥你真好,多亏有你帮玲儿开路……” 姚家养子又渴又累,耳边还不停的聒噪着,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意识消失之前他听到一声惊呼: “啊!救命啊!” 不是,该喊救命的是他好不好,啊!好痛! 再醒来时姚家养子只觉得浑身都疼,尤其是脑袋上磕的那一块,或许是流血了,一抹,黏糊糊的。 姚家养子头疼的几乎炸开,耳边仍旧是散不开的嘤嘤哭声。 他烦躁的睁开眼睛瞪向那声音来处: “行了!你哭什么哭?有完没完?!” 哭声戛然而止,王玲儿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姚家养子。 姚家养子这才回过神,赶忙找补: “玲儿?我……我是说你别怕,有……有我在……” 他艰难的支撑着坐起来,却见自己摔在杂草窝里,头栽在一处石坑里还保持着头朝下的姿势。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这个贱女人,就任由自己在这晕着? 刚想发怒,就听王玲儿哭的更惨了: “呜呜……姚哥哥你终于醒了!人家的脚陷进去了,怎么都出不来……呜呜……姚哥哥你快救我……” 仔细一看,见王玲儿果然一只脚卡在石缝里动弹不得。 姚家养子晃了晃晕沉沉的脑袋,张开干裂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 “玲儿妹妹……你别怕……我,我这就来救你……” 好不容易挪到王玲儿身边,他用力扒开卡住王玲儿的那块石头,谁知不过轻轻一推,那石头就动了。 就动了! 姚家养子大怒,抬头却对上王玲儿崇拜的目光: “哇!姚哥哥你好厉害!这么大的石头你一用力就搬开了,呜呜呜,我自己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我还以为,还以为要困死在这里了……姚哥哥我好怕……” 姚家养子就这样在一句“你好厉害”中迷失了自我。 看着王玲儿哭着说“痛痛”,他竟然大言不惭蹲在王玲儿面前: “玲儿妹妹不怕,姚哥哥背你下山!” 王玲儿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半推半就同意下山。 不过,让那人背是不可能的,她可不想让人看着他背自己进城,给他留一个好名声。 好不容易下了山,没多久姚家养子就已经半死不活了。 王玲儿看他为了面子强撑着往前挪心里不知道多痛快。 终于等到一亮牛车经过,姚家养子急忙拦住车上的老人: “老先生,麻烦……麻烦送我们回城……这……这是车钱……” 他伸手在腰间摸了又摸,半天没摸到自己的荷包。 姚家养子一下子就慌了,低头去找却见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也没了! 那可是象征姚家身份的玉佩!没了它,他还怎么掌管姚家? 他疯了一样四处寻找: “玉佩!我玉佩呢?我玉佩去哪里了?” 王玲儿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玉佩?什么玉佩?莫不是掉在山上了?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姚哥哥你别着急,我去帮你找回来!哎呀!” 王玲儿一跤摔在地上,看的那驾车的老汉连连摇头: “你这年轻人也真是,没钱直说就是,我捎你一段又如何?何故如此骗人?” “我……我……” 姚家养子又急又恼,又不想真的再去山上找,只能按耐下来等回了城再让姚家下人帮他找。 却不知,姚家早就有人在等着他回来了…… 第141章冒牌货 “这位公子,到地方了。” 牛车上,樵夫扭头看着倒在一堆柴火上几乎晕死过去的姚家养子大喊了一声,吓得那养子一个机灵忙坐了起来。 抬头一看,姚家大门就在眼前,姚家养子激动的险些哭出来。 “来人!快来人啊!” 从小到大,除了前些日子被那恶女人一家折磨,他都还没吃过这样的苦。 被牛车颠了一路回来,他原本快要散架的身子更疼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好好在浴桶里泡个澡,再找几个小美婢给自己按按。 然而,他等了一会儿姚家大门却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 姚家养子怒从心起,这个门房,又躲哪里偷懒去了? 不长眼的东西,等他回了家非得把他重大三十大板再赶出去! 心里这么想着,人便气急败坏往车下走,结果脚下一空整个人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车夫憋着笑,故意放大了声音: “我说,你该不是坑我呢吧?就你这样的,还姚家公子?这样气派的人家公子出门怎么会不坐马车呢?” 说着,那人一脸的痛心疾首:“年轻人,走两步路怎么了?你至于找理由骗我这老人家?” “唉……辛辛苦苦送你这一趟,我送柴都耽搁了,这可怎么办呦!” 此时姚家大门前早已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众人听了老樵夫的话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姚家养子又羞又恼,偏偏摔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他痛苦的抬头,露出那张青青紫紫沾满泥土的脸。 在山里钻了半日他头上的玉冠也不知去了哪里,如今披头散发还沾满了干草。 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挂的破烂不堪,浑身的泥泞也早已掩盖了衣料的奢华。 偏偏他为了突显自己的气质,穿了一身白。 可想而知如今那身白被造成了什么样。 说他是姚家公子,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哪里来的乞丐坑蒙拐骗,也不嫌丢人!” “就是,人老人家挣两个银子容易吗?还耽误人家功夫!” “唉……又是一个懒汉,但凡找个活干也不至于乞讨啊!” 姚家养子气的脸色更难看了:“谁是乞丐?你才是乞丐!你全家都是乞丐!” 他气急败坏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前用力拍打着大门: “开门!快开门!” 门童将门拉开一条缝,看见状若痴狂的姚家养子吓得砰的一下关上房门。 姚家养子一个不妨被撞到了鼻尖,疼得他痛苦的捂着鼻子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更可气的是,那将他关在外面的小童还大声嚷嚷着: “来人啊!有人闯府!快来人!有个疯子在拍门!” 这无疑做实了他骗子的身份。 众人或嘲笑或谩骂,姚家养子气的整张脸都狰狞起来。 好啊,这些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正想用力去踹门,冷不丁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见他竟然还想踹人,最前面那个一棍子打在他腿上。 姚家养子惨叫一声跌在地上从门前台阶滚了下去。 他凄厉惨叫着,嘴里不停咒骂: “吓了你的狗眼!不看看老子是谁!” “我呸!哪里来的狗东西,敢在姚家门前找事?快滚开!” 为首家丁将棍子往地上用力一杵: “再不滚开,小心爷爷的棍子!” 姚家养子气的眼睛通红,把凌乱的发丝往后一甩: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是谁!” 为首那人看清他的模样,猛地瞪大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冷气。 姚家养子很是满意他的表现,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正想再骂他几句以示自己的威风,那家丁却又道: “哪里来的丑八怪?吓死老子了!快滚!快滚!” 眼看着那人挥舞着棍子撵狗一样来撵他,姚家养子彻底慌了: “住手!快住手!我是你们家公子!我是姚家大少爷啊!” “噗嗤!你说你是谁?” “我是姚家大少爷,姚永孜!” “呸!连我家大少爷都敢冒充了!我家大少爷就在家里,你又算哪门子大少爷?” “什……什么?你说什么?!” 姚永孜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他明明一早就出门了,那此刻正在姚家的又是谁? 正疑惑间,原本还嚣张至极的家丁突然对着大门方向拜了下来: “大少爷,您来了?” 姚永孜猛地看过去,瞳孔剧烈收缩起来: “你是谁?” 姚家大门口,周大丫一身红衣长身玉立,头戴玉冠,腰配玉带,整个人看起来风流倜傥飒爽至极。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姚永孜冷哼道: “连本公子都不认识,你就敢冒充?” 姚永孜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你们都疯了不是?他哪里就是我了?”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轻蔑里带着愤恨,姚永孜就算挠破了头都想不到自己不过出去了一日,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些狗腿子平日里不是最听自己的话了,怎么今日竟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找到平日里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厮,却怎么都没找到。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劝你们赶紧从我家离开,否则我就报官了!” 周大丫嗤笑一声:“报官?我正有此意。来啊,有人冒充姚家公子,把他给我送到官府去!” “是!” 随即有两人上前将姚永孜擒住,姚永孜吓得急忙挣扎起来: “住手!你们要带我去哪?你个冒牌货!快放开我!” “哼!谁说我儿是冒牌货?!” 一道威严又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姚永孜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你……你怎么……” 众人见他这反应,越发做实了他是冒牌货的身份。 上首,姚老爷站在周大丫身侧怒视姚永孜: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救你一命,你不说回报,竟然还敢窃取我姚家家财,来人啊,送官!” 姚永孜这下彻底慌了,忙挣扎着想要逃走。 擒住他的两人却用足了力道,压着他的脸狠狠将人摁在地上。 姚永孜又怕又悔,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明明把人关起来了他怎么又出来了。 慌乱中他突然想起王玲儿来,忙四处寻找她的身影…… 第142章乖孙 然而,找了一圈都不见人影,却不知王玲儿早就趁他昏迷下了车。 这时候,他已经回到了作坊里去。 好些日子没来,作坊里的姐妹们见到她很是开心。 王玲儿终于得了自由,只恨不得赶忙把这些日子落下来的东西都补上,哪里顾得上他这边。 见姚永孜被人带走,姚老爷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给大家添麻烦了,这位是小儿玉白,趁此机会让大家认识一下,免得日后再被人冒充。” 周大丫神情微怔,她哪里成了什么玉白了? 见她疑惑,姚老爷悄悄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而后又对着众人道: “三日后鄙人在琼楼玉阁设宴,庆祝老夫得了这么一个好儿子,届时还请大家赏脸!” 众人听了随即欢呼起来。 琼楼玉阁,那可是琼楼玉阁! 他们可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呢! 可……他们这样的身份也能进的去? 正疑惑间,又听姚老爷道: “来人啊,给大家发牌子,届时拿着我姚家的信物便可,在场诸位人人有份!” 话落又是一阵欢呼。 众人领了牌子纷纷夸赞姚老爷善有善报,姚公子风流倜傥。 周大丫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多恭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好在姚老爷趁机朝着众人拱手道别,拉着周大丫回了姚府。 身后大门重新关上,周大丫提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你这人,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喘了口气,她气急败坏的看向身边乐的眼睛都眯起来的小老头。 姚老爷一怔,不解的看向周大丫: “怎么?你……不愿当老夫的儿子?” 这些天周大丫背着姚永孜一趟又一趟的往姚家跑,不仅照顾这夫妻俩的一日三餐,还请了大夫给姚老夫人治病。 结果发现原来姚老夫人中了毒! 不用想就是那养子下的毒,为的就是拿捏姚老爷。 他知道姚夫人病重,姚老爷一定会衣不解带的照顾。 刚开始他为了取得姚老爷信任整日围在二人身边献殷勤,后来便趁机夺了姚老爷的玉佩,掌控了姚府。 他借口姚老夫人要静养不见外人,便将姚老爷夫妇关在了自己院子里,打着亲自照顾的旗号不让任何人接近。 满府下人都知道姚老爷爱妻如命,并没有怀疑。 尽管那养子行事越来越张狂,任人唯亲,搞的整个姚家乌烟瘴气,可他手里握着姚家传家玉佩,因此没人敢不听他的。 若非周大丫潜入,他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再说那赵大夫,根本就是和那养子一伙的。 就连他托周大丫带来的那包药,也是加大了剂量的毒药。 显然,他是知道周大丫识破了那养子的计划,想杀人灭口。 只可惜江云第一时间让人控制住了他,就连他送出去的那只信鸽,也带着江云的人找到了幕后黑手。 话说回来,几日相处下来姚老爷发现周大丫这人做事虽大大咧咧,内心却很细腻。 他不仅将姚夫人照顾的很好,还悄悄怜惜了府上最衷心于姚老爷的人,将那养子安插在府上的人手一网打尽。 姚老爷对周大丫早已喜欢的不得了,当下便跟发妻商量把万贯家财拱手相让。 “小子,做老夫的儿子,整个姚家的东西可都是你的了!” 周大丫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要那些做什么?还不够麻烦的!行了,你们这儿也没什么事了,快把婚书给我,我还得赶紧去把王家的亲事退了!” 姚老爷这才想起这么一桩事来,那王八蛋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竟然擅自给自己定了亲事。 “放心,老夫这就让人去退亲,老方啊。” 朝身后喊了一声,一个比他年纪还大些的老人走上前来,正是姚府方管家。 这人跟在姚老爷身边鞍前马后一辈子,最是衷心,却被那养子借口老了不中用了赶了出去。 还是周大丫找到了沦为乞丐差点饿死在破庙里的他。 这不,一养好了身子他就迫不及待来了姚老爷身边。 “老爷,奴才在呢。” 姚老爷吩咐道:“快去找到婚书,去王家把婚事退了,注意别害了人家小姑娘的名声。” 那方管家应声称是,迈着还有些虚软的步子带了人去找婚书。 姚老爷看的心里酸酸的: “唉……我老了,老伙计也不中用了。看来老头子注定是没子的命,人家嫌弃咱呢……” 周大丫翻了个白眼:“可别,外面青年才俊多着呢,想当姚老爷您儿子的也多着呢,不行我给您找一个去?” 姚老爷气鼓鼓的背过身子:“不劳壮士操心,我姚家香火活该断了,就让我们老死在这里吧!死后成了孤魂野鬼,也好过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欺负!” 说着,他竟然还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周大丫最不耐烦谁哭哭啼啼的,急得头都大了: “哎哎哎!打住打住!您怎么也学会这一套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嫌丢人!” 姚老夫人自打醒了之后便一直这样嘤嘤哭着。 哭自己被骗了,哭那养子狼子野心,哭姚老爷不中用引狼入室…… 姚大丫每每见了都头大。 姚老爷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故意以此拿捏他呢。 “丢人算什么?丢人也比被外人欺负死强!” 姚老爷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偷偷看着周大丫的脸色,那眼神别提有多可怜。 周大丫急得几乎跺脚:“我不行!我又不能给你传宗接代!找我做儿子,你家香火还得断!” “啊?” 姚老爷蒙了,不等他问清楚啥意思,周大丫就找了个借口开溜: “我家娘子还等着我回去禀报呢!我先走一步!” 话落,一只红色的蝴蝶翻出院墙。 “娘子?” 姚老爷眼睛亮了亮,他都有娘子了?这么说自己快要抱孙子了? 不不不,说不定自己早就已经有孙子了! 姚老爷当下激动起来: “来人啊,跟我去豆腐馆!就是那个一文豆腐馆!” 他记得那小子提过的,就是那个一文豆腐馆! 他要去把自己的乖儿子乖儿媳还有乖孙通通接回来! 第143章合盘 “娘子,我回来啦!” 纵使早已习惯周大丫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正沉浸在书里的江云还是被吓了一跳。 点香的白露手一抖,香钵里一幅牡丹图便残缺了一角。 抬头无奈的看向窗外,一只红色大蝴蝶飞了进来。 “娘子,成了!那小子随后就被送过来,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被送去“官府”的姚家养子,实则已经暗中转移到了这里。 江云放下手中兵书,书桌上正是北地传来的那封信。 那只鸽子背后的主人,竟然是堂守业! 原本那堂家四兄弟除了老四被拘在赌坊供人玩乐,其余三人都被王巧嘴家人关起来,日日劳作抵债。 江云的人盯了一段时间见没什么异常便撤了出来。 谁知在那不久,这三兄弟就不安分了。 老二堂永孜不知怎么说动了王家人,留下堂永望和堂永成两个人将他放了出来。 他出来之后一路向西北而行,可惜他身子本就瘦弱,又受了这么多日子的磋磨,没多久就晕倒在路边。 在外打理生意的姚老爷路过将人救下,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只不过,这些只是江云能查出来的,查不出来的又有多少呢? 那岁安堂的赵大夫,是如何联系上堂永孜的? 堂永孜娶王玲儿,究竟是为了什么? 江云手指轻轻拍打着桌面,思忖片刻才抬头看向周大丫: “把人关到后面的废宅子里去,大丫,你们可有审讯的好手?” 周大丫咧嘴一笑,好看的白牙在日光下闪着白光: “交在我身上!准保让娘子满意!” 话落,那只红蝴蝶再次飞了出去。 江云笑着摇摇头,抬眼跟白露的视线撞上: “你别说,她还挺适合这身红衣。” 白露道:“像极了话本子里的红衣女侠。” 江云眼睛一亮:“你还读过话本子?” 白露小脸倏地红了:“从前不懂事,曾和……小……小姐偷偷读过。” 话落,她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 江云知道这是又提起了她的伤心事。 她从前的小姐应是待她很好,若非那场苦难,她该比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娇贵。 “白露,你可想过复仇?” 江云不知怎么突然把这句心里想了很久的话问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那些事成了白露不可触碰的逆鳞,只要一提起她便会陷入恐惧之中,许久才能缓过来。 不想,这一次白露却没有退缩。 她猛的抬起头,向来懂得隐藏情绪的她满眼的恨意却没来得及收回去: “想,如何不想?娘子,我日日夜夜都想手刃了仇人!可……可那人位高权重……我又如何有机会?” 江云不知何时走到她身旁,将她轻轻搂在怀里,像从前哄着半夜惊醒的堂家兄弟那样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近来不知为何,她的慈母心总是泛滥。 唉,毕竟做了人家那么多年的娘,一时还真是很难从那个角色中摘出去。 “别怕,也别灰心,你可知云娘子我,也正走着一条复仇之路呢。” 白露愕然抬头,眼中泪花闪动: “娘子……你?” 江云苦笑:“那人也是位高权重,他不仅欺我骗我,还要害我性命,你说,这仇我怎能不报?” “这一条路虽难走,但我不得不走!若是我还像从前那般躲在小山村穷苦劳碌,早晚是那人脚下的一只蚂蚁,轻轻一脚就碾死了。” “所以我更要好好活着,比他们活的要好,终有一日我要亲手,宰了他!” 这一刻江云心中压抑的恨意喷涌而出,堂守业,不将你们父子踩入泥泞,我江云就白活了这一世! 白露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没有反应。 还是江云最先冷静下来,见她这样不忍道: “我是不是吓着你了?” 白露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般: “不,我只是……只是羞愧。娘子,我曾经很多次想要放弃的,可我身上背了太多人命,父母兄长,我若是死了,他们……他们便永远不能明目了……” 白露哽咽着落下泪来,隐忍的嘴唇都颤抖着。 江云心中酸楚,轻声哄着: “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娘子……娘子……我想我娘了……我想我爹……还有我的兄长、嫂嫂……可怜我那小侄子还未出生……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啊……”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坏人作恶从来都是因为他们贪心不足,不是因为你的错。” “白露,好好活着,带着死去亲人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着。” “只有你过得好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仇人才能受到惩罚。” 一颗种子悄无声息落在白露心间,在江云的温声细语之下渐渐顶破硬壳生出一尾嫩芽。 白露终于忍不住回抱住江云,痛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场痛哭之后白露心头那股淤积的气闷才算通畅了些,她缓了缓神第一次有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冲动: “娘子,其实我……” “扣扣扣……”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白露的话,她忙垂头擦了擦眼泪,退开一步整理好自己的衣衫而后又上前帮江云打理被她弄皱了的衣服。 “云娘子,外面有位姚老爷要见您。” 说话的是刚买来的小丫头,叫做柳儿。 姚老爷? 倒是得见一见。 “请去前厅。” 那小丫头应声而去,白露赶忙上前来帮江云换上见客的衣衫。 江云由着她折腾,她不再是从前的村妇,该有的礼数听白露的准没错。 等两人收拾好来到前厅,姚老爷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知为何,江云总觉得这位姚老爷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过于热切了。 姚老爷看到江云的第一眼便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周大那小子如此粗糙的一个人,竟找了这样水灵的媳妇。 可不是水灵?这些日子她天天窝在屋子里算账看书下棋,日光都没见过几次。 又被白露什么花露之类的养着泡着,如今看来竟跟世家小姐也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 姚老爷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惹得江云也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 第144章希望落空 ,  “姚老爷,不知您是在找什么?” 江云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出声来。 姚老爷这才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莫非……还没有孩儿? 没关系没关系,总归是快了。 想到此他便又欢喜起来: “这位想必就是云娘子吧?” 这一路他可是听说了一文豆腐馆不少事,看着眼前的江云,虽长的娇美,眼神却透着睿智果敢,心道传言果然不需。 那一文豆腐馆的小娘子,可是厉害的很! “正是小女子,不知姚老爷亲自前来所谓何事?” “哎呦!老夫这条老命,可多亏了云娘子!” 姚老爷说着便对着江云鞠了一躬。 江云连忙避开,跟白露一起将姚老爷扶起来: “不敢当您这一拜,举手之劳罢了。姚老爷快请坐。” 姚老爷顺着二人的力道起身,对着外面拍了拍手: “准备了一些谢礼,不成敬意。” 话落,一群小厮排成长队将那些礼物搬了进来。 最前面的,便是一匹匹奢华精美的布匹。 江云看了心里连连咋舌,果然是有钱人家,这布一看就不是凡品。 就连白露眼睛也亮了几分,心里琢磨着姚家二字,似是想到什么猛然抬起头来。 姚家! 只知道姚家在北地,没想到竟是这里么? 心下震惊之余,白露悄悄后退几步,在看呆了的霜儿耳边吩咐了几句。 霜儿听了连忙应下,一步三回头的往外去了。 实在是那礼品太过耀目,这小丫头都舍不得走了。 只见那一人高的珊瑚玉,精美绝伦的琉璃镜,耀眼夺目的宝石头面,不知道的还以为姚老爷不是来送谢礼,而是来下聘的。 不过,这姚老爷打的也确实是这个主意。 见江云看了他送的礼物并虽是惊艳却并没有贪婪,姚老爷对江云越发喜欢起来。 不错,那小子有眼光! 等那群家丁陆陆续续都退了下去,江云才回过神来: “姚老爷,这……太贵重了,请恕小女子不能收。” 救下姚家夫妇,不过是顺带手的事,即便没有王玲儿这一出,她也不会放过堂家任何一个人的。 姚老爷可不依:“怎么收不得?不过是一些死物罢了!对了,周大呢?” 话题转换的太快,江云差点没反应过来,怕是大丫在外行事又用了周大的身份,只得道: “周大不在,有些事情需要他处理。姚老爷若是寻他有事,请在此稍后片刻。” 正说着,霜儿已经奉了茶上来。 姚老爷依言坐下,拉着江云东拉西扯打听起来。 “丫头,你跟周大是怎么认识的啊?” “唉……早早没了父母,怪可怜的。” “他家中还有一个妹妹?那可太好了!” “呃……我是说……丫头,你觉得让周大做姚家养子如何?” “唉……我们夫妻俩也没几年好活了,折腾了这大半辈子,就想着能有人继承家业,能给我们夫妻俩收尸啊……” 似是怕江云不同意,姚老爷一边说一边卖起惨来: “丫头啊,我们夫妻俩也没别的奢望了,你也看到了,纵有这千万身家,没个孩子在身边,还是会被人欺的骨头都剩不下啊……” “姚老爷您别着急,慢慢说。” 江云听得一头雾水,这怎么又扯到养子上去了? 再说了,周大要不要做姚家的儿子,跟她也没关系啊? 不对不对,这事跟周大关系也不大。 也不对,周大好歹是大丫唯一的哥哥。 江云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姚老爷却还是絮絮叨叨: “云娘子,你看,要不你劝劝周大,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夫妻俩了?” “你放心!只要周大肯做姚家的儿子,姚家的一切都是你们的!我……” “姚老爷,这事……您怕是误会了。” 江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姚老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恰巧周大丫审讯完回来,骂骂咧咧吵着让白露帮她找件衣服,怪那赵大夫骨头太硬,血太脏,把她这么好看的衣服都弄脏了。 周大丫灵机一动,忙给白露使了个眼色。 白露会意,告退出去。 江云这才看向姚老爷:“您先稍等,若一会儿您还坚持让……咳咳,坚持认她为子,我定不会拦着。” 姚老爷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江云含笑点头:“自然是真的。” 姚家需要的是能撑起家业繁衍后代的儿子,大丫……怕是无法满足姚老爷的心愿了。 不多时,二人便听周大丫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白露,你怎地又给我穿这身衣服?太麻烦了些!还有,娘子问你去了前厅?不过她也该出去走走了,你也不怕她闷坏了!” 一路嘀嘀咕咕,待那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姚老爷满眼的期待一瞬间僵在那里。 还好没喝茶,不然此刻太定然会喷出来。 “你……你……你……你是?” 周大丫没想到姚老爷也在,不自在的摸摸鼻头: “老头儿,你怎么在这呢?嘿嘿……又想让我当你儿子啊?我就说了我当不了,这下你信了吧?” 周大丫一下子就明白了姚老爷的来意,坦然的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来,抓着桌上点心就吃了起来。 白露上前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收敛了些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身子。 姚老爷此时终于缓了过来,看看周大丫,又看看江云。 原来,是他自己闹了个大乌龙! 一想到他刚刚还差点把人江云当成了儿媳妇,他就老脸羞红,找了个借口落荒而逃。 江云无奈摇头,这姚老爷也是可怜。 “云娘子,我……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看着姚老爷留下一堆礼品落寞离开的背影,周大丫不好意思起来。 江云叹了口气:“罢了,回头你多去府上探望探望,这些东西太贵重,回头还是送还回去。” “对了,那边审的如何了?” 提起堂永孜,和赵大夫,周大丫一下子来了精神。 “嘿嘿!招了招了!那姓赵的老小子嘴是真硬,不过再硬也硬不过老子的拳头!” 周大丫得意的晃了晃手,而后神秘兮兮的凑近江云: “娘子,你猜那小子接近王家是为了什么?” 第145章下场 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她啊。 北地缺粮食了,前世这个时候便是如此。 虽然没有切实证据,可江云还是察觉到石头镇的劫难,或许不是什么西狄悍匪。 这些日子她把从前的事又仔细琢磨一遍,这才明白过来。 行军打仗辎重先行,堂守业这个畜牲是仗着山高皇帝远把主意打到这些平头老百姓身上了。 那些全歼的西狄悍匪,怕就是失踪的石头镇百姓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老二当初看到官兵要躲,是因为他知道那些官兵根本就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灭口的。 听说还有几个镇子也遭到了劫掠,他那一身军功,原来是这么来的! 江云心底一阵恶寒,说话的语气也不觉冷了许多: “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些粮食。大丫,当初石头镇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周大丫明显一愣,从来都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眼底竟快速蓄起雾气,身上也染上了寒霜。 白露察觉出两人的不对,极有眼色的刚要退出去。 江云却拦下她示意她不必走,而后看向隐忍的周大丫: “如果我猜的没错,当初刀哥他们撞见西狄悍匪,是周大故意引他们去的吧?” 见江云已经猜出来了,周大丫索性也不瞒着: “这群天杀的畜牲!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她暴怒的如同一头狮子一圈打在一旁的茶几上,震得上面的茶盏四分五裂。 白露蹙眉,转身寻了金疮药过来。 跟江云猜想的一般无二,当时宋安就混在县衙,偶然得知堂守业派人袭击石头镇,伪装成西狄悍匪以获得粮草伪造军功。 所以他才传信给周大,让周大领着刀哥众人“不经意”撞上“西狄悍匪”,这才有了后面报信的事。 只可惜他们平日里混在刀哥身边名声早就坏了,并没有人相信他们。 虽有江云在,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让石头镇损失惨重,到底也没像上一世一般差点成了一座死城,熟年后才慢慢缓了过来。 如果记得没错,前世宋安是死在陷阱里的,石头镇上的人也几乎没有生还。 也不知周大丫等人的下场又是如何。 江云暗暗攥紧了拳头,无论前世如何,今生她不会让他们有事! “赵老二对此事知道多少?白云县县令被捕也是因为这事?” 周大丫深吸几口气才缓和下来: “他去府城之前主上曾见过他,知州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让他把跟这事有关的几个人证压了过去。” 原来如此,押送王强等人只是顺路,真正的目的还是因为这次的“剿匪”事件。 否则,一个小小亭长的事,还闹不到知州跟前。 白云县县令是因为贪腐暗被抓的,想来这事并没有声张。 目的是为了什么,江云还想不明白,又或许是那堂守业身后牵连太广,朝堂上的牵连不是她读了几本书就能看透的。 不过,有人能看透就可以了。 想到那个人江云脸色稍缓。 目光落在墙上一处暗格处,心中有了算计。 “周大可回来了?” 周大丫回神,赶忙道: “昨日刚传信来,后天能到。” 江云诧异:“这么快?” 京城这一趟原本没打算让周大亲自去,只需派些人跟着就好了。 恰好周大说暗坊也有事需得去一趟京城,才亲自去了。 提起周大那边,周大丫重新来了兴致: “那董家大少爷看着厉害,实则是个绣花枕头!咱们的人只稍微动了些手脚,就吓得他丢盔弃甲将董莜珊丢下跑了。” 周大丫一脸不屑:“听说那董贵妃是个厉害的,怎么自家兄长如此不中用?不是说董家大少爷颇有手段么?果然传言都是假的。” 传言是真是假江云不知道,只是觉得未免太顺利了些。 董家大少爷真是个草包么? 她虽只见过那人一面,却也不见得那人真没几分本事。 若果真如此,董家大少爷未必会把董家的事交到他手上。 董家皇商出身,董贵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整个董家更迈上了一层楼。 只可惜董家人丁单薄,董家先祖是个痴情的,只娶了一人为妻,终身没有纳妾,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 最小的女儿是老来子,如珍如宝的宠着,却还是给弄丢了。 到了董老爷这里,亦是传承了董家痴情的家风,只娶了发妻。 可惜董夫人生下一儿一女就去了,大女儿入了宫做了宫妃。 董家大老爷守着先祖创下的家业倒也中规中矩,不曾有什么精进,却也没让董家走上下坡路。 到了董家大少爷这里,董家才又有了先祖时的势头,一时风头五两。 整个董家的生意遍及大晟朝各个角落,董家的名头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的人,会被吓得丢盔弃甲吗? 江云心中存疑,只等周大回来再问个清楚。 “京城那边棋子已经埋下,暂且不用理会。堂家其他几个小畜生的下落可查到了?” 周大丫正色:“查到了,那堂家真没一个好东西,堂永孜联络上堂守业之后就派人去了王家村,把王家人……” 周大丫迟疑了一瞬,到底顾念着曾是江云故人没说的太清楚。 “王家一把火被烧没了,堂永望和堂永成兄弟俩被折磨的狠了不好挪动,眼下被安置在白云县。还有那堂家老四,被找到的时候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江云眉头跳了跳,被折磨的狠了…… 她自然是知道怎么折磨的。 王家人贪心不足,堂家兄弟被她养的四体不勤,根本做不了多少活。 堂永孜逃走之后,堂家人更是动了大怒。不知谁出的主意,竟把两人卖进了南风馆。 就连偷偷放走堂永孜的王巧嘴,也被卖进了青楼妓院,她那种姿色,也只配做最下等的妓子了。 至于当初为什么没有放走堂永望……还是堂永孜最是狡猾,哄着兄弟两个信了他会逃出去带人来救的话。 结果……王家根本就没给那个机会。 堂家兄弟生的不俗,在南风馆会是怎样的境遇可想而知。 前世堂守业最看重的几个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可真是报应啊! 真可惜自己不能亲眼看见堂守业得知这事的脸色。 正想着,一只白鸽落在窗棂上。 周大丫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娘子,主子有信来。” 第146章重新斟酌 江云心头蓦地一颤,莹白的小脸不由染上了几分红晕。 好在周大丫是个大大咧咧的没看出异常,乐呵呵将信递了过来。 江云接过那张薄纸,心跳的愈发快了起来。 白露恰巧推门进来,极有眼色的把周大丫拉了出去: “大丫姐姐,你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等会儿可好?主子来信了呢!” “哎呀,那信又不是给你的,有什么事娘子会再吩咐,你先过来。” 二人的声音越走越远,江云将那信纸轻轻展开,俊逸的字体展现在眼前。 “卿卿云娘,见字如晤……” “砰!砰!” 心脏猛地雷动了两下,江云忙将信纸贴在心口再不敢看下去,脸蛋儿也迅速烧红起来。 暗自啐了一口,几十岁的人了,瞎想什么?他不过是有正事要交代而已。 对,正事。 江云深吸几口气,再次将信纸展开在眼前。 这一次,江云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宋安果然还是懂她的,她刚想着遗憾没有见到堂守业得知他宝贝儿子成了男宠时的脸色,宋安就事无巨细的写给了她。 如今前线正是吃紧,粮草被上头克扣了大半,将士们苦不堪言。 堂守业虽事先劫掠了不少百姓,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将士们每日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这样下去能不败已是难得,更遑论打胜仗? 且堂守业为人又十分狂妄,行军一向没有章法,几仗打下来便已经损失了不少兵力。 可传往前线的战报,却每每都是捷报。 因此堂守业才将算盘打在了江云的同心作坊身上。 事情还是出在堂永孜那里,他也是被姚老爷救下之后才得知江云的同心作坊竟然开到了这里。 作坊虽开起来的时间不短,却发展了脚夫无数。 这些脚夫一人一担看似不多,加起来却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看着宋安的信,江云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停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仔细回想着宋安信中所言。 堂守业如今陷入捉襟见肘的窘境并不无辜,他的好岳仗可是当朝户部尚书。 户部拨给他的军饷,若是他不知情,或是他没有参与其中,显然是不可能的。 呵,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吃月亮。 他一边拿着国库的军饷进入了自己的腰包,一边又掳掠百姓充当英雄成就自己的军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魔? 怪不得他百般算计接近王玲儿,原是自己连累了她。 以为娶了王玲儿就能让王玲儿为他们做事,悄悄架空自己的作坊。 却不知他们打错了主意。 而姚家,虽是姚老爷主动救下的堂永孜,却也被堂守业盯上。 江云这才知道,原来姚老爷和董家先祖曾交情匪浅。 当年两家人曾一起在此处患难,后来两家人一起搬去了京城发展。 只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家人不再往来。 董家生意遍布,却从未涉及布庄生意。 姚家却只做布庄,其他生意一概不动。 即便如此姚家的布庄却也是整个大晟不可撼动的存在。 姚老爷夫妇俩也是两年前才回到这里来准备了却残生的。 堂守业显然是看中了他背后的财力。 看来,姚家的事还是得慎重考虑。 江云回到书桌前,郑重的将那封信放入身后的暗格里。 那里已经躺着几张信纸,都是宋安传回来的。 轻轻摩挲了一下盛放信纸的木匣。 万分不舍的将匣子放回暗格,江云坐回书桌前仔细谋划起来。 是夜,姚府大门被人敲响。 跟姚老爷商谈了许久,再出来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王家,王母得知姚家退了婚当场气晕了过去。 姚家,那可是姚家啊! 再醒来已是夜半,王瑞和王玲儿都守在她的身边,见她醒来王玲儿忙道: “娘,你醒了?你怎么样了?” “啪!” 王母一巴掌打在王玲儿脸上,惊得王瑞一把揽过王玲儿,心头的担忧消失的一干二净: “娘!你做什么?” “做什么?你个不孝女!我倒想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人退了婚!” 王玲儿被这一巴掌打的偏过头去,脑子里一阵翁鸣。 偏偏王母还在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啊!姚家这么好的人家你还不嫁,你到底要嫁个什么人家?”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不嫁人是吧?那你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啊!或者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娘!你到底胡说些什么?!” 听了王母的话王玲儿整个人不停的颤抖起来,让王瑞心疼至极,只能朝着王母怒吼。 王母的怒气却越来越盛:“你还护着她!你个里外不分的东西,有这么一个妹妹拖累着,你还怎么找媳妇?”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给她找了那么好的人家,姚公子你都看不上,你到底能看上谁啊!” 王母越说越口不择言:“你个贱蹄子浪荡货!你就该去死!去死!” “娘!你疯了不成?” 白日里姚家管家来退亲,还没说明原因王母就晕了过去。 是以她并不知道姚家养子做下的恶事,一心以为是王玲儿做了什么事惹得姚家不悦。 王玲儿再也受不住,猛地看向王母: “好,我这就去死,再也不碍你的眼!” 说完这句话,她决绝的转身撞向一旁的柱子。 王母大惊,她虽气急了可并不是真的想让王玲儿如何。 好在有惊无险,王瑞一把拉住了她。 王母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道:“嘁!装什么装?王玲儿,我告诉你,你明日就去姚家请罪,务必让姚家同意让你进门,否则我就没你这么个女儿!” 王玲儿伤心欲绝,哭的不能自已。 王瑞也气的浑身都抖了起来: “娘,你就不问问姚家为什么退亲?你怎么能这么说玲儿?那个姚家养子,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 王母根本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再不是个东西那也是姚家公子,姚家唯一的公子,姚家所有的产业都是他的!” “我告诉你们,退亲可以,姚家给的彩礼我是不会退的!” “彩礼?” 王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娘,你何时这么肤浅了?妹妹的幸福还比不过那些死物吗?” 争执间,王家破旧的院门被人敲响,不知是谁半夜上门,又带来了什么消息。 第147章昧 “周管事?你怎么来了?” 王瑞打开房门,入目是穿着一身男装的周大丫。 周大丫探头往院子里看了看: “玲儿丫头呢?咱家娘子有几句话想对她说。” 听说是找王玲儿,王瑞本想请几人进门,又想到自家母亲的状态,还是作罢: “请云娘子稍等,我这就将玲儿找来。” 王玲儿听到动静已经从房中走了出来,见是找她忙用袖子擦干眼泪。 江云等在马车上,见到脸上仍带着泪痕的王玲儿时不由吃了一惊: “出了何事?” 迎面撞上江云关切的眼神,王玲儿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又流了下来。 她倔强的仰头逼退眼中泪意: “我没事,娘子不用担心,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云犹豫着伸手拉住王玲儿的手腕:“玲儿,我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可能,会对你名声有碍。” 王玲儿坐直身子睁大了眼睛:“云娘子您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就好!” 名声这些东西,早在她为了一口吃的扮成破小子走街串巷做卖货郎时就已经不存在了。 于她而言,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好。 “玲儿,你跟姚家的婚事,可能还得继续。” “什么?!” 王玲儿惊了一跳,那畜牲不是…… “别急,只是走个过场。” 江云把自己的谋划仔细道来: “那姚家养子包藏祸心,想要借着你的手掌控同心作坊。为了揪出背后之人,我们得将计就计。不过你放心,跟你假成婚的人另有其人。” 堂守业并不知道堂永孜这里已经露了陷,他们或许可以将计就计,收集更多他贪赃枉法的证据。 因此作为计划中的一环,王玲儿必须得跟姚家养子成婚。 只不过,此养子非彼养子。 见江云的视线落在马车外翘着二郎腿的周大丫身上,王玲儿一双明亮的大眼咕噜噜一转: “好啊!娘子,那狗东西敢算计我!咱们必须得把他揪出来!” 堂守业的事牵扯众多,江云怕吓着王玲儿并没有明说。 王玲儿却已经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娘子,我该怎么做?您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江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如今最重要的一环已经解决了。 不过,她还是要提醒一句: “虽是假成婚,可今后你若想再嫁……怕是会有影响。”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这一步棋。 谁知王玲儿竟是万分乐意的:“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娘再也不会逼着我嫁人了。娘子,我可是求之不得呢!” 生怕江云反对,王玲儿干脆直接跳下马车: “就这么说定了,娘子,你就让姚家来接人吧,越快越好。” 经历了今天的事,王玲儿只觉得心灰意冷。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家远远的,等以后自己挣了银子,就找个小丫头来照顾娘。 外面的王瑞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听到王玲儿一句让姚家来接人。 接人?接什么人? 周大丫见王玲儿同意下来这才走到王瑞面前,把江云的计划简单说了。 “兄弟你放心,只是假成婚而已,等过了这关,咱们再对外把事情说清楚。” 王瑞却面色古怪的看着他,而后又看看跑回屋里去的王玲儿,再回过头时眼神便挑剔了起来。 周大丫疑惑的摇摇头:“行不行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啊!别磨磨唧唧的,娘子还等着呢!” 王瑞被周大丫一推险些没站稳,再看周大丫便越发觉得不顺眼。 到底顾念着江云还在,他瞥了周大丫一眼靠近马车: “一切凭云娘子做主,只要玲儿愿意,我一定支持。” 话落,他又不甘的瞪了周大丫一眼,那表情好似周大丫夺了他心爱的玩具一般。 周大丫被他瞪的莫名其妙,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索性挠挠头,冲他嘿嘿一笑。 王瑞一股闷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竟憋的脸色通红起来。 好在江云要走,周大跳上马车离开了,王瑞才在暗夜里长长松了口气。 奇怪,真是奇怪,今天心跳的怎么这么快? 一定是最近心思重没有休息好。 王瑞摇头挥散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快速抬脚回了院子。 王母正在屋内窥视着外面,见王瑞回来急忙便唤人过去。 周大一颗不安分的心顿时冷静下来。 他冷着脸走上前,从前只觉得母亲可怜,如今不知何时开始,他竟不再愿意亲近她,甚至还想躲着了。 “娘。” 走上前,王瑞中规中矩垂头听训,再没了从前的热络亲昵。 王母心头一痛,一股郁气憋在心头,赌气道: “又是哪个野男人上门来?是不是他勾着你妹妹的魂了?怪不得你妹妹连姚家公子那样好的人都不嫁,她真是翅膀硬了,连娘的话都不听了!” 王瑞脸色越发冷沉,甚至连最后的一丝恭敬也没了: “娘,我念在你今日晕过去了不知实情不跟你计较,但你记着,往后这种话莫在说了。” 王母张嘴想反驳,王瑞根本不再给她机会: “你所说的姚家公子,在今日被送进了监牢,只因他是个包藏祸心之人,贪图姚家财产囚禁了姚老爷,还差点害死姚老夫人。” 王母愣在那里,脑子怎么都转不明白。 原想把姚老爷新认下养子同王玲儿完婚的事告诉王母,王瑞看着她这神情突然转了主意: “今日姚家来退亲,您晕了过去,除了那五百两彩礼不知在何处其余一应物什儿子都做主退了回去,娘,您把银票拿出来,明日我就还回去。” 王母顾不得想明白姚家养子的事一听他要银票便心虚起来: “那……那怎么行?是他们姚家悔婚在先,这……这彩礼,我们不退!” 王瑞虽早已有所预料,听她如此说还是寒了心: “娘,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王母好似找到了说服自己最后一点理智的借口: “那怎么了?他姚家毁了我女儿的名声,还不给点赔偿?” 王瑞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娘,你是要拿玲儿的名声,换这五百两银子么?” 这银子一旦眛下,日后王玲儿再想谈婚论嫁,就难了。 第148章兵贵神速 王瑞气的心肝儿都在打颤,却还在极力隐忍着,希望娘这么做是有她的苦衷的。 她一直催着自己和妹妹婚嫁,怎么可能不顾两人的未来,贪图区区五百两? 可最后一丝期望也被王母亲手打破: “她不是嚷嚷着不愿嫁么?以后也不必再嫁人了!这银子的事情娘自有打算,你以后就别管了!” “哐啷!” 门外,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王瑞心里咯噔一跳急忙去开门,却只见到地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药碗。 王玲儿的房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人从里面关上。 看着那盏昏黄的烛光,王瑞一颗心狠狠揪了起来。 他扭头嗔怪的看向王母:“娘!你……你真是……” 真是什么? 这些年他混迹市井,三教九流所有混话都说的出来,唯有对自己的亲娘,连一句评价都做不出。 重重叹了口气,王瑞折回床边: “娘,你告诉我,那银子是不是爹拿走了?” 王父只那日来了一次便再没回来过。 加上今日王母的态度,不难猜出那日王父回来是为了什么。 王母眼神闪烁死不承认:“你瞎说什么呢?那银子我收的好好的,以后还要给你娶媳妇呢!” “够了!” 王瑞怒吼:“娘,不要再拿我做借口了!次次如此,爹每次回来都能将家里的银子骗的一干二净,你怎么还如此轻信于他?” “这都多少次了?哪一次回来不是好言好语哄着你,又哪一次不是把家里所有值钱的骗的一干二净?” “那是你爹!他拿自己家的银子怎么了?怎么就是骗了?” 王母不满回怼,气的王瑞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清净。 “行了!你见过哪个爹爹会偷儿子的束脩?你见过哪个爹爹不顾儿女的死活把家里过冬的棉衣都拿去卖了?你见过哪个爹爹把儿女讨来的粮食都拿走去养外室?” 王瑞声声控诉下来,王母终于是不再嘴硬,痛苦的流下泪来: “你们都怨我,可……可我又能怎么办呢?他说他改了呀,他说他日后会守着我们,再不让我们受半点委屈,他是你们的爹啊!” 王瑞厉声打断他:“他不是!我们没有这样的爹!早在他抛下我们这个家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是我们的爹了。娘,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说完,王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王母的房间。 从前家里爹骗了娘,娘在家里哭的要死要活的时候他还会心疼,可如今隔着房门听着屋子里压抑的哭声,王瑞心里再不动摇。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这都是从前的情绪了。 一切皆有缘法,便随缘去吧。 路过王玲儿房间,王瑞轻轻敲了敲房门,王玲儿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 “哥,我没事,你明日还要忙,快去休息吧。” 王瑞敲门的手顿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才放下来: “好吧,你别多想,好好休息。” 王玲儿深吸一口气:“哥你放心,我还要帮云娘子做事,不会想不开的。” 王瑞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了几句才回自己房间去了。 第二日,知道姚家要重新来下聘,王瑞早早便去琼楼玉阁安排好一切,回来等着了。 回家时,他带回两个小丫头。 青涩稚嫩的小丫头,还是从江云手里借来的。 因着如今跟从前大不相同,江云需要处理的事情多了起来,人手也越发短缺,就多买了几个小丫头。 除了霜儿最伶俐留在身边伺候,其余几个都交给白露调教着。 有这样一个不省心的娘,他平日里忙着又不在家,未免坏了云娘子的大事他只能暂时借了人手过来看着。 将小丫头带来给王母时,王瑞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 “娘,以前是儿子不孝,让您吃了许多苦头,如今儿子在堂姐手下做管事,手头也宽裕了,您又病着,这俩丫头便照顾您起居。” 王母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直到两个小丫头上前一左一右自我介绍: “奴婢风儿/雨儿见过夫人。” 王母忐忑了一夜生怕儿子自此跟自己生分了,没想到一大早儿子就给自己送来了两个婢女。 她什么时候有这福分了? 苦了一辈子的王母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提线木偶一般由着两个丫头伺候自己穿衣洗漱。 王瑞交代两人好生照顾着便不再理会,没多久姚家就来下聘了。 姚家的聘礼比着上次只多不少,一路浩浩荡荡而来,都说王家走了大运,竟嫁了姚家这样的人家。 昨日的事姚老爷有心瞒着,便只传出庆贺认养了养子的风声,并未让先前堂永孜的事传出去。 这下子双喜临门,整个姚家在凌县风头无两。 消息很快传回西北大营,堂守业听了越发志得意满。 用不了多久,军中粮草便不成问题了。 没想到那个自己只见了几面的女子竞有这种本事,若非他此刻不宜露面,否则也不必二郎绕这弯路了。 在他心里,早已把江云的同心作坊当成了自己的。 如今也只不过让儿子暂时替自己保管而已。 等同心作坊落到自己手里,凭着江云从前对自己儿子做下的恶,也该送她上西天了! 想到此,堂守业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观景亭中,江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白露见状忙取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可是昨夜着了凉?” 江云摇头,一个喷嚏而已,她向来不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不多时又沉浸在兵书里。 兵贵神速,趁着作坊初见成效,她得赶紧做下一步打算了。 白云县,堂家三兄弟将养的小院里,堂永望正满脸戾气的一脚踹向伺候他的婢女: “死丫头!怎么伺候的?没用的废物!滚出去跪着!” 那小丫头被踹中心窝,疼的脸色惨白,却还是连忙爬起来求饶: “少爷饶命!奴婢知错,求少爷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这样赤条条的出去,她绝对活不过今晚。 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个丫头因为不堪羞辱自戕了,她还有爹娘弟弟要养活,她不能死。 第149章那可真是太巧了 在小丫头惊恐的眼神中,堂永望一脚踹在她莹白的胸口: “给你机会?好啊,你过来……” 小丫头痛苦仰倒,听到堂永望这话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害怕了。 见她迟迟不动,堂永望面色狰狞:“怎么?不是你让给你机会的?不要了?” 小丫头眼泪泉涌一般拼命摇头,她想活,她真的想活。 “过来!” 一声怒吼,小丫头身子猛地一颤,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不想却彻底激起了堂永望心中的恶念,他上前一步一脚踩在小丫头脸上,居高临下的欣赏着小丫头惊恐绝望的眼神。 小丫头身子抖如筛糠,只咬牙强忍着,只要忍过去就好了,她不能死,不能死。 拳头如同雨点一样落下来,堂永望浑身戾气,仍旧觉得不过瘾,拿起床头的鞭子照着那小丫头便劈头打下。 这鞭子,已经夺去了数条花季少女的生命了。 正当此时,房门被人大力踹开,堂永望怒声厉和: “大胆!你们干什么?老子是将军嫡子!你们想干什么?唔……” 来人一拳打在堂永望脸上,将他接下来的话全部和着血打进了肚子里。 而后一只麻袋兜头套了下来,脖子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等那可怜的小丫头反应过来,房间里已经没了人。 她哆嗦着穿上自己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跌跌撞撞跑出来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 平日里那些趾高气昂的家丁,那个眼高于顶的管家,那些经常拿着恶心的眼神看着他的人通通不见了。 剩下的,只有跟她一样的两个可怜少女。 三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突然冲进屋里,翻箱倒柜找了起来。 另外两个也渐渐回过神,不由分说也跟着翻找。 没多久,三人便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卖身契,而后顺手拿了些值钱的东西把衣服塞得鼓鼓囊囊消失在暗夜里。 周大静静看着这一切,收起眸中的狠厉闪身离开。 这一次,堂家兄弟几个一个都别想逃。 堂家兄弟几个从未想过还有聚齐的一日,只不过这次齐聚,恐怕到死也分不开了。 凌县,姚家火速办了婚事,等王玲儿刚嫁去姚家王瑞便打着静养的旗号将王母送去了山上的桃花庵。 揣着五百两在花楼醉生梦死的王父,突然得了马上风。 这可吓坏了老鸨,因为王瑞背后的关系,老鸨退还了王父挥霍出去的银钱,连同剩下的五百两一文不少。 王父死的不光彩,王家族长施压不允许大肆操办后事,只悄无声息埋了算了。 坟前,王瑞静静扬起一把纸钱: “爹,你在底下好好过日子,娘和妹妹那里,我会照顾好的。” 埋进土里的人,不管在底下他在底下是否老实,总归不会再祸害上面的人了。 王母听说王父的死讯哭的不能自已,闹着要下山。 可她不知为何身子突然不舒服起来,浑身没有力气,自然得“好生养着”。 王瑞兄妹俩补品流水一般送上山去,却是谁都没曾露面。 成婚后的王玲儿并没有闲着,反而因为妇人的身份更加方便出行,一晃成了同心作坊的大管事。 至于油馍头和肉包子,早已如同蒲公英的种子悄无声息飘到了其他地方。 在西北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同心作坊宛如天上的繁星勾连成线,成了一股不易察觉却又不可小觑的势力。 这自然是后话,再说王瑞,琼楼玉阁在凌县成功扎根,尝到甜头的王夫人野心也渐渐大了起来。 “去京城?” 观景亭,江云看着面前愈发稳重的王瑞眼底的欣赏几乎掩饰不住。 王瑞躬身垂首,对江云的态度竟比对王夫人还要恭敬些: “没错,堂姐将这个月琼楼玉阁的营收通通送往了京城,上下打点,给姐夫谋了个京城的闲差,不日就要上任。堂姐让我先行一步,将铺子开起来。” 江云暗自思忖,想起自己在京城布下的那局棋,心里很快便有了打算。 “如此也好,劳烦王掌柜在京城周边帮忙多留意留意,看是否有适合开作坊的庄子。到时候便让玲儿前去打理,你二人也好相聚。” 王瑞眼睛一亮,忙欢喜的应了下来: “云娘子放心,在下一定办到。” 从豆腐馆出来,王瑞欢欢喜喜去了姚家。 为了迷惑堂守业的人,王玲儿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姚家。 至于赵大夫,周大自然有法子让他乖乖待在医馆,并按时替“堂永孜”传递消息。 有了堂守业在背后行“方便”,同心作坊再没受到任何阻力。 原本只是一场戏,不想姚家夫妇竟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儿媳”。 王玲儿自小没享受过正经来自父母的关怀,姚家二老又是和善的,对两位老人也上了心。 每日晨昏定省,打理府上事务,甚至每次出门回来她都先去看看二老。 处着处着竟处出一些难以割舍的亲情来。 二老心里别提有多满意,即便没有儿子,能得个好女儿真是比什么都强了。 对于她这个兄长,姚家二老自是当成自己儿子一般。 听说王瑞上门,两位老人慌忙便去了前厅。 姚老夫人将养了一些日子,身子总算康健起来。 再加上心里舒坦,身子比着从前还要好些。 王瑞到时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正端坐在上首,眉眼皆是笑意。 恍惚间王瑞好似看到自己的娘亲也这样慈爱的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下值回家。 怎么会呢?娘从来都只是哭天抢地的抹泪,冲他诉说自己的委屈。 她绣帕子养活自己和妹妹,却是哭的时候比绣帕子的时候都长。 从前他只觉得娘这辈子不容易,自己和妹妹拖累了她,一心想着好好补偿他。 后来见过了江云,他才明白娘之所以过得不容易,并非全是因为自己和妹妹啊。 “瑞儿,快来坐,尝尝老夫新得的雨前茶。” 姚老爷欢喜的照呼着王瑞坐下,转头问起他来的原因。 听说他要去京城,二老对视一眼,随即笑了起来: “那可真是太巧了!” 第150章大丫,哥哥? 原来姚家二老这些日子也正打算回京城去。 原先两位老人回到这里是打算了此残生的。 京城的一些事也不大管了,他们挣了一辈子的银子,死了也带不回去,便想放手生意安享晚年。 不曾想,竟有人钻了空子,想趁机谋利。 从前也就罢了,可现在有了王玲儿这样的好女儿,他们自然舍不得去死。 甚至还想着日后为王玲儿的日后谋划,把姚家家业都留给她。 如此一来,自然不能任由那些蛀虫胡作非为。 如今天气也暖和了,正好上路。 只是二老年纪都大了,此去京城舟车劳顿,未必还能再回来。 正忧心王玲儿自己留在这里有些舍不得,便听说江云让王玲儿也去京城的打算。 这可乐坏了两位老人,这样一来就能一起上路了。 王玲儿一回来便见三人喜气洋洋的凑在一起商量,不由疑惑起来: “哥?你怎么在这?父亲,母亲,今日身子可安好?” 王玲儿只疑惑了一瞬便笑盈盈上前见礼,姚家二老眼里的慈爱愈发浓郁了。 “好丫头,快来娘这里。” 姚老夫人招手唤来王玲儿,让她挨着自己坐着,爱怜的拉着她的手: “好丫头,你想不想去京城看看呐?” 去京城? 王玲儿眼睛一亮,怎么不想去? 她的性子最喜出门,平日里就盼着能多出去跑跑,对于京城自然向往。 只是…… 看出王玲儿的犹豫,姚老夫人赶忙将来龙去脉说了。 王玲儿听了自然百般愿意。 不过,想起王玲儿的身份,姚老夫人又发起愁来: “只是,如今玲儿的身份,去了京城自然是要见人的……” 若是普通人家的儿媳便能躲在内宅不见人,偏偏王玲儿还要忙着作坊的事,而且姚家商贾之家,免不了人情往来。 她顾虑的,是一旦做实了王玲儿儿媳的身份,日后怕是不好再许人家。 姚老爷也沉默下来,他们是真心喜欢王玲儿,不得不替她多思多虑。 只是唐守业能把主意打到姚家,京城的事说不定也跟他脱不开干系。 一时间几人犯了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观景亭中的江云终于等来了周大。 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周大,江云忙命人端了茶过来。 周大拘谨的站着不肯落座,甚至连不敢直视江云的眼睛。 把这一趟江云交代的事回禀之后,周大便安静站着不再多言。 江云仔细观察着他,眉眼轮廓都同周大丫一般无二,不由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怪不得当初自己分不出两人,实在是太像了。 只是周大丫如今去了须,于粗犷中多了几分细腻,身形也更偏女性的消瘦。 周大察觉到江云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曾挪开,浑身都绷紧起来。 只不过他一向沉得住气,江云不说话,他便也不开口。 许多日子不见,江云越发沉静了,身上的书卷气也更加浓郁。 她虽只静静坐着,周大也未敢仔细打量,可眼角余光看着她,便觉得她的气质已同从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变得让他……生怕多看一眼就亵渎了去。 “周大哥,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 周大哥? 周大心跳漏了半拍,神情也有些恍惚起来。 他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然而也只是一瞬他便挥散了心头杂念: “回禀云娘子,主子让属下但凭云娘子吩咐,全力护持云娘子安危。” 听他提起宋安,江云心头一暖,却又有些犹豫: “可……暗坊那里……” 宋安要做的事比她要凶险太多,更何况他现在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 不想宋安早已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云娘子还请放心,属下已经联系上主子从前旧部,暗坊中的事宜也全部移交给了其他兄弟。云娘子可放心差遣。” 江云心里一松:“如此,我便放心了。周大哥,这里有件事想麻烦周大哥。” 原来她也正在发愁王玲儿去京城的事。 堂永孜的身份总要有人顶替。 自己要去做另一件紧要的事,周大丫得跟她走。 但凌县已经有不少人见过周大丫的样子,此去京城虽说未必有人认识,但姚家下人也要跟着走的,说不得会出什么差错。 京城,又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因此,周大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有他护卫姚家去京城,她也能放心些。 她总觉得这次堂守业盯上姚家不是偶然,说不定在京城会有收获。 周大听完来龙去脉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当下他便去了姚家,正值姚家夫妇发愁之时,周大一身黑色劲装出现在前厅。 王玲儿见到来人,欢欣雀跃的扑了上去: “大丫姐姐,你来的正好,云娘子可曾跟你说去京城的事?” 周大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将厅堂里的人扫视一遍就有人扑了上来。 他条件反射的想要将人踹开,硬生生才忍了下来。 只这么一犹豫,一具香香软软的身子便落在了自己怀中。 坚硬的胳膊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抓住摇啊摇,周大一颗心顿时扑腾腾直跳,黝黑的面庞蹭的一下红透了。 第151章热闹 “玲儿!” 王瑞敏锐的察觉到不对,闪身上前将王玲儿拉到身后常年藏在袖中的匕首“唰”地抵在周大脖颈。 周大第一反应是抵挡硬生生控制住自己没有反抗。 “你是谁?!”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姚老爷起身挡在姚老夫人身前只一个手势便有暗卫出现将周大团团围住。 呃……糟了,这下误会大了。 周大后知后觉问题出在哪,只能无奈的伸开双臂示意大家别紧张: “误会……大家误会了……我……我是周大……” “小贼!你把我大丫姐姐怎么了?” 不等周大话落,反应过来的王玲儿忍不住从王瑞身后跳出来,谁知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周大一看见王玲儿脸倏地又红了起来。 王瑞脸色更黑了,这个登徒子…… 姚老爷经历了堂永孜的事也实在是怕了,顾忌着姚老夫人还在,干脆下令将周大先押下去再审。 实在是……有口难辩。 周大头一次生出这种无措感,只能任由暗卫把自己押下去,等容后再表明身份。 周大一走,花厅里气氛陡然严肃起来。 王瑞嗔怪的看了一眼王玲儿,伸手戳向她的脑门: “看你以后再冒失!” 王玲儿歪头躲过,心虚的吐了吐舌头,嘴里却不服的嘟囔着: “都怪那贼人伪装的太像!糟了,哥,大丫姐姐还没回来,不会真的被那贼人掳走了吧?” 王瑞脸色越发沉了起来,提脚便走: “你老实待着,我去审!” 话落,他朝姚家二老拱了拱手,见二老点头转身便朝外走。 哪知才走出几步便被冲进来的周大丫撞了个满怀: “哎呦!” 周大丫一声痛呼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怒目瞪了过来: “你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王瑞生的高大,做捕头这些年也学了些功夫在身上,高挑的周大丫在他面前竟也有了小鸟依人之态。 尤其现在撞痛了鼻子,怒目瞪过来时少了平日伪装的粗犷,不经意露出女儿家本身的娇态来,惹得王瑞竟也红了脸。 待看清楚王瑞,周大丫心里的怒气才散了。 她一只手揉着酸痛的鼻子,一只手胡乱摆了摆: “原来是你小子?无事无事,以后小心着点就是了。” 王瑞神色一怔,被这句“你小子”伤到了。 他悄悄打量周大丫几眼,不由在心里嘀咕: 你才多大?该叫声哥才是吧…… 王瑞今年二十有六,身边同龄的孩子都有半人高了。 像他这么耽搁下来的,还真不多。 至于周大丫,年龄成谜。 实在是她往常照着周大的打扮,连真实面目都看不出来,更别提年龄了。 如今虽恢复了女儿身,还是照着惯常的打扮,只不过去了假胡须而已。 心里起了念头,王瑞便不自觉仔细打量起周大丫来。 从前未曾细看,竟不知周大丫身量高挑,眉眼明媚,比着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多了几分坚韧与豁达,不知不觉看呆了去。 “大丫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王玲儿见周大丫进来长长松了口气。 周大丫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尖:“怎么这么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玲儿气鼓鼓嘟起嘴:“大丫姐姐你不知道,刚刚有个贼人扮成你的样子混进来,差点轻薄了我呢!” “啊?那……那人呢?” “哼!还好爹娘早就有防备,把他给捉住了!” “捉……捉住了?噗!哈哈哈哈……” 周大丫听完非但没有王玲儿预想中那么气愤,反而捧腹大笑起来。 王玲儿被她笑得摸不着头脑: “大丫姐姐,你笑什么?” “你说……你说他……他被捉起来了?” “对……对啊……”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大笑。 姚家二老虽然也是一头雾水,但是看周大丫这反应也放下心来。 等周大丫笑够了,方知原来是闹了乌龙。 周大这些年一直暗中帮宋安打理暗坊,极少跟周大丫同时出现过。 因此周大丫拌作周大的样子,一来是因为喜欢如此打扮,二来也是为了掩护周大的身份。 因此除了江云和白露,还没有人知道周大的存在。 周大顶着自己的身份前来,却被门房认成了周大丫没有通传就放了进来,这才闹了先前的乌龙。 等周大被请到前厅时,把他当成采花贼的王玲儿窘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瑞还算洒脱一些,明白了缘由爽利的道了歉便也就翻了篇。 倒是姚家二老喜得眉眼都没直过。 原本周大丫就够讨人喜欢的了,这又来了个一模一样的周大! 喜欢,可真是喜欢。 看着满屋子年轻人,姚家二老忙命人备了饭: “快快快,难得这么热闹,拿着我的帖子让云丫头露丫头也来!这俩丫头就爱在家里闷着,也该出来热闹热闹!” 小丫头忙拿了帖子出去,江云倒是没推辞,姚家二老是和善人,她也喜欢跟他们一处相处。 不多时江云和白露便到了,一众人聚在一处,商量的却是离别的事。 “好好好,我们老了,都听你们的,这事先不谈,快吃饭吧。” 姚老爷听完江云的打算当即便同意下来。 眼睛看着周大,哪哪都觉得满意。 姚老夫人也道:“是啊是啊,这么多好孩子,要是能一起去就更好了。不过啊,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我们很知足了。” 年龄大了,就喜欢热闹。 饭后,姚老夫人拉着江云的手舍不得丢,见白露一声不响站在江云身后,强硬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还有大丫,你也过来,你们三个丫头一起去京城多好,也有个照应,怎么就要往北去了呢?” 得知江云决定出发去北边,姚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不舍。 娇花一样的年纪,却要去那满是风沙的地方吃苦。 这让她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当年姚老爷白手起家,她便是跟着他走南闯北,也是那时落下病根不能生育。 可他当年好歹有姚老爷护着,江云她们却是要自己去闯的。 第152章寻夫 江云知道姚老夫人的担忧,却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是以她笑看着姚老夫人:“正要求您帮个忙呢。” 她看了眼安静坐在姚老夫人另一侧的白露,做了一个决定: “我家白露性子最好,此去北地人多眼杂,她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我可舍不得带着,不知姚老夫人可能收留她一阵子?” 白露猛地抬头看向她,瞬间慌了: “云娘子,我……” 江云朝她轻轻摇头,语气坚定:“京城不比别处,玲儿自己恐难支应,你处事最稳妥,有你在我放心。” 这只是一层意思,更重要的是堂守业。 如果她所料不错,白露跟堂家恐也有深仇。 此去北地难免是要碰面的,她怕自己护不住白露。 姚老夫人一口答应下来:“怎么不行?我呀可喜欢露丫头了。她跟玲儿一静一动,相得益彰。没想到我老婆子孤单单过了一辈子,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孩子。” 眼见着些事就要说定,白露慌的连忙朝着江云跪了下来: “云娘子,求您不要赶我走,奴婢……奴婢定要服侍在您身边的!” 江云起身将她捞起:“又说傻话了,你就是我江云的妹妹,不许再奴婢奴婢的称呼自己!” 江云已经托王瑞走了县令夫人的门路给白露重新办了一个身份。 如今,她算是江云义妹,记在黄掌柜名下。 远在石头镇的黄掌柜听了一口答应下来。能多个女儿,他比谁都乐意。 见白露仍旧不肯,江云又道: “放心,不止是你,爹也要过去的。” 这个爹,自然是指黄掌柜。 如今黄深随着靖安先生游学去了,只剩黄掌柜自己在石头镇,难免孤单。 今年秋闱黄深是要下场考试的,刚好也要去京城。 江云想着,干脆让黄掌柜先过去,无论是开铺子还是开作坊,都得提前安置起来。 是以江云好声劝着:“爹爹他年纪大了,一个人去京城我总是不放心的。有你在,能把家里都安置起来,等解决了北地的事,最迟两个月我就跟过去,如何?” 见白露还在犹豫,周大丫也忍不住开口: “就是就是,娘子又不是不要你了,你先过去把咱家安置好,娘子交给我你还能不放心?” 一句“咱家”,彻底打开了白露的心房。 她知道,面前的两个姐姐都是真心将她当家人的。 也明白自己身子弱,去了北地说不定会是拖累,只能应了下来。 见三人商量好了,姚老夫人便重新将白露拉到自己身侧: “如此更好,到时候咱们两家住在一处,更热闹了!” 正跟周大说话的姚老爷闻言也看了过来: “我看不错,咱家旁边那邻居不说要卖宅子吗?刚好买下来!” 一切都说定了,只有王玲儿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会儿看看江云等人,一会儿看看王瑞几人。 视线,却总有意无意落在周大身上。 小脸儿红扑扑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姚老夫人眼尖的看到这一幕,目光落在周大身上,眉梢微挑,眼中笑意更浓了。 得,这次回京,说不定还能促成一桩好事。 这日之后,江云当即命人把黄掌柜接了来。 黄掌柜比姚老爷小了几岁,却是一见如故,出发前那几日整日凑在一起下下棋喝喝茶,兴致来了还能喝上几杯。 原来黄掌柜年少时也是有过胸怀大志的,只可惜黄深身子不好,夫人又去的早,如此就在石头镇蹉跎了半生。 见到姚老爷,听他提起年轻时走过的那些路,摔过的跟头,又是羡慕又是唏嘘。 二人又都是痴情种,性情也相投,不过几日功夫便如同莽撞的毛头小子似的要拜起把子来。 黄掌柜那颗沉寂了许久的闯荡的心也活泛起来,励志去了京城要大干一番。 姚老爷就在一旁分析利弊出起了主意,还没等出发两人连面馆的位置都选好了。 见黄掌柜有了奔头,人也跟着年轻了许多,江云才总算放下心来。 倒是白露这几日黏她黏的厉害,不光白日里寸步不离的跟着,晚上也不让周大丫守夜,只说日后有的周大丫守的,自己想好好陪陪江云。 江云无奈,只能由着她去了。 毕竟,经此一别,她或许再也没机会见她了。 谁也没有发现,江云安排好了一切,唯独没有安排自己。 北地,她是带着死志去的。 十天后,姚家车队浩浩荡荡出发,除了明面上的家丁护卫,暗地里也有不少人手悄悄跟随。 一辆不起眼的乌篷马车跟在车队之后,里面堂家四兄弟被捆了手脚堵住嘴巴,死狗一样扔在马车里。 姚家车队之后跟了不少路上的人寻求庇护,那马车,倒也不打眼。 与此同时,另一辆马车悄然离开凌县,周大丫一身灰朴朴的破烂衣衫,脸上浓密的胡须遮了大半,一根狗尾巴草衔在嘴里,半破的草帽遮了眉眼。 江云懒懒歪在白露准备好的厚实软榻上,一只手握着看了半卷的军书,一只手抓起一块肉干慢慢嚼着。 嘴巴有点干了,伸手取茶时抓了个空,才恍然察觉白露没有跟来。 江云无奈笑了笑,自己真是被白露养的一身娇气。 抓起水壶咕吨吨灌了几口,嘶……凉的冰牙。 想起离开时白露哭的小兔子一样的双眼,江云心头禁不住软了一块。 唉,这才刚分开就有些想念她了呢,也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暗中,一只灰朴朴的飞鸽带着江云“寻夫”的消息传向北地大营。 收到消息的堂守业烦躁的将纸团扔进火堆: “给我盯紧了,那女人一进城就把人拦下!莫要让她坏了老子的好事!” 他虽想要江云手里的作坊,却打心眼里看不起江云。 印象里江云还是那个穿着遮不住手腕脚腕的破衣裳,瘦的麻杆一般,见了人连头都不敢抬的懦弱少女。 他堂守业怎么能娶这样的女子? 是以当他闯出名头去了京城见到户部尚书家的大小姐时,毫不犹豫便把江云抛到了脑后。 “哼!原还想着留你活几日,既然你送上门来,那就别怪为夫心狠了!” 第153章送粮 三日后,西北大营,中军帅帐。 刚刚打了一场胜仗的堂守业犒赏三军,正跟几个年轻将领把酒言欢: “京城新送来几个军妓,弟兄没也苦了好些日子了,今儿就好好放松放松!” “末将多谢将军!” 对于这几个新“军妓”,众人心照不宣,纷纷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把酒言欢起来。 一个亲兵走进来悄悄在堂守业耳边低语了几句,堂守业脸上笑意僵住,攥着酒杯的手猛地收紧。 那亲兵忙低头跪下,再不敢多言。 帅帐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其他几个江云都默默放下酒杯。 堂守业勉强缓和起神色,继续招呼众人: “没什么大事,大家继续。” 而后给那亲兵一个眼色,眼看着亲兵退了出去才又招呼众人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堂守业借口醉了,其余几人很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外面很快响起了女人的哭叫,混着这浓浓夜色,不知搅弄了多少久居营中朝不保夕的兵士的心。 这些堂守业浑不在意,此刻他正冷沉着一张脸看着下首的亲兵: “进城了?你说她进城了?废物!本将军养你们有什么用?!” “将军息怒!是……是咱们的人凑巧救下的她。末将这就将人……” 说着,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堂守业深吸一口气,狠狠瞪了他一眼: “速去速回!这乱世死区区一个农妇多平常?若是再办不好,提头来见!” 这一战事关重大,只要他打赢了胜仗回去,一定能再升上一升。 到时候他再慢慢图谋,若是能封侯拜相,才不枉他苦心孤诣经营多年。 可若是被这女人搞砸了……想想他就气的要命。 同心作坊他固然想要,可若比起让江云暴露于人前,他宁愿不要那作坊! 与此同时,城内一家客栈,江云正招呼几个年轻士兵吃饭: “诸位!今日多亏了你们救下民妇,民妇实在是感激不尽,等日后寻到我家夫君,定当厚礼重谢!” 如今战士吃紧,城内粮草缺乏,兵士们已经许久不曾好好吃顿饭了。 眼前一桌子酒菜,让他们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 江云一边说着感激的话一边让小二加菜,几人吃人嘴软,就有人问起来: “嫂子,这仗打成这样,大家都往外跑呢,你怎么还往这里来?今日若不是我兄弟几人巡视恰巧遇见,你怕是早就死在那西狄人的刀下了!” 那人说完这话大大咬下一口肉来,越发觉得这饭自己吃的心安理得。 江云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声音不觉拔高了些: “实不相瞒,民妇与我家夫君失散多年,前不久才听说原来我家夫君就在这孔方城内,且做了主帅,便一刻也坐不住了,想来求证一二。” 这话一出,整个客栈多安静下来。 原先问话那小兵一定这话一口肉噎在脖子里差点没噎死。 伸长了脖子把那口肉囫囵吞下去,那小兵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许是他声音太大,江云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众人见她这样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天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开什么玩笑呢?谁不知道咱们大将军是尚书府的乘龙快婿,与将军夫人杭俪情深,怎么可能是你丈夫?这位小娘子,你怕是弄错了,快快回家去,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江云一脸失落:“真……真的?怎么会呢?明明我亲耳听到,我夫君当年并没有死,如今就在这孔方城,还是主帅。我……” 她突然抓住那小兵胳膊,大声问: “小哥,你告诉我,大将军可是姓堂?” 那小兵念着刚吃了她一顿被抓住胳膊也不恼: “正是堂大将军,你可别说你夫君也姓堂?” 江云眼睛倏地睁大,用力点了点头: “没错!我夫君姓堂名守业,怀阳府白云县石头镇大柳树庄人士,今年三十有六,生的仪表堂堂,左眼下一颗红痣!咱们大将军,是也不是?” 江云双目猩红,满眼期待的看着那小兵,见小兵目瞪口呆的睁大了眼睛,泪水迅速蓄满眼眶,珍珠般滑落下来。 馆子里顿时静得针落可闻,角落里几个客商打扮的人悄悄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守在江云身后的周大丫,眸光扫视一圈见众人神色各异,还有人悄悄溜了出去,唇角露出一抹嘲讽。 手指在背后做了几个复杂的动作,随后便有人跟上。 江云对面那小兵眼看着江云哭的梨花带雨,怎么看都不像是开玩笑,手里的肉顿时不好吃了,甚至肠子都悔青了。 他救谁不好,怎么偏偏救了一个麻烦回来? 救人也就罢了,怎么偏偏还要来吃人家的酒菜? 吃点东西也就罢了,怎么偏偏嘴贱问东问西? 见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那小兵求助的看向一旁的伙伴,众人却纷纷避开视线。 小兵只能勉强镇定: “这位小娘子,你……你怕是搞错了,这……应该是巧合,就是巧合……哈哈……” “不!不是巧合!我终于找到相公了,我就知道我相公不会死的!” 江云拼命摇头,声泪俱下的把当年堂守业如何丧妻另娶,如何丢下四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从军,自己如何将孩子抚养长大。 只不过她隐去了被几个狼崽子算计的事,只含糊不清的说自己为了寻夫闯下一片基业,听闻堂守业就在此处,带了粮食来寻夫的事。 “粮食?!” 众人果然如江云所愿抓住了重点。 “小娘子,你说什么?我带了多少粮食来寻夫?” 有人一听说有粮,眼睛都急红了。 江云佯做后怕的往后退了几步,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 “三石?” 那人有些失望,连声音都低落了些。 江云摇头。 “三十石?” 江云又摇头:“少了?” 那人声音陡然拔高:“三百石?!” 江云再次摇头。 这下,所有人都激动的站了起来: “三千旦?粮呢?粮现在在哪?” 江云继续摇头。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急了,上前几步走到江云面前: “到底是多少?粮食又在何处?!” 第154章人间炼狱 江云似乎是被吓到了,后退几步满脸警惕的看着那人。 那人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努力让声音柔和一些: “这位小娘子,你别怕,在下没有恶意。若你真的有粮,在下或许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夫君。” “真的?你真能帮我?” 那人用力点头,眼里的迫切都要溢出来。 江云有些为难:“可我怎么相信你?” 那人唰的从怀里掏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碧玉,高高举起: “这是孔方城城主令,这下你可信了?” “城主大人!” 众人大惊,纷纷朝着那男子跪了下来,唯有男子身后跟着的二人一脸冷沉的警戒着四周。 江云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跪了下来。 城主方勇急不可耐,赶忙追问: “现在你能说了吧?粮食在哪?究竟有多少?” 江云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下定了决心: “粮食一共三万石,从……从别处送来,怕是要三日后才到。除此之外还有药材、肉干、皮毛若干,大人,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夫君吗?” 三万! 三万! 方勇在听到这个词时脑子就已经空了。 城里粮食早就没有了,百姓们能跑的都跑了,留下的只是一些跑不了的。 可若是迟迟没有粮食送来,他们剩下的百姓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堂守业不知怎么想的,来了这么久迟迟不见主动出兵,只不痛不痒打些小仗。 偏偏西狄人不进不退,就这么僵持着。 这些日子为了粮草的事方勇愁的头都要秃了,军中的粮草又只是留给将士,不可能分给百姓们。 甚至,百姓们还要上交赋税,这无异于要把孔方城逼上绝路。 在方勇站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孔方城曾发生过一次动乱,不少百姓揭竿而起要抢夺粮食,直接将城主府洗劫一空。 听说当时城主府主仆两百余人一个不留,全部被乱民杀死,好不凄惨。 后来还是征镇北将军出兵镇压,才没让事态很严重。 这事江云前世也只是听说,并不知详情。 只知道百姓们都骂那孔方城城主尸位素餐,鱼肉百姓,百姓们苦不堪言,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活该。 今生知道那镇北大将军就是堂守业,她就知道这事肯定不寻常。 因此她默默筹备了许久,才决定通过方勇将自己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堂守业是一个陈世美,他停妻再娶,负了她。 可这样还不够,她要的,可不止是让他身败名裂! 江云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却被低垂的睫毛挡住,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 收起心思,江云泪眼盈盈抬起头: “城主大人,若您真的能帮我找到夫君,那三万石粮食包括所有的药材、皮毛,都通通送给城主大人!”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而后爆发出一阵剧烈的讨论声: “三万石,那得多少啊!” “这下好了,孔方城有救了!” “可不是?咱们如今加起来怕是只有两万多人,三万石,起码够吃两个月了!” “不不不,再将就将就,能撑到新粮打下来了!有救了,孔方城,有救了啊!” 在这一声高过一声的谈论声中,方勇一锤定音: “好!就这么说定了!” 想确认那堂守业是不是江云所说的堂守业其实很简单,只要两人见上一面就足够了。 方勇随即吩咐手下: “去请堂将军过来!” 方家在孔方城驻守了几辈子,皇帝都换了几个,唯独孔方城没有易主。 这一世江云也是从宋安那里得知了许多消息,从而推断当初城主府的那场暴动堂守业真正的用意。 他是想将整个孔方城收入囊中。 不知如此,除了城中百姓,孔方城还有一支神秘的力量,若非到了城破之时轻易不会出现。 据说这股力量十分强大,人数虽然不多,荟聚的却都是各种奇门异人,手段了得。 只可惜这些人认令不认人,除了如今掌管令牌的孔方城城主,他们不服从任何人的调令,即便皇室也不行。 正因为如此皇室才对孔方成十分忌惮,任由孔方城自治也不曾干涉过孔方城任何。 只一点,孔方城对大晟朝十分衷心,只固守这一方城池,从无任何野心。 过去数十年,西狄人无数次想要攻破孔方城都没能成功。 这次西狄举兵来犯,大晟皇帝怕这股力量落入西狄之手才派了镇北军来镇压。 这,也是堂守业跻身朝堂甚至凌驾于三公之上成为皇上宠臣的最重要的资本。 江云甚至怀疑,西狄来犯是假,逼死方家拿到令牌是真。 否则,前世也不至于一场仗耗了三年,方家一倒西狄就退兵了。 若果真如此,堂守业的罪状怕是还得多上一条“通敌叛国”才行!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江云的猜测,她需要证据。 江云想得出神,殊不知暗地里一支淬了毒的利箭对准了她,噌的一声朝她射了过来。 周大丫一直站在江云身后,闻声辨位扬起手中匕首便将那箭拦了下来。 然而另几支毒箭接连射了过来,即便是周大丫也招架的有些吃力。 城主方勇迅速加入进来一同保护江云,连同暗地里隐藏的城主暗卫都不得已现身。 场面乱成一团,混乱中又一支利箭瞄准的江云的眉心,偏偏周大丫被冲进来的人隔开,那些人显然是做足了完全准备,一定要把江云置于死地。 城主方勇大惊,对方竟然舍得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对付江云,这女人的来头,怕是真的如她所说。 既如此,这人一定要保住! “别管我!护好她!” 但是还是晚了一步,那支利箭瞅准了机会势如破竹,只等狠狠没入江云眉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人如天神从天而降,带着江云往后一闪,利箭“噌”的一下没入江云身后的柱子。 熟悉的草木想浸入鼻端,江云眼睛一酸,悄悄加深了那个怀抱…… “安儿?你怎么来了?!” 方勇见到来人吃了一惊,越发卖力的冲过来将二人护在身后。 然而,更多的人从外面涌了进来,见人就杀,整个客栈宛如人间地狱惨叫连连…… 第155章重伤 对方这是明显不让任何人活着走出客栈了。 江云料到自己这次不会顺利,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花这么大代价也要致自己于死地。 也难怪,她手里的粮食足够让龙方成起死为生,但凡她活着走出客栈,堂守业所有的谋划都将毁于一旦。 再者,即便没有粮食的事,只要她的身份曝光,他的好岳家定然恼他欺瞒。 前世他拖了足足十五年等到自己彻底摆脱了尚书府的控制才敢让几人身份大白于天下,说明自己眼下身份暴露对他极为不利。 她这一趟,可谓是兵行险招。 因此她才在来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若不是周大丫执意不肯放她自己前来,她连周大丫都不会带,免得连累了她。 可那丫头领了宋安的令,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她也只能如此了。 不过,眼下做到这一步已经足够了。 江云心中快速做出盘算,眼睛一错不错的观察着当下的局面,果断到: “他们的目标是我,带我走!” 宋安停滞了一瞬,而后手臂收紧带着江云玄身破窗而逃。 打斗声被丢在身后,很快又有人跟了上来。 呼啸的利箭势如破竹,宋安把江云紧紧护在怀中独自抵挡,快速撤离。 果然,二人一走客栈的压力便小了下来。 周大丫环顾四周不见江云二人的身影,狠狠劈开面前一人提刀跟了上去。 方勇也缓过劲来,伸手放进嘴里发出几声尖啸,率领残余暗卫也跟了上去。 孔方成毕竟是方家的地盘,只要宋安二人撑过一刻钟便好。 然而别说一刻钟,如今二人哪怕瞬息的失误便可能死于非命。 眼见着身后众人紧追不舍,江云暗下决心: “别管我,你快走!” 宋安冷厉的面庞染了血,让本就绝美的面庞更多了几分妖冶。 他的视线淡淡扫来,落在江云眼中瞬间便乱了她的心跳。 薄唇轻启,略带几分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把眼睛闭上。” 这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江云听话的闭上双眼。 眼前陷入黑暗,江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罩在了自己脸上,而后脚下一空被宋安带着跃上了墙头。 起起落落,江云眼前漆黑一片,耳朵却越发灵敏起来。 她听到了身后紧追不舍的人马,听到破空而来的利箭,听到呼呼风声,听到短兵相接,更听到宋安强劲有力的心跳。 这心跳,让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红了脸颊,让她哪怕赴死也盼着能多见他一眼,让她即便陷入绝境也不觉得心慌。 不知过了多久,宋安才终于停了下来,周遭变得安静,可宋安的呼吸却明显乱了起来。 江云心头一跳,一把扯掉面上布巾急切的看向宋安: “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宋安脸色有些苍白,揽着江云的手臂却半分没有放松,人也站的挺拔。 闻言宋安步子一顿,而后又快速带着她踹开一扇大门。 便带着她走向神像边道:“放心,只是宰了那么多狗有些累了而已。快走,这里有暗道。” 江云心下虽有些不安,却也不知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先甩开身后追兵才是关键。 宋安熟门熟路拧开神像背后一处机关,高大的神像下竟藏着一处暗道。 宋安带着江云一跃而下,暗门重新关上将一切都隔绝开来。 二人没敢停留在暗中一路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直到江云脚步凌乱双腿发软险些支撑不住,宋安才终于停了下来。 黑暗中他摸索着暗道内的机关,面前一道石门打开,眼前豁然开朗。 天光射进来的那一刻江云不由眯了眼,待适应了光线才发现二人已经来到一处府邸。 有人迅速出现:“是谁?!” 看清楚宋安,来人抱拳行礼:“少主,城主大人已经恭候顿时了。” 少……少主? 江云疑惑的看向宋安,后者却面白如纸,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宋安!” 江云吓坏了,不知宋安伤在何处又不敢轻易动他,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掀开他身上那件沾满血污的斗篷,双眼赫然睁大。 “宋安!” 他的后心不知被一支利箭射穿,鲜血汩汩往外冒,只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苍白的嘴唇已经染上了黑青。 那箭上有毒! 江云一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眼泪泉涌一般无声流下,手足无措的呆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好在那个侍卫见状第一时间唤了人来,几人七手八脚抬起宋安往前走。 江云耳边嘈杂一片,可她已经听不清了,泪水盈眶看不清路,她只能拼命止住呼吸跌跌撞撞跟上去。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偌大的城主府,一定能治好宋安的。 江云不知跟着跑了多久,摔了几跤,直到她被人拦下看着宋安被人抬进一间屋子里去了。 头发花白的大夫脚步匆匆从她身边路过,她张嘴,再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嗓子里哽的难受,唯有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手忙脚乱的抓着拦下她的侍卫,伸手比划着宋安的方向。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啊! 她算计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算到宋安会因为她受伤。 甚至…… 剩下的她不敢再想,终于呜咽出声时她又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从指缝里溢出来。 她帮不上忙,好歹不能添乱。 驾着她的人见她渐渐冷静下来纷纷松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只防备的看着她。 方勇快速赶来,他身形狼狈身上还沾着血,有几处被划了几刀衣料翻飞血肉模糊。 显然他顾不上处理就赶过来了。 “如何?安儿呢?” 守门的护卫噗通跪下来:“城主稍安,刘大夫正在救治!” 话落,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头发花白的刘大夫满手是血,无奈摇了摇头: “城主大人恕罪,老夫无能。” “你说什么?!” 方勇怒吼,不可置信的看向屋里。 江云眼前的色彩一下子消失不见了,耳边嗡嗡听不清楚,只模糊听见: “伤了心肺……剧毒……无解……” “噗”! 一口鲜血吐出来,江云眼前一黑,意识彻底消散。 第156章爱哭鬼 “啧啧啧……真可怜,那人跟你有何仇怨?为何害你?” “你别总哭啊?哭的吵死了,歇会儿行不行?” “他之所以坏是因为他本质就是坏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再哭,我给你丢下去啊!” “罢了罢了,也是我倒霉,跟一个爱哭鬼做了邻居。” 耳边吵吵嚷嚷江云意识模糊中好似听到了宋安的声音。 可是又不像。 宋安说话向来温声细语,跟他的人一样妥帖细致,从不会如此大呼小叫。 她拼命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仿佛说话的人就附在她耳边。 “行了,看什么看?再看那一家子也还是狼心狗肺的一家。” “啧啧啧,那是你相公?真是个狠人,为了封侯拜相不仅舍了自己的发妻,连亲儿子都舍得。” “你还是放下吧,否则连投胎都不能。” “你不像我,还有机会离开此地,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投胎无门呐~” “爱哭鬼,明日我就消散了,你自己好好保重,记得早点投胎去。” “爱哭鬼,你怎么又哭起来了?哎呦!行啦行啦,我走啦!老子早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该为我高兴啊!” “爱哭鬼,一定要投胎去啊……” 不!不要! 江云猛地惊醒,伸出双手试图想抓住什么。 手指从空气中穿过,落空了的掌心如同自己心底缺了一块。 空空落落,难受极了。 那声音有些无奈,有些凄凉,又有些不舍,久久回荡在自己耳边,反反复复不曾消散。 江云眼泪再次滑落,头痛欲裂,一大段陌生的记忆钻进脑袋里,疼的她几乎晕死过去。 她痛苦的抱住脑袋,整个人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不多时便出了一身冷汗。 许久之后,房间里终于静了下来,只余江云胸口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其余再无动静。 她,好想明白了些什么。 宋安,他是宋安啊。 前世的她被堂永望打死扔在乱葬岗,因为无人收尸成了孤魂野鬼。 起初的日子她整日对着家的方向哭。 哭堂家崽子狼心狗肺。 哭堂守业猪狗不如。 哭自己识人不清。 哭自己命苦。 她看着堂守业荣归故里,看着堂家老宅越住越大。 十几年间她见证了沧海桑田,见证了堂家如何爬上顶峰,堂守业如何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封了候。 后来堂家人都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留在原地。 好在这期间有一只鬼一直陪着她。 那只鬼听说是被人算计丢了性命,脑袋被人砸的稀巴烂,记忆也不太清楚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死前被野兽啃食,有些地方连骨头都露了出来,浑身没有一处好肉,别提有多瘆人了。 她起初只是害怕,惊叫着让他不要靠近。 只可惜他们二人的尸骨扔在一处,魂魄也被困在那方寸之地,每天只能大眼瞪小眼。 后来她习惯了她的存在,便日日的哭,他先是不耐烦,听得多了便觉得她可怜来劝她,劝的多了也就由着她去了。 可后来她才知道,人死后若是不能赶快投胎,银魂会慢慢消散,自此天地间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永生永世再不能投胎。 那只邋遢鬼就这么消散在她眼前。 明明他在的时候她嫌他吵,可他真的消散之后她才知道自己当初是有多幸运能得他做邻居。 也是那时她才知道,他替他挡去了多少恶鬼的欺负,消磨了多少孤寂的时光。 至于她自己如何重生的,她没有完全记起,只觉得隐约跟那邋遢鬼给她的一样东西有关。 记忆戛然而止,江云猛地坐起身来。 邋遢鬼! 那哪里是什么邋遢鬼,分明是……分明是前世被堂永龙算计至死的宋安啊! 她慌忙从床上爬下来,连鞋都顾不得穿便往外跑,被匆忙赶来的周大丫撞了个正着。 “娘子!你怎么样?还好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没事就好……” 被抱了满怀的江云一颗空荡荡的心总算填上了一些,回抱住周大丫,静静感受着她滚烫的眼泪落在自己肩头。 过去了,已经过去了。 今生的她不再是那个被蒙骗被欺辱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的江云了。 她的身边出了堂家父子俩,有了更多更重要的人。 前世诸多事都已经被改变,让堂家父子付出应有的代价,她一定能做到!一定能! “大丫,宋安呢?他……他怎么样了?” 江云用力挣脱周大丫的怀抱,睁大眼睛看着周大丫,看她哭的更厉害了,一颗心陡然下沉。 “他……他在哪?他到底怎么样了?” 心里虽然有预感,江云还是难以接受。 怎么会呢?她明明已经救下了他,她明明…… “他在哪?我去见他!” 江云起身往外走,被及时赶来的侍女拦下: “云娘子,城主大人让您醒了去见他。” 城主? 江云停下脚步,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缓缓送来握紧的拳头,吐出一口气来: “好,带路。” 冷静下来的江云明白,依先前的情况,宋安跟方勇关系匪浅,若说除了自己之外最不想他死的,一定是方勇。 既然如此,她还是先去见他一面。 毕竟如今城外是何形势她得先弄清楚,还有堂守业!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有侍女领路,江云很快被带到城主府书房。 周大丫寸步不离的跟在江云身后,在书房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大人只见云娘子一人。” 守门的侍卫面无表情,长剑横在二人身前寸步不让。 周大丫不依,想说些什么却被江云拦了下来。 江云安抚的朝她点点头,自己跟了进去。 房间里,方勇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见江云进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浑身的威压释放开来,让江云不敢与之直视。 不过,也不过是转瞬之间江云便神色如常,她规矩行礼,等着方勇先发话。 果然,方勇最终还是沉不住气了: “如今孔方城北团团围困,任何送粮队伍都没能闯进来,你如何能确保那三万石粮食万无一失的进城?” 第157章惊雷 江云抬眸与之对视:“方法我有,只是,我想见他一面。” 方勇怔住,不知想到什么眸色略沉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峙,长期上位者的威压让江云没多久便想避开他的视线,额头也已渗出一层冷汗。 可是她不能退缩。 在这城主府,她想知道宋安的任何消息都得经过方勇的同意,更何况见他一面。 江云咬牙,硬生生强迫自己直视方勇。 方勇冷哼一声,声音里尽是寒意: “你不该拿他威胁我。” 这一瞬间,江云感受到方勇浓烈的杀意。 心中的退意更深,江云却倔强的抬着头: “不是威胁,城主大人,我想见他,是因为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纵使已经说服自己宋安不会有事,可一想到宋安如今生死未卜,江云还是不争气的落下泪来。 见江云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方勇冷峻的面容裂开一道缝隙。 许久,他才终于松了口: “罢了,只许远远看上一眼,不可靠近!” “是!多谢……多谢城主大人!” 江云心里那口气陡然松了下来,眼泪却流的更凶了。 顾不得往日白露教给她的那些礼仪,她踉踉跄跄跑出方勇书房,一路催着带路的小厮往宋安的院子里去了。 宋安的院子离着方勇书房并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只是还没靠近便听到一阵少女的哭声。 江云没有多想,只想赶紧见到宋安。 越往前走那哭声越发清晰,直到走近宋安房门江云才确定那哭声是送宋安房里传出来的。 “安哥哥……呜呜……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呜呜……你让我怎么办嘛……你快点醒醒好不好?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江云鬼使神差停下脚步,再不敢上前一步。 里面的哭声还在继续:“安哥哥,你答应过我带我去城外庙里拜佛的,你怎么能食言呢?” “你看我今日带了你送我的簪子,好不好看?” “还有这身衣服,你说最喜欢我穿粉色衣裙了。安哥哥,你快点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好不好?” 听着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江云一张小脸变得煞白,脚步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带路的小厮看了眼江云,又看了看房门方向,道: “这位是府上三小姐,与少主情同意合,已经定下婚事,等日后成亲,少主便是孔方城之主。” 江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方勇书房的,耳边不停回荡着那小厮的话。 宋安他……有了未婚妻…… 那自己……呵…… 原是自己多想了。 是啊,自己一把年纪,又和离了,如何能配的上他? 且,他也从未许诺过自己什么,不是吗? “云娘子放心,我家大人已经寻了全城最好的大夫救治少主,一定能将少主救好。你若是感激少主的救命之恩,如约将那些粮食奉上,我们全城的百姓都会感念云娘子你的大恩大德。” “我家少主与三小姐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整个孔方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非这次意外,过几日就会是他们的订婚宴。” “不过也不打紧,这订婚宴何时都没关系,只要二人最终能喜结连理杭俪情深比什么都强,你说对吗?” 江云恍恍惚惚抬头看去,一个引路小厮,又怎么会在没有人授意的情况下自作主张谈论主家的事情。 没想到自己竟值得他们如此费心思。看来自己的存在已经让人生出危机了。 是那位三小姐吗? 江云向来不是那种陷于儿女情长无法自拔的人。 如今知道宋安平安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毕竟自己从来没想过能跟宋安走多远。 心之所向,她无法控制,可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更无人站在身后替她撑腰。她甚至,没有伤心的资本。 深吸一口气,江云没有理会身后小厮鄙夷的目光,坦荡的迈入方勇房门。 她虽没有儿女情长的资本,可同方勇谈一桩生意的资本,还是够的。 见江云进来,方勇从书桌前抬起头来,倒是意外江云前后态度的变化。 江云从容有度的朝着方勇行了一礼: “大人,不知您先前在客栈答应民女的事情,可还作数?” 方勇挑眉:“自然作数!只要你能把那三万石粮食平安送到孔方城,本城主定当满足你的要求,替你上达天听,告他堂守业一个停妻再娶!” 江云却笑着摇了摇头:“大人怕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方勇蹙眉,竟摸不准江云是什么意思。 江云也不跟他兜圈子,将自己这几日的想法通通说了出来: “大人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西狄同大晟相安无事这么久,为何突然进攻?” “且这仗打了这么久,西狄人只围不攻,打了几次也并未伤筋动骨。” 方勇脸色猛地沉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审视着江云,眼里充满了戒备。 甚至怀疑江云突然找上门难道真的如她所说是来送粮的? 江云自然看出他的怀疑,神色愈发坦荡起来: “大人不妨想想,若是西狄围城本就是堂守业预料之中,或者说是……他串通西狄人做的一出戏呢?” 方勇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眼里的震惊几乎隐藏不住: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江云挺直腰背,嘴上却道:“大人恕罪,民女不懂朝政,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您勿怪。” 说着勿怪,面色却坦坦荡荡没有一丝觉得自己错了的神情。 方勇对她不由来了兴致,这人,有点意思。 只不过,她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端看那堂守业自来孔方城之后的态度确实是胜券在握不慌不忙。 想着,方勇面色也愈发严肃起来。 若果真如此,那堂守业图谋的,或许就是…… 心头蓦地一紧,方勇很快有了算计。 江云觑着他的神色,状似无意又撂下一颗惊雷: “对了,我来的路上发现,这周边不少的村镇都遭到了劫掠,且地里头的庄稼也都被糟蹋了。也不知道今年这粮食,还能不能收上来……” “什么?!” 方勇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才五月,离着麦收还早,往常打仗都是等到麦子熟了再抢收,从没有一早就毁了庄稼的。 他们,就是要将孔方城困死啊! 第158章埋尸 方勇顾不得江云还在,忙命人去查,在等待消息的间隙他整个人焦躁的来回踱步。 宋安早就提醒过他堂守业居心不良的。 只是他当时并未在意,想着堂守业顶多是为了立功而来。 至于他屠戮百姓的事,他听说了也只是暗骂几声,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给堂守业一百个胆子,他也不会闹的太过。 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他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这事不算稀奇,朝廷粮饷不能按时到达,军队总得有粮吃,若是军心涣散,最后遭殃的还是他孔方城。 可若是堂守业一开始就是为着孔方城来的呢? 他自然不会收敛,更不担心自己会在御前告状。 只怕自己的书信还没寄出去,就已经被堂守业拦下来了。 方勇后知后觉自己早已成了堂守业的瓮中之鳖,只等耗尽孔方城最后一点力量,堂守业便会毫不费力的收割。 到时候堂守业再佯装打退西狄,山高皇帝远没人知道这里的真相,堂守业名利双收啊! 方勇越想越后怕,出去打探的人终于回来了,没想到竟跟江云说的一般无二。 堂家军自打来了边境可谓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起初他们还收敛一些,见孔方城没什么作为,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孔方城外的农户男的被抓去军营充军,女子被充做军妓,老人孩子被一刀砍杀。 更甚者,他们把田里才抽出穗的麦苗割来喂马。 短短半个月,孔方城外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烟。 他们去的时候穿的西狄人的衣服,还会做上一出戏让巡逻兵士把西狄人“打跑”。 无家可归的人被堂家军收留,不知真相的他们竟还感激涕零。 方勇气的浑身都颤抖起来,再这样下去很快孔方城就将成为一座孤城。 没了周边百姓的依存,不必等西狄打进来,孔方城的物资就被耗尽了。 届时会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方勇如同陷入陷阱里的斗兽一般,恼怒而又无计可施。 反倒是江云,似乎早已料到这些事,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一路走来,当她第一次看到被割去的麦苗时就已经有了猜测。 因此早早命人沿路收留逃难的百姓,将他们安置在附近州县的作坊里。 她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 江云抬头看向方勇:“我那三万石粮食,也紧紧能解一时之危,大人可曾想过一个月之后又该如何?” 方勇猛地看向她:“你有办法?” 是了,她敢只身来这里,肯定已经有办法了! 方勇看向江云的目光不由热切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江云这一日之内发给自己的冲击有多大。 江云含笑:“办法自然是有的,只是,就怕大人不肯。” “快说!”方勇急切道。 江云抬眸扫向屋子里挂着的那副硕大的舆图: “若想知道那西狄人是否真的想要攻城,只需试上一试便知……” 是夜,一支城主府精兵悄然离开孔方城,只不过他们穿的,是堂家军的衣服。 这队人马悄然冲向西狄大营,将正载歌载舞喝酒吃肉的西狄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西狄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准备迎战时,那队人马早已撤离一路朝着堂家大营去了。 镇北大军中堂家军是堂守业亲卫,亦是最早跟着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 这些年堂守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都是他们来做,在军中的地位更不必讲。 此时堂家军大营中欢闹哭喊此起彼伏,那些白日里被他们撸来的妇女几乎都汇集在这里。 营外,新来的兵士在夜色中站岗。 西狄人毁了他们的房子,杀了他们的家人,他们无家可归被西狄人掳走的时候是堂家军救了他们,并收留他们进了军营。 他们一定要效忠大将军!早日打败西狄人,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至于大营里的声音…… 守卫的年轻士兵脸色一红,听说皇上最是宠信将军,特意从一些罪臣家眷中挑选的军妓千里迢迢送来,慰问守疆的将士。 他们大将军可真受宠,自打他来了这里三天两头有赏赐送来。 日后他一定要跟着大将军立军功,光宗耀祖让九泉之下的父母安心。 这些人里自然也有从西狄撸来的。 年轻士兵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这些王八羔子,来屠村的时候把村里女人都抓走了。 想到这里他不觉红了眼眶,他亲眼看着邻家阿平也被抢走了。 娘说打算过了秋收卖了钱就去阿平家里提亲的。 可是他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杀,阿平被撸,却无能为力。 正想着,营里一辆板车被推了出来。 年轻士兵忙打起精神上前,来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把这几个,扔出去丢了!” 话落,那人骂骂咧咧的转身: “妈的,真不经玩!伺候老子是她的福气,还敢寻死?” 年轻士兵始终低垂着头,等那人走远了才上前推起板车朝着林子里去。 这种事三天两头就有,据说这些西狄女人太烈性,不愿意服侍他们大晟人,很多都选择自尽了。 对此他心里闷闷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原本也是恨透了西狄人,可杀了爹娘的是西狄士兵,跟板车上躺着的女人没有关系。 况且,人已经死了。 连带着那仅有的一丝恨意也都消失了。 板车很轻,车上的女人没什么份量。 她的头脸被遮着,青紫的身子露在外面,遍布可怖的伤痕。 年轻士兵没经历过人事,却也耳濡目染的明白就这些人生前都遭受过什么。 莫非……男女之事都要这样才行吗? 他眼前浮现阿平娇花一样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若是他的阿平,他可舍不得如此对她。 可……阿平她……她又经历了什么? 想到这里年轻士兵悲从心来,最后的那点恨意也消失不见。 一转眼地方就到了,面前的小树林里随意扔着一些尸体,都是光着身子的女人,大多被啃的面目全飞。 年轻士兵虽早已习惯了这场景,还是差点没呕出来。 他努力找了一块平整的地方,从杂草丛中找到一根铁锹。 只要是他来处理尸体,都会给这些人最后的体面,好歹把人埋起来。 奋力挖了许久才总算挖出能容纳一人的土坑,年轻士兵回头,那女尸遮面的破衣不知何时掉了,露出那张年轻士兵永生难忘的脸来…… 第159章立功 西狄大营,主帅胡泫气的将酒盅砸在地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匆匆忙忙跑进来:“大帅!是堂家军!他们来抢粮草,没得手竟要一把火烧了,还好咱们的人警觉……” “什么?!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居然敢打老子的主意?来人啊!整顿三军!” “大帅不可!” 一个山羊胡的男人赶忙站了出来,胡泫看见他更气了: “朱之礼!我差点把你给忘了!来啊,把他给我绑了!” 朱之礼后退几步惊恐道:“大帅!此事一定还有隐情!请大帅容小的探查一二再做定夺!” “隐情?他都打上门来了,还能有什么隐情不成?我看他是已经拿下了孔方城,过河拆桥拿我们立功来了!” 胡泫气急败坏的挥舞着手臂,到底没有再让人去捆朱之礼。 朱之礼见状知道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忙主动请缨: “大帅!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亲自前去探查,一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军帐中有不少将领早就看朱之礼不顺眼了,他一个大晟人,在他们西狄大营里指手画脚,偏偏大帅还十分信任他,这让他们这些一路陪着胡泫出生入死的人如何能服? 见状,有人上前一步: “大帅!大晟人奸诈狡猾,说不得早就串通了朱之礼,他这一去岂不是防虎归山?末将愿意领兵前往,去跟堂守业要一个交代!” 随即有人附和:“对啊大帅,万万不可放虎归山!若他堂守业果真有鬼,绝对不止烧了我们的粮草这么简单!” 朱之礼有些着急,实在是这事大晟的太过突然,且那堂守业也不是做不出过河拆桥的事来。 若事实果真如此,他哪里还有活路? 见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朱之礼赶忙思忖起对策来。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大晟了,胡泫大手一挥冷声下令: “送朱先生回帐中休息!” 朱之礼知道挣扎无望,索性顺从的跟着人退了下去,等回头再做思量。 朱之礼一走,胡泫迅速点派了人手带了一批人马跟往常一样前去叫战。 若是那堂守业果真背信弃义,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若此事是误会,那还跟往常一样做做样子回来便是。 堂家大营,士兵阿桂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所在的营帐。 这处营帐在大营最外围,破旧漏风的营帐里挤挤挨挨住着五十多人,全都是这些日子刚收拢来的,大多跟他一样是附近的村民。 阿桂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躺在自己平常躺着的床铺上,用那床硬邦邦的旧棉絮蒙住了头脸。 他一定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好了,这不是真的。 然而,阿平那浑身青紫的酮体、惨白的面庞,死不瞑目的双眼总是挥之不去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阿桂知道他骗不了自己,心头那个可怕的念头始终萦绕不去。 他们被骗了…… 一串古怪的音符溢出喉咙,阿桂又哭又笑,浑身都在发抖。 不少同村的人都被吵醒,有人用力摇晃着阿桂: “阿桂,你怎么了?快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阿桂的哭声越来越大,哭死去的爹娘,哭被烧成一把灰的村落,哭那些被糟蹋了的庄稼,被蹂躏的姑娘…… 更哭如同自己一样被愚弄的乡邻。 许久之后,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他终于平静下来。 “阿桂,你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阿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若非见到阿平的尸首,他又怎么可能会想到保家卫国的征西大军做下的就是这种勾当。 正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集结的战鼓敲响了,有人在城门前叫阵。 这些事平常跟他们是没有关系的。 堂家军打着他们是新兵的旗号,从未让他们上过战场。 从前他们感念堂家军的大仁大义,每日不懈怠的训练自己,甘愿为堂家军站岗守营做杂活。 可若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不让他们上战场定然有隐情。 阿桂蹭的一下站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 同村乡邻急忙拽住他:“阿桂,你往哪里去?外面可是在打仗呢,太危险了!” 阿桂扭头悲悯地看着他们:“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们被骗了。” 众人茫然:“阿桂,你在说什么?” 阿桂的视线落在跟他关系最要好的阿庆身上,眼泪抑制不住的又流了下来。 他的嘴唇不停的哆嗦着:“阿庆,我见到阿平了。” 阿庆瞳孔倏地睁大:“你你说什么?阿平她不是……” 阿桂摇头:“不是……我们被骗了……我们被骗了……我亲眼看到她被人从她家大营里扔了出来……” 阿庆猛地冲上来:“她怎么样了?她在哪?” 年少时的情谊最是可贵,阿桂知道,阿庆跟他一样,都喜欢着阿平。 只不过阿平喜欢的人是他,因此,阿庆便把这份心思收了起来,从来没有表露过。 然而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从小一起长大,阿桂又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看着疑惑的众人,阿桂将今晚发生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众人仍然不敢相信,实在是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他们宁愿相信阿桂是魔怔了,也不肯相信他们的亲人全部死在自己人手中。 “究竟是与不是跟我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家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们来了这么久都没有打过一次仗?” “每次他们的战俘究竟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所有的战俘都只是女人?战场上哪里来那么多的女人?” “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战俘!” 阿桂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阿庆毅然决然的跟了上去。 夜色中二人穿着堂家军淘汰下来的军服,宽宽大大并不合身,甚至破破烂烂,只能勉强能够遮挡身体 即便如此,也足够用了。 二人趁着夜色混入堂家军队伍中。 同行的人懒懒散散,骂骂咧咧,不像是去打仗的,甚至比他们赶集都要慵懒一些。 “怎么这时候来叫阵?坏了老子的好事!” “就是!这西地人也太不做人,老子睡得正香呢!” “行了,都别说了,不过是出去走个过场,我兄弟在南边发现了一个村,今晚咱们走一趟!嘿嘿……又能立功了……” 第160章临阵脱逃 亲耳听到他们如此说,阿桂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握紧了拳头,一把抓住身侧的刀柄,好在冷静的阿庆及时握住了他的手。 阿庆眸子猩红,紧紧盯着阿贵的双眼。 他心中无声呐喊,再等等,还不是机会,现在还不是机会。 不多时,众人终于来到城门口。 西狄士兵正在阵前叫骂,虽往常他们也经常做戏,却不似今日这般句句都在骂大将军背信弃义。 不过做戏而已,众人都没有放在心上,熟练的张口回怼了过去。 阿贵阿庆落在人群之后,趁人不注意,将身子藏在了一旁的小树林里。 阿贵气愤的甩开阿庆的手:“为什么拦着我?他们这群道貌岸然的狗鼠之辈,是他们害了我们的爹娘,害了我们的家人,害了我们的阿平!” 阿桂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声泪俱下,恨不得现在就冲杀出去。 “就凭你我又能杀得了几个人?” “这件事就没有那么简单,我们暂且按兵不动,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说着,突然有人快速靠近了他们。 二人反应过来,急忙抽刀却还是晚了一步。 一回头,两把钢刀抵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阵前两方人马越骂越激烈,按照往常接下来便是短兵相接,制造出一些动静,给城里人听。 然而这次不知哪方人马突然动了真格,鲜血溢出的那一刻,双方人都愣在了那里。 西狄大将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小兵被割了喉咙,当即大怒: “狗杂种!兄弟们,给我冲!” 喊杀声震天,原本就抱着试探心态的西狄人,顿时怒火翻涌,操刀冲了上来。 习惯了养尊处优的堂家军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不多时便被打的节节败退。 阿贵阿平二人躲在树林里看到这一变故不由傻了眼。 “关城门!快关城门!” 溃不成军的堂家军一眨眼便退回了城门处。 高大的城门轰然关闭,没有来得及逃进去的堂家军只来得及留下一声惨叫,便彻底没了声息。 莫非是他们搞错了? 第一次亲眼见到战争的残酷,阿贵阿庆二人吓得眼睛都不会眨了。 身后传来一声嗤笑:“怎么?连这点场面都见不得?还怎么为你们的家人报仇?” 两人一惊,齐齐回头。 先前的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们连肩膀上的钢刀都忘了。 此时回神才又惊出一身冷汗: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容不得他们多想,城内很快骚动起来。 匆忙赶来的堂守业气急败坏的站在城楼上: “底下何人?胡泫何在!” “呸!还敢叫我们主帅的名字!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还不快快下来受死!” “大胆!你们如此行事,胡泫他知道吗?” “少他娘的废话,有种开城门跟老子一战!” 叫骂声接连响起,堂守业气的两耳生烟,偏偏底下人油盐不进。 不都是说好的吗?这个胡泫到底怎么回事? “缩头乌龟!有胆子你下来呀!” “将军,这些人欺人太甚,让末将前去教训教训他们!” 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底下的污言秽语,想要开城应战。 征西大军可不全是堂守业的人。 除了堂家军的几个亲信面色各异,其于朝廷派来的将领,皆对堂守业的所作所为甚是不解。 从前,堂守业告诉他们,粮草不足要休养休息不能轻易应战,他们便也就忍了。 如今,对方都骂上门来了,还不开城门应战,岂不是挫了自家锐气? “将军!应战吧!” “将军!应战吧!” “将军,让我去!” “将军,末将愿前往应战!” “都给本将军住口!没有本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许开城门!” 话落,堂守业甩袖离去,留下众将领面面相觑。 早有人将此处的信息传回西狄大营。 不多时,西敌大军全线压境。 堂守业一封封密信发了出去,全都被西狄人毫不留情的斩杀。 接连几次之后,堂守业终于慌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西狄出了什么变故? 他这次根本就没有做什么万全的准备,若西狄果真反悔,后果不堪设想。 堂守业顿时有了退意,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孔方城?然而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 拿到孔方城固然是他的一大助力,但同他的性命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对了,还有方勇手里的那支神秘力量! 想到此处,堂守夜的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转念一想,那支力量只有在破城之时才会出现,若是……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堂守业随即将亲信叫了进来。 低声吩咐几句,那亲信转身离去。 城门口,西狄士兵全线压境,守城将领面色沉沉。 然而,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派人请命,得到的回信始终是不许应战。 守城的士兵急得满头大汗:“将军,再不应战,城就要破了!” 黑压压大军一步步逼近,高高的云梯架起,眼看着西狄人就要爬上来,城门被撞的震天响。 就在此时,有人匆忙跑上城楼: “报!将军,大将军他从南门撤离了!” “什么?” 守城将领面气的面色铁青:“临阵脱逃可是死罪!他堂守业,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不管在搞什么名堂,现在阻止都来不及了。 “将军小心!” 温热的血液溅了满脸,一名士兵替那将军挡了一刀,直直倒了下去 将军心头大痛,用力抹了一把满脸的鲜血,振臂高呼: “众将听令,给我杀!” 憋了一肚子气的士兵们奋力击杀,很快,便将冲上城门的西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西狄人来势汹汹,眼看着城门就要被攻破,余下的将领只能勉力支撑。 就在此时,方勇率人赶到,迅速补上了城门口的空缺,城内又有人从大营中涌了出来: “乡亲们,给我杀!” “冲啊!” 喊杀声四起,那些人穿的破破烂烂,手上拎着破铜烂铁,甚至没有一件能用的兵器。 然而,正是这样一群人跟着方勇打开城门冲出城外将西狄人打得落花流水。 战况翻转,西狄人见势不妙快速撤军。 一场危机总算平定,征西大军伤惨重,堂守业和他的堂家军却不知所踪。 那群穿着破衣烂衫的士兵们,打了胜仗回来脸上却没有丝毫喜色,他们第一时间冲进堂家军大营。 不多时,里面传出阵阵惨烈的哭声: “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第161章威胁 “欺人太甚!” 周大丫一拳砸在身旁桌几上,震得那上面的茶盏跌落外地瞬间四分五裂。 “真当老子好欺负的不成?娘子,走!我带你出去,我看谁敢拦!” 周大丫已经数不清砸碎了多少个茶盏了。 起初被软禁在这里的时候江云还劝她稍安勿躁。 次数多了,便也由着她去了。 好在城主府虽将她二人关了起来,到底好吃好喝供着,江云要什么便给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方勇如今肯定是顾不上她的,她不如安心在此下棋读书,好不悠闲。 见江云不为所动,周大丫恨铁不成钢: “娘子,您倒是想想办法啊!难不成咱们一直耗在这里?” 也对,周大丫向来是待不住的,如今已经被关了整整三日,她没把这屋子砸了,纯属是因为有江云在这。 不得已,江云放下手中的棋子,抬眸看向她: “别着急,最多两日必定有人上门。” “真的?” 周大丫忙凑上前来,笑嘻嘻的搂着江云的胳膊: “好娘子,你快告诉我,你这脑袋里究竟装的什么主意?” “这都已经三天了,城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听着前几日还有喊杀声,怪吓人的,这两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了?” “还有那方城主,把咱们丢在这不闻不问的,他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 周大丫不是没想过偷溜出去。 只不过城主府对她们看守十分严密,大丫想尽了各种办法,终究没能跑出去。 这让向来自负甚高的她挫败至极。 倒也是好事一桩。 须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这性子若是不拘一拘,早晚要吃亏的。 手指轻点周大丫的额头,江云眼神宠溺: “我教你学的字可都认完了?” 周大丫一听这话如临大敌,触电般连连后退几步: “娘子,您可饶过我吧!我看那些字认我比我认它们都熟!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您也别逼我了行不?” “要不……我给您打几套拳看看,解解闷?” 周大丫说着便舞动起一套拳法,所到之处虎虎生风。 江云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也跟着有模有样打起拳来 虽说她这个年纪习武已经晚了,根本学不出来什么名堂。 但好歹能强身健体,日后若是再遇上凶险的事情,也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起码能不拖累别人了吧? 想到如今还生死未卜的宋安,姜云心里一阵酸涩。 强迫自己回过神不去想他,江云知道方勇会全力以赴的救治他,这便足够了 一套拳打下来,江云打的酣畅淋漓,心中的郁结也散去了不少。 正打算沐浴更衣,周大丫突然警惕地收了势: “有人来了!” 江云扭头看向房门方向,果然也听到了动静。 院门打开有丫鬟行礼的声音传来: “三小姐!” 是她? 江云挑眉好整以暇的在主位上坐下,等方三小姐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江云一副闲适的模样。 方三小姐一愣,显然有些意外,随即便气闷起来,说出口的话也不客气: “呦,这位就是府上来的女英雄?这位婶婶真是好大的本事,不仅让爹爹奉为座上宾,还让安哥哥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嘿!你这妮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谁是你婶婶?往哪认亲来了?老娘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大侄女?” 方三小姐被怼的一口气憋在心口脸倏地就红了。 她身后的侍女见状厉声呵斥: “大胆!好一个粗俗野蛮的贱婢!见到三小姐不跪下行礼也就罢了,还敢如此多嘴!” 话落,她伸手便照着周大丫脸上打去。 周大丫岂能让她得逞?只微微侧身那侍女便失了平衡一下子跌在地上正对着江云来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周大丫噗嗤笑起来:“还是你这丫头懂礼数,不过这礼也太大了,快起来快起来。” 方三小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那丫头一眼: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给我滚出去!” 小丫头慌忙爬起来,恨恨瞪了周大丫一眼,一瘸一拐退了下去。 江云唇角始终挂着云淡风轻的淡笑,继续那盘没有完成的棋局: “不知方三小姐前来所谓何事?” 方三抿了抿唇,来时的气势已经消了大半。 她上下打量着江云,眼里的嫉恨险些溢出来: “莫要以为你出的主意救了孔方城,爹爹就能容忍你为所欲为!这孔方城,到底是孔家说了算!我劝你还是识相点,早些交出粮食走人!否则……哼!” 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周大丫气愤的挥舞着手臂,要不是江云眼神制止了她,她真敢给那丫头一点眼色悄悄: “还哼?她还哼?明知道你救了孔方城,她不说感恩戴德,还哼?” 不同于周大丫的气急败坏,江云手中棋子轻轻敲打着桌面,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总算松了下来。 不觉间唇角微弯。 “娘子,你还笑?她都这样欺负上门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要我说,您刚刚就不该拦我!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行了,你嘴里这个臭丫头,可给我们送来了好消息呢。” 周大丫微愣:“嗯?好……好消息?” 原谅她脑子转不过来了,实在是她习惯了直来直去,很少思考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 江云将手中棋子轻轻落下,尘埃落定,对方满盘皆输。 “她刚刚说,我的主意救了孔方城,想必我之前的猜测都是对的。如今孔方城大概已经掌握在了方勇手里。” “再有……” 江云眼底消息更浓。 她亲自跑来这里想必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对她的威胁。 自己刚刚救了孔方城,相当于是救了方家。 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是威胁,自然是因为……宋安已经醒了。 “娘子,你快说,还有什么呀?” 周大丫被钓足了胃口,江云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好了,收拾一下?一会儿怕是得出去见人。” 见江云发话,周大丫只能命人抬来热水沐浴更衣之后果然方勇便让人来请。 第162章求娶 城主府书房,再见方勇,他眼底虽然依旧青黑,却少了几分焦躁憔悴。 显然这几日孔方城虽忙,事情却顺着预料的方向发展。 “云娘子来了?看座。” 方勇见江云进来忙命人摆了座,比着先前的横眉冷对态度不知好上多少。 江云心中了然,也不同他客气道了谢便坐了下来。 方勇开门见山:“多亏云娘子提醒,那堂守业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他竟勾结西狄蒙骗圣听,图谋我孔方城!好在如今孔方城没有落入敌手,只可惜那堂守业狡猾至极,竟偷偷逃了!” 说道最后,方勇暗暗咬了咬牙。 接连搜寻三日都未曾发现堂守业踪影,若真让他反咬自己一口,以皇上对方家的忌惮恐怕对方家不利。 堂守业会逃倒是江云意料之中的事,不过,她也没想过能这么轻易绊倒堂守业,因此也说不上有多失望。 见江云不说话,方勇讪讪停了下来。 一室寂静,方勇想了一肚子的话面对此时的江云竟不知究竟该从何说起。 江云只淡淡道:“城主大人有话直说便是,可是那三万石粮食?” 方勇被戳破了心思,面色讪讪:“不错,云娘子该知道,孔方城百姓早就已经没有余粮了,这样下去怕是生灵涂炭。” 江云摇头:“不,不止是百姓。怕是粮草才是最关键的。” 她连这都知道? 方勇再次被江云惊艳到了。 眼波流转,一个念头悄然而生。 “云娘子既然已经猜到,本城主便实话实说了。” 方勇酝酿片刻才将城中实情讲了出来。 其实不用他说江云也知道,那堂守业既然不是来打仗的,粮草准备必然不充足。 虽说他走的匆忙没有带走城中粮草,那点粮食却根本连塞牙缝都不够。 士兵们已经饿了许久,好在如今已到夏季不用操心冬衣,否则又冷又饿才是真正的雪上加霜。 前世这场仗打了足足三年,前面或许是真的做戏,后来西狄内乱大将胡泫被紧急召回。 战前换将,西狄新军野心勃勃,立志拿孔方城来稳固自己的宝座,竟动起了真格的。 偏偏这一年北境饥寒,朝廷粮草跟不上,将士们没有棉衣棉被过冬,冻死饿死的不在少数。 即便那时候孔方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堂守业的部下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西狄大军。 后来那场战究竟是怎么赢得她不清楚,但她知道,西狄内乱也就在这不远了。 她提前挑动两方争斗也不过是顺势而为,起码还能逼走堂守业,也不枉费她费尽心思。 只是,这样一来孔方城的危机一样无解。 眼下的安定,只是暂时的。 果然,方勇所说跟自己料想的分毫不差。 话落,方勇目光灼灼的看向江云: “云娘子,我已休书一封发往京城,将此间之事全部告诉了圣上,届时圣上定会派兵增援。只是在此之前……” 他略一犹豫,咬牙道:“在此之前,孔方城不能有失,云娘子先前应允的三万石粮食不知何时能送到?” 本就是为了送粮而来,江云自然不会拿矫: “那粮食,其实早就已经送到了。” “什么?!” 方勇大吃一惊:“何时送到的?不不不,云娘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还是莫要开玩笑了。” 方勇显然不信,整个孔方城遍布他的眼线,这么一大批粮食送进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江云浅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确实早已送到了,城主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这几处地方查探。” 粮食,自然是送到了。 江云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 早在她出发之前就已经默默布局,同心作坊底下挑夫无数,运粮车会引起注意,可若只是一个形单影只的挑夫,便无足轻重了。 早在江云决定复仇,孔方城管控还不算严的时候江云的人就已经各自挑着“粮食”从四面八方涌进了孔方城。 只不过,那些粮食不起眼,无非是一些山货、皮毛、没人要的芋头。 谁也不知道这些不起眼的山货,会在粮尽之时成为救命的口粮。 而那些,就是江云送来的三万石粮食。 方勇听完久久不能平静,是啊,谁曾想到一个穷苦挑夫从山上挑下来的没人要的破山货,会是孔方城最后的口粮? 蚂蚁搬家,东西虽小,极少成多,力量不容小觑。 按照江云提供的地址,方勇的人果然找到了江云分散在城中各处的“粮草”。 不等方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江云已经施施然站起身: “我已如约将粮草奉上,城主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民女便告辞了。” 事情已经办妥,这孔方城不是久留之地,她得赶紧离开。 “慢着!” 方勇脱口而出,待江云站定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江云纳闷:“城主大人还有何吩咐?” 方勇一个血气方刚四十由余的大男人竟一时语塞,憋了半晌才道: “云娘子,听说你与那堂守业已经和离?” 江云诧异了一瞬,很快恢复了神色。 方勇能查到这些并不稀奇。 是以她坦然点头:“没错。” 方勇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 “云娘子,方某人不才,痴长你几岁,今年四十有二,膝下三女,除了小女儿皆已出嫁……” 江云蹙眉,这怎么还自我介绍上了? 搞不清楚方勇这是何意,江云戒备的后退了一步。 方勇接下来的话却彻底惊到了江云: “云娘子,在下发妻已故去多年,不知云娘子可愿陪在下度过余生?” “不愿。” 江云想都没想一口否决,见方勇瞬间变了脸色才又道: “城主大人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民女已无心嫁人,恐怕要让城主大人失望了。” 方勇面色沉沉:“莫非,你还看不上我?” 江云摇头:“不是。” “还是说你还惦记着安儿?” 江云抿唇,刚想摇头否认便听方勇又道: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安儿下月便要与小女成亲,云娘子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本城主的提意的好。” 第163章离开 纵然已经劝说自己放下,可骤然听到宋安即将成婚的消息江云的心还是刺痛了起来。 她起身直视方勇:“与他人无关,方城主,您现在与其想着娶妻纳妾,不如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随之而来的西狄大军吧。” 方勇不以为然:“那胡泫不过是一个菜包子,如今已经被本城主驱赶到百里之外了!本城主统帅三军,还怕他区区西狄败将?” 方勇城府颇深,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 这番话如此自打,也只不过是因为江云拒绝了他恼羞成怒而已。 江云不怒反笑:“是吗,那就祝城主好运了。粮食已经送出,民女就先告退了。” 江云不想跟他纠缠,以他的本领抵挡接下来的西狄大军虽然艰难,却也并非抵挡不了。 趁着现在还没乱起来,她还是先离开再说,毕竟乱世之下安有完卵?离得越远越安全。 至于堂守业,不管他跑去了哪里,只要方勇在一日,他投敌叛国的罪名就能落实,等待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想,方勇竟不打算放人: “那怎么行?云娘子是我孔方城的大恩人,我方勇自当好好招待才是!来人啊,请云娘子回去休息!” 江云猛地瞪向他,眉头不悦的蹙了起来。 方勇见她这样却笑得十分开怀:“云娘子别担心,也容本城主尽一尽地主之谊不是?” 江云蹙起的眉头渐渐舒展,突然就明白了方勇的用意。 方勇哪里是看上了她,分明是看上了她手里的“粮”而已。 毕竟孔方城的粮食已毁,与其高价从别处筹措粮草,倒不如从她这里来“拿”。 不过,她的粮食哪有白拿的道理? 想通了此中关节,江云缓缓勾唇:“城主何必兜那么大的圈子?不过是粮食而已,卖给谁不是卖?只要城主大人诚心做买卖,这事也不是不能谈。” 方勇心思被戳穿,不由觉得有些心虚。 “云娘子说的哪里话,本城主真心喜欢你……” 江云连忙打断:“不敢当……城主大人若诚心做买卖咱们就好好谈谈,若还要扯些别的,那江云无话可说。” 江云拒绝的彻底,方勇面子彻底挂不住了。 可他又实在需要江云手中的粮食,且自诩正人君子的他自然做不出强抢民女的做派。 无法,他只能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好吧,这买卖云娘子想怎么谈?” 夜幕降临,一亮普通的乌篷马车驶出城主府。 周大丫仍旧一身破烂的灰衣,破烂斗笠遮了半张脸,浑身森然的气息让人不敢接进。 看来真如方勇所说,战事暂时停了下来,街上也有百姓匆匆走动。 走出城主府没多久,周大丫便不知如何收到了连日来积压在一起的消息。 江云歪在车厢里,隔着一层布连听她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消息告诉她最近孔方城的情况。 自打堂守业弃城而逃,他原先招拢的士兵便发现了他命手下假扮西狄人烧杀掳掠的真相。 只可惜那群畜牲走之前担心事情败露,将所有掳到营中的父女通通灭杀了。 那些冲进去的新军只看到满地残尸,没能救下那些可怜的妇女。 不过,经此一事更加重了他们心中的仇恨,又因为无家可归,他们只能继续留在营中。 方勇趁机将人收归麾下,承诺有生之年追杀堂守业,不遗余力。 周大丫冷笑:“他倒是会收买人心。白白得这么一大支队伍,真是让他捡了大便宜了!” 这次被关在城主府可真是彻底得罪了周大丫,如今提起城主府任何有关的事她都没好脸色。 周大丫接着展开另一封信纸,散漫的神色瞬间收敛。 江云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不由关切道: “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周大丫明显有些慌乱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没什么……” 江云放下手中那卷军书,语气沉了下来: “大丫。” 周大丫知道,江云这是生气了。 江云待人宽和,遇事处变不惊,周大丫跟在她身边以来很少见她情绪有太大起伏的时候。 如今这些日子,江云好像越来越淡然了,似乎随时会跟清风飞去。 但只要她沉声这么一唤,周大丫就知道她是生气了。 然而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每每周大丫都招架不住只能如实招来: “娘子,这消息吧,它也不一定准……” “说吧,什么事。” 周大丫硬着头皮将纸上的消息说了出来: “主子他……要成婚了……” 车厢内久久没有动静,周大丫一颗心高高悬着,正当她忍不住想掀开帘子看一眼时,江云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哦。” 哦,然后没有了。 只这么平淡的一个音符,却让周大丫更加忐忑起来。 哦是什么意思? 旁人或许不知宋安的心思,周大丫兄妹却一清二楚。 周大丫兄妹最早跟在江云身边就知道江云是主子认定的人,是他们未来主母。 甚至宋安要求他们忠于江云,要比对他还要衷心。 如今怎么…… “不对不对!只要不是主上亲口说的,我就不认!” 周大丫摇头散去心头烦闷,暗自决定等安顿好江云就去夜探城主府,好好问问主上究竟怎么回事。 江云的声音再次传来:“大丫,等出了城你便走吧,日后不必再跟着我了。” “吁~” 周大丫猛地勒停马车,不可置信的撩开车帘: “娘子,你说什么呢?” 不等江云说话,她又道:“我不管!主子将我派来那日便已经说清楚了,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连暗坊那里都没有我的位置了,你要是将我赶走,我……” 说着,她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江云哪里还敢再说什么赶人的话,赶忙解释:“我不是要赶你走,你主子他……他比我更需要你。” 周大丫摇头:“才不是,主子他如今是城主府的乘龙快婿了,有的是人给他卖命,怎么又需要我这么个笨手笨脚的呢?” 江云无奈叹息:“别赌气了,你主子的身份应该……不一般吧?如果我所料不差,他走的路恐怕很难,你回去他身边,他需要你。” 第164章大礼 “娘子,你……你说什么呢?” 周大丫心虚的避开江云的视线,不敢与她对视。 却不知江云早已洞悉了一切。 决定前往孔方城的时候她就了解过。 原来这孔方城除了方家还有孔家,两大世族长期盘踞孔方城,互相联姻巩固彼此之间的牵绊。因此孔方城才相安无事横亘在西狄和大晟之间那么多年。 可惜有一年孔家有个女儿不满足长辈的安排,在成亲前夕逃了,还阴差阳错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所救,后来成了太子宠妃。 皇家一直对孔方城虎视眈眈,出了这件事之后孔家自知无颜面对方家,主动放弃了孔方城的所有权,渐渐淡出了众人视线。 一次之后孔方城便只有方家,再无龙家。 当然,这只是表面的传言,真实情况却未必如此。 后来当朝皇帝登基,自然有了不少新人进宫。 听说那位孔家姑娘生下皇室长子,没多久便因郁郁寡欢撒手人寰。 孔家为了扶植皇子,举家搬去了皇城。 孔家诗书传家,却一直无人致仕。 在那之后孔家年轻一辈的子弟陆续下场,竟出了许多举子。 自此孔家不少子弟都入朝为官,他们还开设书院广纳天下学子,不多时便成了皇城新贵。 大皇子更是天纵奇才,不仅学识渊博还能征善战。 他十二岁便上了战场,接连打了几场胜仗。 可在他十五岁时,孔家无端扯进了一场科举舞弊案。 这事一出皇上当庭震怒,决定亲自审理。 后来证据确凿,孔家一下子从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成了人人唾骂的存在。 远在边关的大皇子被皇上一纸诏书连夜诏回,却在返回途中一不小心跌落悬崖摔死了。 算算时间,跟宋安出现在迷迭领的日子差不多。 他的身份,不难想像。 若果真如此,孔方城本就有孔家一半,方勇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他娶了方家女成为新城主才合情合理。 这也就是为什么城主府的人会称呼宋安为少主。 方勇是个聪明的,宋安体内流淌着大晟江山的血液,万一有朝一日他有幸复仇,孔方城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 反正如今也到了危急存亡的时候,与其负隅顽抗,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这场婚事不是作假。 江云在到城主府的第二日便已经想通了这些。 所以宋安不会死,她也不会阻止他成为方家婿。 “娘子,你……你都知道了啊?” 静静听完江云说的话,周大丫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 “我们也不想瞒你的,主子他身份特殊,从前便经历了不少暗杀。当初他救下我们兄妹带我们到暗坊,这些年我们跟在他身边亲眼见他经历了无数刺杀……” 周大丫说着,心疼的落了泪,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坚定道: “娘子,我不相信主子会娶别人,没有主子的命令我也不会离开您身边半步!您别想把我赶走!” 江云无奈叹息:“好,不走就不走,我们快出城吧,晚了就出不去了。” 周大丫回头看了城主府一眼,一咬牙:“好,奴婢这就带您出城!” “等一等!” 周大丫正准备要走,江云却又唤住了她。 思忖片刻江云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封信,犹豫了许久才决定交给周大丫: “找个靠得住的人,交给宋安。” 周大丫咧嘴便笑了:“嗯嗯!娘子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妥!” 一道鸟鸣响起,马车继续前行,不知何时周大丫将信交了出去,驾车赶出城门。 “娘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凉城。” 凉城,是离开孔方城之后的第一座城。 虽然她已经跟方勇谈好,每月按时交付粮草给他,可江云有预感,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光凭一些山货和魔芋是不足以支撑整个孔方城度过危机的。 不过,江云也不是没有后手。 她早就命人悄悄从百姓手里换取余粮,只是那些余粮都被分散藏好,轻易不会泄露出去。 不到万不得已,这些余粮不会出现。 可若西狄大军果真会如上辈子那样围了孔方城,这些粮草会是孔方城最后的救命稻草。 她给宋安的那封信已经暗藏了粮食所在,就当,她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吧。 她还隐晦告诉了宋安前世依稀记得的一些事,若宋安能早点防备起来,孔方城不会有失。 唯一的变数就是堂守业了。 这个人奸诈狡猾,最是贪生怕死,以江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在藏在暗处等待反击。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方勇一死,堂守业大可以将所有的事都推给方勇,以此洗脱自己的罪名。 所以如果江云是他,此时一定暗中蛰伏等待时机。 他带走了那么多的堂家军,定然不会在人前出现。 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如今躲在离孔方城不远的哪个山林里。 江云仔细观察过舆图,最有可能的便是凉城之外的大凉山。 躲进山林还可以打猎为生,一来能解决粮草问题,而来不容易被发现。 不过,以那些人养尊处优的性子,他们绝对不会藏太久。 她要给他们送一把火,将人逼出来。 不是想洗脱罪名吗?那她就让他们叛贼的罪名牢牢焊在身上,再也摘不下去!洗不干净! 想到这里,江云闭目养神,压下心头躁动的情绪。 脑子里一步步盘算接下来的打算,每一步她都要确保万无一失,决不能出错。 至于宋安,虽然心里难受,可重来一世的她从不敢奢求更多,唯有报仇一事是她心中执念。 正走着,一个樵夫慢慢从对面走来。 江云掀开车帘,擦肩而过时一张纸条落尽窗内。 指尖翻转,上面的字迹清晰的落入眼中,江云唇角微勾。 果然在那里! 堂守业,希望接下来这份大礼,你能够喜欢。 凉城之外大凉山,堂守业也收到了京城传来的加急快报。 待看完那上面的内容,他一口鲜血险些吐了出来。 紧紧攥住拳头,堂守业心头一横:“告诉胡泫,他说的那件事,本将军答应了!” 不知,这场仗又会有何变故。 第165章原来是她 堂守业那里有没有变故不知道,反正江云这里是生了变故。 才刚出城门没多久,一队人马便快速把江云二人围了上来。 周大丫浑身戒备:“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为首那人朝着马车随意拱了拱手:“云娘子,城主大人有事相商,还请您速回城主府!” 周大丫看众人这架势,哪里是来请人?要这么回去指不定有什么事等着他们。 “娘子,谁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城主大人派来的?不必理会!我这就带你离开!” 那些人一听她们要走,手中刀剑立即出鞘: “云娘子,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让大家为难。” 江云挑帘看了出去,外面十几个人都穿着城主府家丁的衣服,看向她的眼神很是不屑。 说是城主派来的,她不信。 毕竟她同方勇的交易,莫说把她奉为座上宾,起码不会刀剑相逼。 除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无论如何,这些人来者不善。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跟他们客气了。 轻轻放下帘子,江云扶稳了马车: “大丫,不必跟他们客气。” 话落,周大丫扬声应道:“好嘞!娘子,您可坐好了,这股子窝囊气我早就想出了!” 马车如同离弦之箭迅速窜了出去,挡在前面的那人没有防备直接被撞翻了出去。 其余人大惊失色,急忙冲上前砍杀。 这样看来,不像是请人的,倒像是劫杀。 周大丫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腰间软件抽出飞身跃上车厢,左冲右击,势若游龙。 来人诧异了一瞬,显然没想到被困在城主府那么久的两个弱女子竞有这样的伸手。 很快便接连有人被周大丫砍下马去,见了血,周大丫反而越发勇猛。 接连几次遇险,周大丫的身手也是越发凌厉了。 那些人见对付不了周大丫,索性将她围起来绊住她,只派一人悄悄接近江云所在的马车。 正在闭目养神的江云突然感觉脖间一凉,睁眼对上一对凶狠的眸子: “乖乖束手就擒!否则,我杀了你!” 唉……真要杀就该直接动手的,磨磨唧唧,只会自寻死路。 江云突然勾唇笑了起来,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把匕首捅穿了心脏。 江云侧身闪过飞来的血迹,嫌恶的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第一次杀人,江云非但没有手软,反而隐隐觉得兴奋。 活在这个乱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们既然敢来取自己性命,就要做好丢命的准备! 见袭击江云的人失了手众人大惊,越发不要命的打起来。 然而周大丫将车厢守得密不透风,任他们如何也接近不了。 是以,又一人咬牙从另一侧悄悄靠近。 这次周大丫可不会给他机会,一剑划破了那人喉咙。 接连损失了几个人手,那些人眼里终于有了惧意。 再打下去也是白白丢了性命,众人顿生退意。 “想跑?也得看老娘愿不愿意!” 周大丫飞起一脚踹翻一人,手上挽起一个复杂的剑花,马上剩余的三人通通落马。 那些人连忙爬起来要逃,周大丫上前一剑穿心把剩下几个全部了结了性命。 只剩为首那人重伤在地,连逃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究竟谁派你来的?!” 那人脖子一横:“无可奉告!” 周大丫冷哼:“呵!还挺有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这骨气有多硬!” “啊!” 一声惨叫传来,那人生生被挑断了手筋。 “要杀便杀!我……啊!!!” 几声惨叫下去,那人已经疼的满头大汗。 “不说是吗?” 周大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同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连连叹息: “可惜了,你跟错了主子,留着你也是祸害,来世一定要擦亮眼睛,莫要再行凶做恶。” 见他死活不肯张口,周大丫也没了继续折磨的兴致,一剑结果了那人。 而后,他将那柄软剑上的血擦干净重新放回腰间,飞身上了马车。 “娘子,你没事吧?” 车内,江云正一脸嫌弃的擦着车厢上的鲜血,闻言看过来,见刚刚打斗一番的周大丫连发丝都没乱,不由羡慕: “大丫你好厉害的身手,杀几个人连气都不带喘的。” 受了夸奖的周大丫咧嘴一笑:“娘子你也好厉害,要不是你先前非要我留一个人给你,我可还真不敢呢。” 说实话,那人悄悄接近马车时周大丫魂都要吓飞了。 硬生生忍着才没直接将人宰了。 江云笑笑:“我知道轻重,不会拿你我二人生命开玩笑的。再说了,我也不能一辈子靠人保护,总得有点自保的能力。” 周大丫弯腰进来接过江云手里抹布快速清理车厢内的血迹: “娘子放心,只要我大丫活着一日,便护你一日!” 江云心下感动,按住她的手将抹布夺回来: “好啊,就这么说定了!快去赶车,赶紧离开这里。” 周大丫这才应声出去。 马车重新启动,江云并没有把周大丫的话放心心里,却不知周大丫说那些时有多认真。 她跟周大二人从小受尽苦楚,经常填不饱肚子。 爹娘之所以那么早就去了,正是因为长期挨饿身体越来越差,才一场风寒就要了性命。 不光他们,镇子里很多人都吃不饱。 可江云的魔芋豆腐不光救了石头镇的百姓,解决了石头镇百姓的危机,甚至让一个死气沉沉没了多少人口的石头镇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或许江云自己没有意识到,跟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却清楚明白小小一个同心作坊,救活了多少人命。 同心作坊之所以散播的那么快,便是因为百姓们实在是吃不饱饭。 尤其是在这乱世,在这边城,一碗豆腐活一条人命毫不夸张。 油馍头和肉包子五人马不停蹄的将同心作坊开往各处,简单点只需几间茅屋,一口大锅,便能成一个作坊。 更多的还是要靠那些脚夫,山货药材,草鞋竹编,不拘什么东西只要有它的价值都能交换。 如今的同心作坊与其说是一个作坊,倒不如说是一个集散处。 这些不起眼的蚂蚁搬的挑夫,交换的不止货物,更多的是源源不断流进江云手里的消息。 窗外一声鸟鸣,江云撩开帘子见一只白鸽落了下来,伸手取下信筒,江云眸子微眯: “原来是她……” 第166章子嗣 马车走出不过一刻钟江云就收到了消息,原来这次刺杀她的竟是方家三小姐。 对此江云并不意外,若果真是方勇派人来,是不会派这些人手的。 在城主府周大丫早就见识过方勇手下暗卫的厉害,否则也不至于她们被困了三天还无计可施。 因此周大丫一出城就发现了尾随的人,直到刚才那些人才等不及现身。 否则周大丫也不敢冒险让那些人接近江云。 一个小丫头而已,不值得她费尽心思。 江云随手将那信纸在茶炉上引燃,还好先前的打斗没有弄翻她的茶炉,否则长路漫漫,她就喝不到茶了。 没想到,她不放在心上的人像苍蝇一般让人心烦,不等走到凉州境内就已经接连遭到四五波刺杀,且来的人一次比一次厉害。 送上门来的人头,江云不拿来练手简直暴殄天物。 人命如草芥,原来是这个意思。 接连杀了几个人之后,江云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硬到如同杀鸡一般了。 不过,对于要自己命的人,不能手软,杀了便杀了。 只是一直被尾巴坠着,实在是影响她做许多事。 既然如此…… 江云决定送给方三小姐一个大礼包。 “大丫,咱们是不是有匹药材要送到城主府?” 江云是后来才知道她跟药善房合作的药材其实是直接送到城主府的。 药善房,是城主府安插的暗桩。 如今正是用药材的时候,少了同心作坊的供应,方勇怕是要多费许多功夫才能弄来这些药材,价格怕是也很难有江云这里的便宜。 她可不是什么随意让人拿捏的软柿子。 周大丫立马应下,对于江云的任何决定她都没有任何迟疑。 从孔方城到凉城并不远,不过是一日路程。 江云二人却慢慢悠悠走了三日,而且专笑人少的小路走。 方三小姐想找自己的麻烦,她得配合不是? 眼看着凉州城的城门就在眼前,马车却突然转了方向,朝着一旁的山林去了。 暗中跟踪的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然而追出去很远都没有见到江云二人的行踪。 奇了怪了,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凭空消失是不会的,只不过二人只略拐了个弯便又朝着孔方城去了。 任方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千辛万苦”逃过重重劫杀的江云好不容易到了凉州城不但过门而入,反而又回了孔方城。 毕竟她在凉州早就设下重重埋伏,只等江云出现便将人击杀。 孔方城,方勇果然收到了西狄大军压境的消息。 不同于上一次装模作样,这一次西狄严阵以待,大有不破孔方城不罢休的阵势。 方勇发往京城的奏折还没有回音,只能重整旗鼓准备应战。 但,战事一起首先要发愁的就是粮草,上一次江云不知道用什么渠道凑来的那些山货,可若这仗真打起来,那些东西根本不经用。 更不用提营中兵器匮乏,而真正听命于他的只有那群新兵。 至于征西大军中的其他各营,如今大军群龙无首,京城的旨意还没到,各将领可谓是各怀鬼胎都想乘机保存实力。 整个征西大军,如同一盘散沙。 方勇焦头烂额的同时竟突然收到药材断供的消息,震怒之下派人一查才知竟是方三搞的鬼,气的他当场摔了手中茶盏: “将三小姐请过来!” 方三听到方勇找她孩子为是商量婚事,欢天喜地就来了。 书房里破碎的茶盏已经清理干净,因此方三到时并没有察觉到方勇的情绪。 “爹,您找我?” 方三是家里最小的女儿,也是方勇认定要留在家中招婿的女儿,因此跟她那两个早已出嫁的姐姐不同,她在方勇这里从小便获得了许多特殊待遇。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娇惯了些,导致她从小没收获挫折,想要什么便一定能得到。 即便前些日子被堂守业算计孔方城被困,方三的一应需求从未短缺。 原本一肚子怒火,在见到自己这个从小被娇养的女儿后竟突然不忍心责怪。 斟酌了片刻,方勇才道: “鸢儿,婚事可都准备妥当了?” 方三明叫方飞鸢,鸢飞戾天,从她出生时就被寄予了厚望。 闻言方飞鸢羞红了脸:“爹爹,您还说呢,哪有女儿家的婚事要自己保持的?” 方勇脸上闪过一抹愧疚,方母生下二女儿时伤了身子,大夫说不宜再生养了。 可方勇是一城之主,孔家又离开了孔方城,他不能无后。 虽后来又接连纳了许多妾室在府上,却一无所出。 游方道士说方勇命里子嗣单薄方勇本是认了命的,不想方母竟又怀了一胎。 即便方母当时身子很弱,大夫不建议生下来,为了给方家留后方母还是坚决要生。 果然生产时方母血崩丢了命,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孩子也只是个女娃。 从小没了母亲的方飞鸢是大姐姐带大的,后来两个姐姐接连出嫁,家中便只剩下她一人。 在教养一事上方勇确实不怎么上心,因此对方飞鸢更多的还是愧疚。 方飞鸢见方勇有些自责,忙体贴的劝慰:“好在我爹生了个这么能干的女儿,爹爹放心,女儿一切都安排好了!” 方勇闻言心下十分熨帖,他这个小女儿向来会讨自己喜欢: “你啊,哪有自己夸自己的,也不害臊!对了,你安哥哥的伤如何了?” 提起宋安,方飞鸢的话更多了: “爹爹放心!您请来的大夫很厉害,安哥哥前两日已经醒了,虽说体内残毒难清,倒慢慢调理也不是没有办法。等成婚那日,该能出来走动了。” 方勇轻轻松了口气,能不能打消皇室对孔方城的忌惮,宋安是最重要的一环。 若是能成,孔方城可是有从龙之功!他方勇,到时候也要在史书上这下一笔的! “如此便好,安儿那里你好生照顾,最好……能早日诞下子嗣!” “哎呀爹爹……” 方飞鸢听了脸色当即红了起来,心里却像是被点醒一般突然有了主意。 子嗣!只要她有了子嗣,那老女人还如何跟他争? 第167章生米煮成熟饭 方飞鸢羞答答红了脸,父女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才从方勇书房出来。 方家鸢一走,方勇才猛然想起问她关于江云的事。 唉,罢了罢了,不过是几车药材,最多麻烦点多花些银子就是,不能跟鸢儿离了心。 心头的那股怒气消散,方勇转头忙碌起其他事来。 方飞鸢离开方勇书房,转头对着身旁小丫头吩咐了几声。 那小丫头神色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方飞鸢: “小……小姐……这……这……这样不好吧?” 方飞鸢神色一厉:“有什么不好?我们马上就是夫妻了,早晚的事嘛!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还敢质疑本小姐?” 方飞鸢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那小丫头脸上,小丫头吓得赶忙捂着脸跪了下来: “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奴婢……奴婢这就去……” 方飞鸢鼻孔发出一声冷哼:“哼!还不快去!” 看着小丫头连滚带爬的离开,方飞鸢才心满意足的往宋安院子里去了。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安哥哥就算想要反悔也不可能了! 趁着他现在身体虚弱意识不清楚,最是好下手的时候! 宋安因为受伤太重加上体内余毒未清,前些日子才从昏迷中醒来,且每日醒来的时间不过断断续续一个时辰。 正是这迷迷糊糊的一个时辰里宋安总把方飞鸢当成江云,方飞鸢才气的想要杀了江云。 只可惜城主府暗卫都在方勇手中掌控,她只能调动府上普通侍卫,才一直没能得逞。 原本在凉州城她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可听说江云进城前突然消失了,这让她心中危机感更加强烈。 不行,她不能让那老女人活着! 还有宋安,他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屋子里宋安正陷入昏迷之中,方飞鸢如同往常一样一步步走近,坐在床边矮凳上。 宋安被照顾的很好,尽管面色有些苍白,却丝毫没有损坏他的俊朗,反而平添了几分虚弱的美感。 方飞鸢在见到他第一眼时便喜欢上了他,好在爹爹为了方家的前途将他留在了府上,打算将自己许配给他。 可他…… 方飞鸢脸上闪过一抹黯然,而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那有什么?他现在不过是一个落难的凤凰,他必须得依靠着孔方城这棵大树,跟自己成婚是最有利的选择。 可那个江云,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老女人,凭什么跟自己抢?! 想到江云,方飞鸢面色狰狞了起来。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宋安突然有了动静。 方飞鸢急忙抓住他的手:“安哥哥!你醒了?我是鸢儿,你快看看我!” 爹说了,男人最喜温柔贤惠的女子,只要自己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他一定能把自己放进心里。 因此这些时候方飞鸢一有时间就往这里跑。 可明明刚刚还有动静的宋安却突然不动了,方飞鸢唤了许久都不见对方有回应,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花眼了。 她挫败的趴在宋安床头,伸出手指一点一点勾勒宋安的眉眼: “唉……安哥哥,你什么时候能醒来看看我?那江云无权无势,年纪又大了,她有什么好?值得你一直念念不忘!” “安哥哥,你好狠的心。你知道孔方城有多少人求娶我想当城主府的乘龙快婿,整个城主府都是我的嫁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你看我长的多美啊,只要你好好看看我你一定会喜欢的。” 方飞鸢像往常一样碎碎念,丝毫没有察觉宋安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已经用力攥紧。 方飞鸢见宋安久久没有反应,叹息一声直起身来。 鼻尖腻人的香气散开,宋安攥紧的手心稍松了些。 可随即,那香味儿陡然靠近,若有若无的呼吸缠绕自己鼻尖。 宋安极力隐忍才没忍住将人推开。 方飞鸢见宋安久久没有动静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心中一个念头升起,她缓缓靠近宋安的薄唇,一颗心如擂鼓一般跳动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方飞鸢理智回笼噌的一下远离了宋安,看着进来的小丫头又羞又怒: “怎么不敲门!” 那小丫头将方飞鸢的动作看在眼里,脸上蓦地一红,知道自己撞破了小姐好事,生怕小姐找借口惩治自己赶忙将手中茶盏往前推了推: “小姐,少主……少主的药……” 药?! 方飞鸢眼睛一亮,忙将先前的羞恼抛之脑后。 只要这件事能成,她就可以借口宋安轻薄自己促成好事。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不娶,也得孔方城答应才行! 否则,他就是与整个孔方城为敌! 如此想着,方飞鸢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好了,把药放下吧。” 那小丫头忙将药放在了方飞鸢身旁的矮几上,如释重负的退了下去。 为了不打扰小姐的好事,她还做主将外面的小丫头通通支开。 如此,整个院子就只剩下了宋安和方飞鸢二人。 小丫头站在院门口,既能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又听的不太真切,如此才满意起来。 她是方飞鸢身边唯一的大丫头,之所以这么多年能陪着方飞鸢身边,便是因为她最懂方飞鸢的心思。 房间里,方飞鸢端起药碗笑着凑近宋安: “安哥哥,该喝药了。” 那声安哥哥娇媚婉转,让宋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做过照顾人的活计?这些日子她也只是陪在这里,有小丫头忙前忙后根本用不着她。 折腾了半天,宋安嘴巴不张,她硬是半点喂不下去,还把汤药撒了不少出来。 这可急坏了方飞鸢,她气哼哼的将药碗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想要放弃,却又不甘心。 瞪着宋安看了许久,她突然想起自己偷偷看的话本子里的情节来。 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方飞鸢端起药碗轻轻喝了一口。 嗯~好苦…… 一张小脸随即皱成一团,方飞鸢强忍着才没咽下去,俯身靠近宋安…… 第168章展信 “娘子,咱们进城了,可要去城主府?” 同走时故意拖延时间不同,周大丫二人只半日功夫便回了孔方城。 江云闻言从书上挪开视线:“不,先去甜水巷子。” 甜水巷子里有一处破旧小院,是江云提前让人备下的产业之一。 孔方城如今这样的小院多的事,暴露给方勇藏粮的地方只不过冰山一角。 江云自极小的代价购置院落,等来日战事一停,这里成为大晟同西狄贸易的第一站,那些破旧的荒宅自然水涨船高让她小赚一笔。 周大丫不疑有他,悄无声息将马车赶进了甜水巷子里。 甜水巷子那处小院,外面看着杂草丛生荒凉极了,拐过一处垂花门却别有洞天。 周大丫将马车藏起来,领着江云从垂花门进去,移开一处假山,这才真正进了小院。 小院里被打理的干干净净,是江云来孔方城时提前就让人布置好的。 粮食被褥一应俱全,且除了负责打理此处的亲信没有任何人来过,安全幽静,很合江云心意。 即便到了战时也不可怕,在这小院下面江云早已命人掏出一条暗道直通城外。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可以从此处离开。 更重要的时,城内这样的暗道不知凡几,它们就藏在孔方城四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不然那么多粮食仅凭挑夫挑进来,早晚会惹人怀疑。 且,暴露给方勇之后,她便废弃了那个法子,所有东西全部经暗道运进来。 方勇这个人刚愎自用且本性多疑,不可信,也不可交,她从没打算把宝压在任何人身上。 而且,没能亲自见到宋安,她不会相信任何人的任何传言。 哪怕周大丫得知宋安城主府少主的身份,也相信了宋安跟方三小姐定了亲的事,她也不信。 她,只信自己。 不管以后如何,这一世她要凭心而走,她要助他达成所愿。 手中的兵书又翻了一页,眼见着书里的故事被自己搬来现实,江云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 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话果然不假。 周大丫利落的收拾好房间,已经烧了一桶热水进来: “娘子,快来洗洗,一身的血腥味儿,怪臭的!” 江云这才想起自己这身衣服溅了血的,虽说颜色暗看不出来,但那血液干涸之后布料硬邦邦的,还有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也够让人遭罪的。 江云忙跟周大丫分别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等周大丫出去打探消息的功夫又窝在榻上看起书来。 从前她手脚不停,一整日没个歇息的时候,如今却是半天都不动弹一下。 她深知今生种种除了靠着前世的机遇,更重要的便是自己从书本上学来的无数知识。 有这些东西,才是她扳倒堂守业的资本。 没多久周大丫带来消息回来,她不主动说,江云便也不问。 关于暗坊的所有事情,除非宋安故意透漏给自己,她从来不会打听半分。 更何况,她如今也有自己的消息网。 正想着,又一只信鸽扑腾着落在江云倚靠的小窗旁,这便是江云运筹帷幄操纵江山的凭据。 展信细看,原来是来自京城的消息。 黄掌柜一行已经跟着姚家进了京安顿下来了。 京城不比别处,天子脚下全是王权贵胄。 不同于乡野百姓乱世之中只求饱腹,皇城根下热闹非凡。 想要立足脚跟谈何容易? 好在他们本就没打算在城内立足,他们的目标在城外。 在姚家的帮助下白露已经盘下几个偏远的不起眼的小庄子。 除了高门大户,即便在京城普通百姓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因此只要不跟那些贵人争利,进展都还算顺利。 至于王瑞,借着京城王家的势也很快便将铺子开了起来,虽也受了颇多刁难,可因着铺子里独特的吃食还是很快便崭露头角。 见京城进展一切顺利,江云才总算放了心。 黄掌柜也说自己一切都好,跟姚老爷很是投机,已经租了一间小铺子想重操旧业。 如此也好,黄掌柜做了一辈子的面,手艺又好,开个小铺子打发打发时光还是很不错的。 只可惜他还是没有跟黄深取得联系,想要问问江云在孔方城有没有见过黄深。 提起黄深,江云不由担心起来。 二人离开时没有带走江云给他们准备的护卫,说是只身上路才好历练。 可如今这乱世,路上的凶险可想而知。 这些日子她也不断让人寻找黄深的下落,却没有收到任何音讯。 按了按眉心,这几日看书太久眼睛有些酸涩,头脑也晕沉沉的。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江云眼上,周大丫拇指落在江云太阳穴为她揉捏起来: “娘子,您还是少看些书,眼睛又疼了吧?还好白露教了我这套揉捏的法子,唉,要是那丫头在就好了,她比我细心,一定能将娘子照顾的更好。” 江云酸胀的脑袋得到了缓解舒服的叹了口气: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家大丫这么能干,改日一定给你找一个好夫君!” 周大丫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可别!我有娘子就够了!” “是吗?那这封信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呢,让我来看看这上面写了什么……” 江云手心展开一张薄薄的纸条做势就要睁眼,周大丫忙一把抢过信纸飞身调开,转头看见江云眼底的笑意羞得脸都红透了。 江云笑道:“你躲什么?难不成信里是有什么我不能看的?哎呀呀,我们大丫都等不及了,快看看到底写了什么!” 周大丫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娘子胡说什么?我才不要看这信呢!” 周大丫做势要丢,见江云只笑看着她又讪讪收了回来: “那个……万一有什么要紧事呢?还是先看看吧……” 江云噗嗤一声笑出声:“好了好了,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快去歇着吧!” 周大丫的房间就在隔壁,一墙之隔江云这里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及时赶到。 那信是王瑞寄来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对周大丫动了心思,离开那日竟找到了自己…… 第169章想见,相见 隔壁,周大丫小心翼翼展开那张信纸,向来大大咧咧的人面上竟有了几分扭捏的神色。 也不知那信上究竟写了什么,让周大丫又是羞红了脸又是嘟嘟嘴,又是跺跺脚,又是扑到床上打几个滚…… 若是江云在这,一定不怀疑她是被什么魂魄附体了。 周大丫将自己脑袋埋在被窝里久久没有动静,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神神秘秘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银簪。 那银簪被她小心用细布包裹着放在一只小木匣里,足以见得她是有多爱惜。 顶着在被窝里拱成鸡窝的脑袋,周大丫坐到铜镜前仔细端详着自己,咧嘴便笑。 那明晃晃的大白牙一露出来,她便猛地收了起来,而后轻轻将嘴巴裂开一点,学着白露教她的方式“笑不露齿”。 试了几次,都像是被人缝了嘴巴僵硬的撤不开。 周大丫干脆作罢,拿起梳子三两下梳开打结的头发,想挽一个温婉些的发髻,弄了半天也不成事。 她懊恼的皱了眉,干脆放弃,利落的扎起一个高马尾。 对着铜镜咧嘴一笑,这才顺眼了。 小心翼翼拿起那簪子插在发间,周大丫左看看,右看看,左右看看。 “嘻……嘻嘻……” 正憨笑着,突然听到隔壁有动静。 周大丫一个闪身飞出窗外破门而入。 房间里,江云尴尬的看着被自己不小心摔在地上的茶盏,又看看破门进来的周大丫,眼睛倏地一亮: “咦?这簪子好生眼熟!” 周大丫脸色蓦地一红,匆忙将簪子拔下来背在背后: “哪……哪有什么簪子?你……你看错了!” 话落,周大丫一闪身消失不见。 看着打着旋落下的一枚树叶,江云无奈轻笑。 看来找个时机,她得好好跟宋安谈谈这事。 宋安…… 提起宋安,江云心头突然就空了一块。 说不担心是假的,不想知道他的心意也是假的,佯装的不在意不过是没得选而已。 大仇未报,身份低微,这些都让她没得选。 殊不知此时昏迷中的宋安已经睁开了眼。 方飞鸢原想用口将药渡给宋安,不曾想对方却突然睁开了眼,吓得方飞鸢一个机灵那药说着喉咙滑了进去。 她大惊失色,赶忙用力咳嗽起来,企图将那药汁咳出来。 然而她越是这么激动越发加速了药力发挥作用,没多久便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起来。 宋安佯装担心道:“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宋安的声音,挣扎中的方飞鸢仿佛濒死的鱼找到了水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她急忙扑到宋安床边,含情脉脉:“安哥哥,我……我……” 到底是个十几岁的闺阁小丫头,明明胆大包天到给人下药,事到临头却仍羞于启齿。 宋安眼底闪过一抹嘲讽,出口的话却满是关切: “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方飞鸢摇头又点头,一双手用力绞着帕子,眼神迷离的看着宋安: “安哥哥……我……我不知道怎么了……你……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伸手扯开自己的衣领,药物控制下方飞鸢扭动着身躯往床上爬去。 宋安却在这时突然大叫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请大夫!” 院子里的下人早就被支开了,那小丫头守着大门即便听到这动静也假装没听到,心里默念想必小姐已经得了手。 再等等,听说这事要持续许久,她不能贸然闯进去。 见喊了半天都没人来,宋安眼睛一眯一掌砍在方飞鸢后颈,眼看着她晕死过去。 而后,快速从后窗翻出去了。 另一边,周大丫回到自己房间气鼓鼓的将那簪子拔下来扔在桌面上。 心里把王瑞骂了千百遍,才小心翼翼将那簪子捡起来,心疼的吹了又吹,仔细检查见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将簪子重新包好贴身放着。 刚做完这一切,突然听到外面一声长啸,周大丫眼神一厉飞身跃了出去。 是坊主! 终于有消息了! 周大丫难掩心中激动,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 迅速赶到暗坊在孔方城的藏身之处,周大丫黑巾蒙面以周大的身份成功进入。 屋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这些人衣着各异显然是以不同的身份隐藏在孔方城各处,被紧急召来甚至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周大丫一进来宋安的眼神便落到了她身上,不懂声色的转移目光,宋安继续先前的部署。 周大丫心虚的低下头,生怕宋安事后怪罪。 毕竟打宋安将她派到江云身边时开始,便命令她往后唯一的任务便是守护江云的安危。 这一次她自作主张前来,便是因为担心宋安的安危。 毕竟那日亲眼看到宋安伤重,不来看一眼她不放心。 见到了人,周大丫才后知后觉感到后怕。 暗坊规矩,无令不得回。 且暗坊中人大多互不相识,各自负责的命令也各不相同。 如今宋安部署孔方城事宜,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周大丫真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起来,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逃走。 正坐立难安之间,宋安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周大丫身上。 周大丫身子猛地僵住,便听宋安道: “好了,都各自散了吧,你留下。” 其余人不疑有他纷纷散去,只余周大丫战战兢兢跪在那里,小心抬头觑着宋安神色,咧嘴一笑。 “坊主,您没事了?嘿嘿……娘子可一直惦记着您呢!” 果然,一般出江云宋安神色便缓了下来。 他掩唇轻咳几声:“带我去见她。” 周大丫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唉!好……好……”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江云所在的小院,周大丫识趣的藏身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神色戒备的盯着周围的动静。 房间里一灯如豆,江云纤细的身影映在窗前,宋安一颗飘忽不定的心突然就有了着落。 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却又顿住半天不曾落下。 明明梦里一直想见的人,到了跟前却又怕了。 周大丫躲在树上见宋安木桩一般立在门口半天不动弹不由着急起来,干脆捻起一根枯木朝着房门一弹…… 第170章成了 宋安:…… “什么人?!” 里面一声娇呵,生怕吓到江云宋安赶忙道: “是我。” 室内顿时陷入一阵沉寂,宋安等了几息,才听到有人似乎不小心撞翻了茶杯。 心下一急,硬生生忍住才没闯进去。 房门终于打开,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所有的担忧和忐忑都在那一瞬间涌了上来。 明明已经做了决定不再跟宋安有牵扯,可情之一字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这情愫一旦产生,再想斩断又谈何容易? 二人就这么静静看着,知道宋安又咳了起来才打破寂静。 江云这才想起他身上的伤,忙上前将人扶住: “如何?还没好么?” 怎么能好?那么重的伤,如今他能站在自己面前已经不知耗费了多大力气。 所有的猜疑在这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江云小心把人伏在榻上手忙脚乱去倒水,被宋安一把按住: “不必。” 许是这一路折腾牵动了伤口,宋安努力咽下一口腥甜,拢住身上暗色披风将伤口遮掩: “时间不多,我……咳咳……我长话短说。” 江云从柜子里拿出金疮药不由分说扯开宋安裹紧的披风: “天大的事,等换了药再说。” 即便宋安掩饰的再好,江云还是一眼看出宋安伤势复发了。 他本就从鬼门关抢回一条命,又折腾着跑来找自己,不复发才怪。 如此想着眼里便噙了泪。 宋安一把握住江云手腕阻止她继续下去: “别,会被看出来。” 江云停下动作,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宋安慌了手脚:“你别哭,我不疼的……” 江云眼泪越流越凶,不想让宋安看到自己的狼狈猛地背过身子。 知道宋安出来一趟不容易,暗夜独自前来应是避开了旁人,江云也不是任性的人深吸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 “你找我来,是为了何事?” 宋安欲言又止,为了何事? 他有太多话想跟她说,终究抵不过因为他想她。 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莫要淌孔方城这趟浑水,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江云回过头:“那你呢?” 前世宋安是必死的局面,江云之所以突然改变心意折回孔方城,便是因为放心不下。 虽说今生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可到底大体还是跟前世差不离,江云不敢拿宋安的命去堵。 宋安扯出一抹笑:“放心,我自有打算。你先出城去,我答应你一定全身而退。” 江云哪里肯依:“全身而退?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全身而退?我不管,你不安全离开孔方城,我是不会走的。还是说……” 江云顿住,直直看向宋安: “还是说,你真想要做方家的乘龙快婿?” 一股莫名的醋意弥漫开来,宋安因疼痛而蹙起的眉头却舒展开来: “怎么?你吃味了?” 江云羞得面颊一红,扭过头不去看他。 手指被人勾住,宋安轻轻晃动着江云的手臂: “我从未应过要同方家结亲,也不会应。具体情况日后一定坦言相告,你信我,先离开可好?” “当真?” 江云诧异:“那他们为何称你为少主……” 宋安神色晦暗不明,他抿了抿唇,只能道:“此事说来话长,等孔方城事了,我一定告诉你全部真相。” 江云默然不语,她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之人。 外面更声敲过三遍,宋安神色为难的往外看了一眼。 江云了然,轻轻挣脱自己的手腕: “快些回去,晚了当心你的部署功亏一篑。” 宋安不舍的站起身,想要抱一抱江云,又怕身上的血迹露了陷,只能三步一回头向外走。 在门口站定,宋安灼灼看向江云: “听话,快离开这里。” 话落,他一狠心大步离开。 等江云忍不住追出来时便只看到一个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指尖泛白紧紧攥住手中那瓶金疮药。 江云暗下决心,她不能留宋安自己在这儿。 “大丫。” “哎!” 周大丫飞身而下落在江云面前。 “传令鼠工,昼夜不停,打通城主府。” 周大丫猛地抬头,森然的白牙在暗夜中尤为显眼: “是,娘子!” 鼠工,便是江云寻来挖地道的人。 世间技艺繁多,令人叹为观止。这钻洞之求便是她从一本杂记中得来。 说是有一位好汉,最擅长从土里来去,常攻人不备,让人措手不及。 她前世在田间劳作,便没少同田里的田鼠斗智斗勇,每每山穷水尽之时,便去寻鼠洞,掏深藏在鼠洞里的存粮。 这法子被她用在孔方城运粮之事上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效。 为此她还特意去寻了些盗墓的能人异士,打起洞来更是得心应手。 只不过从前她只让人在外围打洞,远离城主府便是因为那里守卫森严,若是被发现恐怕整个计划都会失败。 眼下宋安深陷其中,江云不得不重新打算了。 且说城主府,方飞鸢幽幽转醒时便对上宋安关切的眸子,而后便觉得后颈疼痛难忍。 赶忙低头查看,自己身上的衣物竟好好的,只领口被扯掉了一颗扣子。 这……怎么回事? 诧异的抬头看向宋安,却见对方神色痛苦的倒了下去,胸前一大片血迹显然是伤口崩开了。 芳飞鸢惊呼一声:“安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宋安脱力仰倒在床上,虚弱开口: “我见你突然……突然……察觉出不对劲,便……便做主将你打晕了,怎么喊也没人来,想……想将你扶起来……” 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是安哥哥无能,害你一直趴在地上,你快起来,可别着凉了!” 方飞鸢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床边,忙要起身谁知药劲刚过身子还软着,一下子又跌回了地上。 宋安惊呼:“三小姐!你怎么样?” 他做势又要起身,胸前的血流的更凶了。 方飞鸢哪里还敢惊动他忙道: “我没事!你别管我了。” 说着扭头朝外面大喊:“来人啊!快来人!请大夫!” 守门的小丫头听到声音大喜:这是成了! 而后快速冲了进来,一开门一只药碗朝着自己砸了过来: “贱婢!你躲哪里去了!” 第171章孔家旧事 小丫头唇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被茶盏砸中额头,一道血迹蜿蜒而下。 小丫头吓得赶忙跪了下去,不停的磕头求饶: “小姐饶命!奴婢……奴婢知错!” 小丫头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可眼下这种情况认错是最明智的选择。 往常也是一样,只要小姐出了气这事也就过去了。 果然如她所料,看着自己这副卑微狼狈的样子方飞鸢心头的怒气一点点消散。 正当方飞鸢准备施恩般放过小丫头时,身后宋安疑惑的声音响起: “奇怪,这院子里的下人都去哪了?刚刚……咳咳……刚刚若不是院子里没人,三小姐也不至于……咳咳……不至于受此屈辱。还有……” 方飞鸢越听脸色越难看,更多的还是紧张。 本就打算生米煮成熟饭让宋安吃了这个哑巴亏,不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这事做的不高明,根本经不起查。 到时候若是传了出去,她的脸面还要往哪搁? 正努力想法子揭过此事,便听宋安继续道: “三小姐先前的样子,怕是中了药了,事情太过蹊跷,还是禀明城主好生审问才是。” 方飞鸢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真让父亲知道了还怎么得了。 她恨恨的看向地上抖如筛糠的小丫头: “一定是你这贱婢害我!来人啊!把她给我拖下去!” 原本被支开的众人先前听到动静都已经回到了院子里,此刻听到方飞鸢的话一股脑涌出来七手八脚扯了小丫头就走。 那小丫头大感不妙拼命想要挣脱,不过是徒劳无功罢了。 方飞鸢再不敢久留提起裙子就走: “安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真相!你们好生照顾安哥哥,他若有事我拿你们是问!” 见方飞鸢如此心虚的模样,宋安唇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来。 如果不出所料,那个小丫头活不过今晚了。 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方勇收到消息时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宋安都伤成这样了竟然还没成事? 更气人的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宋安的伤更严重了,勉强压制住的毒再次复发,别说一个月后成婚,怕是到时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真是…… 更气人的,还在后头。 方飞鸢做主扯掉了院子里所有人,原本方勇安插看管宋安的人也被支走。 那人原是来请示过的,只不过他当时想到方飞鸢会做什么默认了而已。 一想到中间那么长时间宋安都无人看管,方勇便有些担忧。 毕竟从宋安现身之日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不过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方勇只烦躁了一会儿便把这事丢在脑后,毕竟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胡泫卷土重来,重整后的西狄大军绝对不容小觑,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很快战鼓便响了起来,两军交战,一群散沙一样的征西大军接连战败,士气一挫再挫。 更要命的是,对方果真封了城,城内粮草本就不多,上一批药材又被江云扣下,眼看着就要见底。 大营中伤者众多,若不能及时救治,将会损失多少人手? 方勇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虽然管理孔方城多年,在打仗这事上却无任何经验。 而宋安不同,他是少年将军,十二岁就上了战场,且自己本就跟他拴在了一根绳上,虽想着在他势弱之时架空他限制他的势力日后也好筹谋,眼下看来是不成了。 如此想着,方勇终于敲开了宋安的门。 二人相见自是一番嘘寒问暖,几句话之后方勇直奔主题: “贤侄,如今西狄兵临城下,城内粮草短缺,咱们好像又陷入先前的僵局了。我原本想让贤侄好好养伤,可眼下看来还是得贤侄拿拿主意才好。” 宋安谦虚一番才道:“此事也不是没有解决之道,伯父你往前来……” 方勇闻言眼睛一亮,忙俯身上前。 宋安在方勇耳边低语了几句,对方瞬间瞪大了眼睛。 回去路上方勇一言不发,一旁跟随的幕僚忍不住开口: “城主,不知少主所言解决之道是指?” 方勇顿住脚步,长长叹了口气: “唉……云之,我们一直都小看他了啊……” 李斗才字云之,跟在方勇身边多年,一直是方勇最信任的心腹。 闻言,李斗才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此话何意?” 方勇抬头看向大营方向自嘲一笑:“我原还笑孔老二棋差一招,不仅失了孔方城这样的祖地,还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不曾想,那老狐狸果真奸诈!” 李斗才一头雾水,孔家旧事他还是清楚的,早年他原本是慕孔家学识从京城而来,不想路上糟了劫匪被方家所救,为报恩留在了方家。 那些年孔方城两家把持孔方城,轮番而治互相扶持,看似和谐,实则明争暗斗。 光所谓的“轮番而治”便有许多门道在里头。 孔家擅文,很会收拢民心,且那些老学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个个长寿。 孔家家主袭用嫡长子继承制,除非像孔老二那般兄长早逝且没有留下子嗣,其余没有任何意外。 相反方家尚武,家主之位全靠无力争夺,因此内耗严重,子嗣不丰。 每一届的家主最有可能做孔方城城主,每十年轮换一次,直到孔家出了那事,举家搬离孔方城,这场暗中的争斗才总算平息下来。 往事不可追,李斗才很快便回过神来。 “咱们眼下最重要的一是粮草二是军心,莫非……少主他有收拢军心的法子?” 方勇回头看了李斗才一眼,面皮忍不住跳了跳。 这些读书人到底有多少个心眼子?怎么他都还没说怎么回事就被猜出来了? 李斗才对方勇再熟悉不过,看他这表情便猜到了他的想法,无奈笑了起来: “看来不才猜对了。且让属下再猜上一猜,那军中莫不是有孔家旧部?” 方勇深吸一口气,斜睨着他:“什么都让你猜出来了?还用本城主说什么?” 李斗才摸了摸鼻子,难怪方勇是那副表情。 果然,跟孔家有关啊…… 第172章惩戒 这夜,城主府宴请宾客,军中各将领皆在其列。 席中,众人推杯换盏却是各怀鬼胎。 趁人不注意,方勇悄悄将其中二人邀到偏殿议事。 那二人本对方勇没什么好脸色,待方勇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物,惊得齐齐站了起来。 “方城主为何会有此物?” 方勇心里颇不是滋味,若是可以,他才愿意将这东西拿出来替宋安联络旧部。 事已至此,他只能借助宋安解决眼下危机,毕竟他比谁都清楚所谓的神秘力量并不可靠。 尽管这些年这股传说中的神秘力量震慑了许多人,让孔方城得以延续,却也因此招致各方觊觎。 而真正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么连方勇自己都没见过。 更何况要想召唤那股力量,得孔方两家的血脉一同出现才行。 这也是孔方两家争了那么多年却从未动过真格的原因。 但能压孔家一头,方家可谓是扬眉吐气。 眼下要孔家人出面才能解决这场危机,方勇总觉得窝囊,好似被压了一头。 是以他脸上的笑便显得很是勉强: “实不相瞒,那位,眼下就在府中。” “什么?!” 两个将军更是不可思议,当年那人明明…… 所以他们才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打算伺机而动,谋得一条生路。 这两位便是那日城墙上抵死顽抗的将军中的两个。 不多时方勇便命人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宋安的院子,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别提有多憋屈了。 李斗才见状宽慰道:“城主莫要担心,那位非池中之物,早晚是要走上那个位置,即便没有咱们他也能想法子联络上孔家之人,倒不如让城主您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见方勇脸色并没有好转,他又道:“且,他最先找上的是您,而不是孔家,说明您在少主心里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 方勇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少诓我!哪里是因为本城主重要?分明是那小子对本城主有所图谋罢了!” 话虽如此,方勇心里还是好受了些。 可一想到还得去前面为两人掩护,方勇心里又憋闷起来。 两人在宋安房里谈到深夜才从悄悄从城主府离开,回了军营命人守好营帐,才将心底情绪表露出来。 “太好了,三哥,真的是他!” “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还活着!” “快传信回去,让其他人也都部署起来!” “此事不急,这些日子我们不要有任何动作,免得被人盯上。且当年那事太过蹊跷,恐怕咱们自己人里出了纤细,务必要把这事查清楚才行。” 二人又在营帐里密谋了一阵,直到天色大亮才各自分开。 有了这两人在军中接应,原本一盘散沙的征西大军逐渐开始聚拢。 方勇也不再避着宋安,事事都跟宋安商议。 只是药材一事,方勇始终没想好该怎么向宋安提起。 毕竟当初方飞鸢确实派人刺杀了江云,且江云肯定已经知道是谁的,否则也不至于停了药材供应。 方勇不由后悔起当初没能早早料理了此事,要知道宋安可是为了救那江云才受的伤,二人关系可想而知。 真是,难办呐。 李斗才知他顾虑,提醒道:“城主不必忧心,只要将那云娘子当做贵客请上门来,再让飞鸢小姐赔个不是就是。想来那女子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到时再许她一个身份,后宅女子,还不是为夫家考虑?” 方勇听了更心塞了,一来方飞鸢的性子不可能跟人赔不是,而来……那女人可是拒绝过自己的…… 不过…… 方勇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她既然跟宋安有情,便成全了她做个妾室又如何? 左右她身后没有人撑腰,不足为惧。 如此想着,方勇便命人去请人。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务必将人找到!” 那云娘子有几分手段,只要找到她,一定有办法解决孔方城的粮食危机。 消息很快传到江云耳里,李大丫一脸愤恨: “这个方勇还真是用时朝前不用朝后,现在想起娘子来了?晚了!” 方飞鸢做的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之所以任由她对付自家娘子,不过是气恼娘子拒了他。 忒小心眼儿! 江云倒是在意料之中,眼睛落在书页上眨都没眨: “先晾他三日。” 周大丫笑着应下:“好嘞!” 三日后,库中药材告急,方勇急得嘴上都起了泡,总算打听到江云竟然就在孔方城中! 这可高兴坏了方勇,连忙命人去请。 谁知那人却无功而返,只因云娘子身旁的护卫说了,方家背信弃义买凶杀人,不可交,不见。 方勇气的大怒,但眼瞧着军中打了几场胜仗,士气正盛的时候,粮草不足的消息万万不可传出去,只能耐着性子: “再去请,不管她有何要求全部应下!” 那人领命而去,结果再次空手而归。 “云娘子说了,此事说不得方城主并不知情,若是方城主能处置了三小姐,还是愿意继续跟城主府合作的。” “大胆!敢要挟本城主了不成?” 气鼓鼓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方勇只能下令: “传令下去,将三小姐送入祠堂为亡母抄经!” “哼!只是抄经,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娘子,不能轻易放过她!” 江云笑着摇头:“罢了,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不过,也足够了。” 粮草虽说确实紧缺了些,但上一世仗打起来后孔方城一时之间并未被灭,想来一定还有其他法子。 再拖下去,不说会有无辜之人枉死,真让方勇寻到办法,她也就没有了谈判的资本了。 是以等到方家第三次来请,江云终于点头同意继续合作。 当晚便有一车粮草送到了城主府。 方勇忙命人寻找运输痕迹,偏偏查了许久都无迹可寻。 无奈只能继续依靠江云的供应。 而方飞鸢在听到方勇要将她关到祠堂之后,气的直接找上了方勇。 “爹!女儿做错了何事?您怎么能将女儿关起来?再说了,女儿很快就要出嫁了,还有许多事情都未安排好呢!” 第173章杀意 不同于前头两个女儿的温婉娴熟,方飞鸢向来活泼娇俏,很得方勇喜欢。 眼下见小丫头嘴巴一撇眼泪就落了下来,哪里还舍得再责罚? “行了,别哭了,你告诉爹,是不是派人找云娘子的麻烦了?” 方飞鸢哭声一顿,眼泪沾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心里也咯噔噔跳了起来。 她有些心虚的小声嘟囔着:“爹,您说什么呀?什么云娘子?” 方勇斜睨着她:“还不承认?我可告诉你,那女子有几分本事,咱们孔方城的粮草可都靠着她呢,你日后万万不可再找她的麻烦!” 方勇很少有这样严肃的同方飞鸢说话的时候,这让方飞鸢心里更来气了。 那个老女人就是个狐媚子!爹一定是看上她那张脸了! 原先听说爹想娶她做续弦她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哼!说什么有本事?她能有什么本事?不过是一些狐媚手段罢了! 方飞鸢心里暗恨,面上却讨巧卖乖: “爹,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说着又委屈的落下泪来。 方勇越发心软:“好了,祠堂就不去了,但是,经书还是要抄的!” 方飞鸢还想继续讨扰,方勇不等她开口便道: “还有,你跟宋安的婚事可能要等上一等。” “什么?!” 方飞鸢惊的连伪装都忘了,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了许多: “爹你说什么?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等女儿十五岁生辰您就让我们成婚?” 方勇避开她的目光:“鸢儿听话,眼下西狄大军围城,若这时候让你成婚,恐对战事不利,且宋安伤成这样,这婚事怕是不得不拖了。” 方飞鸢这下真的着急了,她做梦都想嫁给宋安,尤其在知道宋安的真实身份时,更是想做那天下顶尊贵的女子。 “女儿……女儿不依!” 夜长梦多,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更何况宋安到现在都没吐口要娶她,若不趁着他势弱促成了这事,等日后他一飞升天,自己想嫁他更是难上加难。 当年孔方两家要有约定,无论哪家做城主,城主夫人一定是另一家的女子。 如今孔家血脉只剩宋安,她是方家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子了。 是以不管宋安有没有同意,她都默认了这门亲事。 若是再拖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方勇其实想说变故已经发生了,孔家还有血脉存世。 宋安到底不姓孔,严格意义来讲,那纸婚约并不存在。 且这些日子他观察下来,宋安对方飞鸢根本就没有那层意思,若真强迫对方娶了鸢儿,怕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但,他若想坐上那个位置,绝对少不了自己的拥护。 而最坚固的结盟,非姻亲莫属。 这婚事,他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若孔家也有适龄女子存世,他们退一步也并无不可。 但,也只有孔家能让他们让步了。 想通了这里,方勇放下心来: “放心,爹一定会让你如愿,鸢儿乖,莫要胡闹了。” 方飞鸢急得眼泪都溢了出来,可一旦方勇做出的决定是很难改变的。 无奈只能先答应下来,再慢慢筹谋。 等回了自己院子,方飞鸢急忙让人去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原先那个大丫鬟因为办事不力已经被自己惩处了,新换的这个怎么都用不顺手。 否则自己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这些蠢货,怎么就这么没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漏给她! 查了半天,终于知道原来是那江云搞的鬼! “好啊,怪道我怎么都找不到她,原来她竟然躲进了城里!来的好!本小姐让她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方飞鸢随即下令让人再次找上门去。 第二日,解决了粮草问题的方勇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就收到消息这次收到的粮食有问题! 一问才知,原来江云派人送来的,根本就不是粮草,而是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 方勇勃然大怒:“她江云究竟想做什么?来人啊!将人给我带来!” 底下那人见方勇误会,忙又道: “城主息怒!云娘子送来的这些人,都……都是三小姐派出去的……” “哐啷!” 手中茶盏跌落在地,方勇不可置信的看了过来: “你说什么?” 那人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次,气的方勇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废物!传令下去,将三小姐禁足!除日常供应任何人不得靠近!” 完了完了,他还是低估了方飞鸢的胡闹成度。 这孩子没收过委屈,也自然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自己早该想到的,早该将她关起来,就不该心软! 如今后悔也是晚了,方勇焦头烂额,到底怎么才能让讲座消气呢? “罢了!本城主亲自走一趟,上门赔罪!” 身份已经暴露,江云干脆也不委屈自己住在那座破旧的小院了,而是另外买了一座气派的宅院。 那是一个富商留下的院子,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刚好让江云捡了漏。 好在里面东西一应俱全,只需人挪进去简单清理就好。 院子大了,需要的人手也多了起来。 江云一股脑家丁护院扫洒丫鬟全部备齐,省得日后再张罗。 其实这些人都是江云这一路“捡”来的,大多是半大孩子无家可归。 安置在府上好歹能让他们有口饭吃。 方勇上门时便见府上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江云正坐在前院的花厅下棋,好似早就知道他要来刻意在等着他。 方勇越来越觉得,自己从前小瞧了江云。 眼前这女子,哪里是一个普通农妇? 她分明比李斗才那小子更狡猾更奸诈! 不,看错的不止是他。 方勇突然想起弃城而逃至今下落不明的堂守业,猛地打了个寒战。 果然,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偏偏江云属于比小人还难养的那一类。 还好自己还未曾与她为敌,目前的情况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不过,等日后有机会,此人是一定要除去的! “云娘子,哈哈,许久未见,多有叨扰了!” 方勇抛却心头杂念,笑着走上前去。 心里,却早已暗藏杀意。 第174章把柄 方勇笑着进来,却是黑着脸离开的。 同城主府的合作事关重大,江云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方飞鸢就中断。 只不过,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而方勇想要保下方飞鸢,就不得不出血了。 比从前高出两成的价钱来买江云手里的粮食,且以后的合作都是如此。 方勇尽管不愿意,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下来。 不过,一离开江云那里他便命人出城去买粮。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务必要买回粮草。 无他,他不愿受这份窝囊气而已。 一个他最看不上的女人都能拿捏他,他方勇什么时候窝囊到如此地步了? 然而,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早在江云昨日将那十几具尸体送到城主府时就已经让人悄悄买下附近所有粮草,刚刚方勇送来的银票,就是江云拿去买粮的本钱。 百姓手里的余粮本就不多,如今她也是时候从那些高门大户手里换取粮食了。 但,高门大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光拿钱去买显然还不够。 江云最大的底气,这就要感谢那躲进山里的堂守业了。 堂家军在山里躲几天,几乎将山里野物抓了个干干净净,几乎连一只鸡一只兔子都看不见了。 又吃了几天野草混了几天水饱之后,才终于又干起了老本行。 说来也是可笑,当初堂守业从军,之所以传出站死,实则是他贪生怕死逃了。伪造的站死假象而已。 谁知他逃走的路上遇到了山匪,被山匪掳走为了活命才落草为寇。 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救了当初的押运官,如今的尚书大人,才受了青睐转身成又进了军营。 而那个被他投身的山寨,也跟着他一起入了营中,成了他如今的心腹。 所以他才能想出假扮西狄人掳掠百姓粮草的奸计。 眼看着军中无粮度日,堂守业再次派出心腹假装西狄人劫掠附近村落。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那些村子好像早就收到了风声一般每次都能提早防备起来。 堂守业根本不敢派太多人出去,是以这些人几乎个个有去无回,被那些愤怒的百姓杀的干干净净。 堂守业气的几乎要吐血,若不是无人前来攻打,他还真以为自己的位置暴露了。 几次之后,他咬牙放弃了从前的法子,转而将目光放进了凉州城。 凉州城虽也只是个边境小城,可比孔方城要富上不知多少。 当日,一群人扮做普通百姓入了城潜伏起来,趁着夜黑风高带上面巾冲向城中粮铺。 然而,那粮铺竟也提前做了准备,将人一网打尽。 堂守业苦等一日不见人回,却不知全部为别人做了嫁衣。 有了这次袭击之后,城中粮铺为了自保当即将粮食倾售,一转眼,几乎所有粮食都到了凉州城的同心作坊手里。 凉州城一处暗巷,油馍头看着一车车的粮草运进作坊里,心头一颗巨石总算落了下来。 不枉他这些日子东奔西跑,总算把那狗东西逼急了。 一只只飞鸽飞向天空,带着凉州城的消息飞向各处,远在正西方向的宁州城内的肉包子收到消息,被肉挤着的小眼一亮: “嘿!来活了!” 气急败坏的堂守业一挥手几队人马齐齐派了出去,不想竟都石沉大海。 至此他终于是慌了。 “胡泫呢?可有回音?” 几个副将聚在一处,堂守业气急败坏的原地跳脚。 一人吞吞吐吐上前:“将……将军……派去传信的人,被……被就地斩杀了……” 堂守业脸色一白,颓然跌回座位,难道,他真的要完了吗?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是啊将军,底下人最近嚷嚷的厉害,眼看着再没有吃的,怕是会造反。” “快拿拿主意吧将军……” “是啊……”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让堂守业心头仿佛哽了一口鲜血。 不过是一个区区孔方城,他胡泫怎么如此不中用,就是拿不下呢? 只要孔方城不破,他就一日不能洗脱临阵脱逃的罪名。 历史掌握在胜者手中,他不能输! 只要他输了,那他的下场就跟…… 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堂守业脸色越发苍白。 不行!他决不能输! 对了,他还有机会! 堂守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 “传信给胡泫,本将军亲自见他!” 前线,胡泫看着巍峨的城墙眉头紧皱。 西狄夺嫡之争正是关键时刻,若是他不能快速拿下孔方城于大皇子极其不利。 二皇子党虎视眈眈,正拿着他先前的战败逼迫皇上立储,这一战他只能盛,不能败! 可先前围城的法子显然是不成了,若是强攻,对方防备甚严,己方定会损失惨重。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手下来报堂守业派来使者。 胡泫大怒:“斩了!” 那手下犹豫了一瞬道:“将军,那人已经自尽了,只不过他死前留下一句话,说堂守业要亲自见您。” “哦?” 胡泫拧眉,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将军,恐怕有诈!” 一旁副将出声提醒,胡泫却有些犹豫了。 因为堂守业手里,有他最致命的把柄。 他,不得不见。 胡泫不顾众义立即派人回了信给堂守业。 堂守业看完激动的险些哭出来。 太好了,只要说服胡泫,此事就还有转机! 是夜,二人秘密汇合。 第二日一早西狄人发动攻击,不同于先前的损失惨重,这次西狄人竟像是提前知道了军中部署,征西大军很快便败下阵来。 接连几场败仗下来整个征西大军都陷入了低迷之中。 好不容易凭借宋安在军中站稳脚跟的方勇,头又大了一圈。 尤其是听说购买粮草一事无功而返,更是急得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去借?别开玩笑了,谁不知他孔方城是皇上眼中钉,怎么可能会借粮给他? 靠朝廷增援? 那更不可能了。 堂守业弃城而逃的奏折发出去一封又一封,不是被人扣下了,就是皇上故意压着,目的是什么可想而知。 难道果真是天要亡他孔方城? 与此同时,刚刚送走孔家来接头的人正苦思冥想对策的宋安,突然听到房间一角有动静传来…… 第175章细作 宋安伸手悄悄捻起身旁一枚茶盏,浑身都戒备起来。 然而那动静沉寂了一会儿便消失不见。 宋安满心疑惑,却只当不知,只暗中观察。 这动静持续了几日,随着战事越来越胶着,西狄人的攻势越来越猛,城墙上的缺漏也越来越多,房间里的动静也越来越清晰。 宋安几乎可以肯定,有人在下面凿洞。 只是这人是敌是友,目前还未可知。 宋安只能暗中戒备,趁动静消失之时暗中部署。 终于在这一日,墙角突然被戳出一个大洞,与此同时一个黑衣人飞身到洞口,手中利刃出击一刀逼近那人脖颈。 “好汉饶命!” 那人吓得高举双手一动也不动。 黑衣人一言不发示意那人出来,那人果真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听话的从洞里钻出来。 看到床榻上虚弱的宋安,那人眼睛一亮咧嘴就笑:“主上,嘿嘿……” 宋安…… 无奈的摆摆手让黑衣人退下,宋安斜睨着来人: “我倒是不知你还有这等本事,能从土里来去。” 来人一身粗布衣衫灰头土脸几乎看不出原貌,宋安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人可不就是周大丫? 原本凿洞这事是用不着周大丫的,只是城主府守卫森严,凿洞进度极慢,周大丫是个性子急的,自然等不了那么久,只等了两天就耐不住性子亲自动手。 尤其是这最后一层,她非得自己亲自捅破不可。 谁知宋安从前常年在山中打转,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分辨出来,早就做好了埋伏。 周大丫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眼神轻轻扫视周围,不知在观察什么甚至还悄悄松了口气: “主上恕罪,实在是云娘子之命难为,大丫也是奉命行事。” 周大丫知道,无论什么事只要一搬出江云就可平安度过。 果然,宋安一听到江云的名字眼神便柔和了许多。 “她呢?” 见宋安不再发难,周大丫忙道: “娘子还在等消息,主上可要属下告知娘子?” 宋安抬眸扫了眼外面,又看了看被周大丫弄在外面的泥土,眉头便皱了起来: “此事不急,你先将这里收拾妥当,将洞口掩好,免得被人看出端倪。” 周大丫脆生生应下,一溜烟跑到洞口,朝着里面打了几个暗号。 随即,从里面钻出几个同样灰头土脸却身材瘦小的小人儿来。 那些小人一钻出来,就睁大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而后对上宋安审视的目光,才不好意思的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干活。 周大丫见状赶忙提醒:“嘿!快把你们那小心思收一收,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活儿干好了能少的了你们的好处?” 那几个人跟着嘿嘿一笑:“周大哥见笑了,俺们这不是习惯了么?” 话落,几人忙利落的行动起来,不一会儿便将屋里恢复了原样。 而后,几人跳进洞里提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几经折腾很快便将那洞口掩盖住,竟跟从前一般无二。 宋安看的瞠目结舌,世间竟还有如此奇才? 等弄好一切,众人又向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更让宋安惊叹的,是他努力辨认也只是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若非知道这些人在下面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底下竟然有人。 而后,他拧眉看向周大丫,嫌弃的摇了摇头。 若非周大丫主动参与进来,怕是连他也不会发觉这下面已经被人掏空了。 可若发现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呢?岂不是把江云陷入陷境? 如此想着,宋安眼神又凌厉了几分。 周大丫后背一凉,悄悄抬眼觑着宋安的神色,见他突然生了气不由纳闷起来。 哦,对了!主上一定是想见云娘子了!自己怎么如此不知趣呢? 周大丫连忙告退,抬脚便溜。 却被宋安唤住:“慢着!以后,这种事你莫要再插手!敢耽误了云娘子大事,你可能担待得起?” 周大丫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她自然也知道今日若是其他人发现了她,定会使云娘子计划功亏一篑。 是以,她只能乖乖认错。 好在宋安并没有在这事上揪着不放,只让她赶快回去,约定三更时分相见。 当晚,宋安早已穿戴整齐,就连平日苍白的面容也特意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在上面。 他睁眼躺在床上,一声声数着外面传来的更声,听着三更越来越接近,一颗心扑通通跳个不停,眼睛也不时看向那处地板。 他检查过,那地板应该做了一些特别的机关,除非外力打破,否则不得门道的人是打不开的。 如此江云的安全又多了一层保障,宋安越发期待起同她的相见来。 好不容易挨到三更,宋安挣扎着从榻上坐直了身子,一不小心扯到伤口疼的他直吸气。 突然听到底下传来的声音,宋安忙挺直了脊背做出一副自然闲适的姿态。 江云从地洞里走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场景,她眉头一皱,三两步走上前扶着宋安躺下: “怎么就起来了?伤的那么重,不要命了?” 属于江云独特的药香扑鼻而来,宋安顺从的躺下来,脸红成了一片。 如此还不算完,江云觑见宋安脸上那层脂粉,不赞同的摇摇头: “怎么还涂上脂粉了?何至于如此诓我?” 说着从怀里掏出手绢仔细帮他擦了起来。 宋安脑子轰的炸开,脸色彻底红透了。 别扭的躲开江云的触碰,想好一肚子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江云叹口气:“既然还伤着,就莫要逞强,何至于如此诓我?” 宋安百口莫辩,要说是为了怕江云担心,他又何曾没有逞强的意思。 是以他尴尬的咳嗽一声,闷声认错: “咳咳……日后不会了。” 江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理亏的模样,见他除去脸上脂粉之后脸色并没有太过难看,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好了,长话短说,西狄攻城你们可有对策了?” 提起正事,宋安也跟着正色道: “城内怕是有了细作,西狄几次攻城都是攻的城内最薄弱的地方,这样下来恐撑不了多久。” 江云道:“若我说那细作,根本就不在城内呢?” 第176章祸水东引 “你是说……堂守业?” 宋安显然也想到了这里,江云闻言点头:“不错,要知道城内布防堂守业可是一清二楚。这事若想求证其实也不难,你看可否试试这样……” 江云这些天没少关注战况,一直以来拼命读的兵书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她也并非班门弄斧,引经据典层层推敲,才找了个自认为切实可行的办法同宋安商议。 宋安听了久久不语,江云没上过战场到底有些心虚: “若我说的不对,你知道没听到便好,不必放在心上。” “不。” 宋安摇头,眼里闪出夺目的光彩:“这法子,正合我意!我只是惊讶,你变化可真大。” 宋安的目光太过灼热,江云不自在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眼睛看向他处避开宋安的视线,佯装生气: “怎么?难不成我只能做一个村姑?” 宋安顿时紧张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江云唰的红了脸,宋安却像是打开了闸门: “从前在山上,你勤劳踏实,把堂家上下都打理的妥妥贴贴。有人曾上山给我说亲,我都拒绝了,我打心底里是想要个你这样的媳妇儿。” 江云啐道:“胡说!谁要做你媳妇儿!” 宋安看她如此羞涩的模样宠溺的笑着: “我从前只后悔顾虑太多,没早早向你提亲让你改嫁了他人,后来再次同你相遇,知道你过得那样苦早就后悔了。” “好在上天待我不薄,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让我又遇见了,从那时我就知道,我绝不会放弃。” “我自小生活在狼窝,见惯了阴谋诡计,更被人设计陷害差点殒命,早已对成亲没了期待,云儿,是你让我重新对未来生出幻想,若有朝一日……” 江云一颗心扑通通蹦到了心口,耳朵直直竖着又羞于听到宋安的话又期待着宋安下一句会说出什么来。 原来,他早就对自己生出了那种心思么? 她第一次见到宋安是什么时候呢? 这一世活的越久,她对前世的记忆也越清晰,尤其一颗心都扑在宋安身上的时候,有关于他的记忆便一点点全部冒了出来。 命运就是那么奇妙,明明他们最早相识,却阴差阳错的错过了那么多年。 这一生,她想为自己活一次,随心活一次。 他没有回应也就罢了,她绝不会痴缠。 可明明…… 正当江云竖起耳朵准备听下文,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江云脸色一变,宋安到了嘴边的话也停了下来。 顾不得多想,江云只能赶忙从地洞离开。 宋安懊恼的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榻,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声音烦躁的躺了下来,假装刚刚睡醒。 房门被人无礼的推开,宋安微不可查的皱了眉。 方飞鸢却如入无人之境,径直走到宋安面前: “安哥哥,西狄人打来了,你快跟我走!” 说着他便要动手拉扯宋安。 方勇派来“保护”宋安的人赶忙现身阻止: “三小姐不可!少主身负重伤,经不起折腾。” 方飞鸢这才惊觉自己拽疼了宋安,此时宋安正眉头紧皱满脸痛苦,吓得她赶忙松了手: “安哥哥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了,不能走,总能做马车的吧?来人啊!将马车铺的厚厚的,敢颠了安哥哥我拿你们是问!” 护卫一脸为难:“三小姐,没有城主的命令,我等不敢擅作主张。” “大胆!连本小姐的命令你们都不听了么?今日本小姐非将安哥哥带走不可!” “咳咳……三小姐不可!” 宋安适时开口:“眼下正是孔方城危急存亡之时,在下身为孔方城少主,怎可一人苟且偷生?三小姐还是莫要让在下为难。” 话落,他看了方飞鸢一眼:“倒是三小姐,刀剑无眼,若真有城破那日……我等不过一死,可于三小姐怕是……” 宋安看着方飞鸢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又下了一剂猛药: “若三小姐眼下快马出城,轻车简骑或许还能逃出升天,可带上在下这个拖累……咳咳……” 说完,宋安痛苦的咳了几声,吓得方飞鸢猛地后退几步。 而后意识到自己行为过激,方飞鸢又敷衍的往前几步: “安哥哥,我……我不怕你拖累……你……你等着,等我找到地方安顿下来再来接你。” 说完不等宋安反应,方飞鸢落荒而逃。 她再清楚不过那些俘虏的下场,尤其是女子,若是落在西狄人手中她定生不如死。 方飞鸢向来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从来孔方城安稳无虞才没显露出来,如今孔方城险些破城,这消息一传入她耳中方飞鸢就坐不住了。 她哭求方勇将她送出城去,尽管方勇再三保证城不会破,她却丝毫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 方勇无奈只能安排人先将她送走。 一见方勇松口方飞鸢便来了宋安院子想带宋安一起走。 眼下看宋安这样,说不定还会拖累了自己,她随即改了主意。 好看的男人跟自己的小命,孰轻孰重她还是拎得清的。 见方飞鸢落荒而逃,宋安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他将视线落在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洞口处,心头一阵失落。 傻子,都知道孔方城危急,就你还傻傻扑进来,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从床头取下一卷军书,上面密密麻麻做满了标注,视线停留在最后一页,宋安眼底溢出笑意。 围魏救赵,竟跟他想到了一处。 江云回到住处没多久便收到了方飞鸢出城去的消息,唇角缓缓勾起。 真是不经逗,她不过让那小丫头往里头送了几个孔方城败仗的消息,就逼得她要逃。 在城内拿你没办法,出了城,岂能还让你如意? 江云从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敢刺杀她,也得能付得起那个代价才行! 这夜,一队人马沿着地下暗道悄悄离开孔方城,远远瞧见护送方飞鸢的队伍也不阻拦,只不过悄悄闹出些动静,引得西狄人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