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权臣》 第一章 围困 江宁府。 磅礴大雨从黑压压的云层中直扑地面,雾气蒸腾。 陈家大门口的匾额上,“镇海军节度使府”几个大字,被雨水冲刷的格外光亮。 两个丫鬟手上端着东西,沿着抄手游廊快步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小声抱怨着:“这鬼天气,都下了一天一夜,还不停歇!” “就是,这裙摆湿漉漉的,贴在腿上,好生难受!” “大人眼看着不行了,阮姨娘还没有到产期,这可如何是好?” “也不知道阮姨娘肚子里面是男是女?” “若是个女儿,这节度使府怕是要变天了.....” 两个丫鬟愁眉苦脸的嘀咕着,眼见着走到大门口了,对视一眼,两人的脸上现出几分憎恶惧怕的神情,又急忙掩下换上一副笑脸。 刚走到大门口,几把雪亮的刀刃明晃晃的,照在两个丫鬟的脸上。 两个丫鬟神情惊惧,眼眶微缩,急忙后退一步,手上的酒壶、酒盏叮叮当当作响。 大门外,牙兵们刀剑出鞘,与陈氏族人对峙着,陈氏族人手上都拿着棍棒。 为首的牙兵将领齐力,手扶在腰刀上,漫不经心的走上前,冷眼看着陈氏族人,冷笑一声:“想进去?” “先问问我手下的这些兵士们答不答应!” 牙兵们闻声而动,手持钢刀齐齐朝前踏了一步,身上甲胄碰撞出声,气势逼人。 陈家族人脸上的颜色都变了,个个愤怒不已,其中一人忿忿不平的喝道:“这是节度使陈家的家事,我们都是陈家的人,你们这些丘八,安敢欺我们至此?” 牙兵们勃然大怒,一个牙兵直接抽出佩刀,一刀将那人捅了个对穿。 一声惨叫响起,血水混合着雨水,顺着那人的衣衫蜿蜒滴落下来,汇集在地面的雨水中,很快成了一条血色的小河。 那牙兵抽出刀,一脚将那人踢翻在地,提着滴血的刀,朝前走了一步,陈家族人们个个面如土色,连连后退几步。 “咔擦”一声,一个惊雷落下,呆若木鸡的丫鬟们尖叫出声,“杀人了!” “杀人了!” “啊——” 齐力回头,看了两个丫鬟一眼,眼神阴冷若毒蛇吐信。 两个丫鬟抖成个筛子般,手上的酒盏、酒壶,“当啷”一声跌在地上,浓香的酒气扑鼻而来,琥珀色的酒液在碎瓷片间缓缓流出。 丫鬟们连连踉跄着后退,其中一人一把抓住一个侍卫的胳膊,指着前方,颤抖着喊道:“快!” “快关门!” 说完两个丫鬟你拉我扯的朝内奔去。 酌政堂后堂,陈霄端着药,绕过描金绘彩的屏风,走到床榻前,看着床上消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陈九堂,她的眼眶湿润了,心里沉甸甸的。 转头将涌上来的泪水抹去,陈霄笑着走上前,语气欢喜的说道:“爹爹,起来喝药了!” “女儿今日备了酸酸甜甜的海棠果蜜饯,喝了药吃了蜜饯,保您嘴里不苦!” 塌上的陈九堂勉强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混浊不堪的眼睛。 第二章 病危 看着陈九堂油尽灯枯的样子,陈霄心里酸涩无比。 陈九堂布满血丝的眼球费力的转动着,看了陈霄一眼,声音沙哑无力:“是霄儿来了!” 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叫陈九堂剧烈的喘息着,胸腔里面发出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雨天里,清晰无比。 陈霄掩下满腹心思,放下药碗,接过一旁站着的柳大夫手上的银针,插在了药汁里。 陈九堂手扶着胸口,表情痛苦,额头上有黄豆大的汗珠不断的滚落,身下刚才换过的床单,片刻间又是湿濡一片,印出个人形来。 瞥见了陈霄的动作,陈九堂眼中的情绪翻滚着,声嘶力竭的道:“验它做什么?” 陈霄动作不停,仿佛没有听懂爹爹话中的深意,只是耳畔还是响起了爹爹以前常挂在嘴边的话语:“左右不过是要死的人了,下不下毒,也没有两样!” 陈霄静静的等了几息,取出银针,见银针没有异样,这才还给柳大夫。 将药汁吹了吹,陈霄一勺勺的喂给陈九堂。 看着近在咫尺,瘦的皮包骨头面色腊黄的陈九堂,陈霄紧紧的咬住牙关,眼中满是痛苦之色,手上的勺子却拿的稳稳的。 将碗里的药汁喝的一滴不剩,陈九堂靠在枕上,大口喘着粗气,好半晌才喘匀了:“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还不如早早的死了!” 陈霄听着爹爹的话语,默默的放下碗,拿起帕子将陈九堂嘴边的药汁擦掉,又取了一枚蜜饯想喂给陈九堂。 陈九堂艰难的摆摆手,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神情哀伤,断断续续的说着:“我早就该死了…这样熬蜡一般的活着…只是放不下你们母女…还有阮氏肚子里面的孩子!” “我要是死了……” “霄儿,你的处境就艰难了!” 陈霄手上的蜜饯没有放回去,捏的久了粘在手上,黏糊糊的,叫人厌烦,一如那些团团守在门外的牙兵们,看似每日问询关心爹爹的病情,只是那明火执仗的样子,任是傻子也知道他们来者不善。 想着爹爹身后的事,陈霄心里不由得愁云惨淡,纵然自己代替爹爹处理政务有些时日了,面对那些凶残骄悍的牙兵,说不慌,是假的,只是人前不能表露出来。 压抑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陈霄又急忙抬手抹去,看着陈九堂强笑着说道:“爹爹,我不怕的!” “女儿有主意,必定会护好母亲,还有姨娘腹中的孩子!” 陈九堂看着陈霄红红的眼眶,不由得长叹一声费力的说道:“霄儿,难为你了!” “若是早点将你嫁到梁家,你母亲和你没出生的弟妹今日也有个靠山……” 听着爹爹语气中的懊悔,陈霄拿起帕子擦拭着陈九堂额头上的如浆的汗水,安慰着道:“爹爹别担心……” 话没有说完,陈九堂一把抓住陈霄的手腕,手指甲深深的陷进陈霄的手腕里,嘴巴张合着,只是发不出声音。 第三章 父亡 陈霄急忙俯身凑到陈九堂嘴边去听。 “好…好…活…着…”虚弱的话语,温热的气息扑到陈霄的耳朵上,她心痛如绞,泪珠儿再也忍不住,纷纷落了下来。 陈九堂竭力扭过头看着门口,眼神透露出渴望。 陈霄福灵心至,看着一旁的丫鬟,急声喝道:“去接太太和姨娘过来!” “用轿子抬!” “要快!” “别声张!” “是!”丫鬟应下,转身出去了。 陈霄拍了拍爹爹的胳膊,脸上的泪水也来不及擦,走出去看向门外侍立的丫鬟碧叶碧姿,沉声说道:“去叫苏妈妈、苏舜、马管家、周先生来!” 碧叶和碧姿见陈霄满脸泪水,心知不好,急忙分开去叫人。 陈霄转身快步走了进去,柳大夫已然在为陷入昏迷的陈九堂施针了。 陈霄不便打扰,立在一旁,借着烛火去看陈九堂的脸色,陈九堂面如金纸,已然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一旁的丫鬟通报着:“夫人和阮姨娘来了!” 陈霄转头去看,白氏和大着肚子的阮氏一前一后急走进来。 丫鬟们连忙搬了铺着褥子的椅子,放在陈九堂床前,扶着两位夫人坐下来。 陈霄上前见礼后,视线落在阮氏身上。 阮氏的身量玲珑娇小,腹中孩子堪堪只有八个月。 白氏看着床上行将就木的陈九堂,忍不住泪水涟涟。 阮氏也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呜呜咽咽的哭着。 柳大夫将一套金针施完,陈九堂悠悠醒转,眼睛转了一圈扫过白氏、陈霄,视线定在了阮氏的肚子上,面上满是遗憾、不甘,又看着陈霄,颤抖的抬起手指着阮氏,张着嘴,只是发不出声来。 陈霄一把抓住陈九堂的手,心如刀割一般,只说了四个字:“爹爹放心!” 陈九堂一手攥住陈霄,一手朝上抓着,双眼圆睁,身体猛的朝上挣了一下又落下来,喉头咯咯一响,没了气息。 陈霄心中大骇,急忙扭头去看柳大夫。 白氏和阮氏双双扑到床前,摇晃着陈九堂,哭喊个不住,一旁侍立的丫鬟们也开始大哭起来。 柳大夫取了羽毛,放在陈九堂鼻子下面,羽毛纹丝不动。 陈霄涕泪交加,颤抖着伸出手去,覆在陈九堂不曾瞑目的双眼上。 白氏和阮氏瘫倒在地,大放悲声。 陈霄强忍住悲痛,红着眼睛指挥着在场的丫鬟:“扶起夫人和姨娘!” 转身看着一旁的柳大夫,陈霄郑重下拜:“麻烦柳大夫,再给阮姨娘诊脉!” 时间紧迫,柳大夫道一声:“得罪了!”就地开始为阮姨娘诊脉。 陈霄脚步虚浮的走出去,苏妈妈、苏舜、马管家、周先生几人已经到了。 几人神情凝重,看着眼前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深吸了口气,陈霄压抑着满心的悲痛,看着几人说道:“照先前计划好的做罢!” 几人对视一眼,背脊挺直了,齐声答应着。 陈霄看着一身武士装扮,腰佩长剑的苏舜道:“苏舜,你带了人务必守好外院内院的门,别叫那些牙兵闯进来!” 第四章 秘不发丧 “有硬闯的,不论是谁,格杀勿论!” “苏妈妈,你约束好下人,有乱走乱窜,打听消息的,家法处置!” “马管家,你配合好苏舜守好外院内院门,所有日常采买一应如常叫人送进来,别叫人看出端倪来!” “周先生,政务上还得再托付您几日,等我腾出手了,再接回来!各州的动静您也多留意!” “是!”四人齐声应道。 紫色闪电划破天际,忽然有惊雷滚滚,炸落耳畔,陈霄面不改色,立在檐下,环视着四人,朗声道:“你们几位都是爹爹的左膀右臂,爹爹薨逝,还望诸位与我齐心协力,过了这一关!” “待爹爹平安落葬,陈家决不亏待了大家!” “去吧!” 四人领命而去。 柳大夫诊了脉,朝陈霄走过来。 陈霄心中忐忑不安,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出来。 对上陈霄期盼的眼神,柳大夫摇摇头,低声道:“是个女儿!” 陈霄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一晃,待眼前黑朦散去了,这才应声:“辛苦柳大夫了!” 命人将早就备好的棺材放置好,陈霄和白氏一起将陈九堂装殓了安置在棺中,暂且存放在酌政堂后堂内。 “取冰块来!”陈霄一声令下,早有人将备好的冰块送了过来。 陈霄看着陈九堂的脸,心里歉疚不已:“爹爹,对不住!” “为了陈家,女儿只能密不发丧!” 酌政堂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转眼只剩陈霄一人留在陈九堂棺前。 陈霄斜倚在棺旁坐着,呆呆的愣着,眼泪夺眶而出,顺着下巴,一滴滴的落在前襟上,心里知道此时此刻有许多事情要去做,但是身体却懒得动弹。 她以后再也没有爹爹了,想到这,她心痛的恨不得随爹爹一起去了,仿佛有块大石头将心口死死的压住一般,只觉得透不过气来。 冰块儿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气,缠绕着爬上陈霄裸露在外的肌肤,这盛夏里,叫陈霄无端端的打了个寒战。 有纷沓的脚步声伴着急促的喊声传来:“小姐,不好了!” “守门的侍卫们来回,本家来人了!” “堵在大门口,叫嚷着要见老爷呢!” 陈霄猛然惊醒,一下子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是丫鬟碧叶和碧姿。 “本家?来的都有谁?”陈霄一面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珠,一面沉吟着问道。 碧姿和碧叶手脚麻利的取了帕子投了水,伺候着陈霄净了脸换衣衫,一面焦急的说道:“是六房的三老爷和五老爷,纠结了一大帮子人呢!” “他们…他们…”碧叶脸色苍白,说不下去了。 冰凉的帕子覆在脸上,陈霄精神为之一震,淡淡的问道:“他们说什么?” 碧姿红着眼睛气愤的说道:“他们说,老爷眼看着不行了,他们是来接管陈家的,不能叫陈家的家财落到外人手里!” “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本家们像是吃错药了一般,居然不怕那些凶悍的牙兵了,还和他们打起来了!” 第五章 调虎离山 陈霄冷笑一声,将帕子丢在水盆里面。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爹爹刚闭眼,他们就上门来了,难道陈家有人走漏了风声? 陈霄心中盘算个不住,前门后门还有一帮子牙兵们,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这可真是老虎还没有驱走,又来了狼群! 陈霄定定心,拈了香,朝陈九堂拜了一拜,将香插在香炉里,头也不回的说道:“去传话给柳大夫,备下的催产药,可以熬了!” 临走前,陈霄吩咐酌政堂守卫,“看好了这座院子!” “除非我来,或是见我的令牌,否则谁也不能放进去!” “若有人硬闯,杀!” 清粼粼的“杀”字伴着轰鸣的雷声落下,众侍卫齐齐躬身:“是!” 出了酌政堂,路过阮姨娘的清幽院,陈霄站住了脚,侧耳听着院子里面的动静。 碧叶见了,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要不要我现在进去看看阮姨娘的动静?” 陈霄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出了片刻神,方才摇摇头:“不必了,碧叶你现在去后门,找牙兵将领归蔺,就说,前门有陈家族人聚众闹事,请他带人去帮着镇一镇!” “以免吵着爹爹养病!” “我是晚辈,不好出面跟长辈吵架,只有仰仗他帮衬了!” “说话时客气些!” “万一他们推辞,你就将陈氏族人来的目的说了!” “是!”碧叶答应着转身去了。 转头看着一旁的碧姿,陈霄接着嘱咐道:“碧姿,你去找苏妈妈,就说,我将后门的牙兵们支开了,叫苏妈妈传信出去,人可以带进来了!” “是!”碧姿屈膝行礼。 大雨漫漫,整个江宁府都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中。 长廊上,有雨水漫了上来,陈霄踩在积水里,衣裙的下摆连带着鞋袜都打湿了大片,贴在腿上,凉沁沁的。 忽然有甲胄碰撞声响起来,陈霄转头去看,原来是苏舜从长廊那头疾步走过来。 “小姐!”苏舜近前抱拳行礼道。 看着一身盔甲的苏舜,陈霄点了点头:“这身装扮不错!” 苏舜原本就面容俊朗身材高大,且有着异于常人的浅棕色眼眸,一头金发,再穿戴上盔甲,更增添了几分气势。 “陈家本家和牙兵都在门外,我陪您一起出去!”苏舜道。 “杀鸡焉能用宰牛刀,我留着你有大用呢!”陈霄侧头看了看苏舜,眼中有熊熊火焰燃烧,轻声道:“照计划,杀了齐立和归蔺!” 苏舜一怔,立即说道:“好!” 要走时,苏舜又从靴子里面拔出一把匕首,塞在陈霄手中,叮嘱着道:“小姐小心!” 到了大门口,陈霄看见大门紧闭着。 侍卫历鸣看见陈霄,疾步迎了上来:“大小姐!” “您怎么来了?” “您还是进内院,避一避吧!” “外面的情形不大好呢!” 陈霄摇摇头,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大门一侧十来步远的墙边上,撩起藤蔓,顺着一道狭长的,只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石阶爬上墙头朝外看去。 第六章 闯府 陈氏族人手拿棍棒,对上训练有素手拿利刃的牙兵们,哪里有胜算,有七八个人倒在血泊中,不知道是死是活。 六房的陈三叔脸色惨白,扯着族人连连后退,语无伦次高声喊道:“住手,都住手!” “我们是来见节度使的!” “大人,大人哪,有话好说!” “有话好说!” “我们大老远的来,就是想见节度使大人最后一面,只是不知道节度使大人,是不是还活着....” 陈霄浑身一凛,心道:糟了! 转身爬下了墙头,陈霄从袖子里面取出令牌,交给一个侍卫,沉声说道:“叫苏舜带人赶去酌政堂,做好准备!” “是!”那侍卫答应了,飞快朝内跑去。 转瞬间,门被擂的“咚咚”响,门外有人呼喝着:“开门!” “快开门!” “我们要见节度使大人!” 历鸣上前一步,看着陈霄说道:“归蔺他们在外面叫门,只怕是来者不善!” “您还是先避一避!” “这有我们守着!” “绝对不叫他们攻进来!” 陈霄转头看着历鸣,摇着头说道:“你们拦不住的,不过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帮我!” 历鸣看着陈霄,重重的点了点头:“小姐只管吩咐!” 陈霄说完后,历鸣转身大步去了。 扭头看了一眼陈家后门的方向,陈霄眉头紧锁着,也不知道苏妈妈那儿顺不顺利。 原本震动个不住的大门,以及高亢的叫嚣声都停了,陈霄警惕起来。 正在留心时,围墙上翻进来几个牙兵。 侍卫见了,一把扯过陈霄,将她朝后推去:“小姐当心!” 旁边的侍卫们抽出腰刀,扑上前去,和那几个翻墙进来的牙兵斗在一起。 陈霄手脚冰凉,连连后退,背上的冷汗直冒。 这些牙兵当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居然翻墙进节度使府! 常年护卫节度使府的侍卫们,哪是那些上过战场的牙兵的对手,渐渐的落了下风。 又有几个牙兵翻墙进来,打开了大门。 看着这些牙兵们将围上去的侍卫们掀翻在地,并不敢像在外面一般直接将人砍杀,陈霄心里明白,这些人还是顾忌着爹爹。 “住手!”陈霄高声喝道。 牙兵们充耳不闻,大门洞开,牙兵将领齐力和归蔺并肩走进来,看了陈霄一眼,脸上满是不屑。 齐力抬了抬手,牙兵们放开侍卫们。 陈霄的脸上渐渐的难看起来,心里虽然害怕的发抖,却咬牙上前一步,拦在那两人面前,愤怒的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居然强行闯进节度使府,也太肆意妄为了!” 面对着陈霄的愤怒,两人不屑一顾,上下打量了陈霄一眼,口吻亲昵,话却难听的很:“陈小姐,你是个弱女子,还是不要掺和这些男人的事情!” 归蔺连连点头:“说的对,你该在闺阁里绣嫁衣,乖乖等着出嫁才是!” 陈霄的心里一阵阵的难过,忽然有股子极强的怒气在全身流窜,凭什么? 第七章 挑拨离间 这些牙兵原本是爹爹的得力下属们,早年跟着还是偏将的爹爹一起,一同拼杀出生入死,拥护着爹爹从都指挥使、临安刺史,一步步升到这镇海军节度使。 爹爹素日里待他们不薄,骤然病危,他们居然团团围住了府邸,只等着爹爹一死,就要冲进来,瓜分了陈家。 毕竟这镇海军地处江南,号称“金粉江南十五州”,是七大节度使中最富庶的。 纵然每年上缴朝廷大笔赋税,但陈家的财产仍旧惊人,外界皆传言陈家有八百万家资。 不过是欺负爹爹膝下没有男嗣罢了! 爹爹余威尚在,还能震的住那些牙兵们,等爹爹一死,这陈家无男丁继承节度使一职,再也没有人能压制住那些骄横的牙兵了。 毕竟牙兵们素来有换个老大发大财的传统。 就是因为自己是女子?就该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恶人明目张胆的来争着抢着吃绝户? 女子怎么了?自己偏偏不叫他们如意算盘得逞! 陈霄扫了一眼齐立和归蔺身后的牙兵们,扬声道:“万明、李秦何在?” 齐力、归蔺听了陈霄的话语,顿时神色大变,牙兵们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被点到名字的两个牙兵迟疑着,上前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齐力脸色阴沉,看着陈霄的神情不善,左手下意识的的握住了腰间的佩剑,右手放在了剑鞘上。 陈霄看向万明和李秦厉声喝道:“今日齐力、归蔺二人无昭擅自带兵闯入节度使府,冒犯节度使大人,两人的牙兵将领一职,由副将万明、李秦接替!” “什么!”齐力和归蔺勃然大怒,双双抽出腰间的佩剑,逼近了陈霄。 齐力手上提着剑,看着陈霄一脸凶狠的说道:“我敬你一声大小姐,不过是看在节度使大人的面子上,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归蔺直接将手中的剑架在陈霄的脖子上。 陈霄看了一眼脖子前横着的精铁锻造的剑,后背上有一股寒意窜起来,直到天灵盖儿。 这股子寒意淡去后,陈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双眼亮如寒星,脸颊微红,急速后退几步避开归蔺的剑锋,大喝一声:“万明、李秦!” “节度使大人素来待你们不薄,难道你们想跟着齐力、归蔺一起做个叛军吗?” “还不快快将齐力、归蔺拿下!” “拿下二人,牙兵就归你们统领!” “镇海军衙门即刻就有正式文书任命下发!” 万明和李秦脸上喜色顿现。 齐力大喝一声,怒斥着:“你这贱人,居然敢挑拨离间!” 归蔺二话不说,提着手中的剑,刺向陈霄。 一旁的侍卫们大喝一声,挡在陈霄前面。 归蔺手段老辣,几下就将侍卫们挑开了。 陈霄脸都白了,连连后退,想要避开归蔺的利剑,谁知那剑如同附骨之蛆般,任陈霄左右逃窜都无法摆脱。 归蔺哈哈大笑着,紧追着陈霄不放,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我看你还往哪里逃?” 第八章 惨死 陈霄跑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嗓子眼儿满是腥甜,心里暗自失悔,大意了! 干什么不带苏舜出来,偏偏自己要来冒这风险。 早知道就想别的办法好了! 陈霄回头看着归蔺的剑光闪闪,下一刻就要刺中自己,心里忍不住哀嚎一声:爹爹,女儿对不住你… 看着眼前按兵不动的万明和李秦,陈霄无路可逃,一把拔下头上的簪子,回转身面对着归蔺的利剑,抬起了手! 陈九堂的女儿,绝不束手就擒! 忽然有银白的剑光从陈霄肩头刺出去,“铛”的一声,架住了归蔺的剑。 “万明!”归蔺双目圆睁,大喝一声,“你是要与我为敌么?” 万明从陈霄身后走出来,看着归蔺道:“归大人,节度使大人还活着呢,你怎么能对大小姐无礼!” 李秦也上前一步,手上的剑,寒光闪闪。 归蔺冷笑几声。 齐立脸上的肌肉抖动着,眼中闪着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放下剑,咱们既往不咎,还是好兄弟!” 万明和李秦脸色变幻不定,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归蔺猛然一剑削去。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来,一股血液喷溅出来,万明拿剑的手,连同剑一起掉在了地上。 看着在地上抱着胳膊惨叫着打滚的万明,李秦神情大变,举着剑连连后退,却凄厉嚎叫着,猛的定住了身形。 陈霄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牙兵悄悄摸到李秦背后,一剑刺穿了李秦的胸膛。 陈霄惊呼一声,脸色巨变,连连后退几步,指着齐力和归蔺,怒喝着道:“你们....你们居然.....” 这万明和李秦是她冷眼观察了许久的,没想到这么不堪用! 归蔺大步朝陈霄走过来,手上的剑尖上面血珠一滴一滴的落在雨水里,开出了一朵朵血色的花,又瞬间消散不见。 陈霄睁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强忍着没有后退。 “大小姐,没想到吧?咱们兄弟二人的位置,岂是谁想坐就坐的?”归蔺的面容隐在乱蓬蓬的胡子里面,只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犹如鬼魅。 陈霄竭力不去看归蔺可怖的眼睛,只大声喝问道:“你们非要见我爹爹,是为了什么?” 齐力上前几步,好整以暇的欣赏着陈霄抖的风中柳絮一般的身姿,好一会儿才狞笑着说道:“还是陈家本家们提醒我了,有好些日子没见大人露面了,是该去看看大人是不是还活着!” 陈霄抬眼看着齐力,原本发抖的身体渐渐的平静下来,脑海里面飞速的转着,爹爹刚刚咽气,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她强忍着恐惧,咬牙说道:“既然你们非要见我爹,那就见吧!” 两人抬脚要走,陈霄猛然喝道:“站住!” 面对着两人想要噬人的目光,陈霄指了指两人手上的兵器:“你们要带着武器进去么?” 两人面有不甘,盯着陈霄的目光凶恶如煞神,陈霄寸步不让。 那两人缓缓抬手解下兵器,递给一旁的侍卫,这才往里走。 陈霄看着跟上来的牙兵们,立即拦住着道:“你们这些人,统统退出去!” 第九章 入瓮 齐力回头看了手下的牙兵,头微微一动使了个眼色。 牙兵们退出去了,侍卫们赶紧关上大门。 大门即将合上时,陈霄的眼神撞上了门外陈三叔阴冷的视线,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还不快点在前面带路?”归蔺催促着陈霄。 陈霄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脑海里面忽然冒出刚刚外面滴血成河的景象,浑身的汗毛顿时倒竖起来,一直都知道牙兵骄横,可像今天这么凶残当街出手杀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些陈家族人虽然心怀不轨,她也确实存心利用牙兵,但是为了陈家的家财,牙兵们就将那些人残杀至死,是她没有想到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陈霄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面对着这么残暴的人,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所有的谋划的事情,不能有半分差池,否则,横尸街头的,就是她自己了! 陈霄快步走在前面,尽量忽视背后的那两双噬人的眼神,以及附骨之蛆般的沉重脚步声。 沿着长廊,穿过一座又一座的院子,陈霄身上的衣裙早已经半湿,风一吹来,顿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 可是陈霄眼下顾不上这些,一口气冲到了酌政堂前,才立住了脚步。 看着不远处的酌政堂,陈霄脸上神情舒展,转身看着身后的两名牙兵将领,再次确认道:“你们……确定要见我爹爹?” 齐力和归蔺两人看了一眼面前的酌政堂,又看了陈霄一眼,脸色愠怒:“少废话!” 陈霄轻笑一声,比了比手:“那就请吧!” 两人迈开大步,朝酌政堂走去,脚刚迈进去,两人齐齐后退一步。 门内有人持剑走出来,是守着酌政堂的侍卫们。 那两个牙兵将领扭头看了陈霄一眼,一脸凶狠的说道:“敢问大小姐,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陈霄上前一步,看着两人嘲讽着说道:“你们也不是第一次见我爹爹了,怎么这么没有规矩?” 两人脸色一变,正要发作,陈霄对着侍卫们说道:“去告诉爹爹,有人要见他!” 其中一名侍卫收了剑,转身进去了。 那两个牙兵将领对视一眼,眼神闪烁不定,看着陈霄试探着问道:“不是说,节度使大人昏迷不醒了么?” 陈霄勾起嘴角,要笑不笑,用手示意他们进去:“你们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两人正要说话,侍卫走出来,高声道:“节度使大人请你们进去!” 两人犹豫了,站在门口踮着脚,朝内张望了几眼,长廊下有婢女在炉子前拿着扇子看着火,随风飘来的药味,显示着炉子里面正熬着药。 有婢女进进出出,有端着吃食进去的,也有端着茶水的。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是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请吧?”陈霄率先走了进去,回头看着两人说道。 两人站在门口,脸上现出几分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咬牙跟在陈霄身后走了进去。 陈霄朝后瞄了一眼,快步走进去,率先踏上台阶,立在门口。 第十章 李代桃僵 两人跟在陈霄身后快步上了台阶,急不可耐的伸出手去想要推门,进去看个究竟。 陈霄抬手拦住了:“急什么!” “在这等着!” 说完,陈霄也不去看两人满脸的不耐,示意婢女开门,“爹爹,女儿来了!” 陈霄走了进去,门又被关上了。 齐力和归蔺顺着打开又关上的门,看见门内亮着的灯旁,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看身形,确实是陈九堂。 只是被门内一架薄纱屏风挡住了,看不真切。 齐力和归蔺两人大惊失色,又对视一眼,这陈九堂居然是坐着的。 不是说,节度使早就病的不省人事了吗?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陈霄扬声叫道:“爹爹叫你们进来!” 两人惊疑不定,抬脚朝内走去。 “放肆!” 屏风内的陈九堂忽然大喝出声,“嘭”的一声,碗碟叮叮当当掉了满地。 两人腿一软,跪在了屏风前,叩头不止,又忍不住抬头去看屏风后的陈九堂。 “齐立!” “归蔺!” 二人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被陈九堂叫着,两人浑身一抖,忙又低下头:“卑职拜见节度使大人,听大人示下!” 陈九堂剧烈的咳嗽起来,声音惊天动地,陈霄一面拍着陈九堂的背,一面劝道:“爹爹不要动怒,于病体无益!” 齐立、归蔺两人悄悄抬头去看,屏风后的陈九堂咳的撕心裂肺,指着屏风外面断断续续的说道:“犯....上作乱......的东西,居然......盼着我早点死......” “来人!” “拿下……拿下他们!” “是!”门外有侍卫涌进来,将二人压在地上。 二人开始挣扎起来,口中连连讨饶:“大人饶命!” “我们只是来探病的!” 陈霄连忙劝道:“爹爹,别生气,他们也是关心你的身体,这才进来的看一看的!” 陈九堂咳嗽不止,身体弯的像虾米一般,挥着手道:“我的剑呢?” “来人!” “取我的剑来,我要砍下他们的头!” “是!”一旁侍立的侍卫去取墙上挂的佩剑。 陈霄急忙朝屏风外喝道:“还不快快出去!” “等着爹爹治你们的罪么?” 出了酌政堂,和归蔺对视一眼交换了眼神,齐力率先抱拳躬身,低头说道:“卑职给大小姐请罪!” “刚才冒犯了节度使大人,是卑职的不是!” 归蔺也跟着一起抱拳行礼,口中称罪。 “还请大小姐允许我们兄弟二人,戴罪立功!” 陈霄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是吗?” 齐力和归蔺见陈霄年纪小,以为好糊弄,就连连点头说道:“是是,我们兄弟二人并不是存心冒犯节度使大人,还请大小姐原谅则个!” “以后必定不会再犯!” 陈霄沉着脸,神情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咬牙说:“你们走吧!” 齐力眼珠转了转,脸上堆笑道:“刚才是小姐亲自带我们进来的,还请小姐移步,送我们出去!” 陈霄心里一沉,转身朝外走去。 第十一章 屈辱 夜色朦胧,天上一轮明月穿行在云层间,时而洒下清辉,时而隐没踪影。 整个节度使府,在月光下显现出轮廓来,仿佛是一座沉睡中的巨兽, 沉重的脚步声在陈霄的背后周而复始,如影随形。 陈霄浑身微微的颤栗着,胸膛里面仿佛奔马一般,耳膜里面也有血液不停的冲唰着,身后跟着的是杀人不眨眼的牙兵,她的计划能成功吗? 陈霄抬头看了一眼夜色笼罩下的府邸,这里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里面有她柔弱的母亲和姨娘,以及即将诞生的弟妹,还有那满府的仆从,她死了不打紧,可母亲、姨娘和即将诞生的妹妹,谁来护着? 她若是后退一步,满府的男女老少都会被屠戮。 自进了大门开始,陈霄就在想着该如何将两人顺利的引进埋伏好的位置,她又该如何脱身? 苏舜的箭术超群,配上强弓射杀这两人绰绰有余,只是她在这两人前面,他会不会投鼠忌器,错失良机? 陈霄心急如焚,一路上都在苦苦思索着对策,可是眼见着快走上风雨连廊了,陈霄还是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 但愿苏舜能见机行事! 陈霄刚刚带着齐力和归蔺走上风雨连廊,齐力阴冷的声音在陈霄的背后响起来:“大小姐,你带着我们兄弟走的这路,该不会有埋伏吧?” 陈霄步子一顿,强压下心中的害怕,转身看着齐力,脸上露出受了屈辱的样子,怒道:“你们非要进来看我爹爹,我没有治你们冒犯我爹爹的罪,你反倒怀疑起我来!” “那我就不奉陪了!” “请!” 陈霄一副如蒙大赦的样子,示意着二人赶紧原路出去。 齐力上下打量着陈霄,好似在盘算着陈霄到底有没有说谎。 归蔺一脸的不耐烦,跟齐力说道:“跟她费什么话!” “若是有埋伏,咱们就拿她做盾牌!” 齐力点了点头,忽然出手一把掐住陈霄的脖子,一脸阴狠的告诫着:“我劝大小姐,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咱们兄弟可不是吃素的!” 陈霄的喉咙猛地被齐力的大手扼住,顿时喘不上气来,急忙抬手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掰齐力的手。 陈霄的力道对齐立来说,只是徒劳,齐力的手一点点的收紧,呼出的灼热气息,喷在陈霄的肌肤上。 陈霄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头一次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举起的双手无力的滑落下去。 齐力见陈霄即将晕过去,就松开手。 猛然呼吸到新鲜的空气,陈霄踉跄几步,扑在栏杆上,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双手紧紧的捂住脖子。 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咳吐出来,陈霄眨眼间计上心头。 含着眼泪回头看了齐力和归蔺一眼,一副受了屈辱愤怒不已的陈霄,大喝一声:“我要告诉我爹爹,杀了你们!” 说完,陈霄猛然朝前窜去。 “站住!” 齐力和归蔺怎么肯放陈霄一人跑走,急忙呼喝出声,追赶着陈霄。 第十二章 埋伏 陈霄此时只想将他们二人引到埋伏的地方,一步不敢停留,使劲了浑身的力气,朝前冲去。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霄心惊不已,自己能不能摆脱这两个煞神? 眼见着跑出了风雨连廊,陈霄露出笑容来。 成了! 正在暗自高兴的陈霄,头皮猛地一疼,身子朝后仰倒,散在脑后的头发被人抓住了! 仰头看见齐力一脸的狠厉,陈霄知道,落在这两个人手里,自己哪里还有活路? 绝境之下,陈霄一把抽出袖子里面的匕首,猛的朝后一挥。 齐力见利刃袭来,极快的松开了手。 断发求生的陈霄,害怕被齐力和归蔺抓住挟持,猛的朝一旁的池水里面扑去。 “噗通”一声,陈霄扑进了水里。 齐力和归蔺双双扑过去抓,却只抓住了陈霄的一角撕裂开来的衣衫。 一把将衣衫碎片摔在地上,归蔺怒喝一声:“这贱人!” “早说直接杀了,多省事!” 齐力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把拉着归蔺:“不好,快走!” 两人刚才转身,猛地有凌厉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齐力一把拉过归蔺挡在身前,箭矢呼啸着破肉入骨。 归蔺身子猛地一震,惨叫出声扑向齐力,双眼圆睁着,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齐力。 齐力暗道一声好险,丢下归蔺的尸身就朝风雨连廊上跑。 刚踏上风雨连廊,齐力又一步步的退了回去。 风雨连廊上,侍卫们手拿刀剑,逼近了齐力。 齐力冷笑一声,一把捞起归蔺的尸身。 刚退出风雨连廊,破空声又响起来,齐力一把将归蔺粗壮的尸身甩在背上。 强弓的力道透过归蔺的尸身,将齐力震的朝前一扑。 雨点般的箭矢叮叮当当的钉在了地上,齐力再次被逼上风雨连廊。 两厢比较,齐力选择去对付那些侍卫们。 反手将归蔺身上的箭拔出来,握在手里作为兵器,齐力凝神静气,打量着眼前的侍卫们。 待看清侍卫们眼中的怯懦后,齐立轻蔑的一笑,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 齐立一个纵身,脚踏在栏杆上,飞身扑过去,将手中的箭插在了靠前的一个侍卫脖子里面,鲜血喷溅到了眼里,他顾不上擦,劈手夺了刀,杀入了侍卫群里。 侍卫们见齐立凶悍,顿时团团将齐立围住,手上的刀剑朝齐立身上招呼着。 齐立大喝一声:“来的好!”脚下左右腾挪着,将手中的一把刀舞的如风卷雪,刀刀相连,翻转如飞,犹如九天霹雳,平地旋风,一众侍卫们一时之间近不了他的身。 齐立抽冷子朝其中一个侍卫的脖子刺去,那侍卫头一侧抬刀去挡,齐立手腕一动朝上挑,改刺为削,那侍卫的半边耳朵和着淋漓鲜血飞上了半空中,惨叫声响了起来。 见了血,齐立越发亢奋起来,出手狠辣,招招取人性命,誓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侍卫们的惨叫声伴随着刀刺破骨肉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 陈霄游上岸,爬到风雨连廊对面的高台上,就着月光看向齐立那边的动静。 第十三章 胁持 “小姐!”碧叶惊喜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陈霄扭头去看,碧叶抱着弓箭和箭囊跌跌撞撞的扑过来。 一把扶住了碧叶的胳膊,陈霄急问道:“你怎么在这?” 碧叶双眼含泪,看着陈霄满脸惊悸,抽泣着说道:“我听他们说您带人进来,想着这弓箭说不定您用的上,就取了在那边等您…” “谁知远远的见您和那两人起了争执,跌落湖水里…” “我想着您会从这边上岸,就赶紧绕了过来…” “好丫头!”陈霄赞了一声,接过了碧叶手上的弓箭和箭囊。 将箭囊系在背上,陈霄反手抽箭,搭在弓上,指向齐力。 见着侍卫们倒了大半,陈霄头也不回的吩咐着碧叶:“回院子里面去!” “小姐,我陪着您……”眼前境况如此凶险,碧叶怎么肯自己先走。 “啰嗦什么,快走!”陈霄紧紧的盯着齐立腾挪的身影,松开了弓弦,箭矢旋转呼啸着钉入了齐立的肩膀,可惜不是强弓,没能一箭毙命。 “中了!”碧叶雀跃欢呼出声。 陈霄扭头看了碧叶一眼,碧叶脸上喜意一收,转身就走。 远远的,对上了齐立噬人的眼神,陈霄毫不迟疑,从背上抽了箭,搭在弓上,一箭一箭连珠般射过去。 齐立挥刀将箭杆斩断,又一把抓过一个侍卫挡在自己身前,一手挥着刀将陈霄射过来的箭打落在地。 顾忌着齐立手中的侍卫性命,陈霄抽箭的手顿住了。 风雨连廊上,拦截齐立的侍卫们倒了一地。 齐立嚣张至极,将手中的刀横在侍卫的脖子上,大笑着朝陈霄吼道:“大小姐,你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 “别像个缩头乌龟一般!” “叫我瞧不起你!” “有本事,你过来,咱们单打独斗!” 齐立粗旷的声音,叫水面一荡,格外的清亮,也格外的刺耳。 陈霄沉默了,手中的弓垂落下去。 忽然那侍卫惨叫一声,陈霄急忙抬头去看,却见那侍卫的头耷拉在胸前,不知是死是活。 齐立拖着侍卫朝外走,一双眼睛左右扫视着,又大声吼到:“大小姐,你是节度使大人的女儿,总不会不管这侍卫的死活吧?” “这侍卫的脖子上,叫我开了一道口子,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血流尽了,就死啦!”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忠心耿耿的手下的?” “难道不怕寒了侍卫们的心?” 陈霄听着齐立的高声叫喊,进退两难,要不是时机不对,她都要击掌叫好了,这齐立有武力有心机,自己埋伏下的人手,居然留不下他的命,他居然还想逼她现身。 府里的侍卫都忠于她,若是她见死不救,必定会寒了其他人的心,下次再遇险,谁还能听她调遣? 当机立断,陈霄拿定了主意,下了高台,沿着长廊朝风雨连廊走去。 齐立瞅见了,狂笑出声,嘴里还不停的赞道:“我就知道,大小姐您不会不管这侍卫的性命!” 第十四章 反杀 陈霄一声不出,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 齐立也加快脚步,朝外走去。 陈霄走下长廊,离着风雨连廊还有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不动。 齐立拖着侍卫到了风雨连廊的出口处,也站住不动,身体被侍卫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头来。 陈霄看见那侍卫胸前黑红一片,风里有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想来是血流的多了,急忙高声喝道:“你放了他!” 齐立嘿嘿一笑,出声说道:“还请大小姐,将手中的兵器丢在水里!” 陈霄照做,将弓箭抛在了池水里。 齐立头微微动了动,又道:“你的那把匕首呢?” 陈霄身子一僵,只得抽出插在腰后的匕首,“咚”的一声,丢在了水里。 齐立这才放心了,慢慢的朝前走去。 陈霄的脑袋里面飞快的转着,她不能落在齐立手里,齐立挟持了自己,就算顺利出去了,也必定不会放了她。 可是那侍卫性命垂危,她不能见死不救! 陈霄心里哀叹一声,天要亡我! 齐立几步走到陈霄面前,一把将侍卫甩开,伸手来抓陈霄的胳膊。 “大小姐,蹲下!”忽然传来两声呼喝,陈霄立即身子一矮,抱头蹲下。 凌厉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来,箭矢接连不断的呼啸而来,齐立前胸后背上,被七八支箭矢贯穿。 是强弓! 苏舜! 陈霄身子一松,跌坐在地上,齐立的尸体轰然倒地。 看着近在咫尺的齐立尸身,陈霄又哭又笑。 前后两个方向有沉重的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朝这边来,陈霄警惕起来,急忙起身。 苏舜手上提着弓,沿着风雨连廊大步走过来,到了陈霄面前,抬手行礼:“叫小姐受惊了!” 陈霄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笑道:“还好你来的及时,再晚一刻,我就没命了!” “小姐还安排的有人吗?”苏舜看向陈霄身后的方向,问道。 陈霄扭头去看,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夜幕中走来,手上同样提着弓。 “历鸣!”陈霄辨认出来人。 历鸣几步行到陈霄面前,拱手行礼:“大小姐,幸不辱命!” 陈霄眼里有笑意漫开,“你一直守在这里?” 历鸣点点头。 陈霄看了苏舜一眼,惊喜道:“没想到咱们的侍卫里,还有历鸣这等好手!” 苏舜看了历鸣一眼,脸上满是欣赏的神色,又看向陈霄:“恭喜大小姐,添了一员虎将!” 陈霄笑吟吟的点头,没想到随手下的一枚棋子,居然发挥了这么大的作用! 夜晚的风,还带着寒凉,陈霄叫这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忽然想起来那个侍卫,急忙叫苏舜去看。 苏舜探了鼻息,摸了脉搏,回头惊喜不已:“他还活着!” 陈霄团团转着,喊人来救。 历鸣上前,和苏舜合力将侍卫抬起来,交给蜂拥而至的家丁们。 后面跟出来的家丁们,奔去风雨连廊上查看其他的侍卫们。 搬的搬、抬的抬,打水冲刷血迹的,不一会儿夜里搏杀的痕迹,消散的一干二净,只余栏杆上的刀砍剑痕,昭示着这场厮杀的惨烈。 第十五章 男婴 碧叶和碧姿扑了过来,一个上上下下的查看着陈霄,一个抖开了一领薄纱斗篷,将陈霄湿透的身体裹住,扶着陈霄进了一旁的院子。 丫鬟端了姜汤来,又取了干净衣衫来给陈霄换上。 一碗热辣辣的姜汤下肚,陈霄额头上冒出来了细密的汗珠,问道:“阮姨娘那如何?” 碧姿摇摇头,抽出帕子给陈霄擦着头发上的水,说道:“柳大夫的催产药给阮姨娘服了,阮姨娘还是没有发动!” “怎么这么慢?”陈霄皱着眉头,夜长梦多,最好今晚就能将孩子生下来。 那些本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来了,有牙兵们挡住了,明天怎么办? 真放他们入府,他们可不比牙兵们好糊弄,自己弄的替身,隔着屏风还行,近前看,根本就装不过去。 毕竟他们时常见到爹爹,早就熟捻无比。 陈霄心头沉甸甸的,刚才将齐力归蔺杀了的喜悦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新的烦恼又涌上心头。 陈霄脸色沉重,忧心忡忡的问道:“催产药不够剂量,还是不够霸道?” “怎么还没有发动?” 碧叶说道:“柳大夫说,阮姨娘还没有足月,催产药服了,也得要时间起效。” “恐怕要到明天发动了!” “再者,剂量也不敢用大了,万一难产,或是血崩…” 陈霄明白了柳大夫的顾虑,万一一尸两命,得不偿失。 碧姿忽然说道:“苏妈妈来了!” 陈霄扭头看着门口。 苏妈妈进来了,手上提着一个竹篮。 陈霄满脸期盼的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走近了,朝陈霄点点头,脸上有隐约的喜意。 陈霄长舒了口气,坐直了身子,伸手要去揭开竹篮上面的遮盖看一看。 苏妈妈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又瞟了一眼左右。 心领神会的陈霄,挥了挥手,碧叶碧姿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 陈霄低声问道:“路上还顺利么?” 苏妈妈弯下腰,在陈霄耳边低声说:“邢婆子回来的路上险些被人撞了!” 陈霄一惊,急忙问道:“什么人撞的?可伤到了哪里?” 苏妈妈摇摇头,眉头皱的紧紧的:“邢婆子人到没有大碍,就是擦伤了腿脚,还好她机敏,死死的抱着篮子,就地打了个滚儿,才从马蹄子下逃出来!” “说是一群穿着黑衣服,骑着高头大马的!“ “听形容倒像是……军中的人!” 陈霄转头看向苏妈妈手上的竹篮,思索着问道:“这篮子可漏了踪迹?” 苏妈妈脸上难看起来,迟疑着说道:“因这一颠簸,那孩子哭了起来……” “邢婆子怕露了陷,急忙提着篮子跑到僻静处去哄,也没细看那些人的反应……” “怕进来的时候,孩子哭起来被人发现,邢婆子用了昏睡散。” 陈霄抬手将竹篮里的薄纱被子揭开了一角,露出一个熟睡的婴孩,看模样尚未满月。 伸手探了鼻息,陈霄这才松了口气,沉思了片刻说道:“邢婆子立了大功,苏妈妈你替我重重的赏她,叫她口风紧些,我给她养老送终!” 第十六章 收服牙兵 苏妈妈连连点头:“这个自然,她是我精挑细选的,是和我一同从白家陪嫁过来的,最忠心不过!” 顿了顿,苏妈妈又问道:“那群黑衣人,要不要我叫人出去打听打听?” 陈霄摇摇头:“眼下的事情要紧,等这个关口闯过去了,再去打听!” “是!”苏妈妈应下后,提着篮子出去了。 陈霄走了出去,回头看了阮姨娘的院子一眼,吩咐着碧姿道:“你去跟柳大夫说,催产药加大剂量,没时间了!” “要快,不行就针灸催产!” “务必要阮姨娘在天亮前生产!” “不能再拖了!” 碧姿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急忙点头应下。 陈霄又补充着道:“告诉苏妈妈,阮姨娘那,就交给她了!” “是!”碧姿转身去传话。 见着现场收拾的差不多了,陈霄转向苏舜和历鸣:“叫人抬了齐立和归蔺的尸身,随我出去!” 苏舜看着陈宵湿漉漉的头发,说道:“大小姐,不如先回去歇息,擦干头发,再出去也不迟!” 陈霄一挥手,坚定的说道:“不必了,夜长梦多,先解决了府外的牙兵再说!” “是!”苏舜和历鸣应道。 苏舜和历鸣带着侍卫们,簇拥着陈霄,出了府门。 火把熊熊燃烧着,将大门外照的明晃晃的。 归蔺和齐立的尸身被抛在了台阶下,原本整整齐齐的牙兵们乱做一团。 陈霄立在台阶上手持令牌,昂首看向一众牙兵们,大声喝道:“齐立、归蔺二人犯上作乱!” “奉节度使令,已将此二人诛杀!” 牙兵们哄然大乱,六神无主,有脸带愤恨的,有交头接耳的,有暗中拔兵器的,有左右成群的。 陈霄一声清喝:“念在你们都是被齐立、归蔺二人蒙蔽的,节度使大人既往不咎,不再追究你们围攻节度使府的罪责!” “只是……”陈霄停住了,清粼粼的眼睛扫视着牙兵们。 牙兵们面面相觑,看着陈霄渐渐的安静下来。 陈霄道朗声道:“你们只要将齐立、归蔺二人的心腹,交出来,每位牙兵各升一级,赏金一百两!” “但是,若有人,隐瞒包庇的,罪同此二人!”陈宵指着齐立、归蔺的尸体,告诫着。 有牙兵脸色大变,有牙兵一脸的惊喜,也有牙兵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有人高声叫嚷着:“凭什么?” 陈霄轻轻一笑,无视那人:“只要指认了的,赏金现在就发!” 说着陈霄挥了挥手,家丁们从门内抬出几个大箱子,打开了。 牙兵们纷纷踮脚去看,箱子里面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锭子。 一个牙兵跃跃欲试,旁边的牙兵伸手去拉,没拉住。 那牙兵抬手指向一个牙兵,被指的牙兵怒喝一声抽出刀来,转眼又被别的牙兵扑在身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几口大箱子面前,牙兵们排起了长队,等着领赏金。 第一个领到的牙兵,迫不及待的捡起一块儿塞在了嘴里,狠狠的咬下去,待取出来一看,上面的牙印赫然,那牙兵顿时笑咪咪的下去了。 第十七章 培植心腹 其余的牙兵见了,顿时催促着前面的人动作快些。 苏舜亲自带人将齐立、归蔺的心腹,卸了兵器,挑了手筋脚筋,五花大绑后,押了下去。 天边,一线光亮划破黑暗,一瞬间,光芒万丈。 天,亮了。 历鸣静静的立在陈霄身后。 陈霄转头看向历鸣问道:“像你这样身手好,箭术厉害的,侍卫里面还有多少?” 历鸣沉吟片刻后回道:“据我所知,除了苏统领,没别人了!” 陈霄泄气了,她果然是痴心妄想。 陈霄又问道:“你是如何练就这箭术的,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你有这等身手?” 历鸣垂眼说道:“节度使大人身旁能人众多,大小姐没听说过我,也是正常!“ 顿了顿,历鸣接着说道:“我出身猎户,自小家里教的!“ 原来是家传,陈霄点点头,苏舜是专门请了名师,才有今日的水准,历鸣居然与苏舜不相上下,实在是难得。 陈霄扭头去看,牙兵们的赏金快发完了,就说道:“我有一事,托付你手,不知道你可愿意?” 历鸣躬身行礼道:“小姐直接吩咐,卑职听小姐示下!” 陈霄点点头,直接说道:“你身手过人,做个侍卫委屈你了,我将府内侍卫交于你手,由你统领!” 历鸣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转眼又垂下眼睛,沉声说道:“谢小姐厚爱!” “只是,我担不起!” 陈霄有千头万绪要理,哪里有时间慢慢的商量,直接挥手道:“你就说,你想不想做!” “想!”历鸣直起身,大声喝道。 陈霄点点头,头也不回的说道:“想就行,节度府的安危,就交到你手上了!” “除了这个,你去挑一些天姿好的,建一支内院兵给我!” “别的倒还是其次,忠心,最为要紧!” 有了牙兵围困的教训,陈霄决定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力量。 历鸣语气迟疑:“那苏统领那···” 陈霄直接说道:“苏舜那,你不必担心,你做好我交代的事情就好!” “是!”历鸣应道,声音里面有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多谢大小姐栽培!” 陈霄转头看向快步朝自己走来的苏舜。 苏舜上前说道:“大小姐,齐立二人的心腹都看管了起来,如何处置?” “都杀了!”陈霄淡淡的说道。 历鸣看了陈霄一眼,又低下头。 苏舜答应着。 陈霄看着苏舜说道:“你一会儿将府内的事情交给历鸣,拿了我的令牌,带人去接管牙兵!” “有反对的,直接杀了!” “去了军中,一应事物,你全权做主,人事任免,银钱支出,你说了算!” “尽快收拢剩下的牙兵,别叫那些州兵们也跟着作乱!” 苏舜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脸上尽是喜意,转眼又忧虑起来:“大小姐,我不在你身边,你的安危……” “无妨!”陈霄笑道:“牙兵的事情顺利解决了,我也就没什么了!” “只有你去,我才能放心!” 第十八章 双胎 苏舜仍然放心不下,转头看向远处:“可是那些本家们,还在呢!” 陈霄顺着苏舜的视线看过去,冷哼一声:“我自有办法!” “你早点儿将牙兵们收拢了,早点儿回来!” “若是事情紧急,我着人快马报给你!” 苏舜点点头,又看向历鸣,神色肃穆:“你护好大小姐!” 历鸣抱拳行礼道:“是,苏统领!” 苏舜将事情交代给历鸣后,带着牙兵走了。 陈霄转头去看那些停留在原地观望的本家们。 收回视线时,陈霄看见了街角有一队黑衣人马,静静的立着,一声不出。 为首的骑在马上的人,身材高大,远远的看去,很是威严。 离得远看不大清楚人脸,陈霄心里疑云顿起,这又是谁? 想到苏妈妈说的,撞到邢婆子的黑衣人,陈霄心里一沉,这难道又是冲她来的? 历鸣在陈霄身旁说道:“大小姐,我过去看看!” “不必了!”陈霄摇摇头:“咱们的事情要紧!” “那他们……”历鸣迟疑着问道。 “若是冲咱们来的,自然会找上门的!” 说完,陈霄进去了。 碧叶和碧姿带人等在府门口,迎上陈霄,簇拥着回了院子。 碧叶和碧姿手脚麻利的给陈霄脱去身上的衣衫,扶着陈霄泡了个热水澡。 起身后,陈霄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后直吐舌头:“这么辣,碧叶你放了多少姜?” 碧叶理直气壮的说道:“小姐你身子弱,多放姜才能驱寒,不然就要喝苦药的!” 碧姿给陈霄擦着头发,也连连点头。 陈霄忽然想起来,急忙转身问道:“阮姨娘那,如何了?” 碧叶和碧姿对视一眼,急忙屈膝行礼,满脸笑容齐声说道:“恭喜小姐,阮姨娘诞下双胞胎来,一个男婴,一个女婴!” 陈霄立起身子,原地转了几个圈子,满脸的喜意,大笑着说道:“赏!” “都有赏!” “吩咐下去,阮姨娘院子伺候的下人,赏半年月钱,其余的人赏三个月的月钱!” “咱们院子的人···”陈霄顿了顿,看向屏住呼吸的一众人,眨了眨眼睛笑道:“除了刚才府里赏的,不分一等二等,每人二两银子,从我的帐上出!” 众人纷纷行礼道谢。 陈霄笑吟吟的叫起众人,叫人包了一根老参,浑身轻快的朝阮姨娘的院子去了。 进了阮姨娘的院子,里面川流不息都是前来道贺的下人。 苏妈妈扶着笑的嘴都合不拢的白氏,看着人给来道贺的下人们,散着赏钱。 白氏一抬头看见了陈霄,急忙起身快走几步拉着陈霄的手,拿帕子擦着眼泪,笑道:“宵儿,你来了?” “昨夜睡的可好?” “阮姨娘生了,是双胎呢!” “可是立了大功了!” 白氏举手比划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你扶着娘,去给你爹上柱香,告诉一声,叫他也高兴高兴!” 陈霄笑着将白氏扶着坐下,“娘,您等等,叫我先看过弟弟妹妹!” 第十九章 噩梦 “是是,看娘高兴的糊涂了!”白氏急忙说道。 苏妈妈打了帘子,陈霄进了内室,恭恭敬敬的跟阮姨娘问安,并示意人将老参交给阮姨娘院里的人。 阮姨娘脸色苍白略微浮肿,神情有几分惊悸,身子朝后仰了一下,陈霄只以为阮姨娘产后身子没有恢复,就跟伺候阮姨娘的人说道:“姨娘刚生完,身体弱,需要什么、缺什么,直管去库里取!” “另外,姨娘生产辛苦,坐双月子,务必将姨娘的身子调养好!” 一旁侍立的丫鬟们满脸喜色,齐齐应着。 阮姨娘垂下眼睛,低声道谢。 陈霄去看两个乳母怀里抱着的孩子。 女婴瘦弱的很,男婴倒是敦实。 摸了摸女婴的小手,女婴的五指抓住了陈霄的食指,陈霄心里一阵阵暖流涌动,这是她血脉相连的妹妹啊! 爹爹活着的时候,最希望看见的就是妹妹的出生。 陈霄心里无比怜惜,妹妹一看就是早产的孩子,都是自己做下的孽,唯有后半辈子,尽心照顾着,方能补偿她了。 看完了孩子,陈霄走出来,跟苏妈妈说道:“跟周先生说,可以公布爹爹的死讯了!” “开始搭灵堂吧!” “那阮姨娘生了孩子的事情呢?要不要一并散出去?”苏妈妈问道。 陈霄摇摇头,“不必了!” “先不说!” “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些人,会浮上水面来!” “吩咐下去,府里的人,一律不得泄露消息,如有违犯的,一家子打发去做苦役、运军粮!” “还有,苏妈妈,你叫人暗中查着,看是谁将爹爹的消息,放给本家们的!” “是!”苏妈妈应下。 陈霄安排好葬礼事宜,也不叫人跟,自己一个人去了酌政堂。 到了后堂,陈霄拿了香烛点燃,在陈九堂的棺木前拜了三拜,心内默念道:爹爹,女儿闯过第一关了,您泉下有知,保佑女儿接下来的路顺顺利利,叫我护着母亲、姨娘,看着妹妹弟弟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守住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南基业,不落于他人之手! 将香烛插在香炉里,青烟袅袅盘旋直上,陈霄看着升到半空的烟,怔怔的出神。 她将心里的盘算,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等着看那些守在门外的本家们,什么时候打上门来。 陈氏一族的本家,没占着便宜,还有死伤,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眼见着又是一场硬仗,陈霄索性席地而坐,背靠着陈九堂的棺木,闭目养神。 合上眼睛,陈霄昏昏睡去,朦胧中视线里闪过齐立、归蔺狰狞的脸,一转眼又是万明、李秦死不瞑目的眼睛恨恨的盯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质问着什么,画面一转,她站在大门外,街角的一个黑衣人手提着大刀杀了过来,她转身就跑,却一头撞上紧闭的大门,吓的她失声大叫,喊着苏舜救我,却又想起来苏舜被她派出去了…. 陈霄猛的睁开眼睛,一头窜出几步远,这才发现她是在做梦! 第二十章 谁是黄雀 转身扶着棺木,陈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双腿也瘫软无力,后背、额头上满是冷嗖嗖的汗珠。 她软软的跪在陈九堂的棺木前,额头抵住棺木,深吸了口气,平息着剧烈跳动的心脏。 竭力站直身体,陈霄自嘲的一笑,她真是太没有出息了,不过是个梦境罢了,居然把她吓成这样! 陈霄默念着,我可是镇海军节度使陈九堂的女儿,没什么能难的倒我!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什么好怕的! 就连凶残的齐立和归蔺,不也死在她的手上了吗! 陈霄转身走出去,看着天边的朝阳,出了一回神。 一转头看见廊下等着的碧叶和碧姿,陈霄招了招手。 碧叶和碧姿上前来。 陈霄吩咐着道:“碧叶,你派人去跟历鸣传话,叫他派人去打听打听,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是!”碧叶答应着,转身去了。 想到刚才的梦境,陈霄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碧姿跟在陈霄身后,边走边说:“…苏妈妈和马管事,已经开了库房,将早就备下的各色物什,都取了出来。” “灵堂也搭好了。” “念经的和尚道士也请过来了。” “阴阳先生也批了吉时,停灵三天就落葬。” 陈霄点点头。 主仆二人脚步匆匆回了院子,陈霄用完早饭,碧姿带人手脚麻利的给她换上孝服,去了首饰。 陈九堂入殓后,陈霄和白氏跪在灵堂里,给前来吊唁的人还礼。 打量着形形色色、川流不息的前来吊唁的人,陈霄久久不见陈家本家的人上门。 还是碧叶和碧姿给陈霄送茶水、吃食的时候说起来:“…许是见了齐立、归蔺的下场,吓得不敢来了呢?” 也许吧,若是能吓退他们也是一桩好事!陈霄暗自想着。 一时之间,压在节度使府上空的满头乌云散开了,满府的下人们,也都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脚步轻快的忙忙碌碌。 到了晚上,眼见着白氏的脸色越来越差,陈霄心疼不已,忙指挥着人将白氏扶起来,送到后堂去歇息。 苏妈妈快步进来,神情隐隐有几分焦灼,走到陈霄身旁低声道:“小姐,出事了!” 陈霄眉心一皱,难道是本家打上门来了? 灵堂嘈杂,不是说话的地方,陈霄和苏妈妈转进了一侧的厅堂。 陈霄坐下来,揉了揉跪的僵硬的膝盖。 苏妈妈朝门外看了一眼,走去将门关上,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来:“刚才外面有人递进来了这个。” “指明道姓的要给邢婆子!” 陈霄猛然立起来,将苏妈妈手上的东西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 是一件小儿的衣衫,样式简单,用料粗糙的很。 陈霄的心沉到了谷底,问询的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脸色灰败,咬牙点点头:“我亲手给那孩子换的衣衫,那孩子抱进来时,身上穿的衣衫,跟这件一模一样。” 陈霄手紧紧的捏着衣衫,脑子里面飞速的转着。 是谁? 本家的人? 还是那群黑衣人? 第二十一章 会一会他 陈霄深吸了口气,平复着心绪,问道:“知道是谁送进来的吗?” 苏妈妈脸色腊黄,摇摇头:“门房上说,来吊唁的人多,没留意!” “邢婆子怎么说?”陈霄又问道。 素来沉稳的苏妈妈也慌了神,擦着眼泪道:“我问过了,接了孩子,邢婆子交付了钱,看着那流民夫妻出了江宁城上了船,这才回来的!” “邢婆子信誓旦旦的跟我保证,没有露了咱家的身份!” 苏妈妈看着陈霄,泪流满面,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小姐,都怪我,我该趁着后门牙兵被调开,亲自去的...” “这事泄露了出去,咱们陈家,就是灭顶之灾!” “会不会...会不会是本家那些人做的?” 陈霄手扶着桌沿坐了下来,背靠着椅背,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小儿衣衫,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本家!” 苏妈妈一怔,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问道:“为什么不是本家?” 陈霄面沉如水,轻声道:“若是本家,他们拿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手里,怎么还耐的住,早就杀过来了!” 苏妈妈闻言一喜,猛然松了口气:“小姐说的是!” “不是本家就好!” 陈霄苦笑着摇摇头:“苏妈妈,你想的太简单了!” 苏妈妈疑惑着问道:“为什么?” 陈霄将衣衫叠好交给苏妈妈:“既然只是送这件衣衫进来,人没有露面,他们所图谋的必然不会是小事!” 苏妈妈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张开双手原地团团转着:“这可如何是好?” 陈霄起身打开门,看向外面忙的脚不沾地的下人们,沉声说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须的赶在本家上门前,解决这件事!” “苏妈妈,你叫马管事亲自带人暗中查访各大客栈,同时叫咱们的人留意,近日来江宁府的可疑人!” “我立等回信!” 苏妈妈疑惑着问道:“可疑人?” “这江宁府这么大,每日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什么样的才叫做可疑人?” 陈霄头也不回的说道:“那流民夫妇已经上了船,仅凭着邢婆子露出的马脚,这么快就能拿到证据,想必那流民夫妇已经在人家的手里了!” “普天之下,还有几家能有这样的雷霆手段?” 苏妈妈恍然大悟道:“小姐是说,是有人早就盯上我们了?” 陈霄不置可否,只说道:“妈妈,别担心!” 苏妈妈浑身颤栗个不住,听了陈霄的话,忍不住热泪盈眶答应着:“哎!” 看着苏妈妈远去的身影,陈霄慢慢的踱到灵堂前,跪了下去,拿起纸钱,丢在了火盆里。 火舌席卷着,将纸钱吞没,热浪滚滚扑面而来,陈霄却觉得仿佛置身冰窖一般,遍体生寒。 北齐皇帝御驾亲征,兵分两路攻打南梁,伤重而亡后,北齐两路大军撤兵。 各地原本为抵抗北齐大军而设立的节度使纷纷拥兵自重,不受朝廷节制,天子势弱无力辖制已百年余,节度使一职世袭相传,天子无法过问。 爹爹陈九堂,年轻的时候也是手能挽强弓、降烈马的铮铮汉子,在这乱世中厮杀出来,成为了七大节度使之一的镇海军节度使,坐拥江南十州,富可敌国。 谁知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被人一副毒药放倒,背后的凶手至今没有查到,不过,肯定是其他六家罢了,只是没有实证。 虽说柳大夫医术高明救回了性命,但毒入了肺腑,伤了根本,缠绵病榻多年,陈九堂再也没有了以前的豪情壮志。 原本病情稳了这么些年,谁知春天的时候,陈九堂的情况急转直下,就连为陈九堂诊治了十来年的柳大夫也只摇头:“大人只在春夏间了,怕是拖不过夏末!” 现在已然是夏末了,陈九堂积重难返之下,溘然长逝。 许是爹爹病危的消息传了出去,各方人马都蠢蠢欲动。 陈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要是慌了,这满府的人都失去了主心骨,都得乱起来。 既然隐在暗处的人,没有直接上门,那就是还有谈判的余地,只是要看那人要的东西,她给不给的起了。 夜深了,灵堂里渐渐的静了下来,一个丫鬟拿着剪子进来,剪着蜡烛上的烛芯,烛火跳动着,灵堂里暗了几分瞬间又亮堂起来。 苏妈妈快步进来,到了陈霄身旁,正要开口说话,见还有人在灵堂内,就挥了挥手。 碧叶碧姿带着其余人退了出去。 苏妈妈轻声说道:“小姐,查到了!” 陈霄将手中的纸钱,丢在火盆里面,看着纸钱烧尽后,起身朝碧叶招了招手。 碧叶快步进来,屈膝行礼道:“小姐!” 陈霄吩咐着:“取我的斗篷和幕篱来!” “再拿一份我的拜帖!” 苏妈妈惊讶不已:“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出去?” 陈霄拍拍手上的纸钱屑,点点头:“我去会会人家!” 苏妈妈本想劝陈霄不要出去,想到事关重大,还是忍住了。 服侍着陈霄披了薄纱斗篷,戴上幕篱,苏妈妈亲自扶着陈霄朝外走去:“对了,小姐,苏舜方才打发人传信回来说,有人看见马管事的侄儿去找过陈三爷!” 陈霄停住脚步,惊讶的问道:“什么时候?” 苏妈妈道:“半个月前!” 陈霄冷笑一声,好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半个月前,正是爹爹病危的时候! 竟然这么迫不及待的找新主子了吗? 陈霄怒道:“苏妈妈,给苏舜回话,把马管事和他侄儿给我看住了!” “是!”苏妈妈应道。 苏妈妈站在府门口,一脸担心的看着陈霄带着碧叶碧姿,在历鸣等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 车轮压过石板路,辚辚作响,和着一旁的马蹄嘀嗒声,在这深夜里格外的响亮。 到了地方,碧叶碧姿扶下陈霄。 陈霄伸出手指,撩开幕篱,抬头看着眼前的广玉楼,这人果然是阔气的很,居然将这江宁府城中排名第一的客栈包下来了。 第二十二章 居然是他? 这样毫不掩饰行径,是真当江宁府是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陈霄示意其余人在外面等,只带了碧叶、碧姿、历鸣一起进去。 进了大堂,陈霄示意历鸣去递拜帖。 片刻后,有侍从模样的人到了陈霄面前,抱拳行礼道:“我家主人,请您上去!” 陈霄点点头,抬脚往楼梯上去,历鸣和碧叶碧姿紧跟其后。 那侍从抬手拦下,态度十分强硬:“我家主人,只请了陈小姐上去!” 历鸣上前一步,将剑出鞘,眼睛看向陈霄:“大小姐...” 陈霄摇摇头,示意历鸣和两个丫鬟在楼下等。 历鸣“呛”的一声,将剑入鞘。 陈霄转头看向那侍从,说道:“还请前面带路!” 随着那侍从上了二楼,刚进雅间,陈霄头上的幕篱薄纱随着斗篷一起,被风扬起又落下,上下翻飞着。 “万安,关窗户!”一道沉稳的声音传来。 带陈霄上来的侍从应道:“是!” 陈霄询声望去,雅间内早有一人端坐在案几后,正提着茶壶斟茶。 风停了,身上的斗篷和幕篱渐渐的落下来,伸手仔细的将身上整理妥帖后,陈霄上前几步,落落大方行礼道:“敢问尊驾如何称呼?” 案几后的人看向陈霄:“我姓萧,单名一个景字!” 陈霄的头皮猛地一紧,一双眼睛瞬间睁圆,心脏如同被人掐了一把透不过气来,萧景? 北郡节度使萧景? 七大节度使势力最大的那一个? 她猜到背后的人必定是六家中的一个,却没想到远在汴州的萧景也来了江宁府! 他不是刚才险胜了湖南节度使蔡家、河东节度使李家、庐州刺史梁家三家联兵的围攻吗?这当口,他居然还有功夫亲自远赴江宁? 看来她家这块肥肉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这情况可不怎么妙啊。 陈霄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走到案几前坐下,微微躬身,隔着幕篱看向萧景:“节度使大人,丢下战事,亲自来了江宁,是来祭奠我爹爹的?” 萧景没有回答,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反问道:“陈小姐,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陈霄也不气恼,微微笑道:“萧大人,客人上门,怎么茶也不上一盏,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萧景静默了片刻,放下茶杯,提起茶壶另倒了一盏茶,推了过去。 陈霄伸手端起茶杯,借着饮茶,思索着对策。 将杯中茶饮了一口,陈霄隔着幕篱打量着对面的萧景,影影绰绰间,只见萧景一身黑衣,看不清面目,但通身的气势逼人,确是镇守一方的枭雄。 听闻上一任北郡节度使萧伯年壮年暴毙,萧景冲龄践祚,对上萧家宿敌河东节度使李家,却从来没落过下风。 面对这样一个强敌,陈霄丝毫不敢大意。 不想萧景直接发难:“陈小姐既然递了拜帖求见,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陈霄透过薄纱,看向萧景:“深夜求见节度使大人,实在是事出有因!” “至于这幕篱,萧大人毕竟是外男,我尚在孝中,实在是迫不得已!” 萧景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没有做声。 陈霄心里砰砰直跳,对着萧景的视线,却还得竭力稳住自己:“萧大人离开属地,来我江宁府,招呼也不打一声,不知所为何事?” 陈霄端出一副主人的架势,萧景长久的盯着她一语不发,渐渐的她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仿佛能穿透薄纱,她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凝住了。 “不知送到府上的东西,小姐可收到了?”萧景忽然开口了,陈宵只觉得周身的压力骤然一松。 来了! 陈霄精神一震,含笑反问道:“不知大人所说,是什么东西?” “这几日府里来吊唁的人多,收到的东西也多,不知道萧大人,送了什么?” “待我回去查一查,也不知道大人几时离开江宁府?” “我好叫下人回礼!” 陈霄绝口不提收到了小儿衣衫的事情,跟萧景兜起了圈子,谈判么,谁先怯场,谁就落了下风。 萧景“哈哈”大笑了起来:“早就听闻陈小姐聪慧,没想到你装傻充愣的功夫也是一流!” 陈霄不甘示弱,立即回道:“早就听闻萧大人您威名赫赫,不久前才将蔡李梁三家联兵击败,不知道是萧大人您运道好,还是真的用兵如神?” “要是他们再联一回手,攻汴州,萧大人是否还能将他们击败?” 萧景骤然沉默下来,陈霄放在案几下的手紧紧的握着,一时之间后悔不该逞口舌之快,还戳人家痛脚。 萧景抬起手,陈霄身体下意识的后仰着。 谁知萧景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一旁的万安上前:“把你知道的给陈小姐讲一讲!” “是!”万安应道。 “昨天晚上酉时,咱们入江宁城,不慎撞倒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提着的篮子里面,有个婴孩,咱们的人亲眼看见那婆子进了陈家的后门。” “今日上午卯时,镇海军牙兵将领齐立、归蔺被诛杀于节度使府,陈家仆从苏氏养子,侍卫统领苏舜接掌牙兵军营,侍卫历鸣接替苏舜。” “同一时间,陈家后宅诞下一名女婴!” “辰时,镇海军节度使府放出消息,陈九堂死。” “午时,咱们的人截停了一艘船,带了两个人下来,那夫妻自称将亲生儿子卖给江宁府的大户人家。” 万安说完后,退到一旁。 陈霄犹如被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但她还是被这萧景的手段惊到了,来江宁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对陈家的事情了如指掌,还拿捏了她的把柄,看来是一早就盯上陈家了。 牙兵也好、本家也好,说到底还是贪图陈家的钱财,她竭尽全力,还能应对。 可这萧景早就听说他有一统天下的志向,图的怕是江南十州。 升州、润州、宣州、饶州、歙州、江州、苏州、常州、湖州、杭州十州,在爹爹的治下,百姓富饶,少有战事,自来是朝廷的赋税重地。 第二十三章 狮子大开口 看来萧景对上三家联兵险胜后,府库空虚,就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想到这些,陈霄挺直了背,暗自道:大不了舍些钱财,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萧景谋去了江南,这基业若是守不住,她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见爹爹! 见陈霄久久没有反应,萧景沉声说道:“陈小姐能以卑弱女身,拿下浸淫沙场多年的牙兵,确实叫人刮目相看!” “只是,玩弄人心操控权柄,这样危险的事情,乃是男人的专属,像小姐这样的芊芊弱质的女子,合该品茗调香、嫁人生子才对!” “听说,陈小姐与梁家长子梁之于早就订下婚约,你们二人成婚时,我必定会送上一份贺礼!” 陈霄隔着幕篱瞪着萧景,胸膛里面的怒气压抑不住,在全身流转,一口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破口大骂! 好不要脸的人,觊觎别人家的东西,居然还指责她身为女子不该肖想男人专属的权利! 见萧景明褒暗贬,陈霄再也不想兜圈子,冷冷的说道:“开个价吧!” 闻言萧景坐直了身体,轻轻敲击着桌子,说道:“陈小姐爽快!” “我要你江南十州的赋税自此不再上缴朝廷,直接交于我汴州!” 陈霄冷笑一声,起身就走。 万安大步过来拦住陈霄去路。 陈霄转身看向萧景,嘲讽着说道:“萧大人既有称帝的心,何不早日昭告天下另立朝廷早日登基,也好叫我这弱女子瞻仰天子的威风!” 萧景也不气恼,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凉爽的风席卷进来,将他的衣袍猎猎扬起。 背对着陈霄,萧景忽然说道:“陈小姐,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是谁给令尊大人下的毒么?” 陈霄狐疑的看着萧景,“你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说,我爹的毒,是天子派人下的吧?” 萧景转身看向陈霄,赞赏着道:“小姐果然聪明过人!” “哈!”陈霄气笑了:“你图我江南基业,就直说,何必绕圈子,将脏水泼到天子头上!” “我陈家自来对天子与朝廷恭恭敬敬,年年缴纳赋税从不迟疑,非是你这等人可比!” “天子没有理由会对我爹爹下手!” 萧景逼近了陈霄,沉声说道:“没有理由?” “当真吗?” “你爹爹陈九堂占据江南,难道不是七大节度使之一?” “朝廷既然能出手刺杀我爹,又怎么会放过你爹?” 陈霄急促的呼吸着,竭力稳住身形,不愿在萧景面前露怯:“那又如何?” “就凭你几句话,就叫我相信你的说辞,萧大人不觉得太过于牵强了吗?” 说完,陈霄又作出一副要走的架势:“既然萧大人没有诚意,我也不必多留,告辞!” 陈霄一个转身,万安还是拦住她去路。 萧景在陈霄身后,朗声说道:“陈小姐,我若是你,就坐下来,好好谈!” “不然,我若是将你混淆陈九堂血脉的事情放出风声去,哪怕没有实证,你也会被人撕成碎片!” “这节度使府怕是要换个主人了!” 陈霄不怒反笑:“萧大人要是真想这么做,就不会请我上来了!” “萧大人若是愿意看见江南四分五裂,混乱不堪,或是落到其他几家或是朝廷手里,只管去散布消息!” “聪明!”萧景双手一击掌,看向万安:“换好茶来,再叫厨下给陈小姐的人上夜宵,免得他们等急了!” “请!”萧景示意着陈霄坐下来。 万安上了热茶,萧景示意着陈霄:“我父亲说过,令尊大人昔年也是一员猛将,不然也不会打下这诺大的基业来!” “你刚才说的没错,我确实有一统天下,称帝之心,只是我的治下,不及江南富庶,又连年征战,财力自然不比镇海军!” 陈霄看着萧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身子往后仰着紧紧的贴着椅背,警惕的看着萧景:“萧大人你有话直说,别兜圈子!” 萧景正要开口,陈霄又打断道:“江南赋税转交汴州,想都别想!” “我可不想在这当口,给朝廷讨伐我的理由!” “至于你说的,天子给我爹下毒一事,我会查的!” “提个我能接受的条件!” 萧景沉吟着道:“汴州府库空虚….” “要多少!”陈霄直接问道。 “江南十州每年赋税送使的一半!”萧景极快的接道。 陈霄端起案几上的茶杯,捏在手里,忍了又忍,这才没有将茶水泼过去,这人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朝廷与地方一直实行财税三分制,也就是将地方征收的财税分成三份,一份上缴朝廷,称为上供;一份由节度使调用,称为送使;还有一份留给州府自己使用,称为留州。 萧景张口就要将她手中的银子分一半出去,心都在滴血,陈霄正要咬牙答应,萧景又说道:“不是今年,是自此后的每年!” 陈霄眼前一黑,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好好好!江南十州不仅要上缴给朝廷赋税,现在还要给萧景上缴赋税! 果然打的好算盘! 拿镇海军节度使家的钱,养他萧家的兵马! 他萧家和朝廷对上,吃亏的却是她! 他萧景是把陈家当成他的钱袋子了。 陈霄气急了,忍不住嘲讽着:“萧大人,您既然胃口这么大,怎么不干脆发兵,直接将江南收入您的囊中,何必还费心下这么一盘大棋?” 萧景也不以为忤,反而笑着说道:“我和幕僚商议过了,代价太大!” “北郡刚刚打完那三家,暂时没有余力再来打江南!” “更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梁家呢!” “再则,我若出兵,其余几家会干看着么?” 说完,萧景身子前倾接着说道:“你看,我走这一趟,既不用动刀兵,又得了钱财,不是很好么?” 陈霄此刻很怀念自己的弓箭,哪怕出门时带了一把匕首,这会儿也能将萧景捅个对穿。 萧景却是一副熟络的样子,热心肠的给陈霄换了一盏热茶:“喝茶喝茶,陈小姐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咱们就换个条件,叫我的兵马驻扎在江宁府城,也好助陈小姐平息纷争!” 陈霄的手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她看着萧景强压着怒火,冷冷的道:“萧大人,你就不怕,你回去的路上,出了什么变故,不能平安回到汴州么?” 第二十四章 族长来了 “毕竟你要经过梁家的地盘呢!” 萧景猛然大笑起来,大马金刀的坐着:“若是如此,正合我意!” “我正愁没有借口发兵攻打梁家呢!” “多亏陈小姐你提醒我!” “万安,安排下去,在梁家境内埋伏一队匪徒,再叫咱们接应的人马做好准备!” “若是梁家不动手,咱们就自己动手,不论如何,这次叫梁家不死也脱层皮!” “是!”一旁的万安应道。 萧景又道:“不过,陈小姐,若是你的未婚夫家知道了是你出的这个主意,他们会怎么想?” 陈霄张口结舌,没想到这萧景居然要一箭双雕! 还反过来威胁她! 指甲紧紧的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陈霄问道:“我若是答应你的条件,你怎么保证不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还有,你要将那夫妻俩交给我!” 萧景笑着摇头:“那不行!” “我前脚将人交给你,你后脚直接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你暂做这江南十州的主人,对我有益无害!”说着萧景坐直身子,正色的道:“你放心,等我见到你送过去的银钱,为表诚意,我会将那男人交给你的人!” “三年之后,那孩子也长大了,我再将那女人交还给你!” 三年的时间,足够她站稳脚跟的了。 陈霄胸口满是郁气,只得点头应下,又说道:“我负责准备好银钱,先说好,我可不负责送到汴州!” “你的人自己负责押送,能不能穿过梁地,送到汴州,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萧景爽朗一笑:“这个自然!” “我让万安留下!” 见事情谈妥了,陈霄一刻也不愿意多留,抬脚就走。 回了陈家,苏妈妈正提着灯笼焦急的等在门外。 陈霄下了马车,一面取下幕篱交给碧叶,一面解开斗篷,交给碧姿。 苏妈妈急忙问道:“如何?” 陈霄看向苏妈妈:“叫人去请周先生过来!” “是!”苏妈妈应道。 没一会儿,周先生脚步匆匆的来了:“大小姐!” 陈霄正在灵堂里,点着香烛,将燃起的火苗吹熄后,她在灵前拜了三拜,将香烛插在香炉里。 转身看着幕僚周先生,陈霄问道:“周先生,你对萧景了解多少?” “北郡节度使,萧景?”周先生脸色微微变了,问道。 陈霄点点头。 苏妈妈的脸色难看起来,“难道那人竟然是北郡节度使萧景不成?” 陈霄默然不语,走在前面,带着几人转到一旁的厅堂。 周先生落座后,捋着胡须说道:“北郡节度使萧景,年幼丧父,接掌萧家后杀伐果断,战功赫赫,少有威名,北郡在他的治下,势力远超他的父亲萧伯年,下辖一十三州!” “是少有的少年英才!” “他母亲出自河东节度使李家,他却跟李家势如水火!” “刚刚结束的那一战,咱们私下里都拍案叫绝,蔡、李、梁三家,来势汹汹,兵力数倍于他,却叫他以少胜多,将三家都打败了!” 陈霄坐在椅子上沉默良久,看向周先生说道:“爹爹生前说过,叫我政务上,多像周先生请教!” 周先生急忙站起来,行礼道:“不敢不敢!” 陈霄示意周先生坐下来:“现今我有三件事,请周先生协助!” “大小姐,您吩咐!”周先生应道。 陈霄垂着眼睛说道; “第一,请周先生即刻着人盘点今年各州的税收,留下上供、留州,抽出留使的一半,交给我!” “第二,请周先生叫人打听萧景的消息,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第三,请周先生查访,被朝廷罢黜的李崇年,若有消息,即刻报我!” “是!”周先生应下来,转身去了。 看着周先生出去了,苏妈妈走到陈霄身旁问道:“大小姐,谈的如何?” 陈霄黯然神伤,双肩垂下:“苏妈妈,萧景拿了那孩子做要挟,要我们江南十州每年税收的留使的一半!” 苏妈妈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着:“天爷呀,他可真敢想,这是多么庞大的一笔银子啊?” “他是想造反不成?” 陈霄苦笑着,还真叫苏妈妈说中了,他萧景就是想造反。 “那小姐,你答应了?”苏妈妈一脸忐忑的问道。 陈霄点点头,无奈的说道:“不答应他,咱们的事情就包不住啦!” 苏妈妈长叹一声,一把搂住陈霄:“小姐,真是难为你了!” 陈霄搂住苏妈妈的腰,看着外面漆黑的夜,喃喃的道:“苏妈妈,你等着看,他敢算计我,我绝对不会叫他好过!” “今年暂且把银子给他,等我腾出手来,再想法子!” 苏妈妈心疼的不得了,连连点头:“我们小姐主意多,必定能想出好主意来!” 陈霄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抬头看向苏妈妈:“我爹爹当年中毒的事情,苏妈妈,你再跟我说说….” 一直到了下葬当天上午,也没有见着陈家本家人露面,就有下人私底下愤愤不平的嘀咕着:“…也太没有礼数了,再怎么样,也该来给咱们大人上柱香啊,就这么一声不吭面也不露,亏得往日里节度使大人那般厚待他们!” 另一个下人急道:“你快住口吧,他们是什么好人不成?盼着他们来?” “不来才好呢,大人平平安安的落葬,比什么都重要!” “大人过世,多亏大小姐能干,要不然咱们这些人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你说的是,他们还是不来的好!” 眼看着快到了下葬的时辰,陈家本家族人还是没有露面,陈霄暗自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是不会来了。 大敛完后,陈霄看着人封棺。 抱起孝盆,陈霄示意众人准备起灵。 “慢着——!”有人高喝一声,快步进了灵堂。 陈霄转身看向灵堂外面。 来人是一身孝服的陈五叔。 陈霄嘴角勾了起来,嘲讽一笑,还是来了! 一时之间,灵堂里面原本肃穆的气氛为之一凝,没一会儿又嘁嘁喳喳起来。 第二十五章 吃绝户 陈五叔额头上有大颗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胸膛起伏个不住,待看见陈霄手里的孝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陈五叔喘匀了气,愤恨的扫了陈霄以及灵堂上的众人一眼,焦急的看向灵堂外面。 陈霄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从外面进来一群人,打头的是一个头发胡须全白的手拄拐杖的老爷子,后面跟着的是陈三叔和一众本家们。 陈霄的脸唰的白了,眉心微皱。 陈五叔的脸上得意起来,狠狠的剜了陈霄一眼。 白氏在陈霄身后拉了拉陈宵的衣袖,颤抖着声音问道:“霄儿,族长来,是给你爹爹上香的吧?” 陈霄回头看了一眼母亲白氏摇摇欲坠的身体,拍了拍母亲的胳膊,示意苏妈妈扶住白氏。 将手中的孝盆放在灵前,陈霄接过碧叶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灰,又将帕子交给碧叶。 迎出灵堂外,陈霄脸上已经带着十分的悲戚,满眼是泪,快步到了族长陈瑞平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拉着族长陈瑞平的前袍大哭着道:“太爷——!” “我爹爹…他…” “他去了!” 陈瑞平一把将陈霄拉起来,脸上神情慈爱兼有几分痛惜:“九丫头,快起来,太爷面前,还这么多礼!” 陈五叔抢了过来,一把扶住陈瑞平的胳膊,警惕的看着陈霄道:“族长,您可别被这个丫头蒙蔽了,这丫头阴险着呢!” “就连那杀人不眨眼的牙兵都栽在她手上!” 陈瑞平捋了捋胡子,瞪了陈五叔一眼呵斥道:“老五!怎么说话的,九丫头一看就是跟她母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自小身体孱弱、弱不禁风,怎么能是杀的了牙兵人?” “想必是九堂留下的帮手罢!” 陈五叔还要再说,陈三叔使了个眼色,又看向陈霄,一副热心肠的样子:“好了,九丫头,你快别顾着哭了!” “阴阳先生可批了吉时?” “你爹什么时候下葬?” 陈霄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说道:“就….就是巳时!” “巳时?”陈三叔和陈五叔对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惊讶不已,这眼瞅着时辰快到了,还好他们来的快。 陈三叔脸沉了下来:“这么大的事情,咱们族中长辈没有到,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敢擅自做主?” 陈五叔嘴角朝下撇着:“三哥,别跟这九丫头啰嗦,还好我跑的快,方才她正要摔盆呢!” 听了陈五叔的话,一同来的本家们,纷纷炸开了锅,高声议论起来: “什么?” “摔盆?” “她一个丫头,居然摔盆?” “胡闹!” “我就说么,家中没有个男丁,支撑门户,不是好兆头!” 陈瑞平闻言没了方才的热络,上下打量了陈宵几眼,率先朝灵堂内走去,跟来的人纷纷跟上。 陈三叔路过陈宵身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陈五叔趾高气昂的跟在后面。 陈霄看着眼前大声叫嚷着的族亲们,眼中满是怒火。 爹爹陈九堂早年贩私盐起家,做了海盗头子,后来拿钱铺路,洗白了身家投到董昶手下做了偏将。 浙西阆山守将王印叛乱,攻占了浙东、浙西诸州,被董昶抵抗住了。 董昶升任临安刺史时,任命陈九堂为都指挥使,后来浙东观察使刘翰以两万兵力攻击浙西,被陈九堂击败。 光佑三年,董昶被任命为浙东观察使,陈九堂为临安刺史。 当年,镇海军发生叛变,陈九堂利用出兵平叛之机,攻取了苏州。随后被任命为镇海节度使,驻江宁,拥兵十三部,成为浙西强镇。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爹爹发迹后,没有忘记了陈氏族人,银子一车车的运回去,盖祠堂,修祖坟,买祭田、办族学。 回回族里来信,爹爹都直接拨银子回去。 这江宁府中最好的地段、最好的铺子,由着他们挑! 要银子给银子,要人还是给银子。 谁承想,竟然喂出一帮子白眼狼来! 爹爹离世之时,阮姨娘还没有生产,只要不走漏消息,她瞒些时日,等待阮姨娘生产不是问题。 谁知这些族亲们,迫不及待的来陈家,意图昭然若揭,还将她早就计划好的都打乱了。 想到这,陈霄心内鄙夷不已。 立在原地,深吸了口气,陈霄平复了心绪后,朝一旁的碧叶和碧姿招了招手。 两人快步走了过来,陈霄嘱咐了几句,两人频频点头后,悄悄的离开灵堂。 陈霄快步进了灵堂,陈瑞平正给陈九堂上香,跟着来的一干人等,有的嚎啕大哭着,有的神情肃穆,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仰头四处打量着。 陈霄的面上不动声色,一颗心却提的高高的,这些人三天打了个来回,千里迢迢的将族长搬了来,想必是想好怎么吃绝户来了,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一面叫人搬椅子扶着族长陈瑞平坐下,一面叫人上热茶,陈霄将一众仆从指挥的团团转。 看着陈瑞平坐下来后,陈霄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接过丫鬟手中的热茶,亲手奉给陈瑞平:“太爷,不知您要来,若是知道,我必定亲自去城门处候着。” “还请您原谅小辈的失礼。” 陈瑞平接了茶,慢条斯理的品着,一旁的陈三叔斜着陈霄,指责着道:“九丫头,你确实不知礼数,你爹过世,这么大的事情,你不说请我们来帮衬着料理,也不说打发人回老家报丧,居然悄没声息的就要发葬你爹,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亏的你爹,日日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也太不孝了些!” 陈霄瞥了陈三叔一眼,没有理会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只对着陈瑞平行礼道:“太爷,时辰快到了,我爹该起灵了….” “起灵?”陈五叔撸起袖子,瞪着陈霄拦道:“起什么灵?” “族长发话了吗?” “摔盆人选定下来了吗?” “嗣子商议好了吗?” “你就催着起灵?” 第二十六章 立嗣子 “你一个丫头,这有你说话的份?” 说完,陈五叔昂着头,扫视着灵堂里一众人等,又斜了陈霄一眼。 跟来的本家,也都纷纷点头赞同:“就是,小孩子家家的,忒不懂规矩!” 陈霄强忍着怒气,看向眼前本家们,转头看见历鸣站在角落里朝她示意着,抽出了佩剑。 陈霄摇摇头,示意历鸣别乱来。 白氏见女儿被人为难,急忙上前几步,福了一福后陪着笑脸说道:“族长,不是霄儿不知礼数,只是你们在老家,这一来一去的请,要不少时间,天又热,九堂的尸身不能久放,这才要赶在三天内下葬!” 陈三叔冷笑一声,斥道:“满嘴胡吣,你们母女俩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白氏一顿,正要开口辨,陈五叔满脸的轻蔑,上前几步手胡乱挥舞着,像赶着苍蝇一般:“一个娘们,多余跟你废话!” 白氏原本白皙的脸瞬间涨的通红,陈霄大怒,上前一步将母亲护在身后,瞪着陈五叔。 陈五叔丝毫不惧,斜着陈霄:“闲话少说!”说完,他弯腰凑到陈瑞平身边,一脸笑的说道:“族长,您看…..” 陈瑞平放下茶盏,一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众人,刚要开口说话,猛然剧烈咳嗽起来,陈五叔急忙又是拍背,又是顺气,他挥了挥手,推开陈五叔,这才说道:“既然请了我来,我就说几句!” “九堂过世,他膝下又只有九丫头一个女孩子,早晚要嫁出去的,没有男丁继承香火可不成,咱们这次来,已经选好了嗣子,六房的晋哥儿,就由他摔盆吧!” “摔了盆,九堂下葬后,就正式将晋哥儿过继给九堂!” “至于镇海军节度使一职,自然也由他来担着!” “你们可有不同的意见?” 说完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陈瑞平自以为公允的看向众人。 陈三叔的脸上瞬间亮堂起来,一把将身后一个一身重孝的少年拉了出来,推到前面。 陈五叔的腰板儿也直挺挺的。 簇拥在陈瑞平身后的本家们七嘴八舌的出声道: “很公平!” “族长说的合情合理!” “咱们没有意见,听族长的!” 陈霄嘴角翘了起来,忍不住嘲讽的笑出了声,这些人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六房? 六房只有兄弟俩,就是陈三叔、陈五叔兄弟俩。 那晋哥儿,不就是陈三叔的小儿子吗,今年十六岁,已然长大成人了,就算养在白氏膝下,也还是会向着自己的亲生父母! 陈三叔刚好可以借着晋哥儿的手,插手陈家的事情。 而且,立嗣子都没有问过嗣母的意愿,居然直接指定人选! 这是以为她是死人吗? 还是觉得这节度使府已经是他们的了? 若是他们好好商量,那还好说,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陈霄扬声说道:“我有意见!” 陈五叔气急败坏的看着陈霄,一双眉毛倒竖:“你一个就要外嫁的丫头,这有你说话的份?” 陈三叔喜气洋洋的脸也慢慢的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陈霄不理睬陈五叔和陈三叔,只看向陈瑞平:“太爷,既然是给我爹过继嗣子,您怎么不问问我母亲这个嗣母的意见?” 陈瑞平浑浊的眼睛中闪过一缕精光,手中的拐杖重重的顿地:“九丫头,你母亲身子骨弱,只要嗣子孝顺你母亲,不就行了!” “有我做保,你还不放心?” 陈霄脸上浮现一丝讥笑,不置可否。 来回踱了几步,陈霄又问道:“太爷,还有一件事,不知道陈三叔他们告诉您老人家没有?” 陈瑞平看着陈霄,脸上有几分不耐烦:“什么事?” 陈三叔和陈五叔,齐齐看向陈霄。 陈霄脸上神情一肃:“我爹爹的妾室,阮姨娘身怀有孕!” 陈瑞平扭头瞪了背后的陈三叔和陈五叔一眼,脸上现出几分喜色,急问道:“此话当真?” “不是说你爹身子不行了么,怎么还怀上了?” 此话一出,陈瑞平也意识到不对,连忙咳嗽一声掩饰过去。 陈霄身为晚辈,不好接这话,只正色道:“太爷看,是不是先让我爹爹下葬,咱们再议其他的,否则耽误了吉时…..” 陈三叔急忙喝道:“不行!” 陈五叔也跟着帮腔:“就是,那女人肚子里面,是男是女还没个定论呢!” “族长,事关重大,还是不要横生枝节的好!” 陈瑞平的脸上有几分犹豫,没有说话。 “太爷,既然有遗腹子在,何不等一等?“本家里面一人走出来说道。 陈霄看过去,是个年纪很轻、很瘦很黑的年轻人,眼生的很,想必是从老家跟来的。 陈三叔冷笑着睨了那人一眼:“陈翰文,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吧?” “长辈们议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就是!”陈五叔嗤笑了一声:“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这可不是你们乡下!” 陈翰文脸唰的红到了脖子根儿上,却又强忍着难堪,据理力争:“堂伯既然有遗腹子,就算不得是没有子嗣,现在过继子嗣,就是不合规矩!” 陈五叔瞪着眼睛提着拳头上前几步,本家们见了,一把将陈翰文扯了个趔趄,直劝道:“你这愣头青,出什么头?” 陈瑞平眉峰聚拢,眼睛微微眯起来,看向众人:“老五的话有理,孩子还没有出生,做不得数,先立了嗣子,等孩子出生了,再另行商议,且顾眼前!” 这话一出,陈三叔和陈五叔长舒了口气,一旁的本家们也面露喜色,相互交换着眼色,唯独陈翰文脸上愤愤不平。 陈霄脸色严肃无比:“太爷,我爹尚有遗腹子在,怎么能撇开那孩子再立嗣子?” “还请太爷三思!” “若先立嗣子,那孩子出生后,该如何自处?” “那嗣子又该如何处置?” “太爷可有想过?” 陈瑞平垂着眼睛,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才掀起眼皮撩了陈霄一样,浑浊的眼中有几分厌恶之色一闪而过:“九丫头,眼下还是你爹身后的香火更重要些,你说的,等葬礼完了,族里会再议的!” 陈五叔见族长发话,忍不住冷笑连连嘲讽着:“要是能生,早就生了,谁不知道你爹身子是个空壳子?” 第二十七章 拔舌头 “说什么生孩子?” “生不生得出,还是两说呢!” 白氏见陈五叔辱及陈九堂,还诅咒丈夫血脉,顿时气的泪流满面,浑身打颤,指着他道:“你····你放肆!” 陈五叔丝毫不怕,鄙夷的斜着白氏,一脸的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 陈霄挥了挥手,历鸣带人过来行礼道:“大小姐!” 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陈五叔,陈霄眼神冰冷,抬了抬下巴:“将他的舌头,给我拔了!” “是!”历鸣应道,侍卫们一拥而上,将连连后退、神情惊恐的陈五叔按在地上,其中一个侍卫掏出了匕首,另一个侍卫扯着陈五叔的头发,将他的头高高的昂起来,掐着他的脸,迫使他张口。 陈五叔看着脸面前的匕首,身体死命的挣扎着,头也左右摇摆着想要挣脱束缚,一张脸上眼泪鼻涕一起落下来,口中凄厉的叫喊着:“族长,救命!” “三哥,救命!” 喊完救命,陈五叔嘴里面还不干不净的谩骂着陈霄。 一众本家慌了手脚,上前劝道:“九丫头,不可啊!” 陈翰文挤开本家们要上前去,被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了回来,他犹自挣扎着朝着陈霄大喊着:“九妹妹,身为女子,当贞静贤淑,怎么能动辄喊打喊杀?” 陈霄没理睬陈翰文。 陈翰文好不容易挣脱了本家们的束缚,奔了过来:“都是一家人,有话····”话还没说完,他又被捂住嘴,拽着胳膊拉了回去。 陈三叔冷哼一声,看着陈瑞平说道:“族长,我们说这丫头,您方才还不信,现在怎么样?” “九堂因只生了她一个,往日不肯约束,现在对着长辈也动起手来,将来可怎么了得?” “来日,嫁去了梁家,还不被人指着咱们陈家脊梁骨骂,没有教养好女儿!” “等九堂葬礼过了,可得好好教教她规矩,约束约束她!” “也免得拖累了晋哥儿!” 陈瑞平沉了脸,“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上的茶盏跟着跳了两跳,看着陈霄喝道:“放肆!” “陈霄,他是你长辈!” 手指着陈五叔,又指了指陈九堂的棺木,陈瑞平喘着粗气,胡子一翘一翘的,显然气的不轻: “这是灵堂,你父亲灵前,你怎么能作下这等孽事?” 陈霄打量了几眼灵堂,点点头:“是不该在灵堂作孽!” 陈三叔脸上有一抹微微的讥诮之色,族长转身坐了下去伸手去端茶盏,本家们都“嗨”的一声松了口气,陈翰文抬手擦着汗。 陈五叔眼中迸发出喜意,呵斥着按住他的侍卫们:“还不松开?” 陈霄看向陈五叔,眼中闪过一丝冷意,示意历鸣:“拖出去,走远些,别惊着我爹爹!” “是!”历鸣应下后,挥了挥手,侍卫们将陈五叔提到院子里。 “啊——”一声短促凄厉的喊声响起来后,灵堂内安静了一瞬间,族长手里的茶盏“啪”的掉落下来,摔了个粉碎,抖着手大喝一声:“九丫头!” “你这是忤逆长辈!” 历鸣进来回话:“回大小姐,舌头拔了!” 陈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找个大夫,给他上药!” “是!”历鸣答应着,转身出去了。 陈三叔和本家们脸色惨白,纷纷朝外跑去,没片刻又一窝蜂的转回来。 本家们无头苍蝇一般,乍着手围着陈瑞平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嚎着:“族长,老五的舌头····” “血淋淋的···” 陈翰文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身旁跟着的人连声“哎”着,伸出拇指使劲的掐着人中,他才“哎哟”一声,睁开眼睛。 翻身站了起来,陈翰文挤出人群,奔到陈霄面前,看着陈霄扼腕不已:“九妹妹,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要下这样的狠手?” 两个本家亲戚脸色惨白,快步赶了过来,拉过陈翰文就走,眼神闪烁着朝陈霄陪笑脸:“他不懂事,侄女别怪!” 陈三叔双眼无神的被人群挟裹着,进了灵堂,呆呆愣愣的。 转头对上陈霄的眼睛,陈三叔倒吸一口凉气,转眼又咬牙切齿,满脸狰狞的指着陈霄:“不过是口舌之争,你就下这么狠的手对待长辈,你也不怕遭报应?” “是啊,是啊!”其余的本家们连连附和着:“九丫头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心狠手辣,实在是····” “太狠毒了!” 陈霄仔仔细细的将族长陈瑞平、陈三叔、陈五叔以及一众本家的的神情看在眼里,厉声道:“口舌之争?” “诸位叔伯,你们今日来,揣着什么心思,你们知道,我也知道!” 陈氏本家们面面相觑,渐渐的安静下来。 陈霄立在原地,一脸的凛然不可侵犯,掷地有声的说道: “被人辱及生身父母,今日我若装聋作哑,就不配做镇海军节度使陈九堂的女儿!” 陈瑞平的脸涨成猪肝色,十分的难看,眼中有火喷出来一般:“话说的不中听,是你动手伤人的理由吗?” “咱们到底是你的长辈!” “一点规矩教养也无!” 陈三叔一脸的痛心,走到族长面前,弯腰哽咽着道:“族长,嗣子一事要紧,老五····” “老五是我兄弟,不论如何,我这个做兄长的,会看顾好他!” 族长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那好,那咱们就····” 陈霄直接高声打断族长的话:“太爷!” 陈三叔怒视着陈霄:“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没规矩!” 陈霄也不生气,只灿然一笑,看向族长:“忘记告诉太爷了,我爹已经有子嗣了,所以子嗣一事,就不需你们操心了!” “你说什么?”陈三叔脸上的血色唰的褪了个干干净净。 陈瑞平上下打量着陈霄,掂量着陈霄话的真假。 本家们齐齐看向陈三叔,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老三和老五,不是信誓旦旦的说,那孩子还得两个月才生么?“ 陈霄转头看向外面,放声道:“抱进来!” 第二十八章 鱼目混珠 碧叶碧姿带着两个怀抱襁褓的乳母,穿过满院子的人,进了灵堂。 灵堂内的陈氏族人狐疑的看着那两个乳母。 族长站起身,目光在那两个乳母身上来回转着,一脸的激动。 陈三叔眼神阴森森的,想要吃人一般,紧紧的盯着那两个乳母怀中的襁褓。 陈霄小心翼翼的接过妹妹弟弟,抱在臂弯里,面向众人高声说道:”我爹过世的那个早上,妾室阮姨娘受惊早产,诞下龙凤双胎!“ 族长、本家们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一个个呆愣在原地,脸上神情五彩纷呈。 陈三叔突然反应过来,高声喊道:“不可能!”就一头扑了过来,伸手要抢过孩子看个究竟。 陈霄身后的历鸣快步抢出迎上去,一刀鞘将他的头砸的血流满面,陈三叔吃痛“哎哟”一声,身子朝后仰去,几个侍卫赶上来,将他按在了地上。 陈三叔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鱼,扑腾个不住,被侍卫们压着,头还死死的扭向陈霄,嘴里还高声叫着:“不可能!” 陈瑞平踉踉跄跄的走到陈霄面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又缩回去,一双眼睛在两个孩子身上来回转着,脸上满是喜意:“哪个是男婴?” 陈霄侧了侧身子,将左边臂弯里包裹着男婴的襁褓,示意给陈瑞平看。 陈瑞平弯腰看了看男婴,又转头看了看另一个襁褓里的女婴,忍不住老泪纵横,仰天长叹一声:“好!” “好!” “九堂终于有后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这孩子,如何不早点说?” 说着,陈瑞平转身步履蹒跚的朝椅子上走去,一面走一面擦着眼泪,唏嘘不已。 被按在地上的陈三叔扬起血淋淋的脸,嘶吼着:“族长!” “六叔!” “你千万不要被九丫头骗了!” “这丫头狡诈的很!” “都说七活八不活,阮姨娘怀胎八月产子,这两个孩子定也活不长呀!” “更何况还是双胎!” 本家们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听了陈三叔的话,有人迟疑道:“是这话!” “八个月的孩子,生下来,不得活!” “这话不对!”陈翰文站了出来,大声反驳着道:“堂伯的遗腹子既然平安诞下,是好事!“ ”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 ”你们就不该再有其他的打算,否则就是对不住堂伯!” 族长脸上的神情似喜还悲,微微闭上了眼睛。 陈三叔脖子上面的青筋暴起,奋力吼着:“族长!” “族长!” “您三思啊!“ “九堂死了,这节度使府陈家还要靠您啊,九丫头迟早是要外嫁的,您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她将九堂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吗?” 族长的眼睛豁然睁开了,脸上的喜色瞬间散的一干二净。 陈霄看着陈三叔不死心的样子,冷笑一声,既然如此绝情,她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将孩子交给乳母抱着,陈霄拍了拍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进来,将一个账本递给陈霄。 陈霄翻开账本,来回踱着步子,高声念道:“…..建元元年二月初一,族中得银十万,用于翻修祠堂、盖族学、修路、扶贫济弱….” “….五月初十,陈家大房得银一万两、上好水田五百亩,铺子三间….” “….六月初八,陈家二房得银一万五千两,饭庄一座….” “….七月初一,陈家三房得银一万三千两,酒楼一间….” “….八月十五,陈家四房得银一万八千两,上好水田三百亩….” “….九月初十,陈家六房搬来江宁府,给当铺一间、金银铺子一间、油坊一座、香料铺子一间、酒楼一间、茶坊一间、五进宅子两座,金银若干…..” 念完头一页,仆妇搬来椅子,放在陈霄身后。 陈霄手拎着账本,转身坐下,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脸色骤变的陈家本家一干人等,扬声喊道:“历鸣!” 历鸣抱拳行礼道:“大小姐,卑职在!” 陈霄掏出一枚令牌,递给历鸣:“叫马管事带上账房先生、侍卫们,去封铺子宅子!” “按账册上的一处处的查抄!” 说着,陈霄抬手指了指陈三叔,看着他瞪的溜圆的双眼,笑了一笑:“就先从他们兄弟两家开始吧!” “还有那些家不在江宁府的,着人拿着我的令牌,去地方上的州府衙门调兵!” “有人阻拦的,抓了投入大牢!” “还有,只要在这账册上的,多了一概不取,少一文都不行!” “是!”历鸣沉声应道,接过令牌和账册转身就走。 陈三叔脸瞬间黑了,一把将侍卫们掀翻,一骨碌爬起来指着历鸣喝道:“站住!”又扑了过去,一把拖住历鸣,扭头朝陈霄怒喝道:“九丫头,你什么意思?” “那些铺子、宅子,是你爹给咱们的,就是我们的!” “你休想收回去!” ”那是我们的!“ 陈霄站起身来,上下打量了陈三叔一眼,笑嘻嘻的说道:“是么?” 看向历鸣,陈霄沉了脸:“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快去?” “爹爹下葬之前,我要见到江宁府这两家抄回来的东西!” 历鸣得了话,一把甩开陈三叔,招呼着人出去了。 陈三叔看着历鸣带人出去了,几步到了陈霄面前,颤抖着手指着陈宵问道:“九丫头,你….你干什么?” 陈翰文从陈三叔背后挤上前,看向陈霄,一脸的痛心疾首:“九妹妹,做人要讲诚信,你不能替堂伯做主,这会让人诟病他!” 一旁目瞪口呆的本家们,终于反应过来,扑到族长面前,摇晃着族长,高一声低一声的哀嚎着,求族长给他们做主。 族长猛的起身,一张脸涨的通红,看着陈霄怒道:“九丫头,你什么意思?” 陈霄神情冷漠,看着族长等人说道:“你们大概是忘记了,没有我爹爹给你们大笔银钱时,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虽然我还小,却还记得被爹爹抱在怀中,骑在马上回乡,看见你们时,都穿着破衣烂衫,在田里劳作,面色黝黑,裤腿高高的挽起,腿上都是泥浆!” 第二十九章 查抄家产 “你们看见爹爹,说的都是抱怨赋税过重,活不下去的话….” “不过十几年的功夫,一个个都养尊处优,充起老爷来,也到我面前,一口一个的讲着规矩!” 陈霄的话掷地有声,本家们眼神都躲闪着,避开陈霄的视线,陈翰文的脸涨的通红,神情愧疚。 走近了几步,陈霄下巴仰起来,斜看着一众本家们,脸上神情很是不屑:“我爹爹尸骨未寒,还没下葬呢,你们一个个的就迫不及待的来吃绝户!” “既然如此,我今日就教教你们,什么叫做规矩!” “我爹爹给你们的东西,也是他刀口舔血辛辛苦苦打拼挣下来的,这些年来,利滚利也生了不少钱出来罢?那些利钱就算了,但是当年我爹爹给的银子、宅子、铺子,我都会收回来,就当作是你们贪得无厌的惩罚!” 陈瑞平气的一个仰倒,双腿无力般跌坐在椅子上,手指着陈霄抖个不停,怒斥着:“你一个孩子家家的,胆子也太大了,咱们是长辈,都是为了你好!” “就是!”一旁的本家们嘀咕着: “九丫头,东西给了就是给了,怎么还能再收回去?” “也不怕把她爹气的活过来!” “哈哈哈….”陈霄大笑出声,转头质问着陈瑞平:“为了我好?” 陈霄逼近了陈三叔,脸上满是愤怒:“三叔,我爹娘待你们不薄吧?” “你们搬来江宁府,宅子、铺子、产业、下人,备的好好的!” “你和五叔们哪次来,不是金银装了满身走?” “你们为什么要挑拨牙兵,让他们进来看看我爹死没死?” “你们安的是什么心?” 陈三叔没有说话,垂下头,避开了陈霄的眼神,脸色像吞了苍蝇一般。 陈霄神情冷如冰霜:“还是你们搬到江宁府的那一天,就有这吃绝户的念头了?” 陈三叔脸上血肉模糊,连连摇头矢口否认:“我们没有,九丫头,你别胡说!” 陈霄也不理他的辩解,只看向陈瑞平和那些本家们说道:“太爷,你们远道而来,本来是要礼待的,要怪,你们就怪三叔和五叔好了,他们明知道我姨娘怀着孩子,还挑动你们来吃绝户!” “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了!” “眼下,我弟弟妹妹生了下来,我爹后继有人,你们一个个的还诅咒我弟弟妹妹活不长,当真以为我好欺负了?” 本家们对视一眼,有几个机灵的急忙扑到陈霄面前,作揖求饶着:“九侄女,有话好说,咱们都是被他们兄弟二人蒙蔽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罢!” “就是,咱们都上有老,下有小,你将铺子、银钱收回去,咱们怎么活啊?” 有人忖度着陈霄的意思,又说道:“九侄女,咱们以后都听您的,您叫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其余人纷纷接话:“是是!” “咱们都听你们的话!” 陈三叔勃然大怒,对着众人喝道:“你们别被九丫头的大话吓到了,她哪有那本事?” 说着他怒气冲冲的瞪了陈霄一眼,双手抱在胸前:“不过是在咱们面前做戏罢了!” “我看你们的年纪都长到狗肚子里了!” “不过是个丫头罢了,能济什么事?” 陈霄走到陈瑞平面前,行礼后问道:“族长太爷,您的意思呢?” 陈瑞平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一双手紧紧的捏着椅子扶手。 陈三叔见陈瑞平不出声,就焦急的高声嚷嚷着道:“族长,你怕什么,一个丫头罢了,还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陈霄”咯“的笑了一声,双手一击:“说得好!”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你们仍旧这般油盐不进,那就别怪我不尊敬诸位长辈了!” “我记得每回爹爹运回去的银子,都是有数的,族里和我们府里各收着一本账,太爷当了这么多年族长,也不知道经不经得起查!” “来人!” 苏妈妈进来应道:“小姐,您吩咐!” “去请周先生找一个钱粮师爷来,叫历鸣安排一队侍卫,回乡一趟,查查族里的账目!” “看看咱们太爷的手,干不干净!” 陈瑞平两腮上的肉,微微颤抖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却又跌了回去。 陈霄含笑看着陈家族人神情各异的脸,静静的等着。 方才见风使舵的本家们看见陈瑞平脸色不对,蜂拥着到了陈霄面前:“九侄女,咱们错了!” “你想打想骂,都使得,千万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遭!” 陈霄神情愉悦,看着眼前的墙头草,说道:“叫我饶过你们,也不是不可以!” 本家们闻弦音知雅意,立即眉开眼笑的说道:“咱们都听九侄女的,你只管吩咐!” 陈霄顿了顿,说道:“太爷这族长·····” 一个心思活络的立即忖度着陈霄的脸色,试探着道:“太爷老了,糊涂了,不堪大用,我看,咱们还是重新选一位族长吧!” 陈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来,本家们心中有数了。 “是是是!”其余本家齐声应道:”这话很是!“ 陈霄不置可否,只指着苏妈妈说道:“去吧,跟管事妈妈说一声,你们都是哪个房头的,我年纪轻,不大认得人!” 本家们如逢大赦,你争我抢的去了。 陈翰文愣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看了本家们一眼,突然转头朝陈霄走去,眉头皱着一脸的不赞成:“九妹妹,你做的太过了!” “身为女子,却这般强势,出手伤人、还抄三叔、五叔的家和铺子,还挑动他人,想要换族长,这不是妹妹你一个女子该做的事情!” 陈霄看着眼前这不知道哪门子的堂兄,嘲讽道:“堂兄,你这么大方?” 陈翰文一愣,不明白陈霄的意思。 陈霄冷笑一声:“今日若是你还活得好好的,却被人诅咒活不长,还要将你的家产瓜分的一干二净,再将你娘你妹妹赶出去,你会怎么做?“ 第三十章 下葬 “将家财双手奉上?” “乖乖洗干净脖子等死?” “任由你妹妹被人牙子贩卖?” “你娘沦为乞丐?” “我····”陈翰文哑口无言。 陈霄讽刺的一笑:“等你经历过我今日的情形,再来劝我大度也不迟!” “哦——!”陈霄忽然想到了什么,鄙夷的看着陈翰文:“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跟着他们一起来,是盘算好了,来分我家家产的吧?” “我没有!” “我不是!”陈翰文两手慌乱的摆动着,“我只是想来亲自祭奠堂伯!” 陈霄冷哼一声,陈翰文瞬时不住的作揖:“是我不对,九妹妹别生气!” 陈霄神色微霁,陈翰文又滔滔不绝的说道:“可九妹妹,你的手段也太过了些!” “世间自有理法在,九妹妹怎么可以私自动用刑罚?” “该由府衙来判决……” 陈霄索性不去理这个书呆子。 陈瑞平脸绷的紧紧的,耷拉着肩膀,拖着步子,走到陈霄面前,微微躬身含混着说道:“九丫头….我….” 灵堂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尖锐的哭喊声、纷沓的脚步声。 一连串七八个男男女女一头扎进灵堂,扯着陈三叔的袖子,哭的震天响:“老爷,不好了,进贼了….” “家里、铺子都被人抢了,银钱也被人抢走了….” “账本、银子,都没了….” “咱们也都被赶出来了….” “老爷哎——” 灵堂里面一时热闹的不堪。 历鸣和马管事带着人抬着十七八口大箱子进来。 马管事上前回道:“大小姐,铺子、宅子,都收回来了,房契、地契、账册、金银、珠宝首饰,都造了册,您过目!” 说着,马管事双手递上一叠子账册,屏住呼吸,不着痕迹的看了陈霄一眼。 陈霄点点头,道一声辛苦了,接过账册。 陈三叔掀开围着他嚎哭的家人,奔到箱子前,被侍卫持刀拦住了。 陈霄挥了挥手,侍卫们退开了。 陈三叔上前一口口的看了箱子,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身子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 顷刻之间,陈三叔踉跄着爬到陈霄面前,跪下“咚咚”磕头:“九侄女,你饶了我!” “都是他!”陈三叔手指着躺在院中不知死话的陈五叔,恨的一双眼睛血红:“都是他挑唆的!” “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 陈霄忙避到一旁,指挥着人将陈三叔拉起来。 倒戈快的本家们,相互使个眼色,一脸的庆幸。 陈瑞平老迈的脸上留下几行清泪,走到陈霄面前,嗫嚅着又张不开嘴。 陈霄微微皱了眉,深吸了口气道:“余下的事,等我爹下葬后再议!” 有了这句话,族长瞬间活了一般,急忙道:“是是!” 陈霄带着两个抱着孩子的乳母,在灵前跪下,给陈九堂磕头:“爹爹,女儿带着弟弟妹妹,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陈霄起身接过两个孩子抱在怀里,高声喝道: “起幡!” 一旁的管事立即高声道: “打幡!” “引路!” “碎瓦!” “起灵!” 将两个孩子交给乳母后,陈霄抱起孝盆,高高举起,摔落在地上。 白氏和赶来的阮氏扑在棺材上,哭的撕心裂肺。 陈霄示意仆妇们将人扶下去。 震天响的鞭炮,随着送葬的队伍,一路绵延出城。 江宁府城外,一行黑衣人骑着马,向北疾驰。 萧景勒停马,立在高岗上,回身看向远处宛若一条白色长龙的送葬人群。 一个身披重孝身材纤细的人,抱着牌位,九步一叩首。 白纷纷的纸钱,如同雪花般被风席卷着,漫天飞舞。 一枚纸钱,随风飘舞着,摇摇坠坠飞到萧景面前。 萧景伸手抓住了,静静的看了片刻,又松开了手,纸钱被风一卷,又翻滚着飞远了。 “走!”萧景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远去的身影,这才一提马缰绳,率先走了。 随从们急忙打马跟上。 一路疾驰着出了江宁府,到了滁州境内,萧景一行人这才放缓了脚步。 百宁却紧张起来,驱马上前,跟萧景建议着道:“大人,咱们安排接应的人在濠州,要不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歇歇脚,我带人先去前面探探路!” 萧景点头应下。 一行人离了大路,转入树林,在隐蔽处暂时歇脚。 百宁点了七八个人,一道拨马往前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百宁带人回来了。 马都没有停稳,百宁滚下马来,奔到萧景面前:“大人,前面有梁家的人!” “要不要咱们…..” 百宁嘿嘿笑着,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看清楚是谁没有?有多少人?”萧景一挑眉问道。 百宁摇摇头:“只看见是梁家的车马,是谁倒是不知道!” “约莫百十来人!” “刚好叫咱们撞上了,要不要咱们埋伏着,将他们劫了?” 萧景沉吟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道:“正事要紧,等他们过去后,咱们尽早赶到濠州!” 说着,萧景眼中精光一闪:“别忘了,咱们还要给那梁信,准备一份大礼!” 百宁挠着头,懊恼的说道:“是!” “我怎么忘记了正事!” 抓了抓脸,百宁又问道: “说来,也不知道,万安什么时候能把银子押送回去!” “大人,您说,那陈小姐当真会乖乖的将银子给咱们吗?” “当然!”萧景示意着众人给马衔枚,“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 “恰好,陈小姐是个聪明人!” 百宁听着萧景的话,不由得遗憾着道:“可惜!” “你可惜什么?”萧景看了百宁一眼。 百宁长叹一声:“既然大人都夸陈小姐聪明,那她必定是真的聪明!” “那晚虽然戴着幕篱,看身姿也能看出是位貌美的女子!” “我只可惜,她与那梁家有了婚约,不然嫁给大人您,也是相得益彰!” 萧景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百宁没有留意,还在喋喋不休着:“那蔡寅反复小人,还有脸仗着与老大人的恩情,要将他女儿嫁给您,您可千万不能答应,谁知道那奸诈阴险的老匹夫在打什么算盘….” 第三十一章 族中事 “前脚才与李家、梁家联手围攻汴州,后脚就痴心妄想当您丈人,就算陪了百万银子,也不行,那蔡家长女,自幼长在乡野,生母早逝,怎么配做萧家主母?” “要我说,像陈家小姐这样的富可敌国的…..” 萧景忽然打断了百宁的话:“有动静,去看看情况!” 百宁浑身一凛,仔细听着,确实有阵阵马蹄声夹杂着呼喝声,他急忙收了心思,挥了挥手,带人摸上前去。 没一会儿,百宁悄悄退了回来,回道:“是方才看见的梁家人!” “看方向,他们是朝着江宁府去的。” “这时节,他们去江宁府做什么?” “陈九堂人都下葬了,就算是去吊唁,也晚了!” 萧景背着手,斥了一声:“多话!” “传话下去,给大家一柱香的歇息时间,吃饱喝足后接着赶路!” 顿了顿,萧景又道:“传信给万安,留意梁家的动静!” “是!”百宁应道。 萧景走了两步,又回转身:“叫万安在江宁府留人,时刻注意陈家动静!” “是!”百宁应下后,脸上忽然有几分喜色。 陈家祠堂。 陈霄将陈九堂的牌位安放好后,接过苏妈妈手上的香,举在额前毕恭毕敬的拜了三拜,插在了香炉里。 提起裙子,陈霄跪了下来,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苏妈妈扶起陈霄出了祠堂,一面走一面说道:“族长、本家们还在酌政堂外等着,您没有发话,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敢动!” 陈霄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苏妈妈忖度着陈霄的脸色,又问道:“族长那,小姐当真要查账,还是吓唬他的?” “老家的那些本家们,小姐也要将东西抄回来么?” 陈霄神色淡淡的道:“当然要查,我吓唬他做什么?” “拿了我爹大笔的银子,还反过来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难道是面做的不成?” “泥人还有三分性子呢!” “那些本家们,识趣的,暂且放过他们,不识趣的,就都将东西给我吐出来!” “正好,萧景从我这敲了一大笔银子,我正肉疼呢,先拿他们开刀,能回点子血,也是好的!” 苏妈妈也跟着烦忧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陈霄噗嗤一笑,拉起苏妈妈的手,拍了拍:“苏妈妈,你就别跟着烦恼了,不论如何,我总是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苏妈妈的眼眶湿润了,连声笑着:“哎,看小姐说的,我是在烦恼这个么?” 陈霄搂住苏妈妈的胳膊笑道:“那苏妈妈是在烦恼苏舜没有娶媳妇么?” 苏妈妈撑不住,一下子笑了,看着陈霄嗔道:“看小姐说的,他的婚姻自己操心,我操心什么! “我忧的是,妈妈老了,帮不上小姐,还给小姐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陈霄微微叹息着:“妈妈你不要自责,萧景那人心计过人,必定早就将主意打到我们头上了,就算没有那孩子的事情,他也一样会拿别的事情威胁我的,达到他的目的!” 苏妈妈愁的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给梁家去信?” 陈霄摇摇头又点点头:“是要给梁家去信!” 看着前方,陈霄目光坚定:“我会找人将萧景从梁地走的消息放出风声,能不能留下萧景,就看梁信的本事了!” “只是不能大张旗鼓的传信给梁家,万一萧景狗急跳墙将咱们的事情抖了出去,就不好了!” 苏妈妈睨了陈霄一眼,颇不赞同的说道:“小姐,那是亲家老爷,怎么能口中没大没小的!” “要不就悄悄的给梁公子去个信儿!” 陈霄无奈的笑了:“妈妈,之于哥哥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吟诗作画是个中好手,论上场杀敌,哪是萧景的对手?” “哪有你这样的?灭自己人威风!”苏妈妈一脸的不赞同:“俗话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会排兵布阵就行了,将来接了他爹的位子,哪里还需要他冲锋陷阵?” 陈霄哭笑不得:“还没有怎么样呢,妈妈就一口一个自己人!” 苏妈妈一脸的理所当然:“那是,姑爷么,小姐的未婚夫婿,当然是自己人!” 陈霄脸上的笑容散了:“就咱们府里,弟弟妹妹又小,母亲姨娘撑不起来,我如何能嫁出去?这门婚事,将来如何,还不好说呢!” “快呸呸!”苏妈妈头疼不已,急忙拉着陈霄四面拜着:“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各路神仙勿怪!” 陈霄好笑不已,看着天色不早了,就拐上长廊,去阮姨娘院子里面看弟弟妹妹。 又和母亲白氏一道用了晚饭,陈霄这才带着碧叶、碧姿,去了酌政堂。 天色昏暗,远远的,陈霄看见酌政堂外,立着族长和本家们一行人。 酌政堂内灯火通明,将门口立着的一干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 陈霄眉心动了动,深吸口气,快步走过去。 到了门口,陈霄面上含笑,团团下拜着:“太爷!” “各位叔伯里面请!” 陈家族人们看见陈霄过来,都是吃过亏的,哪里还敢像之前一般趾高气昂的,纷纷围拢过来寒暄着:“九侄女来了!” 陈霄含笑点头回话后,进了阔大的酌政堂。 前堂平日里做议事厅用,正中一把交椅,两边并排放着十来把交椅,角落里燃着儿臂粗的蜡烛。 在正中椅子上坐下后,陈霄看着陈家族人还站着,就示意着:“长辈们都坐!” “碧叶、碧姿,还不给诸位长辈上茶?” “是!”碧叶、碧姿齐齐应道。 本家们你推我我推你的坐下,唯独族长和陈三叔还在当中站着。 族长垂着眼睛,一言不发。 陈三叔衣衫凌乱,头发乱蓬蓬的,头上包裹着布条,双眼无神,呆呆的站在原地。 本家们见陈霄盯着族长、陈三叔看,有个厚道的,怕陈霄生气,急忙上前去拖着族长和陈三叔坐下。 丫鬟们上了茶,陈霄端起茶杯让着,“今日我爹出殡,慢待了各位长辈!” 第三十二章 墙倒众人推 机灵的本家们纷纷摆手:“哪里哪里!” 陈霄饮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众人:“我看各房都有人来,那就议一议吧!” 这话一出,族长的身子一颤,抬眼看着陈霄,面上满是灰败之色,一双眼睛隐隐流露出几分恳求。 陈霄垂下眼睛。 刚才还热情寒暄的本家们,顿时安静下来,只听见蜡烛噼啪的爆着灯花。 陈霄靠在椅背上,一手把玩着茶杯盖,好整以暇的看向族亲们。 被陈霄视线扫到的人,纷纷低下头去,仿佛身子矮了半截。 沉默半晌,本家有人满脸堆笑的开口了:“九侄女说叫咱们议一议,那咱们就议一议!” 有人开了口子,其余人纷纷松了口气,七嘴八舌的跟着说道:“是!” “是该好好议一议!” “族里这么多年,都是族长一个人说了算,每回江宁府运回去的银两,说是给族里花用的,但是谁也没见着银子花在哪了,谁也不敢问!” “说是济贫扶弱,可是族里的旁支瀚文他母亲,被耕牛撞了,病的快要死了,没钱医治,求到族里,族长说了救急不救穷!翰文自己争气,考过了县试,要去州府考,找到族里,想求点银钱,族长说.....说不一定能不能中呢,白白浪费银钱作什么?” “还有修桥铺路,那桥年年翻新,一到夏天涨大水,还不是被冲垮了好几回?” “一到秋天,就让族里壮劳力去修路,一段路,修了这几年,也没见修好……” “大家都是一样的,偏族长家里,这些年来,富裕了不少,青砖铺就的院子,盖了五进,上好的水田,置下了上千亩!” “那县里的长街上,一排排的铺面,都是太爷他家的!” 本家们见陈霄眉头紧锁,越发说的欢快,一桩桩一件件的将族长陈瑞平的所作所为捅了出来。 陈瑞平的眼睛紧紧的闭上了,放在椅子上的手,剧烈的抖动着。 坐在最末尾的陈翰文“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手指着族人们,脸涨的通红:“你们…你们…” “你们怎么能这样?” “前些日子,你们被三堂伯、五堂伯鼓动着,每个房头都出人,大老远的来江宁府给堂伯送葬!” “原来你们居然早就知道三堂伯、五堂伯的险恶用心,在知道堂伯有子嗣后,沆瀣一气,还想要逼着九妹妹家过继嗣子!” “今日见九妹妹势头大,就见风使舵,将族长说的一文不值!” “族长平日的所作所为,你们不是不知道,却从来没有劝谏过!” “简直是反复小人!” 本家们见陈翰文指责他们,纷纷沉了脸,其中一人就朝着陈霄,讪讪的笑着:“翰文这孩子,读书读的脑袋傻掉了!” 其余的人点头应是:“就是!” “居然这般迂腐!” “咱们并不是反复无常小人,也是受了六房老三和老五的蒙蔽,这才….” 陈霄冷着脸,饮了几口茶,“咚”的放下杯子,看向陈瑞平,冷声问道:“太爷,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陈瑞平的眼睛猛的睁开了,额头上满是汗珠,一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手背青筋暴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陈霄见陈瑞平的神色,心中有了数,就问道:“看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陈瑞平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陈霄转头看向陈翰文,神情凝重的问道:“你母亲的病…后来如何了?” 陈翰文缓了神色,答道:“族里的七老太爷出银子给我娘请的大夫看病,我娘现在好多了!” “那你后来可去州府考试了?”陈宵松了口气,又问道。 陈翰文看向陈霄,点点头:“去了!” 陈霄沉吟着道:“想必还是七老太爷资助你的?” 陈翰文应是。 “成绩如何?” 陈翰文还不及说,一旁的人飞快的抢着道:“翰文考上秀才了!” 陈霄笑了,真心实意的道了一声:“恭喜堂兄!” 陈翰文脸上有几分羞涩的神情。 陈霄注视着陈翰文,缓缓问道:“世间的事情,落井下石是常有的事情,你家中屡次有难,族长视而不见,并没有伸手,你为什么要为族长抱不平?” 陈翰文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说道:“我并不是为族长抱不平,只是觉得他们不该这样行事!” “族长行事是有不妥,可他们难道就清白无辜了?” “现在将自己撇的干净,可….可来的路上,他们还奉承着族长呢,不过一日,就将族长贬的脚下泥一般!” 本家们一个个脸上都难看起来。 陈翰文抬头直视着陈霄,目光灼灼:“世间事,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还请九妹妹,手下留几分情面!” “就当是看在堂伯与诸位长辈的情份上!” 陈霄没有答应,也没有反驳,只笑了一笑。 脸上的笑意一收,陈霄冷冷的看着陈瑞平,站起身来,看向一众本家们:“咱们这位族长太爷,明知道陈三叔、陈五叔两家想要趁着我爹过世,吞并我家家产,也明知道我爹有子嗣,却还是放纵陈三、陈五强行过继子嗣给我母亲!” “像堂兄这样上进的,他不说大力扶持着,还不闻不问!” “我爹送回去的银子,指明了用处的,也没见着他扶贫济弱,修好桥铺好路,想必是他中饱私囊了!” “哎!”陈霄长叹一身,豁然起身,看着陈瑞平:“这样的族长…..” “也是我爹的错,不该一味的纵着,只想着往日里情份,大家都受穷,这才想着直接给银子,好帮扶大家,谁知….” 陈霄连声叹息着,看向族人们:“你们是要太爷这样的人,接着当陈氏一族的族长,接着祸害我们陈氏一族呢?” “还是要重新选一个明事理、能为族人着想的族长?” “自然是选一个明事理的、能为族人着想的族长!”本家里的一个中年人坐正了,率先出声。 陈霄看向其余的本家们,问道:“你们的意思呢?” 第三十三章 我做族长? 其余的本家们,见陈霄询问,纷纷点头道:“重新选个族长!” “那好!”陈霄当机立断,“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将这事情议定了!” “说说吧,你们觉得族里有谁,可以担任族长?” “这些年来,族里都是靠九堂在撑着,现在九堂去了,我觉得,该九侄女做这个族长!”说话的是三房的一个中年人。 陈霄眼睛睁大了一瞬,又恢复了。 三房的人话音落下,一旁的本家们福灵心至,连连点头:“对对!” “九侄女做这族长,再合适不过!” 陈霄笑了起来,摆着手道:“我?” “怕是不合适吧?” “一来,我是女子,年纪又小,又是晚辈,从来没有女子做族长的先例,你们口上推举我,心里未必瞧得起我!” “二来,我远在江宁府,难道族里有什么事情,还要我赶回去处置不成?” 推举陈霄的中年人站了出来,看着陈霄和众人说道:“不是我夸口,九侄女今日行事的手段,哪里像是一个年幼的女孩子,一看就是得了九堂的真传!” “你挑一个你信的过的,替你处理族中日常繁琐杂务,你在江宁府,自有要紧事忙,若有族中大事,就派人来找你拿主意!” 这话一出,本家们连连赞同: “好!” “这主意好!” 陈霄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倒是个办法!” 本家们见陈霄同意,忍不住松了口气。 陈霄抬眼将一众本家们都看了看,他们个个的背脊都挺的直直的,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渴望,唯独陈翰文神游天外。 “翰文堂兄?”陈霄叫道。 旁边的人推了推,陈翰文如梦初醒:“怎么了?” 陈霄看着陈翰文,温和的说道:“他们推举我做族长,我长年在江宁府,委托你替我处理族中的杂务,如何?” 陈翰文眼睛睁的浑圆,连连摆手:“我?” “我不行!” 陈霄坐的端正,神情严肃:“为何?” “堂兄可是因为我是女子,瞧不起我?” “觉得我不配做这族长?” “所以不愿意助我?” 陈翰文素来循规蹈矩,哪里见过陈霄这般的女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陈霄看着陈翰文,语气温和却又郑重:“堂兄是读书人,为何要这么迂腐?” “女子怎么了?” “昔日吕雉、则天,也是女流,不是照样治理天下?” “况且,堂兄该知道什么叫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明事理,却只是你一人明事理,你为何不教导你的族人明事理、辩是非?” “陈氏一族,需要更多像你这样的人!” 陈翰文脸上有汗珠滚落,只得点头应下来,又为难的说道:“九妹妹….” “我平日里只知道读书,农忙时就帮着种田,我从来都没有处理过杂务!” “更何况,我现在还在府学里附学,只有休假时才回去族里…..” 陈霄眨了眨眼,温声说道:“堂兄,你想想看,咱们陈氏一族,有陈三叔、陈五叔这样用心险恶的人,应该也有不少明白事理、善良本份的人,你想想看,有哪些人可以帮着你,一起处理族中的事情?” 陈翰文凝眉苦思了一会儿,说道:“七老太爷,就很好!” 坐在陈翰文旁边的人赶紧附和着:“七堂叔人好!” “是是是!七堂叔人确实好,处事公道,又怜贫惜弱!”举荐陈霄的人高声说道。 本家们纷纷点头赞同。 陈霄拍了板:“那就这么定了,族里的事情,大事由堂兄遣人报给我,琐事,由堂兄和七老太爷,商量着办!” “明日我安排的人,会跟着你们一起回乡去!” 一众本家们骤然听见陈霄这么说,顿时想起陈霄要叫人抄家的话,都满脸苦涩,纷纷站起身来哀求着:“….是我们识人不清,还请侄女手下留情!” “饶过我们这一遭!” “以后,我们必定不会再犯!” “是呀,九侄女,你就再给个机会吧?” 见陈霄起身朝外走去,本家们忙追上去,连声叫嚷着: “九侄女….不!族长,族长…..” 陈霄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一众叔伯们:“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我就不让人去你们各家抄东西了!” 本家们听了口中纷纷道谢,都大大的松了口气,有人还扯着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只是,我叫人回乡查族里的账目,若是有人想要阻拦、隐瞒的…..”陈霄话说到一半,眼睛从他们身上一一划过。 被陈霄视线扫过去的本家们,顿时抖着身子说道:“咱们必定….必定知道什么,说什么!” “是是,绝对不敢有所隐瞒!” 碧叶进来回道:“前院宴席备好了!” 陈霄这才点点头,比手示意着:“各位叔伯们,入席吧!” 本家们急忙点头,纷纷拱手示意着出去,走在最后的陈翰文,一手扶着陈瑞平,一手扯着呆呆愣愣的陈三叔。 到了陈霄面前,陈翰文顿了顿,想说什么,又闭上嘴,出去了。 陈霄走出酌政堂时,已经是戌时了。 碧叶领了本家们去前院,吩咐碧姿去找苏妈妈后,陈霄一人提着灯笼慢悠悠的走着。 墨色的夜空上,满天星斗,璀璨耀眼。 酌政堂外墙上的凌霄花,在晚风中摇曳着。 听苏妈妈说,这株凌霄花,是爹爹迎娶母亲后,亲手移栽过来的,这么些年来,整个节度使府,凌霄花随处可见。 幼年时,她常常骑在爹爹的肩头,亲手去摘盛开的花朵。 有一次在爹爹的膝头把玩着花朵时,她听见爹爹叹息着:“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霄儿,爹爹为你取名为霄,愿你像这凌霄花一般,虽然身为藤蔓,却善于借助外力,强壮自身,奋力向上!” 陈霄走在灯笼昏黄的光晕里,心内默念着:“爹爹,女儿会牢记您的教导,不论面对什么困难,永远不坠青云之志!”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看不起女子,她虽身为女儿身,凭什么不能与那些男子一较高下? 第三十四章 借刀杀人 陈霄长舒了口气,拿下牙兵、收拢族人,只是个开始,以后的路,她会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直到将爹爹打下的基业,牢牢的守住。 这江南十州,谁也别想夺去! 一路走到园子里面的高台上,陈霄立在习习晚风中,将整个江宁府尽收眼底。 眺望着西北方向,陈霄眯了眯眼睛,北郡节度使萧景,趁火打劫,是么? 那就看你有没有命回汴州,花这笔银子了! “大小姐!”有人上了高台,远远的喊着。 陈霄手持着灯笼,转过身去,是苏舜。 苏舜一身戎服,大步走了过来,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陈霄笑了,“看样子,事情还算顺利?” 苏舜神情愉悦,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陈霄笑睨了苏舜一眼:“见过苏妈妈了?” 苏舜摇摇头:“还没有呢,正事要紧!” 陈霄叹息一声,笑道:“也不急在这一时!苏妈妈有几天没见你了,必定很想你!” 苏舜笑容隐去了,脸上有几分忧虑:“母亲那里,什么时候见都行!”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不知大小姐有什么打算?” 陈霄走到高台边,看向苍茫夜色,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道:“我记得,你有好些江湖上的朋友?” 苏舜点点头,走到陈宵身后半步远,站住了。 陈霄面色沉静:“你叫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们,帮忙传个信出去!” 苏舜沉声道:“小姐尽管吩咐!” “萧景一行人,回汴州,必定要经过梁地,你叫那些江湖朋友们放出风声去,就说萧景只带了极少的人,还带了大笔的银子….”陈霄立在风中,衣袖被烈烈晚风振起,如同飞鸟展翅。 苏舜一双浓眉微皱,诧异的看着陈霄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让江湖上的人,去劫杀萧景?” 陈霄看向苏舜,一双眼睛在昏暗中的夜色中,如同星辰般熠熠生辉:“这只是其一!” “萧景仇家众多,上至天子、下至河东李家、湖南蔡家、庐州梁家….谁不想杀之而后快?” “咱们只管放出风声去!” “江宁离着汴州,有一千多里路呢,这一路上有谁会出手,又有谁知道呢?” 苏舜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陈霄,担忧的问道:“若是萧景知道了,会不会对咱们不利?” “天子也要惧他三分,大人刚刚过世,咱们此刻,一动不如一静!” 陈霄点点头,沉声道:“我知道!” “萧景有备而来,趁火打劫,若是咱们对上他,硬碰硬,自然毫无胜算!” 说完,陈霄顽皮一笑:“我只是把水搅浑罢了!” “毕竟,浑水好摸鱼么!” “就算没有我,李家、梁家、蔡家他们,就会心甘情愿的对着萧景俯首称臣么?” “若是有机会,他们想必会想方设法的弄死萧景!” 陈霄手扶着阑干,静静的看着夜色中的江宁府城,满脸的冷肃:“我算了又算,只算到牙兵、本家们会趁着爹爹过世的当口来作乱,却没有算到萧景会来算计我!” “他若是将我们江南当作是他的囊中之物,那他就打错主意了!” “这一次,我要叫他有来无回!” 苏舜凝眉道:“小姐,我亲自带人追上去,将他…..” “不行!”陈霄打断了苏舜的话:“你不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牙兵才收拢没多久,你不能离开太久!” 顿了顿,陈霄接着说道:“你行事时小心些,不要叫人知道是咱们放出的风声!” “是!”苏舜应道。 满天星斗,明明灭灭的闪烁着不住,江宁城中的灯火,次第熄灭,夜深了。 碧叶、碧姿提着灯笼,走了上来。 碧叶将一领薄纱斗篷展开来,给陈霄披上:“小姐,夜深了,回去吧!” 陈霄点点头,转身下了高台,苏舜跟在后面,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马管事和他侄儿那里,小姐打算怎么处置?” 陈霄转头看向苏舜,笑着挥了挥手:“不早了,你去看看苏妈妈吧!” “她必定还在等着你呢!” “今晚,你就歇在府里,明天一早,再去军营!” “马管事那,你不必管!” 苏舜脚下动了动,又停在原地,踌躇着说道:“小姐,我没在府里,你自己多加小心!” 陈霄回头看向苏舜,笑着道:“我晓得!” 陈霄带人走远了,苏舜朝着苏妈妈的住处走去。 第二天上午,陈霄正在阮姨娘院中看着丫鬟们,给妹妹弟弟挑布料,做衣衫。 碧叶和碧姿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布料展开,一匹匹的给陈霄过目。 因在孝里,陈霄挑的都是素面的,那些带织花、纹样的,一概不取。 一转头看见苏妈妈进来,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围了上去,拉着苏妈妈,叫她看哪些料子好。 苏妈妈挥了挥手,直说道:“我找大小姐有事情,你们自己拿主意就是!” 说着,苏妈妈走到陈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陈霄眉头微皱,吩咐碧叶、碧姿留下,她起身跟屋内的阮姨娘打了声招呼,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妹妹弟弟,这才出去了。 带着苏妈妈,陈霄一路沿着长廊,到了酌政堂。 进了酌政堂的大门,陈霄停住了脚步,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马管事背对着陈霄,跪在酌政堂前堂外。 陈霄看了苏妈妈一眼,苏妈妈咳嗽了一声。 马管事一个激灵,眼风扫了一眼,立即掉转方向,朝着陈霄“砰砰”磕起头来。 陈霄慢慢的走上前,脚步停在马管事面前一步远的地方。 马管事犹自不觉,只磕头不住,青砖石地面上很快有斑驳血迹晕染开来。 陈霄沉默不语。 有血珠混着大颗的汗珠,顺着马管事的前额滴落下来,砸向地面,喷溅在陈霄雪白的孝服下摆上,氤染开来。 马管事双手紧紧的撑在地上,整个身子佝偻着,喘着粗气,颤颤巍巍的抬头去看陈霄。 第三十五章 背叛 视线上移,刚触及陈霄的眼睛,马管事身子猛然一抖,趴伏下去。 陈霄绕过马管事,朝前走去。 马管事跟着跪了过去,直起身子,看着陈霄,颤抖着喊道:“小姐….” 陈霄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整张脸冷若冰霜,一双眼睛满是杀气。 马管事身子瘫软下来,一张脸灰败着,满怀希冀的眼睛,光亮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两个仆妇搬来椅子,放在陈霄身后。 陈霄坐了下来,接过一盏热茶。 茶香袅袅中,陈霄细细嗅着茶香,低头啜饮着。 马管事闭了闭眼,猛的睁开眼睛,看着陈霄正要说话。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陈霄将茶杯递给一旁的仆妇,忽然问道。 马管事的脸上瞬间有浑浊的泪水流了下来,将他前胸的衣襟打湿了碗口大一片:“他们….” “我…” “我…我那侄子好赌,欠了赌场的钱….” “他们送了一根手指给我,威胁说,再还不上,就送手来!” 马管事没有子嗣,将侄子养在身边,养老送终,这侄子却是个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的。 陈霄背靠着椅背,看向马管事,冷冷的问道:“他欠了多少赌债?” “你的薪俸,积蓄,还不够给他填赌债的么?” 马管事呆呆的,两眼无神的看向一旁,喃喃着道:“….五两?” “…..十两?” “…..一百两?” “…..一千两?” “我也记不清,帮他还过多少次了….” “….每一次!”马管事竖起一根手指,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每一次,他都赌咒发誓,说是最后一次!” “我每次都信了!”马管事握拳重重的捶着胸口,“我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将他赎了回来!” “我想着,他吃了亏,断了手指,必定收敛了,悔改了!” “谁知….谁知….” “陈三爷他们找上我,他们拿出一张欠条来,上面是两万两!” “两万两啊!” “我的积蓄都被掏空了,哪还有钱去填这个窟窿?” “他们….他们就说….只要….只要大人病危的时候,递个信儿…..” “否则…..就….就将他….将他的命根子,给我送回来…..” “我….我还指着他成家生子,给我养老送终,我…..” 马管事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砰”的一声,泣不成声的道: “我对不起大人!” “我对不起小姐!” “求小姐…..” “求小姐…..” 马管事膝行着爬到陈霄面前,伸出手去,即将触摸到陈霄衣衫下摆的时候,手又猛的缩了回去,抬头悄悄的去看陈霄。 陈霄垂着眼睛,脸上没有表情。 马管事的身子一点一点的软了下去,原本高大的身子缩成一团。 陈霄站起身,抬脚朝酌政堂外面走去。 马管事的视线随着陈霄的脚步移动着,见陈霄即将要出了酌政堂的院门,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拦在陈霄面前,又跪下去连连磕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陈霄居高临下的看着马管事,忽然发现马管事头上有了花白的头发。 “你今年多大年纪了?”陈霄忽然问道。 马管事猛的直起身,抬头呆呆的看着陈霄,愣怔着道:“我今年五十有三了!” 陈霄点点头,看着马管事冷然说道:“你跟着我爹爹,也有几十年了罢?” 马管事一时之间,摸不透陈霄的意思,只胡乱点着头。 陈霄道:“爹爹说过,他还没有发迹的时候,你就跟着他!” “我小的时候,你也抱过我的!” “我现在屋子里,还收着小时候,你给我买的拨浪鼓!” “三岁那年,爹爹吃了败仗,是你将我驼在肩头上,躲在山中…..” “爹爹说过,他死后,我能倚仗的只有你们,也唯有你们!” “你遇到了难处,为什么不跟我说?” “两万两银子,不论是我,还是爹爹,都不是什么难事!” 马管事呆呆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胸膛不断起伏着,原本挺着的背,也弯了下去,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着,久久停不下来。 好半晌,马管事才停住了,抬起袖子擦眼泪。 陈霄掏出一方帕子递给马管事面前。 马管事不敢置信的看着陈霄,陈霄的手,一直伸着。 马管事的脸上似悲似喜,朝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朝陈霄磕了个头,摇摇头道:“不敢脏了小姐的帕子!” 陈霄见马管事坚持,就收回帕子,示意酌政堂的侍卫们扶马管事起身。 马管事左右看着侍卫们,神色大变,看着陈霄,抖着嘴唇,张合了几回,都发不出声音来。 陈霄注视着马管事,神情莫辨:“你是爹爹身边的老人了,按规矩,府里是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马管事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紧紧的盯着陈霄。 陈霄叹息着:“现今,您不能再留在府里,我会让人将你送到庄子上。” 马管事脸上的神情意外不已,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一连串的眼泪先滚落下来,腰弯了下去:“谢大小姐饶命!” 看着陈霄,马管事踌躇了好一会儿,眼巴巴的看着陈霄,咬牙问道:“我那侄子….” 陈霄静静的看着马管事,说道:“你那侄子,不能跟你一起。” “我会着人将他送到北边兵营里做苦役。” “若没有他,今日,你还是镇海军节度使府的大管事!” 马管事老泪纵横,喃喃着:“他还小….” “他还是个孩子….” “他会改的….” “他….” 陈霄转身就走。 马管事的声音在风中远远的传来:“大小姐,求求您,别叫他做苦役,他身子骨儿不好,禁不起呀…..” 历鸣等在酌政堂外,迎上陈霄。 陈霄越过历鸣,边走边厉声道:“即刻着人将马管事送到庄子上,吩咐下去,看住了,若有走失,或是与外人联络,庄头儿提头来见!” 停住脚步,陈霄原地转了两圈,狠狠的挥了挥手,咬牙说道:“他那侄子,捆了交给苏舜,送去北边军营!” “是!”历鸣急忙应道,又回禀着道:“周先生遣人来送信,说是梁家来人了,已经到了江宁府的地界了,估计明后天,就到江宁城!” “梁家?”陈霄站住了脚步,眉心皱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 梁家来人 “来的是谁?” 历鸣道:“周先生没说,想必是来吊唁的人!” 陈霄点点头,没有作声,爹爹过世,为防节外生枝,也为了对付牙兵和本家们,她决意早日将爹爹下葬,所以并没有停灵七天,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等人来祭奠。 这时节,梁家来做什么? 原本因为马管事背叛而跌到谷底的坏心情,瞬间被陈霄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梁家的来意。 慢下脚步,陈霄细细的思量着,梁家来,真的只是祭奠爹爹吗? 陈霄忽然想到萧景,心里有一丝疑云闪过。 刚才战败,梁家现在应该忙的焦头烂额才是,怎么还能腾出手来,长途跋涉来吊唁爹爹? 不同于陈霄的疑惑不解,接了消息的苏妈妈,反倒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将满府的丫鬟、婆子们支使的团团转。 虽然还在热孝中,不能管弦丝竹的摆宴席热闹一番,苏妈妈却还是亲自看人收拾了客院,还开了库房,将上好的器物取出来放在客院,好好招待梁家来的人。 “万一是未来的姑爷,亲自来了呢?”苏妈妈乐呵呵的说着。 陈霄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白氏也跟着频频点头:“说的是,有日子没有见梁家那孩子了,说不定是梁家想趁着这个机会,商量婚事呢?” 苏妈妈就叹息一声,愁道:“这可不怎么好,梁家这当口上,若是来定婚期….” “若是热孝内成婚,也太委屈小姐了,若是等孝期过了,还要等三年呢!” 白氏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拿起帕子擦着眼泪道:“宵儿若是出嫁,必定要风光大办的,可不能委屈她!” “是是!”苏妈妈一叠声应着:“自从将小姐许给梁家,咱们就开始备嫁妆,就等着这一天了!” 主仆二人畅想着陈霄出嫁时的样子,谈论到关键处,免不得长吁短叹起来。 陈霄坐在一旁,端着茶,看着柳大夫给阮姨娘把脉,丝毫不理会说的热闹的母亲和苏妈妈。 只要得空,陈霄就来阮姨娘面前探视,每次她来,阮姨娘都一脸掩饰不住的惶恐。 次数多了,陈霄心里酸涩不已,到底是她手段激进了些,为了保住爹爹留下的家业,没到产期,强行催产,伤了阮姨娘的身子。 陈霄心内很是愧疚,补品流水一样送进阮姨娘的院子,柳大夫也每日来给阮姨娘把脉,调整药方。 把完脉,柳大夫在丫鬟的指引下,去一旁开方子。 陈霄走到床旁坐下,床上躺着的阮姨娘,气息虚弱、一张脸毫无血色,还在夏末,就盖上了厚厚的锦被,一只手搁在被子外面。 陈霄一手揭起被子,握着阮姨娘的手,正要放在被子里面,没料到阮姨娘的手触手湿腻,犹如一尾鱼从陈霄手心里滑落在床上。 阮姨娘的身子无端端的抖了一下,手忙抬起来,拂了拂耳边的碎发,垂着眼睛强笑着道:“大小姐只管忙去,我这里丫鬟、婆子一大堆呢,大小姐不必日日来看!” 陈霄脸上的苦笑,悄无声息的隐去了。 无声的叹息后,陈霄沉声说道:“姨娘放心,爹爹不在了,我会一直奉养您的!” “妹妹…..和….弟弟,我会照看她们长大,绝不叫她受半点儿委屈!” 说完,陈霄去看阮姨娘,却发现阮姨娘的眼睛闭着,静静的睡了,只眼角有微微的水渍。 陈霄无奈,只得起身出去了。 转到侧间,两个乳母并一众丫鬟们见陈霄进来,急急的起身,给陈宵行礼:“见过大小姐!” 陈霄摆摆手,示意她们起身。 走到摇篮边上,陈霄弯腰去看摇篮里面的妹妹和弟弟。 “大小姐来的正好!”乳母江氏笑着说道:“二小姐和少爷睡醒了呢!” “是吗?”陈霄惊喜的看过去,果然妹妹陈萱的眼睛睁开了。 不过几天,陈萱就稍稍长开了,肤色白皙起来,不再是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了,仔细的看着,妹妹的脸型轮廓像爹爹,眉眼却像阮姨娘。 看着陈萱张着粉嫩的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陈霄原本沉甸甸的心,瞬间轻松起来。 萱草,又名忘忧,陈霄愧对早产的妹妹,于是给妹妹起名为萱,只希望她以后活的无忧无虑。 拉了拉妹妹的小手,陈霄又去看弟弟。 仔细的看着弟弟陈嵩的脸,陈霄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 心知肚明的陈霄,早就料到弟弟的样貌会跟妹妹大相庭径,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差距。 妹妹个头小小的,皮肤继承了陈家人的白皙,眉眼也是江南人的模样,隐约是个美人胚子。 弟弟却足足比妹妹高了一个头,长手长脚,一张满月脸,塌鼻子,样貌平常,且眉间距较常人宽了不少。 看着时不时吐着舌头的陈嵩,陈霄吩咐着乳母们一干人等:“好生照料着!”就走了出去。 两天后,庐州刺史梁信派出的人马,到了江宁府。 周先生传话进来,要见陈霄。 陈霄去了酌政堂议事厅。 早就等在厅内的周先生,正端着茶杯饮茶。 见陈霄进来,周先生急忙放下茶杯,起身见礼。 陈霄看着周先生,无奈的笑道;“周先生,你是爹爹的幕僚,也是我的长辈,何必如此多礼?” 周先生摇摇头,坚持道:“礼不可废,东翁虽然不在了,我既然跟他承诺过,要辅佐大小姐您,自然不能乱了尊卑!” 见周先生坚持,陈霄也就随他去了,又问道:“先生传话进来见我,可是因为梁家来人一事?” 周先生点点头,沉吟片刻后说道:“梁家一行人,甫一进城,就找上我。” 陈霄眉头微动,看向周先生。 “他们送了厚礼,想要我从中说和!” “这是礼单!”说着,周先生从袖子里面抽出一份单子来,递给一旁的碧叶。 碧叶双手接了,交给陈霄。 陈霄打开看了,眉头一动,一脸的讶异:“好大的手笔!” 第三十七章 婚约 这张单子上,古玩珍宝,就不说了,只那一幅怀素的《自述贴》,就价值千金,周先生素来喜欢墨宝,梁家这礼投其所好,着实是送到周先生的心坎上,看来他们早就打听好了。 “看来,梁家这一趟,所谋的事情,不会小!”陈霄合上单子,交给碧叶。 碧叶接了,交还给周先生。 “他们找上先生,是为了什么?”陈霄接过碧姿端来的茶,问道。 周先生神色郑重道:“梁家这次来人,是为了小姐您和梁家长子梁之于的婚事!” 陈霄神色微凝,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看向厅外。 这几日天光正好,院子里那一墙火红的凌霄花,在蓝天的映衬下,摇曳生姿。 “婚事?”陈霄转身看向周先生,不解的问道:“爹爹刚刚过世,他们就来谈婚事,难道他们想要我在热孝内出嫁不成?” 周先生捋着胡须,点点头:“他们正是这个意思!” “又怕夫人不同意,这才找上我!” 陈霄奇怪的问道:“爹爹刚才过世,他们就来谈婚事?” “热孝内成婚,只有要冲喜的人家才会如此,难道那庐州刺史生了重病?” 周先生面露难色,摇头道:“梁信自来身体康健,没听说他有什么。” 陈霄想不通,索性不去想,直接说道:“周先生,你直接回绝他们,就说爹爹刚才过世我要守孝,母亲体弱,弟弟妹妹刚才出生,家中一时还离不得我。” “婚事….等我出了孝期再议!” “母亲那,暂时不必去扰她!” “是!”周先生应道,又看向桌上的礼单,“我这就着人将这些东西送回去!” 陈霄粲然一笑的说道;“既然是送先生的,你就收下吧!” “怀素的《自述贴》是天下第一草书,周先生收了,改日也叫我瞻仰瞻仰,说不得我的书法,会更精进呢!” 周先生迟疑了:“这…..” “这不好吧?” “回绝了人家,又收了人家的礼,还不得被人指着鼻子骂?” “怕什么!”陈霄挥了挥手,一幅毫不在意的样子:“周先生只管放心大胆的收!” “他们既然有求于你,怎么会轻易得罪你?” “再则,我也想探探梁家的底,周先生只管放心大胆的去结交梁家的人,能打探到更多消息,对于我们来说,更有利!” “是!”周先生长舒一口气,神色间难掩激动。 安顿下来后,为首的梁管事递了拜帖,求见白氏。 随着帖子送进来的,还有送给各人的礼物,从白氏到陈霄,再到阮姨娘、陈萱、陈嵩,人人有份,都是十分贵重的。 酌政堂议事厅,陈霄和母亲白氏,坐在屏风后,见梁家来的人。 周先生、苏舜、历鸣陪在一旁。 梁管事带着人上前见礼后,将身旁的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介绍给白氏和陈霄:“这是安先生!” “是我们大人,最信的过的幕僚!” 陈霄心里一动,脸上神情依旧,只眼中闪过一丝异样,早就听说梁信有个心腹幕僚姓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堪比昔日苏秦张仪,梁家居然派他来,是打的什么主意? 商量婚事,需要幕僚出面? 安先生一脸的伤心悲痛,说道动情处,还掏出手帕擦着眼泪:“…还请夫人、小姐节哀!” “我们大人骤然听闻节度使大人的噩耗,伤心的落下泪来!” “一连几日,茶饭不思....” 陈霄静静的看着那安先生,一旁的白氏,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神情十分悲痛,不时的捏着帕子擦眼泪。 周先生上前寒暄着:“早就听闻庐州刺史驾下有位安先生,十分能干,今日一见,果然是人才出众!” 安先生急忙转了方向,与周先生见礼:“不敢当!” 周先生问道:“不知安先生今日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安先生转身朝屏风后的白氏和陈霄,团团揖了一礼后,一脸的喜气:“陈夫人,我来前,我们东翁特意交代过了,我们这一趟来,一来是为了祭奠节度使大人!” “二来,是为了我们家公子与小姐的婚事!” 白氏听闻提及婚事,含泪看了陈霄一眼,脸上满是欣慰和喜悦之色。 陈霄微微摇了摇头,白氏一愣,但是她素来是陈九堂在听陈九堂的,陈九堂不在,听陈霄的。 见陈霄摇头,白氏不及细想,直接说道:“九堂已经下葬,祭奠一事,就由周先生出面,陪着安先生你们去九堂墓前。” “至于贵公子与小女的婚约一事,再等等罢!” 周先生手一挥,示意着:“安兄,请!” 安先生脚下纹丝不动,只看向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沉声说道:“夫人,陈梁两家定下婚约,已有十年,当年约定好了,等小姐年满十六,就完婚。” “而今小姐,已到了年纪,为何迟迟不定下婚期?” 陈霄张口无声的说了一句,白氏见了,就扬声说道:“不是我们家不愿意嫁女,是小女正在守孝!” 周先生在一旁接着说道:“正如我们夫人所说,我家东翁才过世,大小姐要守孝!” “婚约一事,等除服了再议!” “事急从权!”安先生脱口而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是守父孝,何不先嫁过去,等孝期过了,再圆房!” “免得蹉跎了年岁!” “我们公子倒无妨,只是小姐今年十六,守孝三年后,岂不是年纪老大?” 安先生的话,正中白氏的下怀。 白氏脸上有几分动摇的神色,期盼的看向陈霄。 陈霄看着屏风外的安先生,心内越发不解起来,梁家何以这般急切? 陈梁两家,订立婚约,那么多年都不急,为何在爹爹过世后这般着急? 转头看见母亲的神色,陈霄抬手握着白氏的手,笑了一笑,小声的说道:“妹妹和弟弟,还小呢!” 白氏叹了口气,是呢,女儿自幼充作男儿教养,陈九堂日日带在身边的,离了她,这个家,可怎么办呢? 第三十八章 守孝 “安先生的话,有理!”白氏扬声说道:“只是九堂才过世,家中还需小女支撑,实在是不宜在热孝内出嫁!” “更何况,热孝成婚一事,只有蓬门小户之家,才行此事,我们陈家的女儿,要是出嫁,必得风风光光的大操大办!” 安先生身子动了动,满面春风应道:“夫人说的有理!” “咱们梁家既然要迎娶陈小姐过门,必定不会委屈了陈小姐!” “这是聘礼单子,还请夫人过目!”说着,安先生示意梁管事。 梁管事掏出一份礼单来,碧叶接了,转交给屏风后的白氏。 白氏接过单子,狐疑的看了屏风外,将单子打开了。 厚厚一份聘礼单子,足足有七八十页,一折一折,上面写满了各色聘礼。 白氏一面看,一面点头,神色微霁。 合上礼单后,白氏满面笑容,显然是对这份聘礼十分满意。 侧头看了一旁的陈霄一眼,白氏脸上的笑容隐去了,叹了口气。 陈霄接过聘礼单子示意碧叶交还给梁管事,朝母亲微微摇了摇头。 白氏只得扬声说道:“梁家的诚意,我们都看到了,只是这婚期,还是等小女守孝三年期满,再议罢!” “夫人......”安先生还要再说,周先生上前一步拦道:“安兄,夫人主意已定!” “请随我去节度使大人墓前祭拜!” “请!” 安先生只得跟着周先生朝外走去,梁管事和其他人纷纷跟上。 陈霄扶着白氏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梁家一行人出了酌政堂,若有所思。 叫丫鬟们扶着白氏回内院,陈霄看向碧叶,“叫苏妈妈去陪陪夫人,说说话!” “是!”碧叶领会了陈霄的意思,转身出去了。 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会,陈霄看向历鸣:“你叫人去盯着,等梁家人回城后,即刻请周先生过来!” “咱们一起议一议!” “是!”历鸣应下,退了出去。 苏舜和看向陈霄,想说什么又停住了。 陈霄看了苏舜一眼:“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苏舜沉声道:“小姐,与梁家的婚事,不知小姐是如何打算的?” “就算是三年后,大人期满,少爷也才三岁,您若嫁了出去,这陈家可就没了主心骨!” 陈霄站起身,走到门口,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细细的。 “梁家的婚事,是爹爹定下的。”陈霄头也不回的说道:“各大节度使之间,彼此联姻是常有的事。”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咱们镇海军,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我这个时候谈婚论嫁,并不合适!” “从长计议罢!” 苏舜沉默半晌,说道:“小姐的婚事,怕是要另做打算了!” 陈霄点点头,回转身看着苏舜:“你说的有道理!” 白氏和苏妈妈说起来,一脸的烦恼:“...这时间也是不合适了些,若是合适,嫁也就嫁了!” “各色嫁妆早就备的齐齐的。” “偏偏赶上热孝,倒像是咱们宵儿嫁不出去似的!” 苏妈妈劝慰着白氏:“咱们是嫁女儿的,自来女儿家矜贵,何必要急匆匆的,赶在热孝里嫁过去?” “更何况,咱们家大小姐,样样都好,梁家就是等上三年又怎么了?” “你说的是!”白氏连连点头。 苏妈妈又劝道:“等上三年,小姐十九,嫁过去,给夫人您生个外孙,正正好!” “现在满打满算才十六,身子骨儿刚刚长成,这生孩子的苦,小姐哪受的了?” 白氏听苏妈妈这么说,脸上的神情坚定起来,不住的点头:“你说的是,这生孩子的苦楚,哪是霄儿能承受的!” “她随了我,身子孱弱。” “我当年也是年纪小、不知事,若是晚点怀孕生子,也不至于生霄儿时伤了身子,后来再也怀不上了!” 说到伤心处,白氏泪水涟涟,呜呜咽咽的哭诉着,直说对不起陈九堂,对不起陈霄。 苏妈妈见勾的白氏伤心,又赶忙劝慰着。 傍晚,周先生行色匆匆,与历鸣并肩进了酌政堂。 苏舜和陈霄,早已等在议事厅内。 陈霄见周先生满头是汗,就示意着丫鬟们。 丫鬟们打扇的打扇,上茶的上茶,又有仆妇端了湿帕子来给周先生净面。 取了帕子擦了擦汗,丢在托盘中,周先生又接过茶杯,一口气喝了,这才拿过扇子,慢悠悠的扇了起来。 陈霄挥了挥手,丫鬟们退了出去。 “如何?”陈霄看向周先生:“先生与那安先生一道,可有什么打听到了什么?” 周先生看向陈霄,脸上神情有几分忧虑:“梁家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着意打听了,他们口风很紧,暂时没打听出来什么!” 陈霄手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笃笃”作响:“看来梁家这一趟来,祭拜爹爹是假,想要我在热孝内出嫁是真,只是不知他们图谋的是什么。” 周先生叹了口气,“确是如此!” “他们的意图,我还没有摸清楚!” “梁公子呢?”陈霄忽然问道:“他如何没来?” 周先生回道:“我问过了,安先生说,梁公子被梁大人派去濠州,处理公务了!” “濠州?”陈霄凝眉问道。 “小姐可是想到了什么?”一旁端坐的苏舜忽的问道。 陈霄唇边有一抹极淡的笑意,“我如果没有料错,萧景回汴州,最便捷、最迅速的路径,就是经滁州、濠州,入河南道。” 苏舜眼睛一亮,极快的道:“难道那梁信居然派梁之于去伏击萧景不成?” 周先生坐直了身子,惊讶的看向苏舜:“梁信怎么会派梁之于去截杀萧景?” “总不能是拿萧景去打磨梁之于罢?” “也不怕梁之于折在萧景手里!” 梁信是出了名的老奸巨猾,梁之于的性子却与梁信截然不同,天生喜文不喜武的。 只是梁之于生在世家,君子六艺自幼习练,骑射会倒是会,上战场确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 居安思危 曾有传言,梁信对这个儿子不满的很,奈何满府姬妾,只有这一个子嗣。 陈霄言笑晏晏的道:“看来,梁家是早接到萧景南下的消息,亏的我还叫人散消息出去,原来梁家早有准备!” “若是梁家能一举拿下萧景,就解了我的后顾之忧了!” 周先生讶异的看向陈霄,“小姐前些时日叫我抽调留使的税收,就是给萧景的?” 陈霄无奈的点点头,“被他拿住了命脉,不得不先应下来!” “今年给了他,明年可就未必了!”说完,陈霄脸上有一丝冷意。 周先生捋了捋胡须,说道:“这么说来,萧景千里迢迢冒着风险南下,是因为江南富庶,为了咱们镇海军手中的银子!” 陈霄点头。 “那....梁家,会不会,也是为了银子而来?”周先生沉吟着道。 陈霄扶住椅子的手一紧,看向周先生,思索着说道:“先生是说,梁家、萧家都是一样的。” “才经历了战事,想必都穷的很,就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周先生点点头:“该是如此。” 陈霄眯了眯眼睛,看着厅外墨色的夜空,冷厉的说道:“看来,爹爹这一走,他们都把咱们这江南十州当做肥肉,都想来分一杯羹了!” 周先生不客气的说道:“大小姐此时,就犹如幼童怀抱金元宝,穿行在闹市中,人人垂涎三尺!” 陈霄起身,敛裙下拜正色道:“还请先生教我!” 周先生立即起身,虚扶起陈霄:“不敢当大小姐如此大礼!” “小姐在大人薨逝一事上,就做的很好,有了几分大人当年的风范!” “示彼之弱,请君入瓮,伏杀齐力、归蔺二人,又在葬礼上收服了陈氏族人。” “眼下,内乱既定,牙兵尽在你手,府中侍卫也听命于你,小姐还缺的,就是将这江南十州牢牢的握在手中,成为这江南真正的主人!” 陈霄赞赏的说的:“先生说的,正合我意!” “我虽然是女子,自幼受爹爹教导,未必不如那些男人!” “这江南十州,是爹爹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我为何要拱手让人?” 周先生捋着胡须,呵呵一笑:“不错,小姐不愧是大人的血脉,巾帼不让须眉!” 陈霄看向周先生,无奈的说道:“跟爹爹比,我还差的远。” 周先生摇摇头,笑道:“小姐小小年纪,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远胜于常人了!” 陈霄垂目沉思了一会儿,指着历鸣,看向周先生:“有了牙兵们的前车之鉴,我叫历鸣挑些天资好的,建一支内院兵,专门拱卫节度使府的安全,为我所用!” “照这么看来,还是不够,我有一事,还请先生协助!” 周先生看了看历鸣,又看向陈霄:“小姐请讲!” 陈霄起身,走了几步,看着周先生和苏舜说道:“苏舜接管牙兵,眼下是没什么事情,可长远来看,还是有隐患。” “我想请先生,看看有什么法子,将十州的州兵、外镇兵、牙外兵们定期换防,再将这些个凶悍的牙兵们打散,混编入州兵!” “再有,牙兵不再设立牙内兵马使、马步都知兵马使这两个职位。” 说到这些牙兵们,陈霄仍旧心有余悸,不论是牙兵,还是其他的兵,没有握在自己手上,终归是个隐患。 “好!”周先生一击掌,颇是欣赏:“小姐能想到这一步,分化牙兵,将兵权牢牢握在手中,果然了得!” 陈霄面带忧虑,神情沉重:“只是,此事宜缓不宜急,急则生变,还得防着那些武将们生事!” “那些武将们,听爹爹的调遣,见我年幼可欺,可未必会听我的!” “还有,苏舜与我一同长大,身手过人,箭术超群,只是缺乏经验,先生看,能不能想个法子,让苏舜历练历练,只有经历了战事,他才能独挡一面!” “将来提拔他领兵,也名正言顺!” 看着苏舜希冀的眼神,陈霄笑道:“我想着,以后苏舜做为我的左膀右臂,若是遇上战事,唯有他去,我才放心!” “现在镇海军境内倒是没有战事,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周先生打量着一旁的苏舜,直接说道。 陈霄走进几步,看向周先生:“先生说来听听!” 周先生起身在厅内走了几步,回转身道:“为将者,非得经历战事,方能成长!” “李、蔡、梁,三家联兵围攻萧家,战事才歇,五六个州县报上来,不少流民涌入,落草为寇,打劫过路客商,劫财害命,为害一方百姓。” “不若叫苏舜带人,去荡平那些匪寇!” “一来,打磨打磨苏舜这把利剑,二来,清理商路,于赋税一道,也有益处。” “只是,这中间的艰难,也是显而易见的,那些匪患所据的,都是险要之地,有山匪,也有水匪!” “一个不慎,就会丢了性命!” “也不知,苏舜愿不愿去!” 苏舜猛然立起来,激动的满脸通红,看着陈霄和周先生高声道:“我愿去!” “好!”陈霄起身,走向苏舜,眼睛明亮如星子:“带的人,你自己去牙兵军中挑,我会晓喻地方,叫各州府衙门,协同于你!” “还是和之前一样,在外,由你全权做主,我会给你一面令牌,必要时,调州兵协助你!” “你自己一切小心!” “是!”苏舜抱拳行礼。 周先生捋着胡子看着陈霄和苏舜,连连点头。 见事情议定,周先生看向陈霄:“既是如此,大小姐手段又不输男子,何必还要拘泥于婚姻一事?” 陈霄看向周先生,“先生有何高见?” 周先生道:“寻常女子嫁人生子,求的是一生安安稳稳,小姐既然有大志向,何不就此解了婚约,以后天高海阔,做出一番事业来!” “七大节度使中,未必没有小姐的一席之地!” 陈霄眼中爆发出亮光来,看着周先生,满脸的钦佩:“先生说的,正是我所想的。” 第四十章 逼婚 “只是眼下,梁家可未必会愿意解除婚约!” “事在人为!”周先生哈哈一笑,看着陈霄:“这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是他们梁家着急,咱们只需用个拖字诀!” 陈霄点头应下,只看向苏舜和历鸣说道;“你们去结交一下梁家跟着来的侍卫们,想必能打听点什么出来!” “安先生和梁管事口风紧,那些人就未必了!” “是!”苏舜和历鸣齐齐应道。 说完,陈霄看向周先生:“稍后,我写封信,烦请周先生,想办法递到濠州梁之于手上。” “小姐预备如何做?”周先生面露不解之意,问道。 陈霄轻笑一声,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不过是些小孩子的把戏罢了,先生就别问了!” 周先生也不再追问。 梁家人一连好几天上门求见白氏,都被挡了回去。 梁管事将礼送到了苏妈妈、苏舜、历鸣那里,并点名道姓,要见陈霄。 接到碧叶报上来的陈霄,正在听苏舜和历鸣的回报:“….我们灌醉了一个侍卫,从他嘴里问出了实情….” “萧景胜了梁家、蔡家、李家后,原本是要乘胜追击的,梁家和蔡家,见势不对,急忙求和,还承诺会奉上百万两银钱,作为赔礼….” “想来,梁家是想着小姐赶紧嫁过去,陈家必定会陪嫁大笔银子。” 陈霄奇道:“梁家是庐州刺史,治下的州府,共计十二州,怎么会缺银子?” 苏舜和历鸣也大为不解。 陈霄冷哼一声,扬声道:“请安先生他们进来!” “是!”碧叶应道。 陈霄坐在屏风后,看着梁管事、周先生齐齐走进来。 “见过陈小姐!”安先生冲着陈霄行礼。 陈霄温声道:“先生不必多礼,碧叶,上茶!” 安先生坐在下首,看向屏风后的陈霄,沉声道:“数次求见夫人,都不得见,这才冒昧打扰小姐,还请勿怪!” 说完,安先生欠了欠身子。 陈霄没有接话。 安先生脸上有几分尴尬之色一闪而过,见陈霄不作声,只得自己直起腰,干咳了一声,说道:“上次来,商议婚期一事,不知夫人与小姐商议的如何了?” 陈霄径直说道:“安先生何来此问?” “上次我母亲明明说了,我有父孝要守,还请安先生回去罢!” “婚期一事,过三年,我除服后再议!” 安先生起身,看向屏风后的陈霄,目光炯炯有神:“陈小姐,不是我们不通人情,只是事出有因。” “哦?”陈霄疑惑着。 安先生十分热忱的道:“陈小姐您也知道,咱们家公子,年纪长您五岁,今年二十有一了。” “再则,府里的老夫人,年事已高,近来身子不大好,怕是撑不过这半年去,她老人家唯一的心愿,就是临终前见到咱们公子,娶妻生子!” “况且咱们老夫人,您早年间,也是见过的…..” “咱们这才急匆匆的赶来,实在是不能拖了!” “还请陈小姐,体谅老夫人一片拳拳爱孙之心!” “来之前,我们刺史大人再三交代了,说是务必要将婚期定在三个月内,好迎小姐去庐州!” 陈霄听安先生这样说,一时之间,心里沉甸甸的,有片刻的迟疑。 若说梁信是个枭雄,梁之于是个端方君子,那梁老夫人就是个白发苍苍和蔼可亲的妇人了。 六岁那年,老夫人过寿,她随着母亲前去贺寿,就是那一次,见到了梁之于,梁家与爹爹订立了婚约。 此后,每年生辰时,梁老夫人都会遣人送来贺礼,虽然不算贵重,却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自从梁之于亲自来江宁府给爹爹贺寿后,陈宵与他也熟悉起来,绝算不上是盲婚哑嫁。 推己由人,若是爹爹病重,临终前希望看见她成婚,哪怕是求,她也要求着对方成婚,满足爹爹的心愿。 若是平时,爹爹还在,听见安先生如此说,陈霄必定是要应下的,老人家临终的心愿,怎么能忍心拒绝? 陈霄叹了口气,左右为难起来。 见陈霄久久的沉默着,安先生趁热打铁:“陈小姐,我们家大人,也知道仓促间,委屈了小姐,只是,这是权宜之计!” “还请小姐应下,照那日所说,可以先嫁过去,三年后圆房时再大办一场,绝不委屈了陈小姐!” 见陈霄没有应声,安先生又补充着道:“江宁府这边,小姐也毋需忧心,我们大人说了,公子与小姐成婚后,可以常来江宁府小住。” “毕竟,小姐弟弟妹妹还小,不放心,也是有的!” 陈霄猛的听见安先生说婚后梁之于可以来江宁府小住,顿时眼皮跳了跳,原本软了的心,又逐渐硬起来。 陈霄举起帕子,低低的咳嗽了一声,一旁的周先生上前说道:“老夫人身子不好,安兄为何不早说?” “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你难道不知道咱们府上的柳大夫,是江南一带赫赫有名的神医!” “一手好脉息!”说着,周先生捋着胡子,呵呵一笑:“我这就叫柳大夫来,今日就快马加鞭,赶到庐州,去给老夫人看病,保证药到病除!” “咱们大人当年,被人下毒,换了四五个大夫,都说救不回来,还是柳大夫一手救回来的!” 说着,周先生一连声的喊着人,叫了去请柳大夫来。 安先生急忙拉住了周先生,强笑着:“多谢周兄,若是能请动柳大夫,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事暂且不急,咱们走的时候,再叫上他也是一样!” “眼下,还是婚事要紧!” 周先生看着安先生,神情有几分玩味。 安先生示意周先生坐下来,笑道:“我们来时看了黄历,下月二十五,是个吉日,不若婚期就定在那天,我们公子必定亲自来迎小姐!” “还请小姐允婚!”说完,安先生长揖到地。 陈霄看向屏风外自说自话的安先生,眉梢微动,提高了声音,坚定的道:“安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热孝内出嫁,我不同意!” 第四十一章 退婚 “我母亲也不会同意!” “安先生请回去,将陈家的意思,转告刺史大人,自来两姓婚姻,结两家之好,哪有强迫的道理?” 安先生直起身子,一改之前的和蔼,高昂着头看向屏风后的陈霄,冷冷的道:“我好话说尽,陈小姐,我劝你还是答应了吧!” “昔日,梁家与陈家结缔婚约,是看在你父亲陈九堂的份上,眼下陈九堂已经过世,镇海军的势力大不如前,陈小姐,你该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这个道理不需我教你吧?” 陈霄意外不已,安先生这是怀柔不行,改强逼了吗? 安先生见陈霄没有说话,就冷哼一声道: “梁家还肯履行婚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更何况,我们可听到了风声,北郡节度使萧景也盯上了镇海军,你若是乖乖听话,现在嫁过去,若是萧景打过来,梁家难道会袖手旁观不成?” “真到了那一日,你还不是要求刺史大人出兵帮陈家?” 屏风后的陈霄身子一抖,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不安:“安先生,你说的可是真的?” “那北郡节度使萧景真的盯上了我们镇海军?” 安先生挥着手道:“那是自然!” 陈霄低泣一声,颤抖着道:“这该如何是好?” “我该怎么办?” 安先生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又快速的收敛了,看向屏风后:“小姐勿怕,你只需答应即刻嫁入梁家。” “等你和公子大婚后,我再跟刺史大人,将厉害关系说明白了,大人自然会庇佑陈家!” “小姐放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当真?”陈霄的身影动了动,有轻微的衣料摩擦声传出来:“您真的会帮着我在刺史大人面前说话?” 安先生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捋着胡子,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自然,我安某素来说话算话,只是….” 陈霄站起身,隔着屏风,声色紧张的问道:“安先生,只是什么?” 安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热切,面容却越发平和,沉声道:“我听说,早年节度使大人与刺史大人缔结婚约时,曾说过,小姐出嫁时,会将八百万家资,尽数陪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陈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几乎忍不住要讥笑出声,又按耐下来,故作不懂的问道:“安先生的意思是….” 安先生肃然说道:“小姐出嫁时,这八百万资财,要作为嫁妆一起陪嫁进梁家!” 陈霄想到了梁家为钱财而来,却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赤裸裸的,想要整个陈家的家产陪嫁给梁家! “安先生!”陈霄隔着屏风,意味深长的问道:“且不论陈家有没有这八百万家资,照安先生所说,将来,陈家要求梁家庇佑,自然是要献上这笔嫁妆了?” “那是当然!”安先生激昂的说道;“梁家的兵马,岂能白白为陈家驱使?” 陈霄转出屏风,脸上一派平静,哪有半分恐惧的样子。 安先生见了不由得一怔,还来不及细想,陈霄的脚步停在安先生面前,眼神幽冷:“可是,前些日子,梁家兵马不是才败在萧景手下吗?” “您这个理由,似乎不大能打动我呢!” “这样一支败军,我们陈家散尽家财,求来要做什么?” “真的能抵挡住萧景的大军吗?” 安先生满脸的志在必得,一刹那消散的干干净净,脸上阴云密布:“陈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霄脸上满是讥诮:“安先生,且不论萧景对我镇海军有没有企图,婚约一事,恕难从命!” “你!”安先生大怒,神情变了几变,眯起眼睛斜看向陈霄,阴沉沉的道:“若是如此,三年后小姐孝满,婚事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我们老夫人和夫人,为了公子的子嗣,早就备下了贵妾通房,原本是想等小姐过门后,再送给公子的,眼下看来,是不必再等了!” 陈霄“呵”的一声笑了,看着安先生,抬起下巴,不屑的说道:“那就不必再等了!” “梁之于若是诞下子嗣来,还请先生遣人告诉我一声,我必定送上满月贺礼!” “你!”安先生怒视着陈霄,脸上是按耐不住的怒气。 一旁的周先生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就上前打着圆场:“安先生,婚事还是从长计议罢!” 刚走到屏风旁边的陈霄,扭头扫了安先生一眼,神情冷若寒霜:“婚事?” “周先生,我看咱们还是不要耽搁了梁公子的婚姻大事罢!” 周先生急忙拦道:“大小姐,不可意气用事!” “庐州刺史梁家是多好的姻缘,怎可轻易放弃?” 安先生见了周先生热络的样子,挺直了背脊,环顾左右鄙夷的道:“陈小姐既然不愿热孝内成婚,那这婚约就此作罢!” “好!”陈霄清喝一声,看向一旁侍立的苏妈妈怒道:“取梁之于的庚帖来!” “交还梁家,就此退婚!” “是!”苏妈妈应下,转身出去了。 陈霄又看向安先生,一脸的愤慨:“请梁家退还我的庚帖!” 安先生扭开脸不看陈霄,喝道:“给她!” 一旁的梁管事取出随身携带的庚帖来,交予周先生。 苏妈妈极快的转进来,将庚帖交给梁管事。 安先生看也不看陈霄与周先生等人,只昂着头抱拳道:“告辞!”说完就大步出去了。 梁管事收好庚帖,躬身行礼后,匆匆追了出去。 陈霄立在厅内,看着梁家人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面容沉静,沉思着什么。 周先生和苏妈妈、苏舜、历鸣走到陈霄身后,静静的立着,谁也没有说话。 陈霄一个转身,看着几人在她身后,一脸的关切,心里不由得暖意融融,将满心的苦涩压了下去。 周先生猝然问道:“小姐可后悔与梁家退婚?” “后悔?”陈霄重复了一句,而后又笑着摇摇头,眼神坚定:“落子无悔!” “既然走了这一步,后悔什么?” 第四十二章 初见 周先生“哈哈”一笑,捋着胡子打趣的说道:“我听那梁公子俊美是出了名的,小姐也是见过的,想必…..” “梁家人虽然走了,这事情只怕还没完。”陈霄看着周先生,无奈的打断着说道:“还请周先生留意梁家的动静,有消息及时报给我!” 周先生急忙正色应下。 陈霄道:“还有一事,那安先生提醒我了,周先生,你晓喻各州,叫他们留意各家的动静!” “咱们镇海军十州,与蔡家、梁家接壤,此番得罪了梁家,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情来!” “是!”周先生应下后,看向苏舜:“既然梁家的人走了,你去剿匪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或早或晚,咱们镇海军,要与他们一战!” “是!”苏舜抱拳应道。 陈霄看看苏舜,又看看一旁满脸担心的苏妈妈,不由得心里一叹:“苏舜,你小心行事,想着苏妈妈些!” “宁愿不成事,也别把自己折在里面了!” 苏舜看看陈霄,又看看苏妈妈,笑着应道:“我晓得轻重的!” 苏妈妈是白氏的陪嫁丫鬟,千里迢迢的从岭南过来,嫁人后还没有生孩子,丈夫就意外死了,白氏劝她再嫁,她执意守着。 后来碰见一个被人遗弃的、有着胡人血脉的婴孩,苏妈妈捡了回来,取名苏舜,精心养大。 因为自幼与苏舜一起玩耍着长大,两人感情一向深厚,陈霄也没个亲生的兄弟姐妹,自然将他视为她的兄弟。 只是不知道具体生辰,分不清谁大谁小,所以陈霄一直苏舜苏舜的叫着。 陈霄叫众人散去后,也不叫人跟着,独自一人沿着酌政堂外的凌霄花墙,慢慢的踱着。 天空湛蓝,上面飘着丝丝缕缕的云彩,犹如薄纱一般。 凌霄花开的热烈,挤挤挨挨的簇拥在一起,碧色叶子耷拉下来,蔫头巴脑的。 极目远眺,太阳光金灿灿的,蒸腾着大地,空气中有水波一样的纹路,时隐时现。 陈霄拿着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脑海里面思绪翻飞着.... 两年前,也是这样炎热的夏天,凌霄花开的正好。 午后,陈霄趁着伺候的丫鬟们打瞌睡,提着裙摆和绣鞋,偷偷溜出了屋子,到酌政堂来找爹爹。 因着凌霄花开的正好,陈霄起了心思,要摘开的最好的那朵,带给爹爹。 选来选去,终究是攀上墙头的那枝开的最好。 陈霄踮着脚,伸手去摘那枝花,奈何个子不够高,手伸得长长的,使尽了力气也没挨到花枝。 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折下了那枝凌霄花。 陈霄回头去看,是一个身着青衫的年青男子。 湛蓝的天空下,那青衫男子眉目如画,笑的很是好看,将那枝火红的凌霄花,递给陈霄。 陈霄接过来,心内讶异着,难道爹爹又召见举子了么? 谢过他后,陈霄转身朝酌政堂内走去。 临到门口,陈霄似有所觉,回头去看,那青衫男子还站在原地,正遥遥的看着她。 陈霄奇怪的摇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进了酌政堂,陈霄见陈九堂在议事厅与人商谈,就绕进后堂,将花枝搁在案几上,又翻看起案几上的文书。 正看到一份下面州县递上来的文书,上道今夏一连三月高温无雨,恐有旱灾.... 陈九堂爽朗的笑声渐渐的近了:“....贤侄远道而来,可要多留些时日.....” 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来:“世伯有令,晚辈自当遵从!” “哈哈哈....” “大人得此佳婿,叫人好生羡慕,啊哈哈....” 纷沓的脚步声伴着说话声,一行人转进后堂,陈霄合上文书,抬头去看,几人跟在爹爹身后绕过屏风进来了。 乍一看见陈霄,陈九堂习以为常的招招手,“来!” 陈霄放下文书,起身走到陈九堂身边笑着见礼:“爹爹!” 陈九堂嗔了陈霄一眼,刮了刮陈霄的鼻子:“霄儿,你又不睡午觉,偷偷溜出来,丫鬟们看不见你,又要满府的找了!” 陈霄抱着陈九堂的胳膊,冲陈九堂皱了皱鼻子,笑嘻嘻的说道:“我想爹爹了,来看看您嘛!” 说着陈霄将案头的花枝拿起,塞在陈九堂手上:“喏!” 一旁的周先生捋着胡须,笑的开怀:“小姐顶着大日头来孝敬大人,大人还训斥小姐,实在是不该!” 陈九堂接过花枝,也大笑起来。 一道目光注视着陈霄,她扭头去看,是院外见到的那个青年。 那青年见陈霄看过来,忽的一笑,很是温文尔雅。 陈霄面上不动声色,心里纳罕,往日里见到的举子们,都只垂目行礼,哪里有人这样大胆,直通通的看着她? 收回目光,陈霄正要避出去,陈九堂指着那青年,笑道: “霄儿,这是梁家公子,快见礼!” 陈霄脸色微红,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梁公子!” 青年还了一礼:“陈小姐!” 两人目光触碰间,陈霄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举子,竟然是爹爹为她定下的未婚夫。 上次见面,陈霄还只有六岁,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经八年了。 陈九堂含笑看向梁之于,频频点头,显然是对这未来的女婿,相当满意。 陈霄心念微转,爹爹的寿辰要到了,梁之于是来贺寿的么? 白氏和陈九堂对着未来的女婿,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不仅留他住在陈家,还叫了不少人作陪,每日高朋满座,城里城外的游玩。 谁知爹爹的寿辰过了,梁之于还是盘恒在陈家,并没有离开,还隔三差五的叫人递东西进来,送给陈霄。 梁之于的贴身小厮飞鸿,不时的进进出出,将东西与信件送给陈霄。 白氏和陈九堂知道了,倒很是开心,还戏称飞鸿是一只鸿雁。 梁之于听说了,索性给飞鸿改名字为鸿雁。 东西并不贵重,有时是一只花,有时是一首诗,有时是一只新奇的玩意,有时是一只笔,有时是大家字帖,或者是他随手画就的江宁山水墨画,寥寥几笔,颇见功底。 第四十三章 他知情吗? 间或有信送进来,讲述当天的见闻,谈一谈江宁的风土人情与庐州有何不同,问陈霄是否安好。 信的末尾,写道,此情此景,与妹妹共赏,端的是风流意气。 陈霄以往也与梁之于有过书信往来,不过是年节时,应个景儿罢了。 透过这些东西,陈霄仿佛看见了一位文采出众的翩翩公子。 礼尚往来,陈霄有时回礼,有时也撂在一旁,并不管它。 倒是丫鬟们催着陈霄好歹提笔回个信,好不叫那鸿雁,白白的等在院外。 梁之于离开江宁府,回庐州时,当着白氏和陈九堂的面,与陈霄见了一面,约定等年底再来江宁府。 陈霄还在诧异着,转念一想,年底正是母亲白氏的生辰,还没有来的及应声,一旁的白氏笑着连连点头:“好!” 梁之于回庐州后,每月都打发人往返庐州与江宁府两地,送厚厚的书信,各处搜罗的新奇玩意儿,各色礼物。 及至给白氏贺了寿,梁之于来江宁府越发的勤了,陈九堂和白氏也放任梁之于,每回来都接了陈霄出去游玩。 二人越发熟捻起来,梁之于送来的东西,都要碧叶碧姿专门腾屋子来搁置。 及至陈九堂病重后,梁之于还不时的打发人送名贵药材来,只是因着梁信正在与萧景开战,梁之于不能抽身擅自离开庐州。 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了,梁家来逼婚的事情,梁之于究竟知道不知道? 他也是跟梁信一般,贪图陈家的家财,想要逼婚吗? “小姐!”远远传来焦急的呼唤声,将陈霄从回忆中惊醒。 陈霄转头去看,一脸通红的苏妈妈快步赶上来。 “小姐,这么大的太阳,你就这么直挺挺的走在这大日头下面?”苏妈妈一面埋怨着,一面心疼的将手上的扇子遮在陈霄的头上,扶着陈霄进了一旁的凉亭。 拿着扇子“扑噜扑噜”扇给陈霄扇着,苏妈妈气急道: “碧叶碧姿这两个丫头,也太不像话了些!” “也不说扶小姐回院子里.....” “看明天这脸上、脖子上,肯定要发红起疹子!” 陈霄随了白氏,一身肌肤白皙的近乎透明,不能久晒。 为着陈霄幼时不爱午睡,常背着人偷溜出来玩耍,晒的脸上脖子红通通的,白氏发了多少回狠,要收拾陈霄,却又下不去手,要收拾跟着的丫鬟们,陈霄又张开手拦在前头。 气的白氏点着陈霄额头要骂,被她一撒娇,又消了气,拿她没办法。 看着苏妈妈气呼呼的样子,陈霄讪笑着:“不怪她们,是我不叫她们跟着的!” 苏妈妈瞪了陈霄一眼,转眼泪光闪烁着,又抬手抹去了。 扶着陈霄坐下后,苏妈妈心疼的叹息着:“我知道小姐心里不好过,只是也不能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夫人要是知道了,该会多心疼啊....” 陈霄急忙解释道:“妈妈,我没有.....” 苏妈妈拿着帕子,拂了拂凳子,让陈霄坐下,又细细的去看陈霄晒的通红的脸。 见陈霄的脸上,烫的厉害,苏妈妈将扇子交给陈霄,说了一声:“老实坐着,不许动!”说完,苏妈妈转身出了凉亭。 陈霄看着苏妈妈将帕子搭在头上走远了,百无聊赖的转着扇子。 不一会儿,苏妈妈回来了,身后跟着碧叶碧姿和几个小丫头,每人手上都拿着东西。 小丫头们端着水盆,碧叶拿帕子浸湿了给陈霄净脸。 碧姿取了冰块,包在手帕里面,交给苏妈妈。 苏妈妈接了,给陈霄敷脸。 冰凉刺骨的冰块儿一挨着脸,陈霄“嘶”的一声:“好凉!” 苏妈妈沉着脸,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起来。 陈霄看了看碧叶和碧姿,一副老老实实,话都不敢多说的样子,知道是被苏妈妈训斥了,就偷偷的冲她们眨眨眼睛。 碧叶碧姿见了要笑,看了苏妈妈一眼,又赶紧收了笑容,老老实实的垂手站好。 冰敷过后,陈霄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了,苏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打了伞将陈霄遮的严严实实的,回了院子。 陈霄进了屋子,早就等在里面的白氏,一把抱住陈霄,哭的不能自抑:“霄儿,好端端的,怎么就解了婚约?” “这可如何是好?” “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爹爹啊?” “都怪娘不好,早知道,就不留你到十六了,若是早早的嫁了,你也....” 陈霄打断了白氏的话:“娘,婚约是我自己要解的!” 说着,陈霄和苏妈妈一左一右的扶着白氏坐下来,又拿着帕子给白氏擦眼泪。 白氏一把抓住陈霄的手,急道:“霄儿,你怎么能解了这婚约,梁家那孩子,多么好,跟你这么般配.....” 苏妈妈急忙劝道:“夫人,那梁家想要小姐在热孝内出嫁,是图咱们家的家财呢!” “家财?”白氏疑惑的道:“咱们家的家财都是宵儿的,要多少给霄儿陪嫁过去就是了,何必要退婚?” “这世间的婚姻,不都是打量着你出多少聘礼,我出多少嫁妆么?” “退了婚,到哪里去找梁家,梁之于这样好的孩子!”说着,白氏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陈霄叹息一声,坐在白氏身旁,握着白氏的手,耐心的说道:“娘,梁家打仗打败了,想拿咱们家家财去填他们的窟窿呢!” “眼下,我对他们来说,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他们就仗着爹爹过世,这么逼迫咱们,若是哪日,我对他们梁家来说,没有丝毫好处,岂不是要被他们活生生的吃了?” “再者说,妹妹弟弟还小,我若嫁了出去,爹爹打下的基业难道要拱手让人不成?” “这可是爹爹一辈子的心血,我是爹爹的女儿,怎么能坐视不管?” “你和姨娘、妹妹弟弟,谁来护着?” 陈霄一番话,说的白氏更加伤心起来:“这么说来,难道要叫你蹉跎成老姑娘不成?” “你妹妹弟弟还小,要支撑这个家,怎么也得十几年,你难道十几年都不嫁人?” 第四十四章 不嫁人 陈霄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样子:“那就不嫁!” “我....”陈霄话还没有说完,白氏一双泪眼哭的红肿,怒瞪着陈霄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你想气死娘,是不是?” 一手扬的高高的,挥了几挥,最终轻轻的抚在陈霄的脸上,白氏心疼不已:“你这傻孩子,是娘不好,没能早早的给你生个弟弟出来,生生的拖累了你!” “我劝了多少回,你爹这才纳了一个阮姨娘,却还是晚了.....” 陈霄搂住白氏的腰,靠在白氏的肩头,轻声说道:“娘,你别伤心!” “我不嫁人,守着你和妹妹弟弟,陪你一辈子!” “镇海军是咱们家的,谁也夺不走!” 谁知越劝白氏越伤心,陈霄急忙求助的看向苏妈妈。 苏妈妈劝道:“夫人,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小姐不能嫁出去,这也没什么!” 白氏眉头微皱,瞪了苏妈妈一眼:“胡说什么?” 苏妈妈急忙说道:“梁公子再好,小姐嫁到梁家,哪有在您身边自在?” “这江宁府遍地英才,不如咱们给小姐招赘个夫婿,小姐照样成婚生子,还不用嫁出去!” 白氏瞬间来了精神,一张脸容光焕发起来,急忙看向一旁的丫鬟:“来人,去叫官媒进来!” 陈霄眼睛睁的溜圆,惊讶的看向苏妈妈,张口要说话。 苏妈妈冲她摇摇头,又弯腰对白氏说道:“夫人,咱们还有三年时间呢,慢慢挑,不着急!” 白氏闻言松了口气,身子彻底放松下来。 苏妈妈招了招手,一旁的丫鬟们上前,服侍着白氏净脸。 送走笑意吟吟的白氏,陈霄走到书房,在案几后坐下,取下一只湖笔来,试了试笔锋。 碧叶和碧姿跟了进来,一个铺纸,一个磨墨。 陈霄拿起碧玉镇纸将花笺压好,蘸了墨,提笔凝神片刻后,下笔写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几乎龙飞凤舞起来。 搁下笔,陈霄沉思片刻,看了一眼手旁梁之于送的碧玉镇纸,另选了一只中号的狼毫,在笔洗里蘸了少许清水,滴在信纸的下方。 两三滴圆圆的水滴,落在字上,墨迹晕染开来。 干透后,陈霄装入信封,拿起印章蘸了印泥,盖在封口处。 “交给周先生,即刻送到濠州!”陈霄将信交给碧叶,郑重交待道:“跟周先生说,务必要交到梁之于手上!” “是!”碧叶接过信,转身出去了。 陈霄带着碧姿去阮姨娘院中,看陈萱和陈嵩。 时间一晃,到了陈九堂的七七。 陈霄一早就陪着白氏、阮氏到了普济寺,给陈九堂做法事。 大殿内,僧人们诵着经,碧叶悄悄走到陈霄身边,低声回到:“小姐,周先生打发人来了!” 陈霄起身,随着碧叶出了大殿。 一个身穿黑衣,精瘦干练长相普通的男子,立在大殿阶下。 陈霄带着碧叶,走到了寺中的一株古树下,停住了脚步。 那黑衣男子跟了过来,行礼道:“大小姐,我奉周先生的令,送信到濠州,特来回话。” “你叫什么?”陈霄打量着那黑衣男子,周先生一介文人,身边的人,怎么看着像是会武的? “卑职周行,见过大小姐!”那黑衣男子微微躬身道。 陈霄点点头,问道:“是你送的信?” 周行点头。 “濠州?”陈霄重复着,抬手扶着树身,又回头看向周行,面色沉静:“你到了濠州,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 周行微微抬头,垂着眼睛回道:“到濠州的时候,听说不久前北郡节度使萧景在濠州遇到了山匪,遭遇了劫杀。” “咔嚓”一声,一支新生的嫩枝被陈霄折断在手上,上面的几片碧绿的叶子,微微颤抖着。 陈霄摘下一片树叶,举起来,对着日光,细细的看着上面的纹路,问道:“那萧景是生是死?” 周行转向陈霄,沉声道:“萧景安然无恙,已经离开了濠州,进河南道,到了徐州境内。” “哦?”陈霄脸色微沉,这萧景还真是命大,这样都没有能留下他,还真是不容小觑:“那萧景就这样走了?” 周行摇头,“萧景命人传信给庐州刺史梁信,问责梁信!” 陈霄眉头微挑,看向周行:“这样私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行回道:“淮南道一带,沿途都是萧景叫人张贴散布的问责文书。” 陈霄诧异不已,原以为萧景会暗地里拿这事敲梁家一笔,谁知他居然广而告之,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转身看向西北方向,算算时间,萧景应该回了汴州,那就是如蛟龙入海,那他敲诈她的这笔帐,只能另想办法了。 “梁之于可有回信给你?”陈霄收回心思,问起了梁之于。 周行摇摇头,说道:“卑职没有见到梁之于,我赶到濠州的时候,他已经回了庐州。” “我快马赶到了庐州,假借他人名义上梁家求见梁之于,却没能得见。” “我在梁家门外,守了七八天后,堵到了梁之于的贴身小厮鸿雁,他见了小人,我说了受小姐所托,他神情似乎很是惊恐。” “我说了来意,将信件转交给他,他仿佛在惧怕什么,瞪着信件,好半晌才收下….” “递了信,我又等了五六天,也没见人出来,只能赶回来了。” 一口气说完,周行见陈霄久久没有反应,就大着胆子抬头看了陈霄一眼。 古树硕大的树冠如伞一般,遮天蔽日,枝桠随风而动,将金灿灿的日光,切割成一块块的金箔一般,透过树叶的间隙,印在陈宵的脸上身上。 她身姿纤细,气质孱弱,脸上的肌肤欺霜赛雪,比身上的孝服还要白上三分,五官清秀,只眉心一颗红痣,平添了几分姿色,一双眼睛灿若星辰。 见陈霄只是静静的垂着眼睛,把玩着手上的新绿树枝,一语不发,也看不出喜怒。 “你跟在我身边,实在是屈才了,我送你一个前程,且能解你困境….”周行耳边回想着周先生说过的话,头立即低了下去。 第四十五章 周行 好几息后,陈霄将手中的树枝抛下,接过碧叶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周先生叫你来,可有说什么?” 周行急忙说道:“周先生说,叫我以后听大小姐的吩咐。” 陈霄抬起眼睫,静静的看了周行一会儿,方才笑道:“周先生既然叫你来,你必定是有过人之处了,那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是!”听了陈霄这句话,周行沉声应道,只一双眼睛微微流露出几分激动。 周先生说过,辅佐一位枭雄争霸天下,是所有谋士的毕生志向,但若是能辅佐一位女子成为一方枭雄,那就名垂青史,不枉此生了。 陈霄气定神闲的说道:“听周先生说,你擅长打探消息,说说吧,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周行极为小心的看了陈霄一眼,躬身问道:“不知大小姐,想知道哪方面的消息?” 陈霄道:“都说说。” 周行眼中精光一闪,应了声:“是”。 “我去了濠州萧景被山匪伏击的地方,仔细的查看过了,虽然都被收拾过了,但是我还是在山崖下找到了这个!” 周行取出一枚箭头来,交给陈霄。 陈霄接过细看,这枚箭头是铍子头,若是射中人体,会切割扩大伤口,造成重创。 “这是河东李家的箭矢。”陈霄笃定的说道。 周行看陈霄这个深闺里的小姐,拿着这枚没有标识的箭头,居然认出了这枚箭矢的来路,不由得对陈霄刮目相看,对周先生的话,也更信服了几分。 周行点头道:“小姐说的没错,这确是河东李家的箭,而且是重箭,需要硬弓发射,杀伤力极强!” 陈霄伸手接过碧叶递来的帕子,将箭头包裹起来,交给碧叶:“收好了!” 碧叶接过后,退到一旁。 陈霄示意周行:“你接着说。” 周行掩下心思,低声说道:“我打探过了,梁家的人装扮成山匪劫杀萧景,李家也有人混迹在其中,劫杀萧景,这中间还有萧景的人,也扮成另一股山匪,上演了一出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他们三方势力混杂在一起,只是没见到蔡家的踪迹。” 陈霄脸上有几分诧异之色,很快又隐去了,赞了一句:“看来这萧景不仅胆子大,还心细,以身犯险不说,还早早的就埋下杀着。” “就算是梁家不出手,他也会顺势将脏水泼到梁家身上。” “还真是一举两得!” “只是不知道,他们几家,接下来会如何收场?” “都拿山匪当幌子,这是想干什么?” 周行分析着道:“他们四家刚才大战过一场,都伤筋动骨元气大伤,这时节,要是明火执仗的再挑起一场战争,谁也经受不起,只能借山匪的名义行事了!” 陈霄点点头,问道:“还有呢?” 周行接着说道:“梁家,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趁夜潜进去,想找梁之于,奈何他的院子,守卫太过森严,我只得作罢。” 陈霄沉思了一会儿,问道:“萧景的消息,打探的如何了?” 周行沉声说道:“萧景此人,少年掌兵,有心机有手腕,杀伐果断,战功赫赫,少有威名。” “先后联姻岭南东道节度使白家、西川节度使王家,两任妻子皆病死,膝下没有子嗣。” “坊间传言,萧景刑克六亲,他的妻子婚后都没活过一年。” 陈霄脸上微有几分疑惑之色:“岭南白家?” “我的外祖家?” “他与两任妻子,感情如何?” 周行道:“听说他长年巡防在各大营,几乎没怎么住过萧家大宅,想来感情不怎么好。” “大人过世前后,湖南节度使蔡寅为平息萧景的怒火,已经定下要将蔡家长女嫁给萧景,并陪嫁上百万资财,作为赔礼。” 陈霄奇道:“那萧景也不是个好拿捏的人,他居然同意了?” 周行道:“小姐有所不知,那蔡寅早年有恩于萧景父亲萧伯年,就遣人上门游说萧老夫人李氏,是老夫人应下婚约的。” 陈霄应了一声,忽然看见母亲白氏正站在大殿门口,左右张望着,找寻着她,就跟周行交代道:“你去找历鸣,领牌子,以后有重要消息,随时来府里见我!” “留意其余六家的消息,事无巨细,都报给我。” 刚走出两步,陈霄又转身嘱咐着:“还有朝廷的邸报,你留意着,和其他家一样。” “是!”周行躬身应下。 回了府里,陈霄坐在案几前,仔细的看着周行带回来的箭头。 碧叶端茶过来,放下茶杯,凑近了好奇的问道:“小姐,这箭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与咱们镇海军使的箭头,有什么不同?” 陈霄放下箭头,接过碧姿手上的湿帕子,擦了擦手,这才端起茶杯,正要饮时,忽然想起了什么,指挥着碧叶:“去把我书房里面,隔在书架上面最高处的那个匣子拿来。” 碧叶答应着去了。 不一会儿,取了个匣子进来,放在案几上。 陈霄打开了,从里面取出几个箭头来,排在案几上。 碧叶和碧姿都凑近了看。 陈霄拿起其中的一枚,脸色冷肃:“这是北郡节度使萧家箭上的箭头,呈三角形,端口较大,射出时速度快,极具穿透力,尤其是对步兵和重装骑兵,有着极强的杀伤立。” 碧叶一脸的疑惑:“骑兵?难道是专门对付河东李家的?” “聪明!”陈霄赞赏的看了碧叶一眼。 “那这个呢?”碧姿指着一个短粗的、流线型三棱箭头问道。 陈霄拿起碧姿指的那个看了看,说道:“这是梁家的。” 放下梁家的箭头,陈霄又拿起一枚细长的三角形箭头说道:“这是蔡家的。” “你们看,这几家的箭头,跟咱们镇海军打造的,有什么不同?” 碧姿来回看了,思索着说道:“咱们的箭头,没有其他几家打造的好!” “我也这么觉得!”碧叶连连点头,“小姐您用的箭上,箭头也没有这么….” 第四十六章 捷报 “这么…..”碧叶拧眉,苦苦思索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说不上来,反正这些箭头,一看就满是杀气!” 陈霄笑睨了碧叶一眼,“你们知道这些箭头哪里来的吗?” 碧姿和碧叶对视一眼摇摇头。 陈霄的脸色微凝:“这些都是是战场上得来的,都是见了血的。” 碧叶和碧姿的身子俱都是一抖。 碧叶白着脸问道:“小姐,您收着这些个凶器做什么?” 陈霄沉默不语,垂目看着眼前的箭头,过了一会儿,挑了萧家的和李家的出来,单放在一边,将其余的放了回去:“搁回去罢。” “是!”碧叶接了匣子,放了回去。 陈霄吩咐碧姿:“叫胡管事到酌政堂等我。” “是!”碧姿答应着,退了出去。 陈霄起身,进了一旁的内室,换了一身窄袖衣衫,取了扳指戴在手上。 走到外间,陈霄示意碧叶取她的弓箭,随后大步走了出去。 碧叶取了弓箭箭囊,跟在陈霄身后,到了院后的一个场地上。 场地上立着一个靶子,陈宵接弓,将箭搭在右侧,用虎口夹箭,拇指扣弦,中指、无名指内收,瞄准靶子。 连珠般的十箭射完,陈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持弓的双臂垂下,身子微微的颤抖着。 碧叶上前,拿着帕子给陈霄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又给陈霄捏着双臂,一脸心疼的说道:“小姐也射的太急了些!” 陈霄皱眉,长舒了口气,略微不满的道:“这些时日耽搁了,都没有练,臂力竟然不如从前了。” 说完,陈霄挥着手,示意碧叶走开。 碧叶劝道:“小姐,歇一歇罢!” 陈霄摇摇头,碧叶只得退开了。 深吸了口气,陈霄再次举起弓,搭箭瞄准靶子。 将箭囊里的箭都射完后,陈霄这才罢手。 回了院子,碧叶碧姿服侍着陈霄换了身衣衫,跟着出了院子,朝酌政堂走去。 进了酌政堂,接替马管事位置的胡管事见了陈霄,立即躬身道:“大小姐,您找我。” 陈霄点点头,坐到椅子上,手敲了敲桌子,沉吟道:“你吩咐下去,给我找几个工艺好、信的过的铁匠来。” 胡管事立即应下来。 陈霄挥了挥手,胡管事后退了几步,转身出去。 起身转进后堂,陈霄扶着案几,坐下来。 抚摸着案几上陈九堂往日用过的砚台,笔架上大大小小的笔,陈霄心里有片刻的茫然,刚才练完箭,臂膀、身体都酸软无力。 若是以往,她早就举起手掌跟爹爹撒娇,叫爹爹看她被弓弦勒红的手,而一旁爹爹的幕僚们,保准会凑趣儿夸她。 现在整个酌政堂内寂静无声,再不复往日的盛况。 陈霄眨眨眼睛,将汹涌的泪意掩下,拿起手边的文书,翻看起来。 看完了一摞,陈霄将文书分类,又拿起纸张快速的写着什么。 写完后,陈霄拿镇纸压住,扬声喊了碧叶进来。 碧叶进来行礼道:“小姐。” 陈霄起身,走出去,到了议事厅的一面墙前,仰头看着墙上悬挂的白虎图,出了一会儿神后,淡淡的说道:“叫人进来将这画取了,收好。” “跟周先生说,找人将舆图按比例放大,挂在墙上。” “是!”碧叶应道。 十月初八,陈萱、陈嵩满两个月了,陈霄专程陪着柳大夫,到阮姨娘的院中。 柳大夫给阮姨娘请脉后,带着微微的笑意道:“姨娘的身子,无大碍了。” 听了这一句话,陈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紧绷着的脸,这才云开雾散。 走到阮姨娘面前,陈霄看着她仍旧苍白的脸,屈膝行礼笑道:“姨娘好生养着,我去看看妹妹们。” 阮姨娘垂着眼睛点头。 陈霄请柳大夫一起去给陈萱和陈嵩诊平安脉。 乳母抱着陈萱,柳大夫拉着陈萱的手号了脉,又看了看手掌、脸,问了乳母二小姐一天吃几次,拉几次后,朝陈霄点点头:“二小姐身子弱,是胎里带来的,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好生养着罢。” 说完,柳大夫又去看陈嵩。 仔细的诊脉后,柳大夫一样的看手看脸,又解了陈嵩的衣衫,检查着腿脚、手臂。 看完陈嵩后,柳大夫的神色凝重没有说话,陈霄心里咯噔一声,急问道:“怎么了?” “可是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乳母“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颤着声音道:“大小姐….” “少爷这些日子,能吃能睡能拉….” “我也没有乱吃东西,所用之物,皆是厨房送来的….” 陈霄皱眉,挥挥手示意乳母起来。 那乳母战战兢兢的爬起身,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柳大夫踌躇了一会儿,说道:“….月份还小,看不真切,再等等罢!” 陈霄心里一沉,看向陈嵩。 才两个月的婴儿,此刻正吐着舌头,嘴边有口水流了下来。 难道这孩子身子有什么大问题不成? 以柳大夫的医术居然都看不真切。 一时之间,陈霄心里像是压了块儿大石头一般。 碧叶来报:“小姐,周先生和周行,在酌政堂等您。” 陈霄应了一声,示意碧叶送柳大夫。 到了酌政堂,周先生、周行已经等在议事厅内。 陈霄快步进去,示意起身行礼的周先生坐下。 周行立在周先生身后,沉默的如同一抹影子。 丫鬟们上了茶退下后,陈霄看向周先生和周行:“先生来,是有什么新消息?” 周先生捋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小姐!” 陈霄奇道:“先生所说的喜是.....” 周先生一脸的喜色:“苏舜带人去宣州、歙州一带剿匪,首战告捷!” 陈霄闻言一喜,嘴角上扬着,却又强压住了:“先生说的,可是真的?” 周先生点头:“自然是真的,地方府衙的请功文书都递来了!” 陈霄深吸一口气,缓缓的笑了,面色平静,只一双眼睛比平时更明亮了几分。 “先生替我传信给苏舜,叫他小心行事,稳扎稳打,别冒进!”陈霄笑道:“等他回来,我给他摆宴席庆功!” 第四十七章 琵琶别抱 “好!”周先生捋着胡须笑道:“到时我也来讨小姐一杯酒!” 陈霄点头:“那是自然!” 周先生沉吟着道:“还有一件事.....” 陈霄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后说道:“先生请说!” 周先生示意着周行。 周行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沉声道:“梁家与小姐退婚后,现在正与湖南节度使蔡家商议婚事!” 陈霄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周行,神情微微诧异:“湖南节度使蔡家?” “蔡家不是已经和北郡节度使萧家联姻了吗?” 周行道:“湖南节度使蔡寅膝下有两女,长女为正妻白氏所出,与萧家定下婚约的就是蔡家长女。” “次女为妾室李氏所出,与梁家议亲的正是次女。” 陈霄重复了一句:“白氏?” “我记得外祖家的姨母,嫁入蔡家生了一女,想必就是她了!” 周行应是,脸上有几分踌躇之色:“那白氏,嫁到蔡家后,似乎过的不大好,我听闻自从河东李氏将女儿嫁给蔡寅为妾后,白氏和她所出的女儿,就被赶到乡下庄子上去了。” “河东李氏?”陈霄脸色微沉:“他们家的女儿,居然甘心为妾?” 周行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霄猛然反应过来,白氏与母亲一母同胞,性格自然差不多,对上河东李家的女儿,怕是毫无招架之力。 陈霄若有所思:“这蔡寅当真是八面玲珑,将两女分别嫁给萧家、蔡家,难道是想两边下注,谁都不得罪?” 周先生眼中精光一闪,捋着胡须道:“那蔡寅可就打错主意了。” “他前脚跟着李家打萧家,后脚放下身段,妄图以婚姻、银钱讨好萧景,那萧景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可不是好糊弄的。” “想来,这蔡寅的银钱与女儿,会如肉包子打狗一般,一去不回!” 陈霄松了口气,“若是真能如此,就好了!” 手指轻点着桌子,陈宵思量片刻后,说道:“原本我打算趁着李家、蔡家、梁家与萧家打起来,无暇他顾,咱们先站稳脚跟。” “若是真叫梁家、蔡家、萧家借着婚姻连成一线,那咱们镇海军的境地,可就不妙了。” “要是,有什么法子,能坏了他们三家的联姻....最好能叫他们再打起来就好了.....” “毕竟咱们镇海军,在其余几家眼里,现在就是一注无主的浮财,谁都能来捞一笔!” 说着,陈霄眼中浮现几分讥诮,脸上神情微冷。 周先生思索片刻后说道:“小姐且容我想想法子。” 陈霄点点头,看向周行:“梁家、蔡家、萧家的消息,你盯紧一些,有动向了,及时来报。” 周行应下。 周先生忽然问道:“听闻小姐,叫人在找工艺好的铁匠?” 陈霄点点头。 周先生有几分好奇:“小姐要打造什么?” 陈霄指了指周行:“周行在濠州梁家伏击萧景的地方,找到了一支河东李家的箭头。” 周行抬头看了陈霄一眼,又极快的低下头。 周先生眉毛抬了抬,身子前倾。 陈霄灿然一笑看着周先生:“我有一个主意,还请先生帮着参详参祥…..” 和周先生商议完毕,陈霄走到巨大的舆图面前,看着舆图上各大节度使的属地。 李家占据河东道,萧家占据河南道。 梁家占据的淮南道,上与河南道接壤,下与江南道接壤。 诺大的江南道,被蔡家与陈家一分为二。 岭南白家、西川王家,驻守边镇。 目光下移,陈霄看见了天子所在的京都,脑海里面蓦然想起萧景的话来。 转身看向周行,陈霄眼神锐利:“去查查当年萧伯年遇刺,以及我爹爹被人下毒一事!” “是!”周行应道。 周先生叹息着道:“大人被人下毒,与那萧伯年被刺一事,过了这许多年,怕是查不出什么来!” “我知道!”陈霄脸色黯淡了几分,又看向舆图上的京都,眼神坚定:“爹爹被害一事,总得知道仇人是谁,有了确凿的证据,才不至于报错了仇!” “雁过留痕,时间再久,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若真是天子,或是那萧景,挑拨离间…”陈霄眼神寒凉,在京都与汴州两地徘徊着。 周先生诧异着道:“小姐的意思是,那萧景告诉您,大人中毒,是天子所为?” 陈霄面色微冷,点点头。 周先生脸色凝重起来,“若真是当今天子所为,那他的心机也太深沉了些,咱们大人可是节度使中,唯一一个拥护他的!” “天子这么些年来,被节度使们压的死死的,可不像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来!” “不过,人不可貌相!” 陈霄走到椅子上坐下来,看向周先生,面色沉静:“咱们可有安排人手在京都?” 周先生摇摇头,面上有几分遗憾的神情:“大人早年间,对朝廷颇是信得过,并没有做此安排。” 陈霄扬声喊道:“碧叶进来!” “小姐!”碧叶快步进来,行礼道。 陈霄吩咐着:“去叫胡管事来!” “是!”碧叶应下,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胡管事跟在碧叶身后进来了,对着陈霄躬身道:“大小姐!” 陈霄垂目沉思了几息,看向胡管事:“咱们家在京都,和各道各州可有铺子、生意?” 胡管事抬起头,看向陈霄说道:“咱们陈家的生意遍布各地,稍繁华的州县都有!” 陈霄点点头,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子,“笃笃”作响。 片刻后,陈霄指着周行,对胡管事说道:“这是周行!” 胡管事上前一步,躬身道:“周大人!” 陈霄接着说道:“你跟周行,稍后去商议一下,理一理咱们陈家在各地的铺子、生意。” 胡管事一脸惊讶的看着陈霄,又看看周行,郑重应道:“是!” 陈霄看着周行,朗声道:“你和胡管事先将咱们在紧要州县的铺子列出来,随后,你安排合适的人手,将人安插去各地的铺子里面,专门收集各地的消息。” “各地建鸽舍,方便消息往来!” 第四十八章 打造箭镞 “包括京都。” “各地的消息,都汇集到你这里来。” “人手你来负责调度,银钱支出,走府里公帐。” “这事,你先理个章程条陈出来,给周先生过目。” 周行眼神乍亮,深吸了口气,抱拳行礼着道:“是!” 周先生眼中有几分赞赏,捋了捋胡子,声音沉缓:“大小姐,是想建立一个察事?” “察事?”陈霄疑惑着问道,而后反应过来,“我倒是没想让周行成为察事厅子,只是想及时掌握各地的消息,好做出应对。” “咱们镇海军,总不能一直做人家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吧?” 周先生频频点头:“小姐这话很是,有几分深谋远虑的样子了。” 陈霄微微笑了笑。 胡管事上前一步,回到:“大小姐,您要找的工匠,已经找到了。” “哦?”陈霄看着碧叶:“去把箭头取来。” “是!”碧叶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碧叶手上拿着一个狭长的木盒进来。 陈霄示意碧叶将木盒交给胡管事,“安排一座院子,将各色东西备齐了,叫工匠照盒子里面的两样箭头,打造两批一摸一样的出来。” “是!”胡管事双手接过木盒,沉声应道。 “还有!”陈霄又道:“东西没完成前,不要叫人离开院子。” “银子给足,叫他们嘴闭紧了!” “不要走漏风声!” 胡管事点头应下。 一个月后,江宁府,偏僻、人烟稀少的五关巷。 一座外表其貌不扬,占地极广的院子里,耸立着五六座炉子,炉火燃烧的正旺。 一群光着上身的精壮汉子,轮着铁锤,“叮叮当当”的捶打着烧的通红的铁,头上的汗珠接连不断的滴落在烙铁上,“刺啦”声此起彼伏,激起阵阵水汽。 将烧红的铁锤打成片后,一个汉子操起钳子来,将铁放在炉火内,又从火中取出烧的通红的铁片,一下下的捶打、卷曲..... 陈霄一身男装,带着历鸣,在胡管事的陪同下,进了院子。 甫一踏进院子,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陈霄扭头看见了正在光着上身,正在锻造箭头的工匠们,愣了一愣,胡管事朝陈霄躬身,赔笑着道:“他们都是散漫惯了的,小姐稍等!” 说完,胡管事高声叫道:“高大!”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快步过来了。 胡管事呵斥着道:“快叫他们穿上衣裳,大小姐来了!” 陈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抬手止住了胡管事,“不必了!” “何必拘泥这些小节!” 说完,陈霄示意那高大:“带我们去看看锻造好的箭头!” “是!”那高大答应着,引陈霄一行人进了屋子。 桌子上面摆了满满一大盘的锻造好的箭头,高大昂着头,满脸笑意。 陈霄拿起一枚箭头,走到门口,就着日光,仔细的看着。 《日知录》记载:“古者以铜为兵。战国至秦,攻争纷乱,铜不充用,以铁足之。渐染迁流,遂成风俗铁工比肩,铜工稍绝。” 陈霄看完后,随手将箭头丢在盘中,“叮当”一声。 高大脸上的笑意顿住了。 胡管事看了高大一眼,试探着问道:“小姐,可是这箭头有什么问题?” 陈霄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冷然道:“重做!” 高大的脸色难看起来,正要开口。 胡管事横了高大一眼,高大欲言又止。 陈霄直视着满脸不服气的高大,肃然说道:“胡管事说你技艺过人,那你必定有过人之处。” 高大听了陈霄的话,背脊挺直了。 “这批箭头,你打造的很好,足见你的功力。”陈霄敲了敲桌子,表情严肃:“可是它跟我要的,差的太远了!” 高大一脸的不服气,犹自辩道:“我打造的,比你拿来的好多了!” 陈霄拿起一枚箭头,又取过周行带回来的箭头,并排放在高大面前的桌子上。 高大看了看箭头,又看了看陈霄,疑惑着道:“这两个不是一模一样吗?” “你掂一掂份量。”陈霄说道。 高大拿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脸色渐渐的难看起来。 陈霄注视着高大,面容平静:“你是内行人,我要的,不只是外表一模一样。” “我要的,是以假乱真。” “是就算是你这样的内行人,也看不出这两个箭头的丝毫区别来!” 高大的脸色平缓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是!” “是我自大了!” 陈霄点点头,沉声道:“每一批出来后,你自己亲自验过,没有问题再交上来!” “工钱翻倍!” “是!”高大沉声应道,端起箭头,快步到院子里招呼着那群工匠们。 一个侍卫快步进来回禀道:“大小姐,周先生找您有急事!” 陈霄面色诧异着,出了什么事情? 历鸣、胡管事簇拥着陈霄出了院子,护着她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马车停在府门口,陈霄撩起帘子下车,周行快步迎上来,行礼道:“大小姐!” 陈霄看了周行一眼:“出了什么事?” 周行跟在陈霄身后半步远的距离,低声道:“梁家公子来了!” “此刻等在酌政堂!” “周先生陪着!” 陈霄一个急刹,定住了脚步,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几时来的?”陈霄定定神问道。 周行小心的打量了一眼陈霄的神色,低头道:“你和胡管事他们出门没多久,就来了!” 陈霄抬头看向酌政堂的方向,微微出神。 周行也不催促,只静静的等着。 陈霄忽然转身走向内院,周行诧异不已,看看前方的酌政堂,又看看陈霄远去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片刻后,周行跟了上去,等在内院门口。 足足两柱香后,陈霄这才带着碧叶碧姿走出来。 周行见陈霄换了一身装束,满身缟素,白衣胜雪,黑漆漆的头发半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装饰,只簪了一只桃木云纹簪,雕功粗的很。 一行人进了酌政堂议事厅。 周先生正陪在一身素服的梁之于旁边,看着墙上的舆图,轻声说着什么。 第四十九章 再见梁之于 一旁侍立的随从传书,一眼瞥见了陈霄,顿时激动起来:“公子,陈小姐来了!” 梁之于霍然转身,见了陈霄,他眼睛顿时亮了几分,快步走到门口,看着陈霄,满脸的笑意:“霄儿,你回来了!” 待看见陈霄身上雪白的衣衫,梁之于的笑容淡了,眼神哀伤,叹息着道:“是我来的晚了!” 周先生看着梁之于和陈霄,无声的摇摇头,招手示意大家都出去。 临出门前,周行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陈霄,正抬手擦脸,也不知是不是在擦眼泪。 陈霄对面的梁之于,眼神温柔,满含深情的看着陈霄,一脸的心疼,手抬了起来。 周行合上门,一扭头见碧叶和碧姿,正叉腰瞪着梁之于的随从传书,将传书逼到了角落里。 传书瑟缩着,缩的像个鹌鹑一般。 周先生喝道:“碧叶碧姿,你二人不得无礼!” 碧叶一脸的怒气,眼睛横着传书,口中只说道:“先生你不要管!” “就是!”碧姿挽了挽袖子,上前一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之前离得远,奈何不了他们,就算了!” “现在既然送上门来了,还不动手,等几时?” 碧叶也恨恨的道:“我们小姐受了这等屈辱,眼下就先在传书身上找补点回来!” 传书恨不得缩到墙里面,只辩着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碧叶眼睛睁的溜圆,握着拳头,大声喝道:“还说你没关系,主仆一体荣辱与共,你主子做下的事,你就一起担着罢!” 传书抱着头,大声嚷道:“不关我家公子的事!” “安先生他们来定婚期的事情,我们公子不知情!” “退婚的事,我们公子也不知道!” 碧叶气极了,大喝一声:“还敢胡说八道!” “历统领!” “拖下去!” “打他!” “小姐问起,有我呢!” 一旁的历鸣上前一步,传书猛的抖了一下,哭丧着脸道:“姑奶奶啊,我们公子真的不知道,这都是我们老爷叫人做的!” 碧叶和碧姿齐齐“嗤”了一声,斜着传书:“你们老爷与你们公子,是嫡亲的父子!” “婚姻大事,你们公子会不知道?” 传书“哎呀”一声,拍着大腿,急道:“你们可不要提了!” “我们公子知道安先生擅自退婚了,闹着不肯解婚约,要来江宁府找你们小姐,被我们老爷一顿好打,床都下不来!” “鸿雁擅自将你们小姐送去的信,传给公子,被老爷一顿军棍活生生的打死了!” “我们公子养了这么久,刚才能下地,就偷跑出来,赶来了江宁府!” 碧叶和碧姿对视一眼,神色大变。 一旁的周先生神情凝重,挥了挥手,碧叶和碧姿退开了。 周先生笑的和蔼,拍了拍传书的肩膀:“好孩子,别怕,跟我说说·····” 听着议事厅外的喧闹,厅内的陈宵和梁之于,静静的对立着。 “传书说的,可是真的?”屋内的陈霄,低着头问道。 梁之于沉默不语。 陈霄忍不住抬头去看,梁之于的脸色苍白,口唇也毫无血色,确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眨了眨眼,陈霄的眼角微微泛红,眼中有泪光闪烁:“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写信。” “还害死了鸿雁···” “是我对不住你!”梁之于神情悲痛的看着陈霄,一脸自责:“霄儿,我没料到,伯父竟那么快....” “我被爹爹派到濠州去,没能在你身边陪你...” “我都听说了,伯父过身后,你一个人支撑陈家,好生艰难...” “若是我能陪在你身边,你....” 梁之于的喉结上下滚动几下,沉声道:“你别伤心!” “往后,你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霄双眼含泪,“呵”的轻笑一声,神情好似一朵被雨打的将要破碎的海棠:“你也要逼我么?” 梁之于大惊失色,连连摆手摇头:“不不不!” 陈霄含怒带怨的瞪了梁之于一眼:“安先生来逼婚,你当真不知道么?” 梁之于神情沮丧:“爹爹叫人逼婚一事,我也是从濠州回来,才知道,我...” “我...我...”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梁之于郑重向陈霄行礼:“我代我爹爹,给你赔个不是!” 陈霄身形一动,急忙避开了,嗔道:“我可担不起!” 梁之于直起身,定定的看着陈霄,目光深沉。 陈霄转开视线,不看梁之于,“你老盯着我做什么?” 梁之于忽然笑了,灿烂的像是午后阳光般耀眼:“霄儿,我等了你十年,你终于长大了!” 陈霄心里一动,脸上渐渐的布满了红晕,直红到耳后,向着衣领下的肌肤间蔓延。 梁之于注视着陈霄,缓缓问道:“霄儿,若是三年后,你的孝期满了,你还愿不愿...” 陈霄脸上的灼热,忽的退了几分,立即开口打断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梁之于摇摇头笑道:“我的伤,没什么大碍!” 陈霄点点头,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我就放心了!” 梁之于看着陈霄眼神灼灼,唇边有一抹笑意:“霄儿,你关心我?” 陈霄立即闭嘴,头扭到一旁,不看梁之于。 梁之于的视线落在陈霄发间的桃木簪子上,顿时欣喜不已:“霄儿,这簪子...” 陈霄立即抬手拔下簪子,托起来到梁之于面前,语气生硬道:“还给你!” 梁之于脸色大变,后退一步,神情哀恸不已:“霄儿,你这是做什么?” 陈霄抬头看着梁之于,眼睛微微泛红,神情悲戚:“你我既然已经解除了婚约,这簪子是你亲手雕的,我再戴着,自然是不合适!” “听说,你正在与湖南节度使蔡家小姐议亲,你还是转送给蔡家小姐罢!” 梁之于连连摇头,“不!” 陈霄逼近一步,言辞犀利如刀:“安先生说,你祖母给你备下了贵妾通房,想必是你心爱的,你还是送给她们吧!” 第五十章 承诺 梁之于又后退一步,摇着头,连连辩解道:“不不!” “霄儿,你听我说!” “是我爹爹擅自与蔡家商议婚事,不是我!” “我并没有答应要娶蔡家的女儿!” “你我自幼定下婚约,我的妻子,只有你!” “也只会是你!” “等你孝期满了,我们就成婚!” “那些贵妾通房,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陈霄双眼含泪,苦笑了一声,打断了梁之于:“之于哥哥,你拗的过你爹爹?” “此番我爹爹刚过世,你爹爹就派人来逼婚,要我带着全数家财,热孝内嫁给你,如此折辱于我,置我的母亲、妹妹弟弟于何地?” 梁之于神情痛苦,额头有黄豆大的汗珠沁了出来,只说道:“是我对不住你!” 陈霄叹息一声,将簪子又递到梁之于面前:“我们有缘无分,你还是听你爹爹的,娶蔡家的女儿吧!” “之前的十年,就当是···” 梁之于神情变幻几番,摇着头,坚定的说道:“不!” 见梁之于不接,陈霄直接将簪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皱着眉头道:“你快回庐州去吧,若是你爹爹知道你擅自来了江宁府,你又要挨打了!” “一会儿你们走的时候,我叫碧叶将你之前送来的东西,都装车带回庐州!” “咱们就当从来没有···” 梁之于抬手一把抓住陈霄的衣袖,一脸的不敢相信,打断陈宵的话,追问道:“宵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是想···想····”梁之于的眼眶红了,几乎落下眼泪来,就是不忍心说出那几个字。 陈霄使劲扯着自己的衣袖,梁之于却攥的死死的,不肯松手。 气急败坏的陈霄,瞪着梁之于,怒喝道:“梁之于!” “你要干什么?” “松手!” 梁之于一把抓起簪子递到陈霄面前,目光坚定:“这簪子,你收回去!” 陈霄冷冷的瞪着梁之于,嘴巴抿的静静的。 梁之于又急又气又怒,强忍着说道:“我会说服我爹爹不与蔡家联姻,咱们的婚事,等伯父孝期过后咱们再商议,好不好?”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我既然认定了你,就绝不放手!” “不可能!”陈霄怒道:“既然你我已经解除了婚约,这门婚事就此作罢,你还是听你爹爹的,回去娶蔡家小姐罢!” 说完陈霄将胳膊扬的高高的,使劲儿去扯自己的袖子。 衣袖一点点的从梁之于的手指间拉出来,陈霄暗暗松了口气,谁知梁之于手上一动,猛的又将陈霄的衣袖拉了回去。 陈霄一个趔趄扑到梁之于的怀里,又急忙推开梁之于站好。 梁之于的耳朵瞬间红了,扶住陈霄的手,急忙背在身后。 对上陈霄的怒目,梁之于脸上的笑,渐渐的隐去了,惨白一片。 见梁之于神情痛苦,陈霄神情松动了几分,眼中含泪说道:“你爹的幕僚安先生说了,北郡节度使萧景已经盯上了镇海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过来!” “你还是快些离开江宁府,听你爹爹的,和蔡家...”陈霄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道:“和蔡家联姻,也免得...也免得我们陈家拖累了你们梁家!” 陈霄抬手捂脸,哭的不能自抑,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她指缝间落下来,滴在梁之于的手背上。 梁之于仿佛被陈霄的眼泪灼伤了一般,整个人一抖,慢慢的松开了手中的衣袖。 “霄儿...你放心!”梁之于抬起手来,想要将陈霄拥入怀中:“我会护着你的!” 陈霄退后一步避开梁之于的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昂头看着梁之于,高声问道:“你拿什么护?” “梁家是你爹爹梁信的,不是你的,你一无兵权、二无兵马,你能驱使谁?” “还是说,那萧景发兵攻打镇海军的时候,你能说服你爹爹援手?” 梁之于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儿才无力的垂落下去。 陈霄深吸了口气,一双眼睛如雨后晴空般澄澈:“之于哥哥,你心地善良,不忍见我落难,我都知道,可是···你也知道,你是强不过你爹爹的,他才是梁家的主人!” “回去吧!” 梁之于面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再不复初见时的神采飞扬。 良久的沉默后,梁之于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递到陈霄面前,低声说道:“这个你收着,以后但凡你有难,我必定任你驱使!” “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宵儿,我梁之于,永不负你!” 陈霄退后一步,并不去接。 梁之于将金牌搁在桌子上,托着簪子,眼神哀痛的看着陈霄:“霄儿,你过来,让我把这簪子,给你插上!” 陈霄狠狠的瞪了梁之于一眼,怒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给女子插簪,是什么意思?” “我...”梁之于被陈霄质问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只得将簪子紧紧的攥在手中。 梁之于走到陈霄面前,陈霄后退两步,一脸警惕的看着梁之于。 梁之于无奈的说道:“江宁府城中大街上的李记珠宝铺子,是听命于我的人,不是我爹爹的,以后你若有事,可叫他们快马给我传信!” 说完,梁之于深深的看了陈霄一眼,“我走了!” 陈霄立在原地,没有应声。 梁之于打开门,回头十分眷恋的看了陈霄一眼,这才大步出去了。 一线阳光照射进来,桌子上面的金牌在日光下,璀璨耀眼。 陈霄静静的立在原地,好半晌才抬手,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水。 坐下来抬眼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陈霄仿佛被刺痛了眼睛一般,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碧叶碧姿拿了湿帕子进来,陈霄接过,覆在脸上。 周先生背着手,慢慢的踱了进来,看看陈霄,又看看门外走远的梁之于,摇摇头,叹息一声:“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正感叹间,周先生一眼瞅见了桌子上的金牌,猛的睁大了双眼,快步走过去,弯下腰细细的看那金牌,一面看,一面点头不止。 第五十一章 剑指饶州 “这可是个好宝贝啊!”周先生捋着胡须笑呵呵的说道。 陈霄取下帕子,交给碧叶,一双眼睛微微红肿:“何以见得?” 周先生指挥着碧姿和碧叶:“上茶来!” 接了碧叶亲手端来的茶,周先生饮了一口,犹自不满意的摇摇头:“此时若有壶好酒,就好了!” 说完,周先生指着桌子上的那枚金牌,笑容满面的道:“有了梁家少主的承诺,小姐与梁家解除婚约,也就不算什么坏事了!” “想来,若是小姐再遇上什么事情,那梁家少主,必定会鼎力相助!” “小姐给梁之于的信中,写了什么?”周先生身子朝这边探过来,奇道:“居然让他拖着病体,也要赶来江宁府见您一面!” 陈霄面色微冷,拿起那枚金牌,摩挲着:“先生过于高估了梁之于,您别忘了,那庐州刺史梁信,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不过为着我的一封信,就将梁之于的小厮打杀了,将来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呢!” 说起梁信,周先生脸上的喜色顿收:“小姐说的是。” “不过古话也说了,冲冠一怒为红颜,梁公子此番回去后,说不定就奋发图强了呢?” “而且,我看那梁公子对您用情至深,若是大人孝期满后,你们再续前缘....” 陈霄手上一顿,抬眼看着周先生,眼神幽冷:“先生不必试探我!” “我意已决!” “爹爹临终前,我答应过他老人家,守住江南基业,护好母亲妹妹弟弟,此生再不做它想!” 将金牌举起,对着日光细细的打量着,陈霄神情恹恹的道:“梁之于性情软弱,若是按照爹爹所设想,我嫁过去,待梁信死后,借梁之于的手掌控梁家,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时机不对,还是守住江南基业,更紧要些!” 周先生摇摇头,叹息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陈霄将金牌交给碧叶:“收好了!” “是!”碧叶接过来。 陈霄看向周先生,目光沉静:“有一件事,请周先生安排下去。” 周先生正色道:“小姐您吩咐!” 陈霄道:“前些时日,我叫胡管事安排工匠,打造了萧家、李家的箭头,请先生安排咱们将作上的人手,将箭杆、箭羽,都照着萧家、李家的样子制出来!” 周先生捋胡子的手一顿,两眼放光道:“小姐是想....” “有备无患罢了!”陈霄摆摆手说道。 周先生神色大振,起身说道:“我这就去!” 周行进来拦住周先生,朝陈霄行礼道:“大小姐!” 周先生和陈霄,齐齐看向周行。 周行躬身道:“潭州传来消息,湖南节度使蔡寅,近日频繁调动驾下兵马!” “恐怕是在筹谋着什么!” 陈霄眉心微动,和周先生对视一眼后,起身去看墙上的舆图。 看着舆图上的汴州,陈霄沉吟着道:“这蔡寅,又在打什么算盘?” “这是预备要打谁?” 周先生走到陈霄身侧,抬手轻轻的划过舆图上的李家、萧家、梁家,最后定格在了一处,点了一点。 “饶州?”陈霄奇道。 舆图上,湖南节度使蔡家的抚州与镇海军的饶州接壤。 “先生觉得,蔡家是剑指饶州?”陈霄疑惑不解。 周先生神情肃穆,沉声道:“蔡家自来与河东李家交好,眼下又与北郡萧家、庐州梁家联姻,那他频繁调动兵马,还是为何?” “自然是冲咱们来的!” 陈霄眉心跳了一跳,满脸的戾气,转身坐下。 “碧叶!”陈霄扬声道:“去请历鸣来!” 碧叶应下,转身要走,陈霄叫住了,“等等!” 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沉思了一会儿陈霄又道:“叫胡管事去请知都兵马使、都虞侯、都指挥使、都团练使等一众武官,再有,请行军司马、判官、掌书记等一众文官来酌政堂议事!” “是!”碧叶转身出了酌政堂。 历鸣和一众文武官员陆陆续续的到了酌政堂,分坐两列。 陈霄坐在上首,周先生将蔡家兵马异动的消息说了。 酌政堂内的一干人等,面面相觑,神色各异。 安静了好一会儿,众人才纷纷议论着道: “蔡家这是想干什么?” “大人过世才几个月,咱们镇海军就成了其余几家砧板上的肉了!” “咱们镇海军对上兵强马壮的蔡家,哪有胜算?” “就是,我看不如咱们暂且求和!” “求什么和?” “不能求和!” “这次蔡家有个风吹草动的,咱们就求和,下次其余几家不得有样学样,那咱们镇海军下辖十州趁早拱手让人算了!” ”那照你所说,打?“ ”谁领兵?“ ”你就不怕再出个齐力、归蔺那般的悍将?“ ”大人过世后,大小姐代掌政务,将各地将领调任换防没多久,牙兵们也都拆零打散,并入各地州兵,现在在派兵出征,败了吃亏,胜了将领恃功自重!” “我看还不如给笔银子,叫蔡家退兵!” “给银子?” “咱们镇海军十州,每年赋税三分,一分上缴朝廷,一份送使,一份留州,哪里还抽的出银子来?” 陈霄静静的看着争论不休的众人,抬了抬手,酌政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环视着众人,陈霄声音冷冽的道:“周先生,即刻传令给饶州,叫饶州戒严!” “同时晓喻各州府,进入战时状态!” “若有不备,及时增援!” 周先生应下。 陈霄转身看向一旁的周行:“你即刻传信,召苏舜回江宁府!” “另外,盯紧了潭州,有消息及时来报!” 周行答道:“是!” 陈霄又道:“即刻传令各州府,挑选精锐士兵送至江宁府,由府衙的军头司负责拣选,符合标准的就留下补入江宁府的州兵各营,不符合的就退回各州府!” “交代下去,州兵大营,即刻操练起来!” “若是饶州告急,江宁府州兵大营众将士,随我赶赴饶州督战!” “不可!”周先生和历鸣异口同声的说道。 陈霄目光坚定,看着周先生:“我和苏舜去后,劳烦先生代为处理各州事务!” 历鸣急道:“大小姐,我随你一同前去!” “历鸣,你留下,听周先生调遣!”陈霄沉声说道。 第五十二章 应战 历鸣起身,抱拳急道:“卑职愿随大小姐一同前往饶州,还请大小姐应允!” 周先生面色凝重,不赞同的说道:“饶州兵马只有三千,若是告急,大小姐遣兵前去支援即可,何须冒险前去督战?” “周先生所说极是!”一众文武官员面色不愉,纷纷劝说道:“战事凶险,刀剑无眼,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镇海军又会动荡不堪!” “大小姐现下是镇海军的当家人,还是坐镇江宁府,居中指挥的好!” “更何况,大小姐身为女子,又素来体弱,去了前线军中,多有不便!” “说的是,两军交战非同儿戏,大小姐去岂不是....还是不要去的好!” 一众官员们,脸上明晃晃的写明了陈霄去饶州督战是去添乱的。 陈霄抬眼扫视着在场的众人,缓缓说道:“诸君都是我爹爹的左膀右臂,府衙及军中事务都仰赖各位。” 听了陈霄的话,众人脸上都有了几分喜色。 陈霄话锋一转,正色道:“现下其余几大节度使的心中,估计也是和你们一般想法!” “想着爹爹过世,又看我是一介女子,都迫不及待的想来称量称量咱们镇海军的斤两!” “我若是龟缩在江宁府避而不出,那今日是饶州告急!” “明日就会是宣州告急!” “歙州告急!” “爹爹与诸位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南基业,迟早会被他们几家瓜分殆尽!” 说完陈霄起身,看向众人,朗声道: “此战,至关重要!” “还请诸位,与我同心协力,共度难关!” 陈霄的话,掷地有声,回荡在酌政堂内。 众人神情激动,纷纷应道:“听大小姐的示下!” 陈霄点点头,高声道:“诸知都兵马使、都虞侯、都指挥使、都团练使听令!” 武官们起身,齐声道:“卑职听令!” 陈霄面容坚毅,肃然道:“即刻回去操练兵马,挑选精兵,等候我的命令!” “是!”武官们齐齐应道。 陈霄看向行军司马、判官、掌书记等人,高声道:“请各位即刻清点府库粮草,若有不足,及时勾征,务必确保粮草供应!” “府衙事务,一切交由诸位统管!” “我去饶州督战后,由周先生代为处理政务,居中调度粮草!” 说完,陈霄缓步取下墙上挂的剑,“呛”的一声,将剑出鞘: “若是有谁起贰心的,不听从的,拖延的,周先生可持爹爹的佩剑,就地斩首!” 寒光闪闪,犹如一泓秋水的长剑,震颤着嗡鸣出声。 酌政堂内,有片刻的寂静。 见陈霄双手捧着陈九堂的佩剑,亲自交到周先生手中,一众文武官员左右对视一眼后,面色微变,纷纷高声道:“我等听从周先生的调遣!” 陈霄满意的点点头,“都下去准备吧!” “是!”众人行礼后退了出去。 周先生身子微微抖着,双手捧着陈九堂的剑,神色变幻个不住,眼眶湿润着朝陈霄郑重一礼:“老夫誓死追随小姐!” “绝不误了战事!” “若有延误,自当....” 话未说完,陈霄面容平静,一把按住周先生手中的剑,正色道:“我还小,还需先生多多教导,可别胡乱起誓!” 周先生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又极快的说道:“是!” 陈霄看向一旁的历鸣,沉吟道:“我去了饶州,需得防着江宁府有人想趁机作乱,周先生是文人,怕是弹压不住!” “若是真有不长眼的,你跟在周先生身边,当杀则杀!” “是!”历鸣应下后,又迟疑的道:“大小姐,你去饶州,身边无人护着,怕是不妥!” “周先生那,我手下的侍卫们可以....”历鸣话没有说完,对上陈霄的眼神,一脸不甘的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周先生将手中的剑,递给历鸣后,说道:“小姐,那梁家公子才走,不若....” “不妥!”陈霄明白周先生的意思,飞快的说道。 周先生疑惑着道:“梁公子既然承诺了小姐,必定不会食言,小姐何不传信与他,也好多个援手!” 陈霄摇摇头,语气萧瑟的道:“先生,梁之于重情守诺不假,但是他羽翼未丰,此刻求助与他,没有梁信的应允,怕是无济于事!” “再者,梁家正与蔡家议亲,又有与我解除婚约一事在前,怎么肯出兵助我?” “与蔡家的这一场战事,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至于梁之于的承诺,不到关键时刻,不能用它!” “不过....”陈霄踌躇片刻后,说道:“可以传信给梁之于,叫他留意,千万劝住他爹,不要趁火打劫才好!” “咱们可没萧景那本事,两面开战!” 周先生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看着一旁影子一般毫无声息的周行,周先生示意他上前:“小姐去饶州的时候,带上周行罢!” 陈霄扬了扬眉,看向周先生:“周行需得留在江宁府,收集各地的消息呢!” 周行看了陈霄一眼低下头,极快的说道:“各地的消息,经鸽子传递过来,自会有人汇总了,快马递到我手上,小姐无须担忧!” 陈霄沉吟着,没有立时答应。 周先生捋着胡须说道:“小姐有所不知,周行是我远房侄子,擅长打探消息,只是其一!” “他还有一手好本事!” “什么好本事?”陈霄看向周行,问道。 “杀人!” 周先生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叫陈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周行。 周行挺立如松,精瘦干练,确如一把未出鞘的刀,满身锋芒尽敛。 陈霄眼睛一亮,双手一击,口吻亲昵的笑道:“周行身手了得,先生怎么不早说?” “我正愁无人可用呢!” 周先生呵呵一笑,捋着胡须,神情颇是自得。 陈霄转了几圈,神色大定:“有先生坐镇江宁府,居中调度粮草,我和苏舜、周行带着军中精锐,去饶州督战,这一战,咱们有几分胜算?” 周先生沉吟着道:“也不知道,蔡寅会派谁去攻打饶州?” 第五十三章 潭州 江南道,潭州。 湖南节度使蔡家的议事厅中,一众文武官员们,吵的热火朝天,吵到激动处,一个武官模样的人弯腰脱鞋,猛地朝对面掷去。 对面回敬一盖碗茶,碧绿的茶叶随着澄清的茶汤,划出一道弧线,扬了这边几人满头满身,茶碗落地,“啪”的一声,跌了个粉碎,碎瓷片飞溅到坐在上首的一个白面无须、面容俊秀的中年男人面前,旁边的侍卫急忙斜跨一步,挡在前面。 碎瓷片“叮”的一声落地。 蔡寅挥退侍卫,起身朝前走了几步,脚踩在碎片上。 丢出茶碗的人,见差点儿伤了主公,脸色大变,立即抱拳请罪。 蔡寅摆了摆手,示意那人起来:“不过就是要出兵打镇海军罢了,怎么一个个的要死要活的?” 一个文官模样,年纪约莫五十开外的官员,一脸的作难: “大人哪!” “咱们才败给北郡节度使萧家,眼看着要陪百万两银子!” “大人与萧家联姻,嫁女之时,陪嫁也不能少了,这也是一笔银子!” “咱们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再兴刀兵,实在是府库空虚,没有多的银子啊!” “就是啊大人!”另一人点头附和着道:“现在军费日增,一打起仗来,不论输赢,那些莽夫们,只知道伸手要钱!” “要赏赐!” “咱们哪还有多的银钱,去支撑一场战事?” 一旁的武官,双眼圆睁,神情不善的看着文官那一方:“你们这些老匹夫,上战场的时候,就该叫你们这样的懦夫,在前冲锋陷阵!” “这才晓得咱们为将为兵的艰辛!” “整日不事生产,只知道躲在府衙里,咱们辛辛苦苦用命拼搏打仗,倒叫你们这般羞辱!” 听了这话,文官们顿时叫嚷开了:“我们辛苦筹措调度粮草,也没见你们打个胜仗回来,反倒这般趾高气昂!” 眼见着两边又是斗鸡眼一般,蔡寅大喝一声:“都住口!” “再吵,都拖出去打军棍!” 扫视着雅雀无声、脸上犹自不服的文武官员们,蔡寅喝道:“出兵饶州一事,无可更改!” “谁再多言,就先去打头阵!” 蔡寅的话一出,武官们倒还好,文官们的身子都跟着缩了一缩。 长叹了一声,蔡寅又和缓了颜色,看向众人:“跟萧家的婚期,没多少时日了!” “你们也不要吵了,彼此伤了和气!” “等拿下了饶州,咱们一股作气,攻下江宁府!” “镇海军十州富的流油,每年大笔的银子流水一般的供养着朝廷,若有了这些富庶的州县,咱们还愁没有银子?” “诸位都是我的肱骨之臣,大家好好合计合计,如何尽快拿下饶州!” 一个武官率先拱手道:“大人,我愿领兵前去!” 一侧的武官们纷纷争抢着道:“大人,我去!” “还是我去!” 见武官们争先抢后,蔡寅点点头:“陈九堂一死,镇海军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看着一脸期盼的武官们,蔡寅点了一个红脸大汉:“姜韦,你领一万精兵,星夜赶赴饶州,速战速决!” “务必早日拿下饶州!” “等你捷报传来,我亲自领兵,攻歙州!” 姜韦出列,大声道:“末将领命!” 众人散了,蔡寅出了议事厅,进了后院。 李氏带着丫鬟们伺候着蔡寅,宽衣脱靴,又亲手奉茶给蔡寅。 见蔡寅放下茶杯躺在塌上闭目养神,李氏捏了一柄团扇,轻轻的扇着。 “凌玉现下如何了?”蔡寅忽然睁眼问道。 李氏手上的扇子一顿,复又摇了起来,一双描画精致的秀眉微微憷着:“还能如何?” “还是闹腾个不休,叫人头疼!” 蔡寅脸色一沉,翻身坐起,看着李氏,怒道:“你这个母亲是如何当的?” “眼看着婚期近了,还不调教好了!” “这样嫁到萧家去,是给我招祸么?” “早说叫瑶镜嫁过去,你左一个不肯,右一个不愿!” “若是出嫁前,凌玉还是转不过来弯,那就叫瑶镜嫁过去!” “左右萧家、梁家,都是好婚事,对调一下,也没什么!” 说完,蔡寅翻身躺下背对着李氏,气息渐缓,睡的沉了。 被蔡寅一顿抢白的李氏,保养得当的脸上涌起一股子压制不住的怒气,手紧紧的握住团扇,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盯着蔡寅的背,李氏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腹间的郁气,都尽数吐出。 嘱咐着丫鬟们服侍好蔡寅,李氏起身出了内室。 李氏贴身的唐嬷嬷上前扶着李氏的胳膊,忖度着李氏的脸色,低声道:“夫人要不要去看看小姐,她正带着少爷作画呢!” “说是要等夫人生辰,给您贺寿!” 提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李氏这才换上了笑脸,“还是不去看了!” “去了,瑶镜又该嗔怪我了!” “本该生辰给我的惊喜,被我提前撞破了,她还不气的跳脚?” 唐嬷嬷连连点头:“是我疏忽了,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小厨房炖着莲子汤,我叫人端了一碗来,夫人用了,也歇一歇!” “整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从您手里过,多少烦难!” 李氏点点头,揉了揉太阳穴:“好!” 唐嬷嬷扶着李氏,走到稍间塌上躺下,又示意着丫鬟们去端汤。 “夫人头可是疼了?”唐嬷嬷挽起袖子,坐在李氏一侧的小兀子上,抬手轻轻的按压着李氏的太阳穴。 李氏呻吟一声,眉头皱起:“那该死的小贱人,怎么不跟她那短命的娘,一起死了?” “若是早死了干净,我也能少挨大人几回骂!” “她自己没教养,倒带累我来!” “我是她哪门子的母亲?” “倒叫我费心管教她,她也配!” 唐嬷嬷一面按着,一面低声劝道:“夫人,她还是活着的好!” “若是死了,再去哪里接个人,回来嫁给萧景那魔头?” 李氏长叹一声,抬手示意着:“力道再重些!” 第五十四章 蔡凌玉 “嬷嬷你说的是,还是活着好,活着,我的瑶镜就不必去填那火坑!” 唐嬷嬷忽然喜道:“夫人想开些,再忍耐些日子,眼前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等那白氏所出的小贱人,嫁入萧家,不出一年保准就死了!” “而咱们的瑶镜小姐,顺顺当当的嫁到梁家。” “听说那梁公子面如冠玉,是个爱吟诗作对的,想必跟咱们小姐登对的很!” 李氏脸上笑盈盈的,合着眼睛道:“我的瑶镜,是个有后福的!” 转而李氏又忧愁起来:“可惜了,那贱人嫁到萧家,还要带走大笔嫁妆,到瑶镜出嫁时,岂不是生生的低那小贱人一头?” “娘,你和唐嬷嬷在说什么?”忽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谁低谁一头?” 李氏和唐嬷嬷急忙起身朝外看去,一个俏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李氏笑着伸出手去,拉着那少女的手,将她搂在怀中,摩挲着问道:“瑶儿,你怎么来了?” “我想娘了,来看看娘啊!”蔡瑶镜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着李氏说道。 李氏笑意深了,示意着唐嬷嬷:“叫她们再送一碗莲子汤来!” “这么大的孩子了,还在娘面前撒娇呢!” 蔡瑶镜嘟了嘟嘴。 李氏爱怜的摸摸蔡瑶镜的头发,叹息着道:“嬷嬷,你看看她,都要嫁人了,还是一副孩子样儿,可叫我怎么放心呢!” 唐嬷嬷一张老脸笑的菊花一样:“看夫人说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咱们小姐,谁不爱?” 李氏点点头:“这倒是!” 蔡瑶镜看看李氏、又看看唐嬷嬷,一脸的茫然:“娘,你们在说什么?” “谁嫁人?” “我吗?” “不是说姐姐嫁人吗?” 提起蔡凌玉,李氏和唐嬷嬷双双变了脸色。 李氏没好气的点着蔡瑶镜的额头:“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 “你一口一个的叫着,你没有姐姐,我只有生了你和你阿弟两个!” 蔡瑶镜迟疑着问道:“可是,爹爹说,她是我和阿弟的姐姐啊?” 李氏气的仰倒,柳眉倒竖:“当着你爹爹的面,你叫姐姐,私下就咱们娘俩,不必叫她姐姐!” “为什么?”蔡瑶镜追问着道。 李氏额头青筋直跳,从牙缝里冒出一句,“不许问!” 蔡瑶镜双眼沁满了泪水,嘴巴瘪着,“娘,你凶我!”说着,一滴泪水顺着蔡瑶镜的脸庞滑落下来。 李氏头痛不已,怒火消了大半,又心疼起来:“好了好了,娘错了,娘不该吼你!” 唐嬷嬷见机将蔡瑶镜扶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来,拿出帕子给蔡瑶镜擦着眼泪,又哄着道:“小姐哎,夫人这些日子忙碌的很,头又总是疼,你就体谅体谅夫人吧,啊?” 接过丫鬟们端上来的莲子汤,唐嬷嬷亲自拿着勺子,搅了搅,舀了一勺喂给蔡瑶镜:“来,小姐,让嬷嬷喂你!” 蔡瑶镜“扑哧”一笑,张口喝了,眼睛一亮:“真好喝!” “我自己来吧!”蔡瑶镜接过勺子,示意着唐嬷嬷:“你去服侍我娘吧!” “哎!”唐嬷嬷答应着,走到李氏身旁。 李氏又是气又是笑的看着唐嬷嬷,低声说道:“嬷嬷你看,我就说吧,这孩子长不大,一碗好喝的汤,就把她哄好了!” 唐嬷嬷摇摇头,不赞同的低声说道:“夫人也是,以前的事情,一丝风不透,却怪小姐不该问,小姐又不知情!” 李氏脸色难看起来,沉默的喝着莲子汤。 唐嬷嬷见李氏脸色不对,一时失悔,作势拍了自己脸颊一下:“老奴说错话了,夫人别怪!” 李氏只顾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莲子,并没有应声。 将一碗莲子汤用完,李氏柔声劝着蔡瑶镜回房歇息。 吩咐着丫鬟们送走蔡瑶镜后,李氏站起身,冷冷的说道:“随我去看看那小贱人!” 唐嬷嬷正不自在,闻言松了口气,立即上前扶着李氏的胳膊,高声应道:“哎!” 穿廊过院,主仆一行人走到了蔡家西南角上的一座僻静的院子。 守门的仆妇贾婆子远远的看着李氏一行人,急忙奔过来,忙不迭的屈膝见礼:“夫人来了!” 李氏理也没理那贾婆子,径直朝前走去。 唐嬷嬷瞪了那仆妇一眼:“夫人来了,还不赶紧开门?” 贾婆子急忙掏出腰间的钥匙,打开门。 唐嬷嬷一行人簇拥着李氏进了院子,转过正院厢房,到了后院的一间柴房面前,停住了脚步。 贾婆子掏出钥匙,开了锁,推开门。 两个仆妇搬了椅子进去,丫鬟们将座垫放好,又有丫鬟将燃着的香炉放在房内。 见香炉内清烟袅袅升起,李氏这才一脸嫌恶的抽出帕子捂住鼻子,扶着唐嬷嬷的胳膊,进了柴房内坐下。 乍然从日光下走进昏暗的柴房内,李氏眼睛眨了几眨,才看清屋内的景象。 窄小的柴房内,只有高墙上有一方小小的窗户,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光柱间,有细小的灰尘上下翻飞着。 地上凌乱不堪,散倒着一捆捆的柴禾稻草,昏暗的墙角,有个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的人,缩在墙角,一声不出。 猛然间对上昏暗中一双满是杀气、凌厉的野兽般的眼睛,李氏心里不由的一突,身子不由得朝后缩去。 李氏心惊于这样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脸上的惧怕之情褪去后,一双柳眉倒竖起来。 “唐嬷嬷!”李氏低声喝道。 唐嬷嬷朝跟来的仆妇抬了抬下巴。 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上前去,将缩在角落里的蔡凌玉拖了出来,甩在李氏面前。 李氏抬脚勾起蔡凌玉的下巴,弯下腰强忍厌恶的说道:“想通了么?” “若是想通了,你就能做回蔡家大小姐,回你的院子,穿好的,吃好的,风风光光的嫁….” 话还没有说完,蔡凌玉仰头猛地朝李氏啐了一口,一口唾沫飞起来落在李氏的脸上。 见啐到了李氏脸上,蔡凌玉哈哈一笑,又恶狠狠的说道:“想叫我屈服于你,你做梦!” 第五十五章 打死她 “我娘堂堂一个正室,被你这个妾室害死,不报此仇,我势不为人!”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叫你亲生的女儿,去做填房!” “哈哈哈…” 蔡凌玉大笑起来,状若疯癫。 李氏举起帕子缓缓的擦去脸上的唾沫,一张俏脸上阴云密布。 一旁的唐嬷嬷猛然抖了一下,跟着李氏来的人都噤若寒蝉。 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提起蔡凌玉,照着脸噼里啪啦的扇了十来下,方才停手。 李氏冷冷的看着挨了打仍旧疯狂大笑的蔡凌玉,胸膛快速起伏着,眼眶微微缩了几下。 神色变幻几番后,李氏咬牙切齿的道:“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来人!” “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打死了,尸体拖出去喂狗!” “再把她娘,从坟墓里面挖出来!” “挫骨扬灰!” “叫她们母女,到了地下,也不得团聚!” 说完,李氏骤然“咯咯”笑了起来,声音阴冷无比。 唐嬷嬷神情大变,惶然劝道:“夫人,不能打死…..” 话未说完,李氏横了唐嬷嬷一眼。 唐嬷嬷劝阻的话,立时咽了回去。 李氏的脸上怒气横生,片刻后又隐去了,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帕子丢在地上:“你怕什么!” “老爷问起来,有我呢!” ”是!“唐嬷嬷无奈应下,挥了挥手。 一旁的仆妇提起蔡凌玉,拖到院子里,按在凳子上,一五一十的打起来。 那蔡凌玉死到临头,不仅不求饶,反倒直着脖子,头扬的高高的,一双眼睛死盯住李氏不放,嘴里不停的诅咒着李氏:”····我死了,我的鬼魂,也会在蔡家盘旋着,等着看你们母女的下场!“ ”····你以为,你凭着家世将我母亲害死,你就能稳坐钓鱼台了?“ ”我等着看,看你的靠山倒了,你的宝贝女儿儿子,是个什么下场!“ ”哈哈哈···“ 李氏见蔡凌玉诅咒自己的亲生骨肉,顿时眼冒凶光,指着蔡凌玉,朝着身旁的人,恶狠狠的吼道:”都是死人不成?“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是!“一旁的唐嬷嬷亲自取了帕子,团成一团塞在蔡凌玉的嘴里。 又服侍着李氏净面,这才端茶奉给李氏。 李氏接过来,饮了一口,长眉一抬,好整以暇的看着动也不动,昏死过去的蔡凌玉。 唐嬷嬷斟酌着劝道:“夫人,出口恶气,也就算了!” “若真打死了,老爷那无法交差呀!” “再则,难不成真的叫咱们小姐,去嫁那萧景不成?”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哼”了一声:“这小贱人跟她娘一样,诚心与我作对,我若容她活着,将来万一她得了势,还有我两个孩儿的活路?” “死了好!” “死了清净,大不了买个人回来,假扮她,嫁给那萧景,反正是去送死的!” “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她长在乡下,少有人认识,谁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 唐嬷嬷见劝不动,只得长叹一声。 两个仆妇见蔡凌玉昏死过去,就上前回道:“夫人,她昏死过去了!” 李氏畅快的笑了,抚掌道:“好!” “去!” “探探鼻息!” 两个仆妇探了鼻息,神色大变,对视一眼后齐齐回道:“夫人,没气息了!” 李氏掩住口鼻,起身走到面色死灰的蔡凌玉身旁,厌恶的看了一眼,转身长舒了口气:“好!” “这眼中钉终于除了!” 扫视着院中的众人,李氏换上一副阴冷的神情:“今日的事情,嘴巴都给我闭死了!” “我的手段,你们是知道的,若是有半点风声漏了出去,都着落在你们身上!” “是!”仆妇丫鬟们浑身一抖,颤着嗓子应道。 “那这尸身……”一个仆妇战战兢兢的问道。 “拖出去喂狗!”李氏冷冷的喝道。 唐嬷嬷急道:“夫人,不可!” “咱们正在和梁家议亲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说是打杀下人,对咱们瑶镜小姐的声誉,也有损啊!” 李氏一怔,问道:“那依你,该如何处置?” 唐嬷嬷道:“不如,先拖到柴房里,过几日再报上去,就说……就说她撞墙自尽,到时再拖出去,老爷面前,夫人也有话说!” “不然,夫人前脚来,后脚她死了,老爷万一追究下来,夫人岂不是要担责?” 李氏思索了片刻,点点头:“就这么办!” 说完,李氏转身大步出去了,唐嬷嬷跟在后面。 一个仆妇上前追上唐嬷嬷,瞥了一眼走远的李氏,低声问道:“嬷嬷,这……” “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追究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呀,离萧家的婚期,可没多少日子了!” 唐嬷嬷回头看了一眼院内的蔡凌玉,无奈的道:“夫人那,我劝也劝了,丢回柴房罢!” “是!”仆妇答应着,又问道:”那先夫人白氏的墓,当真要去挖开?“ 唐嬷嬷恨铁不成钢的点着那仆妇的头,怒道:”挖开了,你是想趟进去怎么着?“ 那仆妇躲闪着,嘴里嘟噜着:”是夫人吩咐的呀!“ 唐嬷嬷气的掉头就走。 两个仆妇唉声叹气的将蔡凌玉拖回柴房,丢在地上。 见着蔡凌玉如同一个破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两个仆妇心有不忍,将一领席子拖过来,铺上稻草,又将蔡凌玉搬到席子上面。 两个仆妇想起蔡凌玉丝毫不服软的样子,连声道:“大小姐,咱们往年都受过先夫人恩惠,也只能做到这了,若是叫夫人知道,咱们手下留情····咱们都有一家老小,夫人手段狠辣,咱们开罪不起!” “您下辈子投个好胎,可千万别在投生到这家来!“ 说完,两个仆妇掩上门,就出去了。 夜深了,高悬的月亮,洒下清晖。 月光透过窗棂,慢慢的爬上席子。 席子上躺着的蔡凌玉猛的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左右打量了一会儿柴房,蔡凌玉缓缓的勾起嘴角,呢喃着道:“····竟然回来了呢!” 第五十六章 饶州 十二月初十,饶州。 半月前,陈霄带着苏舜、周行一行人,与江宁府州兵大营及各州府挑出的精锐将士们,从江宁府出发,急行军赶往饶州。 饶州刺史严振得了消息,急忙迎接陈霄一行人进了府衙,并派人将陈霄带来的兵马带下去安置。 府衙议事厅,一身男装的陈霄,静静的听着严振的汇报:“……自从接了信,我假托阴雨不断,已经暗中叫人加高了城墙,疏通了护城河,也招募了一批壮丁,清点了储备的粮草,还请小姐过目!” 说完,严振将一份文书呈给陈霄:“这是饶州府衙粮草贮备的情况,以及以及招募的壮丁人数。” 陈霄点点头,接过文书,打开细看,一面看,一面点头,口中说道:“辛苦刺史大人!” 严振立即拱手道:“不敢当!” 陈霄合上文书,赞赏的道:“你做的很好,应对得当!” 严振年约四十左右,身材清瘦,一幅书生模样,看着陈霄道:“小姐远道而来,还请随我到府衙后堂,稍作歇息!” 陈霄摇头,起身严振道:“还是先带我们去城墙上看看吧!” 走了两步,陈霄回身看着严振,目光锐利,淡淡的道:“我既然来了饶州,刺史大人不必称呼我为小姐,叫我陈宵即可!” 严振一愣,见陈霄带人走远,这才快步跟上。 饶州多雨,陈霄一行人进城时,天上下起了霏霏细雨。 等到了城门口,已然是瓢泼一般的大雨了。 顶着大雨骑马过来的陈宵一行人,衣衫尽湿。 严振示意随从们取来雨披,交给陈宵等人。 陈霄等人快速穿上,上了城墙。 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们身穿甲胄,严阵以待。 大雨将士兵们手中的兵器,冲刷的愈发光亮。 见着他们都在淋雨,严振转头吩咐了一句,“去熬姜汤来,叫人送到城墙上!” “是!”随从应下,转头吩咐下去。 沿着长长的城墙走了过去,陈霄看清楚了饶州的地形,将脑海里面看过的饶州的地形图,与眼前的景象,一一重合起来。 饶州处于江南西道,境内多水域湖泊。 整个饶州城三面环水,一面环山。 陈霄带人从江宁赶到饶州,就是经陆路。 那么对面的抚州,想要攻打饶州,必得渡水而来,还要在饶州城下安营扎寨。 陈霄看了看天色,对周行苏舜说道:“随我出城看看!” 严振大惊,立即拦道:“小姐……陈宵,不可!” “那姜韦此时正赶往饶州,此时出城万一撞上,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霄摇头道,“我算过,姜韦从潭州出发,此时应该还抚州境内,不会这么快过来的!” 严振急道:“姜韦若从洪州方向来……” “洪州与饶州中间隔着一个大湖,一万精兵要渡过湖水,须得用不少船载!”陈宵一锤定音道:“我需得赶在姜韦来之前,先勘察一下地形!” “严大人无需多虑,我去去就回!” 严大人拗不过,只得扬声喊人。 陈霄制止了:“严大人既然将士兵们都调度安排好了,就不要轻易再动,我带的有人!” 说完,陈霄挥了挥手。 苏舜快步下了城墙,叫随从将和自己一起剿过匪的精锐喊了十人过来。 陈霄和周行跟在后面,接过马缰绳后,翻身上马。 严振也翻身上马,叫人开了城门。 一行人沿着开了一条缝的城门朝外驰去。 出了饶州城,向前行约莫十数里地,一条宽阔的水系,横在众人眼前。 这河水蜿蜒曲折,将饶州、抚州切割开来,直汇入饶州城右侧的一个大湖中。 众人又朝左面行去,仍旧是蜿蜒的河水,绕城而过,只是水面不如之前看见的宽阔,正值冬季枯水期,部分河床裸露在外。 陈霄控马立在原地,回头去看隐在烟雨朦胧中的饶州城,又看了看那河水,与干涸的河床。 想必姜韦的大军,会从此处渡河。 沉思片刻后,陈霄朝周行招了招手。 周行上前后,陈霄指着面前的河水,轻声说着什么。 陈霄一面说,周行一面点头。 严振看看陈霄周行,又看看静静的矗立在一旁的苏舜,不知道陈霄到底是要干什么。 二人低声说完后,陈霄一提马缰绳:“回吧!” 严振松了口气,急忙护着陈霄回城。 回了城,严振正要护送陈霄回府衙,谁知陈霄又下马,上了城墙。 严振看着一身男装的陈霄,瘦瘦小小,仿佛一个还没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心里不由的道:“一个女子,见了杀人的场面,还不得吓晕过去?” “算了,毕竟是节度使大人的血脉,等姜韦攻城时,还是叫夫人陪着她吧!” 陈霄上了城墙,和苏舜并肩站在一起,看着饶州城外,不时的说着什么,间或指着对面的河水。 苏舜连连点头。 严振四处看着,发现总是跟在陈霄身后的周行不知去哪了,苏舜带着的人,也一同不见了踪影。 陈霄转身下城墙时,正遇上人抬着热姜汤上来,分发给诸位士兵。 点了点头,陈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下了城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陈霄跟随严振回了府衙。 到了后堂,严振妻子徐夫人亲自带人迎出来。 看着陈霄的样子,徐夫人有些微的诧异,又掩下了,热情的见礼寒暄道:“早就听说小姐要来,今日终于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徐夫人一张鹅蛋脸,容色温柔,腮边有浅浅的梨涡。 陈霄笑着回礼:“多有叨扰,还请夫人见谅!” 徐夫人掩袖而笑:“小姐说哪里话,咱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说着徐夫人招手示意一旁侍立的男童上前来,介绍道:“这是我们小儿,名唯,今年十岁。” 陈霄点头示意,将身上的玉佩解了下来,笑着递给严唯:“拿去玩罢!” 严唯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的,看着陈霄拱手行礼道:“无功不受禄,还请小姐收回!” “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 “我怎能接女子的东西?” 陈霄哑然失笑。 徐夫人瞪了儿子一眼,又朝陈霄笑着解释着道:“我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跟他爹学的一身迂腐之气,小姐勿怪!” 一旁的严振脸上有一丝尴尬之色,低低咳嗽了一声。 第五十七章 波澜再起 徐夫人忙道:“看我,尽顾着说话了。” “小姐先去后堂换身干净衣衫。” 说完,徐夫人亲自带着陈霄转到后堂早就安排好的房间。 里面有两名婢女服侍着陈霄洗了个热水澡。 换了一身衣衫,陈霄在徐夫人的陪同下,用了饭。 回房后,陈霄正在对着一张随身携带的舆图,沉思着。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 “进来!”陈霄头也不抬的说道。 门外半晌没有动静,陈宵奇怪不已,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周行。 陈霄说道:“进来吧!” 周行摇摇头,将一封用蜡丸封着的信,交给陈霄:“小姐内室,我不便入内!” “这是今日收到的,说是要小姐亲自拆封!” 陈霄接过蜡丸,走到桌边,仔细的看了,上面印记完好,是江宁府发来的。 陈霄暗自思量着,是谁的信,出了什么事? 将蜡丸打开,取出里面的信件,陈霄拆开,就着案几上的烛火看了。 一目十行的看完信,陈霄脸色惨白,呼吸粗重起来,只觉得一颗心好似被人紧紧的揪住一般,喘不过来气。 竭力稳住微微颤抖的手,陈霄将信放在蜡烛上点燃,静静的看着火舌将信舔舐吞没。 火光乍然腾起,门外的周行大步进来,冲到陈霄面前,一把夺过陈霄手上即将燃烧殆尽的信,丢在了茶水里面。 周行回头去看陈霄,沉声道:“方才得罪了!” 陈霄恍若未闻,只唇边有一摸极淡的笑意,只是那笑带着十分的悲凉,眼中也仿佛有泪光在闪烁。 烛火跳动间,周行疑心自己眼花了。 “小姐,这信里……”周行迟疑的问道,又看了一眼茶杯,里面的茶水早就将烧的快完的信淹没了,只余一丝灰烬漂浮在杯面上。 陈霄端坐在那,垂着眼睛,一语不发,脸色白的吓人。 烛火被门外的风吹的东倒西歪,“噗”的一声熄灭了。 陈霄的身影隐在黑暗中,无声无息。 周行转身出去,找丫鬟进来,将烛火点亮。 昏黄的烛火亮了起来,将陈霄的身形照亮,也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另半边脸隐在黑暗中,神情晦暗。 周行眉头微挑,却什么也没问,只是走出去,守在门口。 陈霄端坐着,看着烛泪,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在灯盏上堆积着。 沉思良久后,陈霄扬声道:“周行进来!” 周行快步进来,走到陈霄面前。 陈霄抬头看着周行,面容平静,语调平和:“北郡节度使萧景与湖南节度使蔡家的婚期,是在什么时候?” “三月初八!” 陈霄掐指一算:“还有不到三个月时间!” “没时间了!” “叫苏舜来!” 周行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苏舜进来了,行礼道:“小姐!” 陈霄点点头,目光锐利道:“这一战,咱们要速战速决,一个月内必得完结战事!” 苏舜一怔,急问道:“战事一起,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陈霄面色凝重,好一会儿,才说道:“柳大夫传信来说,陈嵩....” “陈嵩?”苏舜追问着:“小少爷怎么了?” “可是生病了?” 陈霄点点头又摇摇头,目光清冷哀伤,隐约有泪光闪烁:“柳大夫信上说,陈嵩身子有问题,有可能活不过一岁!” 苏舜脸色骤然变了,“柳大夫可是神医,难道他也救治不了?” 陈霄点头道:“陈嵩现在的腿脚四肢软弱无力,柳大夫说,若是强行用药,能逆天改命,延长寿命,但是将来恐成废人,与新生的孩子没有区别!” “叫我早做打算!” 苏舜脸色晦暗,看着陈霄道:“小姐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若是小少爷....”苏舜顿了顿,接着说道:“且不说各大节度使们,那些族亲们,就会像见血的苍蝇一般,闻风而动!” 陈霄脸上神情凝重,丝毫不亚于牙兵围困之时。 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周行,陈霄面沉如水:“你传信给潭州我们的人,盯紧了蔡家,不惜一切代价,打听蔡家与萧家、梁家联姻的事情!” “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是!”周行应道。 苏舜脸上有一丝喜色:“大小姐,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陈霄摇摇头,目光明亮逼人:“不能叫蔡家与萧家、梁家顺利联姻!” “需得想办法搅黄了它!” “还得想办法,挑的他们斗起来,只有他们几家斗起来,才有我们镇海军喘息的机会!” 苏舜愁眉不展的问道:“那小少爷万一....咱们该如何是好?” 说完陈霄扭头看向北方,淡淡的道:“我有一个想法,只是个中细处还得再筹谋筹谋!” 苏舜立即说道:“小姐向来主意多,不若说出来,我和周行,也帮着参详参祥!” “可惜周先生远在江宁府,他要是在,必定能帮着小姐参祥!” 周行抬头看了陈霄一眼。 陈霄手按在桌子上,看向苏舜、周行,示意他们坐下来。 苏舜和周行齐齐摇头。 陈霄也不勉强,眼睛微微眯起来,看着跳动的烛火,缓缓的说道: “为今之计,先封锁陈嵩体弱的消息!” “等饶州一战后,我亲自去一趟汴州!” 苏舜眉头微动:“去汴州?” “您要去见那萧景?” 陈霄应是。 “见萧景做什么?”苏舜奇道。 “借势!”陈霄忽而一笑,可手轻轻的敲击着桌子:“他千里迢迢的来江宁府,敲诈了我大一笔银两,还叫我每年将送使的银子分一半给他。” “今年就罢了,明年再想要银子,那条件就要重新谈了!” “毕竟,他手里拿捏的把柄,很快就没用了!” 苏舜一脸的纠结:“您当真要去见那萧景?” “那魔头可不是好相与的!” “与他借势,就是与虎谋皮,还不如上战场杀敌来的痛快!” 陈霄睨了苏舜一眼:“怕什么!”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既然是朋友,自然得互帮互助!” 苏舜追问着道:“他要是不答应呢?” 陈霄诡秘的一笑:“那就由不得他了!” 苏舜眼睛一亮,连连问道:“小姐有什么好法子?” 陈霄摇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等饶州战事结束,咱们再细说!” 苏舜神色舒展,提着的心,暂时放下了。 第五十八章 水淹 三天后,陈霄正带着周行等人查看饶州城墙防御工事,苏舜匆匆来报:“小姐,打探到姜韦大军的行踪了!” 陈霄神色肃然,问道:“到哪了?” 苏舜应道:“在抚州境内,预计今明两天就到饶州城下了!” 陈霄点点头:“传令下去,做好准备!” “是!”苏舜应道。 陈霄手抚摸着粗粝的城墙,看向雾气朦胧的城下。 护城河绕城而过,因着近日来雨水充沛,河水也上涨了不少,中间夹杂着泥沙,不如往日清澈。 进城的吊桥,早早的就收了起来,城门也紧闭着,闲杂人等,没有指令不得靠近。 陈霄自来了饶州,见刺史严振是个心里有成算的,防御工事也修筑好了,心里不由的点了点头。 严振上了城墙,朝着陈霄见礼:“探子来报,姜韦不日就要兵临城下,我已经诏令城里城外的百姓,撤往后方。” “您不若跟着他们一起,先行撤到宣歙一带。” 陈霄脸上有着微微的笑意,这严振虽然看上去一副文人模样,倒是个爱民如子的。 脸上笑意隐去后,陈霄反问道:“我是来饶州督战的,不在饶州,却撤往后方,是何道理?” 严振取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带忧虑的说道:“那姜韦勇冠三军、力能搏虎,打了不少胜仗,您还是避一避罢!” “守城一事,您放心交给我。” “我绝对不让姜韦破了饶州城!” “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战死了,也没法儿跟节度使大人交代啊!” 陈霄面色一肃,不赞同的道:“严大人,慎言!” “家父信任你,将饶州交由你手,可不是叫你战死的!” “像你这样的好官,都战死了,谁来治理饶州?” 严振无奈的摇摇头。 陈霄又道:“严大人不如跟我说说,你觉得那姜韦会在何处扎营?” 严振正要开口,陈霄飞快的说道:“我虽然跟着家父,读过不少兵书,也处理过不少政务,可真正上战场,还是头一遭!” 说完,陈霄一揖到地:“饶州一战,仰赖严大人!” “我带来的江宁府州兵及各州精锐,交由严大人调遣!” “另外一部分苏舜的人,还请大人允许我用在他处!” 严振大为震动,急忙虚扶起陈霄:“当不得您如此大礼!” 陈霄执意虚心请教:“还请大人教我!” 严振点点头,指着饶州城外的大片开阔地带,正色道:“他们渡河后,必定会在离饶州城五里左右的地方安营扎寨。” “河水距离饶州城有十里,他们居中,进可攻、退可守。” 陈霄极目远眺着。 见陈霄沉默不语,严振劝慰道:“您无须忧心,守城的士兵,必定全力而战!” 一天后,陈霄和严振接到消息,姜韦大军已经开拔到了河对面,即将渡河。 陈霄朝着一旁的苏舜点了点头。 苏舜抱拳行礼后,快速下了城墙,翻身上马,带人朝城外奔去。 严振疑惑着道:“他这时节出城,是去做什么?” 陈霄一笑,卖起了关子:“严大人稍候片刻,自然见分晓!” 过了半日,严振正在府衙调配将士,一名守城的士兵一手按着盔帽,一手扶着腰刀,跑的飞快来报:“大人——!” “探子来报,姜韦大军过河时,上游突发洪水,冲走了他们千余人马!” “什么?”严振和其余人等纷纷起身,朝外面的天看了一眼,个个面露不解。 这些日子,确实是阴雨连绵,但眼下是冬季,又不是夏季,哪里来的洪水? 严振带人上了城墙,却见陈霄立在城墙上,和站在一旁的苏舜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看着苏舜和他身后不远处站立的百十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衫上裹满泥沙,严振瞬间明白了。 大步走了过去,严振朝陈霄行了一礼,激动的道:“是您叫人在上游截住河水,趁着他们渡河时,再掘开河水的?” 陈霄转身看向严振,正色道:“姜韦他们远道而来,咱们总该尽一尽地主之仪,送份见面礼罢!” 严振团团转了几圈,神色大振道:“这等大事,您为何一声不吭?” “早说与我,我也能调派人手前去!” 陈霄摇摇头道,面色如常:“战事上,你早有布置,我初来乍到,怎好打乱您的计划,抽调人手!” 严振一噎,想来是自己不信任她在先,叫人看出来了,这才连这么大事都不告知一声。 想到这,严振真心诚意的行礼道:“之前是我多有不敬,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陈霄一笑,轻快的说道:“大人何须多礼,眼下我有两件事情,麻烦大人!” 严振直起身子,问道:“您说!” 陈霄转身看向城墙外,沉声道: “一,将我的旗帜,升起来!” “二,将苏舜的人,安置下去,熬制姜汤,配驱寒散!” 说完,陈霄挥了挥手,一旁的周行,将一面旗帜交到严振手上。 严振展开看了,双手不由的一抖,眼睛湿润了,颤着声音道:“这是····这是····” 眼前的是一面半旧的旗帜,正中是“镇海”两个大字。 陈霄头也不回,坚定的说道:“蔡寅既然派姜韦来攻打饶州,我总不好躲在暗处,面也不露!” “既然来了,那就光明正大的战上一场!” “想必那蔡寅不会只图饶州这一座城池,这次如若不打退他,他必定会攻向宣、歙两州!” “另外,叫人诏令全城,就说那姜韦已经折损了千余人马,也好鼓舞鼓舞咱们的士气!” 严振深吸一口气,应道:“是!” “来人!”严振一声清喝:“将咱们镇海军的旗帜升上城头!” 将旗帜交由将士后,严振叫来随从,吩咐立即将苏舜的人带去安置。 仰头看着饶州城头上飘扬的镇海军旗帜,陈霄又转向严振肃然道:“眼下,那姜韦大军刚刚渡河,必定在收拢人马,无心他顾,咱们何不派一只轻骑,去扰他一扰!” 严振眼中精光一闪,急问道:“您是想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霄点点头:“顺便探探他的底!” 第五十九章 攻城 严振沉吟着点点头,而后扫视着身旁的将领们,点了一人:“齐缙,你带一千人马,闪击姜韦大营!” “不要恋战,速去速回!” “末将领命!”齐缙抱拳应道,提着槊刀疾步下了城墙,点齐人马出了城。 齐缙带着一千人马出了城,严振和陈宵并肩立在墙头看着。 一个时辰后,齐缙带着人马疾驰了回来。 守城士兵里有眼尖的,看见齐缙马背上绑着个人,就高声叫道:“快看!” “齐将军活捉了个人回来!” 城墙上的守城士兵远远的看见了,顿时欢呼起来。 进了城,齐缙将马背上的人掷在地上,翻身下马到了严振、陈霄面前,抱拳道:“末将幸不辱命!” 严振颇是欣慰,连连点头道:“齐将军辛苦了!” 再看地上,那被俘虏的人,挣扎的如同一条离水的鱼一般,看服色,大小也是个官儿了。 严振高声道:“押他下去,好好审一审!” “是!”一旁的随从们应着,将那俘虏提了起来。 一天之内,接连两个好消息叫饶州城内的军民,将这些日子以来,姜韦大军压境的愁云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少留守的军民听说了,自发的将家中的吃食,拿出来犒赏军士们。 待见了高高飘扬的镇海军旗帜,听说节度使大人的女儿,亲来饶州督战,知道他们没有被放弃,不少人都偷偷摸起了眼泪。 第二日早晨,身穿甲胄的陈霄和严振等人上了城墙。 接过苏舜手上的千里眼,陈霄看过去。 透过小小的镜片,陈宵看见姜韦大军忙忙碌碌进进出出,一杆高高的旗杆竖着,一面旗帜随风飘舞着,上面是个大大的“姜”字。 陈霄将千里眼递给严振:“你看看!” 严振接了过去,忽然身形一顿:“有人朝这边来了!” 陈霄定睛去看,果然有一队骑兵,朝饶州城奔过来。 “苏舜!”陈霄喝道。 苏舜极快的将背上的弓箭取下,抽出羽剪,张弓拉弦。 谁知那群骑兵只在距离饶州城六百步左右的距离徘徊观察着,并不靠前。 苏舜只得收起弓箭。 陈霄拿了千里眼,看了看说道:“都是低阶士兵!” 那群骑兵转了几圈后,调头回了姜韦大营。 没一会儿,有大群的敌兵从姜韦大营出来,到了饶州城外的开阔地带。 陈霄看着那群敌兵,手上仿佛拿着什么东西,在地上挖掘着什么,好奇的问道:“他们要干什么?” 严振沉声道:“他们要起土山,修筑楼橹!” 陈霄恍然大悟,饶州城墙早就加高了,弓箭射不上来,他们必定是想起土山,好往城墙上射箭。 严振朝身旁随从道:“吩咐下去,将咱们的城墙再加高!” 两方人马都忙碌的热火朝天。 忽然有士兵来报:“大人,对面派了人,绕到南边城墙,似乎是想在挖地道!” 严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呵呵笑道:“挖地道?” “咱们城下都是护城河,由他们去!” 那士兵转身要走,严振叫住了:“等等!” 顿了顿,严振大手一挥:“调弓箭手去,将他们通通留下来,一个也不许放走!” “是!”那士兵应下。 整整一个白日,再也没见对面大营有什么动静。 陈霄一行人的心,却没敢放松片刻。 自来发动战事的,最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动攻击,打人个措手不及。 是以,陈霄和严振一行人并没有下城墙。 陈霄身上的甲胄未解,草草用了饭,在城墙上择了一块地方,席地而坐。 此时正是月中,又连日阴雨,天黑后,夜空中无星无月。 陈霄抱着双臂,闭目沉思。 忽然城墙上骚动起来,陈霄猛地睁开眼睛。 一旁的周行低声道:“来了!” 陈霄浑身一凛,急忙起身,从城垛间朝城下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一道尖锐凌厉的破空声呼啸而来,苏舜和周行一把将陈霄拉到一旁,“咚”的一声,一只羽箭擦着陈霄的肩膀,钉在城墙上,尾羽震颤个不住。 暗道一声好险,陈霄喝道:“燃了火把,丢下去!” 守城的士兵们,纷纷点了火把,朝下丢去。 几十个火把打着滚的掉落下去,将城下照的通明。 火光明灭间,陈霄看见姜韦军中的步兵们手持盾牌,推着推车,将一车车的石块,往护城河中倾倒着,激起巨大的水花,四溅开来。 “轰”的一声,城墙上燃起了几个巨大的松油火把,将城墙内外照亮。 严振高声指挥着道:“弓箭手准备!” 一列弓箭手手持箭矢,将弓拉满,从墙垛间射下去。 陈霄身旁的苏舜也张弓搭箭,朝城下运送石块的步兵们疾射过去。 叮叮当当的箭矢,如同雨点般,朝着步兵们飞去,城墙下惨叫声连连响起来。 城墙下,敌兵们也同样回敬几轮箭矢。 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矮身躲避着弓箭。 却还是有接二连三的人中箭倒地。 随军大夫手忙脚乱的将受伤的士兵拖下城墙,很快有新的士兵补上。 严振高声喝道:“不能叫他们靠近护城河,若是河被填平,他们就会攻到城墙下!” 随着严振的高喝,一旁的士兵们拿着盾牌,护着弓箭手,用强弓压制着城下的士兵们。 推着车的敌兵们,大批的中箭倒下后,剩下的敌兵开始朝后撤退,却又被后面的骑兵,挥着鞭子驱赶着上前。 一转眼见陈霄还站在城墙上,严振顿时急了:“箭矢无眼,您怎么还没走?” 见陈霄仍旧在原地,严振躲避着流矢,走过来呵斥着周行和苏舜:“还不护着你们主子下去,等几时?” 周行不做声,早就将兵器出鞘,护在陈霄身旁。 苏舜一手抽箭搭弓,朝严振咧嘴一笑:“我们家小姐做的决定,从不更改,劝也无用!” 说完,苏舜一箭射下去,一个步兵歪倒在地上。 陈霄正看着城下的姜韦大军们,见严大人急了,就说道:“严大人,先不忙赶我走,姜韦还没有现身呢!” “急什么?” 第六十章 激战 听了这话,严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是,姜韦大军刚刚才开始攻城,战况还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随即严振不再劝,转而高声叫着:“投石机呢?” “把石头装上,给我狠狠的砸!” 陈霄立在城墙上,看着城下,源源不断的敌兵推着车,冒着箭雨朝护城河边推进。 将背上的弓取下来,抽了支箭,搭在弓上,陈霄喝道:“苏舜!” 一旁的苏舜拿起一个密封的坛子,扔向半空中。 陈霄一箭射去,那坛子炸裂开来,里面的火油尽数淋到下方的敌兵们身上。 苏舜拎起一个松油火把,朝下掷去。 火把翻着跟头,星星点点的火星子落了下去,一大片的敌兵们身上轰然烧了起来,纷纷卧倒,在地上打滚儿,哀嚎着。 苏舜身旁的士兵们,如法炮制拎着准备好的坛子,扔向半空中,弓箭手们配合着将坛子射爆,又有大批的火把,被掷下去。 城下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之中,敌兵们身上,连同那些木质推车,纷纷燃烧起来。 熊熊火焰中,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随风飘来的还有肉体、木头烧焦的焦糊味儿。 城墙上,一架架的投石机将大批的石块,投向那些敌兵身后的骑兵与弓箭手们。 城下有接连不断的惨叫声传来,城墙上的将士们士气高涨,纷纷向严振请命,请求出城一战。 严振断然拒绝:“姜韦大军这才刚刚开始攻城,还没到出城拼杀的时候!” 城下敌兵们,渐渐的撤走了。 夜幕低垂,城下的火光渐渐熄灭,留下了满地的尸首与车辆残骸。 严振走到陈霄身旁,并肩看着城外姜韦大营的方向,舒了口气道:“他们偷袭不成,一时半会的不会再来了!” “您先回府衙歇息吧!” “有了动静,我遣人去叫您!” 陈霄点点头,看向严振:“辛苦大人!” 严振摆摆手。 陈霄回了府衙,并没有歇息。 坐在桌前,陈霄将饶州城防图摊在桌上,静静的看着。 抬手去拿放在桌边的茶盏,却看见周行立在一旁。 陈霄微微诧异,“你怎么还没有去歇息?” “现下战事稍稍停歇,你还是去养养精神罢!” 周行垂目,沉默不语。 陈霄习惯了周行不爱说话,就随他去。 第二日清晨,陈霄起身去了城墙上,拿着千里眼看着城外的姜韦大营。 姜韦的大营连绵成片,黑压压的,远远的看去,好似如黛的远山。 有炊烟袅袅升起,想来是姜韦军中在埋锅造饭。 忽然姜韦大营里出来了一队骑兵,朝饶州城疾驰而来。 城墙上的士兵呼喝着,纷纷拿起兵器、张弓搭箭。 谁知那队骑兵只在城下六百步左右的地方游荡着,并不近前来。 陈霄一边看,一边说道:“看服色,来的是个将领!” 一旁的苏舜一手捶墙,遗憾的说道:“可惜太远了,强弓射不到!” “留不下他!” 一连几日,姜韦大营都没有动静,那将领每天都会带人在饶州城下巡游观察。 严振日日召集将领们商议如何守城,陈霄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三天后的清晨,乌云低垂。 姜韦大营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第二次攻城,开始了。 得了消息的严振与陈霄,披甲上了城墙。 城下的敌兵们分批举着木幔,护在头顶,将壕桥推至城下,一列列的横在护城河上。 后方的敌兵们又接连不断的把几十架云梯推了过来。 大批的敌兵举着布幔挡住城墙上面射下来的箭雨,朝城墙上攀爬着。 严振举着剑,指着下方黑压压的敌兵们,高声喝道:“来人!” “烧热油!” “燃了火油,把木幔、壕桥、云梯通通给我烧了!” 守城的将士们,将箭矢在燃烧的火油里点燃了,轮番朝下射去。 几轮箭雨过后,弓箭手们收了弓箭,抱起石块,朝着城下那些举着木幔,顺着云梯向上爬的敌兵们砸去。 随着石块的落下,云梯上的敌兵,纷纷惨叫着朝下跌去。 又有敌兵补了上来,顺着云梯,飞快的朝上爬着。 城墙上的士兵们忽然高声喝道:“都让开!” “热油来了!” 烧的滚烫的热油倾倒下去,云梯上的敌兵们纷纷惨叫着,掉了下去。 有守城士兵见机,燃了火箭,将数十架云梯都烧着了。 忽然有连续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来,城上的将士们大批的倒下来。 正在挽弓的陈霄,被一旁的周行一把按下,躲过了一枚箭矢。 却原来是城外姜韦大营筑的楼橹、堆的土山上,有士兵们正在对着城墙上俯射。 陈霄怒喝一声:“苏舜!” “带人用霹雳车,发巨石,击毁姜韦修筑的工事!” “是!”苏舜匆匆应了一声,带人去了。 苏舜带人用霹雳车装了巨石,发射出去,将那楼橹击毁,上面的弓箭手们纷纷掉落出来。 另一边的严振高声指挥着:“弓箭手准备,把他们的弓箭手都留下来!” “一个也别放过!” 接连不断的弓弦声响起,掉落在地上的弓箭手们,纷纷中箭,惨叫着四散奔逃。 正在这时,城下忽然喊杀声震天响。 陈霄发现远处一个庞然大物似的战车,由许多牛拉着,向城下边接近着。 车顶上一人披散着头发,手持利剑,手舞足蹈的,似乎在作法。 车中约莫有数百名敌兵,张着强弓,蓄势待发。 车的两翼有高高的云楼,高度与城墙齐,可以俯瞰饶州城中。 战车驱近了,霎时间,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墙上。 城墙上的将士们措不及防间,乱做一团,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陈霄眼见着守城的士兵们乱了阵脚,心里焦急不已,立即拉着周行的衣袖,低声说着什么。 周行听了后,提气高喝一声:“这是吕公车!” “大家不要慌!” “射牛!” “用霹雳车,发巨石轰击车体!” 守城的士兵们听了,纷纷用火箭射向拉车的牛,苏舜也带人用霹雳车发巨石,去轰击吕公车。 第六十一章 与饶州共存亡 拉车的牛受惊后,四散奔逃着。 巨石击中了吕公车,车体轰然倒塌。 城墙上的将士们见了,顿时高声叫好。 严振绕过士兵们,快步到了陈霄身旁,高声劝道:“您快下城去!” 陈霄正欣喜着,猛然听见严振要叫自己下城墙,怎么肯听。 严振急道:“姜韦大军攻势凶猛,您还是避一避吧!” 陈霄摇头,坚持道:“战事未完,严大人,不必操心我!” “你还是去指挥战事吧!” 说着,陈霄挽弓,探出墙垛,射向云梯上的敌兵。 一箭正中一个敌兵的脖颈,眼见着那人掉落下去,陈霄大喜,叫了一声:“好!” 又抽箭搭弓,找寻着下一个目标。 严振急忙道:“那姜韦攻城受阻,怎么会善罢甘休?” “接下来的攻势必定会更加凶猛,您还是先行回府衙吧?” 陈霄看了严振一眼,眼神无比坚定:“他既然是冲我来的,我为何要躲?” “严大人不必再劝,我誓与饶州共存亡!” 严振哑口无言,只得去了。 临走前,严振高声吩咐一旁的军士,护着陈霄些。 士兵们高声应下后,一个圆脸稍显稚嫩的士兵大着胆子,朝着陈霄说道:“…您能来,我们大家伙儿都很高兴!” “咱们肯定能守住饶州城!” 陈霄看了那士兵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苏舜带人匆匆来了陈霄身旁。 陈霄奇道:“你如何过来了?” 苏舜道:“严大人叫我来护着您些!” 陈霄面色冷肃:“我不需要你护着!” “你是将士,去你该去的地方!” “是!”苏舜应道,转身招手带着人走了。 见云梯、楼橹、吕公车相继被毁,姜韦军中又派了力气大的人,将钩梯甩上了城墙。 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中,上百个钩子,钩在了城墙上。 攻城的敌兵们,顺着钩梯上绑缚的绳索,朝上攀爬着。 城下,一列列的弓箭手,相继单膝跪地,控弦朝着城墙上射着箭。 飞蝗般的箭矢飞上城墙,将想要去砍断绳索的守城士兵们,钉在了城墙上。 姜韦派出的骑兵们,在城下高声呼喊着:“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大人赏金千两!” 身畔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响起来,陈霄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周行死死的按住了。 身旁的圆脸士兵身中数箭,倒在地上,暗红的血液缓缓流到了陈霄的脚边。 看着身旁相继死去的士兵们,陈霄心里痛的都在滴血,她双眼血红,大吼一声,挣开了周行的压制,扑到了城墙边上,将手中的箭,插进了一个刚刚爬上墙头的敌兵胸口。 那敌兵身子朝下坠落的瞬间,手却紧紧的抓住了陈霄的胳膊。 陈霄的半边身子被带的朝下掉去,一手死死的抓住城墙。 千钧一发之际,周行扑了过来抓住陈霄的肩膀,手上的朴刀剁向那敌兵的胳膊。 凄厉的惨叫声中,那敌兵松开手,掉了下去。 周行将陈霄放在地上,道了一声小心后,手持朴刀,迎上攀爬到城墙上的敌兵们,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刀峰过处,血肉横飞,接连不断的破肉入骨声伴着惨叫声响起来。 陈霄抽箭搭弓,瞄准了爬上城墙的敌兵们,咬牙将箭囊里的箭矢连珠般的射出去。 再要抽箭,却摸了个空,陈霄扑到那圆脸士兵身上,将他腰间的箭囊飞快的解了下来,系在了自己腰间。 另一边的严振高声喝道: “拿盾牌!” “砍绳子!” “放滚木!” “放箭!” 守城的士兵们,手持盾牌,挡住箭雨,将钩住城墙的钩梯,一一砍断。 一根根滚木顺着钩梯砸下去,正朝上爬的敌兵们,惨叫着掉了下去。 弓箭手们极快的就位,漫天的箭雨伴随着尖锐凌厉接连不断的破空声,射向城下的敌兵们。 城下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刚刚爬上城墙的数十个敌兵们被周行和守城将士们,联手斩杀殆尽。 满头满脸血迹的周行,提着朴刀,绕过满地的尸身,朝陈霄走来,整个人犹如一把开刃的利剑,锋芒毕露。 陈霄缓缓的笑了,眼中满是欣赏,周先生说的没错,周行杀人的本事,当真是好极了! 严振和苏舜从另一头大步赶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陈霄,见她安然无恙,两人这才长舒了口气。 战事告一段落,守城的将士们身心俱疲,不少人都靠着城墙养精蓄锐。 吩咐了人盯紧城外的动静,严振又指挥着军中大夫带人上来,将死伤的士兵们,抬下去救治。 立在寒风中,看着城下堆积如山的尸首,严振和陈霄俱都一语不发,面色凝重。 回了府衙,陈霄洗漱完毕后,端着茶杯,静静的听严振手下的人,向严振回报审问俘虏的情况。 严振听完后,挥了挥手,示意人退下。 迟疑片刻后,严振又劝道:“小姐,您还是先撤出饶州罢?” “此番,您能来督战,守城将士和百姓已然是十分感激了,但是您不能….” 严振起身一揖到地,郑重道:“您不能陷在这饶州城里。” “节度使大人去后,您是镇海军的主心骨,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南十州,怕是要乱了!” “您难道忍心看着这江南十州生灵涂炭?” 陈霄放下茶杯,起身看着严振,正色道:“严大人一心为民,我都知道。” “是否因为我是女儿身,所以大人总觉得我柔弱不堪大任?” “若我身为男子,大人你,觉得我是该退避三舍,还是该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严振如遭雷击,愣怔在原地。 陈霄与严振擦肩而过,立在门口,看向外面的天空,出了片刻神后,回身看向严振,眼神锐利:“城墙上战死在我身旁的那个士兵,看年纪,想必还没有我大!” “大人是否想过,这样的成见,何其不公!” “饶州安,江南安!” “饶州破,江南乱!” “这个道理,我想严大人,你应该明白!” 严振看着立在门口的陈霄,神色变幻几番后,走上前去,神情十分激动:“正因为是这样,我才屡次劝您离开饶州!” 第六十二章 烧粮草 “战事凶险,我会带人死死的守住饶州城,绝对不叫姜韦破了这城!” “您只需坐镇后方即可,实在不必日日上到城墙上!” 陈霄面色冷肃,摇摇头道:“严大人不必再劝,我意已决!” 严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陈霄又道:“若是严大人人此刻有空闲,不如咱们来商议一下战事!” 严大人脸上有一抹愧疚之色,掏出帕子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应道:“是!” 周行忽然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信件,交给陈宵:“潭州来的消息!” 陈霄点点头,将信拿在手中,看向严振:“我有一计,不知能不能行,还请严大人与将领们商议商议!” 严振应道:“您讲!” 陈霄正色道:“我带来的那些各州挑选出来的精锐将士们,与江宁府的州兵们,大人挑选一部分,趁夜潜入姜韦营中,烧了他们的粮草!” “与姜韦一战,宜速战速决!”陈霄眼神锐利:“若是拖的久了,难保其他几家不会下场,分一杯羹!” “不能叫他们做持久围城的打算!” “好!”严振双眼一亮,立即道:“我这就去叫人来商议商议,看看可不可行!” 陈霄回了后堂,将周行递来的关于潭州的消息打开看了后,点燃烛火烧了。 “这么说来,那蔡家大小姐蔡凌玉,确实如传言那般,不被蔡寅所喜?”陈霄沉吟着说道。 周行应是:“她的母亲白氏,自李氏进府后,就被蔡寅冷落,后来李氏将白氏、蔡凌玉一起赶到乡下庄子上。” “蔡寅不闻不问,任由白氏病死!” “直到蔡寅定下与萧景联姻一事,李氏不愿她所出的女儿嫁给萧景,这才将蔡凌玉接回蔡家!” “那蔡凌玉深恨李氏与蔡寅,加上自幼在乡野长大,性子桀骜不驯。” “前些日子被李氏叫人打的断了气,谁知夜间又活了过来!” 陈霄听了,手指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脸上若有所思。 沉思片刻后,陈霄又问道:“那李氏所出的蔡瑶镜呢?” 周行道:“此女自幼娇养,天真烂漫,与她母亲李氏、蔡凌玉大相庭径。” “并不像她母亲那般厌恶蔡凌玉!” 陈霄眼前亮了几分,双手一击道:“好!” “既然如此,那仇视蔡家的蔡凌玉,嫁进萧家,蔡寅必定讨不到好处去!” “不过…这么一来,蔡萧联姻形同虚设,但是蔡家与梁家的联姻,可还在呢?” “让我想一想!”陈霄索性起身,在屋里兜着圈子,思索着对策。 半柱香后,陈霄面露微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扭头看见周行静静的立在一旁,陈霄迟疑了一下,随口问道:“你的身手如此了得,为何跟在周先生身边?” “怎么没有去投军,博一个出身?” 周行沉默片刻,猝然撩起衣袍,单膝跪地。 陈霄眉头微动,看着周行惊讶的问道:“你这是何意?” 周行眉目低垂,语气涩然:“我既然到了您身边,得您信任,委以重任,自然不敢欺瞒您。” “我原本打算等饶州一战完毕后,再将事情和盘托出。” 陈霄抬手示意着周行:“起来说话!” “是!”周行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紧张,起身后低头说道:“还请小姐等些时日,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霄稍稍诧异,随后摆了摆手道:“那就等以后再说! 周行微微松了口气。 苏舜大步走了进来,回道:“大小姐,历鸣来了!” 陈霄双眼一亮,看向门外。 历鸣快步进来,满面风尘抱拳行礼道:“大小姐!” “东西带来了?”陈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意,看着历鸣问道。 历鸣点头应道:“带来了!” “周先生交代我急行军赶来,一定要亲自交到小姐手上!” 说完,历鸣看着陈霄,面露忐忑的问道:“没误事罢?” 陈霄起身朝外走去,一脸兴奋的说道:“没误事,没误事!” “走!” “带我去看看!” “是!”历鸣应声后,和周行、苏舜二人跟上陈霄。 鸡鸣时分,天还黑沉沉的。 城外忽然传来号角声。 第三次攻城,开始了。 陈霄带着周行等人骑马赶到了城门口。 上了城墙,严振急匆匆的迎了上来,一脸的凝重。 陈霄借着城墙上的火光朝城下看去。 姜韦的大军,不到一夜时间,居然在饶州城外架设了百余座抛石车。 百余座抛石车同时动了起来,大大小小的石块旋转呼啸着砸向饶州城墙上。 守城士兵们纷纷举起盾牌,挡在头顶。 无数的石块,犹如一枚枚石弹般,“叮叮当当”的砸在盾牌上,更多的石块,砸中了守城的士兵们。 严振高喝一声:“投石机呢?” “装石块!” 几十个士兵扑到投石机旁,刚抱起石块,就被城下抛来的石头,砸的歪倒在地上。 后面的士兵急忙赶过来补上。 城下敌兵们接连不断的抛着石块,死死的压制住了守城士兵们的动作。 陈霄急喝道:“苏舜!” “用强弓!” “周行掩护!” “是!”一旁的苏舜应着,立即张弓搭箭,朝着操控抛石机的敌兵们射去。 刚射出一箭,苏舜一个侧身躲过呼啸而来的石块。 周行抄起一个盾牌,护在苏舜头顶,飞上城头的石块将盾牌砸的“咚咚”作响,苏舜见机拈了羽剪,连珠般的朝城下射去。 陈霄见了大喜,朝一旁的士兵们喊道:“举起盾牌,护好弓箭手!” 城墙上的士兵们,纷纷照做,举起盾牌,连成线,将弓箭手护在下面。 一时之间,饶州城上万箭齐发,城下操控抛石机的敌兵们,纷纷倒地。 有十数个姜韦军中的骑兵,骑着马在抛石机后指挥着,新的敌兵源源不断的补上,再次操控起抛石机。 另有一批敌兵,趁着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们无暇他顾,再次铺设起濠桥。 大批的弓箭手上前,控弦射向城头。 一瞬间,箭矢混合着石块,飞向饶州城上,将众人手中的盾牌砸的东倒西歪。 第六十三章 得手 城墙下,敌兵们相继推来几十架云梯。 云梯后面是装载着上百敌兵的巨型攻城车缓缓前进着。 城下的姜韦大军来势汹汹,陈霄眉头紧缩,看了姜韦的大营一眼,也不知道去烧粮草的将士们,情况如何了。 随即陈霄一箭射中了一个敌兵。 守城士兵们冒着箭矢石块,川流不息的将滚木抬上城墙朝下扔,去砸那些云梯上的敌兵们。 被箭矢射中的士兵尸体被人拖下城头,新的士兵补上去,抱起石块,朝下砸去。 早就备好的热油也倾倒了下去,云梯上的敌兵们惨叫着掉落下去。 严振高声叫好,又喝道:“烧了云梯!” 几十个燃着的火把丢到淋满热油的云梯上,火焰腾空而起,将饶州城下照的通明。 云梯断裂开来,轰然倒塌在城下,火熄灭了。 眼见着巨型攻城车到了城下,严振举着剑,大声吼着:“敌兵要撞城墙!” “放布缦!” 士兵们高声应和着,抬起布缦,拉着绳子,吊放下去。 见有布缦阻挡,无法靠近城墙,巨型攻城车上的敌兵们,探出身子,拿着点燃的火把,掷去烧那布缦。 星星点点的火光亮了起来,严振扭头高声喝道:“拿水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一连声的喊着,城门内有人飞快的取了水,送上了城墙,士兵们接过朝下倒去,将布缦上燃着的火熄灭。 陈霄控弦,接二连三的射向巨型攻城车上的敌兵们。 巨型攻城车内传来一阵阵的机括声,苏舜大惊失色,扭头朝陈霄喝道:“快躲开!” “是弩箭!” 周行扑了过来,一刀挑飞一枚到了陈霄面前的弩箭。 陈霄惊出一身冷汗,弩箭可破甲,若是真被射中了,哪还有命在? 看着巨型攻城车上正在装着弩箭的敌兵们,陈霄眉目森然,扬声道:“来人,用霹雳车装巨石!” “击毁他们的攻城车!” 苏舜挥了挥手,身边的人分出了数十人去了。 巨石相继砸向那攻城车,攻城车上的敌兵们,接连不断的填装着弩箭,朝霹雳车处反击着。 城墙上,陈霄、苏舜和守城士兵们,用连番的箭雨,压制着攻城车的敌兵们。 见他们不敢冒头,陈霄扭头示意着周行:“取了火油,掷过去,烧了那车!” 周行应声,掂起一坛子火油,用力朝攻城车上掷去,坛子碎裂开,火油尽数浇在那攻城车上。 陈霄抽出一只羽剪,在火把上点燃了,射向攻城车。 风助火势,攻城车瞬间燃烧起来。 忽然有鸣金声响了起来,城下的敌兵们,如潮水般退走了,只留下了满地的烧毁的攻城器械。 城上的守城士兵们疑惑不已,纷纷鼓矂起来。 “你们快看!”有士兵指着姜韦大营的方向,惊喜的高声喊道。 黑漆漆的夜色中,有火光冲天而起,将东边的天空都照亮了。 一队人马从姜韦大营中冲了出来,朝饶州城疾驰而来,行至半途,正遇上刚刚从饶州城下撤走的敌兵,两方缠斗起来。 姜韦大营中的人马,倾巢而出,距离一点点的缩短,眼看着就要将那队人马合围。 严振疾步过来,高声点着兵将:“齐缙,单钧,明洲,夏彧,众将听令!” 守将们齐声应道:“末将在!” “点齐人马,出城一战!” “是!”几名将领快速下了城墙,带了人马,出城去了。 陈霄一掌拍向城墙,指向城外,清喝一声:“苏舜,历鸣等在城下!” “快去” “是!”苏舜高喊一声:“都跟我走!” 苏舜的手下两百余人跟在苏舜身后,快步下了城墙。 陈霄一手紧紧的扣住城墙,整颗心脏剧烈跳动着,眼睛瞬也不瞬的看着出城的两队人马。 饶州守将们带着城中的人马,极速驰援去烧姜韦大营粮草的精锐士兵们。 苏舜带着他的手下们,出了城门,朝着左边疾驰而去。 与陈霄并肩的严振,见苏舜去的方向不对,顿时指着苏舜一行人问道:“他们是去哪里?” 陈霄神色镇定,只一张脸雪白,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姜韦大营粮草被烧,我看那大营中的士兵们,倾巢而出,就叫苏舜绕到他们后方去!” 严振奇道:“苏舜只带两百余人,能起什么作用?” 陈霄一笑,并不说话。 严振见陈霄卖关子,也不再问。 姜韦大营中的燃起的火,经久不息。 借着那火光,饶州城上的人们,紧张的看着城外。 饶州城的将士们,将姜韦大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个口子,渐渐的和陈霄带来的各州精锐们汇集在一起。 姜韦的人马多于饶州人马,转眼间又将饶州将士们团团围住了。 城墙上的众人,个个呼吸粗重,死死的盯着交战的双方。 犹如囊中的刺锥般,饶州将士们突破了姜韦大军的包围,将姜韦大军们分割开来,混战在一起。 猝然之间,姜韦大营中沸反盈天,稍候又响起了鸣金声。 与饶州将士们混战的姜韦兵马纷纷回撤。 饶州将士们乘胜追击,直追到了离姜韦大营二里地左右,这才调转回城。 一口气冲到饶州城下,出击的将士们进了城,饶州城头上顿时欢呼起来。 严振激动的连连叫好。 一扭头见陈霄还紧紧的盯着城下,严振知道她是在担心苏舜,就说道:“我这就派人出去,接应苏舜他们!” 陈霄微微叹了口气,道:“他们今天回不来了!” 严振大惊失色,急问道:“你是说,他们战死了?” 陈霄看着城下,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十二月二十五,离着年关没几日了。 饶州城中的百姓们,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年货,纵然城门封闭,出不了城,物资不丰富,他们还是想变着花样的过好这个年。 不时有百姓将自家准备的年货,送到府衙城墙上,说是给陈霄和严大人、以及守城的将士们尝尝。 见严振一连数日都忧心忡忡,徐夫人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打了胜仗,也不见你高兴几分?” 第六十四章 悬赏信 “城中的百姓们都可感激你们呢!” “你愁什么?” 严振长叹一声,生生将下巴上的胡子揪掉了好几根。 “夫人哪!”严大人在屋里团团转着,长吁短叹着道:“我烦心的事情,有两桩!” “第一个!”严大人看向陈霄的住处,愁道:“那苏舜是小姐的心腹,带人出城去袭营,迟迟不见回来!” “生死不知!” “第二个,那姜韦日日带着骑兵在城下游走观察,想必是要勘察好了,再次攻城!” “这两件事,压在我的心头,叫我日夜难安!” “我战死了没什么,可这满城的百姓怎么办?” “小姐怎么办?” “我劝了又劝,她还是坚持不撤出饶州城!” “胡说什么?”徐夫人见严振口口声声的要战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住严振的耳朵,怒道:“你战死了,我们娘俩怎么办?” “哎哎哎.....松手!”严振侧着身子,急忙道:“夫人,快松手!” 徐夫人瞪了严振一眼,松开了手。 严振揉了揉耳朵,叹道:“你还是带着孩子出城避一避罢!” “若是有个万一....” 徐夫人怒喝道:“你还说!” 严振急忙告饶。 “咚咚”几声,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大人——!” 严振面上一惊,接过徐夫人递过来的外衫,匆匆穿了,打开门迎上下属急问道:“可是那姜韦又开始攻城了?” 下属陈世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将手上的绢布,捧到严振面前:“大人,您看!” “这是守城的齐将军,刚才遣人送来的!” “说是那姜韦遣人射到城上的悬赏信!” 严振拆开一看,脸色黑如锅底,喝道:“姜韦这厮,简直混账!” 快步到了前衙,严振着人去请陈霄。 陈霄过来接过严振手中的绢布仔细看去,原来绢布上面楷书写就:“能斩陈霄、严振者,拜为开国郡公,赏金万两!” 一旁的偏将夏彧脸色通红,激愤的道:“末将请命,出城与那姜韦一战!” 严振连连摆手不允。 陈霄示意一旁的书吏:“拿笔墨来!” 书吏取了笔墨纸砚来,陈霄提笔在绢布背面写道:“能斩姜韦者也同等封赏!” 将悬赏信交给夏彧,陈霄肃然道:“射回去!” “是!”夏彧接过悬赏信,转身带人出去了。 陈霄走出去,立在前衙廊下,抬头望着天空,怔怔的出神。 天空阴沉沉的,厚重的乌云低垂着,仿佛一口大锅倒扣在饶州城上。 寒风扑面,陈霄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只觉得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严振走了出来,与陈霄并肩站着,仰头看着天空,眉头紧缩:“眼看着要有场大雪,那姜韦怕是会赶在下大雪前,再次攻城!” 陈霄转头看向严振,神情凝重的道:“走,去城墙上看看!” 严振与陈霄带着人,出了府衙,翻身上马,朝城墙奔去。 上了城墙,远远的看着那姜韦带着骑兵仍旧如同前些天一般,绕着饶州城墙兜圈子巡游观察,似乎在找饶州城的破绽,陈霄忽然问道:“咱们可有床弩?” 严振愣怔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一旁的随从快速的回道:“军械库里有一架,不过有些年头了!” 陈霄清声道:“推上城墙!” “是!”那随从挥了挥手,一旁的上百名士兵下了城墙。 严振眼神炙热,脸颊微微颤抖着,手紧紧的按在墙砖上,低声道:“小姐是想.....” 陈霄双眼紧紧的盯着城下游弋的姜韦骑兵们,沉声说道:“听说姜韦手下有支身披铠甲的重甲骑兵,战斗力不容小觑!” “前次,咱们靠着偷袭烧他粮草,他猝不及防间,没有准备,这才叫咱们得手了!” “若是当真出城一战,对上那支重骑兵,那咱们的情况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我方才叫人把床弩推上城墙,大人安排好人手每日盯着那姜韦,看看有没有机会射杀他!” 严振踌躇着道:“那姜韦在城下,只是远远的观望着,床弩怕是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陈宵思索片刻后,说道:“那就安排人,激他一激!” 严振闻言大喜,招手示意身旁的守城将领明洲:“你去挑些嗓门大的士兵,只要看见那姜韦来城下,就高声喝骂他!” “再有,安排百十个精壮士兵,日夜轮守在床弩边上,时刻盯着姜韦动静,只要他近前些,立即发驽箭!” “若射中那姜韦,重重有赏!” “是!”明洲领命去了。 百十个高壮的士兵喊着号子,抬着沉重的床弩上了城墙,将它安置好。 陈霄和严振过去看,那床弩又称“八牛弩”,需百余人绞轴张弦,箭矢“木干铁翎”,世称“一枪三剑箭”,状如标枪,三片铁翎就像三把剑一样。 看着那弩箭寒光凛凛的样子,陈霄扭头看着城下的姜韦,脸上尽是肃杀之色。 姜韦带着骑兵巡察完毕,照旧回了大营。 陈霄看着城下,面色平静,只是心里焦灼起来,苏舜和历鸣带人出去已经有几天了,就算绕路回来,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怎么还没有回城? 当真全部出了意外不成? 苏舜和历鸣带人出城去,都是听从她的命令的,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想到这,陈霄的心如同猫抓一般,一双眼眸流露出几分担忧。 苏舜和历鸣带着人,此刻正掩了身形,躲在抚州与饶州交界处的密林里,隔着河流,远远的眺望着姜韦大营。 历鸣在苏舜身旁一脸的小心翼翼的说道:“苏兄,咱们回去吧?” 苏舜脸上,此刻胡子拉碴,脸颊上被风吹的红通通的,唯有一双眼睛闪着耀眼的光芒。 听历鸣说,苏舜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道:“急什么!” 历鸣看了苏舜一眼,又看了那姜韦大营一眼,咬牙说道:“大小姐吩咐了,叫咱们任务完成,立即回城!” 苏舜瞥了历鸣一眼,挑眉道:“回去做什么?” “接着在城墙上看那姜韦耀武扬威?” 第六十五章 真是萧景? 历鸣神色变幻几番:“小姐在城墙上督战,若是那姜韦再攻城...” 苏舜直接道:“周行在她身边呢!” 历鸣急了,扯着苏舜怒道:“周行来路不明,你如何放心将小姐安危交于他手?” 苏舜扭头打量了历鸣几眼,忽然笑道:“原来你是惦记着小姐的安危,放心!” “那周行是周先生荐给小姐的,是自己人,肯定会护好小姐的!” “等咱们回了城,我必定将你的心意,告诉小姐,好叫她知道!” 历鸣犹如火烧一般,急忙松开了手,脸上腾起一层红云,带了几分薄怒。 苏舜语焉不详的话,叫历鸣急急的辩道:“胡说什么?” “小姐久久不见咱们回城,心里不定怎么着急呢!” 苏舜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正色道:“小姐素来沉的住气。” “姜韦围城之困,犹如一把悬在小姐头上的利刃!” “我自幼与她一起长大,自然是要尽力为她分忧!” 历鸣不解的问道:“那咱们不是应该尽早赶回城,与小姐他们一起守城吗?” 苏舜神情肃穆,目视前方的姜韦大营:“咱们只有两百余人,守在饶州,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还不如另辟蹊径!” “前次咱们趁着夜间烧粮草得手,照计划渡河,绕道姜韦大营后方放冷箭,乱他军心!” “现今,咱们只需要一个机会,就能一举拿下姜韦!” “什么机会?”历鸣追问道。 “等!”苏舜说完后,就不再言语。 历鸣不明白苏舜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得走到一旁的树下,席地而坐,闭目养神。 姜韦大营中,中军大帐。 掌书记康洪坐在案几后奋笔疾书,姜韦张着双臂由亲卫除去甲胄,一面思索着一面说道:“…..末将姜韦领兵攻打饶州,已经有半个月。” “一连三次攻城,都没能拿下饶州….” “…..有士兵先登,可惜被饶州城上尽数斩杀….” “…..又见饶州城上,竖着镇海军旗,探子打听得知,陈九堂之女,亲来饶州督战…..” “….严振老儿,卑鄙无耻,夜间将我军粮草烧毁大半!” “还请大人,即刻从各州调度粮草,支援我军!” “….后有一骑人马,趁着我军与饶州兵马交战,从我大营后方杀出,所用箭矢,经军中上下辨认,乃是北郡节度使萧家所有….” “随信附上箭矢,请大人裁度….” 康洪将信挥笔将信写好,大声读了一遍,姜韦点头道:“即刻着人快马送往潭州!” “是!”康洪应下,快步出了中军大帐。 姜韦背着手,走到舆图前,看着饶州地形图。 一旁的副将黄瑞愤愤不平的问道:“将军,难道那夜,真是那萧景的人袭营不成?” “他不是应下了婚约,要娶大人的女儿吗?” “为何还要插手饶州一事,与大人作对?” 另一副将桂嵘也连声附和着。 姜韦脸上有几分愠怒,眼中满是不屑:“哼!” “此子狼子野心!” “我早劝过大人不要与他联姻,大人偏不听!” 顿了顿,那姜韦又道:“前些时日,梁家、李家派使者来邀大人,共同在濠州埋伏劫杀萧景,我请命前去,谁知大人竟然拒绝了!” “多好的机会!” 姜韦惋惜着道:“饶州城算什么?” “镇海军算什么?” “要是蔡、梁、李三家再联手一次,保准那萧景活不了!” “萧景一死,这天下,说不得,咱们大人,也能争上一争!” “可惜!” 两个副将对视一眼,看向姜韦:“那萧景为何要插手咱们打饶州一事?” 姜韦一脸的厌恶:“还能为何?” “自然是不想见到饶州被大人取了!” 黄瑞急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这仗,该如何打?” “可别咱们在前面辛辛苦苦的攻城,回头大营被人端了!” “是啊!”桂嵘一脸的烦恼,也跟着问道:“饶州久攻不下,粮草又被烧毁,军中士气低落…” “眼见着有场大雪要下,若是真的下了大雪,这打起来,就麻烦了!” 姜韦瞪了二人一眼,呵斥着道:“急什么?” “传令下去,粮草一事,即刻会由地方上征集运送过来!” “萧景那,自然有大人去交涉!” “至于攻城,等找到饶州城的破绽后再打,不然岂不是白白叫将士们去送死?” 五天后,大年三十的上午。 饶州城的天空上,黑沉沉的云层,越发的厚重了,凛冽的北风“呼呼”的刮着,一场大雪,将落未落,只有零星几点雪珠子,打在陈霄身上,沙沙做响。 陈霄的衣衫被寒风扬起,双袖鼓满了风,远远的看去,好似一只大鸟,正要展翅高飞。 正低头将袖口用带子束缚着,一旁的周行将甲胄递给陈霄,压低声道:“来了!” 陈霄接过甲胄,快速的穿着,雪珠子已经变为片片雪花,纷纷扬扬。 雪花落下的间隙,陈霄看见了城下的姜韦。 一声接一声,高低起伏犹如波浪般的兴奋声音,传到了床弩旁。 早就准备好的床弩手们,一跃而起,推动着床弩,一点点的调整着方位。 一个嗓门高亮的士兵,朝着城下高声喊道:“姜韦小儿,缩头乌龟!” 他身旁的士兵们,都齐声大喝道:“姜韦小儿,缩头乌龟!” 声音震天响。 领头的士兵,又高声喊道:“姜韦,你等着,爷爷定要将你生擒!” “你这手下败将,早晚叫你死在爷爷手里!” “哈哈哈····” “姜韦小儿,爷爷在此!” 一声声的喝骂,被风送到城下。 姜韦原本一张红脸,此刻却是一片青黑。 正要拍马上前,身旁的副将死死的劝着姜韦:“将军,不可上前去!” “危险!” “当心上面有弩箭!” 姜韦黑着脸,咬牙切齿的道:“怕什么?” “他们要有弩机,早就使出来了!” “还能等到现在?” “更何况,我在六百步开外,哪有弩机能射这么远?” 第六十六章 姜韦死了? 说完,姜韦甩开副将,打马上前。 到了饶州城下六百步远的地方,姜韦勒停马,神情不善的看向城上。 看着城上叫骂个不休的士兵们,姜韦一手挽弓,一手搭箭,刚松开弓弦,却看见从天而降的三支弩箭,夺命而来。 姜韦神色大变,还没来得及拨马转身,一道寒光闪过,一支弩箭携着雷霆之势,将他击落马下,死死的钉在了地上。 “将军!!”两个副将和一众骑兵们,声嘶俱裂,大吼着扑了过来,抬起受伤的姜韦,调转马头死命的打马回营。 饶州城墙上,有片刻的寂静。 有士兵不敢置信,喃喃道:“中了?” 忽而士兵们纷纷爆发出猛烈的吼声:“中了!” “射中了!” “射中姜韦了!” 城上的士兵们,欢呼声震天响。 严振又喜又惊,反应过来后随即高声喝道:“诸位将士听令,后军守城,前军、左军、右军随我冲出去,杀敌!” “是!”一众将士们,齐齐高声应道。 大雪纷扬落下,饶州城的的将士们,如长龙般出了城门,死死的咬住救走姜韦的骑兵们,潮水般的将士们,将那队骑兵淹没,其余人马顺势扑向姜韦大营。 严振和几位将领一马当先的驰进了姜韦大营。 齐缙抬手一箭射断姜韦大旗的旗杆,姜韦的旗帜随着旗杆轰然倒塌,激起阵阵烟尘。 严振振臂一挥,高声喝道:“姜韦已死!” “尔等缴械投降,饶恕性命!” “若负隅顽抗,就地斩杀!” 数千饶州士兵们齐齐喝道:“姜韦已死!” “尔等缴械投降,饶恕性命!” “若负隅顽抗,就地斩杀!” 数千将士异口同声,声音直冲云霄。 姜韦大营的人马顿时乱做一团,有的丢下手中的兵器,也有的四处逃窜的,也有手持兵器扑向严振等人的,也有不少人趁乱朝大营后方逃窜。 河岸边密林里的苏舜听得动静,猛地抽出手中的长刀,起身高声喝道:“时机到了!” 历鸣和其余人等听了,一跃而起,翻身上马。 两百余人马如同一只离弦的利箭一般,直冲着姜韦大营后方而去。 策马冲上了河滩,眼看着离姜韦大营越来越近,苏舜长啸一声,张弓搭箭射向前方。 他身后的人,纷纷松开马缰绳,挽弓搭箭。 一轮轮的箭雨,将想要从大营后面逃跑的人,全部射翻在地。 苏舜直冲进姜韦大营,身后的人四散开来,挥舞着兵器,见人就砍,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来,淋漓鲜血和着血肉四处飞溅。 两方人马汇集后,严振“哈哈”大笑着,指着苏舜高声道:“好小子!” “原来你在这里!” “倒叫我白白担心一场!” 苏舜大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整张脸上全是敌兵斑斑血迹,远远的看去,可怖的很。 陈霄静静的立在城上,眺望着远方。 周行犹如一抹黑色的影子,立在陈霄身后。 战事结束后,留下打扫战场的人马,严振和一众将领领兵回城。 苏舜骑在马上远远的看见了城墙上的陈霄,顿时挥手高声呼喊起来:“大小姐,我们回来了!” 见着苏舜张扬的样子,陈霄顿时笑了起来,将满腹的心思尽数抛到脑后。 大片的雪花,落在陈霄头上、身上,间或打着旋的钻进她的衣领内,她此时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十分畅快。 深吸了一口凛冽的寒风,陈霄压下心中的悸动,这一场战事,打的实在是太艰难了,还好,还好,饶州保住了! 快步下了城墙,陈霄迎上进城的严振一行人。 严振下了马,满脸笑容的朝陈霄走过来,抱拳行礼道:“回大小姐,姜韦大营的人马,已经歼灭大半!” “咱们还俘虏了三千人马!” “好!”陈霄清喝一声,环视着众位将士们,高声道:“这一场战事,大家属实辛苦!” “严大人,通知下去,军中各位将士们,论功行赏!” “另外,操控床弩射杀姜韦的士兵们,授武骑尉,赏百金!“ 陈霄此话一出,一群将士们哄然大乐,纷纷拍着那些操控床弩的士兵们,高声叫着:“....你们升了官,可要请咱们兄弟喝酒啊?” “就是!” “这年月,金子固然难得,可身为白身的士兵,想要授勋,可是难的很!” “以后,要叫你们大人啦,啊哈哈....” 陈霄含笑看着一个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满身血迹的将士们,欣慰不已,若没有他们拼死守城,这一战哪有那么容易顺利? 严振又道:“大小姐,姜韦的首级,也一并带了回来!” “请大小姐过目!” 说完,严振挥了挥手,一个士兵提着一个头颅送到陈霄面前。 陈霄走进了看,传闻姜韦是个红脸大汉,此刻这个头颅怒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惊恐模样。 “恰逢年关,想来那蔡寅正等着捷报!”陈霄沉思了一会,灿然一笑看向严振道:“严大人!” “调一队人马,换上姜韦军中的服饰,将这姜韦人头拿锦盒装好了,快马送到潭州!” “告诉那蔡寅,这是我陈霄,送给他的新年贺礼!” “好!”严振开怀大笑道:“想必蔡寅那贼子,脸上表情一定精彩的很!” “可惜不能亲眼看见,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严振这番话说的军中将士们都大笑起来。 夜幕低垂,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整天。 整个饶州城内外,白茫茫的一片,大雪映衬的这黑夜里仿若白日。 城里的百姓们却不惧这严寒,纷纷走上街头,访亲寻友,庆贺着这一场守城胜利。 军中也大摆宴席酬军,平日里武将与白身士兵之间阶级等级森严,不许饮酒,此刻大家却不分彼此都坐在一起,大碗喝酒,庆贺这场战事的胜利。 有十几个士兵壮着胆子端着酒碗抱着酒坛,吵吵嚷嚷的要去给刺史严振敬酒,却找遍了军营,也没有找到严振。 饶州城墙之上,严振与陈霄并肩站立,静静的看着饶州城外。 第六十七章 饶州守住了 寒风卷着大片雪花呼啸而过,城外远处的黛色山脉上,覆盖着皑皑白雪。 城内,万家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欢笑声,随风传来。 忽然“啪”的一声,一枚红色烟火摇摇摆摆的升上了夜空中,“砰”的一声,那烟火炸裂开了,散落成千百点,如同漫天星辰坠落人间。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来,陈霄揽衣郑重下拜:“托大人的福,饶州城安然无恙,我替这满城的百姓,谢谢大人!” 严振急忙避开,眼眶微微湿润,急声道:“我怎么敢受小姐如此大礼?” “之前是我有失偏颇,误会了您!” “饶州城能安然无恙,该感谢您才是!” “若没有您亲自带了精锐前来督战,又智计凭出,就凭饶州三千兵马,对上那姜韦一万人马,如何敌的过?” 陈霄缓缓摇头,无奈的笑了:“大人过于谦虚了,饶州城的百姓,有你这样的父母官,才是幸事!” 严振忽然想起一事,又问道:“现在您能讲一讲派苏舜出城做什么去了吧?” 陈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苏舜,大笑着道:“这是秘事!” 严振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顿了顿,陈霄笑着说道:“不过严大人不是外人,说与你听也无妨!” “我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河东李家的箭镞,忽然想起来往年我收的有北郡节度使萧家的箭镞,于是叫人锻造了一批一模一样的。” “正好,赶上蔡寅派姜韦来打饶州,我就叫苏舜带人绕到姜韦大营后面,去放冷箭!” 严振神色大变,连连追问着道:“您是想叫那蔡寅,误会萧景派人前来援助咱们镇海军?” 陈霄冷哼一声,看向潭州的方向:“纵然他不信,也不得不怀疑三分!” 严振连连点头,赞道:“小姐好心计!” “这样一来,蔡寅如是再想出兵,就要掂量掂量了!” “我原本还担心,那蔡寅吃了败仗,说不定会亲自披挂上阵呢!” 说完,严振心悦诚服的行了一礼道:“大人有您这样智勇双全的接班人,若泉下有知,必定能安心了!” 陈霄扶起严振,笑道:“大人过誉了,我跟爹爹比,还差的远呢!” 说完,陈霄忽然想起陈嵩来,不由的面带愁绪。 严振见了,立即道:“日后但有差遣,下官必定照办,绝不推辞!” 陈霄按下满腹心思,说道:“我即刻赶回江宁府,后续收尾的事情,就交给大人你了!” “那蔡寅若有异动,快马传信给我!” “是!”严振应道,又诧异不已:“您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今天可是大年三十,不若留下来歇几天,等雪化了再出发!” “雪天路滑!” 陈霄笑道:“谢大人好意,只是江宁府中,有要事等着我回去处理,不得不尽早赶回去!” “况且,尊夫人还等着你回去团圆呢,我怎么好叨扰你们二位!” 见陈霄坚持,严振也不再劝:“您一路小心!” 城门守卫开了城门,辞过严振,陈霄带着苏舜、历鸣、周行一行人先行赶往江宁府。 至于带来的江宁府州兵与各州精锐,陈霄下令叫他们在饶州城休整十日后,再返回江宁府。 正月十五,正是上元佳节。 陈霄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回了江宁府。 刚进府,早早得了消息的白氏乍一见到陈霄,又气又怒又心疼,哭的泪人一般,一把抱住陈霄紧紧的搂住,上下摸索着,见陈霄没有带伤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就去了绕州城,你是想气死我不成?” 陈霄傻傻的一笑,温声安慰着白氏:“娘,你别哭!” “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 白氏点着陈霄的额头,恶狠狠的道:“那么多将士守城,哪里就缺了你一个?” “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你伤了一点半点的,我如何有脸去见你爹?” 说着白氏猛然看见陈霄的白皙的脸上黑了一层不说,还满是皴裂,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再拉着起手,见陈霄的双手上满是茧子,晓得陈霄这一趟出去不好过,白氏又伤心的要晕过去:“你看看你,还哪里像一个女孩子?” 一旁的苏妈妈急忙扶着白氏劝道:“夫人,我早就叫人备下热水香汤,要不,叫丫鬟们服侍着小姐沐浴更衣了,好用饭?” “小姐这一路,风餐露宿,热饭都吃不上一口呢!” “洗了澡,您再用些上等的面脂给小姐保养保养,好不好?” 见苏妈妈夸大其词,陈霄哭笑不得。 白氏连连点头,一旁等着的碧叶碧姿连忙上来,红着眼睛屈膝行礼:“小姐,您可回来了!” 陈霄看着围上来的几个丫鬟,笑着点头。 回了院子,碧叶碧姿服侍着陈霄沐浴更衣。 脱了衣衫踏进澡桶内,热水“哗”的一声漫了出去,陈霄撩水扑在脸上,又“嘶”的一声,脸上的皲裂碰了热水,更疼了。 一旁的碧叶心疼的道:“小姐也是的,出去怎么不带上我?” “看脸上这被风吹的!” ”哪怕是在路上,也该买盒面脂擦一擦!“ 说着,碧叶拿起丝帕蘸了水,给陈霄敷脸。 碧姿给陈霄洗着头发。 一旁的仆妇拎起一桶热水,加在了澡盆里。 陈霄泡在温热的水中,微微出神,想着心事。 听着耳边碧叶的唠叨,陈霄索性身子一矮,沉没进了水里,好一会儿才钻出来。 碧叶小声嘀咕着:”小姐还是这么喜欢玩水!“ 起身后,碧叶和碧姿拿了面脂,给陈霄的脸上、手上,都抹上,又按摩了好一会儿。 身后有丫鬟拿了干帕子,给陈霄擦干头发。 洗沐过后,陈霄换上干净衣衫,去了祠堂,给陈九堂上了一柱清香。 陪着白氏用了饭后,陈霄去阮姨娘院中看陈萱陈嵩。 柳大夫早就等在外面,与陈霄一同进去。 一个多月没见,陈萱长大了不少,由乳母抱着给陈霄见礼。 第六十八章 回江宁 接过陈萱,掂了掂,陈霄满意的点点头,妹妹长胖了些。 正感叹着肉团子般软软的可爱的小妹妹时,一转头见阮姨娘满脸忐忑的看着她怀中的陈萱,陈霄了然的一笑,将陈萱交到乳母手上。 待见到腰还直不起来,由乳母斜斜抱着的陈嵩,陈霄的心一下子跌倒了谷底。 仔细的看着这孩子与陈萱大相径庭的样子,陈霄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腿,软绵绵的好似没有骨头一般。 陈霄忍不住叹了口气。 柳大夫分别给阮姨娘、陈萱、陈嵩诊脉,又交代了些事情,这才告辞出来。 出了阮姨娘的院子,柳大夫随着陈霄一前一后的走到园子里。 此时正值寒冬,院子里面草木凋零,到处光秃秃的一片。 柳大夫说道:“二少爷的情况,还是如之前一般,并没有什么起色!” “小姐,早做打算吧!” 寒风凛冽,陈霄静静立着,任由风将身上的衣衫扬起又落下。 地上的枯叶们翻着跟头、争先恐后的朝前跑去,犹如一个个顽皮的孩子。 陈霄沉思良久,叹息着道:“还请柳大夫尽力救那孩子一命!” “他既然来了我们家,就跟我们家有缘分,更何况他还记在爹爹名下!” “就算是养他一辈子,我们也养的起!” “至于其他的,我来想办法吧!” “是!”柳大夫应道,转身去了。 陈霄迎着寒风,快步到了酌政堂。 刚一进院子,周先生与苏舜、历鸣、周行几人快步迎了出来。 周先生长揖到底:“小姐回来了!” 陈霄一把扶起周先生,嗔道:“先生如何行这么大礼?” 周先生神色激动,满眼笑意的说道:“守住了饶州城,这江南十州,就安全了,想来一时半会的,不会有人再打镇海军的主意!” “这一战,小姐居功至伟!” 陈霄轻笑了一声,与周先生几人进了酌政堂:“看先生说的,饶州城能守住,全赖将士们悍不畏死,哪是我的功劳!” 与陈霄分主次坐下,周先生捋了捋胡须笑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到处都传遍了,小姐您不畏艰险,日日在饶州城墙上督战,咱们镇海军上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陈霄笑吟吟的,看着周先生道:“这也要仰赖先生你坐镇后方,调度粮草有方,否则这战事哪里会这么顺利!” “还有,历鸣去的也很是及时!” “那批箭,可派上了大用场!” 一旁侍立的历鸣,脸上有几分激动的神色。 苏舜大笑着说道:“先生您不知道,大小姐还叫人把姜韦的头颅,送去潭州,给那蔡寅,做年礼呢!” “好!”周先生击掌大笑道:“管教那蔡寅不敢再轻易打咱们镇海军的主意!” 陈霄看了苏舜和周行一眼,笑道:“苏舜这次一同去饶州,他带的人,也很是勇猛!” “还有那些江宁府州兵,与各州抽调上来的精锐们,多亏了他们舍生忘死去烧粮草!“ “周行果然身手了得!守城时,多次护我!” “这次跟着去的人,还请先生,统统论功行赏!” “是!”周先生捋着胡子应道。 说完饶州战事,陈霄将陈嵩一事说了。 周先生面色凝重,沉思着没有说话。 苏舜坐直身子,一脸的不忿:“刚才打赢了饶州城保卫战,谁还敢小瞧我们镇海军?” “小姐何必忧心二少爷?” “眼下,就是没有男丁,小姐也能挑起镇海军的大梁,成为这江南十州,名副其实的主人!” 周先生却没有苏舜那么乐观:“这一场战事,确实能威慑世人,只是大人过世才几个月,小姐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还是要有个傀儡捏在手中!” “这世间,看不起女子的大有人在!” “小姐没有站稳脚跟儿前,绝算不上稳坐钓鱼台!” “这一战,那姜韦败了,若是再来一回,蔡寅亲征,那就未必了!” “咱们只能另想对策!” 苏舜为难道:“难道再去哪里弄个男婴来不成?” 周先生摇头反对道:“一个招数只能使用一次,第二次,就不大好使了!” 苏舜一脸的作难,扭头见陈霄一语不发,忽然问道:“小姐在饶州时不是说,要去汴州,见那萧景么?” 周先生闻言正色道:“小姐要去见那北郡节度使萧景?” 陈霄“唔”了一声。 苏舜双手一击,喜道:“我想起来了,小姐当时说了,想去汴州,借那萧景的势?” “借势?”周先生奇道: “如何借势?” “与那萧景借势,付出的代价可小不了!” 陈霄眼中戾气一闪,肃然说道:“先生也知道,萧景在爹爹过世的节骨眼上,拿陈嵩要挟我。” “我本该寻仇的,可是眼下情况不利,这仇以后再报!” “虽说饶州保住了,难保那蔡寅恼羞成怒之下不会反扑!” “再者说,蔡萧梁三家联姻在即,若是联姻成功,对我镇海军大大的不利!我需得主动出击,去破了这联姻!” “萧景势力最大,又与其他几家势如水火,咱们唯有暂且放下仇怨,与他联手结盟!“ 周先生捋着胡子的手一顿,疑惑着道:“小姐有什么好法子么?” 陈霄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眼中闪耀着璀璨光芒:“我打算先去一趟潭州!” “再去汴州,亲自去见萧景!” “小姐去潭州做什么?”苏舜急道:“饶州一战,折损了一个姜韦,蔡寅正恨您入骨呢!” “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霄微微笑了笑说道:“潭州传来的消息,蔡寅定下将长女蔡凌玉嫁给萧景,偏偏那蔡凌玉因母亲的死,满腹仇恨,恨不得杀了李氏。” “若是我助她一臂之力,想来她会很愿意去抢了李氏所出的妹妹蔡瑶镜的亲事!” “若是能有机会将蔡瑶镜母女踩在脚下,想必她会很乐意!” 苏舜追问着道:“难道小姐是想让蔡瑶镜代替蔡凌玉嫁入萧家?” 陈宵摇摇头,笑道:“非也!” “我要叫那蔡寅赔了夫人了又折兵!” 苏舜不解的问道:“那梁家哪里,会愿意妹妹换成姐姐吗?” 第六十九章 破坏联姻 “况且那蔡凌玉不受宠爱,梁家未必会放着李氏所出的蔡瑶镜,转而去娶蔡凌玉!” 陈霄信心十足的说道:“这个,我自有主意!” 周先生若有所思的问道:“小姐打算怎么做?” “若是一个不慎惹怒萧景,可不是好收场的!” 陈霄知道周先生担心什么,就说道:“他手上无非是拿捏着陈嵩这个把柄,眼下这边个把柄马上就没用了,那他只能和我交易,他若是和我联手,那银子好说,就当是交保护费了,若是不和咱们联手,我也不亏,正好借着这个由头,不再给送他银子!” 陈霄眼底有一丝笑意,又沉声道:“我们赶回江宁府途中,周行接到消息,那蔡寅原本要领兵亲自来攻的,谁知鄂州防御使晋乐带兵在岳州、洪州一带徘徊个不定!” “晋乐?”周先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神情诧异的问道:“那不是萧景的心腹吗?” 陈霄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着:“我原本只有三分把握,得知这个消息,不说十分,五分把握是有的!” 周先生沉思着道:“小姐的意思是说,那萧景并不愿江南落入他人之手?” “所以叫晋乐带着兵马,在蔡家边境上,作出一副要攻打蔡寅的架势?” 陈霄点点头,神色舒展着道:“只能是如此了!” “他既然想要我明年接着给他送银子,那就得拿出点诚意来!” 周先生迟疑着道:“可是若那萧景胃口越来越大,将来····” 陈霄摇摇头,笑道:“先生毋需担忧!”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 “等我站稳脚跟儿,就甩开那萧景!” “况且,他萧景的敌人可不少!” “风水轮流转,焉知来日我镇海军实力,不会在他之上?“ “好!”周先生乐呵呵的道:“小姐好志向!” “小姐打算何时出发?” “三天后!”陈霄说道。 “三天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历鸣追问道:“这么快?” “我随小姐您一起,先去潭州,再北上汴州!” “听说那萧景心机手段远胜于常人,若能亲眼一睹他的风采,就再好不过了!” 说完历鸣脸上现出几分神往之色。 陈霄目视着历鸣,摇头道:“你不能去,你留在江宁府!” 历鸣一怔,立即应是。 若在以前,他少不得问个为什么,但经历了饶州一战,见识了小姐的谋略,想必小姐另有安排。 “历鸣随着周先生,坐镇江宁府,我不在的日子,你警醒些,安排好人手进出跟在先生身旁!”陈霄正色道。 历鸣躬身应是。 陈霄看向苏舜和周行:“你们带人跟我一起去潭州!” “是!”苏舜和周行双双应道。 陈霄一脸郑重的看着苏舜说道:“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你挑些好手跟着你。” “好!”苏舜应道:“我必定护好小姐!” 陈霄摇摇头,微微一笑:“我让你去,不是为这个!” “周行的身手护着我足够了!” “此行咱们去潭州,兵分两路,我和周行一起走,你带人扮做商队,从江宁府贩货物,一路去往潭州售卖。” “沿路上带人摸清楚蔡家各州府的兵力部署、城防!” “咱们在潭州城汇合!” 苏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哈哈大笑着:“好!” “小姐,您是想为将来打蔡家做准备?” 陈霄笑了笑,说道:“有备无患!” 周先生捋着胡子问道:“大小姐何必赶的那么急?” “刚从饶州赶回来,现在又长途跋涉去潭州,你的身体如何吃的消?” 陈霄眉间有一抹冷意,摇头说道:“时间紧迫,实在是没法子!” “蔡家与萧家大婚之日定在三月初八,蔡家的送亲队伍最迟二月初就要出发,我得快马赶去,见那蔡凌玉一面!” “唯有说服了她,才好进行下一步!” 周先生点点头,说道:“小姐一切小心!” 忽然想起一事来,周先生又道:“大小姐,您的堂兄陈翰文,听说您去了饶州督战后,就赶来江宁府,吵着不该由着您去饶州督战,至今没走!” “您可要见一见?” 陈霄神情微微诧异着道:“请他过来!” 见了陈霄,陈翰文将陈霄上下打量了好几眼,方才长舒了口气,两道浓粗的眉皱的死死的,依旧黑瘦的脸上满是不赞成的神色:“两军交战,非同儿戏!” “九妹妹,你一个女子,到饶州去做什么?” “前线督战,军中有的是将领,你怎么能....” 陈霄静静的看着陈翰文,脸上有一丝隐约的笑意。 陈翰文脸上不自在起来,避开陈霄的明亮眼神,声量低了下来:“伯父手下有的是将领,派一个出去就是了,九妹妹,你何苦要去冒这个风险?” 陈霄叹了一声,十分耐心的说道:“堂兄你有所不知,爹爹病危之时,牙兵将领齐力、归蔺就率兵团团围困住了咱们府。” “爹爹病逝后,镇海军上下,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就说那梁家逼婚、蔡家攻打饶州,都是想着爹爹走了,我是女子,想来分一杯羹!” “我若流露出一丝的软弱来,不说其余几家,军中的将领们,都会伺机而动!” “自古以来,兵权一事,好放不好收,经历齐力归蔺一事,我必须内收兵权,否则尾大不掉!” “再养出一个叛将来,又有战功在手,谁能压制?” ”这兵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这次去饶州,我带着的苏舜,是跟着我一起长大的,自小感情深厚,假以时日,于战事一道,他必能能独挑大梁!” 顿了顿,陈霄下巴微抬:“打赢了饶州一战,以后谁敢小瞧于我?” “谁再想打我们镇海军的主意,就先摸摸他脖子上的头稳不稳当!” “以后,还请堂兄不要视我为女子,我既然做了这镇海军的掌权人,怎么会惧怕那些艰险?” 陈翰文脸上神色变幻个不住,最后只低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第七十章 等我的信 好半晌,陈翰文抬起头,看着陈霄咬着牙,一脸别扭的说道:“我能替你做些什么?” 陈霄原本以为陈翰文又要指责她牝鸡司晨,女子操控权柄,大为不该,谁知这迂腐之人,居然要帮自己?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扭头看了看酌政堂外面,昏黄如同鸡蛋黄一般的太阳低低的坠落到山尖,陈霄一脸的不可置信的看着陈翰文,疑惑道:“你要帮我?” 陈翰文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点点头道:“既然劝不动你,那就帮你分担分担吧!” 陈霄缓缓的笑了,双眼亮若星辰,点头道:“那你就跟在周先生身边吧,先学习着处理政务,等来日,有了合适的机会,我放你到府衙!” “等你也历练出来,你与苏舜两人,一文一武,正好是我的左膀右臂!” 起身后,陈霄走到陈翰文面前,郑重下拜行礼道:“多谢堂兄愿意帮我!” 陈翰文脸上顿时涨红了,急忙避开,结结巴巴的说道:“....自...自家人...谢...谢什么?” 陈霄笑了,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 陈翰文又接着说道:“和梁家的婚约,解了也就解了,以后再挑家好的就是!” “上次迫不得已,也就罢了,以后,你可不要再这般行事....” “女孩子还是要贞静娴淑....” 陈霄原本一脸的笑意,见陈翰文又是这般迂腐,说的不像话,脸渐渐的沉了下来,瞪着陈翰文。 见着陈霄脸色变了,陈翰文赶紧住了嘴。 陈霄看着陈翰文,恨恨的说道:“好,看来堂兄是喜欢贞静娴淑的女孩子,我这就让周先生寻访一家,给你定下婚事!” “不不不.....”陈翰文眼睛瞪大了,连连摆手拒绝,脚下也朝后退了几步。 正在这时,周行进来回道:“梁之于来了!” “请见小姐!” 陈霄和陈翰文双双扭头去看周行。 陈宵还没有说话,陈翰文拧着眉,一脸的激愤:“他来干什么?” “赶他走!” “九妹妹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么?” “都退婚了,还来江宁府干什么?” 周行静静的立在原地,垂着眼睛没有应声。 陈霄面色平和的说道:“请他进来!” 又示意着陈翰文:“堂兄,你先去找周先生。” 陈翰文不肯,只高声道:“不行!” “九妹妹,你年纪小,千万不要被那梁之于的花言巧语....” 话还没有说完,周行大步上前一把抓住陈翰文的胳膊朝外走去,沉声道:“周先生还在等着您呢,请吧!” 陈翰文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走着,头却扭过来,看着陈霄高声道:“九妹妹,你千万不能见那梁之于,当断则断!” “他不是什么好人——” 二人转过院墙,还隐隐约约的听见陈翰文的声音:“周行,你把手松开!” 一身素白衣衫的梁之于大步进了酌政堂,见陈霄立在檐下,顿时眼睛一亮:“霄儿!“ 陈霄屈膝行了一礼。 梁之于快走几步,到了陈霄面前,回了一礼,神色温柔的看着她。 陈霄转身请梁之于进去说话。 丫鬟进来上茶后,退了出去,陈霄蹙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梁之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陈霄,眼眶瞬间红了,满眼怜惜的说道:“宵儿,你瘦了这么多!” 陈霄一晒,心道:怎么个个都当她是雪做的,风一吹就化了么? 见陈霄不说话,梁之于又急又气的说道:“我听说你去了饶州时,担心的不得了!” “霄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怎么能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 陈霄注视着满脸担心夹杂着几分哀怨的梁之于,眉心微动,一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说道:“告诉你做什么?” “你正与蔡家商议婚事,怎好坏了你的姻缘?” “万一得罪了蔡家,岂不是我的罪过?” 梁之于一脸的伤心:“我说过的话,你忘记了么?” “我说过的,我会护着你的!” 陈霄睫毛微颤,沉默不语。 见陈宵不信,梁之于急道:“我自上次从江宁府回去后,就去了军营里,学着排兵布阵,日日跟着士兵们一起操练!” “我也学着如何去调兵遣将…..” “也培植了自己的心腹,他们只听我的…..” 听着梁之于滔滔不绝的话语,陈霄注视着梁之于的双眼,微微叹息着说道:“你走吧,不要再来江宁府了!” “传出去,对你声誉有损!” “当心你爹爹知道了,你又要挨打的!” 梁之于刚才见着陈霄,见她下逐客令,顿时不悦道:“霄儿,我…..” 陈霄飞快的打断道:“你我婚约已解,这般称呼不妥,还请梁公子叫我陈小姐!” “你….”梁之于的脸上流露出十分伤心的神情,低声说道:“婚约一事,是我爹爹的意思。” “我不会另娶他人!” “还有,这次我出来,是带了兵马出来历练的,我将兵马留在了滁州,只带了贴身的几个人过来的,我爹爹他不会知道的!” “霄儿….”梁之于撞见陈霄横过来的眼神,顿了顿改口道:“陈小姐,你再给我点时间,待我掌控了兵马,有了兵权,我必定能帮上你!” 陈霄随口应道:“好,我若有事情,就传信给你!” 梁之于见陈霄随口敷衍,知道陈霄不信,只得满眼哀求着道:“你相信我!” 陈霄定定的注视着梁之于,好一会儿才缓缓的笑了:“此话当真?” 梁之于见陈霄松口,这才长舒了口气,手扶着胸口笑道:“自然当真!” 陈霄点点头,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意有所指的说道:“好!” “那你等我的信!” 说完,陈霄稍稍侧头思索着道:“估计三月初,我就叫人拿着我的信,去庐州找你!” “到那时,你若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第七十一章 入潭州 “好!”梁之于一脸笑孜孜的答应着:“我日日盼着你给我写信,我怎么会推辞呢?” 陈霄双眼晶亮,展颜一笑,若春花绽放。 梁之于越发开心起来,身子朝前倾着,这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喝:“梁之于!” 陈霄和梁之于双双朝外看去。 是陈翰文来了,身后跟着周先生。 两人站起身。 陈翰文大步进来,挡在陈霄身前,怒瞪着梁之于。 梁之于起身见礼:“周先生!”看着一脸怒容的陈翰文,又疑惑着问道:“这位是?” 周先生介绍道:“这是大小姐的堂兄,陈翰文!” 梁之于顿时笑了,整个人如芝兰玉树一般。 “原来是堂兄!”梁之于松了口气笑道,顺势见礼。 陈翰文一踏上酌政堂的台阶,就看见梁之于离陈霄很近,再见着他这般巧言令色,顿时沉脸道:“梁之于,梁公子?” 梁之于见陈翰文疾言厉色,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只得笑着:“是!” 陈翰文点点头,咬牙道:“陈梁两家,既然解了婚约,还请叫我陈翰文!” 梁之于仍旧脾气很好的样子,笑道:“翰文兄!” 陈翰文摆摆手道:“不敢当!” 又指着门外:“请吧!” “陈家不欢迎你!” 梁之于看了看陈翰文,又看了看陈霄,脸上的笑渐渐的淡了。 陈翰文见梁之于的视线落在陈霄身上,顿时身形一动,挡在陈宵面前遮了个严严实实,瞪着梁之于:“你看什么?” “还不走?” 见梁之于不动,陈翰文扬声道:“来人,将他扔出去!” 门外快步进来几个侍卫。 周先生急忙打着圆场,示意着侍卫们退下,又陪着笑道:“梁公子,您看这,要不您先回去,改日….” 梁之于隔着斗鸡一般的陈翰文,看向陈霄,无奈的说道:“霄….陈小姐,我走了!” “我等着你的信!” 说完,梁之于大步走了出去。 陈翰文见梁之于走了,这才“哼”的一声。 忙又转过身看向陈霄,问道:“你没事吧?” “下次他再来,我叫人打他出去!” “他是个什么东西?” “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前脚与你解了婚约,后脚与别家定了婚约,婚期都定下了!” “你小,可别被他蒙骗了!” “可别耽误了你的好姻缘!” 陈霄看着眼前的陈翰文,眼泪忽然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 陈翰文顿时慌了,“九妹妹,你别哭啊!” “他不过就是长得好了些,放心,你以后必定会遇上比这还好的!” 一旁的周先生无奈的摇着头。 陈霄含着眼泪,看着急的团团转的陈翰文,心里一阵暖流涌动,这堂兄和她总共就见了几面,却和她亲兄弟似的,护着她。 虽说一个大男人,委实唠叨了点。 真是神奇,这就是血脉相连吗? 二月初三,潭州。 陈霄和周行牵着马,在城门口排队进城。 看着眼前长长的队伍,陈霄和前面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搭话:“大爷,这进潭州城,怎么还要排队啊?” 那老者上下打量了乔装打扮的陈霄几眼,见是个其貌不扬的小子,就说道:“这位小哥,你是外地人吧?” 陈霄心里一惊,难道这么明显吗?她明明装扮过的啊? 那老者也不等陈霄回答,就摇头晃脑自顾自的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江南西道的土皇帝…” 陈霄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 那老者接着说道:“湖南节度使蔡大人,派手下大将姜韦带兵去打饶州,谁知全军覆没不说,饶州的士兵居然穿了姜韦军中的服色,把个姜韦脑袋送了回来!” 陈霄咂舌不已:“那蔡大人岂不是气坏了?” 老者连连点头:“是啊!” “蔡大人当时就拔了剑,要点兵杀向饶州,还是左右劝住了!” “那些乔装打扮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所以这些日子,城门口每日进出盘查,就是要揪出那些人!” 陈霄点点头,谢过那老者后,朝周行身边走过来。 眼睛左右转了转,看了一眼身后两匹上好的马,陈霄微微沉思着。 片刻后,陈霄朝周行使了个眼色,二人牵马正要朝后去,忽然有人逆着人流出了城,朝二人快步走过来招呼着道:“表弟,你们怎么才来?” “快!” “快跟我来!” “老爷子的寿辰,就要到了,正眼巴巴的望着你们呢!” 陈霄定睛看去,是一个圆圆胖胖样貌普通,一脸和气的中年男人,她心里不由的一动,这难道是他们在潭州的“察事厅子”? 周行朝着陈霄微微点头。 陈霄心中大定,牵马跟在那人身后,朝着城门走去。 越过排成长龙的队伍,那中年人笑嘻嘻的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守城门的头儿手里,指着陈霄和周行道:“大人行个方便,今日老父亲寿辰,这是我老家的亲戚,紧赶慢赶的才来,先叫我们进城,老爷子等着人到齐了,好开宴呢!” 那城门守将掂了掂银子,上下打量了陈霄和周行一眼,见两人俱都是灰扑扑的样子,就问道:“呦,黄掌柜,你终于等到了?” 那中年人笑的见牙不见眼:“是!” “还好没迟!” 那城门守将挥了挥手,守在城门口的士兵们让开了。 连连道谢后,黄掌柜带着陈霄和周行,进了潭州城。 陈霄进了城,打量着这座落在湘水畔的州府。 眼前的城池坚固,主街上宽阔的能容纳四辆马车同时驱使,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人人脸上都带着喜色。 随着那黄掌柜在潭州城中的大街小巷拐来绕去,陈霄和周行进了一座外表普普通通的民居。 原本以为黄掌柜说老人过寿是托词,谁知院内当真摆了两桌宴席。 见了周行和陈霄,满院子人热情的围了上来,嘘寒问暖的道:“你们可算来了!” “一路上可还顺利?” “老爷子可一直念叨你们哥儿俩呢!” 周行脚步微动,将陈霄挡在身后,一一回着话。 黄掌柜上前来,分开人群,连声道:”好了好了,老爷子还等着呢,先进屋!“ 第七十二章 引她们出来 进了厅堂,里面坐着一个年约六十上下,头发胡子花白的老爷子。 周行带着陈霄上前见礼,祝寿。 那老爷子笑呵呵的抬手,又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周行和陈霄,问着那黄掌柜道:“老大,这是谁家的孩子?” 黄掌柜弯腰在那老爷子耳边大声道:“爹,这是老家来的,利字辈的三叔家的孩子,专程来给你贺寿的!” 老爷子连连点头:“好好!” “招待好他们!” “我知道!”黄掌柜答应着,又示意陈霄和周行跟他走。 出了厅堂,陈霄和周行跟着他穿过吵闹嘈杂的人群,到了后院。 进了后院的厢房,关上门,前院的声音这才消息了。 黄掌柜松了口气,朝着陈霄行礼道:“委屈小姐,暂时充作我家子侄辈!” “自接到周大人消息,知道你们要来,我就想了这法子,借着给我爹过寿的名义,日日去城门口盘桓,打点那城门官!” “自从蔡寅接到姜韦的人头,潭州城门口就开始严密排查!” 陈霄忽然问道:“那为何我见满城的百姓,脸上都是喜色?” 黄掌柜说道:“原本姜韦战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担心饶州打过来,因着近日蔡寅要遣人送女儿嫁给萧景,百姓们都喜气洋洋,觉得跟萧景联姻,可保潭州无虞!” 陈霄又问道:“蔡家,现在什么情况?” “蔡家送亲队伍,预计什么时候出发?” 黄掌柜回道:“听说定在二月初八发嫁,车队要赶在三月初八前到汴州!” 陈霄微微凝眉:“还有五天时间!” “送嫁的车队走哪条路?” 黄掌柜回道:“车队出江南道,入淮南道,经黄州、申州、豫州、陈州,入汴州!” 陈霄点点头,微微沉思了一会儿,看着黄掌柜问道:“可有法子,引蔡家女眷出府来?” 黄掌柜胖乎乎的脸上,有几分作难:“眼看着要发嫁了,想必她们不会轻易出来!” 陈霄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顿了顿,黄掌柜凝眉苦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认识蔡家外院的一名管事,交情还算不错!他妻子是蔡寅夫人李氏身边的一名仆妇,我想法子使点银子,叫那管事跟他妻子说说,引她们出来,到咱们铺子里去!” “好!”陈霄应道:“要快!” “是!”黄掌柜应下后道:“小姐暂且歇息片刻,这后院少有人来,我叫我内人来伺候您!” 说完,黄掌柜的退出去了。 陈霄起身隔着窗户看向前院,问周行道:“咱们在潭州的这家铺子,是做什么买卖的?” 周行走到陈霄身边,低声道:“是间珠宝、成衣铺子,专和潭州的官员内宅妇人打交道!” 陈霄正要说话,一名中年妇人手上端着托盘,进了后院,停在了门前。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陈霄扬声道:“进来!” 那妇人刚一进来,看见陈霄周行,立即低下头,将两杯热茶放在桌子上,一脸小心翼翼的道:“请用茶!” “稍后我带人送热水来,您洗漱!” 说完,那妇人战战兢兢的退后几步,转身出去了。 看着那妇人走远了,陈霄坐下来,端起热茶,饮了一口,又放下了:“苏舜那,还要多久到潭州?” 周行回道:“说是明后两天,就到了!” “好!” 见陈霄靠在椅子上,手拄着额头,合上眼睛,满脸疲惫,周行悄悄的出去了。 夜间,蔡家后院。 仆妇何氏服侍着洗漱完毕的李氏坐下,给她松了发髻,双手拿捏着轻重,按摩着头皮。 李氏闭目养神。 忖度着梳妆镜里李氏的脸色,何氏开口说道:“按说这话我一个做奴婢的不该说…..” 李氏眼也不睁,眉头一皱,一脸的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就说,啰嗦什么?” 吃了这一声呛,何氏不气反喜道:“哎!” “这些日子来,我见夫人您日日不开心,我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哎呀夫人哪….” “说重点!”李氏打断道:“再絮叨,就赶你出去!” “是是是!”何氏急忙道:“城中的黄记珠宝铺子新到了一批上等的首饰,还有外地运过来的上好料子裁制成的衣衫,夫人您不如去看看?” 李氏没好气的说道:“再好,能比得过咱们府里的?” 何氏急忙恭维着道:“那是!” “最好的当然是送到咱们府里,给夫人您了!” “只是,夫人,我的意思是,您何不带着两位小姐出去转转,一来,散散心!” “二来,给那即将出嫁的大小姐买上些珠宝首饰、上好的料子、衣衫,回府了,也好到老爷面前说一说,叫老爷知道您的心!” 李氏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瞪了何氏一眼:“那贱人马上就要出嫁了,还乱跑什么?” “她也配我亲自带她去逛?” 何氏急忙道:“她自然不配,只是夫人,为着上次那大小姐打个半死的事儿,老爷冷着您,还发落了唐嬷嬷一干人等,这么长的日子了,您心里不好受,我都看在眼里!” “我想了这么些日子,总算想出一个主意来,带那大小姐去买首饰衣衫,是个幌子,买回来的东西,请了老爷来,一样一样的指给他看!” “一来,您可以借机缓和与老爷的关系,二来,您再哭诉哭诉,实在不是您不容人,是那大小姐桀骜不驯,辱骂您和二小姐、少爷!” “您身为人母,被人辱骂儿女,怎么能忍?” “反正那大小姐没几天,就要远嫁,这一辈子您再也见不到了不是?” 李氏眼中若有所思,缓缓点头:“是这个理儿!” 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只簪子,李氏道:“赏你了!” 何氏喜孜孜的收下了,屈膝道:“谢夫人赏!” 二月初五上午。 三辆印有蔡家徽记的华丽马车,停在了黄记珠宝铺子的门口。 马车夫将脚凳放在车前,何氏扶着李氏下了马车,又扶下正仰头好奇张望的蔡瑶镜。 何氏口中只说道:“我的小姐,当心脚下!” 第七十三章 见蔡凌玉 后面车子里面下来的丫鬟们,上前扶着李氏和蔡瑶镜。 一行人扭头看着第二辆车子,李氏满眼的厌恶,蔡瑶镜一派的天真的问道:“大姐姐怎么还没有下来?” “睡着了么?” 一个丫鬟走到马车前轻声道:“大小姐,到了!” 等了一会儿,一只如白鸽般的手探了出来,拨开了帘子。 阳光只照到蔡凌玉的裙摆,她整个上身都隐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如同野兽般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那丫鬟一个激灵,急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府里私下都传遍了,说大小姐明明被打死了,没了气息,过了一夜,又活了过来,说不定是被恶鬼附身了,是以丫鬟们都惧怕她。 蔡凌玉下了马车,黄掌柜从店内迎了出来,团团行礼道:“李夫人,您大驾光临,可真是叫小店蓬荜生辉啊!” 一通奉承叫李氏的脸色稍稍回转,自持着身份,李氏抬着下巴看着黄掌柜:“走吧,叫我看看你们的好东西!” “若是不好,我可要叫人封了你们的铺子!” 黄掌柜让进李氏一行人。 进了二楼雅间,仆妇上了茶,黄掌柜的眼珠转了转,躬着腰走到李氏面前,笑容满面的道:“夫人是想先看看珠宝、还是料子?” 李氏抬眼看向站的远远的蔡凌玉,顿时眉心一皱,何氏见机弯腰道:“夫人,不如叫黄掌柜的安排人,带大小姐到别的雅间慢慢挑?” “您也好松快松快?” 李氏闻言点点头。 黄掌柜走到蔡凌玉面前,行礼道:“大小姐,您跟我来!” 何氏高声道:“去两个人,伺候好大小姐!” 黄掌柜忙回身抬手道:“放心,放心,咱们有人会伺候好大小姐!” 丫鬟们齐齐松了口气。 有仆妇们取了上好的珠宝、衣衫、布料来给李氏和蔡瑶镜过目。 蔡瑶镜起身和李氏撒娇道:“娘,我想自己去转转!” “去吧!”李氏应道。 出了雅间,蔡瑶镜带着丫鬟霁月正要下楼,忽然看见蔡凌玉的身影在走廊的尽头一闪而过,顿时来了兴致,追了上去:“走!” “去看大姐姐挑东西!” 刚转过走廊拐角,蔡瑶镜一头撞上一个人。 捂着撞的生疼的鼻子,蔡瑶镜满眼泪水的仰头去看那人,呵斥着:“没长眼睛么?” “怎么看路的?” 待见到那人一头金发,一双浅棕色眼眸,蔡瑶镜呆呆的愣住了,捂着鼻子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放下了。 苏舜含笑道:“这位小娘子,好没道理,分明是你一头撞了上来,怎么还怪起我来?” 蔡瑶镜只看着苏舜,眼睛眨也不眨。 一旁的丫鬟霁月,看着苏舜斥道:“分明是你撞人,你还有理了?” 蔡瑶镜忽然转身就走,霁月急忙跟上。 刚走到楼梯口,蔡瑶锦忽然快步回道苏舜面前,扑闪着大眼睛问道:“你叫什么?” 苏舜一怔,回道:“我叫苏舜!” 蔡瑶镜点点头,笑道::“我叫蔡瑶镜!” 说完,蔡瑶镜转身离去,下楼去了。 霁月打量了苏舜几眼,急忙跟上蔡瑶镜。 陈霄一身男装,静静的坐在案几后,案上的红泥火炉上,水将开未开,升起袅袅水汽。 黄掌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小姐请,这是专为您备下的雅间!” 门“吱呀—”一声响了,有衣料摩擦声伴着脚步声响起来。 黄掌柜道:“大小姐稍作休息,我这就叫人将首饰、衣衫拿来!” 蔡凌玉刚踏进来,一眼看见案几后的陈霄,立即转身,要开门出去,手刚才搭上门,就被陈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你想不想给你母亲报仇?” 蔡凌玉转过身来,脸色微沉,眼神尖锐喝道:“你是谁?” 陈霄又道:“你想不想将李氏母女,踩在你的脚下?” “你想不想,你爹对你和颜悦色?” “你想不想,你的母亲的坟墓,迁回潭州,风光大葬,百年后,你爹身边只有你母亲一人的位置,再无李氏安身之所?” 蔡凌玉呆呆的愣在原地,眼中有泪光浮动。 陈霄背对着窗口,有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将陈霄的影子映在了地板上,十分的高大。 蔡凌玉迎着刺眼的阳光,一时之间看不清陈霄的面目,忍不住上前几步。 走进了,蔡凌玉不由得一愣,眼前的人生的清秀,雌雄莫辨,且隐约有几分眼熟。 水开了,陈霄提起壶梁,将沸水冲入几个茶盏中,顿时满室清香。 茶烟袅袅中,陈霄推了盏茶,给蔡凌玉,示意她坐下来。 蔡凌玉一脸的警惕,狐疑的打量着陈霄。 陈霄举杯饮了一口热茶,赞叹了一声,“好茶!” 说着,陈霄端了一杯,递给身后的周行:“你也尝尝!” 蔡凌玉忍不住退后几步,睁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从阴影里走出的周行。 她进这屋子这么久,居然没有发现这屋子里还有第三人! 周行接过茶,一饮而尽:“是好茶!” 陈霄摇摇头笑道:“饮茶如品酒,要细细的品味,你这般,真是牛嚼牡丹!” 周行放下茶杯,后退几步,回到了阴影里,仿佛与墙融为了一体。 蔡凌玉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着,死死的盯着陈霄,低声喝问道:“你是谁?” 陈霄侧头将杯中残茶泼掉,放下茶杯,仰头笑道:“我是陈霄!” “表姐!” 蔡凌玉如同猛兽般的扑了过去,周行一个疾步,将刀横在蔡凌玉面前。 蔡凌玉隔着刀,痴痴的看着陈霄,眼中忽然落下泪来。 陈霄挥了挥手,周行将刀收了回去。 蔡凌玉忽然说道:“真像!” 陈霄不解的问道:“我像谁?” 说完,陈霄摸了摸脸,恍然大悟道:“我很像姨母么?” 蔡凌玉的肩膀塌了下去,跌坐在案几面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手里的茶杯“叮”的一声,跌落在地板上,滴溜溜的打着转。 “我极小的时候,我母亲也是这般,泡茶给我们喝,我爹也是这般一饮而尽,母亲就笑我们是牛嚼牡丹….”蔡凌玉一脸的茫然,而后面目狰狞起来:“那李氏进府后,爹爹就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 第七十四章 助你逃婚 沉默良久,蔡凌玉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直视着陈霄。 陈霄微微炫目,蔡凌玉的眼神里满是愤怒、不甘、仇恨,太过于直白,也很骇人。 “我听说过你,你才叫人送姜韦的人头,给我爹,你很厉害!”蔡凌玉眼中迸发出光亮来,双手撑在案几上,身子前倾着,紧紧的盯着陈霄:“你能帮我报仇?” 陈霄摇摇头。 蔡凌玉眼中的光熄灭了,坐了回去,嗤笑一声:“那你来做什么?” “想利用我对付我爹?” “可惜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说完,蔡凌玉侧着身子,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陈霄的动静。 陈霄拿起盖子,盖到炉子上面,而后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我来潭州,并不是为救表姐你而来!” 蔡凌玉的脸绷的紧紧的,沉默不语。 陈霄放下帕子,又说道:“我来,只是顺便解你之困,助你一臂之力,好脱离苦海!” 蔡凌玉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陈霄,一脸的警惕。 “表姐,我和你,今日所谈之事,是一桩交易!”陈霄注视着蔡凌玉,正色道:“李氏生的女儿蔡瑶镜,与泸州刺史梁家定了婚事,我可以助你逃婚,送你去泸州!” 蔡凌玉眉头紧缩,一时间脸上满是不解之色:“送我去泸州做什么?” “取而代之!”陈霄斩钉截铁的说道:“去了泸州,你若是有本事,能叫梁之于改为娶你不娶那蔡瑶镜,那岂不是一巴掌扇在李氏的脸上,叫她颜面尽失?” “你说,那李氏、蔡瑶镜,还有你爹会怎么想?” “到那时,你背靠梁家,你爹必定要高看你几分,你还怕报不了仇?” 蔡凌玉脸上神色变幻个不住,一会儿冷笑,一会儿狰狞,一会儿甜甜的笑着。 好一会儿,蔡凌玉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冷冷的看着陈霄:“既然是交易,你要什么?” 陈霄粲然一笑:“我自然是不想看见你爹蔡寅与萧景联姻!” 蔡凌玉极快的接道:“那你为何要坏了蔡瑶镜的婚事?” 陈霄笑道:“蔡瑶镜若嫁入梁家,梁蔡两家,必定沆然一气,你嫁进梁家,你会帮着蔡家吗?” 蔡凌玉脸庞瞬间亮堂了几分。 上下打量着陈霄,蔡凌玉忽然凑近了低声道:“你胆子够大的,居然敢来潭州,我爹恨你入骨,前些时候还说要发兵去打你呢,你倒送上门来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我爹,捉了你去?” 陈霄笑吟吟的道:“我若怕他,饶州之战,那姜韦就不会死在我手上!” “更何况,你出卖了我,你爹只是一时心喜,你岂不是照样要作为赔礼,嫁给那萧景?” 蔡凌玉的脸色忽然很是难看,阴沉沉的,一双眼中满是仇恨,呼吸粗重,胸膛也快速起伏着。 陈霄脸上微微不解,心里有几分纳罕。 蔡凌玉一眼瞥见了陈霄的脸色,极力压制着情绪道:“好!” “我答应你!” “我如何能顺利逃婚?” 陈霄眼角眉梢满是笑意:“送你去汴州的车队,会途径申州,进入豫州,我在申州城外三十里的驿站等你!” “届时,我会安排人,送你到泸州!” 蔡凌玉满脸担忧的问道:“那送嫁的人,不会追捕我么?” 陈霄道:“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蔡凌玉又问道:“那我去了泸州,怎么办?” “那梁之于我又不认识!” 陈霄笑意隐去,神色有几分不自在:“不瞒你说,梁之于是我前未婚夫,我写一封信,你带上,见了信,他会收留你的,剩下的,能不能顺利嫁给他,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蔡凌玉松了口气,点点头,又拍了拍胸口,一脸的感激:“谢谢你!” “表妹!” 陈霄摆摆手,周行走到一旁,敲了敲墙壁,一扇不起眼的门开了,陈霄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周行快步跟上。 门合上了,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蔡凌玉头低垂着,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抬起来,看着陈霄消失的方向,脸上扭曲可怖,一双眼中仿佛淬着毒一般:“陈霄,是么?” “你也来算计我?” “哼!” “哈哈哈….” 蔡凌玉仿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笑的前仰后合。 猛地停住笑声,蔡凌玉长长的手指甲在案几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喃喃自语道:“萧景,算你命大,这回暂且放过你!” “陈霄,好妹妹,你这么帮我,还要将梁之于送给我,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啊?哈哈哈….” 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蔡凌玉一个激灵,厉声道:“谁?” “是我!”黄掌柜扬声道,“我带人送首饰、衣衫进来!” 蔡凌玉脸上阴狠的神色快速收敛,换上小女儿期盼的神情,欣喜的道:“进来吧!” 陈霄带着周行下了楼,走到大堂,看见一个女孩子正拦在苏舜面前,声音清脆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哪里人?” “家在哪里住?” “是做什么的,你怎么能走呢?” 苏舜绕过那女孩子,谁知那女孩子居然一把拉住苏舜的袖子:“你别走!” 苏舜眉头微皱,那女孩子行动大胆,脸却红的像个柿子一般。 陈霄饶有兴味的看着。 苏舜一眼看见了,瞪了陈霄一眼,扯出袖子,疾步过来:“快走!” 陈霄看着苏舜落荒而逃的身影,又看了看气的跺脚的女孩子,笑着上前问道:“你是谁?” 那女孩子怒瞪了陈霄一眼,“关你什么事?” 陈霄也不生气,摸了摸鼻子,呵呵笑道:“你喜欢他?” “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住哪里?” “家里是做什么的,改日我叫人上门….” 那女孩子身旁的丫鬟一脸的怒容,指着陈霄喝道:“哪里来的登徒子,小心我们夫人打死你!” 周行在一旁咳嗽了一声。 陈霄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出了铺子,上了马,陈霄控马走到苏舜身旁,朝苏舜眨眨眼睛,笑道:“这个小娘子,怎么样?” “苏妈妈老是念叨着你老大年纪,还没定下婚事,要不我叫人打听了,给你定下来?” “再不然,就抢回江宁府去,你说好不好?” 苏舜气的脸都黑了,头扭到一旁。 陈霄哈哈大笑起来。 第七十五章 暗算陈霄 回了民居,陈霄和苏舜、周行说道:“我和周行带人,跟着蔡家送嫁的车队北上!” “到了申州、豫州交界处,周行带人护送蔡凌玉往东去泸州!” “那我呢!”苏舜急问道。 陈霄正色道:“你带人,将蔡寅境内的州府,都走一遍,回江宁府后,将察看的详细情况,跟周先生说一说!” “我们镇海军,和蔡家,迟早有一场大战,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还有,我不在江宁府的时候,你带着你的人,还有那些从饶州回来的精锐士兵,再让周先生挑些政务娴熟的人,一起去咱们下辖的各州府,察看各州将领换防的情况!” “替我看看,看看哪些是有异心的!” “另外,那些精锐将士们,你都收拢在手里,等我回了江宁府,你手上有这一支数千人马,我就可以借着换防的机会,提你上来,将江宁府州兵大营,交与你手!” 苏舜满脸激动,急忙应道:“是!” 兴奋过后,苏舜忽然问道:“那谁护送您去汴州?” 陈霄神色舒展道:“这不是现成的人马吗?” “我直接顶替蔡凌玉,跟着蔡家的车队去汴州!” 苏舜头摇的个拨浪鼓一般:“那怎么能行?” “若是蔡家的人发现了,或是萧景发现了….那萧景可不是善茬,您如何能脱身?” 陈霄哭笑不得道:“我只是搭个顺风车而已,那蔡凌玉既然出嫁,必定盖着盖头,我就和她换身衣衫,保管叫蔡家人发现不了!” “至于萧景,我送他一份大礼,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苏舜仍旧不放心:“什么大礼?” 陈霄胸有成竹的笑道:“他即不用和蔡家联姻,又能将蔡家送过去的资财,收入囊中,不好么?” “待我去和他谈妥了结盟一事,就回江宁府!” 苏舜长叹一声:“这些事情,何须你亲自跑一趟,派个能言善辩的人不就行了!” “更何况,您把我和周行都派出去了,您孤身一人…..” “我们如何能放心?” “早知道,就带上历鸣了,也好看着您些!” “您在汴州,如何回来江宁府?” “难不成,指望着萧景送您回来么?” “若是萧景知道了,您私自打造箭矢,还伪造他出兵助您,那您岂不是….” 苏舜一连串的抱怨朝着陈霄劈头盖脸的砸来,陈霄无奈的道:“哪里来的这么许多问题?” “上次那萧景亲自赶赴江宁府,这次事关重大,我若是派人过去,岂不是显的我诚意不足?” “咱们不是有产业在汴州么,我和他谈妥了,就去找铺子里的人,还怕没人送我回江宁府?”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行,忽然道:“我叫手下的人护送蔡凌玉去泸州,我陪着小姐一起去汴州!” 陈霄立即道:“不行,你必须亲自将蔡凌玉交到梁之于的手上!” 周行又道:“那就分一队人手出来,跟着小姐!” “我带人将蔡凌玉护送到泸州后,即刻北上,去迎小姐!” 苏舜这才怏怏不乐的点头。 申州城外三十里的驿站,深夜。 一个房间的窗户大开着,风将那扇窗户吹的“吱呀”做响,桌上一盏破旧的油灯,小小的火苗被刮进来的风吹的东倒西歪,将两道影子印在墙上,时而高大,时而矮小。 一个影子,猛然举起一个东西,奋力一砸,另一个影子“噗通”软倒在地上。 “咕噜”一声,一个灯台滚落在地上,上面隐约有斑斑血迹。 地上躺着个一身黑衣的人,一张脸惨白,双眼紧闭着,额头上有血液正缓缓流入头发里。 一身红衣的蔡凌玉用帕子捂着鼻子,仿佛想要隔绝刺鼻的血腥味一般,缓缓蹲下来,手指屈起来在陈宵的脸上轻轻的划过,眼中满是嘲弄之色:“好妹妹,你可真是大方,还将前未婚夫推给我!” “你既然帮了我,索性,就帮我到底,替我嫁给萧景吧!” “这一世,换我做泸州刺史夫人,你嫁给那萧景,惨死在萧家后院吧!” “啊呵呵呵….” 蔡凌玉阴冷疯狂的笑着,手上飞快的解着陈霄身上的衣衫。 站起身,蔡凌玉身上的红色衣衫缓缓坠地,又一件件的将陈霄身上扒下来的衣衫,穿在身上。 紧接着,蔡凌玉将她的衣衫给陈霄套上后,将陈霄拖到床上,胡乱用被子盖上。 走到窗户边上,蔡凌玉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陈霄,扭头从窗户里面翻了出去。 夜色掩盖下,蔡凌玉跌跌撞撞的出了驿站。 正在仓惶逃窜着,周行从树影里走出来,低声道:“蔡小姐,跟我来!” 说完周行回头看了一眼驿站,那蔡凌玉低头掩下眼中的厉色,脸上慌张的说道:“快走!” 周行带着蔡凌玉摸黑穿过林子,出了驿站的范围。 留下接应的人,快步迎了上来,周行道:“给她一匹马!” 蔡凌玉将视线从身后的山林收回来,一脸怯生生的说道:“我不会骑马!” 周行眉头微皱,随手指了一个手下:“你带着她一起走!” 蔡凌玉短促的尖叫一声,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我…我不….” 周行使了个眼神,一个手下上前一步,一个手刀将蔡凌玉打晕。 看着蔡凌玉软倒在地上,周行示意着:“将她扶上马!” “牵着马走!” “到下一个镇子,买一辆马车!” “是!”手下应道。 周行将手下一分为二,嘱咐着其中一队人道:“你们现在返回去,跟着蔡家的车队,一起去汴州!” “盯紧些,有消息及时传信给我!” “联络我们在汴州的人,看见小姐从萧家出来,护好她!” “是!” 周行翻身上马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山林,迎着山风,脸上有几分担忧。 “走!” 两队人马,一队向着泸州去了。 一队返回驿站附近。 晨曦渐起,一缕阳光爬上驿站的屋顶。 原本安安静静的驿站内,渐渐嘈杂起来。 第七十六章 李代桃僵 蔡家送嫁的人进进出出个不停,准备接着赶路。 “啊——”一声短促尖锐的叫声响起来后,两个丫鬟争先恐后的从蔡凌玉的房间挤出来,扑向李婆子的房间。 李婆子从屋里快步出来,手上拿着一根衣带,一边走,一边胡乱系着,满脸横肉的脸上,一双眼睛瞪着两个丫鬟:“你们要敢作弄老娘,有你们好果子吃!” 两个丫鬟齐齐摇头,颤着嗓子道:“妈妈,我们怎么敢呢?” 李婆子进了蔡凌玉的房间,疾步到了床前,弯腰去看,一个红衣女子,躺在床上,额头上、半边脸上流淌的斑斑血迹,早就干透了,一双眼紧闭着,脸色嘴唇惨白。 再往下看,李婆子一把捞起那女子身上的红衣,眼睛瞬间瞪大了,这衣衫原本应该穿在蔡凌玉身上的! 眼中满是阴狠之色的李婆子,脸色青黑一片,转头朝两个丫鬟低喝道:“还不快去请胡管事过来!” 两个丫鬟一脸的慌张,转身要走,却又被李婆子喝住了:“慌什么?” “悄悄的!” “是!”两个丫鬟转身出去了。 没一会儿,满脸络腮胡子的胡管事进来了,看向李婆子高声道:“怎么了?” “找我什么事,神神秘秘的,大家伙儿都等着出发呢!” 李婆子指了指床上昏迷不醒的红衣女子,将事情说了,胡管事骂了声娘,大步流星朝床旁走去看那红衣女子。 李婆子一脸的阴沉,在一旁恶狠狠的说道:“你手下的人都是瞎子、聋子不成?”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人发现?” “这贱人,我早说她不简单,你偏不信!” “这马上要进河南道了,她跑了,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了人打伤了丢在这里!” “现如今,你看该如何了局?” 胡管事满脸怒容,在屋里来回走着,脚不慎撞到凳子上,气的一脚将凳子踹出老远,吓得两个丫鬟连连尖叫。 “闭嘴!”胡管事一声怒喝,吓得两个丫鬟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般。 胡管事眯起眼睛,转头上下打量了李婆子一眼,目光阴冷:“要不是你一路上虐待大小姐,还总说她嫁过去,是去送死的...” “她会逃跑?” 李婆子转了转眼珠,原本是想将责任推给胡管事的,没成想他还倒打一耙! 一向惯会见风使舵的李婆子,忽然换了脸色,矮下身子巴结着说道:“胡管事!” “胡大管事!” “咱们先不说谁对谁错,这眼看着婚期近了,眼下可怎生是好?” “到哪里去捉大小姐回来?” 胡管事上前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松了口气,一转头看见两个丫鬟如同鹌鹑一般,缩在那瑟瑟发抖,不由得吼道:“还不去请大夫?” “愣着干什么?” 两个丫鬟齐齐跪下,哭着说道:“这里离着申州城三十里路呢,我们....我们怎么去呀?” 胡管事猛的拍了一下头,“昏了头了!” “来人!” 手下的人闻声在门外应道:“头儿,什么吩咐?” 胡管事挥着手道:“去请大夫来,要最好的!” “是!”手下人快步出去了。 一个时辰后,大夫请来了。 看过后,大夫只说伤了头,开了药方,叫静养着。 驿丞打发人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 李婆子喊了两个丫鬟,拿了筷子撬开那女子的嘴,也不管药烫不烫,径直端起来,要往里灌。 两个丫鬟见了,唬的急忙拦下来:“妈妈,使不得!” 一旁的胡管事见了,怒道:“大小姐不见了,说不得就要拿她顶替嫁进萧家,若烫伤了她的脸面,咱们如何交得了差事?” 李婆子“嗤”的冷笑一声,丢下碗,任由药汁泼洒出大半也不管,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来,斜着胡管事:“你能封住这女子的嘴不成?” 胡管事背着手,脸上阴云密布。 两个丫鬟一个抱、一个喂药,直花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将药喂完。 门外有手下喊,问几时出发,胡管事只得先出去了。 待安排好车队,转头看见两个丫鬟端着药碗出来,胡管事上前没好气的问道:“李婆子呢,房里那人,如何了?” 一个丫鬟低声答道:“妈妈她在房里,问那女子呢!” 胡管事一顿,急问道:“她醒了?” “问出什么来了?” “那女子,估计是脑袋撞坏了,失忆了,什么也不知道!”两个丫鬟越说声音越低,垂下头避开胡管事噬人的眼光。 胡管事眼前一黑,追问道:“什么?” 两个丫鬟你推我,我推你,其中一人垂着头战战兢兢的道:“而且,她的眼睛还看不见东西!” 胡管事双手背在身后,在走廊上拉磨一样来回转着,两个丫鬟不由得面面相觑。 闭了闭眼,胡管事走到两个丫鬟面前,一脸狠厉的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两个丫鬟抖做一团,一人道:“是真的,您进房间去看看就知道了!” “而且,她的样貌与大小姐有几分相似!”另一人补充着说道。 胡管事点点头:“叫李婆子出来!” 两个丫鬟忙不迭的去了。 见了李婆子,胡管事冷冷一笑,“方才丫鬟说,那女子眼睛看不见?” “也失忆了?” 李婆子连连点头。 “作准么?”胡管事确认道。 “作准的!”李婆子连连点头,“还没有人能骗的过我!” “那好!”胡管事松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个笑脸来:“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将计就计,李代桃僵了!” 李婆子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你是说,就将这女子替嫁入萧家?” 胡管事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等她嫁进去,大礼过了,是死是活,都不与我们相干!” “等萧家发现不对,咱们早就回了潭州了!” “天塌下来,也跟咱们没关系!” 李婆子喜不自胜,举起大拇指恭维着道:“高!” “实在是高!” “还是胡管事您本事大!” 胡管事瞟了两个丫鬟一眼,看向李婆子:“这事还有谁知道?” 李婆子连忙笑道:“就你我,还有这两个丫鬟,没别人了!” 第七十七章 失忆眼盲? 对上胡管事的眼神,两个丫鬟毛骨悚然,其中一个立即膝行到胡管事面前,仰头哀求着道:“胡管事,我们姐妹绝对不会乱说话,这事保证烂在肚子里!” 另一个丫鬟也跟上来连连点头:“那小姐面前,也要人伺候呢!” 胡管事看了两个丫鬟一眼,沉吟不语。 李婆子见状,连忙说道:“就留下她们罢,这假小姐,也得要人伺候呢!” 胡管事沉了脸,瞥了李婆子一眼:“什么假小姐,你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李婆子知道胡管事松口了,急忙朝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快走,又笑着道:“胡管事说的对,是我的不是!” 那大夫还没有走远,胡管事着人快马将他请了回来,再给那女子看看眼睛和失忆一事。 虽然这样安排,胡管事到底还是不放心,提着刀亲自过去看个究竟。 到了蔡凌玉的房间,那大夫正在给那女子看诊。 胡管事立在一旁,静静的观察着那女子。 那女子头上的伤,用布条缠绕着,大夫拿着油灯在她的眼前左右转着,又叫她伸出手来诊脉。 那女子坐着不动,两个丫鬟上前托起她的手臂,挽起袖子,放在脉枕上。 大夫一手诊脉,一手捋着胡子。 胡管事见那女子安安静静的坐着,一身红衣,面白如玉,身姿挺拔,气质沉静,果然不像是之前看见的蔡凌玉,那蔡凌玉虽然也着红衣,但是仅有几次的照面,能看出是一个眉眼艳丽的明艳女子。 胡管事心内不由得暗暗思量,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说了些“小姐脑内有淤血淤积,才导致眼盲、失忆”的话,又开了药方,叮嘱按时服药,就走了。 胡管事挥挥手,示意丫鬟们下去。 两个丫鬟低下头,一脸惊恐的退了出去。 胡管事注视了那女子片刻,猛地抽出刀,当头劈去。 那女子不闪不避,眼睛眨也没眨一下,只微微侧头看向胡管事的方向,问道:“是谁?” 胡管事的刀尖正对着她的双眼,定住了不动。 片刻后,胡管事确信眼前的“大小姐”确实看不见,这才将刀入鞘。 朝前走了一步,胡管事静静的看着她,暗道一声:“可惜了!” 眼前的女子,面貌清秀,只眉心一颗红痣,却平添了几分姿色。 虽然气质沉静,单薄的身子却又有显出几分孱弱,颇有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一双眼睛清粼粼的,若是好的时候,必定是一汪清泉,只是现在没有焦点,失去了神采,顶多是一滩死水罢了。 这样的佳人,却要在萧家断送了性命,实在是可惜! 若是在平时,胡管事说不定还能怜惜几分,只是眼下关系到身家性命,自然是自己的差事更重要些。 转身出去,胡管事叮嘱丫鬟看好了她,若是再出什么意外,小心性命不保。 两个丫鬟浑身颤抖着应下来。 怕夜长梦多,胡管事和李婆子商议了,车队日夜兼程,早点赶到汴州城,在城中找客栈住下来,就等着过大礼。 三月初,胡管事一行人到了汴州城,找了家客栈,包了个大院子。 安顿下来后,胡管事亲自到北郡节度使府,递上了湖南节度使蔡寅的名贴,求见萧景。 萧府管事出来回了话,道节度使大人在许州大营,公务繁多,婚期既定,到了日子将新夫人迎入府中就是了。 至于那些财物,直接抬进萧府即可。 胡管事知道此行必定不会顺利,原本就是自己家大人理亏,看人家脸色吃挂落,是理所应当的。 只是胡管事隐瞒下了“大小姐”眼盲失忆一事,只说自己家“大小姐”舟车劳顿,水土不服,生了场病,还请节度使大人多担待。 萧府管事似笑非笑,似乎看穿了胡管事的托词,也不揭穿。 胡管事如芒刺在背,满头大汗的出了萧府。 回了客栈,胡管事催着手下的人将带来的财物,通通运到萧府。 眼见着萧府管事出来,将财物清点了,胡管事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钱送到了,只等着三月初八,将大小姐送进萧府,自己的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 胡管事刻意不去想那半路冒出来的“大小姐”嫁进萧家,会遇到什么事情,只一心想早点儿离开汴州。 是以,胡管事愧疚之下,叫两个丫鬟好生服侍她,不管是要吃什么用什么,通通满足她,就连时新的衣裳、首饰,都买了不少。 只是那“大小姐”无知无觉,整日叫吃饭就吃饭,叫睡觉就睡觉,乖巧的叫人意外。 李婆子看不过,背后不知道嘀咕了多少句,碍于胡管事,到底没敢反对。 大礼当天,胡管事和李婆子等人换上一身新衣,又叫两个丫鬟给“大小姐”装扮一新,只等着吉时到了,萧府来迎接。 这当口上,“大小姐”忽然传话说要见胡管事。 胡管事来到“大小姐”门外,立在门口回话:“不知大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大小姐”背对着胡管事,坐在梳妆镜前,丫鬟桂枝正在给“大小姐”梳着发髻,李婆子坐在一边,“咔咔”的嗑着瓜子。 “大小姐”一手拿着簪子把玩着,头也不回的说道:“听茯苓说,这一路多亏有胡管事你照料,我才能顺顺当当的到了这汴州!” 胡管事看了“大小姐”身旁的丫鬟茯苓一眼,低下头道:“不敢当大小姐的谢,这是我的分内事!” 桂枝低声说道:“小姐,好了!” “大小姐”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髻,随手将簪子递给桂枝,“很好,赏你的!” 桂枝握着手里的簪子,看了一旁的李婆子和门外的胡管事一眼,神情有几分紧张。 李婆子脸顿时拉的老长。 胡管事用眼神示意桂枝收下,桂枝拿着簪子退到一旁。 “大小姐”抬起了手,茯苓上前一步扶着她站起来,走到了门口。 胡管事看着走到门口的“大小姐”,摸不清楚她要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替嫁 “大小姐”盯着胡管事的方向,轻轻一笑:“听李妈妈说,我是意外伤到了头,才眼盲的,还失去了记忆?” “是!”胡管事看着盛装打扮的“大小姐”,微微有片刻失神。 现在的这位“大小姐”,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有一丁点儿盲人的样子。 “这么说来,我确实是蔡家大小姐,今日要嫁与北郡节度使萧景?”那“大小姐”接着问道。 “没错!”胡管事点头应道。 “哦!”“大小姐”点点头,转身朝里走去,茯苓扶着她坐下。 “大小姐”端坐着看着门外的胡管事,目光仿佛有了实质:“那蔡家家规,下人以下犯上,欺凌于我,该当何罪?” 一旁悠闲嗑着瓜子的李婆子手一顿,“呸”的一声将嘴里的瓜子皮吐掉了,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瓜子壳。 胡管事仗着“大小姐”看不见,就抬着头仔细的去看她脸上的神情,见她神情似乎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说道:“蔡府家规,以下犯上,欺凌主子的,杖三十!罚去做苦役!” 李婆子的脸唰的一下子白了,阴冷的视线在“大小姐”脸上打了个转儿。 “大小姐”抬手指了指李婆子的方向,看着胡管事说道:“还请胡管事,照家规行事,处置了这位李妈妈!” “你这小贱人!”李婆子一脸的狠戾,走上前去斥骂道,扬手要打她: “你居然还想拿捏老娘?” “做你的春秋大梦!” 李婆子早就看这冒牌大小姐不顺眼了,偏偏胡管事拿她当盘菜,处处抬举。 早就心下不忿的李婆子,脸上自然没有好颜色,更何况这贱人居然还叫胡管事处置自己! 李婆子的手高高扬起,没等落到陈霄脸上,斜里横过来一把刀鞘将李婆子的手挡住了。 却原来是胡管事。 “李妈妈,你可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胡管事沉下脸,警告着说道。 胡管事又转向“大小姐”,虽然知道她看不见,却还是弯腰陪着笑:“大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这婆子的事情,我记下了,过了今天我一定重重的罚她!” 李婆子在一旁轻蔑的一笑,又上下打量了“大小姐”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没想到啊!” “咱们的这位大小姐,还是个人物儿!” “连胡管事都迷惑住了!” 说完,李婆子扭头看向胡管事,冷笑一声:“胡管事,你可不要被她蒙蔽了,没听过一句话吗,终日打雁的反叫大雁啄了眼!” “当心你自己吧!” “大小姐”忽然“咯咯”一笑,倒叫李婆子和胡管事变了脸色,齐齐看向她。 “你这贱人,笑什么?”李婆子剜了那“大小姐”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大小姐”仍旧掩袖笑着,露出的眉眼弯弯,煞是漂亮。 放下袖子,收了笑容的“大小姐”,正色道:“我笑,咱们这些人,主不主,仆不仆的,也不知道我那爹爹,做什么要送我来联姻!”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出门的时候齐齐整整的,到了要嫁进萧家的时候,眼盲不说,还失忆了,这哪是结亲?分明是结仇来了!” “大小姐”站起身来,朝着李婆子的方向走去,没有焦距的双眼紧紧的盯住了李婆子: “我虽然失忆了,也知道什么叫主仆尊卑,而李妈妈你,这一路来,与我同吃同睡,动辄打我、骂我、掐我,现在,大婚当即,居然一口一个小贱人!” “方才还想动手打我!” “哪里有半点下人的样子!” 李婆子看着眼前的“大小姐”气势逼人,脸上神情变换幻不定,忍不住后退几步。 谁知那“大小姐”一把扯下头上的簪子,“叮当”一声掷在地上,满脸怒气的喝道:“受人欺辱至此!” “我看,这门亲事,不结也罢!” “胡管事!” “即刻送我回潭州!” “回了潭州,我自会跟我爹爹请罪!” 她立在原地,梳好的繁复发髻失去了约束,瞬间散落开来,蜿蜒落在身侧。 胡管事看着“大小姐”盛气凌人,一改之前安安静静的样子,顿时击节赞叹不已:“好!” 李婆子盯着胡管事,一脸不敢置信的问道:“胡管事,你失心疯了?” “这贱人,安心想要降服我们呢!” “你还叫好?” 胡管事不理李婆子的叫嚷,扭头朝外喊了一声:“来人!” 手下的人快步进来了,“头儿,什么吩咐?” 胡管事指着李婆子,“拿了她,杖三十!” “等带回潭州后,罚去做苦役!” “胡管事!”李婆子大惊失色,额头上有黄豆大的汗珠沁了出来,连连后退着,嘴里还不住的叫嚷着:“你做什么?” “你不能听这贱人的!” “咱们才是一路的!” “她是冒......” “啊——!” 胡管事眼疾手快,一刀鞘将李婆子的门牙打掉了两颗,朝手下喝道:“愣着做什么?” “还不动手?” “堵了嘴,拉到院子里面,一杖一杖的,数清楚了打!” “要快!再晚,萧家人就要来了!” “是!”手下两人拖着满脸鲜血的李婆子,到了院中,将李婆子按在凳子上,结结实实的打了起来。 闷哼声响了起来,伴随着木杖击打皮肉声、数数声,两个丫鬟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 胡管事一叹,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位“大小姐”。 一路上李婆子三不五时的下黑手,她居然一声不吭,通通忍了下来,只等着大婚当日,拿捏着自己想要顺顺利利将她嫁入萧家的心理,一起发作出来,这份心机,这份手段,真叫人刮目相看! 自己原本也和李婆子一样,觉得她在萧家活不了多久,可眼下看,倒是未必了! 胡管事捡起地上散落的簪子,看着其中一只水头上好的翡翠簪子断成了三截,饶是自己见惯了钱财的,也痛心不已! 这样的簪子,价值百金! 这位“大小姐”眼睛不眨都摔了,这份气魄,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假以时日,这位“大小姐”,必成大器。 只是不知这位“大小姐”,眼盲失忆,不知是什么来路,若是能结交一番,说不得,自己出头之日就来了。 第七十九章 新婚夜 节度使蔡寅手下能人众多,自己要不是受排挤,怎么会以蔡家管事的身份,千里迢迢的送蔡家大小姐出嫁! 胡管事将簪子递给两个丫鬟,示意她们给陈霄梳妆。 又朝陈霄郑重行礼道:“是我没有约束好那婆子,还请小姐责罚!” “大小姐”不说话,任由桂枝和茯苓扶着她坐下梳头。 胡管事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大小姐”身后,再次折腰下拜:“我叫胡富,潭洲益阳县人,原是湖南节度使蔡寅麾下的一名偏将,此次受节度使所托,送大小姐嫁入北郡节度使萧家!” “以后,小姐若有差遣,某定当听从调遣!” 等了好一会儿,“大小姐”仍有没有动静,胡管事不由得疑心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恰好门外手下回报着道:“头儿,打完了!” 胡管事走出去,看着奄奄一息的李婆子,厌恶的撇开脸,“拖到她房中!” “打水将地上的血,泼干净了!” “是!”手下人应道。 院子外有人快步走进来:“头儿,萧家的人到了客栈外了!” 胡管事一提衣衫,朝外迎上去。 走到院门口,胡管事回头看了一眼,那“大小姐”正朝这边看过来。 胡管事不由得疑心,这女子到底瞎没瞎? 萧家,溪风院。 原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婚礼,整个府里却半点喜气也没有。 被萧家迎回来的陈霄,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无人搭理。 一旁的漏壶滴滴答答作响。 夜深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有脚步声传来。 陈霄的头稍稍动了一下,欣喜的看向来人,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却又失了几分神采:“夫君?” 脚步声停在陈霄面前,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冷漠的说道:“老身是溪风院管事,夫家姓康,夫人可叫我康家的!” 陈霄脸上的笑容依旧,紧绷的身体明显的松了下来,语调欢快的说道:“康妈妈,我饿了,能不能叫人拿吃的给我?” “我都饿了一天了!” 面前的人沉默不语,脚步声响起来,想来是康妈妈转身出去了。 陈霄暗自松了口气。 好一会儿,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来,走到了陈霄的面前,站住了。 陈霄脸上一喜,扬起脸笑看着康妈妈:“有劳康妈妈,这么晚了还麻烦你送吃的来给我!” 说着陈霄取下手腕上的镯子递了出去。 没有人接,陈霄头歪了歪,心里疑惑着,难道康妈妈看不上这镯子? 陈霄抬手摸着发间的簪子正要拔了递过去,面前的人将镯子接了过去。 刚松了口气,陈霄怀里忽然被塞了个一个盘子。 面前的人沉默不语,陈霄只好用手摸了摸,原来是一盘点心。 还好还好,这康妈妈听声音是个严肃的,心地倒还好。 看来今晚不会挨饿了,久久没有人来,陈霄还以为萧家的人把自己遗忘了呢。 陈霄拿起一块儿点心小口小口的吃着,这点心早就凉透了,放的太久,干硬无比。 虽然饿的厉害,陈霄却还是难以下咽。 “劳烦妈妈帮我倒杯茶!”陈霄只吃了半块儿点心就放下了,连盘子一起搁在一旁。 面前的人走开了,又走过来,将茶杯塞在陈宵的手中,碰到陈霄的手略显粗糙。 陈霄双手捧着茶杯,愣了一下,又扬起脸笑着说道:“没有热茶吗?” “我身子不好,大夫交代了,不能喝凉茶!” 说着陈霄将手中的茶杯递了出去。 陈霄的手都举酸了,面前的人才将茶杯接了过去,转身走了。 听见人走远了,陈霄暗自嘀咕着:这康妈妈真是奇怪,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捏了捏僵硬的脖子,陈霄长舒了口气,听胡管事说萧景在许州大营没有回来,想必这门婚事,他是不满意的。 也好,至少今天能睡个安稳觉了。 自从昏睡中醒来,陈霄只觉得脑袋里面混沌一片,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记得。 只是听身边的两个丫鬟,还有李婆子、胡管事说,她叫蔡凌玉,父亲是湖南节度使蔡寅,此番来汴州,是要嫁给北郡节度使萧景的,只是不慎撞到了头,所以眼睛看不见,失去了记忆。 且听两个丫鬟言语间,颇是可怜自己,还说蔡家是因为得罪了萧景,才拿自己做赔礼的。 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陈霄知道她在蔡家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那李婆子全无尊卑上下,不但日日与自己睡在一张床上,言语上也并不拿自己当主子看待。 看来自己的伤,也未必像她们说的那样简单。 正在沉思的陈霄,忽然听见了脚步声传来,急忙收起心思。 脚步声到了陈霄面前,又走开了。 陈霄抬起的准备去接杯子的手,愣在了半空中。 脚步声又转回到陈霄面前,一只手握住陈宵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陈霄意外不已,急忙问道:“康妈妈,你要带我去哪儿?” 还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陈霄只得跟随着那人的脚步朝前走去。 走了约莫五六步远,陈霄的脚踢到了什么。 那人朝下按着陈霄的肩膀,陈霄心想,这是叫自己坐下来? 陈霄坐在椅子上,那人又敲了敲陈霄面前的桌子,抬起陈霄的手,去触摸着什么。 陈霄暗自腹诽着:康妈妈是要做什么?自己虽然眼睛失明,又不是听不见,为什么不说话? 伸出两手去摸,陈霄又猛的收回手,“好烫!” 原来桌子上放的是一只碗,里面似乎还盛着什么。 将两手放在嘴边吹了吹,陈霄动了动鼻子,闻见了一股香味,是鸡汤的味道。 陈霄眼前一亮,笑看着一旁的康妈妈:“多谢康妈妈!” 旁边的人没有说话,拿起筷子塞在陈霄的手里。 陈霄一手扶着碗,将碗里的鸡汤面吃了大半,又喝了几口汤,这才放下了筷子。 肚子是饱了,可是背上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十分黏腻。 陈霄听着呼吸声,朝着康妈妈的方向,转头说道:“我要沐浴,还请康妈妈叫人抬水来!” 第八十章 他是谁? 面前依旧是一片沉默,陈霄福灵心至,抬手取了一只簪子,递了出去。 长久的沉默过后,簪子被接了过去。 陈霄被康妈妈牵着胳膊朝前走去。 眼前黑暗一片,陈霄只听得到身旁人的脚步声,还有自己头上的簪环叮当声。 陈霄舒了口气,还好出嫁时,丫鬟们给自己身上插戴的首饰够多,不然这康妈妈也没有这么容易使唤。 有氤氲水汽扑面而来,陈霄知道应该是到了沐浴的地方了。 康妈妈的手松开,立在一旁。 陈霄抬起了手。 半晌没有人上前,陈霄奇怪的扭头看着一旁,问道:“康妈妈,没有人伺候我脱衣吗?” 陈霄疑惑着,难道打点的还是不够?这康妈妈的胃口还挺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按照两个丫鬟所说,自己能在萧家活几天,还不一定呢! 于是陈霄笑着说道:“康妈妈,我眼睛看不见,难免有怠慢的地方!” “不如,你扶着我坐下来,将我头上的簪子、钗环取下来,有什么想的中的,你只管拿去!” “以后的日子,还劳烦你多关照关照!” 身旁的人动了,扶着陈霄回转身坐下来。 陈霄静静的坐着,任由康妈妈将自己头上的簪子、钗环取下。 只是两个丫鬟的手艺着实好,梳的发髻繁复的很,康妈妈似乎不大容易取下来。 陈霄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的等着。 第四次扯痛头皮后,陈霄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康妈妈的手一顿。 陈霄深吸了口气,心想康妈妈估计不大伺候人,这手未免也太笨了些。 抬手要将固定发髻的珠花和金钗取下来时,却摸到了康妈妈的手,陈霄心里下意识的想着,康妈妈的手怎么像是个粗使婆子的手,又大又粗。 “我自己来吧!”陈霄放开康妈妈的手,将珠花和金钗取下来,发髻果然松散了下来。 将长长短短的簪子一一取下,陈霄只留下一只,其余的一股脑的抓在手里,转身拉起康妈妈的手,塞了过去,扬起脸,看着康妈妈说道:“这些东西,拿去卖了,不说千金,几百金也是有的!” “康妈妈收了,也是一笔进项,还请康妈妈以后多关照关照!” 陈霄将簪子钗环塞了过去,心想着,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着这些财物的份上,康妈妈也会照应一二的。 摸了摸垂在脑后的头发,陈霄拿起桌子上最后一只簪子,将满头黑发高高的挽起来,站起身来,张开了手。 这一次,身旁的人上前,将陈霄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脱了下来,又扶着陈霄进了浴桶。 进了水中,陈霄坐了下去,桶中的水哗啦啦的溢了出来。 端坐了一整天,陈霄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僵硬无比,叫这微热的水一烫,只觉得身体舒畅无比。 撩起水泼在脸上,陈霄闭上了眼睛,朝后靠在桶沿上,想起来了心事。 萧景还没有回来,她还有时间可以熟悉萧家,想想对策,她可不想死在这萧家。 脚步声响起来,应该是康妈妈走了过来。 果然,康妈妈的手伸进了水里,抚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陈霄眉头一皱,挥开康妈妈的手:“康妈妈,不用你伺候,劳烦你去取一套干净衣衫来!” 脚步朝外走去,陈霄松了口气。 难得有这等时候,陈宵身子一矮,朝水下沉去。 好一会儿,陈霄才钻出水面,大口呼吸着,双手抹去脸上的水珠。 陈霄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向康妈妈:“取巾帕来!” 说着陈霄从水里站起身,伸出手。 柔软的巾帕放在陈霄的手上。 陈霄拿起巾帕将脸上身上的水珠擦干,随手搭在一旁,又接过衣衫披在身上。 从水里出来,陈霄许是热水泡久了,腿一软脚底一滑,身子猛的朝前扑去。 惊慌之下,陈霄一手抓住了一件物事,滑倒的身体也被康妈妈一把抱住。 蹀躞带? 这个东西只有男子身上才有,陈霄脑子里面忽然警觉起来,这人是谁? 陈霄伸出手去摸,手下的衣衫制式明显不是女子的,再往上摸,喉结? 胡子? 眼前的人不是康妈妈,居然是一个男人? 这人居然欺负自己眼盲,看着自己洗澡? 好!好的很! 萧家这是为了弄死自己,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使上了! 陈霄抬头去看,眼前仍旧漆黑一片,她心里止不住的怒气上涌,自己眼睛虽然看不见,却不能任由萧家如此戏弄欺辱! 陈霄怒极了,大喝一声:“你是谁?” “偷偷潜进节度使夫人的房间,想做什么?” 说着陈霄猛的拔下头上的簪子,径直朝那人刺去,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襟。 谁知那人一只手就将陈霄刺过来的手腕攥住,手若铁箍,越收越紧。 陈霄痛极之下,松开手,手上的簪子“叮当”坠地。 气极了的陈霄,一手抓着那人的衣襟,高声质问着道:“是谁派你来的?” “是萧景么?” “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北郡节度使萧景,是这等小人!” “居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小人行径!” “怎么?” “想以这种手段逼我自尽?” 那人沉默着,并不说话,只是呼吸略显粗重。 陈霄冷笑一声,松开了那人的衣襟,退后一步,抬起下巴看着前方:“回去告诉你们节度使大人,以为这种手段就能将我吓倒,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那人仍旧不说话,陈霄只觉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叫自己的背脊上升起一阵阵的寒意。 陈霄丝毫没有惧怕的样子。 好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来,陈霄侧耳倾听,那人走远了。 冰凉的水汽一团团的朝陈霄脸上、身上扑过来。 原本挽着的头发,早就散落下来,贴在背上,湿漉漉的,叫陈霄一阵阵的发冷。 陈霄掩了掩衣襟,蹲下身子伸出手,摸索找寻着掉落的簪子。 双手在地上胡乱的摸着,“找到了!”陈霄高兴的叫起来。 捡起簪子的时候,陈霄的手碰到了另外一件东西。 第八十一章 凭什么? 捡了起来,陈霄仔细的摸着形状,是一枚小小的玉环,忽然手指一疼,陈霄倒吸了一口凉气:“好疼!” 原来是玉环上面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将手划破了,陈霄握着手,嘴巴一瘪,“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自己的过往是一片混沌,什么也不记得,胡管事那些人说她是一枚弃子,是送来平息萧景的怒火的。 凭什么? 凭什么爹爹他们打了败仗,要拿她来作为赔礼? 她是个人,又不是个物件! 更何况,她半梦半醒间,时常听见桂枝和茯苓议论着,她不被爹爹待见,自小就和娘一起,被赶到乡下长大的! 她还有一个妹妹,自幼受尽了宠爱,为什么不拿她与萧家联姻? 她们还说那萧景残暴无比,一连打死了两任妻子,膝下没有子嗣,谁知是不是萧景残暴伤了阴德的缘故! 陈霄自从醒来,就被李婆子欺辱,虽说借着胡管事的手,打了那李婆子,可是嫁进了萧家,整整一天,都没有人来问一声,由着自己枯坐。 蔡家联合其余两家攻打萧景,战败理亏,拿她填火坑,萧家人自然不会待见她。 他们都想要她死! 我偏不! 陈霄尽情的哭着,心里暗自发誓,绝不束手就擒!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陈霄擦干脸上的眼泪,拿起簪子将湿发盘起来,又将捡到的玉环小心的捏在手心里。 这玉环仿佛是刚才那个男人蹀躞带上的,摸上去触手温润,应该质地不错。 时人常以皮革制作蹀躞带,这人居然用玉环,看来身份应该不低。 陈霄决定要多留心,找出今晚闯进来的那个男人。 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站起身,陈霄伸出手,摸索着找到衣衫,一一穿上后朝外走去。 忽然陈霄想起了什么,转身走回去,在自己脱下的衣衫中翻找着。 很快,陈霄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荷包,拉开了,倒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枚玉珏,这是临出客栈的时候,两个丫鬟悄悄塞给她的,说是她受伤的时候,身上带着的。 陈霄想不起来这玉珏到底是哪里来的,只得收起来,贴身放着。 将手中的玉环和玉珏放在一起,陈霄将荷包贴身收好,光着脚起身朝外走去。 “咚”的一声,陈霄一头撞在墙上。 揉了揉额头,陈霄学乖了,伸出手左右摸索着,脑海里面不住的回想,刚刚是怎么走进来的? 眼睛看不见的陈霄,又想哭了,这是什么破屋子,怎么这么多墙? 在客栈的时候,到哪里都有丫鬟扶着,再加上地方小,她很快就熟悉了。 在这萧家,室内空无一人,陈霄无头苍蝇一般的转着,手上、脚上也不知道撞了多少下,这才走到床榻旁。 千难万难的坐上了床,陈霄忍不住哭出声来:“爹爹,我好痛!” “.......呜呜......之于哥哥......” 忽然陈霄一顿,抹着眼泪喃喃自语的说道:“好端端的,我叫爹爹做什么?” “我爹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不会来救我的!” “还有,之于哥哥,他是谁?” 想不明白,陈霄索性不想了,滚到床上摸到了被子,盖住了身体,沉沉的睡去。 半柱香后,萧景走到床前,静静地看着陈霄。 陈霄睡着了,眉头微憷,腮边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睡梦里面还一抽一抽的哭泣着,仿佛梦里也被人欺负了。 看着眼前睡着的陈霄,站在床前的萧景,沉思着什么。 半晌后,他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等在门外的年老仆妇康妈妈上前行了一礼:“大人!” 康妈妈的视线落在萧景的腰间,迟疑着问道:“大人的蹀躞带…..” 萧景低头看了一眼,蹀躞带上的玉环少了一枚,想来是刚才掉落在了浴室。 “看好她!”萧景回头看了一眼内室,吩咐着道。 “是!”仆妇应道。 朝前走了两步,萧景又回头说了一句:“明日一早,调几个丫鬟来!” “几个丫鬟?”康妈妈追问着道。 萧景回头看了康妈妈一眼,康妈妈急忙低下头,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按照王氏、白氏的规格!”萧景撂下一句话,转身朝外走去,身影渐渐的与夜色融为一体。 康妈妈猛的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氏、白氏?这两位故去的夫人,都是萧家明媒正娶的夫人,岂是这蔡氏能比的? 大人居然将这蔡氏与前面两位正头夫人,相提并论? 回头看了看屋内,康妈妈拧起了眉头。 这眼睛都瞎了的,样貌平常的蔡氏,到底有什么魅力,不过一面,就叫大人转了心思。 大人原本是在许州大营里,一开始传话说婚礼当天不回来,直接将人接回来就是。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节度使大人最近心情不好。 那湖南节度使蔡寅老奸巨猾,原本是对大人的父亲萧伯年有恩。 谁知这次,蔡家居然跟着萧家的宿敌,河东节度使李家、泸州刺史梁家一起围攻萧家。 还好大人手段了得,以一对三,还稳占上风。 将蔡家、梁家、李家三家联盟击败后,李家还沉的住气,蔡家、梁家纷纷放下身段示好。 那蔡寅居然大言不惭,来信说要将女儿嫁予大人,以结秦晋之好,还言之凿凿,说是他的女儿好生养,能为萧家诞育子嗣,解燃眉之急。 这还不算,居然还说陪嫁上百万钱,作为嫁妆。 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居然信了那蔡家的说辞,同意了婚事! 今日,康妈妈有意晾一晾那蔡氏,是以直到深夜才进去。 谁知那蔡氏居然是个睁眼瞎! 康妈妈气愤不已,正要去找萧老太太,谁知迎头碰上大人带着人回府。 听了她的话,大人当时脸都变了,一脸的鄙夷:“蔡寅这老匹夫,毫无诚意,拿个乡野出身的女儿充数,也就罢了!” “居然是个瞎子!” “公然辱我萧家!” “来人,将她赶出去!” 第八十二章 萧景之怒 “封了客栈,将里面的蔡家人,通通抓来杀了!将人头送回蔡家,给那老匹夫!” “传信给晋乐,叫鄂州出兵,即刻攻打潭州!” “大人,不可!”一旁跟着的幕僚一力劝道。 “大战方歇,咱们北郡正休养生息,不宜再起战事!” “能将李家、蔡家、梁家三家联兵击败,已然是险之又险了!” “现下再兴刀兵,若是那三家再联手一回,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而且,那新夫人,是过了大礼的!” “您与蔡家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无更改的可能!” 萧景脸上阴晴不定,半晌不说话,眼睛渐渐的眯起来。 另一个幕僚也跟着劝道:“大人,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大人何不忍了这口气,以待来日?” “有了梁家、蔡家送来的大笔银钱,咱们北郡休养生息后,必定兵强马壮,更胜从前!” “到那时,别说蔡家,将李家彻底击败,也是早晚的事!” 两个幕僚好一番苦口婆心,这才将萧景劝住了。 看着萧景收回了大开杀戒的意思,其中一个幕僚易衡接着劝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大人何不去看看新夫人,可合心意?” “若是能早日诞育子嗣,也是美事一桩!” 回了书房,萧景拿出陈霄打赏的首饰,随手搁在桌子上,满面寒霜,眼中有几分疑惑之色。 片刻后,萧景拿起了公文,提笔处理起来。 一旁的随从万安看了一眼,问道:“大人哪里来的这些首饰?” 萧景没有说话,随手首饰收了起来,若有所思的吩咐道:“叫人去查查,看看蔡氏他们这一路,过来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传信下去,叫人再去潭州打探蔡氏的情况!” “是!”万安应道。 另一个随从百宁走了进来,躬身回道:“大人,蔡家送嫁的人一大早天没亮就离开汴州了!” “那些送来的几十车财物,已经收入府库了!” 萧景冷哼一声:“算他们跑的快!” 夜色苍茫。 汴州城外两百余里的官道上,一行人马飞驰着。 一人打马靠近胡管事,大声喊道:“头儿,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大家伙儿都跑了整整一天了!” “人受得了,这马也受不了啊?” 胡管事面带煞气的看了手下一眼,怒吼道:“若是那萧景反应过来,咱们拿个眼瞎的冒牌货代替了大小姐,咱们的项上人头都得搬家!” “还不跑快些,等几时?” “想歇着?死人最舒服!” 一群手下闻言,顿时满身的疲惫都散了个干干净净,不敢再有怨言。 溪风院。 陈霄一觉睡醒了,揉了揉眼睛,眼前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 大夫说自己脑袋里面的淤血消了,自己就能看见了,陈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恢复。 自己这腿上撞的还疼着呢,想必是青了。 想到这,陈霄坐了起来,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肯定是睡前头发湿漉漉的,没擦干,受了寒凉所致。 “夫人醒了?”旁边忽然有人说话。 陈霄警惕的朝后缩着,昨日太过于轻信人,吃了大亏。 这来的又是谁? “夫人,我们是专程来服侍您的!”那人又说话了,听声音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 “夫人好,我叫牡丹,还有赤芍、佩兰、泽兰,我们四人以后服侍您!” “见过夫人!”几人齐齐说道。 陈霄不说话,只睁着没有焦点的眼睛,看了丫鬟们说话的方向,好一会儿才问道:“是谁让你们来的?”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还是牡丹上前,一面扶着陈霄下床,一面回道:“是康妈妈!” 陈霄捏不准昨晚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当时打赏的究竟是康妈妈还是那个男人? 自己眼睛看不见,在这府里想要活下去,只靠自己肯定不行。 陈霄拿定了主意,只等混熟了,好从丫鬟们口中套话,了解更多萧家的情况。 可惜了昨晚满头的钗环,竟然打了水漂,也不知道蔡家给自己备了多少嫁妆。 若是嫁妆富裕就好了,手头方便,也能打点人不是! 在这等深宅大院里面,没有银钱开路,那可是寸步难行。 牡丹扶着陈霄坐下来,另外几个丫鬟围了上来,一个拿着梳子给陈霄梳头发,一个给陈霄净手净脸。 另外两个丫鬟开了衣箱,给陈霄拿了衣衫。 一通忙活后,陈霄穿戴一新,被人扶着坐在了桌边。 陈霄头微微动了动,问道:“你叫牡丹?” “是!”牡丹应道。 陈霄停了一会儿,问道:“昨日新婚,按说今日应该去拜见婆母的,怎么不去?” 牡丹沉默了,按礼大婚第二日是要去拜见老夫人的,可是大人早就发了话,婚事一切从简,能免的一概免了,是以,府里的人知道大人不待见新夫人,压根就没有准备让夫人去拜见老夫人。 只是这话不好当着夫人面说,牡丹只好搪塞着道:“奴婢们服侍夫人用饭!” 说完,牡丹悄悄的去看陈霄,见陈霄点点头,面上一派风平浪静,这才松了口气,朝一旁的赤芍使了个眼色。 自己只是奉命来服侍夫人的,若是夫人叫自己领路带她去拜见老夫人,自己可不敢做主。 来前,康妈妈只说了,叫好生伺候着,别的没有多说,只是看康妈妈脸上的神情,仿佛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新夫人似的。 牡丹心里还奇怪,康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会拿捏不准其中的分寸? 刚刚放下筷子,有脚步声走到陈霄身旁,定了一会儿才说道:“夫人!” 陈霄浑身一凛,竟然是昨晚的那个康妈妈! 转身看向康妈妈的方向,陈霄提着心问道:“何事?” “时辰差不多了,要去拜见老夫人了!”康妈妈道。 陈宵点点头:“有劳康妈妈!” 康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牡丹,你们扶着夫人!” “是!”丫鬟们齐齐应声。 陈霄跟在康妈妈后面,手搭着牡丹的胳膊,朝前走去。 第八十三章 不见她 眼睛看不见的人,耳朵格外的灵敏,陈霄一面记下走过的路,一面留意着身边的动静。 陈霄忽然意识到,走在前面的康妈妈脚步声,与昨晚给自己拿吃的时候,脚步声大不相同,难道从那个时候开始,进来的人就换了么? 那么,康妈妈,她知情吗? 陈霄的心沉到了谷底,眼睛看不见,自己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之人,这可如何是好? 脑海里面记下曲折蜿蜒的道路,陈霄跟随着几人到了萧母的院外。 “夫人等着罢!”康妈妈冷漠的声音响起来。 牡丹的手松开了,陈霄微微笑着,立在原地。 三月的早晨,微风和煦,扑面凉爽,陈霄走的热了,只觉得周身舒畅。 身边有脚步声来来去去,陈霄敏锐的察觉到有目光不时的投在自己的身上,间或有嘁嘁喳喳的声音。 渐渐的,陈霄背上有了融融汗意,仿佛是日头升高了,照在身上热烘烘的。 陈霄知道萧家的人不待见自己,却没有想到过门第二天,会当众被萧母给个下马威。 直到额头上也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眼睛滚落下来,陈霄强忍住了,没有抬手去擦,脸颊上也火辣辣的,想来是晒的通红了。 陈霄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嗡作响,站的笔直的身体,也微微摇晃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重。 “叫夫人久等了!”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来,“老太太身子不适,今日就不见了!” “夫人请回罢!” 陈霄昏沉沉的脑海里冒出一句“果然如此!” 这天下间,婆婆搓磨儿媳的手段,如出一辙。 不见就不见吧,陈霄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转身对着方才说话的方向问道:“敢问这位....怎么称呼?” “我叫夏月,是老太太身边服侍的!”那人回复道。 “夏月?好名字!”陈霄赞道:“听说大人在许州大营,还没有回来,能否请夏月姑娘帮着问一声,谁带我去祠堂?” 身旁嘈杂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就连风也停了下来。 陈宵静静的等着,脸上笑容依旧。 好一会儿,康妈妈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夫人有所不知,大人走前交代了的,婚后祠堂祭祖,等大人回府再去!“ 陈霄微微一笑,只点头应下:“那就先回去吧!” “劳烦夏月姑娘转告婆母,就说我明日再来给她老人家敬茶!” 夏月道:“夫人慢走!” “牡丹,我们走!”陈霄抬起了手,一旁的牡丹上前一步,扶住了陈霄。 陈霄朝前走着,心里暗道:新婚第二日,婆母面也没露,茶也没敬,连族谱也没上,有意思,萧家竟然厌恶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那为何不直接拒绝这门婚事,还要娶自己过门? 萧母院中。 萧景坐着,一手端着茶杯,垂着眼睛静静的听着母亲李氏的念叨:“…..你今年都二十有五了,膝下一个孩子也没有!” “白氏、王氏她们二人也是不争气的,嫁进来,还不见怀上孩子就都一病死了!” “我都听说了,新进门的蔡氏,不是个好的,眼睛瞎不说,还是作为添头送的!” “那蔡家也太不堪了些,说什么自家女儿好生养,我这才看在蔡寅与你爹的往日交情的份上,点了头!” “谁知一看就不是长寿之相,若是再一病死了,可不是要带累你的名声!” 萧景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母亲:“母亲见过蔡氏了?” 萧母摇摇头:“这门婚事不如你意,我还见她做什么?” 萧景抬手掐了掐眉心,脸上有一抹嘲讽之色,昨晚见到的人,看上去确实孱弱多病,又娇气的很,端看那厉害性子,可不像是短命的人。 “那母亲怎么知道的蔡氏不是长寿之相?”萧景奇道。 萧母看向旁边的夏月,笑着说道:“还不是夏月,非要去看你新媳妇长什么样子!” 萧母身后站着的夏月,抬眼看了萧景一眼,又垂下了眼睛,略带不平的说道:“府里都传遍了,说是蔡家嫁过来的新夫人,不堪的很….” 夏月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才想着去看看,这门婚事,确实委屈了大人!” 转身抬手拍了拍夏月的手,萧母欣慰的笑道:“多亏了有你!” 萧母又转向萧景笑道:“这次是娘不好,擅自做主,让你吃了亏!” “娘身边的夏月,年纪正好,稳重大方,配你绰绰有余!” “给了你,叫她在你身边服侍,来年再生下个孩儿来,娘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萧景看向萧母身后的夏月,一时没有做声。 夏月抬眼去看萧景,恰好撞上萧景看过来的视线,她的脸上不由得升起片片红云,又急忙低下头去。 萧景收回视线,淡淡的开口道:“娘,夏月帮您打理中馈,你将她给了我,这操持府中中馈,您的身子能经受的起操劳么?” 听见萧景的话,夏月红润的脸,唰的一下子白了,原本暗含期待的双眼,一下子黯淡下来,闪烁不定。 萧母迟疑了:“你说的是,之前的两个媳妇都身子不好,这府里的事情,多亏了夏月帮忙打理着,不然我这身子骨,确实受不住!” 低着头的夏月,竭力保持脸上的镇静,不叫萧景和萧母看出端倪来。 恰好夏妈妈端了茶进来,撤掉了萧景面前的残茶,又随手将茶杯交给夏月:“端下去,跟我去厨房看看,中午的饭菜怎么样了!” “大人中午陪着老太太一同用饭呢!” “是!”夏月屈膝行礼,跟在夏妈妈后面,落落大方的出去了。 “多好的孩子!”萧母看着夏月的身影叹道,又嗔怪的看了萧景一眼:“夏月这个孩子多好,走出去谁不夸!” “偏偏你看不上!” 知子莫若母,萧母知道萧景刚才的托词,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萧景看向萧母,沉声说道:“夏月是夏妈妈的亲生女儿,您又十分喜爱她,找一个可靠的人,嫁了出去,不比在这后宅里面蹉跎强?” 第八十四章 请大夫 萧母知道萧景的性子,拿定了的主意十头牛也拉不回,也不再劝。 一墙之隔,隐在帘幕后的夏月,手紧紧的攥着帘布,静静的听着厅中母子两人的对话,眼中满是不甘。 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夏月深吸了口气,擦干眼泪,待胸腹间翻滚的情绪平复后,这才若无其事的走出去。 刚走到檐下,迎面碰上溪风院的小丫头杏儿。 夏月弯起嘴角,笑的温婉:“杏儿,你怎么来了?” “可是康妈妈那里,有什么事情?” 杏儿点点头,一脸仰慕的看着夏月。 夏月姐姐可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最得老太太和大人的信赖,就连主母才能掌的中馈也交给了她。 做大丫头做到这个份上,人生足矣! 每回杏儿看见夏月,都觉得自己将来能有夏月姐姐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 这夏月姐姐是老太太面前的第一得意之人,人生的漂亮不说,待人又十分和气,不管是扫地的婆子,还是小丫鬟,夏月姐姐都是一视同仁,并不拜高踩低。 杏儿说道:“康妈妈说,请夏月姐姐打发人去请了大夫来!” 夏月问道:“怎么了?可是康妈妈哪里不舒服?” 杏儿连连摇头:“不是康妈妈,是新夫人!” “新夫人?”夏月微微皱眉:“她怎么了?” 杏儿歪头想了想,“说是身体不舒服,头疼的厉害!” 夏月点点头,转身进屋抓了一把糖,递给杏儿:“拿去吃罢!” “跟康妈妈说,我这就叫人去请!” 杏儿双手接过糖,兴冲冲的去了。 夏月扬声喊了仆妇,叫出去请胡大夫来。 吩咐完后,夏月站在檐下,低头沉思着。 忽然听见萧母叫自己,夏月转身进了厅里。 “刚才是谁来?隐约听见要请大夫,谁病了?”萧母问道。 夏月屈膝行礼回道:“是康妈妈打发溪风院的小丫头杏儿,说是夫人病了!” 萧母脸色顿时变了:“病了?” “什么病?” “这才过门第二天,就病倒了?” 萧景闻言看了夏月一眼。 夏月心里酸涩无比,只垂下眼帘,若无其事的回道:“只说是头疼!” 顿了顿,夏月接着说道:“不过,丫鬟们说,夫人许是舟车劳顿,累着了!” 萧景眉心一动,脸上隐隐不愉。 萧母一脸的沉痛,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落了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难道又跟白氏、王氏一样?” “咱们萧家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是风水不好,一连娶了两任媳妇,都死了,这第三任,又是个病病歪歪的!” “不行!”萧母站起身来,“快!去请胡大夫来,这才过门第二天,可不能叫她出差池!” “不然我儿,又要背上克妻的名声!” 萧景起身扶着萧母坐下来,安抚着道:“娘,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 萧母拉着萧景的手,老泪纵横的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唯有婚姻子嗣不顺,娘也是拿了蔡氏的八字,请高僧合了,这才答应婚事的,娘老了!” “娘不想看到你孤家寡人一个,你就算是打下的地盘再大,身后无人继承,也是无用!” “娘只想有生之年,看见你有个贴心知冷知热的人,若是能见到我的孙辈,我也能合眼了!” 萧景自来不信这个,只是母亲体弱多病,又爱胡思乱想,只得由着她去。 溪风院。 丫鬟们引着大夫进来,给陈霄诊脉。 大夫看后,只说是风寒,提笔开了方子,交给丫鬟们去抓药。 拿了诊金,出了溪风院,大夫跟在仆妇的后面,朝外走去。 刚走出院子上,萧母院中的仆妇拦住了大夫。 “胡大夫!”那仆妇上前一步说道:“老太太有请!” 胡大夫转身跟那仆妇后面,朝老太太院中去。 进了院子,胡大夫朝坐在上首的萧老太太和萧景行礼。 萧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胡大夫坐。 胡大夫只当是按例给萧母请脉,就准备拿出脉枕来。 “先不忙诊脉!”萧老太太身子前倾,看着胡大夫急切的问道:“胡大夫,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我那儿媳的身子,到底如何?” 胡大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只当萧母很是重视这新嫁过来的夫人,就说道:“回老太太,据脉象来看,夫人这次是受了风寒,这才引起的头痛!” 萧老太太挺直的身体猛地松懈下来,长叹了口气:“没大碍就好!” “给大夫看茶!”萧母一脸的高兴,指挥着丫鬟们上茶来。 胡大夫接了茶,吃了一口,沉吟着说道:“我观夫人的脉象,这次头痛是风寒所致,可是夫人的眼疾,应当是外力所致!” 萧景搭在扶手上的手一动,转头看向胡大夫。 夏月立在萧母身后,一直留意着萧景的动静。 萧母脸上的笑意隐去了,紧张的看着胡大夫问道:“怎么?” “我那媳妇,可是身子有什么大问题?” 胡大夫摇摇头,斟酌着说道:“据脉象来看,夫人脑内应当有淤血未散尽,才导致的眼疾!” 萧母的眼睛亮了几分,追问着道:“她不是天生眼盲?” 胡大夫点点头道:“不是,若是淤血散尽了,眼睛自然就恢复正常了!” 萧母一脸的喜意,口中只不住念佛:“太好了,不是天生眼盲就好!” 萧景的右手食指在座椅扶手上轻点着,侧头去看一侧当当作响的自鸣钟。 夏月顺着萧景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不由的思量着,大人在思考什么? 是公务,还是蔡氏的病情? 这西洋来的自鸣钟有什么好看的? 上面不过是西历的日子,和时辰。 夏月陪在萧母身边,说是自幼和萧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对萧景的小动作熟悉无比,他只有在想事情的时候,才会用食指敲击。 胡大夫吃完茶,给萧母请了脉,说了一句“老夫人的补药照常吃着即可”就告辞出去了。 服侍着萧母、萧景用完饭,送了萧景出去,夏月又服侍着萧母午睡交代了小丫鬟看着,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第八十五章 夏月 一进门,夏月看见自己的母亲夏妈妈坐在桌边等着自己。 萧母待夏妈妈母女亲厚,没有让她们跟下人一起挤在一间屋子里,而是直接将自己院子后面的跨院拨给夏妈妈母女住。 夏月走到桌边坐下来,夏妈妈提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夏月:“累了吧?” “快喝口茶歇歇!” “厨房今日有新鲜的鱼,这么大!”夏妈妈两手比划着,“我让他们剁了做圆子,给你做碗蛋皮鱼圆汤!” 夏月摇摇头,将茶杯搁下,脸上怔怔的。 夏妈妈叹了口气,“若是没胃口,就去躺一会子吧!” “老太太醒了,还要去当差呢!” 夏月起身朝卧房走去。 夏妈妈跟在后面,见夏月将被子蒙在头上,一动也不动,只得摇头叹息着关上门出去了。 室内安静下来,夏月揭开被子,露出脸来,直愣愣的看着帐子顶。 忽然夏月起身下地穿鞋,开了门出去。 夏妈妈在后面追问着着:“月儿,这中午大太阳下的,你去哪?” 夏月充耳不闻,径直朝前面院子里去。 到了院子里,夏月放缓了脚步,随手掐了一只开的正盛的玉簪花,放在鼻子下面嗅着。 转了几圈,夏月缓缓一笑,抬手招呼着在廊下打盹的小丫鬟红花。 红花见是夏月叫,急忙跑过来,屈膝行礼问道:“姐姐有什么吩咐?” 夏月笑道:“你去一趟溪风院,找杏儿,就说,我说的,叫她留意着夫人的病情!” “好或者不好,每日报过来!” 红花点点头,转身去了。 夏月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招手叫另一个小丫鬟笑道:“你去厨房说一声,就说我有胃口了,叫她们将我的饭菜提到我的院中!” “是!”那小丫鬟蹦蹦跳跳的去了。 溪风院。 丫鬟们照方抓药,熬好后,晾温端给陈霄。 陈霄端起碗,轻轻嗅了嗅,只觉得药香扑鼻。 又饮了一小口,陈霄细细的分辨着,防风、桂枝、白芷、桔梗、甘草、干姜、紫苏、葛根,嗯...还有一味蜜麻黄,确是疏风散寒的好方子。 将药一饮而尽,陈霄接过牡丹递过来的白水,漱了口,将漱口水吐在痰盂中时,陈霄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懂药理? 仔细的回想着,脑海里面仍旧是混沌一片,压根儿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懂的药理的。 陈霄自来想的开,想不起来就不想,很快就将这事抛在脑后。 一碗热腾腾的的汤药下肚,背上额头上有颗颗汗珠沁出来,陈霄这才松了口气。 喝完药,陈霄拿了钱,赏了四个丫鬟,又向她们打听萧家的消息。 牡丹将萧家内院的情况,一一说给陈霄。 陈霄若有所思,“这么说来,王氏、白氏,两位夫人,都是在这溪风院咽气的?” 牡丹应道:“是的!” 陈霄问道:“那你知道,她们都是怎么死的吗?” 牡丹说道:“听年龄大的嬷嬷说,都是病死的!” “病死的?” “什么病?”陈霄问道。 牡丹声音低沉:“我也不知道!” 陈霄想了想说道:“那她们与节度使大人感情如何?” 牡丹迟疑了:“听说不怎么样!” “大人一心扑在公务上面,长年在几个大营里巡防,就算回府了也是睡在书房,不怎么与两位夫人见面!” “见大人还没有夏月姐姐见的多!” 陈霄奇道:“夏月?” “老太太身边的丫鬟?” “她与大人关系很好吗?” 牡丹说起夏月,语气轻松起来,带着十分的仰慕:“夏月姐姐与大人的关系如何,我倒是不知道!” “不过,这府里,只有夏月姐姐可以自由出入大人的书房!” “而且,夏月姐姐协助老夫人管理着府中中馈,说是协助,老夫人压根儿就不管,全是夏月姐姐说了算!” “这是为何?”陈霄很是惊奇,北郡节度使萧家的中馈居然托付在一个丫鬟的手里? 牡丹的声音忽然小了几分:“我听说呀,是老夫人年轻回娘家的时候遇上仇家,是夏妈妈,就是夏月姐姐的娘,舍身护住了老夫人和大人,为了大人和老夫人,夏妈妈狠心将自己的儿子当做大人推了出去…” “自那以后,老夫人将夏妈妈视为依靠,情逾性命,这么多年来,日日不离身!” “后来,夏月姐姐长大了,就做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说是丫鬟,待遇跟小姐也没什么分别,在老太太院子后面,有单独的跨院,日日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她手中过!” “还经常替老夫人将汤汤水水,送到书房给大人!” 陈霄听着牡丹一脸的向往,就笑到:“夏月姑娘,她为人如何?” 牡丹笑答道:“夏月姐姐人好着呢,待人温和大方,就连扫地的婆子,没留头的小丫鬟,都喜欢她!” “咱们这些丫鬟每每聚在一起,都感叹着,以后谁要是能有夏月姐姐的一半能干,就好了!” 陈霄对这位夏月姑娘好奇不已,名为丫鬟,实为主母,想必是能干的很,可惜自己眼睛看不见,不能领略这等妙人的风采! 闲来无事,陈霄让丫鬟扶着自己在屋子里面走动,熟悉摆设。 从厅里到卧房床塌上,须得绕过一道屏风,向前走十步..... 从卧房到浴室,约莫二十来步.... 从厅堂出去,直行五十步,就到了院门。 陈霄的脑海里,渐渐的有了清晰的布局图。 不过一天的时间,陈霄就能自如的在室内走动着。 牡丹和几个丫鬟跟在陈霄身旁,惊讶于陈霄的聪颖。 目盲之人,走路跌跌撞撞是常事,可是像陈霄这样博闻强记的,能这么快熟悉路线的,真是少见。 萧府众人都在暗自揣摩着,自家大人对这位新夫人的态度。 原本见萧景新婚夜去了婚房,第二日又安排丫鬟给陈霄,还当萧景重视这位正妻。 谁知大婚第二日下午,萧景又带着人去了城外大营,一连数日都不见回来,好似将这位新夫人抛到了脑后。 第八十六章 欺辱 就连萧母那,也只是在陈霄请大夫后,打发了个小丫鬟问了一声,再也没有了下文。 萧家众人这才放下了心,知道这位新夫人蔡氏果然不受待见。 不知是谁放了消息出去,说大人新婚夜进了新房,却并没有圆房。 想来是蔡氏惹恼了大人。 暗地里,有人松了口气,有人蠢蠢欲动。 午饭前,大厨房内,七八个灶头火烧的正旺,厨娘们忙的热火朝天。 牡丹站在原地,满脸怒容,一个胖胖的厨娘挤过来,将她撞了个趔趄,瞪了她一眼:“去去去,上外边去,在这凑什么热闹?” 一旁的赤芍极力的扯着牡丹的胳膊:“走吧!” “快走吧!” 牡丹急的快哭了,指着案上的几碟子冷冰冰的残羹剩饭怒道:“夫人还等着用饭呢,你看看,她们给的都是些什么?” “一连几日都是这样,这拿回去,夫人如何吃啊?” “还有那药....” 说着,牡丹禁不住揉起了眼睛:“药没了,叫人去跟夏月姐姐说了,到现在也不见抓回来!” 一旁的叶婆子翻了个白眼,嗤笑着道:“什么金贵人儿?” “值得咱们这么大鱼大肉的伺候着?” “现在外面乱糟糟的打着仗,东西一天一个价儿,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说着,叶婆子扬声向厨房众人说道:“你们说,大人娶谁不好,偏偏娶个瞎子!” 另一个李婆子手上的刀“笃笃”的切着菜,瞥了一眼牡丹,嘲讽着道: “牡丹,你这是明珠暗投啊!” “好好的,居然想不开,去伺候新夫人!” 旁边的厨娘们纷纷附和着说道:“就是,说的对!” “没想到牡丹你居然是这种蠢人,当心哦,跟着这种主子,当心你没命!” “谁不知道溪风院一连死了两任夫人?” “伺候谁不好,去伺候那新夫人!” “还是瞎眼的…!” “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的比之前两位夫人久!” “就是!” “这蔡家,也太不识趣了,送来的居然是个瞎子!” “这不是公然羞辱大人,是什么?” 叶婆子又撇着嘴道:“啧…我还当新夫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儿呢!” “我可听说了,咱们的新夫人,可还没有给老太太敬茶呢!” “什么?”有人倒吸了一口了凉气,惊讶而又响亮的问道。 “而且呀——”那叶婆子拉长了声音,“连祠堂都没有去,族谱都没有上呢!” 旁边的婆子连连追问着:“你可说的是真的?” 叶婆子嗔怪的看了那婆子一眼:“看你问的,这还能有假?” 旁的婆子们顿时哄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那我还叫什么新夫人?” “还是叫蔡小姐吧!” “没有敬茶,连族谱都没有上的,连妾室都算不上吧?” “就是!” 牡丹脸涨的通红,眼泪在眼眶里面只打转,看着眼前的长舌妇们,忍不住撸起袖子上前几步,却又被赤芍抱着胳膊拖了回去。 赤芍正要劝牡丹,却见厨房管事的王妈妈一阵风儿般越过她们,迎上走进厨房来的小丫鬟红花,满脸谄媚的笑道:“红花姑娘,可是夏月姑娘想吃什么了?” 红花点点头,声音清脆的道:“夏月姐姐说上次做的鱼丸汤很好,若是不费事,就再做一碗!” 王妈妈忙不迭的应道:“不费事,不费事!” 说完,王妈妈取了点心给红花,爱怜的说道:“回去吧,做好了我打发人送去!” “哎!”红花啃了一口点心,下了台阶,扭头看见一旁的牡丹和赤芍,得意的一笑,扬长而去。 牡丹和赤芍目瞪口呆。 牡丹指着红花的背影,气的说不出话来。 赤芍进去将饭菜装了食盒,出来拉着牡丹就走。 一路上,牡丹的眼泪擦了干,干了擦,赤芍沈默不语。 眼见着到了溪风院,赤芍拉着牡丹劝道:“好了,快别哭了,想想一会儿见了夫人,该怎么说吧?” 牡丹眼睛红的兔子似的,一张脸上满是为难,咬牙道:“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拿点钱,去打点打点,好歹给夫人弄口热饭!” 赤芍摇摇头,满脸的不赞成:“你呀!” “你月钱有多少?” “值得你这么一日一日的往里贴钱?” “夫人那....” 说着赤芍顿了顿,满脸的烦恼:“你也别死心眼,还是早点想办法,跳出这个火坑去吧!” 牡丹摇摇头,哽咽着道:“我不比你们有老子娘为你们打算,我是卖进来的,没有半点根基。” “何况....夫人也太可怜了些....” 赤芍摇着牡丹,好似想叫她清醒清醒:“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哪里就轮到咱们做下人的去怜惜一个主子?” 见牡丹黯然神伤,赤芍长叹一声,也不再劝。 陈霄正坐在窗前,思索着她在萧家的处境。 萧景厌恶蔡家,连带着萧家老太太也不待见她,成婚后没有敬茶不说,祠堂没有祭拜,族谱也没有上,这倒罢了,只是也不知道那萧景何时才会回府? 只有见了萧景的面,才知道她的处境究竟差到了什么地步。 若只是厌恶她,倒也没什么,她只想治好眼睛和头上的伤,找回丢失的记忆,好好活下去。 若是这萧家,当真容不下她,她就想办法回潭州去,她才不做那陷在萧家的弃子,白白承受萧景的怒火。 正在沉思着,陈霄忽然听见一声啜泣声,而后又是一声低低的:“别哭!” 侧耳倾听,陈霄分辨出哭的是丫鬟牡丹,另一个是赤芍,而另外两个丫鬟,好似没怎么见到。 “怎么了?”陈霄看向牡丹的方向,“出什么事情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响起来,牡丹到了陈霄面前,鼻音浓重的说道:“没什么...” “夫人,今日大厨房忙的很,饭晚一点提来,您再等等!” 说完,脚步声响起来,似乎是牡丹转身出去了。 陈霄眉心微皱,若有所思。 半柱香后,牡丹进来,声音雀跃着道:“夫人,饭菜拿回来了!” 有碗盘叮当声响起来,牡丹过来扶着陈霄到了桌旁。 第八十七章 惩治 陈霄接过筷子,忽而问道:“其他人呢?” “怎么没见?” 牡丹沉默了一会,语气微微凝滞:“她们....” “回夫人!”赤芍突然出声:“她们都想法子出了这溪风院!” “我明日也要走了,从明天开始,你身边的大丫鬟,就只剩牡丹一人了!” “赤芍,你不要说了!”牡丹急忙拦道。 赤芍语气坚定:“夫人,您该清楚您的处境,这几日牡丹去大厨房提饭,给的都是残羹剩饭的,也就牡丹好心,拿自己的月钱去打点人,给您单做!” “她和我都是丫鬟,月钱能有多少?” “夫人要想在这府里立足,就靠自己的本事,靠一个丫鬟的怜悯,算怎么回事?” “而且,厨房的人都说....” 牡丹急道:“赤芍!你别说了!” “牡丹,你别拦着我,我就要说!”赤芍和牡丹争执起来。 “牡丹,让赤芍说!”陈霄示意着牡丹。 “夫人...”牡丹带着哭腔,陈霄摆了摆手。 陈霄将手上的筷子放下来,听赤芍说完后,手扶着桌子,缓缓的站起来:“去叫康妈妈过来!” 片刻后,康妈妈进来,声音依旧冷漠:“夫人!” 陈霄面无表情,看向康妈妈的方向:“康妈妈,劳烦您将这院子的人都叫进来!” “是!”康妈妈应道。 不一会儿,有纷沓的脚步声响起来,人进来了。 “夫人!”参差不齐的声音响起来。 陈霄朝前走了几步,牡丹急忙上来扶着她的胳膊。 “听说,有人有了更好的去处,要离开溪风院,你们剩下的人里,若是有想走的,今日一并提出来,我放你们出去!” “毕竟大家主仆一场,你们有了好前程,我也高兴!” 陈霄垂着眼睛,耳边听着面前一众人的小声嘁嘁喳喳声。 “我走!”有人高声说道,听声音是院子里面的仆妇。 “我...我也走!” “还有我!” 接二连三的声音响起来,陈霄点了点头,示意着康妈妈叫人都散了。 转身走到桌子边上,陈霄坐下拿起筷子,接着吃饭。 牡丹在一旁期期艾艾的道:“夫人,这饭菜凉了,我去热一热!” “不必了!”陈霄道。 牡丹的声音在陈霄耳边响起来,满是愤慨:“夫人,您不生气吗?” “生气?”陈霄咀嚼着微微凉了的米粒,咽下后问道:“我为何要生气?” “她们不值得我生气!” 牡丹沮丧的说道:“她们都走了大半,院子里面,只剩了一个扫地的小丫鬟杏儿,和康妈妈!” 陈霄一笑:“不是还有你么?” “牡丹,你不是还在么?” 牡丹声音闷闷的,鼻音浓重:“我没有本事,吵不过她们,厨房送的冷饭冷菜,我说了,她们没人听我的!” “好了,去洗洗脸吧!”陈霄叹息一声:“我的箱子在那,以后要打点人,直接去箱子里面去取钱,没有叫你贴钱的道理!” “你也去吃饭吧,叫康妈妈吃完饭来见我!” “是!”牡丹应道。 午饭后,陈霄坐在窗边,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有风拂过。 今天的天气应该很好,可惜不能亲眼看见,陈霄有几分遗憾。 陈霄提高声量:“康妈妈?” “夫人!”康妈妈应道。 陈霄转向康妈妈的方向:“康妈妈,你既然是府中管事,又被大人派来我溪风院,想来是熟悉府中规矩的?” “自然!”康妈妈答道。 陈霄点点头道:“那么,康妈妈,像大厨房的婆子这般,出言不逊,冒犯主母的,该如何处置?” 康妈妈的声音依旧冷漠:“照府中规矩,丫鬟仆妇以下犯上,或是罚跪、或是禁足、或是罚没月例银子,或是杖十棍,逐出去!” 陈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道:“那就劳烦康妈妈,去查查看是哪些人,这般辱我!” “是!”康妈妈应道。 “再有,请了厨房管事一起来!” 面前的康妈妈没有做声,陈霄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沉默了一会儿,康妈妈应了下来。 陈霄听着康妈妈的脚步声出去了后,微微沉思着,原本还以为康妈妈会推脱,自己需得费一番口舌,谁知康妈妈居然没有驳了回来,这又是为何? 片刻后,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 “康妈妈,您使人叫我们来做什么?” “厨房事情多着呢!” “就是!” 来的婆子们,纷纷抱怨着道。 康妈妈回道:“夫人,人带到了!” 陈霄面色淡漠,转向叽叽喳喳的婆子们:“我方才听说,你们当着我的丫鬟的面,对我出言不逊?” “是谁起的头,自己站出来!” 面前的婆子们渐渐的安静下来。 厨房管事王妈妈干笑着道:“夫人,看您说的….” 陈霄没理会她,直接说道:“怎么,没人承认?” “那就拉下去,各打十板子!” “若是再没有人承认,那通通都撵出去!” 有婆子沉不住气,嗓音尖利高声道:“凭什么?” 陈霄微微一笑:“凭什么?” “就凭我是萧家主母!” “什么主母?”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恶狠狠的道:“不过是个睁眼瞎!” “长辈的茶也未敬,没有拜祭祖宗,连族谱也没有入的!” “你也配!“ 陈霄轻笑一声:“是么?” “牡丹,掌嘴!” “夫人....这.....”牡丹犹豫了:“这不合适罢?” “不如等大人回来,再处理?” “哈哈哈.....”那婆子猖狂的大笑起来。 “呦,你还当自己是蔡家大小姐呢?” “我们可打听清楚了,你是自幼长在乡野,没了亲娘,失了教养,最是没规矩!” “像你这样的,怎么担的起萧家主母的位子,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 牡丹扶着陈霄的手微微的颤抖着起来。 陈霄勾了勾嘴角,有意思,自己这是挡了谁的道了么? 王妈妈低喝一声:“叶家的,胡说什么!” “快闭上你的嘴!” 叶婆子高声道:“怕什么?” 陈霄脸上的笑容隐去了,转向一旁的康妈妈,冷肃问道:“康妈妈,这就是萧家的规矩?” 第八十八章 她是我的人 “我素来听闻北郡节度使节度使萧景,御下是最严明不过,还以为这家中也如同军中一般治家严谨,谁知这家里竟然毫无主仆尊卑,节度使大人平日在时,你们也是这般散漫不成?” 陈霄连连摇头赞叹:“可真是叫我大开眼界!” “我是萧景明媒正娶的夫人,这婆子就这般口无遮拦,若是其他人来,她们也这般不成?”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 “若是萧家无意结亲,还请康妈妈回禀节度使大人,将我还有带来的嫁妆,一并送回潭州!” “这门婚事就此做罢!” “我蔡家可不受这等欺辱!” “康妈妈去吧,我立等着回话!” 说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陈霄的嘴角微微勾起,有几分讥诮,蔡萧联姻,都说她只是个添头,大头还是那笔巨额资财,萧家再不喜自己,也不可能将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上行下效,萧家人会如此对待自己,那萧景的态度可想而知。 这康妈妈若是个拎的清的,自然不敢担着坏了两家联姻的罪名。 陈霄静静的等着,好半晌,康妈妈声音依旧冷漠:“夫人言重了!” “大人临行前,交代了,叫我们好生服侍着您!” “还请夫人不必动怒!” “下人冒犯了您,我自会按照规矩处置!” “是么?”陈霄抬手将耳边的碎发拂到耳后,勾起唇角问道:“那我还是这萧家的主母?” 康妈妈道:“自然!” 陈霄点点头,转向那群婆子,沉着脸呵斥着道:“做下人就要守下人的规矩!” “牡丹!” “还不动手?” “啪!”一道清脆的声音,伴着惨叫声响起来,叶婆子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的质问着:“牡丹,你...你疯了?” “你居然听这个瞎女人的?” “来人!”康妈妈的声音响起来,中气十足:“拿了叶婆子,仗十仗,逐出府去!” “是!”外面几个粗使婆子齐齐应声。 有个婆子趁着无人留意,悄悄的顺着墙根儿溜了出去。 叶婆子的惨叫声响起来:“康家的,你干什么?” “我可是晋家的人,你不能动我!” 话音未落,板子击打骨肉的声音响起来,沉重有力。 婆子的高声数数声,伴着叶婆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啊——” “你们….你们….给我等着….” “救我....救.....命….” 叶婆子的呼救声渐渐的小了。 “康妈妈,十仗打完了,晕过去了!”一个婆子上前回复道。 康妈妈应道:“拖出府去!” “住手!”一声高喝,有人闯了进来。 随风卷来一股浓香,有簪环碰撞声伴着脚步声急速而来。 婆子们骚动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哎呦,是晋姑娘!” “晋姑娘来了!” “太好了,看这下康家的和那…如何收场?” “康妈妈,你这是做什么?”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来:“若是我带来的妈妈犯了什么错,您好歹也问一问我?” “私下处置,是何道理?” “就是!”另一道声音趾高气昂的帮腔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动我们晋家的人,也不问过我们小姐?” “如意,去看看叶妈妈如何了!” “是!” 康妈妈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晋姑娘,这是萧家的家事,您是客人,还请回去客院歇息!” 说完,康妈妈指挥着粗使婆子们:“把叶婆子拖出去!” “是!”粗使婆子们纷纷应道。 那晋姑娘连连怒喝着道:“我看谁敢!” “叶妈妈是我的人,不是你们萧家的!” “谁敢动她!” “放开她!” 康妈妈劝道:“晋姑娘,萧家有萧家的规矩,叶婆子之前是晋家的人不假,可她进了萧家,就得守萧家的规矩,您是客人,还请自重!”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来,陈霄明显的感觉到牡丹身子一抖。 晋姑娘怒喝声响起来:“你这老货,少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等我告到大人面前,叫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康妈妈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 “送晋姑娘回客院!” “干什么?放开你们的脏手!”晋姑娘叫嚷出声:“松开我!” “啊——!” “放开我们小姐!”如意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响起来:“你们这些人,通通给我等着,等大人回来,饶不了你们!” 骤然有人逼近陈霄,脂粉浓香扑面而来,声音阴冷彻骨:“姓蔡的,别以为你拿蔡家做筏子,我就会怕你!” 说完,那晋姑娘凑在陈霄耳边,如毒蛇吐信:“等我告诉哥哥,叫他出兵,屠了你蔡家满门!” “届时,看你还如何做这萧家的主母!” 陈霄心中一跳,转向晋姑娘问道:“哦?” “是吗?” 粗使婆子将叶婆子拖了出去,那半路杀出来的晋姑娘也被送走了,溪风院渐渐的安静下来。 陈霄静静的坐着,听着一众婆子们呼吸越发的粗重了起来。 “王妈妈!”陈霄忽然点着厨房管事王妈妈。 王妈妈一个激灵,顿时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陈霄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定定的看着王妈妈,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是再叫我听到,厨房里有人和叶婆子一般冒犯我,那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王妈妈声音惶恐不已,立即应承着:“是是,我必定约束她们!” 陈霄绕过王妈妈一干人等,走到檐下,头也不回的说道:“还有,若是再见到你们送残羹剩饭过来,我就把你们一家子送到北边做苦役!” “是!” “啊…不不不!”王妈妈随口应着,忽然反应过来,又急忙辩道:“夫人,都是那些帮厨的婆子混账,我实在是不知道啊!” “我回去了必定严查!” 陈霄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那些婆子们如逢大赦一般,一溜烟儿的出去了。 牡丹走出来,见陈霄一直仰头看向天空,不由得疑惑着也跟着瞅了瞅,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心里只暗道夫人眼睛看不见,到底在看什么,又不敢问,只立在陈霄身后等着。 等进了屋,陈霄察觉到牡丹的身体一直瑟瑟发抖,就问出了声。 扶着陈霄坐下来,牡丹颤着声音:“这可如何是好?” 第八十九章 晋雨初 “夫人,您动了晋姑娘的人,当众下了她的面子,她必定不会放过您的!” 陈霄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出牡丹心神不定的样子,就问道:“那晋姑娘是谁?有那么可怕?” “晋姑娘,是鄂州防御使晋岳将军的嫡亲妹子!”牡丹连声应是,“您初来乍到,不知道晋姑娘的脾气...” “她每回来萧家做客的时候,都趾高气昂,动辄撒泼打骂下人,下人们没有不怕的!” 陈霄思索着道:“她一个客人,哪里这般大的脾气?” 牡丹迟疑着道:“府里私下都传遍了,晋姑娘的兄长原来有意将妹妹嫁给咱们大人,所以借口他在外征战,家中无人,三不五时的将她送来,想讨老夫人欢心!” 陈霄奇道:“那这婚事怎么没成?”若是成了,她也就不必嫁到汴州了。 牡丹道:“也不知道怎么的,那晋姑娘使劲了百般手段,老夫人那迟迟不松口!” 陈宵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点着,思索着什么。 牡丹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您发落了她的人,大人回来了问起来,可如何收场?” “她的人?”陈霄奇道:“她是客人,她带来的人,为何在厨房当差?” 牡丹道:“她常来府中小住,所以将家中厨娘也一并带来了,说是孝敬老夫人的,就是那叶婆子,为表诚意,她将叶婆子的卖身契,也一并交给了夏月姐姐!” 陈霄微微笑着,拍了拍牡丹:“好了,别怕!” “你这些时日避开她些,防着她将火撒在你头上!” “是!”牡丹颤抖着声音应道,想来是后怕不已:“夫人!” 陈霄忽然听见“噗通”一声。 牡丹话语中带着一丝愧疚,哽咽着道:“方才,方才......” “我.....” “我没有听您的调遣.....” 陈霄叹息一声,伸出手,“起来! “夫人?”牡丹伸出手,扶住陈霄的手,不解的问道。 陈霄手上使劲,将牡丹拉起来,拍拍身边,“坐! 牡丹声音惶恐:“夫人....这....这不合规矩! 陈霄笑了,“我虽然眼睛看不见,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但是从你言语里就知道你是个心眼儿好、长得顶漂亮的姑娘!” “夫人.....”牡丹哽咽着,想来又落泪了。 “好了!”陈霄拍着牡丹的手,“快别哭了!” 陈霄脱下手上的镯子,递了过去:“喏,拿着!” “你今日做的很好!这是奖励你的!” 牡丹迟疑了,语气十分愧疚:“这....” “夫人,这我不能收!” “我才调到您身边,刚才不但立即没有听您的,还劝着您忍下来!” 陈霄抓过牡丹的手,将镯子塞了过去:“拿着吧!” “你今日做的很好,我眼睛看不见,出去了多亏你扶的稳当!” “对上那等恶人,害怕是正常的!” “不过,你看,哪怕是再凶恶的人,只要不守规矩,该受罚的,还是得受罚的!” “不要怕!” “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 牡丹声音里面满是仰慕:“夫人,你...你就不怕么?” 陈霄轻轻一笑,“怕什么?” “怕晋姑娘?” “怕她仗着兄长的军功,肆无忌惮?” “还是说,怕她肖想萧家主母的位置?” “仰或是,她想仗着家世,踩在我的头上?” 牡丹思索着道:“都有吧!” 陈霄站起身,走到窗边,回头看着牡丹:“怕,是最没用的东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世上的事情,但凡你先怕了,自己就先怯懦了三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牡丹激动不已:“这么说来,夫人你也没十足的把握,今日能处置了厨房的人么?” 陈霄转身看向牡丹,反问着道:“那你觉得,大人对上梁蔡李三家联兵时,是何感想?” “三家势大,来势汹汹,直接投降?” 牡丹脱口而出:“那不会!” “大人必定慎之又慎,全力而战!” 陈霄击掌赞道:“你果然聪明!” 牡丹不好意思的笑了:“夫人!” 说完,陈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从怀中掏出个荷包来,取出里面的玉环,问道:“这个玉环,你可曾见过?” 牡丹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而后疑惑着:“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霄问道:“咱们这府里,可有什么男子,可以随意出入内院?” 牡丹回道:“进出内院的,只有大人,再不就是大人的贴身护卫!” 陈霄笑道:“好了,我歇一会,你去忙吧!” “是!”牡丹应道。 陈霄走到桌边,手扶着桌子坐下来,静静的思考着。 今日的事情,倒也不算坏。 自己初入萧府,众人必定观望着,看自己是不是柔弱好欺负的,有了叶婆子做筏子,将厨房的人打压下去,其余人再想欺负自己,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经了今日的事情,康妈妈和牡丹,至少不会保持中立,自己再使使劲,想必将她们收入麾下,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孤掌难鸣。 将思路理顺,陈霄松了口气,嫁进了萧家,路肯定会不好走,怕什么! 晋雨初眼睁睁的看着叶婆子脑袋耷拉在胸前,像个破布袋一般被人拖出去了,忍不住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 到了内院门口,晋雨初拦住了拖着叶婆子的几人,示意着丫鬟:“如意,扶着叶妈妈安置到我院子里!” 几个粗使婆子面面相觑,见晋雨初漂亮的脸上阴沉可怖,只得松开了手,快步回去复命。 晋雨初随手取了一支金簪,高声叫了一个小厮过来,将簪子丢了过去:“这个赏你了!” “去叫外院的晋七,请个大夫进来!” “是!”那小厮接了金簪,喜滋滋的去了。 “如意,你先带叶妈妈回客院!” 说完,晋雨初胸腹间满腔的恨意如波涛汹涌,朝萧景的书房奔去。 谁知到了书房门口,守卫说萧景早些日子就带人出去了,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不知道。 晋雨初咬牙回了院子,刚才坐定,丫鬟上了茶,走的口渴,她接过来低头要饮,一个仆妇走进来,离得远远的,战战兢兢的屈膝行礼道:“姑娘好!” 第九十章 鸠占鹊巢? 晋雨初掀起眼皮瞅了一眼:“你是哪个院的?” “什么事?” 那仆妇低下头弯腰道:“康妈妈叫送东西来!” 晋雨初的眉毛一点点的倒竖起来,看着那仆妇目露凶光:“什么东西?” 那仆妇急忙将手中的东西,举的高高的道:“是叶婆子的身契!” “说叫姑娘,尽早将叶婆子挪出去,咱们府里不留这等没规矩的人!” “当啷”一声,晋雨初抬腕将手上的茶碗砸了过去。 那仆妇躲也不敢躲,吓得抖的个筛子一般,茶水带着茶叶淋了那仆妇满头满身。 手上捧着的卖身契,也“滴答滴答”的朝下滴水。 一旁的丫鬟吉祥上前一步,接了过来,示意那仆妇赶紧走,又转身将卖身契搁在桌子上。 晋雨初胸膛起伏不定,眼神欲要噬人:“这老货,愈发放肆了!” “居然敢一而再再二三的欺到我头上来了!” 吉祥示意院子里的仆妇将地收拾干净,又亲自端了茶给晋雨初,劝道:“姑娘先喝茶,润润嗓子!” “我叫人摆饭!” “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吃饱了再想办法!” 晋雨初去接吉祥递过来的茶,扭头看见桌子上湿漉漉的卖身契,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将卖身契捏在手里,狰狞一笑,动手将卖身契撕了个粉碎。 一把将碎片扬在室内,晋雨初看着纷纷扬扬的纸片,居然“咯咯”一笑。 吉祥的呼吸顿时一滞,后背湿冷一片,今日出去,自己没有跟在晋雨初身边,如意那蹄子自来爱奉承小姐,每每只会挑事,哪会劝着小姐收敛脾气? 小姐自来是娇养惯了,加上小姐父母早亡,是将军一手拉扯大的,自是要月亮不给星星,生就一副骄横脾气。 在鄂州的时候,稍有不顺就打骂下人。 因着婚事不成,小姐回了鄂州,谁知自家将军又将小姐送到萧家,想要退一步做妾室。 小姐不愿,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将军还哄着说:本是跟萧家议亲了的,只是想着萧家主母不长寿,这才委屈姑娘做妾室! 吉祥冷眼看着,分明是将军要拿姑娘讨好大人。 七大节度使中,唯有北郡节度使势力最大,就连天子,也要让他三分。 以节度使大人炙手可热的权势,公主也娶得,哪里需要跟手下的将领结亲? 以小姐的性子,做人妾室本就屈辱,如意还日日在小姐耳边挑唆,说什么主母之位本就该是小姐的。 长久以来小姐总是以萧家未来主母自居,得知大人要娶湖南节度使蔡氏之女,自然不忿。 叶婆子是从家里带来的,想来是为小姐抱不平,这才遭了殃。 “吉祥!”晋雨初忽然出声。 吉祥见晋雨初居然面上带笑,心里一凛:“小姐,有什么吩咐?” 晋雨初笑容灿烂,精致的红唇里吐出的话语,叫吉祥背上寒意阵阵:“你说,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瞎子,若是有人捅她一刀,她能避的开吗?” 吉祥大惊失色,急忙劝道:“小姐,不…” “不可!” “今日小姐受了委屈,等大人回来,必定会为您做主,重重的惩罚那蔡氏的!” “若是闹出人命来,节度使大人面前,可怎么遮掩的过去呢?” “这毕竟关系到萧蔡两家联姻…” “若是蔡家发难,小姐该怎么办?” “咱们毕竟是外人!” “且您…事情还未作准!” “你就是实心眼儿!”晋雨初不以为杵,瞥了吉祥一眼:“这点儿上你就不如如意通透,若是如意…” “她必定会想出更好的法子来!” 吉祥一顿,自己确实不如如意讨人喜欢,又不能真的看着晋雨初动手杀人,只得绞尽脑汁:“小姐,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啊,要么叫夏月姑娘将此事报给老太太,叫老太太出面!” “老太太?”晋雨初嗤笑一声:“她万事不管的,你可别开玩笑了!” 如意疑惑着道:“那小姐不是日日去老太太院中讨她开心么?” 晋雨初冷哼一声:“你别以为我日日往老太太院里去,是去奉承老太太的,不过是想碰见大人罢了!” “这府里,大人也就去老太太那里多一些!” “况且,你想错了,节度使大人才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吉祥愣住了,这可如何是好? 晋雨初又说道:“哥哥说了,这世间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抵不过阳谋!” “阳谋?”吉祥喃喃的重复着。 “我不耐烦与那蔡氏你来我往的过招,直接一劳永逸好了!” 晋雨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转为阴冷:“这贱人,今日这样打我的脸,杖打了叶婆子,还将她赶了出去,我若不还手,待我进府,这府里谁还将我放在眼里?” “还有那姓康的,那个丫鬟牡丹,一个个,谁都别想跑!” 吉祥听到晋雨初提到康妈妈,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姐,康妈妈素来只听大人的,会不会是大人…” 晋雨初瞥了吉祥一眼,吉祥硬着头皮说下去:“会不会是…蔡氏和大人…圆房了?” 晋雨初脸色大变,一把揪住吉祥,凑近了问道:“你是从哪里得知他们圆房的?” “大人一直厌恶蔡家,怎么可能与那蔡氏圆房?” 吉祥避开晋雨初想要杀人的眼神,说道:“大人婚后,我们进府来,您在老夫人院中,我悄悄找人打听了,新婚那天大人是戌时末回来的,亥时末才去书房,这中间足足在新房待了一个时辰…” “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而且,溪风院原本没有安排丫鬟的,是第二天早上康妈妈忽然调了人去服侍,说不定就是大人的意思,那康妈妈知道大人不喜蔡家,怎么敢自做主张?” 吉祥看着晋雨初布满寒冰的脸,声音越来越小。 晋雨初一把推开吉祥,站起身来,在室内犹如困兽一般,气咻咻的直打转。 吉祥害怕晋雨初大开杀戒,到时节度使大人追究起来,小姐有将军保,自己的小命可没人保,端看叶婆子的下场就知道了。 “小姐!”吉祥又劝道:“万一…万一,大人与那蔡氏圆房了,知道咱们动了手,咱们可如何了局?” 第九十一章 杀了她! “节度使大人动起怒来,将军也担不住的!” “不如…”吉祥转着眼珠,努力想打消晋雨初的主意:“不如,等您谋划的事情成了,成为了大人的妾室,大人厌倦了蔡氏,咱们再动手?” “不行!”晋雨初转身坐下,手“啪”的拍在桌子上面,断然回绝,手腕上的镯子应声而裂。 吉祥的心抖了一下。 晋雨初眼波流转:“我想杀她的心,原本还不怎么坚定,听你这么一说,这贱人,我非杀不可!” “大人厌恶她,我还可以留她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可她居然与大人圆了房,这就不能留了!” “小姐!”吉祥哀叫出声。 “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晋雨初笑的甜美,眼神温柔:“咱们以前从家里带来的人,都被安排在哪里了?” 吉祥知道晋雨初拿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只得说道:“将军给咱们准备的人,都分散在各个院子里面了!” 晋雨初一手托腮,做小女儿状:“那溪风院里呢?” 吉祥急忙摇头:“那里一连死了两任夫人,不吉利,我想着,将来事成,小姐未必愿意住那里,就没有安排!” “蠢货!”晋雨初脱口而出,又笑了起来:“不打紧!” “去,传话下去,叫人盯着那贱人的行踪!” “再传信给晋七,看看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务必要赶在大人回府前动手!” “小姐…”吉祥脑子转的飞快,想要拦住晋雨初:“蔡氏毕竟是萧家主母,公然杀人,若是节度使大人怪罪下来…” “怕什么?”晋雨初扬了扬眉:“只要大人还有用着上哥哥的一天,大人就不可能动我!” “这乱世,仗哪里有打完的那天?”晋雨初笃定的笑着。 “这萧家、蔡家、梁家、李家、陈家、白家、王家,七大节度使,个个想吞并彼此,整日你打过来,我打过去的,哪有个安生的时候?” “武将么,不就靠着乱世,好做枭雄?” “再说了,这府里都传遍了,那蔡氏不过是出身乡野的,又不是蔡家得宠的女儿,大人本来就觉得蔡氏不配做萧家主母,蔡氏死了,大人说不定还会松了口气呢!” “即得了钱财,又不必与那蔡家做便宜亲家,岂不是一举两得?” “说不定,我还为大人分忧了呢?” 吉祥张口结舌,傻了眼。 晋雨初朝吉祥招了招手,吉祥呆呆的上前。 “你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面去!”晋雨初抬手,用染着红色丹蔻的指甲,轻轻的划过吉祥的脸,声音蛊惑如海妖歌唱:“去安排吧!” “这事成了,我放你回鄂州,跟你表哥成婚!” 吉祥呆呆愣楞,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转身朝外走去。 老太太院中。 一丛玉簪花开的正盛。 夏月抬手掐了一只玉簪花,拿在手上把玩着,耳边是江婆子低沉的声音:“…回姑娘,晋雨初拿着金簪赏了外院小厮安顺,叫他去通知晋七请大夫!” “然后晋雨初去了外院书房,大人不在,她又回了院里!” “康妈妈着王婆子送了身契过去,那王婆子出来的时候,身上满是茶水,不大好看…” “过了半个时辰,晋雨初身边的吉祥出来了,将晋家带来的,分散在各处的人都召集了起来…” “此刻人都还在紫苑那一片,没有散呢!” “还有,这是晋雨初打赏的簪子,安顺说叫我交给姑娘…” 夏月道:“既然是晋雨初赏的,叫他留着罢!” 江婆子忖度着夏月的神色,问道:“姑娘看,晋雨初她们这事…” 夏月手一松,玉簪花掉落在脚下。 看着手上的绿色汁液,夏月皱了眉,抽出帕子擦拭起来:“这玉簪花开的不好,赶明儿叫人进来,好好修一修,来年才能开的漂亮!” 江婆子摸不着头脑,看了一眼旁边的花丛,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花上去了? 新夫人蔡氏才嫁进来,就发落了晋雨初带来的叶婆子,果然好手段! 府里的人都炸了锅,没想到这个眼睛都看不见的蔡氏,一出手就挑了块硬骨头吭! 也不怕硌了牙! 这晋雨初可不是什么善茬,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因为兄长很是立了些功劳,就自持身份,趾高气昂的很,这府里谁没有受过她的气? 就连夏月姑娘,她还想伸手招惹一番呢! 说是常来小住,不好总使唤萧家的人,就从鄂州带了不少人过来,还将人安插在厨房等各处,美其名曰孝敬老夫人。 夏月姑娘看上去脾气好,就是看上去而已。 那晋雨初不知死活来招惹夏月姑娘,夏月姑娘直接将府里的人事清理了一番,借口晋雨初身边的丫鬟虽是晋家人,年纪着实大了,需要放出去配人,直接将晋将军给晋雨初保驾护航的八个丫鬟,清理了六个出去。 只留下了吉祥如意二人。 另有带进来的那些婆子们,也被打散了分在各院做粗使婆子,还将这些人的身契要了过来。 晋雨初吃了哑巴亏,这才收起了轻视夏月的心思,放下身段一口一个夏月姑娘,端的能屈能伸,叫人佩服的紧。 中午的事情一出,萧府里面一时之间,安静的厉害。 不过是表面罢了,如同一锅未烧开的水,下面柴火烧的正旺。 私底下,有人开了盘口,下注赌蔡氏和晋雨初,谁胜谁负,都在猜度着晋雨初会如何反扑! 江婆子掩下满腹心思,一脸焦急的看着夏月慢条斯理的将手上的绿色汁液擦的干干净净。 好半晌,江婆子心里正七上八下着,夏月垂着眼睛,看着她白皙的手,开口了:“盯紧了,有动静了随时来报!” “不要轻举妄动!” “是!”江婆子应道,正转身就走,好赶去赌局里面下个注。 夏月忽然说道:“叫那些吃酒赌牌的都收一收,大人这两天就回来了!” “叫大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了你们!” 江婆子背脊一凉,急忙遮掩着笑道:“姑娘,咱们哪敢呢?” 第九十二章 贺玉烟 夏月定定的看了江婆子一会,似笑非笑。 江婆子的额头上有汗珠渗出来,心里偷偷骂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精明! 看着江婆子脸上难看的神情,夏月秀气的眉又皱了起来,“将消息放出去!” “去吧!” “是是是!”江婆子一叠声的应道,转身松了口气。 一面走,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江婆子心里疑惑不解,夏月姑娘叫把大人就要回来的消息放出去,到底是什么目的? 是要警告晋雨初的人别动手呢? 还是说,叫晋雨初的人赶在大人回来前动手呢? 江婆子被脑海里面的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第二日清晨,陈霄照常去萧母处请安。 等了一个时辰后,萧母还是没见。 夏月出来请陈霄回去,还说:“夫人不必日日过来,等老太太精神好时,再打发人去请!” 陈霄应下,扶着牡丹的手朝回走。 远远的看见了花园,牡丹见时辰还早,就说:“夫人,要不我扶您到园子里面转转?” “整日待在屋里,也闷的慌!” 陈霄答应了,主仆二人转道,进了园子。 此时正值三月,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陈霄眼睛虽然看不见,却闻见一缕一缕的花香萦绕在身周。 耳边是松涛阵阵,清风拂面而来。 陈霄胸腹间的郁气,为之一松,只觉得满身畅快。 虽然自己眼睛看不见,却也能想象出这园子的繁花胜景。 陈霄转头朝牡丹笑道:“这园子一定很美!” “是很美!”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来:“这园子当年是请了名家建造的,花费不菲!” 陈霄诧异着,这人是谁? 牡丹扶着陈霄的手,微微一动,声音很是诧异:“夫人,是玉烟姐姐!” “见过夫人!”来人脚步声轻柔,一股玉华香掺杂着隐隐的酒味,随风而至。 陈霄心下疑惑,哪有人早上饮酒的,难道是宿醉未醒? “玉烟姐姐!”牡丹扶着陈霄的手松开了。 陈霄看向玉烟的方向,笑道:“不必多礼!” 玉烟的声音响起来:“早就该去溪风院拜见夫人,一时耽搁了,迟迟未去,还请夫人恕罪!” 陈霄笑起来:“急什么,都是府里的,早晚有见面的机会!” “来日方长么!” 玉烟抚掌一笑:“是是是,夫人说的对!” “日子还长着呢!夫人要是不嫌弃,我就日日去夫人院里打搅了!” 陈霄兴趣盎然,笑着说道:“只管来,你来与我作伴,我高兴着呢!” 玉烟仿佛很高兴的样子,“咯咯”笑出了声,“那就说定了,我可是要天天去给夫人请安的!” 陈霄点点头应下来。 玉烟说了声“告辞”,转身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牡丹,扶着夫人回去罢,日头越来越大了,当心晒着夫人!” 牡丹答应着。 玉烟又说道:“还有,回溪风院的时候,走东边的长廊!” “以后出院子,记得跟紧夫人!” 说完,玉烟的脚步声远去了。 “东边?”牡丹又疑惑着道:“从园子里面穿过去,朝前行不多远,就是溪风院,她为何要叫咱们饶远路,走东边长廊?” “更何况,园子里面绿树成荫,既能遮荫,又凉爽,何故要去大日头下行走?” “她是谁?”陈霄疑惑问道。 “贺玉烟,她是先夫人白氏身边的大丫鬟!”牡丹道:“自从先夫人过世后,她就不大露面了!” 陈霄若有所思,昨日见了一个晋雨初,今日又见到先夫人白氏身边的丫鬟贺玉烟,这府里还真是挺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 陈霄心里微微一紧,问道:“牡丹,咱们进园子的时候,你看见她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吗?” 牡丹应道:“我没留意,倒像是从哪里钻出来似的,悄无声息!” 陈霄的手下意识的抓住牡丹的胳膊,难道这贺玉烟是专程在这里等着自己不成? 照牡丹所说,晋雨初脾气火爆,睚眦必报,自己昨日将她身边的人发落了落了她的面子,她必定会想法子报复自己,难道她们这么快就要动手了? 贺玉烟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前面园子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刚才还觉得略微闷热的陈霄,此时后背上出了一层白毛汗,叫风一吹,冰凉粘腻。 素未谋面的贺玉烟,到底可不可信? 若说晋雨初已然是摆在眼前的敌人,那贺玉烟是敌人还是朋友? 这萧家,有无缘无故的好人吗? 陈霄的脑袋飞快的转着,忽然抓住牡丹的手问道:“还没有其他的路,回溪风院?” “有倒是有.....”牡丹迟疑着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陈霄问道。 牡丹说道:“只是,这路更远些,几乎要饶到外院了,要从这里原路返回,再经过老太太的院子!” “一路上一颗树都没有,无遮无拦的,东边好歹还有长廊挡挡太阳呢!” “那就走这条路吧!”陈霄拿定了主意,晋雨初要提防,贺玉烟同样不能轻信。 “夫人,您的身子,能受得住么?”牡丹担心陈霄走不了这么远。 陈霄点点头:“走吧!” “是!”牡丹扶着陈霄,快步朝回走去。 没过多久,园子里面钻出来一个仆妇,左右张望着,片刻后,又小跑着回去了。 牡丹扶着陈霄转过老太太的院子,一路顶着大太阳回了溪风院。 主仆二人满头大汗的回了溪风院,伺候着陈霄换了干净衣衫后,牡丹这才顾得上擦汗。 赤芍悄悄走进来,扯了扯牡丹的衣袖,示意她出来。 牡丹不明所以,跟在赤芍后面走出去,到了茶房:“你不是今日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赤芍提壶到了杯茶,递给牡丹。 牡丹道了声谢,接过来一口气喝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赤芍问道:“怎么走的这么急?像是有人追赶似的,你和夫人都是满头大汗!” 牡丹将茶杯放下,拉过一把小杌子坐下来,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是为何,我和夫人在园子里面碰见了玉烟,她临走时,叫我们不要从园子里面走,叫从东边的长廊上走!” “贺玉烟?”赤芍奇道:“有日子没见她出来走动了!” 第九十三章 躲过一劫 牡丹点点头道:“说的是呢,也不知道为什么,夫人听了,不但不从东边长廊走,还叫我带着饶远路回来!” 赤芍见牡丹脸上晒的通红,就拿起扇火炉的蒲扇,给牡丹轻轻的扇着,好一会儿才说道:“按说,这话不该说,只是.....” “虽说我们出了这溪风院,咱们毕竟是姐妹,听说昨日你帮着夫人打了叶婆子,我和佩兰、泽兰,这心里都吊的老高.....” “做下人的,主子说什么,自然要做什么,只是,晋雨初的性子,你也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得罪了她,以后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夫人的情况,摆在眼前的,娘家不得力,大人又不喜欢,你何苦要淌混水?” 牡丹一笑,握住赤芍的手,感激的说道:“多谢你,我知道你的心,不相干的人,你再不肯说这话的!” “只是,一则,我伺候着夫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个主子受辱,下人站干岸的道理!” “晋雨初势大,我也劝过夫人能忍则忍,只是那叶婆子,你也看见的,也太过份了些!” “我自从被分到溪风院开始,就是夫人一系的了,哪里能脱的了干系?” “二一个,夫人眼睛看不见,难免叫人可怜,昨日我观夫人行事,不是个没有成算的,就连康妈妈这样的人,也听夫人调遣,我怕什么!” 赤芍见劝不动牡丹,也不再说,只得叮嘱着:“那你事事小心着些!” “我知道的!”牡丹笑道。 园子里面,童婆子衣襟里掩遮着什么东西,原地踱着步子,不时的朝一个方向看着。 远处另一个婆子王氏,急匆匆的走来,满脸的晦气,招着手:“回吧,那蔡氏早就回了溪风院了!” “什么?”童婆子抬头看了眼升到头顶的日头,扯着袖子擦了把汗,急急地问道:“蔡氏回去了?咱们怎么没有看见?” “这事情没有办成,如何跟小姐交差?” “小姐可不会体谅咱们,只会骂咱们不中用!” 王婆子正要张口,忽然瞥见有人来了,急忙拉着童婆子绕到树后。 眼见着人走远了,王婆子才说道:“我去了溪风院外看了,那牡丹在院子里呢,这事情,说不得,只好找个替罪羊了!” “这哪有替罪羊?”童婆子疑惑地问道。 “早些时候,贺玉烟不是从这过么?”王婆子诡秘一笑:“咱们就推到她身上!” “小姐会信么?”童婆子还是不相信。 “试试不就知道了?”王婆子冷哼了一声:“咱们小姐发落下人那么多次,又不差这一回!” “更何况是个失势的!” “况且,这事不成,也是好事,要是咱们真动了蔡氏,大人必定追究下来,小姐没事,咱们可就未必了,能不动手尽量别动手,叫小姐另想招儿罢!” 童婆子连连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们跟着小姐过来,好处没捞到多少,别再白白丢了性命!” 说着童婆子转身要走,王婆子一把拉住了:“还不把家伙事儿收好了,当心叫人看见!” 童婆子左右看了看,从衣襟下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尖刀来。 王婆子从树后提出一个食盒打开来,童婆子将手中的刀,放在了食盒里面。 二人一起转回晋雨初院中回话。 晋雨初斜倚在榻上,细细的欣赏着自己手上刚刚染好的红色丹蔻,吉祥在一旁打着扇子。 地上跪着的童婆子、王婆子大气不敢出,两人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一旁的吉祥,面上不忍,凑到晋雨初耳边说道:“小姐,童妈妈、王妈妈,还在下面跪着呢!” 晋雨初收回视线,斜了两个婆子一眼:“没用的东西,这点子小事都办不好,等着我赏她们呢!” 吉祥得了示下,朝两个婆子挥了挥手。 两个婆子如逢大赦,一骨碌爬起来,倒退几步后,正要转身出去,忽然听见晋雨初喊道:“回来!”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大惊失色,又忙低下头,颤着声音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见晋雨初久久没有发话,两个婆子心里暗暗叫苦,只当今日这一顿责骂,是跑不了的。 谁知晋雨初说出来的话,叫两人意外不已:“吉祥,去开了钱箱子,拿四十两银子,给两位妈妈打酒吃!” 两个婆子和吉祥齐齐抬头去看晋雨初,一脸的诧异。 晋雨初见吉祥发呆,就轻斥道:“还愣着干什么?” 吉祥进了一旁的内室,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两个银锭子,叫童婆子、王婆子看直了眼。 拿着到手的沉甸甸、货真价实的银子,两个婆子不期还有这等待遇,非但没有责骂,还有银子拿,顿时双双跪了下去,真心实意的磕着头,口中谢个不住。 晋雨初看着脸笑的像朵花一般的两个婆子,直接说道:“抓紧动手,事成之后,一人再赏一百两银子!” “是!“两个婆子忙不迭的应声。 晋雨初又说道:“我会传话出去,叫哥哥重赏你们的家人!” 两个婆子喜出望外,将头磕的梆梆响:“多谢小姐,咱们必定尽心为小姐办好这件事!” 两个婆子走后,吉祥一脸的疑惑不解:“小姐,童妈妈她们今天事情不是还没有办好吗,为何要赏她们?” “我还以为小姐您要大发雷霆呢!” 晋雨初眉心微皱,看着吉祥斥道:“你懂什么!” 吉祥声音低低的,又说道:“我听人说,夏月放出消息来,大人马上要回府了......” “小姐是不是......叫她们暂时不要动手?” 晋雨初直接说道:“夜长梦多,这事拖不得!” “催着些!” 吉祥看了看天色,提醒着道:“小姐,眼看着到午时了,要不要我把......” “不许去!”晋雨初横了吉祥一眼。 吉祥一抖,又劝道:“姑娘,咱们还是先把叶妈妈送出去吧,万一.....” 晋雨初下地,走到吉祥面前,上下打量着,“我这回来时,怎么挑了你个愚笨的,但凡那六个还在,都不会像你这般畏手畏脚!” 吉祥没有应声,只将头垂的低低的。 晋雨初呵斥着吉祥:“怕什么?” “我还收拾不了一个瞎子?” “今日算她运道好,我还就不信了,难道她次次都能躲过去? 第九十四章 反常 吉祥只得应声。 晋雨初又奚落着吉祥:“你可真是我的好丫鬟,居然想将叶妈妈送走!” “要真由着你,我的脸都要丢光了,这满府的人,岂不是以为我怕了那个瞎子?” 吉祥头垂的更低了,身子微微颤抖着。 晋雨初走到榻前躺下,一手柱着头,斜倚在靠枕上,闭眼沉思着。吉祥急忙走过去,跪在脚踏上,挽起袖子,给晋雨初捏着腿。 吉祥拿捏着力道,又不时的去看晋雨初的脸色。 晋雨初闭着眼睛,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就说!” 吉祥手上一顿,又接着捏起来:“小姐,今日当真是贺玉烟从中做梗么?” “小姐不生气吗?” “哼!”晋雨初勾了勾嘴角,不屑的说道:“借她十个胆子,敢跟我作对!” “等我先收拾了那瞎子,再收拾她!” 吉祥问道:“那就是,夫.....蔡氏和牡丹,临时换了条路走?” 晋雨初笑了笑:“不管是因为什么,蔡氏这贱人,都得死!” 康妈妈带着人到了晋雨初的院中。 坐在厅堂里的晋雨初见了屈膝行礼的康妈妈,眼中恨意翻滚着,偏偏嘴角勾出一个笑来,嘲讽着道:“哟,这不是夫人面前的红人康妈妈嘛?” “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康妈妈垂着眼睛看着地面,肃着脸回话道:“回姑娘,我来是按照府里的规矩,来带叶婆子出去!” “放肆!”晋雨初大喝一声,将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飞溅起的瓷片直直的朝康妈妈脸上扑来,身后的仆妇眼疾手快的将康妈妈朝后拉了一把。 擦脸而过的瓷片将康妈妈的脸上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后,又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晋雨初身后的吉祥眼睛瞪大了,又急忙低下头去。 康妈妈脸上神情不变,只嘴上说道:“姑娘息怒,还请姑娘叶婆子交给我!” 晋雨初站起身来,走到康妈妈面前,围着康妈妈打了个转,跟着康妈妈来的仆妇纷纷朝后退去。 晋雨初走到康妈妈面前站定了,冷笑着道:“姓康的,你不要倚老卖老!” “我是看着大人的面子上,敬你三分,喊你一声康妈妈!” “你若是敬酒不错吃罚酒,可就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着,晋雨初抬起下巴,斜着康妈妈:“那姓蔡的贱人,是你哪门子的夫人?” “你这么听她使唤?” “还是说,你迫不及待的要认下她,当你的主子?” “我劝你眼睛放亮一点,像她这种娘家不待见,婆家也厌恶的,康妈妈还是远着的为好!” “你见过哪个夫人,过大礼的时候,夫君不出现的?” “大人真的就那么忙?” “若是真的重视她,老夫人何至于不见她?” “说是继室,康妈妈可见着婚书了?” 康妈妈没有说话,后面跟着来的仆妇们纷纷对视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 说完这番话,晋雨初转身坐下,瞥了一眼康妈妈,又换上笑脸,朝吉祥招手:“还不给康妈妈看坐!” “没眼力见儿的,茶也不知道上一杯!” 康妈妈不卑不亢,仍旧道:“不必了,还请姑娘将叶婆子,交给我带出去!” 晋雨初大怒,“啪”的一拍桌子,吉祥和一众仆妇吓得浑身一抖。 “你这老货,居然还蹬鼻子上脸了!”晋雨初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康妈妈喝道:“来人,将她们赶出去!” 康妈妈面不改色,回头朝一个仆妇道:“去将叶婆子带出来!” “是!”那仆妇转身去了。 晋雨初坐了回去,冷冷的盯着康妈妈,“好!姓康的,你这是安心要与我作对了!” 康妈妈回道:“回姑娘的话,我只是照萧府规矩行事!” 晋雨初走了过来,扫视着康妈妈几人,胸膛起伏不定,脸上神情变幻个不住。 有仆妇大着胆子抬头去看,却看见晋雨初的上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能看见她精致漂亮的红唇和尖尖的下巴,在日光的照耀下愈加夺目。 去请示陈霄的仆妇回来了,立在康妈妈身边回话:“叶婆子带出来了!” 康妈妈点点头,上前一步,看着晋雨初道:“老奴告辞!” 说完,康妈妈正要走,晋雨初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仗打叶妈妈,逐她出府一事,康妈妈可去请示了夏月姑娘?” 康妈妈停住脚步,回头去看晋雨初,视线相交电光火石间,康妈妈明白了晋雨初隐含的深意。 此时整个萧府,由夏月代为执掌中馈,新夫人蔡氏出手教训叶婆子,越俎代庖,二人必将有一番争斗,到时她如何自处? 一个是内院实际掌权人,一个是新晋当家主母,二人孰高孰低? 晋雨初见康妈妈神色变了,知道康妈妈是聪明人,这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顿时嚣张的大笑起来。 吉祥和一众仆妇见晋雨初落了下风,不怒反笑,还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要流出来,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见康妈妈带人走了,吉祥的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忍不住喊道:“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我早说咱们自己送叶婆子走,还好些!” 晋雨初脸上仍旧带着笑意:“怕什么!” 吉祥呆呆的望着晋雨初,脸上泪痕犹在。 “蠢货!”晋雨初瞥了一眼吉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你哭个什么!” 吉祥点点头。 晋雨初又说道:“这两天盯紧些,叫童婆子她们赶紧动手!” 吉祥浑身一抖,抬手擦去泪痕,应道:“是!” “还有,给晋七传话,叫他媳妇进来见我!” 吉祥心里一惊,晋七是晋将军的心腹,身手了得,姑娘这次从鄂州出发时专程跟着过来的,窝在外院只做个管事,着实屈才了。 “见他媳妇做什么?不是有童婆子她们吗?”吉祥忍不住问道。 晋雨初斜了吉祥一眼,呵斥着道:“问那么多干什么?” “只管照做就是!” 被晋雨初训斥的吉祥低下头出去了。 出了晋雨初的院子,几个仆妇纷纷相互使着眼色,不明白晋雨初为何如此反常? 第九十五章 反其道行之 叶婆子被逐出的消息一传出来,满府震惊。 之前下注押晋雨初的人,悔的肠子都青了,顿足不已,只觉得白花花的银子从指缝间溜走了。 而极少数押陈霄的人,高兴的奔走相告。 因着这场暗地里开的盘口,府里的下人对陈霄、晋雨初的议论尘嚣日上。 一群婆子聚在一起,说的唾沫横飞。 “晋雨初今日这是怎么了?” “居然白白的吃了这哑巴亏?” “往日可不是这么好的脾气呀?”一面说着一面惋惜的拍着大腿的,是将宝押在晋雨初身上的程婆子:“你们说说,离着开盘,还有不到十日功夫,咱们能翻盘么?” “早知道我就押夫人了!” 另一个婆子查氏连连点头:“就是的,谁知道那看着不中用的新夫人,居然能指使得了康妈妈?” “对呀,你们说怪不怪,康妈妈居然听新夫人的指挥?” “奇怪了,就算是康妈妈亲自过去,晋雨初怎么肯乖乖听话的?” 程婆子一脸的不解:“那谁知道呢?” 黎婆子神秘兮兮的说道:“我看呀,康妈妈保证是知道什么内情,这才事事听从夫人调遣!” 几个婆子连连追问着:“什么内情?” 黎婆子白了一眼几人:“那我上哪儿知道去?” 程婆子烦恼的挥手道:“别说那没用的,眼下还是好好合计合计咱们马上要赔了银子的事吧?” 这话一出,几个婆子的脸活像吞了苍蝇一般难看。 “就是,我可是下了整整半吊钱呢!” “原本还指望着这次晋雨初压过夫人,好翻身呢!” “半吊钱算什么,我压了一个月的月钱呢!” 黎婆子见几人如丧考妣,就说道:“我看咱们倒未必会输银子!” 查婆子抱怨着道:“怎么不会,眼下叶婆子都被送走了,难道她还能翻身不成,也太不中用了!亏的咱们高看了她!” 黎婆子道:“不过是个婆子而已!” 程婆子叫嚷起来:“而已?你觉得晋雨初被夫人发落了叶婆子,是什么小事吗?” “搁在以前,晋雨初会怎么样,不用我说吧?”说着程婆子看着众人说道。 “这样颜面扫地的事情,晋雨初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几个婆子连连点头。 黎婆子叹了口气:“你们也知道晋雨初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以往哪一次,她不是掐尖要强,将人踩在脚下的?” “这一次,她接连吃了两次亏,能善罢甘休吗?” “这事,她都忍了下来,必定图谋更大,所以才这么安静!” “这话没错!”经人一点拨,几个婆子醒悟过来:“这么说来,晋雨初只是暂时忍了下来?” “肯定是的,不然以晋雨初的性子,早就带人将夫人的屋子砸个稀巴烂了!” “这话很是,晋雨初不定在打什么主意呢!” “那咱们就等着看看,晋雨初接下来会怎么还手了?” “我看行!” 一时饭毕,陈霄正在喝茶,杏儿进来回话:“回夫人,康妈妈已经将那叶婆子送出去了!” “那晋姑娘是什么反应?”牡丹急急的问道。 杏儿道:“晋姑娘没有应声。” 牡丹眼睛瞪大了,又追问道:“那她可有大吵大闹的发脾气?” 杏儿说道:“没有!” 牡丹一脸的不敢相信,接着问道:“也没有打砸东西,骂夫人?” 杏儿说道:“没有!” 牡丹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陈霄转向杏儿的方向,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告诉康妈妈,有劳她了!” 杏儿退下后,牡丹喃喃自语道:“奇怪了,这不是晋雨初的性子啊?” “晋雨初这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 “夫人,你说晋雨初的反应怎么这么出乎意料?” 陈霄侧头想了想,想不明白索性不为难自己,就说道:“好了,牡丹别想了!” 说着将茶杯里面的茶饮尽了,把茶杯递给牡丹:“今日这茶泡的不错!” “再给我泡一杯!” “什么茶不错,夫人可能赏我一盏尝尝?”有人快步走了进来,到了陈霄面前笑着说道。 陈霄的头微微侧了一侧,这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一般? 牡丹在一旁说道:“夫人,是玉烟姐姐来了!” 贺玉烟笑道:“见过夫人,还请夫人原谅我不请自来!” 伴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音,陈霄又闻到了那股子玉华香气和酒气,跟早上的酒气不同,现在的酒气更醇香些。 难道现在流行用酒来合香了吗? 陈霄将那些念头抛在脑后,笑着说道:“是玉烟啊!” 贺玉烟轻笑着道:“早就听说牡丹泡茶的手艺好,不知今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尝上一尝?” 陈霄转头向着牡丹的方向,示意着:“牡丹,去泡茶来,叫玉烟也尝尝你的好手艺!” “哎!”牡丹笑着应道。 陈霄在眼前不请自来的贺玉烟身上,没有感受到恶意,也许这萧府里的人,并不是都像晋雨初一般。 想到这,陈霄转向贺玉烟的方向问道:“这大中午的,你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当心中了暑气!” 贺玉烟的声音,清亮如同清泉沁沁从石上流过,“不过是上午见了夫人一面,我就十分仰慕夫人的风采,回去了还是忍不住,想来与夫人亲近亲近!” “这才大中午的跑过来,还请夫人不要嫌我扰了您清净!” 陈霄连连摇手:“怎么会呢,我这院子人少,正嫌冷清呢,你来了正好!” 贺玉烟笑出了声:“那不如,我跟夏月姑娘说说,我来溪风院伺候您吧?” 陈霄微微一愣,忽而笑道:“你若愿意来,我自然高兴,可是我这溪风院,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贺玉烟仿佛没有听见陈霄的后半句话,只笑盈盈的说道:“夫人既然这么说,我可就当真了!” “我明日就去跟夏月姑娘说!” “姐姐请用茶!”牡丹走了过来。 贺玉烟赞道:“好伶俐的妹妹,夫人真是好福气!” 陈霄一时之间摸不清楚,这贺玉烟为何专程来这一趟,难不成真是牡丹泡茶的手艺,好到满府皆知? 自己这溪风院,人人避之不及,她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第九十六章 玉烟生病 第二日,贺玉烟果然来了溪风院,和牡丹一起服侍陈霄,有人愿意来溪风院,牡丹自然高兴,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 一连好几天,贺玉烟都寸步不离的跟着陈霄,就连陈霄去给萧母请安,贺玉烟也都陪同着一起去。 晋雨初见手下的人,迟迟不动手,连连催促之下,得到的回话都是:“贺玉烟与蔡氏同进同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晋雨初站在檐下,远眺着溪风院,冷笑了一声,招手喊了吉祥过来,低声说着什么。 这日早上,陈霄起床了,却不见玉烟,只有牡丹在跟前,就问道:“玉烟怎么还没有过来,可是昨晚酒喝多了,今早起不来床?” 陈霄这几天与贺玉烟熟捻了后,这才知她爱酒如命,每日不当值的时候都要喝上几杯。 虽然眼睛看不见,陈霄却觉得贺玉烟虽然是个丫鬟,却是个爽朗大方爱笑的人,与之相处起来毫无压力。 虽然才几日,陈霄却习惯了她的陪伴。 见陈霄问,牡丹回道:“回夫人,玉烟姐姐病了!” 陈霄一惊,急忙问道:”什么病?” “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牡丹急道:“玉烟姐姐昨天夜里突然开始腹泻,一夜里跑肚七八次,半条命都要没了......” 陈霄心里一紧,手紧紧的抓住牡丹的手腕,问道:“请了大夫来看没有?” “可抓药了?” 牡丹为难的说道:“没有,咱们府里只有主子才能请大夫,玉烟姐姐是丫鬟,哪有资格请大夫?” 陈霄沉思了一会儿,直接说道:“你叫杏儿走一趟,叫夏月请大夫来,就说我的头又疼了!” 牡丹应道:“是!” 而后又迟疑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了,要是耽搁了....” 陈霄摇摇头道:“那就晚点再去请安吧,玉烟的病要紧!” “是!”牡丹声音里满是欣喜,转身出去了。 大夫请来了,先给陈霄诊脉。 陈霄问及自己的眼睛何时能恢复,那大夫只说是“淤血未散尽,还需养一些日子...” 示意牡丹带大夫去给玉烟看病后,陈霄抚摸着额头上隐在发间的伤疤,叹了口气。 牡丹回来服侍着用完早饭,陈霄道:“走吧,咱们去看看玉烟!” 牡丹劝道:“玉烟姐姐病着,我叫杏儿看着呢,您还是不要过去了!” 陈霄摇头拒绝:“不去看看玉烟,我不放心!” 说完,陈霄转向牡丹嘱咐着道:“你叫杏儿在院子里,用炉子煮点清淡的粥,给玉烟!” “是!”牡丹应道。 主仆二人出了屋子,去了贺玉烟的住处。 进了贺玉烟的屋子,随风飘来一阵阵、微微发苦的药香,陈霄嗅了嗅,下意识的分辨着,药里有藿香、苏梗、半夏、厚朴、云苓、苍术..... 反应过来的陈霄仔细的回想着,关于药理,她的脑海里面还是一片空白。 恰好杏儿出来,见陈霄和牡丹来了,急忙迎了上来,屈膝行礼道:“夫人!” 陈霄听见了声音,问道:“玉烟如何了?” “可吃了药?” 杏儿回道:“回夫人的话,玉烟姐姐的药才抓回来,刚才煎上,还没有熬好呢!” 陈霄微皱了眉头,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药还没有熬好? “大夫怎么说?”陈霄扶着牡丹的手,示意牡丹扶着自己进屋。 杏儿扶起陈霄另一边手,一面朝内走去,一面说道:“大夫说是吃食不干净,这才拉肚子的!” “玉烟的情形如何?”陈霄心提的高高的:“厨房里面的人,怎么这样不当心!” 牡丹扶着陈霄,进门时提醒着:“夫人,小心脚下的门槛!” 陈霄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陈霄只觉得屋子里面闷热无比,还夹杂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 杏儿上前欣喜的说道:“玉烟姐姐,夫人来看你来了!” “这怎么好...”玉烟的声音十分虚弱,“我这里难闻的很,夫人您还是快回去吧!” “等我好了,我就去服侍您!” 陈霄看向玉烟的方向,叹息道:“急什么,你安心养着,大夫开的方子,你先吃着,若是不见好,赶紧跟牡丹说,再换个好的大夫来!” “我这样的人,如何当的起?”玉烟哽咽着,似乎已有所指。 陈霄没有细想,只吩咐着杏儿道:“照顾好玉烟,等她好了,我重重的赏你!” “玉烟想吃什么,或者药吃完了,直接找牡丹拿钱,再去买!” “哎!”杏儿大声应道。 见玉烟精神头儿还好,陈霄提着的心,放了一半下去。 及至下午,杏儿来报,玉烟止住了泻,也吃了小半碗米粥,能下床了,陈霄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了。 傍晚,陈霄扶着牡丹的胳膊朝外走,去萧老太太处请安,早上没去,晚上可不能再不去。 从大婚后到现在,老太太就没叫陈霄进去过。 但陈霄仍旧坚持日日去请安,在萧母院外等上一个时辰,夏月就会出来劝陈霄回去。 汴州城外大营,一面旗帜飘扬在半空中,上面隐约可见一个“萧”字。 大营内喊杀声响彻云霄。 一身戎装的萧景立在高台上,看着校场上的将士们操练着。 万安立在萧景身后,低声回道:“....姜韦被射杀后,她命人将姜韦人头送给蔡寅后,就连夜冒雪赶回江宁府,似乎江宁府出了什么变故...” “我留在江宁府的人手,暂时还没有打探出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大人示意晋岳带兵到洪州一带后,那蔡寅暂时没敢轻举妄动!” “最新的消息,她带人去了潭州,因潭州城门戒严,咱们的人跟丢了,现在不知道她又去了哪里!” “留在江宁府的人,回信说,没见着她回江宁府,她手下的苏舜也被她派了出去,目前还在蔡寅的属地。” “只有她与她身边的那个周行,隐匿了踪影,不知去向!” 一旁的幕僚易衡眼中精光一闪,干瘦的脸上微微有几分不解,转而钦佩不已:“这小娘子,胆子忒大!” 第九十七章 陈霄的踪迹 “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蔡寅要是知晓了,必定亲自去拿她!” “这潭州到底有什么值得她亲自走一趟的?” “还有,她叫人去蔡寅的地盘上转悠,该不会是想提前查看好,以小博大,吞了蔡寅罢?” 萧景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褒还是贬:“她若是胆子小,早被牙兵杀了,哪里还能留下姜韦的命!” 易衡又是喜又是忧:“还好大人您出手早,拿捏了她的把柄,若是再晚一步....” “这小娘子,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咱们原本还以为,她会委曲求全呢!” “谁知她居然能抵挡住那姜韦的几次攻城,可怜那姜韦征战沙场半生,居然死在一个小娘子手上!” 说着易衡连连摇头:“大人,您出手的时机稍微早了些,应该等镇海军与那蔡寅打的不打开交,两败俱伤之时,再出手,那陈家小娘子连带着镇海军,以及江南百姓,也会感激您不是?” “届时,您收服江南,民心所向、顺理成章!“ 萧景看了易衡一眼,失笑道:“先生错了,她正恨不得杀了我呢,哪里还会感激我?” “再者,我出手也不并不是为她,只是不想叫蔡寅得了便宜!” “若是蔡寅再次领兵攻打饶州,那江南就要乱了,万一其他几家或是朝廷插手,可就不好收场了!” “江南十州,等咱们将李家、梁家、蔡家都荡平了,再取也不迟!” “民生多艰,怎能再造杀孽!” “大人心慈!”易衡又劝道:“您可得小心,提防着些,当心养虎为患!” “这次,她能打造咱们的箭镞,冒充您出手,挑拨蔡寅,下次,可就不定会干些什么出来了!” “而且,算算时间,她打造箭镞的时间必定早于蔡寅出兵攻打饶州的时间,她想干什么?” “这事您还只能认下,难道咱们次次替她背黑锅不成?” 萧景轻笑了一声,眉目间满是兴味:“背黑锅没关系,只要她给的银子足,背十次黑锅,又有什么干系?” “下次见着她,条件得重新谈,萧家的箭镞,我直接送给她,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费那个功夫,自己去打造!” “只是她明年送来的银钱,得涨上一涨了!” 一旁的百宁连连惋惜道:“可惜!可惜!” 易衡看了百宁一眼,奇道:“你这小子,可惜什么?” 百宁摇头晃脑的叹着:“早知道那陈家小娘子与梁家解除婚约之时,我就劝大人改娶她,大人没听,要是早听我的,娶了那陈家小娘子,眼下可什么烦恼都没了!” “大人善战手握精兵强将,那陈家小娘子谋略过人手握江南富庶,夫妇二人联手,相得益彰!” “哎———” “眼下,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这个福气,将她娶回去!” “谁娶了她,都是咱们萧家的一大劲敌!” 易衡眼前一亮,顿时道:“你既然有这主意,何不早跟我说?” “我也好劝着大人些!” “镇海军每年财赋惊人,白白送给那无德的天子,叫那朝廷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可惜了!” “若有了镇海军的财税,再加上咱们萧家的精兵强将,这天下唾手可得!” 萧景面色晦暗,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沉声道:“这事休要再提!” “她与我不同,她与那陈九堂拥护天子,我与那天子之仇,不共戴天!” “迟早有一日,我要取了那江南十州!” “叫那天子,再无依仗!” “眼下,叫她暂且替我守着!” “等我萧家铁骑踏平江南之时,就是那朝廷覆灭之日!” 易衡不解的问道:“既是如此,大人何不派人搜罗天子下毒害陈九堂一事,有了铁证,那陈家小娘子如何还甘心为天子驱使?” 萧景摇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既然提防着我,如何会信我送过去的东西?” “必定会以为是我捏造,陷害那天子的!” “她若有心为她爹报仇,自然会去查证的!” “这事急不来!” 萧景看着校场内的士兵们,排演战阵,头也不回的道:“万安!” “属下在!”万安应道。 “叫各地留意陈霄的踪迹,去查她到潭州,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还有,叫江宁府的人,盯紧了陈家!” “有了她的消息,随时来报!” “是!”万安应下后,转身疾步去了。 易衡见萧景面色凝重,就劝道:“大人新婚燕尔,何故日日逗留军营?” “眼下战事既定,大人早些回府,与新夫人培养培养感情,早日诞下子嗣,也好叫将士们安心!” 萧景嘴角微微向下,脸上满是嘲讽:“蔡寅那老匹夫,反复无常,见风使舵,墙头草一般,他的女儿,能是什么好的?” “别带累了我萧家的血脉!” 易衡叹息一声,接着劝道:“俗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夫人既然嫁到了萧家,就是萧家的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踏出汴州半步!“ “大人何不尽一尽力,教一教夫人,何为妻德?” “更何况,蔡家是墙头草也罢,眼下既然抛下李家,敢与您联姻,也算的上是好事一桩!” “若是夫人当真如那蔡寅一般,将来大人您出兵潭州之时,也就无须顾虑夫人的感受了!” 好半晌,萧景才极不情愿的点点头。 出了大营,骑马回了萧家,萧景吩咐跟着的人散了。 进了内院,他的脚步迟疑起来,纵然有幕僚的劝导,但是萧景的脸上仍旧满是阴沉。 据下属报上来的消息说,这蔡氏自幼长在乡野,生母白氏早亡,毫无教养,性子桀骜不驯。 可是新婚当晚看见的蔡氏,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到底是这蔡氏太会伪装,还是蔡家的消息有误? 能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脱衣服还面不改色的女人,要不是心机深沉,要不就是真的瞎了。 不管哪一种,都叫萧景心里不痛快! 蔡寅! 老匹夫,你好的很! 第九十八章 我是萧景 这笔账,咱们以后慢慢算! 见蔡氏一个人无数次的撞墙后,萧景这才笃定蔡氏是真的眼盲。 不过是个将将长成的毛孩子,将这样一个全无女人味儿,且眼睛还不能视物的人送过来,蔡寅那老匹夫,究竟是打的什么算盘? 静悄悄的跟在蔡氏身后,见蔡氏摸索着爬上床,还哭着喊爹爹。 萧景暗自嘲讽着,就蔡寅那老匹夫,值得她惦念么? 之于? 谁是之于?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 这样孩子气的一个女儿,蔡寅是怎么舍得送到汴州来的? 萧景暗自道,不管蔡寅那老匹夫打的是什么算盘,自己只需将这蔡氏圈在内宅,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没将她遣送回潭州,就算自己发了善心了! 这蔡氏老老实实的还罢了,如是不老实,哼!军中多的是还没有成亲的兵士,随意挑一个,赏下去,就是她的造化了! 再不然,就在攻打潭州时,拿她祭旗! 话说起来,萧景也疑心自己最近是不是心太软,还叫人安排丫鬟服侍她。 像她这样的,合该任由她自生自灭! 想着这些,萧景的脚步毫不迟疑,转向母亲萧老夫人的院子。 萧家内院中,有一座园子,原是萧景长年征战在外,为给萧老夫人解闷,专叫人修的。 园子占地规模颇广,遍植花木,内有湖泊,湖上有湖心亭,以长廊连接岸边,大雨连天时,湖水与长廊齐平。 此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天边一轮金色落日,将漫天的云彩,染成橘红色。 成群的鸟雀呼啦啦的拍着翅膀,在林中盘旋起落着。 落日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浮光跃金。 湖水中有成群结队的游鱼来来去去,长腿的白色鹭鸟在浅水处觅食,身影倒映在脚下湖水中,忽而被窜出来的游鱼打破。 萧景转过绿荫,踏上长廊,看着眼前的春日晚景,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想将胸腹间的郁气,尽数吐出。 极目远眺,萧老夫人的院子一角在湖水对岸的绿树丛中影影绰绰,萧景见天色近晚,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前行了不过数十步,萧景看见湖心亭中有一人独坐。 那是一个红衣女子,侧对着他,静静的看着湖水,整个人被夕阳渡上一层金光,熠熠生辉,离得远,看不清楚面目,只看身影就叫人目眩神迷,当真是美极了。 萧景心里一动,脚随心动,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探究竟。 脚下的长廊,许是年久失修,踩上去“吱呀”作响。 脚步声惊动了她,她转过头来,看向萧景,脸上有微微的疑惑之色。 萧景走进两步,仔细的看着她,她的眼睛十分明亮,如同天上的星辰般璀璨夺目,只是失了神采,叫人忍不住惋惜。 眉间的红痣,衬的她的脸极白,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想必触摸的时候,也是温润如玉。 萧景的手微微动了动,脸上流露出一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笑意来。 陈霄察觉着有人在自己面前,迟迟没有出声,就迟疑着问道:“牡丹?” “是你吗?” 萧景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的干干净净,眉头紧锁,不悦的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跟着你的丫鬟们呢?” 陈霄乍然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立即起身,急问道:“你是谁?” 因起的急了,陈霄的身子晃了一晃,萧景的手抬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萧景眼中一缕厉芒转瞬即逝,沉声道:“我是萧景!” 陈霄身形微动,落落大方行礼道:“夫君!” “我在这里等我的丫鬟,她回院中取东西去了!” 萧景点点头,忽然意识到她看不见,语气些微不耐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眼睛看不见,还乱跑什么?” “这园子僻静,少有人来,若不慎跌下湖去,谁能救你?” 陈霄眼睫微颤,眉心微微蹙着:“我去母亲那里给她请安!” 说完,陈霄只听见萧景“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喜是怒。 “跟着我!”萧景粗声道,说完他径直朝前走去。 走了五六步远,他才想起来她眼睛看不见,急忙转身去看,却见陈霄走的虽慢,却走的稳稳当当,方向一点不错。 萧景这才松了口气,沉着脸,站在原地等她。 等陈霄走到面前,萧景这才转身继续大步朝前走。 如此反复几次,陈霄只得开口唤道:“夫君,你慢一些,我跟不上你!” 萧景嘴角朝下,眉头紧皱着,一脸的不耐烦,脚步却是慢了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萧老夫人院门口,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被黑夜吞噬,点点星辰布满了夜空。 身后忽然传来牡丹焦急的呼喊声:“夫人——!” “夫人——!” 陈霄停住脚步,欣喜的回头:“牡丹来了!” 院门口悬挂的灯笼随着微风摇曳,昏黄的光源将陈宵的身形笼罩着。 牡丹手上捧着东西,一头扑向陈霄,又哭又笑:“夫人,您去哪里了,不是叫您等在原地吗?” “可吓死我了!” “我以为您走丢了,或是掉进水里了,我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萧景的目光骤然扫向奔跑过来的牡丹,眼神凌厉。 牡丹扭头看见萧景,双腿顿时软了,一脸惊恐的行礼道:“大人!” 萧景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牡丹:“你就把你主子,一个人丢在湖心亭?” 牡丹顿时跪下来,连连磕头:“大人,我….我不敢了….” 萧景走近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牡丹,漠然道:“自己去领十板子….” “夫君!”陈霄大急,忙拦道:“是我让牡丹回去取东西的,不怪她,我眼睛看不见,走的慢!” “我给母亲做的针线忘带了,怕耽误给母亲请安,这才…..” 陈霄话没说完,萧景调头就走。 牡丹正瑟瑟发抖着,陈霄摸索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胳膊,安慰着:“别怕!” 萧景径直越过得了消息迎出来,忙不迭行礼的夏月和一众丫鬟们,进了厅堂。 第九十九章 遇刺 “母亲!”见了萧母后,萧景行礼道。 萧母急忙让萧景坐下,又赶着让丫鬟们上茶:“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可用过饭了?” “看你打扮,是不是刚才从城外大营回来?” 说完,萧母扬声道:“夏月,叫厨房准备饭菜!” 闻声进来的夏月笑意盈盈的答应着。 萧景叫住了夏月,凝眉看向门外:“蔡氏为何没有进来?” “去看看!” 夏月看了萧母一眼,脸上有几分迟疑。 萧景脸色一沉。 夏月急忙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夫人每天早晚来请安,老夫人从没叫她进来过!” 萧景看着夏月,双眼好像刀锋般冷厉。 夏月的脸上笑意渐渐的隐去了,白了几分。 萧母急忙说道:“是我不叫蔡氏进来的,你休要责怪夏月!” 萧景的脸色转圜,点头道:“母亲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吧!” 夏月和满屋子的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忙碌起来。 陪着萧母用饭的间隙,萧景端着茶杯,看了门外一眼。 站在萧母身后的夏月,顺着萧景的视线,朝外看了一眼,眼中有一丝锋芒闪过。 趁着老夫人和萧景用饭的空档,夏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招手喊来小丫鬟耳语一番。 萧景用完饭,辞别了母亲,出了门,看着空空如也的门口,微微挑了挑眉,转身离去了。 夜来风凉,萧景顺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踱到园子里,打算走园中的路,回前院书房。 因夜间少人走动,园子里并没有点灯,只有中天上一轮月亮穿行在云层间,时隐时现,偶然间撒下的清辉,照耀在湖上,波光粼粼,宛如仙境。 另一边绿树掩映下的曲折长廊,白日里即凉爽又遮阳,黑夜里没有光亮的地方,黑黢黢的,仿佛有什么精怪藏在里面。 前方忽然传出接连不断的尖叫声,数十只鸟雀振翅飞起,树枝哗啦作响。 萧景猛的一惊,顿时大步朝前去。 转过长廊的拐角,萧景赫然看见,前方昏暗的长廊里,有三个人影追逃着。 两人拉扯着连连后退,另一人手持白刃,步步逼近,一刹那间,白刃高高扬起,女子的尖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来,萧景立即抽出腰间的匕首,飞掷了过去。 “叮当”两声,那人手中的白刃,连着萧景的匕首,一起掉落在地。 “谁?”萧景大喝一声,大步上前。 那人猛然掉头就跑,萧景追了上去,一路出了园子长廊,却不见了那人的踪影。 萧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看了一眼前方,转头回了园子。 长廊上,牡丹死死的抱着陈霄,嚎啕大哭着:“夫人….” “你流血了…呜呜….你是不是要死了?” “我….” “都是我不好….” 陈霄无奈的叹了口气,拍着牡丹的背,哄道:“好了,牡丹,我没事!” “我不会死的!” 牡丹的哭声小了,呜呜咽咽着道:“可是你受伤了,你的胳膊….” 有脚步声传来,陈霄浑身一凛,低声道:“有人来了!” 牡丹顿时吓的停住了哭泣,警惕的看向前方。 陈霄反手将牡丹护在自己身后,慢慢的朝后退去,手上紧握着的簪子,横在胸前。 萧景看着主仆二人,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拥在一起,不由得嘲讽着道:“你这么喜欢拿簪子做武器吗?” 陈霄微微一愣,听出了萧景的声音,诧异的问道:“夫君?” “一个簪子,能起什么用?”萧景走到陈宵面前,掰开陈霄的手,拿走簪子,却觉得手上的簪子,触手黏腻,隐隐有股子血腥气,再见陈霄的肩膀上血迹斑斑,显见是受伤了。 萧景的脸色沉了下来。 牡丹从陈霄的肩膀后探出身子,看见是萧景,顿时松了口气。 萧景看向牡丹,眼神暗沉。 牡丹对上萧景的眼神,顿时瑟缩了一下。 玉烟带着杏儿在院门口提着灯笼张望着。 见着陈霄和牡丹的身影,玉烟松了口气,疾步迎了上去,埋怨着牡丹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夫人,您受伤了?”见陈宵身上有淋漓的血迹,玉烟倒吸一口凉气,一张脸更加白了三分。 扭头看见陈霄身后的萧景,玉烟眼神微变,又指挥着杏儿:“快!” “快去请大夫!” “不必了!”陈霄拦道:“小伤而已!” “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玉烟和牡丹扶着陈霄进了屋。 玉烟快手快脚的将陈霄的外衫脱了,见陈霄右边肩膀上有一道狭长的口子,皮肉绽开。 牡丹猛然抽泣起来。 玉烟眉头紧锁,指挥着牡丹:“先别哭,牡丹拿伤药来,杏儿,去打水!” “是!”牡丹和杏儿应下,齐齐转身。 玉烟转身去拿烈酒,见萧景站在一旁,定定的看着陈霄,只屈膝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萧景看着陈霄,微微挑了挑眉。 陈宵坐在灯下,垂着眼睛,安静的好似不存在。 几人取了东西过来,玉烟给陈霄清洗着伤口。 拿起烈酒,玉烟不忍的说道:“会疼,夫人您忍着些!” 陈霄只点了点头,头侧向一旁。 玉烟咬牙将烈酒倒在陈霄的伤口上,陈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柳絮一般。 从萧景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陈霄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来,渐渐的汇聚成一滴滴的汗水,顺着脸颊下巴滑落,滴在裸露的锁骨上。 玉烟将伤药倒在布条上,覆在陈霄的伤口上,陈霄的睫毛微颤,上有一滴汗水,如同泪珠一般,颤颤巍巍的,将落未落。 一层层的包扎起来后,玉烟给陈霄换了干净衣衫,又接过牡丹手上的湿帕子,给陈霄净脸。 陈霄的手放在水盆中清洗着,水中慢慢洇出丝丝缕缕的血色。 牡丹低泣起来,杏儿端着盆血水出去了。 萧景挥了挥手,玉烟示意着牡丹退下。 牡丹站在陈霄身后,一动不动,无视着玉烟的眼色。 萧景走到陈霄面前,清了清嗓子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是什么人伤了你?” 第一百章 送匕首 陈霄垂着眼睛,应道:“不知道!” 牡丹气愤的开口道:“肯定是….” “牡丹!”陈霄飞快的打断着道:“我看不见,天黑,牡丹也没看清!” 牡丹嘴巴张了张,迟疑着:“是….天黑….我没看清!” 萧景神色不动,深深的看了陈霄一眼,转身出去了。 牡丹扑到陈霄膝头上,眼泪汪汪的说道:“夫人,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为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陈霄摸了摸牡丹的头发,叹息着道:“起来吧,我这不是没事吗?” “更何况,那人明明是冲我来的!” 玉烟看看陈霄、又看看牡丹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牡丹将事情说了,又急又气道:“必定是晋姑娘的人动的手,夫人你为何不让我说,大人知道了,也能给您做主啊?” 玉烟神色大变,急问道:“你是说,有人要杀夫人?” 牡丹连连点头。 玉烟面色沉重,看着陈霄问道:“夫人,您为何不让牡丹告诉大人?” “若是大人知道….” 陈霄面容沉静,抬眸看着牡丹和玉烟,眼中没有半分波澜:“大人知道如何?” “大人就一定会为我做主吗?” “咱们有证据吗?” “那人是谁,长的什么模样,高矮胖瘦,咱们一无所知!” “就算抓到那人,就一定会供出晋雨初吗?” “那人确定是晋雨初指使的吗?” “告诉了大人,又能怎样?” “我又没死,依照晋乐在大人心中的地位,就算晋雨初认下来,顶多申斥一顿,为显大度,我还得给晋雨初求情,毕竟她若是成为大人的妾室,来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牡丹气愤的道:“难道咱们只能算了不成?” 玉烟满脸的凝重,“以后咱们要多加小心,尽量少走动,防着那晋雨初,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不必了!”陈霄摇摇头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可是….”牡丹和玉烟齐齐出声,想要再劝。 陈霄冷静的道:“天命若顾我,我绝不会死在这萧家,天命若不顾我,防也无用!” 牡丹和玉烟面面相觑。 萧景立在门外,烛光透过门缝,细细的一线映照在他的身上。 他整个人隐在黑暗中,只有手上的白刃,转动间,将光线折射在他的脸上。 第二日,陈宵和玉烟从萧母院子中回来后,牡丹急匆匆的迎出来,急道:“夫人,大人吩咐人送来了这个!” 玉烟扶着陈宵进了屋子,见了牡丹所说的东西,不由的“咦?”了一声。 “是什么?”陈宵问道。 “一把匕首!”牡丹奇怪的说道。 “是一把鲨鱼皮刀鞘的匕首,看着很不起眼!”玉烟补充着道。 陈宵将匕首接了过来,若有所思。 牡丹和玉烟嘀嘀咕咕的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干嘛送匕首来?” “哪怕送一瓶伤药,也比这个强!” 陈霄抽出匕首,手指抚摸着刀刃,感受着匕首的锋芒。 触手凉森森的,仿佛杀气萦绕刀身,陈霄暗自点头,是把好刀。 耀眼的光芒折射在陈霄的脸上,玉烟和牡丹看见了,面色大变,齐齐道:“夫人小心!” “这等利刃,可不是玩的,看伤了手!” 陈霄面不改色,将刀入鞘,拿在手中把玩着这小巧的匕首,忽而问道:“昨晚的事情,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玉烟和牡丹对视一眼,吞吞吐吐的说道:“府里没什么异常的,似乎昨晚的事,没多少人知道!” 陈霄点点头,也不再问。 书房内,萧景坐在案几后,提笔处理着公文,两旁各放着厚厚的一摞文书。 百宁正立在一旁说道:“园子里增派了侍卫夜间巡查,那把凶器,就是一般的剔骨尖刀,没什么特殊的标识!” “夫人将刘婆子打发了,晋姑娘的人就都动了起来,又叫了晋七家的进来…” 万安进来回道:“大人,夏月姑娘来了,说是奉老夫人的命,给您送鸡汤!” 萧景头也不抬的道:“叫她进来!” “是!”万安转身出去了。 夏月提着食盒进来,不着痕迹的看了萧景一眼,脸上浮出一个笑来:“大人,您歇一歇吧!” 萧景下笔如飞,随口道:“搁着吧!” 说着,夏月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一罐黄灿灿的鸡汤来:“这是老夫人交代的,专程给您熬的,您用一碗,回去了,我说给老夫人听,她也高兴不是!” 将汤盛了一碗出来,夏月殷切的看向萧景。 萧景合上手中的文书,搁在一旁。 夏月眼中笑意愈发的盛。 萧景走到桌旁,坐下来,几口喝完鸡汤,将碗一放,回到案几后,接着处理公务:“回去吧,告诉母亲,我晚上去陪她用饭!” 夏月喜笑颜开,顿时应道:“是!” “我马上回去准备您爱吃的菜!” 将东西收在食盒内,夏月的动作越来越慢,一眼接一眼的看向萧景。 “有事?”萧景头也不抬的问道。 夏月脸上有几分忐忑,迟疑的问道:“我听人说,昨晚夫人回去的时候,在园子里面被人刺伤了...” “也怪我,昨晚夫人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也没有安排人送她,若是安排了,也没有这事了!” “你听谁说的?”萧景抬头看了夏月一眼,随手换了一本文书。 夏月顿住了,眼神闪烁着,含糊道:“是几个扫地的婆子!” 萧景没有说话。 夏月忖度着萧景的脸色,咬牙说道:“大人,这事可要查一查,给夫人一个交代?” “夫人她前些日子撵了晋姑娘的人,晋姑娘的性子,您也知道,最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萧景手中的笔,停了一停,又接着动了起来:“不必了!” 夏月眼珠转了转,又说道:“夫人那....可要加派人手,护着些?” 萧景直接说道:“不必!” 夏月脸上绽放出一丝喜意,转眼又被忧虑取代。 出了书房,夏月将手中的食盒,交给仆妇拿着,一路分花拂柳,穿过园子,回了老夫人的院子。 第一百零一章 去医馆 到老夫人面前回话后,夏月回了房,坐在桌边,静静的沉思着。 夏妈妈走进来,问道:“如何?” 夏月秀气的眉,皱了皱:“我猜不透大人的心思!” 夏妈妈又问道:“那大人可会怪罪你管家不利?” 夏月摇摇头道:“我观他神色,应该没有这个意思!” 夏妈妈长舒一口气,“不会就好!” “那夫人那,要不要...” 夏月脸上神色十分凝重:“再等等罢,还早呢!” “更何况,晋雨初还在呢!” 夏妈妈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傍晚,萧景将手上文书放下,起身出了书房,朝内院走去。 进了内院,萧景的步子停住了,转身看了看溪风院的方向,又掉头朝园子里走去。 刚进园子没几步,萧景就看见陈霄主仆三人,在前方慢慢吞吞的走着。 萧景放慢脚步跟在三人身后。 牡丹双手张开,护在陈霄身旁,絮絮叨叨的说道:“夫人,还是我扶着您走吧?” “这园子里面的石子路,不比长廊,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好,您伤还没好呢!” 陈霄摆了摆手,拒绝道:“不必!” “我自己走!” 玉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跟着。 牡丹见了只摇头:“玉烟姐姐,我说了我跟着夫人就行,你身子没好,非跟着来做什么?” 一个两个都不听劝,牡丹只觉得自己责任十分重大。 玉烟瞪了牡丹一眼:“我就昨天病的起不来,晚上夫人就...” 牡丹顿时泫然欲泣。 陈霄无奈的叹息着:“好了,别吵了,找个地方,坐下歇一歇吧!” “好!”牡丹扶着陈霄坐下,转眼看着玉烟脸上白的毫无血色,又扶着玉烟坐下。 玉烟顿时笑了:“多谢妹妹了!” 见陈霄静静的坐着,玉烟问道:“夫人为什么不叫咱们扶着您走?” “就是!”牡丹小脸皱着,疑惑不解道:“夫人这几天,老是换路走!” “换路?”玉烟追问着。 牡丹点点头:“这园子里面的路,要数快,那就是湖中长廊,要说阴凉,那就是树林中的长廊,其他的路也能走,就是费时间罢了!” 陈霄安安静静的坐着,并没有给两个丫鬟解惑。 牡丹忽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夫人是在熟悉路径!” “就像在院子里一样,夫人都熟悉的差不多了!” 玉烟瞪了牡丹一眼:“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当心惊着夫人!” 牡丹嘿嘿的笑着,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人站在那里,顿时一惊:“谁在那?” 玉烟一下子蹦了起来,紧张的望过去。 见是萧景,牡丹脸唰的白了,玉烟脸上一怔。 扯了扯牡丹的衣袖,玉烟行礼道:“大人!” 萧景走上前,看了陈霄一眼,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陈霄缓缓起身,屈膝行礼道:“夫君!” “我去给母亲问安!” 萧景眼中闪过一丝探究,淡淡的道:“走吧!” 陈霄点点头,侧身让过萧景。 萧景与陈霄擦肩而过,看见陈霄的眼睫微颤,不由得想起了昨晚她眼睫上那颗将落未落的汗珠来。 今日斜阳正好,她静静的立在树下,丝毫看不出身上有伤的样子。 瞥了一眼身后大气不敢出的牡丹,萧景眼中有几分深思。 到了萧母院外,夏月远远的看见萧景和陈霄一同前来,不由的脸色微变,转瞬间收敛了神色,快步迎了上去。 “大人!”夏月眼睛晶亮,笑着行礼道。 萧景大步进了院子。 夏月顿了顿,笑容依旧上前行礼道:“夫人!” 陈霄颔首道:“夏月姑娘!” 夏月语气为难的道:“夫人,您稍等,我去通传!” 说完,夏月朝内走去,到了院门口,回头看了陈霄一眼,眼神在陈霄身上打了个转,这才进去了。 片刻后,夏月出来了,回道:“夫人回吧!” 陈霄轻轻一笑,“有劳姑娘!” 一个时辰后,玉烟问萧母院中的丫鬟借了一盏灯笼照亮,主仆三人回了溪风院。 牡丹服侍着陈霄洗漱后,玉烟给陈霄拆发髻。 陈霄忽然问道:“玉烟,明日叫人安排马车,我出去一趟!” 玉烟的手一顿,迟疑着问道:“夫人,明日您想去哪里?” “去医馆!”陈霄把玩着手上的玉梳说道。 “您是想看看您的眼睛?”一旁的牡丹问道。 陈霄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一侧额头,眼中有隐隐的焦灼。 玉烟问道:“何不请了大夫,进府里来看?” 陈霄语气萧瑟,叹息着道:“前前后后请了两个大夫进来,都是一样的说法,我想换个大夫看看,说不定有什么好法子!” 玉烟点了点头,也不再劝:“那我明日一早,就叫人备车!” 第二日上午,照例去萧母院外问安后,陈霄带着牡丹和玉烟一路出了园子,到了内院门口。 马车早就等在那,牡丹和玉烟扶着陈霄上了车,出了萧家。 马车载着陈霄三人到了汴州城中最好的医馆,扶风馆。 “夫人,医馆到了!”车夫高声说道。 牡丹和玉烟扶着陈霄下了车,朝医馆走去。 医馆内一人正朝外走,下台阶迎面看见陈霄几人,不由的“咦”了一声。 玉烟和牡丹没有理会那人,径直进了医馆,那人也转身跟着进了医馆。 骑着马经过的万安看见了,忽然大声道:“大人,是夫人!” 萧景瞥了一眼,打马朝城外大营去,走了没多远,勒停马,看向万安:“去看看!” “是!”万安答应着,拨转马头返回去了。 萧景带着余下的人,接着出城。 万安下马后,快步进了医馆,左右巡视一番,看见了陈霄。 大步上前后,万安行礼道:“夫人!” 陈霄身形微动,转过身去。 玉烟在陈霄身旁低声道:“是万安,大人身边的亲卫!” 陈霄点点头。 墙角的一人,悄悄的走进了后堂。 卫大夫仔细的检查了陈霄的眼睛,又诊了脉,说道:“夫人的眼睛,受外伤引起的淤血压迫所致,我先开方子,夫人先吃着。” 陈霄急道:“有没有更快的法子,叫淤血消散?” 第一百零二章 接应陈霄 卫大夫说道:“若要快,那就再辅以针灸,刺激穴位,可这份疼,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您可能忍的了疼?” 陈霄沉声道:“您只管施针!” “好!”卫大夫应道:“那我先开方子抓药,以后,您每隔三天来医馆,我给您针灸一次!” “好!”陈霄应道。 卫大夫提笔开了方子,又将陈霄引到一旁的静室,取了一套金针,拈着针道:“夫人,吸气!” “好!”说着,卫大夫飞快的将数十根金针一一入穴,又将每根针都捻了捻,运起针来。 万安抱着剑,守在内室门口。 陈霄头上、手上扎着针,渐渐的整个人的面色苍白起来,额头上大颗汗珠沁了出来。 牡丹见了,眼中的泪珠滚动着,紧紧的咬着嘴唇。 玉烟两手交握着,眉头紧缩。 一套金针行完,卫大夫取出针后,陈霄整个人汗淋淋的,犹如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身体微微颤抖着。 牡丹和玉烟一把扶住陈霄,陈霄气息奄奄的指着玉烟道:“劳烦卫大夫,给我这丫鬟看看,她前几日,腹泻的严重!” 玉烟一怔,连连摆手:“夫人,我没事!” “去吧!”陈霄说道。 玉烟只得答应,并吩咐牡丹:“去车上取薄披风来!” 牡丹应道转身出去了,取了披风进来。 玉烟拿着帕子给陈霄擦着汗,又将披风给陈霄披上,这才去看卫大夫。 主仆三人出了医馆,万安眼看着马车进了萧家,这才赶去城外大营。 跟在马车后的几人,眼看着载着陈霄的马车进了萧家,这才赶着回了医馆。 医馆后堂,七八个人团团坐着,个个皱眉不展。 其中一个圆脸,看上去一团和气的丁文疑惑不解的道:“约定好了,小姐谈妥了,就出府来,咱们接应她!” “咱们在萧家外面等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小姐出来,今日倒好,好不容易送上门来,小姐的眼睛却瞎了!” 另一个文质彬彬,叫重文的皱眉说道:“给周大人送去的信,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 “迟迟不见他来,莫非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不成?” 一脸络腮胡子的骆东,起身团团转着说道:“我本想借机跟小姐搭话,奈何那萧景的侍卫,把着门口,倒不好上前去!” “那两个婢女倒不是大事,两下子就放倒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冯星瑞道:“既然是跟萧家合作,咱们直接亮明身份,去接小姐出来,不就行了?” 丁文不赞成的道:“小姐情况没弄清楚前,怎么能轻举妄动?” “小姐的眼睛是怎么瞎的,跟那萧景有没有干系?” “而且,小姐现在梳的是妇人头!” “咱们这医馆是掩饰身份,打探消息的,怎么好把把柄递到萧景手上?” “你就不怕他一锅端了咱们?” 丁文这话一出,其余人连连点头:“那还是赶紧再给大人去信,催他赶紧过来!” 寿州。 城中最大的高升客栈,周行回想着手下的急递来的信,瞥了一眼端坐在桌旁的蔡凌玉,眼中满是戾气。 蔡凌玉恍若未觉,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周行冷哼一声,这蔡凌玉一路上诡计多端,想着法子的拖延时间。 先是说不会骑马,找了牛车,嫌腌臜。 换了马车,嫌颠簸。 要么就是身子不适,要看卫大夫。 周行接了手下传来的信,说是迟迟没见大小姐从萧家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萧景扣下了。 想着快些将蔡凌玉交给梁之于,他好北上汴州,谁知到了寿州,眼看就要到庐州了,蔡凌玉却声称她病了,要在寿州养病。 周行不动声色,只叫手下传信给那梁之于,只说小姐找他有要事相商。 没几日,又接到了汴州的飞鸽传书,说是小姐的眼睛瞎了,陷在了萧家! 看着蔡凌玉,周行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来,小姐那出了岔子,现在想来,该是这个女人动的手脚,也怪自己大意了,那晚没有跟着小姐一起进去。 这个女人不能留! 周行的手动了一动,却又忍住了,还是小姐的计划要紧,先留着她的命,等小姐的计划完成了,再取她性命不迟。 寿州城中,隆安寺,人流如织。 周行在大殿外,见到了行色匆匆的梁之于。 梁之于远远的见到了周行,快步过来,左右张望着,没见到陈宵,急问道:“你们小姐呢?” “你们几时来的寿州?” 周行负手而立,看着梁之于道:“我们小姐让我给你送一个人过来!” 梁之于一愣,顺着周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蔡凌玉站在参天大树下,款款行礼。 梁之于愈发摸不着头脑,脸沉了下来,看着周行问道:“霄儿她,这是什么意思?” 周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说道:“这是蔡寅的大女儿,蔡凌玉!” “我们小姐助她逃了婚!” “希望您收留一下!” “什么?”梁之于惊讶不已,视线在蔡凌玉与周行身上来回转着。 周行注视着梁之于,缓缓问道:“我听说,您承诺过,若是我们小姐有难,您会助她?” 梁之于点头。 周行扬眉一笑,问道:“若是叫你与那萧景为敌呢?” 梁之于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能帮到霄儿,我义不容辞!” “好!”周行大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来日,若我叫人拿着信找您,还请您记得今日的话!” 梁之于指着身旁的随从传书道:“找传书,就能见到我!” 周行点点头,又看了蔡凌玉一眼,提醒着道:“这位蔡家大小姐,可不简单,是朵有毒的花,您多加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捏了捏袖袋中的信,周行看了蔡凌玉一眼,眼中满是杀气。 转头跟梁之于告辞后,周行大步离去。 谁知蔡凌玉提着裙子一路小跑拦在周行面前:“表妹的信呢?” “什么信?”周行诧异的问道。 蔡凌玉脱口而出:“表妹说会给梁之于写一封信的!” “小姐没给你?”周行反问着道。 第一百零三章 试探 蔡凌玉的脸渐渐的沉了下来。 周行转身就走,他的人赶紧跟上。 蔡凌玉看着周行的背影,一脸的狠戾,待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转身行礼道:“梁公子!” 陈霄吃了那医馆大夫的药,配合着三日一次的针灸,不过短短的十来天,眼前就有隐隐的光感,不再是漆黑一片了。 眼见着双眼复明有望,陈霄心里很是高兴,只是事关重大,她连牡丹也没有说起。 这日傍晚,陈霄照旧带着牡丹和玉烟去萧母处问安。 路上,牡丹看着陈霄越走越稳当的步子,问道:“夫人,老太太从来都不见您,您为什么还要日日去问安?” 四月里,风渐渐的热了,鼻翼两侧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陈霄拿着帕子轻轻的擦着汗,说道:“做晚辈的,孝敬长辈,是该有的礼数,至于长辈接不接受,喜不喜欢,是长辈的事情!” 牡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大人来了!”玉烟低声提醒着道。 停住脚步,陈霄听见沉重的、不同与牡丹、玉烟的脚步声,停在她面前。 陈霄屈膝行礼道:“夫君!” 面前的人,没有说话,陈霄只觉得一道锐利的目光,将她紧紧的笼罩着。 好一会儿,萧景才开口:“你这些时日,在治眼睛?” 陈霄从容应道:“是!” “你是如何受伤的?”萧景又问道:“伤了多久?” 陈霄静默片刻,只觉得萧景的话里隐含着深意。 忽然陈霄背上有了融融的汗意,心里也扑通扑通的跳着,她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萧景知道她失忆一事,于是半真半假的说道:“回夫君,我不慎跌倒了,磕到了头。” “是二月里,来汴州的路上伤的!” 说完,陈霄觉得萧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尖锐起来。 “走吧!”好一会儿,萧景才沉声说道。 陈霄应好,立在原地,等着萧景先走。 萧景的脚步未动,陈霄微微诧异着,头侧了侧。 脚步声响起来,陈霄跟在萧景后面朝前走去。 路都是走熟了的,她也不像前些日子一般慢吞吞的了。 园子里面的路,在陈霄的脑海里,跟溪风院、萧母的院子,渐渐的连成一线。 迷雾一般的萧家,在陈霄的脚步丈量下,慢慢的褪去云山雾罩,显露出本来的样子。 听着萧景的脚步声,陈霄的嘴边有一抹笑意。 萧景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陈霄,眼中满是探究。 夕阳下,陈霄步伐坚定,面容平静,仿佛脚下的路走了千百遍一般,胸有成竹。 大婚到现在,母亲一直没有见她,她也不以为意,日日不辍,并没有半分慌张。 除了新婚夜,她处处碰壁,之后每次见她,哪怕是夜间遇刺受伤,她也没有惊慌失措,丝毫没有要找他援手的意思。 当然,若是她开口求他,他也未必会为她去追查到底是谁要害她,若是死在萧家,那也是她的命。 她的身上流着蔡家的血,表现出来的,却和蔡家一贯的作风,截然相反。 一时间,萧景不由的疑心,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面对着下人欺辱,会出手惩治,面对危险,哪怕眼睛看不见,也会把丫鬟护在自己身后,受了伤一声不吭,面对着他,没有丝毫的惧怕,不卑不亢,冷静自持。 萧景暗想,去潭州查探消息的人,也该回来了罢? 到那时,眼前这一个谜一般的人,就该无所遁形了。 难道她因为自幼长在乡野,并没有沾染蔡家分毫,若真是这样,他容她做这个正妻,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连半个月,陈霄去萧母院中的路上,都能碰见萧景,牡丹和玉烟的脸上笑容也越发多了。 牡丹每每为陈霄梳妆,总是想把陈霄打扮的花团锦簇,都叫陈霄拒绝了。 除了新婚那几日,陈霄穿着红衣,后来都选素净的,牡丹老大不乐意。 待见着陈霄把头上的簪子,摘的只剩一支时,牡丹的嘴巴高高的嘟起来,玉烟打趣儿的说道:“夫人您要是再摘,牡丹不光是嘴巴挂油瓶,她的眼泪,就要把咱们溪风院,给淹了!” 牡丹不依,和玉烟打闹起来。 陈霄笑吟吟的。 牡丹气哼哼的说道:“那我不是为了夫人好嘛,这些日子,咱们在园子里,每次都能碰见大人,大人每天都跟夫人说话,说不定,哪天大人就来溪风院坐坐呢?” 玉烟好一会儿才说道:“大人,他还是不来的好!” “为什么?”牡丹急道。 玉烟没有说话。 陈霄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低头沉思着说道:“今日早点走,早点回来!” “是!”玉烟和牡丹应道。 陈霄带着牡丹和玉烟,换了路,不从园子里面走。 谁知还是在路上碰见了萧景,陈霄这才意识到不对。 面不改色的行礼后,陈霄微微笑道:“夫君!” 萧景笑了一声,说道:“好巧啊,夫人!” 陈霄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纹丝不动,等着萧景先走。 谁知萧景,却执意与陈霄一起走。 陈霄只得与萧景并肩走。 这路走的少,不如园子中的路熟悉,陈霄难免走的不顺。 第三次踢到石头后,萧景一把搂住陈霄的臂膀,说道:“夫人小心!”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陈霄眉心微动,站稳后借着行礼后退一步道:“多谢夫君!” 萧景伸手扶起陈霄,手掌改扶为抓,将陈霄的手腕紧紧的扣着:“夫人客气什么?” “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身后响起了牡丹的抽气声。 陈霄面上镇定,心脉却剧烈的跳动起来,只觉得隔着衣衫,萧景的手掌灼热,她恨不得将他的手一把甩开,却强自忍耐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眼下却还不能得罪他。 偏偏萧景还问道:“夫人的心跳,为何这样快?” 陈霄神情镇定自若,侧脸反问道:“有吗?” 到了萧母院外,萧景的手没有松开,反而牵着陈霄径直进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纳妾 萧母院中,有一瞬间的沉寂,忽而躁动起来。 丫鬟仆妇们忙做一团,紧赶着上茶。 萧母坐在上首,见萧景和陈霄手牵手进来,顿时讶异不已,转而又笑了起来,只说道:“好好好!” 有丫鬟眼疾手快的拿了蒲团来,放在地上。 牡丹和玉烟扶着陈霄跪下,给萧母敬茶。 茶水递到手中,陈霄眉心一动,只觉得手上的茶杯烫的几乎端不住,却忍住了指尖的烧灼,稳稳的端住,敬给萧母。 萧母接了茶杯,手一抖,茶水险些洒了出去,脸上微沉。 一旁的夏月急忙接了过去递给仆妇,端着脸呵斥着上茶的丫鬟:“毛手毛脚的,怎么沏这么滚烫的水?” “再换一杯来!” “是!”那丫鬟战战兢兢的去了。 重新上的茶温热,陈霄眼睫微颤,端着敬给萧母:“母亲喝茶!” 萧母接了过去,饮了一口,搁在一旁,笑着说道:“夏月!” “是!”夏月应道。 没一会儿,夏月取了一个锦盒,交给萧母。 萧母将锦盒打开,取出一个羊脂玉镯来,亲手给陈霄带上。 陈霄低头微笑,谢过萧母。 萧母拉着陈霄的手,拍了拍,叹道:“可怜见的,身子这么单薄!” “夏月,去取二斤燕窝,再将老山参取一支,给夫人带回去,叫人每日炖了,好好调养调养身子!” 陈霄谢道:“谢母亲!” 牡丹扶着陈霄坐下。 萧母又道:“你早日将身子调理好了,也好早日给萧家开枝散叶!” “是!”陈霄脸色微红,低头答应着。 萧母与陈霄宛如亲母女一般说笑的热闹,婆媳之间很是和睦,仿佛之前那些日子的冷落都不存在。 夏月立在萧母身后,悄悄的去看萧景。 却发现萧景的眼神都落在陈霄的身上。 夏月的眼神微冷,在陈霄和萧景之间,来回打量着。 骤然对上萧景的眼神,夏月心里一惊,脸上却缓缓的笑了笑,一副端庄的样子。 恰在这时,一个丫鬟进来回道:“老太太,晋姑娘来了!” 一道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晋雨初进来了。 “老夫人,今日您这人来的齐,我来的晚了!”晋雨初一面说,一面笑,显得十分活泼俏皮。 朝萧母、萧景行礼后,晋雨初的脚步停在了陈霄面前,满脸欣喜的道:“姐姐!” “多日不见,没想到在老夫人这里碰见了,咱们姐妹真是有缘!” 陈霄微微侧头,嘴边有几分隐隐的嘲讽,这次日子,她在萧母院外问安不得见时,晋雨初却常常自由出入萧母院中。 “晋姑娘!”陈霄欠了欠身,并没有顺着晋雨初的意思,喊她妹妹。 “姐姐怎么木头一般,好生无趣!”娇嗔了一句,晋雨初的脚步转开了,穿花蝴蝶一般又到了萧母身边笑道:“老夫人,多谢您叫人送来的茶,我吃着很好呢!” “哥哥叫人送来了鄂州产的莲藕,又脆又嫩,您和大人尝尝看,可合胃口?” 萧母淡淡的说道:“你哥哥送来的,自然是顶好的!” “不过,茶叶的事,你却要谢夏月了,都是她做主挑的!” “这些事情,一向是她在操心!” 顿了一顿,晋雨初娇笑着道:“夏月姐姐要谢,您也要谢,要不是您发话,夏月姐姐哪敢擅自做主啊?” “是吧,夏月姐姐?” 夏月面容平和,摇摇头道:“当不得晋姑娘的谢,为老夫人分忧,原本都是我该做的!” 晋雨初忽然掩面低泣起来。 萧母一脸的诧异,示意着夏月:“快去看看,晋丫头可是哪里不舒服?” “快叫人请大夫来!” 晋雨初面色苍白,一双眼睛红红的看着萧母,摇摇头道:“伯母,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哥哥来信了,催着我回鄂州去!” “我是舍不得您呢!” 说着,晋雨初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在萧景身上打了个转,又收了回去,俏脸微红。 夏月的眼中有几分不耻,很快又隐去了。 趁着她们与萧母说话的间隙,萧景转头在陈霄耳旁低声道:“一会儿,我送你回溪风院!” 温热的气息打在陈霄的耳侧肌肤上,她只觉得痒痒的,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子,婉拒道:“不用劳烦夫君,夫君公务繁忙,我自己回去即可!” 萧景声音低沉着道:“那怎么行,你刚才不是还应承母亲,早日给萧家诞下子嗣吗?” 陈霄侧了侧头,嘴角微微勾起:“那是安母亲心的,夫君怎么还当真了呢?” 萧景正要说话,萧母忽然说道:“今日见你们夫妻感情正好,我这老婆子开心的很!” “正好有件事,趁着你们都在,拿个主意吧!” 萧景问道:“母亲,什么事?” 萧母笑道:“你那媳妇的身子还没好全,一时半会儿的,也伺候不好你。” “晋家的姑娘,原说…这来了也有段日子了,儿啊,你看,是不是挑个好日子,把这事给办了?” 晋雨初的脸瞬间红了,手上的帕子捏的紧紧的,按照礼数她该避出去才是,可她却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仿若没有听见萧母的话一般。 夏月脸上微笑着,却有几分嘲讽。 萧景顿了顿,看向陈霄:“夫人以为呢?” 陈霄见这烫手山芋抛给了自己,就随口应承着:“夫君纳妾,开枝散叶,是好事!” “母亲做主就是!” 萧母喜道:“那就…” 晋雨初猛的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亮光来。 “母亲!”萧景忽然打断道:“这事不急,先等夫人诞下嫡子,再商议不迟!” “晋家小姐,她是晋乐的妹妹,原是家里的贵客,怎么好委屈了她!” 萧母见儿子发话,哪有不应的,自然连声道好。 晋雨初眼中的光,一点点的湮灭了,如同燃烧的灰烬一般,彻底熄灭。 她的脸色惨白,头也一点一点的扭着,看向陈霄,眼中满是恨意。 夏月松了口气,瞥了一眼晋雨初,眼中满是不屑,忽然又调转视线,看向陈霄,眼角微微抽搐着。 第一百零五章 像她? 陈霄忽然感觉,满屋子的视线,都汇集在她身上。 出了萧母的院子,萧景果然将陈霄送回了溪风院。 牡丹和玉烟两人满脸喜色,忙不迭的泡茶。 陈霄安安静静的坐在窗边,萧景忽然问道:“夫人肩膀上的伤,可好全了?” 没等陈霄说话,牡丹急忙应道:“好的多了,只是还有这么长的一道疤!” 玉烟扯着正两手比划的牡丹,退了出去,还将门带上了。 陈霄朝着萧景在的方向,笑了一笑说道:“夫君,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罢!” “何苦要绕这么大弯子?” 萧景走了过来,在陈霄身边坐下,淡淡的说道:“夫人,我方才不是说了么!” “我膝下空虚,没有子嗣!” 陈霄奇怪的问道:“既然如此,方才在母亲那里,大人何不纳了晋姑娘,也好早日开枝散叶?” 萧景凑近了,双眼紧紧的盯着陈霄的脸,问道:“夫人不吃醋?” 陈霄“嗤”的一声笑道:“夫君说笑了!” “我幼受庭训,怎么会吃妾室的醋?” “更何苦,子嗣乃是大事!” 萧景失笑道:“是么?” “夫人还真是大度!” “可我,只想要正室所出的嫡子!” 陈霄脸上的笑意隐去了,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疤,一脸落寞的说道:“夫君的愿望,我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完成不了了!” 萧景“哦”了一声,问道:“为何?” 陈霄垂着眼睛说道:“大夫为了给我治伤,我每日服用的药物中有大量行气活血的药物,于子嗣不利!” 萧景一时没有说话。 陈霄暗自松了口气,在她没有恢复视力与记忆前,还是维持现状,各不相干的好! 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给人生孩子! 更何况,她觉得这萧景不简单,往日里听蔡家的人把说他是凶神恶煞一般,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直觉萧景似乎一直在试探她,而且很有耐心。 晋雨初今日算盘落空,还不知道会如何兴风作浪呢! 那晚园子里陈霄遇刺一事,悄无声息,水波不兴的过去了。 整个萧府里,似乎没有什么人知道那件事情,陈霄忽然想到了早死的杨氏、白氏,她们当真是病死的吗? 心头的阴霾一直萦绕着,陈霄一心只想早日将脑海里面的淤血清除,早日恢复视力与记忆,到那时,是走是留,都有个定论! 萧景忽然出声:“这事暂且不急,等你伤好了再说!” 陈霄微微诧异,心里一动说道:“母亲那既然急着抱孙子,大人要不还是纳个妾,早日有了子嗣,也好圆了母亲的心愿?” 萧景轻笑一声,说道:“我们新婚,怎么好在这当口纳妾,岂不是落夫人你的面子?” 陈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瞬,忙垂下头,故作一脸娇羞的说道:“多谢夫君抬爱!” 萧景纳不纳妾,不是她能决定的,在萧母那,萧景不过是拿她当做幌子罢了,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不过,当真纳个妾,她还要费心去打交道,内宅缠斗最耗精力,眼下,还是她的眼睛要紧。 萧景看着灯下一脸娇羞脸色微红的陈霄,她眉心红痣在烛光的照耀下,越发鲜妍,他的手不由的动了动。 都说灯下看美人,他这新婚妻子初见时样貌并不如何出众,不知为何,现在见她静静的坐着,眼睫扑闪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的时候,萧景忽然并不急着走了。 四月里的晚风,顺着窗户扑了进来,桌子上的烛火摇摇欲坠,火苗倒了又起,明明灭灭间,陈霄的脸忽明忽暗,她的衣袖上下翻飞着,外衫轻纱扬起又落下,将她的脸挡住了,她伸手将轻纱压下,抚平。 萧景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前的一幕,让他觉得很是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心里有些疑惑。 仔细思索一番,萧景忽然一惊,脸色微沉,暗自嘲着:他怎么会将蔡氏当成她? 她眼下应当在千里之外呢! 看着端坐着的陈霄,萧景忽然起身走了。 门外进来的牡丹快步到了陈霄面前,疑惑不解的问道:“大人怎么了?” “怎么走的时候,脸黑的很?” 玉烟也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您和大人…..” 陈霄摇摇头,示意着两个丫鬟:“无事!” “早点儿歇息吧,明日给老夫人请安后,我们早点出发去医馆!” “是!”牡丹和玉烟应道。 扶风馆。 陈霄照旧请卫大夫诊脉。 调整药方后,卫大夫请陈霄到静室,给陈霄施针。 牡丹和玉烟陪在一旁。 卫大夫将一套金针扎入穴位后,看了一眼牡丹和玉烟,说道:“夫人这里还需要一阵子,你们先去歇一歇,等我扎完,再叫你们过来!” 牡丹和玉烟齐齐摇头。 卫大夫只得作罢。 静室门外,周行挑开帘子,极为小心地看着陈霄。 见陈霄紧闭着眼睛,头上、双手满是金针,脸色苍白,周行的牙咬的紧紧的,眼中满是担忧。 他带着人一路疾行,从寿州、颍州、亳州、宋州入汴州,昨日才赶到扶风医馆,一个月的路程,他生生半个月就赶到了。 原本想趁夜潜入萧家,叫丁文等人拦住了,说陈霄每三天来扎一次针灸,他这才耐心等着。 今日他一早就等在医馆前堂,眼见着陈霄从他面前过去,视而不见,他才真的相信陈霄的眼睛出了问题。 周行知道越是这时候,越急不得,他得想办法,跟陈霄见面,问清楚情况。 卫大夫将针取下收好,出去了。 周行使了个眼神,医馆内的两个伙计一前一后分别进去将牡丹、玉烟请了出去。 周行悄无声息的走进去。 陈霄一手拄着额头,闭着眼睛。 听见极轻的脚步声,陈霄睁开了眼睛:“牡丹?” 周行呼吸一窒,低声道:“小姐,是我!” 陈霄的身子坐直了,转向来人,一手放到桌子下,悄悄的伸到腰间摸到了匕首,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第一百零六章 真假蔡凌玉 周行脸色微沉,深吸了口气,单膝跪地,愧疚的道:“小姐,是属下办事不力。” “叫那蔡凌玉伤了您,还将您困在这萧家!” “蔡凌玉?”陈霄一手紧紧的握住腰间的匕首,脸上竭力维持着原样,只心里翻江倒海着,这人是谁? 她不是蔡凌玉吗? 他为什么说是蔡凌玉伤了她? 周行沉声道:“您放心,那奸诈阴险的女子,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他送到梁之于的手上了!” “我跟梁之于提过醒了,想必他不会上那蔡凌玉的当!” “那夜都怪属下,没有跟着您一起去见那蔡凌玉,您助她逃婚,反倒叫她暗算了您!” “您放心,来的时候,我已经给周先生去了信,叫他们召集咱们镇海军的好手,赶往汴州,来接应您!” “小姐,您跟那萧景谈的如何?” “为什么迟迟不见您从萧府出来?” “若是没能与萧景联手也罢,咱们镇海军上下,有您坐镇,谁也不惧!” 陈霄竭力维持着神情,可后背却汗出如浆,只觉得眼前的情况,很是诡异。 她的手紧紧的握住匕首,却迟迟没有拔出来,只因为眼前的人所说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叫她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周行又急切的说道:“小姐,我这就带你回江宁府,以柳大夫的医术,必定会将你的眼睛治好!” 陈霄她失忆了,没有办法判断这人所说的真假。 她面色冷凝,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走!” 周行急道:“为何?” “这么长时间,您都没有回江宁,夫人那还一直问您什么时候回去呢!” “柳大夫来信说,小少爷眼见快大半岁了,不能不在人前露面,也得您拿主意呢!” “苏舜奉您的令,正巡查各州的驻兵换防,您这边情况不明,眼下他正在来汴州的路上,我跟他约好了,他带人在颍州、濠州边界等着接您回江宁府!” 陈霄握住匕首的手,紧了又松,心里犹如惊涛骇浪一般,只觉得很是匪夷所思,她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说的情真意切,可是事情没弄清楚前,她谁也不敢轻易相信。 “我知道了!”陈霄点点头,神情镇定自若:“我该走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周行脸色微变,没想到见到小姐后,她竟然不愿意走。 门外传来一声催促:“头儿,那两个丫鬟要拦不住了!” “大小姐,您现在跟我走!”周行起身,急促的说道:“有什么事情,咱们离开汴州再说!” 陈霄摇头拒绝。 门外隐隐传来喧哗声,周行只得极快的说道:“我就在医馆等您,咱们三天后见!” 说完,他就快步离开了。 牡丹和玉烟极快的冲进来,看着陈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陈霄摇摇头。 牡丹嘟噜着道:“给夫人抓的药,有什么好看的,还非得请我去盯着?” “我要回来,还拦着不让!” 玉烟也奇道:“他们也请我过去,说是咱们往日熬药方式不对,所以夫人的眼睛恢复的慢!” 陈霄没有出声,站起身来,玉烟急忙抖开披风,给陈宵披上。 周行目送着陈霄走远,神情十分凝重。 回了萧家,陈霄叫牡丹和玉烟下去,她累了想歇一歇。 室内安安静静,陈霄坐在桌边,回想着那人说的话,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是谁? 她明明是蔡凌玉,为什么会说她是被蔡凌玉所害? 若她不是蔡凌玉,那她到底是谁? 为何蔡家送嫁的人,说她是蔡凌玉? 若是萧景知道她是冒充蔡凌玉,还帮助真正的蔡凌玉逃婚,那她的处境,可就不大妙了,想到这,她打了个冷颤,一股子凉气,沿着后背直窜而起。 究竟是蔡家人说谎,还是那人说谎? 那人说他在医馆等他,那医馆的人,可信不可信? 陈霄一手拄头,静静的沉思着。 傍晚,到了要去给萧母请安的时间了,牡丹和玉烟进来。 陈霄起身,和玉烟说道:“你留在院子里吧,我和牡丹去就是!” “夫人,还是我和你们一起去吧!”玉烟说道:“我们三人一起,若是有个什么,也能护着您一些!” 陈霄摇摇头,笑道:“不必了,这些日子,不是没什么事情吗?” 玉烟见陈霄坚持,也就作罢。 走在路上,陈霄刻意放慢脚步,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牡丹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道:“夫人,若是今天大人到溪风院,您可得好好把握机会,若是大人能留下….” 陈霄打断道:“牡丹,你听说过梁之于这个人么?” 牡丹回道:“没听说过!” “那镇海军呢?”陈霄又急问道。 牡丹极快的回道:“不知道!” 陈霄自嘲的一笑,也是,她这是病急乱投医,牡丹只是萧家的丫鬟罢了,外面的事情,如何知道。 好一会儿,陈霄正在想如何再去探听消息的真假时,牡丹忽然喃喃自语道:“镇海军?” “好耳熟!” “镇海军….陈家….” “我想起来了!”牡丹忽然扬声道:“镇海军陈家,夫人,您怎么想起来问镇海军了?” 陈霄有背上微微的汗意,心也扑通扑通的跳的快了,她竭力镇定下来,问道:“镇海军怎么了?” 牡丹也就随口一问,见陈霄不答,就接着说下去:“镇海军前些日子,才在饶州城下,大败蔡家!” “还将蔡家将领姜韦给给杀了,我听说,那镇海军现在掌事的,是陈家小姐!” “陈家小姐?”陈霄重复着。 牡丹应道:“大家都说,那陈家小姐,八成是个魁梧的像个男人一般的女子!” “为何?”陈霄一怔。 “不然那姜韦为何败在她的手下?”牡丹语气里面满是惊惧:“我还听说,她不光带兵督战,还将姜韦的人头,割下来,送给那蔡家!” “这么恐怖的事情,一个弱女子如何做的出来?” 陈霄越听越乱,照这么来看,她若是那人所说的陈家小姐,还跟蔡家有仇,为何会帮着蔡凌玉逃婚? 第一百零七章 她居然偷情? 她若是真的那么厉害,为何又被蔡凌玉暗算了? 一路走到萧母的院外,陈霄也没有想明白。 牡丹在一旁小声说道:“奇怪!” “今日怎么不见大人?” 萧母见了陈霄,留她吃了一盏茶,又殷殷的关切了一番她的身体,还叫夏月包了一包上好的药材,交给牡丹。 陈霄坐了片刻,告辞出来。 回了溪风院,陈霄理着思绪。 牡丹和玉烟在一旁唉声叹气的说着什么。 一连两天,去萧母处,再也没有碰到萧景,牡丹急的四处打听。 这才知道,原来萧景去了城外大营。 牡丹这才松了口气。 第三天上午,给萧母处请安的路上,陈霄心内隐隐焦躁起来,胸前仿佛压了一块大石。 明日,就是去医馆针灸的时间,那人还在医馆等着她,而她还没有将事情弄清楚,怎么能贸然跟他走? 不走,又如何拖延时间? 原本陈霄打算等自己的眼睛、记忆,恢复后,再决定去留,没想到被人找上门了。 压抑着心里的焦躁,陈霄跟萧母寒暄着。 出了萧母的院子,陈霄和牡丹进了园子。 天气逐渐热起来,园子里面绿荫遍地,蝉鸣阵阵,加上湖水里面的蛙鸣一重接一重,又有清风拂面,直叫人心胸开阔。 陈霄走在长廊上,听着身旁的牡丹,叽叽喳喳的说道:“夫人,这湖边的早荷开的好,等我采了柳条,编个篮子,再折几支荷花,带回去插瓶,您说好不好?” “好!”陈霄应道。 眼见着时候还早,牡丹扶着陈霄坐了下来。 又转身折了柳条,坐在陈霄身旁,编起了篮子。 一面编,牡丹一面叹气:“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好不容易夫人您跟大人日日见面熟悉起来,他又去了城外大营!” “前些日子,我和玉烟姐姐走在外面,多少人对咱们笑脸相迎,再不是以前冷眼相对的时候了!” “若是…..”牡丹正感慨着,远远的有人招呼着: “牡丹,快来!” “是老夫人院中的姐姐!”牡丹忽然说道。 一个丫鬟走进几步,朝着陈霄行礼后,又跟牡丹说道:“牡丹,老夫人叫给夫人装的补品,忘记拿了,你跟我来取!” “哎!”牡丹将手中的编到一半的篮子塞给陈霄:“夫人,您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牡丹走远了,陈霄抚摸着手上编了一半的柳条篮子,起了心思,摆弄着细细柔韧的柳条。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陈霄的手摸着柳条的走向,接着往下编。 有了事情做,陈霄心内的焦躁,也渐渐的舒缓了,也罢,等明日去了医馆,见机行事罢。 等陈霄将篮子上插的柳条编完,这才意识到牡丹去了有一会儿了,到现在也没见回来。 周围的蝉鸣声、蛙鸣声都停了,风也住了,园子里面安静的厉害。 陈霄的心,无端端的跳了起来。 “啪”的一声,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极轻的脚步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 她忽然警觉起来,站起身背朝萧母院子的方向,慢慢的退着。 脚步声极快的到了面前,伴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陈霄一把将手上的篮子朝对面掷去,喝问道:“你是谁?” 篮子掉在地上,那人一脚踩扁,只嘿嘿笑道:“….美人儿….” 顺风飘来浓重的酒气,叫陈霄恶心欲呕。 那人扑了上来,一把搂住陈霄,浓重的酒气混合着男人口鼻喷出的灼热气息,将陈霄紧紧的笼罩住。 他将陈霄推到长廊柱子上,脸凑到陈霄的脸边、脖子边上,深吸了口气,口齿含混不清的说道:“…你好香啊….” 说着,他一手制住陈霄的肩膀,一手胡乱扒着陈霄的衣衫,脸也凑了上去,想要亲吻陈霄的脸颊。 陈霄心里犹如擂鼓,全身的皮肤紧绷着,双耳里面血液犹如潮水一般冲刷着鼓膜。 陈霄一把将那人推开,“啪”的一声,劈头朝那人脸上甩了一巴掌,喝道:“你找死!” “你这贱人!”那人怒骂一声,掐着陈霄的脖子,抬起陈霄的下巴,将她的头狠狠的朝朝廊柱撞去。 后脑勺“咚”的一声,陈霄的脑袋里面一震,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喉咙里也喘不过气来。 一手紧紧的抓住那人的手腕,陈霄猛的抽出匕首,一刀捅进那人的胸腹间。 “啊——!”那人凄厉惨叫一声,手松开了陈霄的脖子。 陈霄耳边听着那人的惨叫,只觉得这萧家,真是叫人厌烦透顶。 将手里的匕首彻底没入那人的身体,陈霄一把将匕首抽了出来,又狠狠的捅了进去。 那人惨叫声,渐渐的弱了下去,身体软下来朝前倒去,将陈霄扑的连连后退。 陈霄背靠着廊柱,正要将那人的尸体推开,忽然传来接连不断的尖叫声:“啊——” “快来人啊!” “光天化日之下,夫人竟然与野男人,在园子里行这苟且之事!” “快!快去报给老夫人和大人!” “将他们围住了,不要放走了!” 纷沓的脚步声伴着嘈杂的吵闹声,朝着这边而来,听着动静,来的人还不少。 陈霄静静的,任由那人尸体靠在自己身上。 鼻子间满是血腥气,陈霄头目森森,胸腹间气血上涌,只觉得恶心的很。 耳边满是抽气声、议论声,陈霄垂目静静的等着。 “这野男人是谁?” “夫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居然这样落大人的脸面!” “什么夫人,这样大胆的贱人,合该沉猪笼!” “我早就说过,这样的贱人,怎么能做萧家的主母!” 众人议论纷纷,陈霄仔细的分辨着,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夫人!”远远的牡丹焦急的声音响起来,“夫人,您怎么了?” “我就离开了一会儿!”牡丹的声音近了,又远了。 “牡丹!你别过去,夫人与人苟合,被抓个现行,你还是离远些的好!”有人劝道。 “你胡说!”牡丹急忙辩解道:“你松开,我们夫人才不是那等人!” 第一百零八章 倒打一耙 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陈霄面前,牡丹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您….您….没事吧?” 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那男人怎么一动不动?” “奇怪!” 有脚步声到了陈霄面前,耻笑着:“牡丹,你都看见了,这蔡氏跟着男人搂搂抱抱,你还一口一个夫人?” “就是!不要脸!”如意尖利的嗓音响了起来。 “晋姑娘,如意!你们不要胡说!”牡丹急道。 如意扬声道:“哈,我们胡说?” “你问问在场的人,我们谁胡说了,这是大家亲眼所见!” “这奸夫,可还在她身上趴着呢!” “是不是?” 晋雨初语气中含着隐隐的快意,高声喝道:“来人!” “将这奸夫拖下去,将蔡氏关押起来,等候大人回来发落!” 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将陈霄笼罩着,晋雨初恶毒阴森的声音低低的道:“蔡氏,这次,你死定了!” 陈霄扬手,“啪”的一声,晋雨初和如意齐齐尖叫起来。 “你这贱人,作死!”晋雨初大怒,指挥着如意:“如意,给我打她!” 陈霄一把将尸体掀翻在地上,上前一步,手上的匕首猛的朝前一挥。 晋雨初惨叫一声:“啊—” 如意大叫起来:“小姐!” “您的胳膊受伤了!” “快来人哪—!” “杀人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抓住她?” 晋雨初高喝道: “如意!抓住她,叫晋七来,杀了她!” “杀了这贱人,大人问起来,有我!” 如意急道:“小姐,您的伤….还是先回去包扎伤口吧?” “啰嗦什么?”晋雨初咬牙切齿的喝道:“我要这贱人死!” “先抓住她,给我划花她的脸!” 陈霄立在原地,耳边听着纷沓的脚步声团团将她围住。 牡丹拦在陈霄身前,颤颤巍巍的哭道:“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夫人….” “我们夫人没有偷人!” “都是你们污蔑她!” “如意,你们又不是这府里的人,凭什么管这府里的事?” 如意哼了一声,“我们污蔑?” “牡丹,你眼睛瞎了?” “过了今日,她还是不是这府里的人,还不一定呢!” “这样败坏门风、有损大人威名的事,我们既然看见了,如何能袖手旁观?” 牡丹忽然紧紧的拉住陈霄的手,低声说道:“夫人,我拉着你冲出去,带你带外院书房,找大人做主!” “您别怕!” 陈霄用力将牡丹拉到身后,说道:“不必了,我没事!” “呦!” “都什么时候了,还主仆情深呢?”晋雨初嘲讽着说道:“如意,还愣着干什么?” 如意道:“小姐,我没有刀啊?” 晋雨初怒道:“蠢货,你头上的簪子,是做什么使的?” “你们将她给我按住了!”如意的话语里,有着隐隐的兴奋,手上的簪子也高高的扬起来。 脚步声更近了,陈霄将想要冲出去的牡丹死死的按住,抬起手里带血的匕首,指向围上来的众人。 人群哗然一声,后退了一步。 晋雨初见了,怒斥责道:“怕什么?” “一个瞎子,你们还拿不下她?” 众人又一步一步的上前。 陈霄手持匕首,不退反进。 “住手!”万安一声高喝,分开了人群:“大人来了!” 围着的人群,顿时哄的一声散开了。 晋雨初满面的狰狞顿时隐去了,拿起帕子捂住脸,奔到萧景面前,泪眼朦胧的哭诉道:“大人!” “咱们无意中撞见夫人….夫人她….” 如意急忙扶着自家小姐,急道:“夫人与个野男人在这园子里,与人苟合,叫咱们撞见了,我们正叫人来呢!” “她居然拿着匕首,先将那野男人杀了,转手又伤了咱们小姐!” “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小姐做主啊!” 萧景大步走来,一眼看见了人群中间的陈霄,她发髻散乱着,下颚上青紫一片,五个指印分明。衣衫前襟上满是血迹,手上的刀刃血迹斑斑,稳稳的举着。 平日里总是低垂的眼睛,此刻却目光灼灼,眼神里面满是杀气。 萧景心里一动,又看向地上的那具尸体,抬了抬下巴。 万安挥了挥手,跟来的一人上前查看了后回道:“大人,死了!” 周围齐齐的响起了抽气声。 晋雨初和如意,交换了个眼色,眼中满是得意。 萧景的脸色沉了下来,万安急忙指挥着带来的人:“将这些人,都带回刑堂问话!” 侍卫们分出两人,将那尸体抬走,又有几人将在场的人带走了。 晋雨初急道:“大人,夫人偷情,是大家眼见的,奸夫在此,还问什么?” 萧景看了晋雨初一眼,晋雨初脸唰的白了,急忙行礼道: “大人,那我先回去了!” “万安。”萧景看也不看晋雨初:“请晋小姐一同去刑堂问话!” “是!”万安应道,指了手下一人:“请晋小姐和她的丫鬟,去刑堂!” 晋雨初的双眼顿时睁大了,面色灰败,磕磕绊绊的说道:“大…大人,我又没有犯….为何让我去….” 萧家的刑堂,听兄长说,如同炼狱一般,专为刑讯逼供所设,进去一趟,半条命都没了,极少人能活着出来,大部分都是熬不过酷刑,死后被拖着出来。 “小姐放心,只是去问问话,问完了,自然送你们回来!”万安拱手说道。 如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晋雨初一眼看着原地站着的陈霄,一张脸白了又红,指着陈霄怒道:“她为何不去刑堂?” 万安上前一步,挡在陈霄面前,示意着:“晋小姐,请吧!” 另有人上前,将如意拖走。 方才还闹哄哄的园子,又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蝉鸣伴着蛙鸣。 萧景走到陈霄面前,伸出手道:“把刀给我!” 陈霄的手猛地一缩,刀尖朝下,将手背在身后。 牡丹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朝下落着,从陈霄身后出来,跪在萧景面前,磕头哀求着:“大人,夫人不是那样的人,您不要听信晋姑娘的话….” 第一百零九章 新婚夜原来是你 萧景看也没看牡丹,只低喝道:“万安!” “是!”万安应道,上前将牡丹提走。 牡丹一面回头望着陈霄,一面急急的拍打着万安:“你放开我!” 萧景看着陈霄,抬手去摸她下颌上的指印上,陈霄后退一步,飞快的抬手,将刀横在身前。 萧景曲指在陈霄的胳膊肘上弹了一下。 陈霄的右手小臂一麻,顿时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又忙伸出左手去接。 萧景快了陈霄一步,将匕首抢了过去。 陈霄扑上去抢,却被萧景一把握住右手腕。 陈霄收力不住,一下子扑在萧景的怀里,手抓到萧景腰间的蹀躞带。 电光火石之间,陈霄猛的想起了什么,缓缓抬头,看向萧景,眼中却满是寒意:“原来是你!” 说完,陈霄伸手去掰萧景的手,谁知萧景的手如同铁箍一般越收越紧。 陈霄趁萧景不备,扭头去抢他另一只手上的匕首。 萧景手一扬,将匕首远远的抛开。 陈霄听见动静,愈发的气愤,一把将萧景推开,要去捡回匕首。 萧景将陈霄拉了回来,“啪”的一声,陈霄扬手给了萧景一耳光。 萧景箍着陈霄的手,越发的紧了,陈霄咬牙死死的忍住,一声不吭。 “你胆子越发的大了!”萧景冷冷的说道:“连我,你也敢打!” 陈霄头扭在一旁,没有半分的惧怕:“那你杀了我!” “照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我会死在萧家,与其让旁人动手,还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 “你….”萧景顿了顿,随后声音低了几分:“胡说什么!” 陈霄扭头瞪了萧景一眼,质问着:“新婚夜那晚,是不是你?” 萧景沉默半响,声音低哑着道:“是我!” 陈霄一把将萧景推开,见他的手还握着自己的手腕,怒气更盛:“萧景!” “放开!” 萧景沉默着,只呼吸渐渐的粗重,好一会儿才问道:“方才那人,是怎么回事?” 陈霄浑身沸腾的血液,渐渐平息,脑海里面瞬间清醒起来,冷冷的道:“如大人所见,我杀了他!” 萧景迟疑的问道:“那他….” 陈霄嗤笑着道: “这人,是谁,我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看不见!” “他欲行不轨,我为自保,只有杀了他!” “大人,您执掌北郡一十三州,英明神武,您可别说,连您自己的府邸,都不在您的掌控中!” “还是说,这人和上次的人,都是您安排的?” “您若想娶晋小姐,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我这就离开萧家,绝不给您和晋小姐添堵!” 陈霄昂着头,等着萧景治她顶撞的罪。 谁知,好一会儿后,萧景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陈霄脸上有几分嘲讽之色,看也不看萧景。 萧景的手渐渐的松开了。 陈霄转身就走。 萧景一把将陈霄拉了回来,陈霄抬手将萧景的手拂落,拔脚就走。 萧景上前将陈霄打横抱起,大步朝前走去。 “你干什么?”陈霄怒道:“放我下来!” “别动!”萧景低喝道。 陈霄道:“我自己会走!” “你走的太慢!”萧景回道。 萧景一路抱着陈霄,进了他在外院书房旁的院子。 牡丹和玉烟早就被叫过来等着,服侍着陈霄洗漱更衣。 百宁遣人去请胡大夫过来。 陈霄洗漱完毕后,萧景示意胡大夫上前把脉。 号了脉,胡大夫又检查了陈霄头上、颈部的伤后,说道:“….没什么大碍,头上的伤,吃点散瘀的药就好了!” 百宁送了胡大夫出去开方子,陈霄起身要走。 萧景按住了她的肩膀,不叫她动:“你要做什么?” 陈霄挥开了萧景的手,微微皱眉说道:“大夫也看过了,我这就回溪风院!” 萧景的手仍旧放在陈霄的肩上,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就在这里,暂时不回溪风院!” 陈霄抬头看向萧景,可惜她眼睛看不见,不知道萧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的事,加上医馆那人说的话,叫陈霄危机重重,只想离萧景远远的。 若是那人说的是真的,她不是那蔡凌玉,萧景若知道了,想必会亲手掐死她。 陈霄心里砰砰跳起来,原本满腔的怒气,渐渐化为担忧,看来明日还是要去医馆,联络那人,万一身份败露了,她也好有个退路。 萧景的手渐渐的动了,顺着陈霄的肩膀,渐渐的抚摸上她的颈部,粗糙的手触碰着她的肌肤,叫她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陈霄身子朝后退了退,想要避开萧景的手。 萧景一手搂住陈霄的腰,声音暗哑:“别动,我这就给你上药!” 陈霄忙摇头拒绝:“不必了,让牡丹给我上就行!” 萧景冷哼了一声:“那等无用的蠢材,留着她做什么?” “等我给你换好的!” “不必了!”陈霄急忙拒绝:“我觉得她很好!” “你们主仆还真是….”萧景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陈霄现在一心想着明日去医馆的事情,并没有心思与萧景周旋。 前些日子,萧景总是来来回回的试探她,她都装作不知道,眼下她实在是疲累的很,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总是有人想害她,这萧家危机重重,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想到这,陈霄起身,朝萧景行礼道:“多谢你为我请大夫,我该回去了!” 说完,陈霄转身要走。 萧景大步拦在陈霄面前:“你受了伤,这段时间,你就在这养伤!” 陈霄摇头拒绝,“不必了!” “这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我在这里多有不便!” “更何况,我的伤,大夫也说没什么大碍!” 萧景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在压抑着怒气:“不行!” 顿了顿,萧景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叫我夫君了?” 陈霄将心里的不适强压下去,她现在身份未明,哪还是之前那个一心以为萧景是她夫君的蔡凌玉? 见她垂着头不说话,萧景只当她在生气,就紧紧的扶着陈霄的肩膀,沉声道:“我无意与晋家结亲!” 第一百一十章 是谁动的手? “这两次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安心做我萧家的宗妇,只是,你需得答应我,以后再不能心系蔡家!” “我会好好待你的!” 陈霄抬起头,一脸的惊讶,而后勾起嘴角,眼中微微有几分嘲弄:“我若是说不呢?” 萧景的手一紧,声音低沉道:“这由不得你,你既然进了我萧家,就是我萧家的人!” “以后,我会护着你,萧家再无人敢欺辱你,但你绝不能三心二意,与蔡家藕断丝连!” 陈霄心里很是奇怪,萧景这是什么意思? 就算她是蔡凌玉,蔡家再不堪,也没有嫁人后,就与娘家一刀两断的! 难道前段时间的试探结束了?还是这是又一次的考验?她的脑袋里面转的飞快。 萧景走开了,没一会儿,又走了回来。 按着陈霄坐下,萧景叫陈霄抬头。 片刻后,萧景的手指轻轻的拂过陈霄的下巴,渐渐到了脖颈。 见陈霄乖乖的坐着,抬着下巴,萧景拿起药膏轻轻的涂抹在她下颌的那片青紫上面。 一个成年男子的掌印,印在陈霄白皙的脖颈上,萧景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手上的动作,却很是轻柔。 陈霄的肌肤白皙,触手柔软细腻,萧景将药膏涂抹均匀后,手指还停留在上面,轻轻的摩挲着。 萧景视线上移,见她头微微扬起,下颌精巧,眉目精致,那颗眉心痣漂亮极了,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他,眨也不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若是她能看见…. 微微低头,见陈霄的嘴唇红润,萧景的喉结动了动,手也缓缓的向上,拇指抚摸着她的脸颊,慢慢的轻触着她的下唇。 陈霄抬着下巴,等着萧景给她上药,忽然感觉气氛怪怪的,萧景的手也在她的脸颊、嘴唇上流连着。 她下意识的觉得哪里不对,急忙朝后靠了靠,避开萧景的手。 萧景却一手握着她的后颈,将她朝自己拉近。 彼此间呼吸可闻,萧景头微微动了动,额头几乎要抵着陈霄的额头。 陈霄心跳急剧,直觉危险,手比脑子快,一把推开萧景。 猝不及防间,萧景的身子朝后仰去。 他脸色骤然变了,双眼紧紧的盯着陈霄,咬牙道: “你….” 陈霄脑子转的飞快,急中生智道:“我头疼!” “你叫牡丹进来!” 萧景的目光沉沉,定在陈霄身上,好一会儿才扬声道:“万安!” “把药端来!” “是!”门外应道。 陈霄微微松了口气,暗道之前与这萧景相处,也没今日这么难熬。 没一会儿,脚步声伴着衣料摩擦声响起来,牡丹和玉烟进来,齐声道:“大人!” “夫人!” 牡丹和玉烟伺候着陈霄用药后,又退了出去。 因着萧景在,她们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陈霄想了想说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忙吧!” “张嘴!”萧景忽然说道。 陈霄愣住了,有什么东西递到了嘴边。 张嘴将萧景递过来的东西含在嘴里,陈霄的脸微微皱了皱,又松开了:“这么酸!” 萧景话语中有几分笑意:“去去苦味!” 口中的蜜饯,酸味褪去后,陈霄慢慢的品出了一丝甜味来。 万安在门外喊着:“大人!” 萧景起身走到陈宵面前,手抚着陈霄的脸颊说道:“我出去一下,中午我陪你吃饭!” “你常用的东西,我叫你的丫鬟收拾过来了,安心住着罢!” 陈霄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萧景语气柔和,笑道:“什么?” “我的匕首呢?”陈霄忽然问道。 萧景的语气微凉:“我给你匕首,是叫你拿来对着我的么?” “嗯?” 陈霄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萧景也沉默着。 好一会儿,陈霄才低声说道:“你把它还给我!” “在我这里,你用不着这个!”说完萧景出去了,语气有几分愠怒。 牡丹和玉烟进来了。 “夫人!”牡丹抽抽嗒嗒的哭着:“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丢下你,回老夫人那的….” 玉烟在一旁忽然说道:“夫人,您觉得今日的事情,是谁的手笔?” 陈霄沉默着,没有说话。 牡丹哽咽着说道:“这还用说吗!” “肯定是那个晋雨初干的!” “牡丹!”陈霄开口打断,语气有几分严厉:“别乱说话!” “是!”牡丹应道:“夫人,您还疼不疼?” “您想吃什么,我叫厨房给您做!” “现在好了,真是因祸得福,这大人的院子,他居然带您过来了,可见您在他心里的份量!”牡丹兴奋不已,絮絮叨叨的说着。 陈霄注意到,玉烟今日似乎格外沉默。 到了午饭时间,萧景当真进来了,陪着陈霄用饭。 饭桌上,萧景频频给陈霄夹菜。 陈霄尽量忽略萧景的种种异常行为,安安静静的用饭。 饭后,陈霄满身疲累,只想回房安歇,就问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能不能让我的丫鬟,领我过去?” 萧景顿了顿,才沉声说道:“你我夫妻,难道还要分居不成?” 陈霄哑口无言,心下暗道:他和他母亲,还真是一脉相承! 都有选择性遗忘症! 且做戏的功夫上佳! 萧景顺势牵着陈霄的手,将整个院子转了个遍。 这是一座小巧精致的三进院子,进了厅堂,到了内室,萧景牵着陈霄的手,坐在窗前塌上:“这是卧房!” 陈霄无声的叹了口气,看向萧景:“我还是回溪风院罢!“ 感觉萧景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她身上,陈霄心里微微烦躁起来,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她只想离萧景远远的,好理一理思绪。 若是之前,能与萧景拉进关系,她肯定高兴,可眼下,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叫她心里疑窦丛生,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萧景在一旁,她必须随时保持警惕,根本不能也不敢有半刻放松。 “回溪风院做什么?”萧景不赞成,不容辩驳的说道:“这事不要再提!” 第一百一十一章 牡丹被抓 陈霄垂下眼睛,低声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不是叫人审讯了吗?” “审问结果没有出来之前,我想,我还是回溪风院的比较好!” 萧景的手搭在陈霄的手上,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握在手中:“不必,我说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你不必担心!” 陈霄咬牙强忍着,才没有将手从萧景的手中抽出来,萧景干燥略微粗糙的手掌将她的手握住,叫她很是不适应。 往日里与萧景见面,他们二人只有言语交谈,从来没像今日这般,有这么频繁的肢体接触,陈霄的心里犹如揣着个兔子一般,砰砰直跳。 这是萧景的卧房,难道今晚她和他要共处一室? 陈霄一想到这个就毛发悚立,为今之计,只有假意顺着他,哄着他出去处理公务,她才好回溪风院去。 “我累了,我想歇息一会儿!”陈霄垂着头道:“你自去忙吧!” “我叫丫鬟进来!”说完萧景松开陈霄的手,起身出去了。 “夫人!”牡丹进来了,语气很是欢喜:“我服侍您歇息吧!” “大人专程交代了,叫我们照顾好您呢!” “是不是,玉烟姐姐?” “玉烟姐姐?”牡丹疑惑的问道:“怎么自从来了这院子,姐姐你就恍恍惚惚的?” 陈霄看向玉烟的方向,问道:“玉烟,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玉烟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只说道:“没事,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夫人,我扶您上床歇着吧?” 陈霄摇摇头,问道:“你们进来时,可看见大人,朝哪个方向去了?” 牡丹回道:“我看见他带着万安,出去了!” 陈霄大喜,急忙看向牡丹:“那咱们现在回溪风院!” “回去?”牡丹奇道:“大人不是说让您在这养伤吗?” 陈霄说道:“我习惯了溪风院,不想在这里,我们回去吧!” “那….好吧!”牡丹怏怏的应道。 提着心的陈霄,一路上走的飞快。 回了溪风院,进了房间,手扶着桌子坐下来,陈霄这才松了口气。 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后,陈霄拿定了主意,先离开萧家! 这萧家危机重重,处处杀机,总有人躲在暗处,想要她性命! 萧景也奇奇怪怪的,等离开萧家,她的眼睛大概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到那时,她再想办法摆脱医馆的人。 自从喝了汤药加上针灸后,陈霄双眼的光感越来越明显了,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完全恢复了。 外院书房。 萧景坐在案几后,提笔写着什么,万安躬身回禀道:“...死的叫朱大,是外院杂役,每日好饮酒,晨起必定饮上半斤。” “今日不知为何,居然一路长通无阻的摸进了园子,还撞上了夫人....” “夫人身边的丫鬟,被老夫人院中的人叫了回去,说是老夫人临时想起给夫人补品,就留了夫人一人在园子里!” “属下们审问了那些管园子的婆子们,事发时,她们都有正当的理由,不在园子里。还有那些守门的,也是一样,都不知道那朱大,是何时进了园子的!” “晋姑娘和她身边的丫鬟,咬死了她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是晋家的人,不好用刑!” 百宁快步进来回道:“夫人带着她的两个丫鬟,回了溪风院!” 萧景手中的笔一顿,又接着写起来,只面色微沉,眼中闪过一缕暗芒:“晋家的小姐,先送回客院!” “她带来的人,通通看起来,不得随意走动!” “那个如意,先关着,不要动!” “是!”万安应道。 萧景又说道:“另外,去朱大家搜一搜,查查他的家人,看看他最近和什么人接触过!” “各处守门的,园子里面的婆子们,凡是和今日的事扯上关系的,通通捆了,严加审问后,女的卖了,男的发去军中做苦役!” “夫人身边,那个叫牡丹的丫鬟,也抓起来,关进刑堂!” 万安和百宁齐齐对视一眼,微微诧异着应下。 溪风院。 陈霄正在静静的想着事情,忽然院中有喧哗吵闹伴着尖叫声,她扬声问道:“牡丹!” “怎么回事?” 玉烟奔了进来,急促的说道:“夫人,不好了,大人身边的人来将牡丹带走了!” 陈霄面色一沉,急忙站起来问道:“他们要带牡丹去哪?” 玉烟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说是要关进刑堂审问!” 陈霄疑惑着道:“刑堂?” 玉烟急道:“夫人,您不知道,刑堂设在外院,是大人他们专用来审讯的,府里的下人们犯事,顶多关柴房!” “府里都说,刑堂里的人,都是横着出来的....” “大人对待那些人,从不手软!” 陈霄神情大变,直接朝外走去:“玉烟,你跟着我,去外院书房!” “是!”玉烟应道。 主仆二人急匆匆的赶到外院书房,玉烟突然拉了拉陈霄的袖子:“夫人,晋姑娘在书房外面!” 陈霄定住了脚步。 玉烟扶着陈霄的手,微微颤抖着。 “万安,你让开!”晋雨初清喝道:“我要见大人!” 万安劝道:“晋小姐,您请回去吧,我们大人忙着,不见人!” “胡说!”晋雨初怒道:“必定是你不愿意通传!” “这个你拿着,你通融通融,就放我进去吧!”晋雨初软了语气。 万安道:“晋小姐,东西您收回去,大人说了,此刻谁来也不见!” 晋雨初哀求着道:“你跟大人说,就说,我这就回鄂州去,叫他把如意和我带来的人放了,我这就走!” 万安只推辞着,劝她回去。 吉祥上前劝着晋雨初:“小姐,回去吧!” 晋雨初脸上满是恐慌,双眼含着泪水,转身看见了陈霄,她眼中迸发出恨意,面目狰狞却又瞬间笑了:“哟,夫人您来了,大人他正忙着,不见人呢!” 陈霄没有理会她,示意玉烟。 玉烟上前一步,和万安说道:“我们夫人,请见大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放了牡丹 万安急忙上前行礼:“夫人,您来了!” 说着,他示意着玉烟:“扶好夫人,小心门槛!” 玉烟将陈霄送进书房,转身出去了,到了门外,瞥见晋雨初想要吃人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睛,立在门边。 陈霄进了书房,静静的立着。 书房里面很是安静,间或响起书页翻动的声音,夹杂着笔落在纸上的声音,而后“叮”的一声,笔杆似乎碰撞上了什么。 门“吱呀”一声响了,有人轻轻的走进来了。 极其细微的动静声后,陈霄的眼前有一点橘色的光芒跳跃着,渐渐的,那点光芒成片,将她的视野填满,乍然亮起的光芒,叫她觉得有些刺眼,她的头忍不住扭到一旁,想要避开那光亮。 陈霄忽然心里一喜,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去看那光芒,眼前朦胧一片,是橘黄的光,她的眼睛干涩,很快有泪水涌了上来。 有人走到她面前,停住了。 陈霄扭头去看,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影子,迎着光源,她的眼睛更疼了几分,泪水止不住扑簌簌的落下来。 萧景见陈霄自从进了书房,就静静的站着,半句话都不说,现在又泪水涟涟,他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哭什么?” 陈霄仰头看向萧景:“你放了牡丹!” “今日的事情,和她无关!” “你关她做什么?” 萧景看着陈霄的眼睛湿漉漉的,比平日更加清亮了几分,忍不住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她是你的丫鬟,你眼睛看不见,她将你一人丢下就跑,像话么?” 陈霄抬手将萧景的手挥开:“有心算无心,上次她在我身旁,不是照样有人要杀我么?” 沉默了一会儿,萧景说道:“她粗心大意的,不适合在你身边,我给你调几个好的丫鬟,服侍你!” 陈霄飞快的说道:“不必了,牡丹她很好!” 萧景的呼吸粗重了几分,仿佛有几分恼怒。 陈霄垂下头,低声说道:“我嫁进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什么也不知道,是牡丹一直陪着我,我受人冷待,是她为我打抱不平!” “我只要她,不要别的人!” 萧景压抑着怒气,斥道:“可她护不住你,反而要你去护着她,这样的丫鬟,要来有何用?” 陈霄抬手用指背将脸上的泪水擦去,深吸一口气,绽放个笑容出来,看着萧景唤道:“夫君!” 萧景一怔,脸上忽然有了笑意。 陈霄微微笑道:“这两次的事情,都算了吧!” “我不要什么交代了!” “你把牡丹放了吧!” 萧景脸上的笑意猝然消散了,眉头紧皱看着陈霄,怒道:“一个丫鬟,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陈霄点了点头。 萧景冷哼一声,怒气更盛:“我留你在这边养伤,你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 “若不是我叫人关了那丫鬟,你怕是缩在溪风院里,不出来了吧?” 陈霄噎了噎,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放低姿态道:“是我的不是!” “我下次叫人先告诉你一声,我再走!” 萧景面色不愉,仍旧不松口。 陈霄伸出手,扯着萧景的袖子,求道:“牡丹没有犯错,你叫人放了她!” 萧景冷笑一声:“这样心大的丫鬟,你既然非要用她,那就叫她好好长长记性!” 顿了顿,他又说道:“先关她几天,到时候,我自然会叫人放她出来!” 陈霄直接驳道:“不行!” 萧景手上一动,将袖子扯走。 陈霄见说不通,只得咬牙说道:“我不回溪风院了,我留在这边养伤!” “你放了牡丹!” “现在就放!” 萧景双眼紧紧的盯着陈霄,仿佛气不顺一般,点着陈霄的额头:“在你心里,一个丫鬟,比我说的话还要管用是不是?” “我留你不下,你为了她,主动来找我?” 陈霄身子朝后仰着,想要避开萧景的手。 “万安!”萧景转身就走,扬声道:“送夫人回去!” “是!”门外的万安应道。 陈霄急了,拉住萧景的胳膊:“你先放了牡丹!” “她胆子小,禁不起吓的!” 萧景没有应声,陈霄只觉得萧景似乎浑身都散发着怒气,书房内一时之间气氛凝滞。 陈霄心急如焚,牡丹要真是关上几天,吓也吓死了,嗓子怕是要哭哑了。 为今之计,只有哄着萧景,陈霄的手朝下探去,拉住萧景的手,求着:“夫君!” “你放了牡丹!” “我以后都听你的!” 萧景的手反握着陈霄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的触着她的脸颊,语带警告的说道:“记住你的话!” “以后,若叫我再发现你阳奉阴违,可仔细了!” 陈霄浑身一凛,想到她身份不明,顿时心里跳的快了几分,试探着问道:“若是日后,你发现我骗了你呢?” 萧景不怒反笑,手指在陈霄的脸颊、脖颈间滑动着,又慢慢的抓住陈霄的后颈,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生平最恨人欺瞒于我,你若是有本事能不叫我发现,那就好说,若是叫我发现了....” “你摸摸你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嗯?” 看萧景这模样,似乎最厌恶她欺骗他,这该如何是好? 陈霄心内暗道:若是哪天,她的身份叫人揭露了,她确实不是蔡凌玉,那她岂不是会被关进刑堂,被拷打而死? “在想什么?”萧景忽然凑近了,去看陈霄的眼睛:“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温热的气息,扑在陈霄的脸上,她急忙错开头,生怕萧景发现她眼睛好转的事情。 萧景抬手将陈霄的头转回来,紧紧的看着她的脸。 他的手握住陈霄纤细的脖颈,陈霄害怕他一使劲儿,会掐断她的脖子,加上他的眼神太过于炽热,陈霄她毛骨悚然,害怕叫他看出点什么端倪,急忙拿下他的手,问道:“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牡丹?” 萧景嗤笑一声:“你倒将她惦记的紧!” “万安!” “将夫人的丫鬟,带过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你做萧家主母 “是!”门外的万安应道。 陈霄头扭向门口的方向,脸上满是希冀,嘴角也扬了起来。 萧景站在陈霄对面,见她的侧脸在橘色灯火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柔。 她的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门外看,好似能看见一般。 没一会儿,万安回来了。 牡丹在门外,声音颤抖的叫道:“夫人!” 陈霄乍然听见牡丹的声音,眼睛顿时亮了,脸上也绽放出笑容:“牡丹,你回来了!” “你有没有事?” 牡丹急忙说道:“夫人,我没事!” 陈霄抬脚就朝外走,萧景含笑的脸顿时一沉,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做什么?” 陈霄看看门外,又看看萧景:“我去看看牡丹!” 萧景冷冷的说道:“那要不要我再给她请个大夫?” 陈霄心内不由得道,他又发什么疯? 然而形势摆在眼前,由不得她做主,陈霄只好作罢。 萧景这才松开陈霄的手,转身回到案几后。 陈霄百无聊赖,这书房她又不熟悉,不敢贸然走动,若是叫丫鬟进来,说不定萧景又要发脾气,她只能站在原地。 算算时间,也许用不了几天,她的视力就会逐渐清晰起来,到那时,她要离开萧家,也会方便许多。 只是脑袋里面的淤血,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消散呢? 她现在对她的过往,全无记忆,她倒底是镇海军陈家的小姐,还是蔡凌玉? 要是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助她辨认自己的身份,就好了! 萧景将手中的文书处理完毕,搁置在一旁,抬头看着立在书房里静静沉思的陈霄, 她的头微微垂着,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她的脸上,时而微笑,时而疑惑,时而担忧,神情变幻不定,显然是有什么心事。 萧景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陈霄,脸上有一抹微微的笑意。 脑海里面回想起白日里看见她狼狈却又坚强不屈的样子,萧景的眼中满是欣赏。 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萧景就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原本只是怜惜她眼睛看不见,又见她容貌不俗,身处绝境,遇事不慌,会凭借自身逆转局势,他萧景的妻子,绝不能是个遇事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无知妇人。 既然她入了他的眼,这萧家主母,就叫她做下去,也无妨! 至于蔡家,与她断个干净便是! 往后,她是她,蔡家是蔡家! 想到这,萧景起身,走到陈霄身边,搂住她,轻声问道:“可等的久了?” “饿不饿,我叫他们摆饭!” 陈霄脸上红晕丛生,摇摇头,没有作声。 门外万安回禀道:“大人,夏月姑娘来了!” 萧景道:“请她进来!” 说着,萧景搂着陈霄,扶着陈霄的胳膊,让她坐下来。 刚迈进书房,夏月就看见萧景搂着陈霄,小心翼翼的扶着陈霄坐下。 夏月满脸的诧异之色,在萧景转身的瞬间,收了个干干净净。 “大人!”夏月心思电转,行礼道:“夫人也在!” 萧景看向夏月:“什么事?” “可是母亲那里,有什么吩咐?” 夏月回道:“我奉老夫人的话,来问问大人,晚上可过去用饭?” 萧景摆摆手:“你回去告诉母亲,我改日再过去陪她!” “是!”夏月应道,眼睛在陈霄身上打了个转,又迟疑着问道:“府里今日似乎抓了不少人,我听说上午园子里面,闹哄哄的,似乎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要紧?” 问完话,夏月的视线在陈霄的身上停留片刻,好似想看出点什么来,待看见陈霄脖子上的伤痕,夏月的眼睛一缩,又恢复了。 “没什么大事,你先回去吧!”萧景不欲多说。 夏月告退,临走时,又看了陈霄一眼。 出得门来,夏月看着立在门外的牡丹和玉烟,不由的挑了挑眉。 萧景拉着陈霄起身:“走吧!” 出了书房,萧景松开陈霄,示意着丫鬟们扶着陈霄。 进了萧景的院子,牡丹和玉烟松开了手。 萧景牵着陈霄进了屋,牡丹和玉烟立在门外。 扶着陈霄坐下后,萧景沉声道:“都进来!” 玉烟和战战兢兢的牡丹进来后,萧景看着二人,面色威严的说道:“你们伺候着夫人,都用心些,事事以夫人为先,若是再出现今日之事,自己下去领罚!” “是!”牡丹和玉烟齐齐应声。 萧景的目光落在牡丹身上,牡丹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磕头。 陈霄听见动静,扯了扯萧景的袖子。 萧景沉着脸道:“起来吧!” “都下去!” 玉烟拖起牡丹,一起出去了。 “这下,你该满意了吧?”萧景看向陈霄。 陈霄笑意盈盈的谢道:“多谢夫君!” 萧景满意的一笑。 晚饭后,牡丹和玉烟服侍着陈霄洗漱。 许是白日里吓着了,牡丹格外沉默,玉烟也一言不发,整个人怔怔的。 陈霄知道牡丹自来胆子小,想必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 “牡丹,你今日受了惊吓,给你放几日假,你好生歇息歇息吧!”陈霄坐在浴桶内,头也不回的说道。 “不!”牡丹摇头,坚定说道:“我陪着您!” 说完,牡丹抬手揉着眼睛。 陈霄叹了一声,没有再坚持。 玉烟突然问道:“今夜,夫人和大人,是不是要圆房了?” 陈霄没有说话,垂着眼睛,捧起水淋在脸上。 水顺着陈霄的脸颊,流到白皙的脖颈、锁骨上,又汇到浴桶内,水波荡漾着,随着陈霄的动作,扑向浴桶边缘,又回到陈霄的身周。 水波下,陈霄的身体曲线,影影绰绰。 出了浴桶,牡丹和玉烟将陈霄身上的水擦干,穿上衣衫。 又拿了干帕子,将陈霄湿漉漉的头发擦干水分。 出了浴室,陈霄坐在梳妆镜前手上拿着一枚发簪沉思着,牡丹给她梳通着头发。 窗户半开,初夏的晚风,带着微微的热度,将陈霄的头发吹的扬起来。 萧景走了过来,挥了挥手,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撩起发梢在指间打着卷,萧景低头看着镜子里的陈霄问道:“在想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同床异梦 陈霄猛的回头,忍不住皱眉“嘶”了一声。 萧景赶紧松开陈霄的头发,一股潮湿的水汽混合着热气,将陈霄笼罩着。 陈霄蓦然想起玉烟的话,顿时心里一紧。 萧景手搭在陈霄的肩膀上,手掌的热度,隔着衣衫烙印在陈霄的身上,叫她心惊的很。 陈霄将萧景的手拿下来,萧景顺势弯腰,从后面环抱住陈霄,在陈霄脸颊上落下一吻。 陈霄大惊,一颗心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你…..”陈霄话还没说完,萧景一把抱起陈霄,朝前走去。 “放我下来!”陈霄一手撑着萧景的胸膛,急道。 手下触感温热厚实,陈霄的手猛的缩了回来,萧景的衣襟居然是散开的! 陈霄心内大急,脑子转的飞快! 今晚的萧景实在是危险的很,得想个法子,摆脱了他! 萧景将陈霄放在床上,坐了下来,手抚上陈霄的眉眼,轻轻摩挲着陈霄眉间的红痣。 陈霄只觉得额头上,萧景的手指粗糙温热,痒痒的,感觉怪异的很。 “好痒!”陈霄笑着将萧景的手拿下来。 萧景握着陈霄的手,摩挲着问道:“你的手上,怎么会有茧子?” 陈霄微微疑惑,又实在想不起来,就含混着说道:“是以前留下的!” 萧景想着陈霄以往在乡下长大,就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陈霄松开萧景的手,身子悄无声息的朝后退去,一点一点的,想要离萧景远一些。 “当心,你要什么?”萧景扶着陈霄的手臂问道。 陈霄的手扶着床边,微微松了口气,笑道:“叫丫鬟们进来,我嘱咐她们事情!” 萧景问道:“什么要紧事情?” “明日再说!” 陈霄急道:“叫她们进来给我抹药!” 萧景起身走开了。 陈霄忽然想起窗边的那个塌,心思转着,晚上就睡那里。 只是要如何说,萧景才能同意? 萧景走了回来,沉声说道:“抬头!” 陈霄一愣,看向门外,“叫我的丫鬟进来给我擦就行!” “啰嗦什么!”萧景轻斥一声。 陈霄只得照做。 萧景一面给陈霄抹药,一面见她眼珠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就问道:“你在想什么?” 陈霄抬眼看向萧景,商量的说道:“晚上,我能不能睡窗前的塌上?” 萧景将手上的药盒,“啪”的丢在一旁。 陈霄微微皱眉,急忙说道:“我一个人睡惯了,睡相不雅观,且不惯与人同睡……” “是么?”萧景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陈霄忙不迭的点头,谁知她的下巴,被萧景一把捏住。 萧景手上的力度一点点收紧,陈霄吃疼,使劲去掰他的手。 萧景的手蓦然松开,声音里面听不出喜怒:“你是我的妻子,与我同床共枕,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怎么,你要与我分床睡不成?” 陈霄张口结舌,心内暗道:这理由正当的不能再正当了,可是,可是,她有可能不是他的妻子啊? 萧景的手扶摸着陈霄的脸颊,语气越发森冷:“怎么莫非你不愿意?” 陈霄硬着头皮回道:“我的伤还没好,又在服药…” 萧景沉声道:“大夫说了,你的伤没什么大碍!” 陈霄尽量忽视萧景的浑身的冷凝,咬牙说道:“我....” 话没说完,萧景的手一下放开了。 陈霄一怔。 “我给你时间适应!”萧景忽然道。 陈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算一算,她的眼睛再有十天左右,应该能看见了,能拖就拖,就忐忑的回道:“好!” 萧景嗤笑一声,“那好,到时你若再找借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霄连忙摆手,长舒了口气笑道:“怎么会呢!” 萧景哼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陈霄的话。 见萧景让步,陈霄站起身,笑盈盈的道:“那说好了,我睡榻,你睡床,我这就叫丫鬟们进来铺床!” 萧景一把将陈霄拉坐下来,“我几时答应你,让你睡榻上了?” 陈霄眉心一皱,脸色乍然变了:“那我睡哪?” 萧景屈指弹了陈霄的额头一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给你时间适应,可没说要跟你分开睡!” 陈霄抬手捂住额头,揉了揉,瞪了一眼面前模糊的人影。 萧景伸手摸了摸陈霄的侧脸,说道:“睡罢!” 陈霄没办法,只得靠里躺下,床身一震,萧景下床去了,陈霄稍稍松了口气。 因着灯光刺眼,陈霄用手背遮住眼睛。 没一会儿,萧景的脚步声停在床前,床微微下陷,他上床了,有书页翻动的声音传来。 换了个环境,加上萧景在旁边,陈霄更加不容易睡着,脑海里乱纷纷的,尽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袋里面转来转去。 陈霄静静的想着到了萧家后遇到的人,她看不见,只能靠着声音,去分辨每个人。 牡丹性子单纯天真待人热忱,玉烟她看不透,总觉得她爽朗背后,隐藏着什么。 夏月为人颇有城府,是好是坏,一时还分辨不了。 晋雨初,性子张扬,为人跋扈,一言不合就动刀子。 医馆的那人,陈霄隐隐觉得他的言语不似作假。 至于身边的萧景,陈霄不做评价。 渐渐的,陈霄脑海里面朦胧一片,陷入了梦境。 她只身奔走在雾气朦胧的暗夜里,正疑惑这是哪里,忽然一个女子的身影从雾气里走出来,叹息着:“夫人,你不该来的!” 陈霄只觉得这声音很是耳熟,仔细去看,却又不认识,视线下移,那女子手上拿着一把利刃,在暗夜里闪闪发光,陈霄大惊,转头就跑,一面跑,一面惊恐的回头看着。 那女子的身影时隐时现,紧紧的追着她,一转头,萧景站在她眼前,手中的长剑,缓缓的朝下滴血,阴测测的说道:“你这个骗子!” 见萧景举起手中的长剑,陈霄调头就跑,却又一头撞到一个红衣女子身上,那女子手中的东西高高扬起,狠狠的砸在陈霄的头上,阴森狂笑着道:“你替我去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起疑心 陈霄又惊又怕,头上疼的钻心,顿时在睡梦中叫出声:“啊——” 一旁正在看书的萧景,被陈霄的尖叫声吓了一跳,见她身子蜷缩着,双眼紧闭一手紧紧的捂住前额,满头大汗似乎是做了噩梦的样子,极快的扔下书摇着陈霄。 萧景一连摇了数下,陈霄这才喘息着睁开眼睛,脸上满是不解,呢喃着道:“好疼!” “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说什么?”萧景听不清楚,只得凑近了去听。 陈霄却又没说话了,萧景皱眉,仔细的看着陈霄。 她额头上满是汗,额发都湿透了,平日明亮的眼睛此时却雾气蒙蒙,萧景伸手去触,她的脸颊上冰冷一片。 萧景心里一沉,将陈霄扶起来问道:“你怎么了?” “做噩梦了?” 陈霄此时浑浑噩噩,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猛然听见萧景的声音,顿时浑身一抖,拍开萧景的手,连连朝后退去。 萧景只当陈霄吓着了,只得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陈霄的后背,安抚着她:“别怕,是我!” 陈霄的心里急剧的跳着,使劲咬了咬嘴唇,嘴里一股腥甜涌入喉咙,这才发现方才是在做梦。 她想推开萧景,此时却浑身瘫软,使不出半分的力气,后背也满是冷汗,衣衫尽湿。 萧景将陈霄揽在怀中,见陈霄渐渐的平息下来,就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问道:“方才做了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陈霄头低垂着,没有说话。 萧景的手忽然触到一抹黏腻,抬手一看,手上一抹腥红。 他急忙将陈霄的头抬起来,陈霄的唇边,一道血痕,蜿蜒而下。 萧景心里一紧,急忙掐着陈霄的脸颊,迫使她的嘴张开,嘴里一道深深的牙印,已然是咬破了。 “来人!”萧景扬声喊道。 玉烟和牡丹推门快步进来。 指挥着丫鬟取了伤药,萧景挑了一点止血的药粉,涂在陈霄的伤处。 见陈霄面色泛白,倚在萧景的身上,而萧景一脸的担忧,玉烟的眼中有一丝亮光闪过,又极快的隐去了。 牡丹和玉烟取了干净衣衫过来,服侍着陈霄洗漱换过衣衫后,将她扶上床,略微收拾了,退了出去。 萧景见陈霄自从做了噩梦后,就像是被霜打的一般,忍不住轻轻抚摸着陈霄的脸问道:“你方才梦见了什么,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陈霄睫毛微颤,避开萧景的手,轻声说道:“有人要杀我!” 萧景叹了一声,想着陈霄虽然白日里看着坚强,但心里还是害怕的,就安慰着:“放心,以后必定不会有人敢再伤你了!” 陈霄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去摸头上的伤疤,却又怕疼一般,猛的收回手。 萧景握住陈霄的手,拨开她的头发,中间一道长约三寸的伤疤,他心里疑窦丛生:“你的伤,当真是跌的么?” 陈霄仍旧没有说话。 萧景抬起陈霄的脸,见她的双眼溢满了泪水,却又强忍着不叫泪水落下。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萧景无奈的说道:“快睡吧!” 扶着陈霄躺下后,萧景看着身旁的陈霄,若有所思。 片刻后,刚躺下要睡,萧景又坐了起来,从身下摸出了一个荷包,拿起来一看,眼生的很,打开一看,里面一枚玉珏,并一枚玉环。 萧景蓦然笑了,这玉环原来是他蹀躞带上的,还是新婚夜那晚,被她抓掉的。 随手拿起玉珏,萧景的脸上笑意淡了,玉珏通常成双成对,她身上只有一只,还有一只,在谁那? 晨光熹微,萧景睁开了眼睛,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疼。 转头一看陈霄,萧景不由的笑了,她还真的没有说谎,睡相当真不怎么样,诺大的床,他被挤到床边上,她一人占据着床的中央,睡的平稳,被子也全在她的身上。 萧景转向陈霄,见她头微微偏向一侧,脸颊红润,睫毛微翘,气息绵长,满头黑发散落在枕上,衬的肌肤雪白。 抬手轻轻的抚摸着陈霄的脸颊,萧景的眼神幽深炙热,他的手指在陈霄脸上、眉心划过,渐渐的落在陈霄的双唇。 他身子动了动,正要靠的近些,却见陈霄眼睛眨了几眨,睡醒了。 他的手还放在陈霄的脸上,见陈霄醒了,他也不慌,只淡淡的说道:“你睡醒了?” 陈霄抬手将萧景的手拿开,坐了起来,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早呢,还没有到辰时!”萧景抬手抚摸着陈霄背上的黑发,回道。 陈霄起身朝床下去,见萧景没有让路的意思,就扶着床,想要从他腿上跨过去,谁知萧景的腿一动,陈霄险些头朝下跌下床去,却又被萧景一把捞了回去:“这么早,你起来做什么?” 内室的灯烛早已燃尽,陈霄的视野里昏暗一片,身体又被萧景紧紧的搂住。 陈霄眉头微皱,坐起身去掰萧景的手,谁知萧景的手纹丝不动,还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萧景在陈霄耳边低声问着,鼻尖轻触着陈霄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扑在陈霄的脸上,陈霄微微皱眉侧开头,与萧景拉开点距离,回道:“不早了,我该起来了!” 张口要说去医馆,陈霄又顿住了,医馆里那人还在等着,不能叫萧景知道。 萧景的手扶着陈霄的腰背,嗓音低沉暗哑:“还早呢,再睡会!” 腰上的手掌的热度透过衣衫贴在陈霄的肌肤上,她身子一动,想要挣开萧景的手:“不行!” 萧景常年习武之人,他手上的力道,哪是陈霄能挣脱的。 陈霄见他不松手,只得另想办法:“你不是还要去城外大营么?” “时候不早了!” “再不起,可就来不及了!” “还要给母亲请安呢!” 萧景静静的看着陈霄,并不说话。 陈霄看不见他的脸,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只得绞尽脑汁想主意。 萧景忽然轻笑一声,“你又在想什么主意?” 第一百一十六章 萧景来了医馆 陈霄急忙摇头否认。 萧景抬手轻轻的触摸着陈霄的额头,说道:“你昨晚睡的不安稳,我带你去寺里,去求一道符,你放在枕头下,安一安神!” 陈霄抬头看向萧景,心内暗自想着,他哪里知道,她做的噩梦,全是因为他! 要是离他远远的,保管不会再做噩梦! 萧景见陈霄只看着他不说话,她的脸在这昏暗的室内莹白如玉,暗夜生辉,萧景忍不住凑近了,吻了吻陈霄的脸颊。 温热的气息伴着柔软的唇触在陈霄的侧脸,陈霄大惊失色,抬手捂脸,身子朝后退去,瞪着面前的萧景,嗔怒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萧景笑了,似乎心情挺不错:“我如何说话不算话了?” 陈霄脸上绯红一片,渐渐的蔓延到了脖子上。 萧景大笑起来,将陈霄朝怀中带了带,手抚着陈霄的脸,声音暗哑着道:“我竟有些等不及了呢….”说着他的额头抵住陈霄的额头,渐渐的近了。 陈霄一个错身,推开萧景,飞快的下地,扬声道:“牡丹!” “进来!” “是!”门外牡丹应声。 门被推开了,脚步声响起来,陈霄稍稍松了口气。 牡丹和玉烟服侍着陈霄洗漱后,又将熬好的药端给陈霄。 陈霄一口气饮尽了,漱了口。 坐在梳妆镜前,牡丹梳着头,陈霄暗暗留意着萧景的动静,见他脚步声向外,顿时放下心来。 谁知,片刻后,萧景的脚步声转了回来,停在陈霄的身后,一只手放在了陈霄的肩膀上。 陈霄刚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安心住着,要什么,只管叫丫鬟去取来!”萧景温声说道:“我出去一趟!” “若是还头疼,再叫胡大夫来给你诊脉!” 陈霄连连点头,盼着萧景快走。 萧景的手在陈霄的脸上轻触了一下,转身走了。 陈霄耐心等了半柱香时间,又用了饭,确定萧景离开了,这才看向玉烟:“去叫人备车,我们去医馆!” “是!”玉烟应道。 马车一路出了萧家,停在了医馆面前,陈霄深吸了口气,竭力平息着心跳,走进了医馆。 照旧是卫大夫诊脉,检查过后,卫大夫带着陈霄到静室用针,正要说话,陈霄支开了两个丫鬟:“你们去外面歇着罢,有事我叫你们!” “是!”牡丹和玉烟答应着出去了。 卫大夫语带欣喜的说道:“夫人的眼疾,再行一次针,就能痊愈大半了!” 陈霄彻底放下心来,谢道:“多谢卫大夫!” “夫人客气了,那咱们就开始了!” 见陈霄点头,卫大夫将金针排开,运起针来。 陈霄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请教卫大夫,可有什么法子,能叫月事提前来?” 卫大夫手上动作不停,回道:“有!” 陈霄一喜,“还请大夫教我!” 运针完毕,卫大夫一面收针,一面交代着注意事项:“这几日注意,能闭眼休息,尽量闭眼休息,不要对着强光….” 陈霄一一记住。 有脚步声响起来,停在陈霄面前,周行说道:“大小姐!” “我们这就带您走!” 陈霄转向周行,定定的看着他,正要说话,医馆大堂忽然有喧哗声,静室门外忽然有人说道:“头儿!” “萧景带人来了!” 周行声音骤然变了:“小姐小心!” “晚上我去萧府找你,带您出来!” 陈霄站起身,急道:“不行!” “这太危险,你就在医馆等我,我三天后再来!” “大小姐!”周行不赞成。 “头儿!”门外的声音急促起来,低声喝道:“快走!” “小姐,您小心!”周行嘱咐一声,快步离去了。 卫大夫与周行错肩而过,疾步到了陈霄身边,道一声得罪了,拿起另外一套金针,稳稳的扎在陈霄手上的穴位。 纷沓的脚步声伴着甲胄碰撞声,静室外似乎来了不少人。 万安的声音响起来:“大人,夫人在里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来,萧景停在陈霄面前。 陈霄顿时觉得萧景的锐利目光落在她身上,而施针的卫大夫似乎并不受萧景的影响,照旧运针。 将陈霄手上的金针取下,卫大夫将金针收好,退了出去。 萧景的手扶在陈霄的肩上,问道:“你来医馆,为何不告诉我?” “我好叫人护送你来!” 陈霄取出帕子,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轻声说道:“叫他们送做什么?” “没得吓着大夫!” 萧景扶起陈霄朝外走去,问道:“要施针,将大夫请回去,也就是了,何必要你亲自跑这一趟!” 陈霄摇摇头:“为我一人,劳动大夫,别的病人看病怎么办?” 萧景不赞成的说道:“你是我的夫人,既然这大夫看的好,就请他过府,诊金加倍!” 陈霄想着到医馆来看病,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出门,若是要离开萧家,也方便,万不能叫萧景将大夫请到萧家,就驳道;“不行!”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能擅自替我做主!” 萧景只得妥协道:“好!” “都依你!” 陈霄每每扎完针,都浑身无力,萧景见陈霄气息不稳,面色苍白,就将陈霄打横抱起,朝医馆外走去。 周行隐在人群里,看着萧景抱着陈霄,举止亲昵,顿时脸色微沉,眼神锐利,隐隐有杀气。 萧景似有所觉,朝周行的方向看了一眼,周行急忙垂下视线,收敛了浑身的气息。 萧景带着陈霄走后,周行一行人在后堂商议着:“这可如何是好?” “萧景看的紧,大小姐如何走的脱?” “若是萧景不在汴州,就好了,哪怕他去汴州大营巡防,就剩那些侍卫们,咱们也能应付!” “那萧景在,咱们动手,可没有把握!” 周行背着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方才说道:“传信给庐州,叫他们将信送到梁之于手上!” “是!”一人应道。 萧景带着陈霄回了萧家。 牡丹和玉烟伺候着陈霄换了一身干净衣衫,萧景进来挥了挥手,两个丫鬟退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夫人小心 “我叫夏月重新挑了两个丫鬟过来,你待会儿见一见!”萧景走到陈霄身旁坐下来,拉着陈霄的手说道。 玉烟和牡丹端了茶进来,奉给陈霄和萧景。 陈霄抽回手接过茶,喝了大半,搁下茶杯,这才开口说道:“多谢夫君的好意,我身边有牡丹和玉烟两个丫鬟,就足够了,不必再添人!” 她身边的人越少越好,离开萧家的时候,才能顺利。 “那怎么行?”萧景声音冷肃:“才两个人,像什么?” “我这院子里,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并没有多的人给你使唤,你身边的那个牡丹又不中用!” 萧景的话一出,牡丹瑟缩了一下,恨不得缩在陈霄身后。 陈霄无奈的摇头:“那不若我还回溪风院,咱们两下里都便宜!” 这话一出,陈霄敏锐的察觉到萧景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尖锐起来。 果不其然,萧景斥道:“不行!” 叹了一声,陈霄忽然想到了什么,就说道:“溪风院里,还有一个小丫鬟,叫杏儿的,你若是没有意见,就叫她过来吧!” 与其用两个陌生的丫鬟,还不如用溪风院里的人呢。 “那也罢了!”萧景没再说什么。 陈霄暗自松了口气,转眼又看向萧景:“你不是出去忙了吗,怎么会去医馆?” 若不是萧景突然去了,她这会应该跟那等在医馆的人,了解事情的原委呢。 “路过!”萧景的声音微微生硬,陈霄点了点头,也没有在意。 送萧景出去后,杏儿到了陈霄面前,跪下磕头,脆生生的道:“夫人!” “起来吧!”陈霄示意着道。 牡丹拉着杏儿的手,笑嘻嘻的说道:“杏儿,你来了!” “咱们又在一处了!” “嗯!”杏儿点头,满面笑容。 一旁的玉烟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好似不存在一般。 陈霄微微侧头,看向玉烟在的方向,只觉得这院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将玉烟身上的活力吞噬了一般,再不像溪风院里的样子。 在溪风院时,玉烟大包大揽,一手将院中事情安排的周到,连牡丹都服气,到了这里,却不见她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 午饭时,萧景叫人传话进来,叫陈霄自己用饭,他不回来了。 陈霄稍稍松了口气,叫牡丹将桌上大半的菜撤下去,她们拿去吃。 独自一人吃了午饭,稍歇了片刻,牡丹又端了药上来。 陈霄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牡丹递了白水,给她漱口,又絮絮叨叨的说道:“杏儿倒是勤快的很,一来就将给您熬药的差事,抢了过去!” 陈霄点了点头,这等小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将杯子递给牡丹:“你叫玉烟过来!” “是!”牡丹收拾了药碗,下去了。 玉烟端着茶进来:“夫人!” 陈霄正一手拄头,听见动静,坐直了身体,接过玉烟手上的茶盏,隔在一旁。 “你搬个锦凳,坐下吧!” 玉烟回道:“看夫人说的,夫人面前,我怎么好坐着!” 陈霄嘴角含笑,摇了摇头:“你也太过于拘礼,自己还不赶紧坐下,等着我请你呢!” 玉烟这才搬了凳子坐了。 “你这些日子,是怎么了?”陈霄问道:“总觉得你变了一个人似的!” “前些日子,牡丹说,我还不觉得呢!” “你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快跟我说说!” “夫人,我没事!”玉烟回道,语调平平。 陈霄微微憷眉:“之前总见你用香,每晚睡前你还要饮上几杯酒,那时你是多么爽朗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反倒沉默寡言起来?” 玉烟沉默着,好半晌没有说话。 陈霄微微叹息着,各人有各人的心思,玉烟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 “算了,你若有难言之隐,不想说也没什么,只是你若遇上什么难事,或是缺银子了,你不必跟我说,钱箱在那,你自己去取罢!” “这世间的为难事,有了银子,能解决大半,银子若是还不能解决的,那就去求大人!” “索性,我和他现在关系还算和缓,也不算全无办法!” 玉烟语气微凝,带有几分萧瑟:“多谢夫人关心,若是有事,我会告诉您的!” 陈霄点了点头。 玉烟起身告退,走出三四步远,她突然说道:“夫人,小心!” 说完,她就出去了。 玉烟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叫陈霄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陈霄暗自惊心,不可能啊,医馆那人所说的事情,她谁也没有告诉过,玉烟她不可能知道。 双手交握,陈霄无意识的摩挲着拇指上,想起卫大夫所说的,能叫月事提前来的穴位,暗自出神。 上午,卫大夫已经扎了这几个穴位,却到现在也没半点动静,想来是没那么快了。 傍晚,眼见着快到要给萧母请安的时间了,萧景却还没有回来,陈霄只得带着人,先出发了。 到了萧母院中,陪着萧母吃了一盏茶,说了一回话,萧景这才姗姗来迟。 丫鬟们一叠声的说道:“大人来了!” 几个丫鬟,打起帘子,让进萧景。 萧母乐呵呵的看着儿子。 萧景一踏进厅堂,就看向正屈膝行礼的陈霄,见她含笑静静的立着,一身素色衣衫映衬的她身姿纤细,婷婷袅袅,如同湖边的碧柳,清新脱俗,叫人一见倾心。 萧母身后的夏月看见萧景一进来,就看向陈霄,眼中再没别人,她脸上闪过一丝嫉恨,眨眼间又隐没了。 她轻笑着,示意萧母去看:“老夫人,您看!” “大人和夫人这样子,说不定明年,咱们府里就有喜信了呢!” 萧母笑盈盈的看着萧景和陈霄,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萧景和萧母见礼后,坐了下来。 接过丫鬟上的茶,萧景随手放在一旁,问着夏月,萧母的病情如何,每日用药如何,饮食如何等等。 夏月一一道来。 萧母挥了挥手,打断道:“什么大不了的,我的身子,左不过就那么回事,这么多年,不好也不坏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杏儿下药 “你不必陪我,还是带着你媳妇,回你们院子去吧!” 萧景含笑看向萧母:“原说好的,今晚陪母亲您一起用饭的!” 萧母看了陈霄一眼,满意的点着头道:“你们夫妻好,陪不陪我用饭的,也没什么!” “还是回去,你们自己吃吧!” “也好早日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萧景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见她静静的坐在一旁,垂着头,脸颊上粉红一片,心里不由的一动。 跟萧母告辞后,萧景与陈霄出了院子。 晚霞渐渐的消散,西边的天空上,粉紫与浅蓝晕染开来,细细的月牙儿边上,挂着零星几颗星子,闪耀着璀璨光芒。 清风拂面,萧景带着陈霄走上湖中长廊。 跟着陈霄的丫鬟,远远的缀在二人身后。 萧景看向身旁的陈霄,忽然想起来她一身红衣,坐在湖心亭中的样子,就问道:“你怎么不穿红色衣衫了?” “这些日子见你,你都穿的这么素净!” 陈霄笑了一笑,没有说话,总不能告诉他,她下意识的觉得不该穿艳色罢。 萧景的手动了动,牵起陈霄的手。 陈霄微微诧异着,手上一动,想要抽出来:“这不合适,她们跟着呢!” 萧景没松手,沉声道:“怕什么!” 而后,萧景又笑道:“听你的意思,她们没跟着,就可以?” 陈霄噎了一噎,没有理会萧景,只觉得萧景的手掌温热,她的手心有微微的汗意。 走到了湖心亭,萧景扶着陈霄坐下来:“坐下歇一会儿!” 陈霄取了帕子,将手中的汗擦拭干净,又将帕子攥在手心。 “唧哩”一声,一只鸟雀越过湖心亭,飞远了。 陈霄询声转头,脸上神情艳羡不已,她要是鸟雀就好了,纵然没了眼睛,也能飞出这萧家去。 萧景将陈霄的神情看在眼中,手轻轻的抚摸着陈霄的眼睛,沉声道:“你放心,你的眼睛必定会好起来的!” 他的手带着薄茧,触碰着陈霄的眼睛,叫陈霄浑身微微颤栗着,心里也抖了一下。 湖面上的风吹过来,带着些许的水腥气,撩起陈霄脸边的碎发。 萧景抬手将陈霄脸边的碎发拨至耳后,顺势抚摸着陈霄白嫩的耳垂。 陈霄心里毛毛的,只觉得萧景的身体,连同他整个人,都散发出灼热的气息,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避开萧景的手。 萧景笑了起来,声音低沉,仿佛很是开心。 陈霄骤然站起身,说道:“该回去了!” 萧景起身与陈霄并肩朝前走去。 陈霄平复着心绪,想着不能再拖了,三天后就离开萧家,不能再回来了,这萧景的反应也太反常了些。 只是,出了萧家,医馆的人,又该如何摆脱? 她又该去哪里呢? 回潭州吗? 回了院子,稍稍歇息片刻后,二人用了晚饭,萧景又出去了。 牡丹带着杏儿进来,跟陈霄笑着说道:“夫人,杏儿怎么跟玉烟姐姐一样,胆子变小了,熬好了药,我叫她端进来,她还不敢呢!” 杏儿开口了,战战兢兢的说道:“我....我才没有呢!” 牡丹笑道:“还说没有,你话都说不利索了!” 玉烟进来了,说道:“牡丹,你就别取笑杏儿了,她怕是和你一样,害怕大人吧!” 说到萧景,牡丹脸上的笑顿时消散了,朝玉烟皱了皱鼻子。 陈霄端着药碗,嗅了一下药香,正要喝,忽然眉心皱了皱,又低头仔细的闻了闻药,将药碗搁在了桌子上面。 “夫人,您怎么不喝?”杏儿看见陈霄将药碗放下,就紧张的问道:“是不是我熬的不好?” “药凉了,若散了药性,就不好了!” 陈霄抬手抚摸着胸口说道:“才吃完饭,一时还喝不下,先搁着吧!” “牡丹,拿一吊钱,赏给杏儿!” “是!”牡丹应道。 挥手叫她们都下去后,陈霄微微皱眉,只觉得今晚端来的药里面,闻起来,似乎多了一味,而且很是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接触过。 端起药碗,陈霄将药倒进了窗前的盆景内,又将药碗搁在桌上。 静静的沉思片刻后,陈霄喊人进来服侍她洗漱。 牡丹进来,将陈霄身上的外衫去了,换上寝衣,从浴室出来后,她坐在梳妆镜前,把玩着一把玉梳。 牡丹在陈霄身后通着头发。 陈霄心内暗自思量着,她喝的药一向是由牡丹熬的,杏儿一来,就将熬药的事抢了过去,到底是想要表忠心呢,还是另有所图? 她到底是谁的人? 想到这,陈霄将玉梳扣在梳妆台上,嘱咐着牡丹:“杏儿刚来,大人又严厉,你留意着杏儿,叫她别乱走动,当心冲撞了大人!” 说起这个牡丹心有余悸,连忙应道:“是,我一会儿就告诉她!” 陈霄又道:“算了,她还小,你别吓着她!” “你多上心,看着她些,留意看她若是出了院子,去了哪里,跟哪些人见面,来告诉我,若是有个什么,大人那,我也好求情!” “是!”牡丹应道。 “对了,夫人!”牡丹语气欢喜的说道:“您还不知道吧,大人将晋姑娘带来的人,都看管了起来,就连那如意,至今还在刑堂里呢!” “园子里的事,必定是晋姑娘做的!” “不然,大人为什么至今不放人?” “大人肯定会好好审问,给您出一口气的!” 陈霄微微皱眉,片刻后说道:“好了,你去歇着吧!” 牡丹退了出去,陈霄沉思了片刻,拿起发簪,一面挽着头发,一面起身朝床上走去。 不妨一下子撞上一个人,陈霄鼻子猛的一疼,她退了两步,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簪子,喝道:“谁?” 萧景笑了一声,上前一步揽着陈霄的腰,问道:“在想什么?” “连我进来,也不知道!” 陈霄松了口气,挣脱萧景的手,绕过他朝前走去。 萧景一把将陈霄抱起来,放在床上,又将陈霄散落的头发拨到一旁,捏了捏陈霄的手,起身去了侧室。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只有我 陈霄抬手将头发挽了个发髻,用簪子固定好。 萧景极快的出来了,躺到了陈霄的身旁。 潮湿的水汽朝陈霄袭来,陈霄朝里去了去。 “你躺那么里做什么?”萧景朝陈霄靠近了些,床微微颤了颤。 陈霄眉心一皱,又极快的松开了,只说道:“我要睡了!” 萧景又朝陈霄靠近了些:“还这么早,哪里睡的着!” 陈霄扭头看向萧景,室内烛火通明,橘色的光源在萧景背后,将他整个人渡上一层光芒,近在咫尺的脸庞,却始终模糊不清。 “你若无事,就念书给我听吧!”陈霄勾起嘴角,理直气壮的说道。 萧景嗤的笑了,“你居然指使起我来!” “我这可没有话本,只有兵书,你别觉得枯燥无味就好!” 话虽这样说,陈霄的耳边却响起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萧景的声音低沉,读起书来,却也韵致十足。 陈霄仔细一听,居然是一本《武经总要》。 这书乃是仁宗命人编撰。 全书分前后两集,每集各二十卷。 前集制度部分包括军制、选将练兵、行营阵法、作战地形兵器械具、步骑运用、攻防战术等,行营阵法和兵器械具配有大量插图;边防部分则述各路的地理方位、山川河流、道路关隘等。 后集故事部分按兵法分类讲解战例。 此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知人善任、重视军队管理和训练等思想,在军事学术史、兵器技术史上具有较为重要地位。 陈霄一时听住了。 萧景读了一会儿,转头见陈霄听的认真,不由得问道:“你听的懂?” 陈霄点了点头,睨了萧景一眼,催促着:“你接着读呀,怎么不读了?” 萧景不信,问道:“我方才读的,你可能默的出来?” 陈霄翻身坐起,看着萧景正色道:“...故管仲射钩,齐威公任之以霸;孟明三败,秦缪公赦之以胜;穰苴拔于寒微,吴起用于羁旅;张仪之游荡,乐毅之疏贱孙武之瓦合,白起之世旧,韩信之懦怯,黥布之徒隶;卫青人奴,去病假子;诸葛亮不亲戎服,杜预不便鞍马;谢艾以参军摧石虏,邓禹以文学扶汉业;李靖用于罪累,李收于降附:是岂以形貌阀阅计其间哉?而庸人论将,常视于勇。夫勇者才之偏尔,未必无害。盖勇必轻斗,未见所以必取胜之道也...” 萧景面色微变,原本半靠着的身子也坐正,盯着陈霄久久没有出声。 陈霄见萧景一直没有动静,不由的迟疑着:“我没有记错啊,你怎么了?” 萧景内心激荡不已,陈霄她背的确实没错,不但没错,还将他没读的部分,也背了出来,想来她是读过这本兵书的。 她自幼在乡下长大,怎么会读书识字? 识字也就罢了,她哪里接触得到这等兵书? 这世间纷争不断,兵书只为世家私藏,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除非...她不像传言中那般,是蔡家的弃子。 难道,蔡寅这老匹夫,专门挑了这样一个人,送到他身边来,图谋甚大。 他就知道,这蔡家人都不简单! 萧景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眼神暗沉的看着陈霄,亏的这些时日,他心软,想要留她性命,还想着与她做夫妻,她却一再欺瞒! 萧景的眼睛眯了起来,抬手握住着陈霄的后颈,力度渐渐收紧。 陈霄的脖子被迫仰起来,只觉得喘不上气,很是不舒服,就使劲推开萧景的手,嗔怪着道:“不读就不读嘛!” “干什么要捏我脖子!” 萧景又紧紧的钳住陈霄的下巴,声音低沉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识的字?” “谁教你读的兵书?” “蔡寅送你来我身边,意欲为何?” 陈霄下巴疼的厉害,伸手去掰萧景的手。 萧景的手纹丝不动,猛然大喝一声: “回答我!” 陈霄乍然被吼,顿时一惊,她泪水在眼睛里面打转,转而又怒气上涌:“你干什么?” “你识字了不起?” “天下人,只有你能识字?” “别人都不行?” “不就一本破兵书嘛,谁家没有?” “值得你这样宝贝?” “你要,日后我送你十本!” 说着,陈霄顺手抄起兵书朝萧景砸去。 萧景一怔,抬手接住书,转而冷笑着道:“你好大的胆子!” “敢拿书砸我?” “蔡家真是好教养!” 陈霄气笑了,一脚踹向萧景,怒道:“你当我愿意嫁你?” “你当时为什么要答应婚事?” “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吗?” “拿我撒什么气,有本事,你现在就点兵,去灭了蔡家!” 萧景猝不及防间,被陈霄一脚从床上踹了下去。 陈霄听见动静,愣住了,心道一声遭了。 萧景翻身上了床,一把捞过连连朝后退着的陈霄,阴测测的说道:“你好的很!” “胆子越发大了!” “先是拿书砸我,后又踹我下床!” “嗯?” “你还想干什么?” 陈霄两手挡在前面,急忙说道:“是你先不讲理的,好端端的,又是掐我脖子,又是吼我!” “你....”萧景话还没说完,陈霄又道:“你还吼我!” “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你找蔡家去,找我做什么?” 萧景顿了顿,冷冷的说道:“日后我亲自带兵去攻打蔡家,你可别哭着求我!” 陈霄飞快的说道:“关我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求你?“ “他们都不管我死活,我管他们做什么?” “要不是嫁来汴州,我的眼睛也不会瞎,头也不会受伤,至今...” 陈霄猛地住口,不再说话。 萧景停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捏着陈霄的脸说道:“你记住你今日的话,以后,你只有我,没有蔡家!” “记住了?” 陈霄连连点头,心内道:反正她就要走了,管他呢! 以后不管是萧家、还是蔡家的事情,跟她再没有干系! 萧景抬手轻轻的抚摸着陈霄眉间的红痣,陈霄摆头甩开萧景的手,嗔道:“你还读不读书了,不读我睡觉了!” 第一百二十章 来月事 说着陈霄推开萧景,想躺下睡觉。 萧景一把将陈霄抱在怀中,声音暗哑着说道:“还早呢,我们做点别的罢!” “不行!”陈霄转身推开萧景。 萧景就势将陈霄压在床上,亲吻着陈霄的脸颊、发间,又吻了吻她眉心的红痣。 陈霄心里一惊,急忙将萧景的脸推开:“不行!” “你快起来!” 萧景扭头吻了吻陈霄的手心,将她的手压在枕上,亲吻着陈霄的脖颈,在她的耳边说道:“你是我的夫人,夫妻敦伦,乃是常事,为何不行?” 陈霄大窘,只得手忙脚乱的抵抗着,又急忙说道:“你又说话不算数!” “你说了给我时间的,你再如此,就去睡榻上!” 萧景低低的笑了,“你我成婚这么久了,还没有适应我么?” 陈霄只觉得萧景说话时的气息灼热烫人,手也在她的腰间流连着,眼见要往上去,就一巴掌拍在萧景的脸上。 萧景一口咬在陈霄的肩头。 陈霄尖叫一声,捂住肩头,怒瞪着萧景。 萧景一手解着陈霄衣衫的带子,一面吻着陈霄的侧脸,低喘着说道: “敢打我?” “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陈霄一手按住衣衫,萧景却又吻到了她的唇边,她急的快要哭了,抬手捂住萧景的嘴,将他推开:“不行!” 萧景语气里有几分不满:“哪里又不行?” 陈霄急中生智:“我月事来了!” 萧景的身形一顿,语气里满是不信:“你该不是哄骗我的罢?” 说着,萧景凑近了仔细的看着陈霄的神情,想要分辨她说的真假。 陈霄怒气上涌,推开萧景,怒道:“干什么?” 说着,陈霄推开萧景,下地准备去窗前的榻上,脚刚才沾地,两腿间一股热流涌出。 陈霄顿时僵住了。 萧景见陈霄下地,就跟了过来问道:“你跑什么?” “要什么?” 陈霄脸骤然涨的通红,头扭到一旁不看萧景,也许是这些时日活血的药喝多了,这次的月事,来的凶猛,热流接二连三的顺着她的腿流下去。 萧景看着陈霄不说话,只当她还在生气,只得生硬的说道:“好了,睡觉去!” 拉了一下,陈霄没动,反而瞪向他:“你走开!” 萧景的脸色沉了下来,压抑着怒气说道:“你说什么?” 陈霄此刻一步都不敢动,更何况又是当着萧景的面,渐渐的,涌出来的血液,将她衣衫下摆氤染上片片血色。 萧景见陈霄脸色奇怪,将她上下打量了几眼,一眼看见血色,他脸上顿时黑了,朝外喝道:“来人!” 牡丹和玉烟急急的进来,见萧景沉着脸,站在陈霄对面,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 萧景转身出去了,牡丹和玉烟这才松了口气,上前道:“夫人!” 见着陈霄的样子,玉烟扶着陈霄去了侧室,牡丹急忙去取东西。 一通忙活后,陈霄这才出了侧室,走到窗前榻上坐下。 叫牡丹和玉烟去歇息后,陈霄躺在榻上,合上了眼睛,暗自道,这萧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正朦胧间,陈霄的身子猛的腾空而起,萧景的声音响起来:“去床上睡,在榻上睡,成什么样子?” 陈霄缓缓松了口气,意识又滑进了梦乡。 许是听了那兵书的缘故,梦里的陈霄居然站在城墙上,城墙下,是黑压压的敌兵,漫天的箭雨,朝着陈霄飞了过来,耳边是震天响的喊杀声…. 视线一转,陈霄的眼前,一张张的满是血污的脸将她团团围住,兴高采烈的大叫着:“胜了!” “咱们胜了!” 她正跟着高兴时,却又一头栽进迷雾中,一个翩翩佳公子从雾里走出来,深情款款的说道:“霄儿!” 陈霄疑惑不已:“你是谁?” 那公子含笑道:“我是你的之于哥哥啊!” “之于哥哥?”陈霄呢喃出声。 那公子脸上满是担忧,看着陈霄道:“霄儿,你等着,我这就来救你!” 一旁半靠着翻看着兵书的萧景,翻着书页的手一顿,侧头看向陈霄,眼神幽暗,含着几分疑惑。 将书放下,起身穿衣,萧景走了出去。 夜色微凉,月朗星稀,风卷起萧景的袍袖,他目视前方,坚定的朝前走去。 路的尽头,是外院的一座高台,登上高台,可俯瞰整个汴州。 萧景顺着石阶而上,到了高台,却见台上已经有一人背手而立。 看背影,是幕僚易衡。 易衡听见脚步声,转身见是萧景,转身抱拳行礼道:“大人!” 萧景点点头:“先生还未睡?” 易衡说道:“一时睡不着,就出来走走!” 萧景问道:“什么事情,叫先生忧心至此?” 易衡看着萧景不解的说道:“下面传来的消息,说是江宁府这阵子频繁异动,饶州一战前,江南各州就在换防,饶州一战后,那陈家小姐,至今不知去向,那苏舜也带着兵马,在各州巡查。” “陈家小姐身边的那个周行,咱们的人查到他出现在寿州!” “后来又隐没了踪迹!” “且那梁家公子,梁之于也去了寿州!” 萧景神色凝重:“寿州?” “梁家?” 顿了顿,萧景回身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目光微冷,一字一顿的说道:“梁之于?” 易衡点点头,担忧的说道:“原本陈家与梁家解除婚约,我还欣喜,谁知周行居然去了梁家的属地!“ “也不知道,那陈家是不是跟梁家,再次达成某种协议!” “若是陈家与梁家联手,情势不容乐观!” 转头看了萧景一眼,易衡发现萧景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脸上微微有几分古怪。 易衡笑道:“听闻大人近日与夫人很是和谐,新婚燕尔,其乐融融,大人为何深夜出来?” 萧景面色冷肃,看着高悬的月牙,面露不解之色:“不瞒先生说,我的这位夫人,身上疑点重重!” “叫人看不透!” “哦?”易衡奇道:“这世上,还有大人您看不透的人?” 萧景拧眉道:“咱们都知道,她出身蔡家,不被蔡寅所喜,自幼长在乡野,临出嫁之时,才接回蔡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她还有多少秘密 “可我屡次见她,并不像乡野出身的女子。” 顿了顿,萧景神色微冷的说道:“她遇事冷静,坚韧无比,一般的女子遇上歹人,早就吓的腿软,她却能将人一击毙命!” “并且,她并不惧怕我!” 易衡呵呵笑道:“大人怕是对夫人上心了,这是好事!” “想来,明年,咱们就能看见小主子出生了!” 萧景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正色道:“她识字!” “还懂兵书!” 易衡神情一变,奇道:“兵书?” “这世间,哪有女子看兵书的?” 萧景点头道:“就算那蔡寅请人教她识字,也绝不会教她兵书!” “一套武经总要,价值千金,世间难求,她却说,来日送我十本,想来她见过的兵书不少,否则这话不会脱口而出!” 易衡沉吟着道:“这么说来,夫人确是叫人疑心!” “大人是怀疑蔡寅将她送到大人身边,图谋什么?” 萧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说道:“可她言语间,却并不在乎蔡家!” “若是蔡寅想借她的手,这样一个与他不是一条心的人,能起什么作用?” 易衡想了一会儿,说道:“去潭州的人,左不过二十来日,就回来了,到那时,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大人也无需担忧!” 萧景点点头,与易衡下了高台,回了院中。 将外衫脱下,萧景坐在陈霄身旁,看着她的睡颜,轻轻的触着她的面容,低声道:“你与那梁之于,到底是何关系?” “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 萧景的手下移,滑到陈霄纤细的脖子上,眼神微冷,手上青筋乍起,却又极快的松开了手。 三天后,清晨。 陈霄照旧要去医馆,若是顺利,她今天就能离开汴州了。 杏儿端药进来时,陈霄正坐在梳妆镜前,牡丹给她梳着发髻。 “药先搁那吧!”陈霄吩咐着道。 “是!”杏儿应下,退了出去。 牡丹将发髻梳好后,陈霄示意牡丹:“你叫杏儿去厨房要一碟子昨日吃的酥卷来!” 牡丹应下。 陈霄又道:“你看着杏儿走后,去将今日的药渣包一包给我!” 牡丹不解的问道:“可是那药有什么问题?” 陈霄摇沉吟着道:“这几日吃的,总觉得没有之前好,我带过去叫大夫看看,可是那医馆的伙计药抓的有什么问题?” 牡丹应下出去了。 陈霄起身将药碗里的药倒在盆景内,又从窗下榻边的屉子里,取出一方泛着黄色的帕子。 到了医馆,照旧是卫大夫诊脉,施针。 陈霄将两个丫鬟遣了出去。 卫大夫运完针,正收针时,陈霄将牡丹包的药渣,放在桌子。 “夫人...您这是?”卫大夫看看药渣,又看看陈霄,疑惑的问道。 陈霄看向卫大夫,说道:“我前几日吃药时,总觉得这药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就叫将药渣带给您,帮着看看!” “还有这个!”陈霄取出袖子里面的那方帕子,递给卫大夫,“这是那吸了药汁的帕子,还请卫大夫,您帮着辨认辨认!” “是!”卫大夫将那包药渣端在手中,一味一味的辨认着,又拿起茶水将那帕子浸湿,搁在鼻子下细细的嗅着,还用手指,沾了药汁,送入口中品尝。 好一会儿,卫大夫语气激动的说道:“这药里,确实多了一味,您每日饮用的药里,主要是行气活血化瘀的,多了这一味药,能叫这药不起作用不说,还会破气,叫您气血日渐衰弱,逐渐眩晕、言语不清,四肢无力、呼吸困难,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就会口唇四肢发绀、陷入昏迷,间或抽搐,最后身亡!” 陈霄一手紧紧的抓住椅子,胸腹起伏不定,她面色微微发白,深吸了口气,才问道:“卫大夫,你可知道,这药叫什么名字?” “这是产自河东的....” 卫大夫话没说完,周行进来了,到了陈霄面前沉声道:“小姐!” “我们现在就带您离开!” “咱们从后门走,不消一个时辰,就能出了汴州城!” 陈霄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头儿,来人了!” 牡丹忽然撩起帘子进来了,欣喜的说道:“夫人,大人过来了,正在门前下马呢!” 周行面色骤然变了,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立即转身越过牡丹朝外去了。 牡丹也没有留意,只当是医馆内的人,仍旧笑盈盈的说道:“万安说,大人是来带您去隆庆寺的!” 陈霄勾了勾嘴角,低垂的眼中,有几分讥诮。 一旁的卫大夫,背着牡丹,迅速的将药渣连同帕子,塞在袖子里,又将金针收好,快步出去了。 萧景走了进来,到了陈霄身旁,沉声道:“针扎完了? “走吧!” “我带你去隆庆寺,给你求一道平安符,安一安神!” 陈霄点点头,由着萧景扶着她出去了。 马车压在青石铺就的路上,辚辚作响。 萧景骑着马,带人在陈霄的马车旁走着,马蹄滴答滴答的响着,听声音约有数十骑人马。 陈霄脑海里面回想着卫大夫方才没来及说完的话,药里多出来的一味,产自河东。 河东正是李家的根基,而萧母正是河东李家的女儿,真是好巧。 听牡丹说,晋家的人都被看管起来了,这次又是谁下的手? 是谁想要自己悄无声息的死去? 难道真是那万事不管的萧母? 陈霄的眼中满是嘲讽,这些时日,萧景一副深情款款,抛弃前嫌,要与她共度一生的模样,难不成,真是萧景暗中下的手? 陈霄的手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内,本来想今日借机离开汴州,没想到,萧景居然又跟来了。 想必是他时刻留意着她的动静。 看来,只能另想主意了。 马车停了,陈霄陷入了沉思。 帘子被撩起来,萧景伸手:“到了!” 陈霄恍若大梦初醒一般,抬起来了头,搭着萧景的手,下了马车。 萧景揽着陈霄的腰,进了隆庆寺,过门槛的时候,还十分贴心的提醒着:“小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隆庆寺求医 陈霄进了山门,萧景松开了她,和匆匆赶来的住持和尚寒暄着。 耳边松涛阵阵,山风清凉,伴着缕缕檀香萦绕在陈霄的身周,陈霄满腹的心事为之一松,她脚下不由的动了起来,迎着风朝前漫无目的的走着。 周行一行人扮做上香的人,远远的缀在萧景身后,想找机会,和陈霄搭上话。 因为忌惮萧景,又不敢离近了,只能远远的看着。 周行见萧景屡次在人前与陈霄举止亲昵,不由的疑心,但每次见陈霄她都面容平静,不像是受辱的样子,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萧景与那住持寒暄完毕,转头看向陈霄,见陈霄在二十步开外的地方朝前走着,山风猎猎,席卷着她的衣衫,她纤细的身姿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风而起,惊鸿一瞥的身影,叫人十分心动又心惊。 忽而,萧景面色微沉,大步朝她走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声音隐含着几分怒气:“你要去哪?” “眼睛又不好,乱走什么?” 陈霄扭头看向萧景,目光清澈。 萧景心中一动,见她的眼中倒影出他的身影,仿佛她看的见他一般,顿时软了口气:“是我的不是,叫你等久了!” “走罢!” 陈霄别过头,不去看萧景。 萧景牵着她的手朝内走去。 知客僧迎上来,双手合十问道:“大人,可要关闭寺门?” 萧景沉吟着道:“不必麻烦,我们求一道符就走!” “是!”知客僧伸手指引着:“这边请!” 引着萧景和陈霄进了一间净室,知客僧忙令人上茶,并亲自端着托盘,将一道符奉给二人:“...回去后,压在枕下,可保夫人安枕无忧!” 陈霄拿起那道符,手上轻轻的抚摸着,忽而心有所感,抬头看向萧景,他的面目仍旧模糊不清,倒是目光一贯的锐利,落在她的身上。 萧景定定的看了陈霄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有了这符,夫人必定不会再从噩梦中惊醒了!” 陈霄勾了勾嘴角,垂下头,没有说话。 萧景看向那知客僧问道:“听闻寺里早年间去远游的高僧玄澄大师,近日回了寺中,不知今日是否有缘一见?” 知客僧回道:“大人稍候,我这就去请大师过来!” 萧景沉声道:“不必!” “我们过去便是!” 萧景起身后,牵着陈霄的手,跟在引路的知客僧身后。 穿过喧闹的集市一般的大殿,陈霄和萧景到了那玄澄大师的院子。 陈霄耳边听着萧景与那大师寒暄,跟着屈膝一礼后,正要走开,萧景拉住了她:“听说大师医术出众,还请帮我夫人看一看!” 陈霄微微侧头,看向那声音温和的大师,心里微微一沉,她眼疾即将好转之事,并不想为人知。 “夫人可是有眼疾?”那玄澄大师的目光落在陈霄身上,和煦如三月春风。 萧景道:“内子前些时日受过外伤,导致眼睛不能视物!” 玄澄大师“唔”了一声,说道:“请夫人伸出手来!” 陈霄看向萧景,小声说道:“我在医馆看的有大夫,这贸然换人,怕是不妥罢?” 萧景沉声道:“夫人无须忧心,这玄澄大师游历四方多年,一手医术已臻化境,世间无人能比!” 陈霄脱口而出:“那为何不请回去,给母亲看看身体?” 沉默半晌,萧景道:“母亲的病,乃是心疾,非药石可医!” 陈霄似懂非懂,只得伸出手。 玄澄大师三只手指搭在陈霄的手腕上,微微用力。 陈霄的心,咚咚的跳了起来,背上微微燥热。 几息过后,陈霄依言换了只手,玄澄又叫她低头看了头上的伤疤。 诊脉完毕,玄澄开口说道:“夫人的伤,确是外力所致,且淤血压迫,导致视力受损,记忆缺失!” 陈霄微微一怔,这玄澄当真是有几分本事。 萧景微微诧异,看向陈霄。 沉吟片刻,那玄澄又说道:“我观夫人脉象,这些时日,夫人可是用有活血化瘀的药物?” 陈霄点头应是。 那玄澄又说道:“我有一技,可用刺血针,刺百会及脑户两穴,助夫人早日恢复视力与记忆!” 陈霄一喜,顾不得萧景在一旁,顿时身子前倾问道:“当真?” “自然当真!”那玄澄应道:“只是刺血针较一般的针灸金针,粗上十倍且针上带棱,用以放血,常人难以仍受痛苦!” 陈霄极快的应道:“我不怕!” “好!”玄澄道:“夫人稍候,我这就取针来!” 陈霄心里无限欢喜,太好了,她的记忆恢复有望了! 若是想起来她自己是谁,就再没有这些烦恼了。 陈霄静坐着,玄澄取了针来,说了一句:“夫人,开始了!” 陈霄点头,深吸了口气。 耳边听得衣料摩擦声,忽然头顶猛的一疼,陈霄眼前一黑,咬牙忍住,谁知这只是刚刚开始。 那针在陈霄的头顶穴位上,快速的深进浅出,陈霄这才觉得医馆里金针的痛苦,与这个相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双眼紧闭,竭力忍住,却疼的冷汗直冒,整颗心都紧缩起来,胸腹间也上下翻滚着。 玄澄手上的针不停,她动也不敢动,只能紧紧的咬住牙关强忍住,片刻后,喉咙里满是腥甜。 忽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将她紧紧捏着的拳头握住。 陈霄不敢分神,只将注意力放在头顶的针上。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终于玄澄说道:“好了!” 陈霄如奉纶音,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谁知玄澄接着说道:“第二针开始了!” 陈霄浑身一抖,极力的忍耐着。 比第一轮更痛苦的是,这一针似乎格外漫长,陈霄能感觉到针刺进刺出的轻微扑哧声,以及针在血肉里面拨动的声音。 陈霄身体微微颤抖着,背上的衣衫,也尽数湿透,她却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 一旁的萧景,看着她一张脸白的毫无血色,冷汗顺着她的脸颊下巴一滴滴的落下来,将衣衫打湿大片,却一声都没有吭,没有喊疼,也没有呻吟出声,只嘴角有殷红的一线血迹缓缓流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她恢复了 萧景眼神幽深,定定的看着陈霄,手紧紧的包裹住陈霄的手。 玄澄道一声:“好了!” 听了这话,陈霄提着的气松懈了,身子顿时一软,萧景一把抱住她。 玄澄拿起一方帕子擦着手道:“这针太过于耗气血,尊夫人恐怕要昏睡半个时辰。” “大人不如带着她去客院歇息,等她醒来再走!” 萧景谢过玄澄后,抱起陈霄,起身去了客院。 跟着来的牡丹和玉烟,取了备着的干净衣衫,给陈霄换过了,又将陈霄脸上、头上的血迹稍稍清理干净,这才退出去。 关门时,玉烟转头去看,见萧景坐在床边,手握着陈霄的手。 见陈霄气息平缓,睡的熟了,萧景抬手触了触陈霄的侧脸,见她皮肤温润,不再如方才一般冒冷汗,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垂目看着陈霄,萧景面上神情变幻着,有几分纠结。 手慢慢的伸上陈霄眉间的红痣,轻轻的抚摸着,萧景轻叹一声:“罢了!” 他低头在陈霄的眉间落下一吻,看向她微微泛白的双唇,眼中有几分怜惜。 门“笃笃”两声,被叩响了。 萧景起身,看了陈霄一眼,开门出去了,叮嘱着门外的丫鬟道:“看好夫人!” “是!”牡丹和玉烟齐齐应声。 半个时辰后,陈霄猛的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禅房内,熠熠生辉。 左右打量着眼前的禅房,陈霄眼中有几分迷惑不解,这是哪? 她不是去见蔡凌玉了吗? 怎么在寺庙里? 片刻后,陈霄眉心猛的一皱,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由得抬手紧紧的捂住头,神情十分痛苦。 她脑海里忽然涌入大段的画面,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展现在她的脑海里面。 陈霄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理着思绪。 原本是助蔡凌玉逃婚,谁知反倒叫蔡凌玉拿她做了过河的桥,将她陷在这萧家。 她这表姐,相当不简单! 也是她自己轻敌大意了,一朝阴沟里翻了船,怨不了别人! 回想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陈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原本是要来跟萧景谈判的,却充当了一回他的枕边人,冒名顶替嫁给了他! 想着萧景数次的警告,陈霄心里猛的一沉。 忽然,窗外传来几声轻响,陈霄警惕的朝窗户看去。 窗户缝里,自外伸进一把尖刀,将窗户上的拴挑开。 陈霄神情一变,悄无声息的伸手,拿起床旁矮桌上的尖锐金簪,握在手里。 窗户无声无息的开了,陈霄眼睛半阖,看着窗外跳进来的人。 那人落地无声,显然是个练家子,陈霄将手中的簪子紧了紧,只等那人到床前来。 那人到了床前,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低声喊道:“大小姐!” “大小姐?” “醒醒!” 陈霄定睛一看,顿时手撑着床起身,失声道:“周行?” “你怎么来了?” 周行热泪盈眶,长舒了口气道:“终于找到您了!” “您的眼睛….” “快跟我走!” 陈霄正要起身,却胳膊一软,扑倒在了床上。 周行见陈霄体力不支,只得说道:“事急从权,还是属下背着您出去吧!” 陈霄点点头。 周行背过身去,陈霄穿好外衫下了地。 周行将陈霄负在背上,从窗户里面翻出去了,临走时,还将窗户关好。 窗外接应的几人,警惕的左右看着,护着周行、陈霄二人,沿着偏僻的小路,朝着寺后去,前门有萧景的人马在,只能从后面绕下去了,汴州的人,周行尽数带了出来,都一起进寺太过打眼,是以周行只带了几人,远远的盯着萧景,其余的人,都叫等在后山。 见萧景出来了,周行想法子叫人将守卫和丫鬟们引走,又绕道从后面窗户翻进去,将陈霄带了出来。 谁知没走多远,寺里忽然喧哗起来。 周行脚下行的更快,陈霄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周行!” “放我下来!” 周行脚下不停,只说道:“大小姐,咱们接应的人,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陈霄听着寺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就说道:“今日怕是不行,那萧景还在寺里,必定是他的人发现了我不见了,若追上来,咱们都走不脱!” 周行满面寒霜,只得停下脚步,放下陈霄,看着手下的人低声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护好大小姐!” 陈霄沉声道:“你是要去送死么?” 周行只得停住脚步。 陈霄走到周行身边,低声说道:“你叫人留意萧景的动静,趁着他去城外大营巡防,或是想法子,叫人绊住他,我才好脱身!” “三天后,我会想法子支开萧景,咱们医馆见!” “是!”周行压低声音极快的说道:“我给梁之于去了信,叫他带兵去攻打颖州,好调开萧景,届时咱们借道濠州,回江宁!” 说完,周行叮嘱一声小心,这才满脸警惕的带人大步走了。 陈霄左右看了看,站在路边的大树下等着。 忽然听见有人高声道:“在这边!” 纷沓的脚步声朝这边来,陈霄面上神情迅速变换着,转身看向来人。 一个人影飞奔过来,一把扑向陈霄,将陈霄扑的一个趔趄,她带着哭腔道:“夫人,您去哪了?” 陈霄扶住牡丹,笑了笑,仔细的看着牡丹的样子。 牡丹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有张圆圆的脸,宜喜宜嗔。 一只手将牡丹从陈霄身上扒了下去,提到了一旁。 另一个人站在了陈霄面前,满身散发着压抑不住的怒气,喝道:“乱跑什么?” 陈霄抬眼去看,那人背光站着,强烈的光线刺激的她双眼溢满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萧景的样貌,他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身姿挺拔,个子高大,肌肤呈小麦色,脸上线条轮廓硬朗分明,一双剑眉十分浓密,此刻正紧皱着。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陈霄,他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线,微带有几分坚毅。 这是一个与梁之于截然不同的男子,梁之于若是芝兰玉树,他就是烈日骄阳。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能留她性命 萧景拧眉看着陈霄,见她一脸的懵懂,泪水含在眼眶中,映衬的双眼如同水晶般通透,只得强压着怒气问道:“你怎么到了这里的?” 陈霄垂下头,说道:“我醒来,觉得屋里闷的慌,就想出来透口气,不知不觉的走远了….” 萧景似乎不信:“你一个人,走得了这么远?” 陈霄头微微侧向一旁,没有说话。 萧景脸色更加难看起来,一把将她抱起来,朝手下人喝道:“将人都撤回来!” “是!”万安应道。 匆匆出了寺,将陈霄送上了马车,萧景也跟了上来。 陈霄微微诧异,也不理会。 马车动了,朝前走去,陈霄低垂着头。 萧景咳嗽一声,握住陈霄的手,问道:“头上还疼么?” “眼睛如何了?” 陈霄闷闷的回道:“头还是疼!” 顿了顿,她半真半假的说道:“眼睛能看见模糊的影子了!” 萧景应了一声,沉声道:“下次别再乱走动了,为了你,我叫人封了寺,差点儿以为你叫人掳了去!” 说完,萧景将陈霄拉过来,靠在自己的肩头,转头吻了陈霄的额头一下。 惊的陈霄差点跳起来! 差点忘记这一茬了,若是萧景知道她帮助蔡凌玉逃婚,她还冒充了蔡凌玉,那萧景怕是要亲手掐死她! 一手抚着砰砰直跳的胸口,陈霄拼命想着对策,她还想安安生生的回江宁去,可不想困在萧家给萧景生孩子。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办法,马车停了。 下了马车,萧景带她回了院子,就起身要去书房。 陈霄见了怎么能错过这个良机,就跟在萧景身后,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层伪装,在没戳破前,还是好使的,若是能跟去萧景的书房,那岂不是能听到些政务上的秘事? 说不定,就有些对于镇海军有利的消息,毕竟她自从失去记忆后,就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 萧景见陈霄亦步亦趋,无奈的问道:“我去书房,你跟着我做什么?” 见陈霄低着头不说话,只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萧景叹息一声,走到陈霄面前,抬手摸着她的脸道:“我出去忙完就回来陪你!” 陈霄抬手拉住萧景的袖子,轻轻的扯了扯,脸上有几分央求之色。 萧景难得见陈霄这样子,脸上微微笑着:“好,我不出去了,我在家陪你!” 陈霄眼睛瞬间睁圆了。 萧景见她这样子,顿时大笑起来,拉着陈霄朝内走去。 陈霄气馁不已,算了!另想办法罢! 虽是这般,到了下午,萧景还是带着陈霄去了书房。 毕竟公务要紧,不能一直呆在陈霄身旁。 但是见着陈霄一改前态的黏着他,萧景却心情很好的样子,嘴角含着笑。 到了书房,萧景扶着陈霄在他身后的屏风内坐下,让她自便。 又叫人拿了糕点、果子、茶水来给陈霄,他这才照常去处理公务。 不时的有人进进出出,汇报着事情。 陈霄做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柱着下巴,实则耳朵竖的高高的,一直留意着汴州的政务。 待听到萧景处理起政务来,井井有条,只言片语中,仿佛在调动人马,陈霄不由的暗暗留心,这是又要打谁? 她才接手江南政务,威望不及陈九堂,下面的人难免倚老卖老,欺负她年纪轻。 见着萧景于军政大事上得心应手,陈霄不由得叹道:难怪他年纪轻轻,就力压河东李家,一跃成为节度使之首! 正沉思时,万安进来回道:“夏月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萧景头也不抬的说道。 衣料摩擦声伴着脚步声响起来,陈霄隔着屏风,朝外看去,却只能看见一位身着鹅黄衣衫的女子。 夏月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笑意:“大人,这是老夫人叫给您炖的汤,火候十足,您尝尝!” 萧景直接说道:“先放着吧!” 夏月静默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您还是趁热喝吧!” “大人公务繁忙,也得注意身体,老夫人日日操心呢!” 萧景放下笔,起身走过去,案几上的一件文书,随之掉落在地上。 碗勺碰撞的叮当声响起来,夏月走到案几后,将地上的文书捡拾起来,又将萧景处理过的文书,一一看了一眼后,分门别类的放好。 忽然夏月似有所觉,身形一顿,抬头看向屏风后,目光凌厉。 视线相交,陈霄敏锐的察觉到夏月的目光仿佛刀子一般,暗含杀机。 陈霄一怔,夏月的眼波流转,微微一笑,仿佛刚才是陈霄眼花看错。 夏月微微屈膝行了一礼,笑道:“夫人也在!” 说着夏月回头看了萧景一眼,笑道:“看我,疏忽了,都不知道给夫人送一份过来!” 顿了顿,夏月又问道:“也不知道,夫人现在喝着药,可有什么忌口的?” “我下次送汤来,也好注意些!” 萧景随手放下碗,走到案几后说道:“夫人的汤,清淡些,她身子不好,也不要大补!” 夏月低下头,笑盈盈的应是,只交握的双手,青筋暴起。 收拾好碗勺,夏月提着食盒,退了几步,转身出去,临出门前,她的眼神在萧景及他身后屏风内的陈霄身上,停留了瞬间。 出了书房,一路快步回了萧母院子。 夏月在萧母面前点了个卯,又转回自己的院子。 夏妈妈见了,就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 夏月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忽然说道:“娘,不能留她性命了!” 夏妈妈摇摇头,不赞成的说道:“这也太急了些,才不到三个月呢!” 夏月脸上满是狰狞之色:“谁叫她自己找死!” “再不动手,她若怀上孩子,那就更不好下手了!” 夏妈妈迟疑着问道:“一定要如此么?” “不是已经下药了么?” “左不过是再等一年!” “老夫人那,既然已经跟大人提了,我再跟老夫人吹吹风,你跟了大人,是迟早的事,何苦急在这一时?”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军功替她赎罪 夏月脸上闪过几分不耐烦来:“娘,你真是老了!” “怎么心慈手软起来?” “想当年你….” 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顿了顿,夏月脸上闪过几分凄苦,转眼又满是鄙夷:“我都多大年纪了,我原是与大人一同长大的,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只是我出身低,做不得正室,却也不能容那瞎子,占据了夫人之位!” 夏妈妈叹了一声:“你何苦来!” “要钻那牛角尖!” “大人既然发话了,必然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你何苦要趟这浑水?” “咱们谋划的事情,若是露了一心半点出去,大人那脾气….” 夏月看了夏妈妈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娘,你舍得将这萧家的中馈,拱手让人?” “你看看,咱们吃的用的,哪里是个下人用的起的?” “我若是出去嫁人了,还里还能过现在的日子?” “咱们只有长久的打算着,才能将萧家的中馈,一直捏在手里!” “可是….”夏妈妈一脸的为难:“你若是与他做妾,这中馈,可就不由你管了!” “若是不做妾,大人也绝不会娶你做正妻,就算有老夫人施压,大人顶多让你为侧室!” 夏妈妈正色道:“你可想清楚了,到底要什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可能迟迟不嫁人,这萧家的中馈,迟早会交到主母手中!” 夏月眼睛微微眯起,又乍然睁大,脸上狠戾之色闪过,咬牙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 夏妈妈一脸的担忧:“你可小心了,大人可不比老夫人好糊弄!” “老夫人面前,咱们说什么是什么,早年间,那两位夫人,大人无暇他顾,都不理会!” “可这一个,我看大人颇是上心,你可得小心!” “她眼睛虽不好,可人却不是善茬!” “连那晋雨初都栽了!” 夏月神情不善,缓缓说道:“我省得!” “我总感觉,她的眼睛….不大像个瞎子,太亮了!” “不行!” “我得试她一试!” 外院书房。 万安进来回禀道:“大人,晋将军来了!” 萧景笔下游走如龙,头也不抬的说道:“叫他进来!” “是!”万安应下,退了出去。 陈霄微微凝神,晋将军? 晋乐? 晋雨初的哥哥? 陈霄嗤之以鼻,不过就是有军功罢了,萧景居然纵容晋雨初在萧家横着走! 想来,萧景早就跟晋乐达成协议了吧,不然怎么她这个冒牌夫人刚过门尚不足一月,晋雨初这个侧室人选,就住到了萧家? 看着眼前端坐的萧景,陈霄不屑的勾起嘴角,想起她接二连三的被人害,叫陈霄心里刚才升起的一点敬佩之情,顿时荡然无存! 这样的人,合该他孤独终老! 照萧家内院这等情形,他以后还是不要娶妻,不要祸害人的好! 也许是陈霄的目光太过于专注,萧景微微侧身,看了身后一眼。 陈霄垂下眼帘,当作不觉。 门外大步进来一人,单膝跪地行礼道:“大人!” 萧景没有理会,只翻着手上的文书。 好一会儿后,晋乐见萧景没有动静,脸上不由得有几分焦灼之色,忍不住再次说道:“末将鄂州防御使晋乐,参见大人!” 萧景手上一顿,将手上的文书合上,“啪”的甩在案几上,身体朝后靠去,一手扶在椅上,看着晋乐淡淡的说道:“晋乐,你可知罪?” 晋乐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立即跪好,颤颤巍巍的说道:“属下….” “属下….” 萧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扬声道:“百宁!” “大人!”门外的百宁应着。 “去请晋小姐来!” “是!”百宁应下。 片刻后,晋雨初来了。 她一踏进书房门,猛然看见晋乐,顿时眉开眼笑,惊喜的道:“哥哥,你怎么来了?” “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晋乐扭头看见晋雨初,急忙使了个眼色。 晋雨初见了老大不高兴,嘴巴嘟了起来。 晋乐脸一沉,急喝道:“你这孽障!” “还不跪下!” 萧景沉声道;“不必了!” “晋乐,起来!” “是!”晋乐急忙起身道:“谢大人!” 萧景扫了晋雨初一眼,看着晋乐道:“想来,你也知道你妹妹做的事情了?” 晋乐立即躬身,磕磕巴巴的说道:“大人….大人….我妹子年幼不知事,都是我没教好她!” “她耳根子软,都是身边人挑唆的,她本性不坏….” “她….” “大人!”晋乐垂着头,带着哭腔说道:“我父母早亡,我就这么一个妹子相依为命,我日日在外打仗,没顾上她,只知道好吃好穿的供着她,没想到她会被下人挑唆,做下这等事来!” “还请大人,看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 “等回了鄂州,我必定好好管教她!” 晋雨初看看晋乐,又看看萧景,脸渐渐涨的通红,她拉了拉晋乐的衣衫,一脸的不服气;“哥哥,你在说什么呀?” “我…我….我并没有做什么呀?” “不是你说….” “啪!”的一声,晋乐转身抽了晋雨初一记耳光,脸色难看的很。 “啊——”晋雨初尖叫一声,抬手捂住脸,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晋乐:“哥哥,你居然打我?” 晋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急忙垂头躬身求道:“求大人,饶了我妹妹这一回!” 萧景没有应声。 书房里气氛凝滞,只听到晋雨初压抑的啜泣声。 晋乐悄悄抬眼,看了一言不发的萧景一眼,昏黄的日光从窗棂照进来,菱形格子映在他的侧脸上,另半边脸沉在暗处,凌厉的眼神,正定定的看着他。 晋乐心中一震,急忙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气,跪下来狠心咬牙说道:“若是大人肯饶恕我妹妹这回,我愿以此次的军功替她赎罪!” “不要晋升,不要升迁,不要赏赐,只求大人饶恕我妹妹,无心犯的错!” 晋雨初悲鸣一声,扑到晋乐身上:“哥哥,你胡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猜忌 “你的军功,是你上阵杀敌得来的,为什么要替我赎罪?” 晋雨初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萧景:“我的错,我自己担!” “不要….” 晋乐起身一个手刀,晋雨初的身体软了下来,他一把抱住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萧景眼中闪过一丝锐芒:“既然你替你妹妹求情,那她的罪,可免!” “其余人等,凡是参与了谋害蔡氏的,杀!” 晋乐一个头磕下去,泣道:“谢大人成全!” 萧景又道:“汴州城中,有座庵堂,你将她送进去,好好静一静心!” 晋乐身子一顿,片刻后应道:“是!” 萧景接着说道:“即日起,你调任滑州,替我看好河东李家!” 晋乐抬头看向萧景,脸色灰败喃喃道:“大人,您这是….” 萧景居高临下的看着晋乐,眼神锐利: “来日,我亲自征讨河东,你为先锋!” “不要叫你手中的刀,生了锈!” 晋乐眼中光芒大作,急忙应道:“是!” 晋乐带着晋雨初下去后,书房里面彻底安静下来。 陈霄的心中犹如风雷激荡,暗自叫绝,这萧景果真是好手段! 不过是内宅争斗,他却能拿捏着分寸,兵不血刃的夺了晋乐的兵权,将人换防至滑州,还叫人对他感恩戴德! 这份心计,这份手段,这驭人之术,当真是高明极了! 陈霄心里沉了下去,将来镇海军,对上这萧景,也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正在沉思着,一抬眼,陈霄却看见萧景立在屏风侧边,定定的看着她。 她心中一跳。 萧景走了过来,面色沉沉,眼中闪烁的情绪,叫陈霄无从辨别。 他抬手抚摸着陈霄的脸颊,从额头到双眼,再下移至下巴。 陈霄顿时有种毛发悚立的感觉。 萧景捏着陈霄的下巴,缓缓抬了起来。 陈霄被迫仰视着萧景。 萧景神情莫测,眼神幽深定定的看着陈霄,片刻后,他沉声说道:“晋家的那女子,我已经处置了,你安心了么?” 陈霄眉心微憷,萧景这话什么意思? 萧景的手紧紧的钳住陈霄的下巴,看着陈霄的神情,面色不愉的说道:“怎么,我为了你,连那晋乐都处置了,你难道还不满意么?” 陈霄心里嗤笑一声,险些没控制住要翻个白眼,暗自想道,她不过是他借机内收兵权的借口罢了。 晋乐仗着军功和妹妹的婚事,将手伸到萧家,他难道不知情? 之前他眼见着她遇险,却没半点儿要为她讨公道的意思,现在却说是为了她,处置了晋乐,哄谁呢? 不过是等着晋雨初闯出的篓子够大了,好借机收拾晋乐罢了! 若是她任人宰割,软弱一些,说不定,她就死在晋雨初手上了,这不正是他想看见的吗? 萧景弯下腰,凑近了,仔细的看着陈霄脸,问道:“你….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的?” 陈霄心下纳罕,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什么地方漏出了马脚不成? 陈霄面上神情不变,摇摇头。 萧景注视着陈霄,脸色微沉,眼神锐利,手指在陈霄的脸颊上缓缓的滑动着:“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的?” “若是此刻说出来,我既往不咎!” 陈霄心里一沉,缓缓摇头。 萧景勾了勾嘴角,眼神晦暗。 陈霄低下头,避开萧景的眼神。 萧景猛的弯腰将陈霄圈在椅子里,满面怒气的喝道:“你当真没有事情瞒着我吗?” 陈霄浑身一个激灵,身子坐直了,难道她真的被识破了? 萧景怒道:“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当真是跌伤吗?” “玄澄说你的记忆缺失,又是怎么回事?” 萧景死死的压抑住自己,才将要脱口而出的梁之于三个字压下去。 陈霄暗暗松了口气,身体靠着椅背,看向萧景说道:“我自从昏睡中醒来后,是送亲的人说我跌倒摔伤的!” “并非我有意隐瞒受伤的原因!” “至于记忆缺失,我是有些事情记不得了,可这也是因为伤情导致的!” “你我虽然成婚了,可我在萧家的处境,你心知肚明,难道叫我跟你说,说我受伤了,叫你怜惜我?” 萧景沉默不语,陈霄低下头,不去看他。 片刻后,萧景伸手触摸着陈霄的脸, 萧景姿势不变,定定的看着陈霄,气息逐渐灼热,他低头朝陈霄的唇上吻去。 陈霄见势不对,脸猛的朝旁边一侧,避开了他。 萧景的脸埋在陈霄的肩膀上,语气不善的问道:“你不愿意?” 萧景呼吸间的气息扑在陈霄的脖子上,叫陈霄觉得难以忍受,索性直接推开了萧景,淡淡的说道:“大人何必假惺惺!” “你说什么?”萧景脸色沉了下来,猛的站直了身体。 陈霄手扶着椅子站了起来,直视着萧景说道:“我说,这桩婚事,你原本就不愿意,何必要勉强自己?” “你对我、对这桩婚事的厌恶,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要委屈自己,来与我亲近?” “这些日子来,你对我诸多猜忌,却又将我放在身边,一面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一面又动不动怀疑我。” “若是想与人行房,你大可纳妾,要么另娶,我可不想与你这样喜怒无常的人亲近!” 萧景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伸手掐着陈霄的下颌,眼神凌厉如刀锋般看着她,冷冷的说道:“看来是我这些时日对你太好,叫你失了尊卑上下!” “既是如此,那你就回溪风院去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陈霄的下巴被迫抬起来,脸颊也被掐的生疼,她看着萧景,面容平静,没有言语。 萧景眼神晦暗,盯了陈霄一眼后,松开手,转身大步出了书房。 见他走了,陈霄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不但不生气,反倒勾起嘴角,轻轻一笑。 萧景越发难缠,动不动就要与她亲近,她是失忆了被当成蔡凌玉替嫁给他,可没有义务陪他玩你侬我侬的游戏! 见顺利将萧景气走,陈霄松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湖心亭遇险 回溪风院,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想必三天后,他要等要脸面的人,总不会再跟去医馆了吧? 出了书房,陈霄回了院子,吩咐牡丹和玉烟收拾东西,回溪风院。 牡丹和玉烟面面相觑,又看向陈霄:“夫人,怎么突然要回去?” “大人不是说,叫您在这长住吗?” 陈霄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惹恼了大人,他赶我回溪风院!” 牡丹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问道:“夫人,您怎么就惹恼了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大人的脾气...” 玉烟挽起袖子,开始收拾东西。 牡丹抹起了眼泪。 杏儿在一旁,乍着手,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陈霄看了一眼杏儿,见她个子小小的,梳着垂髫髻,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的药被人动了手脚一事,是她吗? 她的主子是谁? 是萧老夫人,还是萧景想要自己无声无息的死去? 玉烟忙的团团转,指挥着牡丹,将陈霄常用的东西分门别类的装箱。 陈霄看着玉烟,是个杏眼桃腮的美貌丫鬟,一身素色衣衫,将身姿衬的愈发窈窕,这样的品貌,怎么会在她和晋雨初之间,选择了她,进了溪风院? 出了萧景的院子,陈霄一行人回溪风院。 萧景立在高台上,看着陈霄头也不回的背影。 百宁在一旁,伸长脖子看着陈霄走远了,又看看萧景阴沉的脸色,就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我叫康妈妈,去劝劝夫人?” “夫人上午才受了针,身子还虚着呢!” “就这么回了溪风院,若是丫鬟们,照顾不周,再....” 萧景冷冷的说道:“不必了!” 百宁又劝道:“大人,夫妻之前拌嘴,是常有的事,您就这么将夫人赶走了....” 萧景回头看了百宁一眼,百宁立时住了嘴。 陈霄见天色已晚,就吩咐玉烟:“你带着杏儿先回院子,牡丹与我一起,去老太太哪里!” 玉烟答应着去了。 一路上,牡丹长吁短叹,陈霄没有理会。 刚走到园子里,正要踏上湖心长廊,杏儿从后面追了上来,老远的喊道:“牡丹姐姐,牡丹姐姐!” 牡丹和陈霄停住脚步,回头去看。 杏儿跑的气喘吁吁,到了二人面前喘着气道:“玉烟姐姐说....说,喊牡丹姐姐回去一趟!” 牡丹奇道:“玉烟姐姐知道我陪着夫人去老夫人院中,为什么还要中途喊我回去?” 杏儿摇摇头,低声道:“我不知道,玉烟姐姐没说,只说,事情急的很!” 说完,杏儿拔腿就跑。 牡丹急道:“这人,后面有狼撵着不成?” “话也不说清楚,跑那么快!” 好一通抱怨后,牡丹看向陈霄说道:“夫人,走吧!” 陈霄微微一笑:“你不回去?” “不是说玉烟找你?” 牡丹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我不回去,谁知道这次是不是又和上回一样,将我叫走了,好对付您!” 陈霄噗嗤一笑,直叹着道:“这才几日光景,牡丹你居然长进了!” 牡丹不依,“夫人,您怎么嘲笑我?” “为着上次的事情,大人将我关了半日,要不是您求情,我还在里面关着呢!” 陈霄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长廊,说道:“牡丹,玉烟既然叫你,你就回去罢!” “什么?”牡丹一脸的惊讶,“夫人,这怎么能行?” 陈霄招了招手,示意牡丹近前些,在牡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牡丹连连点头,转身去了。 陈霄转身看着这偌大的园子,此刻太阳西沉,夕阳从对面山顶斜斜的照射下来,将她身后的绿树百花照的越发耀眼。 而湖水一侧,太阳光照射不到的树木林中,黑黢黢的,仿佛藏着什么鬼魅。 陈霄莞尔一笑,太阳即将落山,就有人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手在腰间摸了一摸,陈霄微微皱眉,这次的运气可不怎么好,匕首被萧景收走了。 也罢,没有匕首,她就没有办法了么? 这些内宅惯用的伎俩,无非就是那些。 陈霄一面慢慢的踱着,一面看了一眼身侧的湖水。 湖水在夕阳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如碎金洒落其间,也不知水深几许,有水鸟随着水波浮动。 走了一会儿,渐渐的靠近了湖心亭,陈霄看见湖心亭前,立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一脸凶悍的妇人,她一手持着菜刀,一手举着火折子,正恶狠狠的盯着陈霄,脚边上还倒着一个罐子。 那罐子侧翻,正朝外流着什么。 陈霄定睛一看,居然是一罐子明晃晃的油。 陈霄顿时心里一沉,好毒的手段! 若是她转身就跑,就暴露了她眼盲恢复的事情,若是直接踏上去不慎滑倒后,正好被那妇人用乱刀砍死,就算没有被砍死,也会被那人放火烧死。 而长廊的两侧,是大片的湖水,眼下正是晚饭时间,园子里少有人走动,她若落水,必定无人来救。 这背后的人,当真是瞧的起她,生怕她不死,一面下药,置她于死地,一面在这长廊上埋伏。 这萧家内院,当真是卧虎藏龙,走了个晋雨初,又来一个! 陈霄心里砰砰直跳,胸口起伏几次后,拿定了主意,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朝前走去。 眼见着距离差不多了,陈霄踩上油,脚下滑出老远,顿时尖叫出声,身子也跟着七扭八歪起来。 那妇人死死的盯着陈霄,见陈霄即将滑倒,顿时仰头大笑起来。 陈霄乘机扑到那妇人面前,一头将她撞倒。 猝不及防间,那妇人手上的火折子“啪”的掉在了地上,火星子喷溅出来,地上的油,“轰”的一声,燃着了。 陈霄暗道一声不好,急忙翻滚开。 那妇人全然不顾地上的火势,爬起来,双手将刀举过头顶,恶狠狠的朝陈霄劈了过去。 陈霄一个侧身,避开了,那刀“咚”的一声,劈在长廊上,木屑飞溅。 陈霄惊出了一身冷汗,见那妇人扑过去抢刀,她立即站起身,朝一旁躲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未必无情 那妇人拿着刀,朝着陈霄劈了过去,嘴里还一直喊道:“还我男人命来!” 陈霄一个转身,避开了那妇人的刀锋,那妇人收势不住,一个踉跄,扑到栏杆上,陈霄见机,眼中寒光一闪,尖叫着连连后退。 那妇人转头盯着陈霄,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陈霄一个仰身,朝后倒去,那妇人的刀离着陈霄的脸,堪堪只有一寸。 两手死死的抓住那妇人的手腕,陈霄拖着那妇人掉了下去,那妇人大惊失色,另一只手挥舞了几下,想要抓住栏杆,却没能抓住。 “扑通”一声,巨大的水花溅起,两人一起跌落水中。 远远的陈霄听到了沉重纷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尖叫声: “夫人落水了!” 水中的陈霄一手扼住那死命挣扎的妇人的脖子,朝下沉去。 直到那妇人的腿脚慢慢的伸直,彻底不再挣扎后,陈霄又停了片刻,这才松开手,看着那妇人沉入水中。 头顶的水面,接连不断的有人跳进了水里。 陈霄朝水面上看了一眼,放松了手脚,将胸腹间的气息尽数吐出,随着水流,向远处漂去。 陈霄睁开眼睛,眨了几下,看着眼前的床帐,微微愣神,我这是在哪?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将帐子吹的如同波浪般飘忽不定,上面的山水墨画随着上下起伏。 好一会儿,陈霄才想起来,这是溪风院。 “您醒了?”牡丹惊喜的喊道:“夫人醒了!” 玉烟忙围拢过来,看着陈霄问道:“夫人,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陈霄摇摇头,低低的咳嗽了一声,这才觉得喉咙里面火辣辣的疼。 牡丹扶着陈霄坐起来,玉烟拿了靠垫放在陈霄身后,又端了水来:“夫人,喝口水,润润嗓子!” 牡丹一脸庆幸的说道:“还好大人赶到了,这才及时救起夫人!” “夫人,大人还是关心您的,我去找万安帮忙时,恰好碰见大人,听了我说的,大人当时没有发话,我还以为….” “谁知,我急匆匆的赶回来时,大人和万安,已经带人过来了!” 陈霄就着玉烟的手,喝了口水。 玉烟放下茶杯,看着陈霄,不赞成的说道:“夫人,按说这话,不该我说,今日的事,也太冒险了些!” “明知道有危险,您还支开牡丹上前!” “怎么也不知道避一避?” 牡丹也看向陈霄。 烛火下,陈霄的脸,白的近乎透明,眼睫低垂,将眼眸遮挡的严密,看不出情绪。 好半晌,她才开口说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愚蠢是不是?” 玉烟和牡丹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陈霄手扶着脖子,轻咳一声问道:“那个妇人,如何了?” 牡丹声音颤抖着道:“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息!” 陈霄点点头,也不再问。 玉烟忍不住低声说道:“那妇人,姓何,是上次园子里,那个男人的媳妇!” 正在这时,杏儿端了碗药进来。 牡丹忙接过来,拿起勺子,搅了一搅,又吹了吹,要喂给陈霄:“这是大人专程请了胡大夫,给您开的药!” “夫人,您可要趁热喝!” 陈霄抬手,推开了牡丹手里的药:“先搁着罢!” 牡丹只得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又从桌子上的一个罐子里,舀了一碗汤,端了来:“这是刚才熬好的鸡汤,夫人您先用一点吧!” 窗外的风将鸡汤的香味,送到陈霄的鼻子里,她顿时有几分饥肠辘辘的感觉。 正要伸手接碗,忽然陈霄闻到了鸡汤里有一股熟悉的味道。 转头看了看杏儿,那杏儿正站在门边,一脸紧张的看着牡丹手里的汤。 陈霄的嘴角微微勾起,头也不回的伸手去接汤,却一个不慎将牡丹手里的碗打翻了。 牡丹“哎呀”一声,急道:“夫人,我不是有意的!” 杏儿一脸的遗憾,脚下动了动,又站住了。 牡丹和玉烟急忙蹲下捡拾着瓷碗碎片,收拾着地面。 三个丫鬟退出去后,桌子上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终于“噗”的一声,熄灭了。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满室清晖。 陈霄起身,鞋也没穿,下了地,朝窗户边上走去。 将窗户推的更开些,陈霄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月亮。 此时刚过十五,月亮还算圆,银盘一般,挂在中天之上,溶溶月色,将它周身的云层照的越发透亮、深远。 陈霄静静的看着,良久之后,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下来,隐没在鬓边。 此时此刻,母亲和妹妹,她们在做什么呢? 陈霄忽然想回江宁府去,想听一听,母亲和苏妈妈的唠叨,想看一看妹妹是不是又长高了.... 薄纱般的云层飘飘荡荡,将月亮遮住,月色朦胧起来。 陈霄低下头,正要将窗户关上,忽然看见院中桂花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是萧景。 她的手顿住了,看着萧景,忽然她冒出一个念头来,萧景知道她看的见。 萧景遥遥看着陈霄,没有说话。 陈霄将窗户合上,转身上了床。 端坐在床上,陈霄静静的想着,两天后,就是她离开萧家的日子了,在这之前,她要做点什么! 没有个被人欺负,却不还手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 牡丹慌慌张张的进来说道:“夫人,不好了,大人叫人守住了溪风院,不叫咱们出去!” “院外的侍卫,比之前多了一倍!” 陈霄乍然听见,不敢相信的问道:“什么?” 玉烟跟进来,回道:“万安来传话说,大人说了,您要是改变主意了,就去找他!” 陈霄起身,走到窗户前,推开窗户一看,院门果然紧闭着。 笑了笑后,陈霄摇摇头。 牡丹看着陈霄无所谓的样子,急了:“夫人,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您和大人到底是为什么闹成这般模样?” “要不,您就服个软?” 玉烟看着陈霄,好一会儿才说道:“是啊,夫人,我看大人对你,未必无情!”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先夫人的死 陈霄重复着玉烟的话,“未必无情?” “我看大人对夫人您,明明就上心的很嘛!”牡丹嘀咕着道:“夫人您不知道,看见您落水,大人当时就跳了下去,将您救了上来,当时您昏迷不醒,大人的脸色难看的很,紧紧的抱着您,连声叫着喊大夫来!” “大夫看过后,大人守了您很久,见你快醒,他才走的!” 陈霄垂着眼睛,一语不发。 好半晌,陈霄忽然问道:“牡丹,杏儿这段时间,都和那些人接触过?” 牡丹一怔,立即回道:“我留意了,杏儿和老夫人院中的小丫鬟红花,经常在一处玩耍!” “咱们在大人院中时,红花经常来找杏儿玩,两人总是在一处叽叽喳喳的!” “昨天,咱们收拾着东西时,我还看见红花来找杏儿!” 玉烟看了看陈霄,脸上微微有几分诧异。 陈霄看向玉烟,问道:“听说,你是先夫人白氏的丫鬟?” 玉烟神情微变,点了点头。 陈霄微微一叹,说道:“说来,我跟先夫人,还有渊源呢!” “我母亲白氏,也是出自岭南白家,我外祖父诞育两女,一女嫁入湖南蔡家,一女嫁入江南陈家!” “而我的舅舅,现任岭南东道节度使,与舅母梁氏,也有一女,嫁入萧家后病故!” “说来,我还得叫她一声表姐呢!” 玉烟低着头,没有说话。 陈霄起身,走到窗户边,仰头看着萧家上方的天空,问道:“当年,我的表姐白氏,是如何死的?” 牡丹神情大变,一脸的惊疑,看看玉烟,又看看陈霄。 玉烟起身,跪在了陈霄身后,头叩在地上,沉声说道:“我家小姐,虽然自幼娇养,可身子一向很好,很少生病。” “嫁到萧家后,很少见到大人,就算偶尔碰面,大人也几乎是视而不见,更别说圆房了。” “好在,我们自来小姐想的开,并不执拗。” 渐渐的,玉烟悲泣起来:“可是半年后,不过一场风寒,就要了我们小姐半条命去,自那以后,我们小姐就缠绵病榻,慢慢的,连床也下不来了。” “我和跟来的人,轮番的请大夫,他们只说小姐的病,不严重,吃几副药就好了,可那些药流水一般的喝下去,却半点效不起!” 玉烟哽咽着哭道:“还没等我们赶回白家的人,将救兵搬来汴州,小姐已经是病骨支离,撒手人寰了!” 一声凄厉的悲鸣后,玉烟的手紧紧的抓住地毯:“那节度使大人,竟然凉薄如斯,我们去告知他小姐的死讯,他只说一声,知道了!” “再无下文!” “可怜我们小姐,十八不到,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萧家!” 牡丹泪流满面,抽噎着,拿帕子紧紧的捂住嘴。 室内回荡着牡丹的抽噎声,和着玉烟的哭泣声。 陈霄回头问道:“那她,临死前,是什么症状?” 玉烟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姐临终前,清醒的时候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手脚无力,时常喘不上气来,还时有抽搐!” 陈霄脑海里面,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仔细想,却想不起来。 将脑海里面的思绪压下,陈霄又问道:“那你知道,之前萧景第一位夫人,王氏,是什么时候死的,死的时候,是什么症状吗?” 玉烟抬起头,双眼通红,满脸悔恨的说道:“我们小姐死后,我察觉出不对,这才开始留心打听。” 顿了顿,玉烟从牙缝里挤出几话来:“那王氏的死状,与我们小姐,一般无二!” 陈霄眉梢微动,转身问着玉烟:“那你来我身边,想必是想要借着我的手,给你家小姐报仇的吧?” 玉烟膝行几步,到了陈霄面前,再次叩首,沉声道:“我赌了一把,我赌对了,是不是?” 陈霄微微一笑,伸手挽起玉烟的胳膊:“起来!” 玉烟起身笑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 牡丹嘴巴张的老大,眼泪明晃晃的挂在腮边,一脸的迷茫:“夫人,玉烟姐姐,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陈霄在屋内转了几个圈,看着玉烟说道:“这事,需得从长计议!” “你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说!” 玉烟擦擦眼泪,将她这些年暗地打听到的,都一一说给陈霄。 陈霄听了,沉默良久后问道:“这么说来,老夫人身边的夏月母女,嫌疑最大?” 玉烟点头,“自从小姐死后,我们这些人,走的走,卖的卖,就剩了我一人在这萧家!” “不得已,我日日酗酒,逼着自己蛰伏下来,渐渐的没人注意到我,我才一点一点的收集线索!” 陈霄点点头,“我有个主意,你也参祥参详!” “是!”玉烟顿时神采奕奕起来。 杏儿跪在地上,浑身抖的像个筛子一般,只哭的一抽一抽的辩解道:“夫人,我没有!” 牡丹柳眉倒竖,指着杏儿骂道:“好哇!” “还不承认?” “杏儿,你好大的胆子!” “亏得我信任你,将熬药的事交给你,你居然在夫人的药里做手脚!” “你说,到底是谁指使的你?” “还有,昨日到底是谁叫你去支开我的?” 杏儿只是哭着求饶,多的一句话没有。 牡丹见了,气的团团转,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 玉烟拦着了:“牡丹,急什么?” “她不说?” “那好,就将她交给大人,关进刑堂,到那时她想说,咱们还不想听呢!” 牡丹忽然喜道:“对呀!” “我怎么忘了这茬了?” “杏儿,你怕是忘了吧,那晋姑娘谋害咱们夫人,她身边的如意被关进了刑堂,可是抬着出来的!” “你可仔细了,你一心护着你背后的人,你想一想,等你关进刑堂等死的时候,那人可会去大人面前,为你求情作保?” 杏儿身子猛的一抖,瘫软在地上。 玉烟走到杏儿面前,扶起她,又拿了帕子,给杏儿擦脸:“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你是被人蒙蔽的!” 第一百三十章 杏儿招供 “你也不想的是不是?” 杏儿抽噎着,还是不说话。 牡丹冷哼一声说道:“哼,玉烟姐姐,你还是别滥好心了!” “夫人将她调到大人院中时,还专门叮嘱我了,叫我看顾着她些,万一冲撞了大人,夫人好去给她求情!” “咱们夫人心地善良,我被关进刑堂,还是夫人求的情,大人才将我放了出来!” “这黑心肝的人,玉烟姐姐还为她说话,依着我,先叫康妈妈赏她一顿板子,再报给大人!” 杏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连磕头着道:“我说,我说!” “是老夫人身边的红花叫我做的!” “昨日,也是她叫我撒谎将牡丹姐姐叫走的!” “胡说!”牡丹大喝一声:“你攀扯别人,也得找个像样的!” “红花不过是个小丫鬟,哪有这个胆子谋害夫人?” 杏儿抬手揉着眼睛,身子朝后趔了趔,哭泣着说道:“我没有说谎!” “真的是红花!” 玉烟起身看着杏儿,不可思议的问道:“她叫你给夫人下药,你就下?” “你不要命了?” 杏儿跌坐在地上,低着头说道: “我问了,她说这药不要紧,只是叫夫人昏睡的药...” “要不了命,也发现不了....” 玉烟看了陈霄一眼。 陈霄坐在椅子上,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看着杏儿问道:“红花既然找上你,必定许了你什么罢?” 杏儿点头回道:“.....我自从进了府,认得了她,就和她好,她知道我的心事!” “我是被人牙子拐卖来的,我想赎身回家,我需要银子!” “夫人才嫁过来,也是红花劝着我留在夫人身边的!” “后来,夫人去了大人院里,又叫了我过去,红花就给了我银子,拿了药,只说叫我放在夫人的药里...” 陈霄眉头微挑,那么早的时候,就开始布局了么? “是什么药?”陈霄问道:“你那现在还有么?” 杏儿摇摇头:“红花每次只给一次的份量!” “那包药的纸呢?”陈霄又问道。 “烧了!”杏儿老老实实的回道。 陈霄和玉烟对视一眼,没有实证,哪怕到了萧景面前,他也不会相信的。 “牡丹!”陈霄扬声道:“取二百两银子来!” “给杏儿!” 牡丹一脸不可思议的指着杏儿,看着陈霄道:“夫人?” “您....她吃里扒外,害你....您怎么还....” 陈霄轻斥着道:“去拿银子,啰嗦什么?” 杏儿脸色大变,嘴唇微微抖着,满眼希冀。 牡丹狠狠的瞪了杏儿一眼,进了内室,取了一个小包袱出来,掷在杏儿面前。 “哗啦”一声,几个银锭子从包袱里跳了出来,蹦到了地面,叮当作响。 杏儿急扑过去,七手八脚的解开包袱,里面露出来几十个银锭子,俱都是五两一个的。 手捧着银锭子,杏儿脸庞瞬间亮了,哈哈大笑起来,嘴里念叨着:“我有钱了,我可以回家了!” “哈哈...” “我有钱了...” “哈哈...” 杏儿大笑着,将散落在地上的银子,捡拾起来收在包袱里。 陈霄使了个眼色,玉烟走上前,看着杏儿问道:“杏儿,到了大人面前....” 杏儿抬起头,定定的看了玉烟一眼,娇俏的笑道:“姐姐放心,我会如实说的!” “昨日,也是红花叫我将牡丹姐姐叫走的!” 一旁的牡丹,看着杏儿一脸天真的笑,顿时打了个激灵。 陈霄带着牡丹、玉烟、杏儿,出门和守门的侍卫说了一声,要见萧景。 守门的侍卫开了院门。 到了外院书房,万安和百宁老远看见陈霄过来,顿时喜笑颜开,高声禀报着:“大人,夫人来了!” 没等萧景回话,百宁已经打了帘子请陈霄进去。 牡丹和玉烟、杏儿等在门外,陈霄进了书房,萧景头也不抬,仍旧写着什么。 好一会儿后,萧景将手上的文书搁在一旁,瞥了陈霄一眼,眼中有隐隐的笑意:“你想通了?” “既然想通了,你就搬回来罢!” 陈霄垂着眼睛,屈膝行了一礼:“我来找大人,是因为昨日的事情!” 萧景面色沉了下来,将手中的笔一丢,靠在椅背上,看着陈霄,嘲讽着道:“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何须我给你主持公道?” “明知道有人对你不利,还要上前?” 陈霄一窒,忽又笑了一笑,她还是高估了萧景的肚量,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将心思压下,她说道: “我身边的丫鬟杏儿,昨日被人挑唆着将牡丹喊走,她必定是知情人,还请大人问过后,找出幕后的凶手!” “我想知道,是谁三番两次的要置我死地?” “还有,杏儿招供,她受人指使,在我每日服用的药里下药,也请大人一并问清楚,这两件事,可是一人所为?” 萧景定定的看了陈霄一眼,扬声叫了万安进来:“将人带下去,一五一十的问清楚了,将人拿了,关进刑堂!” “是!”万安应下,转身出去了。 陈霄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萧景嘴角微微扬起,接着处理公务。 陈霄立在原地,站的久了,身子微微发颤。 萧景头也不抬的说道:“怎么,还要我请你坐下么?” 陈霄找了个离萧景稍远,又不打眼的地方,坐了下来。 萧景看了陈霄一眼,接着处理公务。 不时的有人进来回禀着什么,言语中提及了河东李家的字样。 半个时辰后,万安满头大汗的进来了,看了陈霄一眼,快步到了萧景身旁,低声回禀着。 陈霄只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夏”字。 萧景直接说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是!”万安应道,又退了出去。 一炷香后,万安进来回道:“....人已经关进了刑堂!” 萧景道:“去审!” “是!”万安不留痕迹的看了陈霄一眼,转身退了出去。 陈霄心里一动,不由得朝萧景看去,却见萧景面色沉沉,正盯着她。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萧母包庇 陈霄不由得侧了侧头,萧景为什么看起来,心情不甚好的样子? 她哪里又惹到他了? 想着白氏的事情,陈霄起身走到萧景面前,欲言又止:“有一件事...” 萧景定定的看着陈霄,喉结上下动了动,眼中有闪过几分光亮,脸上隐隐有几分期待。 正在这时,万安进来回道:“大人,据查证,是老夫人身边的夏妈妈叫丫鬟红花去传话,支开夫人身边的牡丹的!” “夏妈妈招供,说昨日的事情,是那何氏求到她面前,要为她丈夫报仇,她这才帮了何氏一把!” 萧景面色冷厉直接说道:“照府里的规矩处置!” “是!”万安应下来。 书房内,一时沉默下来。 陈霄微微疑惑,居然真是夏妈妈做的,无冤无仇,夏妈妈她为何要帮着人害她? 好在萧景将人关押审问,想必能问出点什么来,陈霄稍稍松了口气。 萧景垂下眼睛,神情仍旧晦暗不明。 书房外忽然传来隐隐的喧哗声,陈霄不由得疑惑,萧景的规矩极严,谁敢在书房外吵闹? 百宁进来回道:“大人,老夫人来了!” 萧景立即起身,快步迎了出去。 陈霄跟在身后。 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萧母来了。 萧景到了萧母面前,问道:“母亲如何来了?” 陈霄屈膝行礼唤道:“母亲!” 萧母怒瞪了萧景一眼,看也不看陈霄,越过萧景进了书房。 萧景转身跟了进去。 陈霄落在最后,慢慢的踱进书房。 刚一进门,陈霄忽然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陈霄抬头一看,是夏月,她的眼睛红肿,眼神中满是怨毒。 萧母用力顿着手中的拐杖,“笃笃”作响,看着立在她面前的萧景高声骂道:“景儿,你不是不知道,当年若没夏月她娘死命的护着,你我母子哪里能活到今天?” “这等大恩,就是供起来,也不为过!” “什么大事,也值得将她关进刑堂审问?” 萧景站在萧母面前,面色难看,一时没有应声。 萧母身后的夏月忽然呜咽一声,又紧紧的捂住嘴巴,一脸的伤心。 萧母面色放缓,抬手拍了拍夏月的胳膊,安慰着道:“好孩子,我这就叫人放了你娘出来!” 扭头看了一旁的陈霄一眼,萧母面露厌恶,又看着萧景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放人?” “等着我请你不成?” 说完,萧母大声咳嗽起来,气喘吁吁的扶着胸口,夏月急忙拍着萧母的背。 萧景上前去扶萧母。 萧母一把挥开了萧景的手。 萧景只得挥了挥手,万安急忙退了出去。 陈霄眼见着情势急转之下,心里暗自纳罕,这夏妈妈在萧母心中的情分,当真如此大? 连萧景也奈何不得? 片刻后,夏妈妈跟在万安身后进来,头发乱蓬蓬的,跪下给萧母磕头:“老夫人!” 萧母急忙使人搀扶夏妈妈:“快起来!” 夏妈妈艰难的起身,萧母攥住夏妈妈的手,说道:“回来了就好!” “走吧!” “是!”夏妈妈应道。 夏月扶着老夫人走了出去,临出书房门时,她回头看了陈霄一眼,眼神中满是得意,又夹杂着几分狠毒。 萧母来的快,去的也快,书房内转眼只剩了陈霄和萧景两人。 陈霄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这算什么? 夏氏母女这是拿萧母做护身符不成? 难怪这么些年,她们母女能屡次下手害人,还这般肆无忌惮。 萧景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来,没有说话。 一时之间,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凝滞。 陈霄上前一步。 萧景抬眼看着陈霄,眼中的情绪叫陈霄看不懂。 反正她马上就要离开萧家了,就当是给萧景提个醒,陈霄深吸一口气,看着萧景说道:“我身边的丫鬟杏儿,被人买通下药这件事,事关重大,请大人严查!” “据玉烟所说,先夫人白氏、王氏两位夫人,当年也被人下药且死因相同....” “当年的事,与今日我遭遇的事,是否都是一脉相承?” “大人的府里…..” 萧景面色骤变,喝道:“住口!” 陈霄一怔,脸色猛然变了。 萧景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眼中闪烁着暗芒,看着陈霄道:“今日的事,到此为止!” 陈霄的脸上满是困惑,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萧景头侧向一旁,没有说话。 陈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为了数次遇险的她自己,也许是为了早死的白氏、王氏。 眼中忽然有雾气升起,泪珠在眼中打转,陈霄忽然笑了,她是怎么了? 多大点的事情,也值得她哭泣? 也许是这段时间,萧景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叫她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萧景会公正处理,原来都是妄想! 眨了眨眼睛,泪珠滑落下来,陈霄曲起手指,将脸上的泪水轻轻的抹去。 萧景忽然开口了,声音暗哑低沉:“….我三岁那年,外祖母病重,母亲与父亲发生了争吵,执意带着我回河东李家,路上遇到盗匪,将护卫们杀死,是夏妈妈将他的儿子与我的衣衫互换,将她的儿子当作我,交了出去,这才保住了我….” “母亲受了惊吓,吃尽了苦头,多亏了夏妈妈一路护着,这才回了汴州!” “自那后,母亲就离不开夏妈妈….” 萧景脸色有几分微微的不自然,垂着眼睛说道:“母亲她身体不好,不能再受刺激,这事,是我对你不住!” “以后,我必当补偿你!” 陈霄知道此刻她应该见好就收,将眼泪擦干净,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高高兴兴的,可她却感觉满身疲累,仿佛是跋涉了千里一般。 萧景看着陈霄,目光灼灼:“以往你欺瞒我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这件事,不要再追究了!” 陈霄忽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开心,身子也前仰后合起来。 萧景起身走了过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陈霄。 “萧景!”陈霄收了笑容,正色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和离? 萧景神情微变,黝黑的双眼盯着陈霄,嘴唇抿成一条线,面容越发的刚毅。 陈霄立在原地,看着萧景,讽刺的说道:“你总是这般,高高在上,端着架子,要我毫无保留的与你做夫妻,要我不能欺你、瞒你,要我全身心,只属于你一人。” “而你萧家,却是危机四伏,动辄要人性命!” “你当真不知府里的这些腌臜事吗?” “不过是懒的费心思罢了,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死也就死了!” 萧景的胸膛起伏不定,脸色渐渐的变了。 陈霄好似没有看见他越来越黑的脸,接着说道:“先夫人王氏、白氏,你可还曾记得她们长什么样子?” 萧景眼神骤然凌厉,盯着陈霄喝道:“蔡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霄仰头看着萧景,丝毫不惧:“蔡氏?” “我不叫蔡氏!” 陈霄的脚动了,朝前走了一步,萧景看着陈霄,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你我夫妻缘浅,不若和离!”陈霄冷冷的说道:“大人大可再挑可心的娶进来!” 萧景脸猛的沉了下来,眼中蓄积着风暴:“你说什么?” “和离?” 萧景一步一步的逼近陈霄。 陈霄巍然不惧,看着萧景掷地有声的说道:“做你的夫人,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我可不想早死!” “不如彼此放手!” 萧景眼睛眯了起来,冷冷的看着陈霄,阴测测的说道:“是吗?” “你想和离?” 萧景抬手,曲起手指轻轻的触着陈霄的脸颊,动作无比轻柔,却叫陈霄毛骨悚然。 他若发怒,倒在陈霄的意料之中,可眼下,他的反应出乎陈霄的意料。 陈霄浑身的汗毛耸立着,脚下轻移,朝后退去。 萧景一把抓住陈霄的肩膀,转身将她推到书桌面前,一挥手将上面的文书扫落。 噼里啪啦的文书掉在地上,万安急忙进来问道:“大人,发生了何事?” 萧景扭头怒喝一声:“滚出去!” 陈霄趁机朝外跑去,萧景手臂一伸,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放在了书桌上。 他双手按在她身旁,将她困住,双眼紧紧的盯着她。 萧景眼中闪烁的情绪,陈霄分辨不清楚,她心里逐渐跳的快了起来,只觉得此刻的萧景格外危险。 陈霄见萧景的样子,越发生气起来,既然他不欲管,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她走之前,夏氏母女必定要付出代价! 思绪正在翻转间,陈霄忽然发现萧景的身子正一点一点的下沉,要将她压在书桌上。 陈霄推了一下,没推动,不由得气恼着道:“你发什么疯?” 萧景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去解陈霄的衣带。 陈霄瞪大了眼睛,怒气上涌,曲腿一脚蹬向萧景。 萧景眼疾手快的按住了陈霄的腿,伸手在她膝盖上按了几下,她的那条腿,顿时又酸又麻。 萧景面无表情,接着去解陈霄的衣带。 陈霄“啪”的一下将萧景的手打开,挣扎着要起身。 萧景一手将陈霄按倒,捉住陈霄的两只手腕举到她的头顶,低头去亲吻陈霄的脸颊和脖子。 他下颌上的胡子茬,扎在陈霄脸上、脖子上,她只觉得肌肤火辣辣的疼,手腕也被萧景紧紧的钳制住。 萧景压制着陈霄,一面胡乱吻着,一只手去解陈霄的衣衫。 陈霄又气又怒,拼命挣扎着,喝道:“萧景,你混蛋!” 她的右手一下子抽出来,“啪”的甩了萧景一巴掌。 萧景的脸朝一旁偏去,侧脸上赫然五个手指印。 “你这女子!”萧景转过头来,一手重重的拍在书桌上,怒视着陈霄:“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我是你丈夫,你居然屡次三番的对我动手!” “不过些许小事,你就要和离!” “性子也太过野训!” 陈霄一把将萧景推开,起身要下地,又被萧景按住了。 “些许小事?”陈霄蔑视着萧景,冷笑一声:“在你心里,什么是大事?” “你的大业?” “你的母亲?” “我的命呢?” “其他人的命呢?” “草菅人命是小事?” “亏你还是堂堂的汴州节度使,你治下的子民,若是知道他们拥护的是你这般罔顾人命的人,会如何看你?” “还有谁会真心追随你?” 萧景的喉结急速的滑动着,生硬的说道:“下药的事,我查清楚了,会给你一个交代!” 陈霄嗤的笑了。 萧景只作不见:“和离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说完,萧景抬手要将陈霄散乱的碎发拨到耳后,陈霄头一侧,避开了。 萧景脸色沉了下来,掐着陈霄的下巴,将她的头正了过来,语气不善的说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玩归玩,闹归闹,你若再这么顽劣,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霄气笑了,一把推开萧景,抓起手边的东西,看也不看,直接朝萧景砸了过去。 萧景侧头避开飞过去的砚台,那砚台“啪”的摔在了地上。 陈霄看着萧景越来越黑的脸,迅速的抓起了另一样东西,朝他砸了过去。 萧景侧身避开飞过来的东西,一把将陈霄的手抓住,低喝道:“哪家的女子像你这般?” “成何体统!” “蔡寅是如何教养你的?” 陈霄斜着萧景,“蔡寅可没教养过我!” “正好,我性子不好,你我和离,你再娶个温顺的来!” 萧景咬牙切齿的看着牙尖嘴利手又快的陈霄,一时之间,还真拿她没有办法。 打她,他下不去手,骂她,她比他还义正严辞! 忽然萧景盯着陈霄,缓缓的笑了,低声说道:“和离,你想都不要想!” “我就喜欢你这样桀骜不驯的,我们今晚就圆房!” “我要你给我生个孩子!” “之前是我想岔了,既然已经成婚,何必要顾忌那些?” 陈霄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景:“你疯了?” 萧景定定的看着陈霄,抬手在她脸上轻轻的划过,沉声说道:“你给我生个儿子,像你一样的儿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生个孩子 “只要你怀孕了,我就将内院交给你打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想杀谁,都由得你!” 陈霄打了个激灵,怔怔的看着萧景:“你这个疯子!” 萧景将陈霄揽在怀里,低下头亲吻陈霄的脸颊,气息渐渐的粗重。 陈霄猛的将萧景推开,冷笑一声:“少拿那些东西来诱惑我,我不稀罕!” 萧景一个趔趄,站稳了,看着陈霄道:“由不得你!” 万安隔着门回道:“大人,下面收到急信,说是淮南道梁家的兵马,似乎有异动!” 萧景挑眉问道:“梁家?” 陈霄心里一动,却见萧景正盯着她,眼神幽暗深沉。 片刻后,萧景扬声道:“来人,将夫人送回溪风院!”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陈霄急道:“萧景,你什么意思?” “我后日还要去医馆,你关着我干什么?” 萧景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我看夫人体力好的很,打人、扔东西准头十足,没必要再去看大夫!” “你!”陈霄一窒。 萧景喊人进来,将陈霄送回了溪风院。 牡丹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低垂着头,玉烟神情凝重。 溪风院内一时之间气氛压抑无比。 陈霄坐在椅子上,垂目沉思着。 玉烟看着陈霄,面露难色的说道:“夫人,夏妈妈深得老夫人信任,就连大人都看在老夫人面上,不愿动她,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陈霄摇摇头道:“你错了,大人不是不愿意动她,是咱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下药的是夏月母女,再者,在大人和老夫人眼中,夏妈妈不过是心软,听人求告唆使,她又不是害我的真凶!” 玉烟一怔,眼中忽然有了几分希冀,“这么说来,若是咱们有了实证,就能指证她们了?” 陈霄点头。 玉烟咬着嘴唇,若有所思。 牡丹忽然喜气洋洋的进来,笑道:“夫人,百宁来了!” 陈霄说道:“请他进来!” 百宁进来,行礼后恭恭敬敬的回道:“禀告夫人,大人命人将他日常所用之物送了来,说是以后他搬来溪风院,与夫人同住。” 说完百宁带来的人,流水一样,将各色用物送进了溪风院。 陈霄眉心一动,又舒展开来,示意着玉烟:“拿个荷包来,辛苦百宁跑这一趟!” 百宁顿时笑道:“多谢夫人!” 玉烟拿了荷包,双手奉给百宁,眉眼弯弯的笑道:“我多嘴问一句,大人晚上几时过来,我好叫厨房准备饭菜!” 百宁摇头道:“大人没说。” 玉烟和牡丹笑意盈盈的将百宁送了出去,方才进来恭喜陈霄。 陈霄摆了摆手。 两个丫鬟忙忙的将萧景的用物,收拾了要与陈霄的搁置在一起。 陈霄不欲多管,由她们去,扭头看向窗外,一轮红日早已下山,暮色沉沉。 百宁带人出了溪风院,向前走了没多远,迎头碰上夏月。 夏月站住了脚步,百宁点了点头寒暄道:“夏月姑娘!” 夏月扭头看了一眼百宁身后的人,眼神微变,笑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带了这么多人?” 百宁笑道:“大人叫我们将他常用的东西,送到夫人那里,想必,咱们很快就能有小主子了!” 夏月脸上的笑意一僵:“是吗?” 百宁点点头,越过夏月朝前去了。 夏月扭头看了一眼溪风院的方向,转身朝回走去。 回了萧母的院子,伺候着萧母用了晚饭歇下后,夏月和夏妈妈回了住处。 坐在桌旁,夏妈妈给夏月倒了杯茶,看着夏月阴晴不定的脸,就叹息着道:“月儿,收手罢!” “虽说我们在老夫人面前有脸面,可若是再有下一次,老夫人可还能出面保我们?” 夏月将茶杯推开,一脸的不甘心:“不行!” “娘,不能就这么算了!” 夏妈妈苦口婆心的劝说道:“那你还要如何?” “咱们这些年攒下的家业,几辈子都吃不完,何苦呢?” 夏月淡淡的看了母亲一眼,说道:“那哥哥和爹那里,娘可想好怎么办了?” “还有李家那里,娘打算如何交待?” 夏妈妈身子一僵,急忙起身将窗户和门关的紧紧的,又奔到夏月面前,一面狠狠的戳着夏月的额头,一面气道:“胡说些什么,看叫人听见!” 夏月嗤的笑了,斜着母亲:“娘,你可真是!” “年纪越大,心越软,当年既然做了,现在又怕什么?” “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能知道?” 夏妈妈的脸紫涨起来,斥着夏月:“你小孩子,你懂什么?” “当年要不是你爹被李家人拿住了把柄,我会做下这等背主的事?” “现在大人日渐大了,手段了得,万一哪天这事翻出来,咱们母女死无葬身之地!” 夏月浑不在意:“初一都做了,还怕这十五不成?” “更何况,老夫人不也是李家人?” 夏妈妈泪流满面的说道:“你知道什么?” “你爹和你哥哥在她们手里,我不得不听他们的!” 夏月不耐烦的挥挥手:“回回都讲老黄历,爹和哥哥有你送回去的银子,早就逍遥快活去了,哪还记得我们?” “我有今日,还不是娘你教的!” “娘,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还将我也带上了这条路,就不要畏首畏尾!” 夏妈妈长叹一声:“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的话,你也不听!” “你比我当年可强太多了!” “不过,你要小心,别漏了痕迹,叫人拿捏了把柄!” 夏月随口应道:“我晓得!” 夏月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桌子上随风摇摆的烛火,好半晌才一脸狠戾的说道:“娘,咱们在大人身边,不是还放的有人么?” 夏妈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说道:“是有人,怎么了?” 夏月粲然一笑:“这枚棋子,埋了这么久,也该动一动了!” 夏妈妈皱眉说道:“你又要做什么?” 夏月甜甜一笑:“咱们回回给李家传消息,你不是总担心会败露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替死鬼 “咱们这就找个替死鬼,一劳永逸,一箭双雕!” 夏妈妈眼中精光大作,看着夏月激动的说道:“你是说....” 夏月点了点头。 夏妈妈犹疑起来:“大人会信么?” 夏月冷笑着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夏月又道:“娘,李家送来的药,还有多少?” 夏妈妈起身开了柜子,取了一个药包出来:“都在这了!” 夏月拿起药包,咯咯一笑。 溪风院。 服侍着陈霄用完晚饭,牡丹见萧景迟迟没有过来,顿时泻了气。 陈霄好笑不已,叫她们先下去歇着。 算算时间,原本还有一天就能去医馆与周行汇合,可萧景居然不让她出溪风院。 陈霄冷笑一声,他以为叫人守住这溪风院,就能难倒她吗? 这些日子,府里的路线她已经熟悉的差不多了,若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出去,那就想办法混出去! 第二日,一直到下午,萧景仍旧没有来溪风院。 陈霄稍稍松了口气,只等着夜里各处安静下来,好翻墙出去。 谁知到了傍晚,萧景气势汹汹的来了溪风院,玉烟和牡丹喜气盈腮的迎了上去,见萧景神情不对,急忙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陈霄微微皱眉,这个疯子,又是什么事情惹到他了? 萧景大步到了陈霄面前,一双黝黑的眼眸紧紧的盯着陈霄,脸色阴沉的厉害: “我视你为妻,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我逆鳞,真当我是软柿子,任你拿捏不成?” 陈霄莫名其妙,不明白萧景这么大的怒火从何而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做了什么叫你动这么大火气?” “你不是都将我关起来了吗?” 萧景见陈霄装傻,顿时冷笑数声,逼近了她:“还狡辩?” “我说你为何好端端的,府里惯用的大夫不用,偏要去外面的医馆!” “原来是借着出府的机会,传递消息!” 陈霄心里急跳,又稳住了,难道是周行露了踪迹不成?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追问着:“你在说什么?” “我和谁传递消息?” 萧景一手紧紧的握着陈霄的胳膊,喝道:“还不承认!” “我道你为何要跟我去书房,原来是要伺机窃取机密,好传递给河东李家!” 陈霄傻眼了,这都是哪跟哪? 她抬手去掰萧景的手,却没有掰动。 陈霄看着萧景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哪次出去,不是丫鬟跟着,车夫跟着,你问问她们,我可跟外人搭话了的?” “不信,你自可以去问那些丫鬟、车夫,还有护卫们!” “你说我将你的机密传给河东李家,敢问是什么机密?” “我又如何传递给河东李家的?” 萧景双眼凌厉,紧紧的盯着陈霄,似乎想要看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撒谎,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下人那里,我自然会审!” 陈霄微微松了口气,看着萧景说道:“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为什么要怀疑我?” 萧景的面色仍旧冷厉:“我之前部署下去,叫人带着兵马奇袭李家的魏州,魏州却早有准备,叫我的兵马损失惨重!” “下面的人报上来,说是消息泄露,我身边最近只多了一个你,不是你是谁?” 陈霄眉峰渐渐拢起,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景,勾了勾嘴角,嘲讽着道:“大人是一军主帅,你该知道,一道政令从汴州发下去,要经过多少人的手。” “这中间的人,谁忠谁奸,你敢确定吗?” “你能保证没有人通风报信给李家?” “何以这样草率的下定论?” “还是你私发密信,直接给驻军将领,从未经过旁的人手?” 陈霄抬眸看着萧景,双眼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上几分。 萧景的脸色渐缓,注视着陈霄。 陈霄缓了缓,又说道:“我嫁你,也只有几个月,去你的书房也是这几日的事情,可这几日我并没有出府,我将密信传给谁?” “短短几日,汴州与魏州,中间隔着曹州、濮州,我是如何将密信递给外人,飞越关山,到了李家手中?” “我又为何要帮着李家,做这内奸?” 萧景面色微霁,慢慢的松开了手,低咳了一声:“当真不是你?” 陈霄不由得疑心,萧景是被人下了降头还是怎么着? 以前为什么总觉得他英明神武,居然能将梁家、蔡家、李家压着打,现在才觉得也许是世人夸大其词了。 看来她之前想与他结盟,是个草率的决定,难怪叫她中了蔡凌玉的暗算! 陈霄双手握拳,紧了又松,她只想赶紧回江南去,再待下去,她要忍不住骂人了! “牡丹!”陈霄扬声喊道。 萧景微微诧异,看着陈霄:“你要什么,叫丫鬟做什么?” “可是要喝茶?” 陈霄奇怪的看了萧景一眼,这人什么意思? 方才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转眼又和风细雨起来,还真是多变! 牡丹闻声进来:“夫人!” 陈霄转身坐下,指了指萧景道:“送大人出去!” 萧景脸忽然沉了下来,斜了牡丹一眼。 牡丹浑身一抖,忽然聪明了一回,转身退了出去。 萧景踱到陈霄面前,抬手去抚摸陈霄的脸颊。 陈霄抬起头,含怒带怨的瞪了萧景一眼。 萧景看着陈霄清粼粼的眼睛,如同园子的那湖水一般,就背着手弯下腰,仔细的看着陈霄的双眼,微微笑道:“你的眼睛好了?” 陈霄别开头,脸上有几分不自然。 萧景笑道:“那玄澄当真有几分本事!” 陈霄忽然想起一事,就说道:“把你的人撤了!” 萧景轻笑一声,点头应好。 陈霄这才松了口气,想着院子外面的人撤走了,她就能去医馆了。 谁晓得萧景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你在府里走动可以,出去不行!” 陈霄脸色微变,不由得问道:“为什么?” “你还是怀疑我?” 萧景勾起了嘴角,定定的看着陈霄,只是他眼中并没有半分笑意:“昨日接到的消息,梁家在调动兵马,我要备战,你这些时日,还是不要出府的好!”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半私语 陈霄冷冷的看着萧景,压抑着怒气说道:“你什么意思?” “刚才是李家!” “现在你又怀疑我和梁家暗通款曲?” 萧景目光晦暗,抬手抚摸着陈霄眉间的那颗鲜妍的红痣,答非所问的说道:“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咱们就生个孩子吧!” “像你一样的,我们的孩子!” 陈霄避开了萧景的手,心里暗自疑惑,萧景这是怎么了? 难道迟迟没有子嗣,对于萧景来说,是很难接受的事情么? 还是说,他的大业,急需子嗣稳固? 为何总是这般,一面怀疑着她,还一面还叫她生孩子? 一抬眼,陈霄看着萧景幽暗深沉的眼神,定定的看着她,觉得越发看不懂他了。 萧景看了陈霄好一会儿,陈霄只觉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萧景又在打什么算盘。 转眼她想起周行的话来,难道梁家的兵马调动,和周行的那封信有关系? 萧景走后,陈霄反倒不急着走了。 既然梁家的兵马动了,萧景必定被牵制着心神,一时半会儿的怕是顾不上她。 若要在他眼皮子下面溜走,自然是要好好谋划谋划,万一他发现了她离开了汴州,也要叫他腾不出手来追赶她。 只要能叫他分身乏术,她就如鱼入水,彻底隐匿了踪迹,他就再也不知道,她曾经替嫁过他! 到那时,各归各位,她还是镇海军的陈霄,而不是替嫁给萧景的蔡氏! 陈霄起身,站在窗户前,看向萧母的院子,目光澄澈。 想必今日的事情,也是那夏月母女的手笔罢? 她们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夜深了,牡丹和玉烟侍候着陈霄睡下后,也回去歇下了。 溪风院内彻底静了下来,蛐蛐的鸣叫声伴着知了的叫声,一声声的催人入睡。 陈霄摸黑穿好衣衫,静静的等了片刻,听着外间没有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 一个矮身翻出了窗户,陈霄左右看了看,放轻脚步朝着院子里的大树走去。 攀着树枝,陈霄上了树,隐在枝叶间,朝院墙外仔细的看了看,院外安安静静,空无一人。 陈霄放下心来,一个跃身,下了地。 萧家的内院都是女眷居住,院墙都是花砖镂空砌成,防不了贼。 陈霄下了地,翻过院墙,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 夜间,园子里各处的门都上了锁,自然是不能从园子里走了,陈霄选了一条僻静的路,快速的朝着萧母的院子走去。 到了萧母的院子外,陈霄辨认了方向,绕到萧母院子的背后,悄悄的翻了进去。 刚落地,陈霄就看见夏月母女居住的房间,还亮着灯,窗户纸上映出两个人影来。 陈霄背靠着墙,屏住呼吸,静静的扫视了几眼,见无异样,这才轻手轻脚的靠近了那亮着灯的房间,隐在窗户下,仔细的听着。 房间内,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来:“月儿,昨日的法子,怕是不成。” “大人虽然去了那溪风院,可他走时,却将那些侍卫都撤走了!” 夏月愤愤的说道:“我看大人是昏了头了,平日里多么英明的一个人,怎么一碰上蔡氏,就这般昏庸?” “不说将蔡氏赶出去,也至少要冷着她些!” 夏妈妈叹息着道:“月儿,不若就算了吧!” “算了?”夏月反问着,又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若是就此收手,那萧家的中馈怎么办,就这么拱手让人不成?” “李家一再催促咱们传消息过去,若再失去了中馈,哪里还能打探到更多消息?” 窗外的陈霄,猛的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夏月竟然是李家安插进来的棋子。 夏妈妈无奈的说道:“那你是执意要....” 夏月冷哼一声,“那晋雨初也是个蠢笨如猪的,当初多好的机会,我还特意将人支开,给她腾地方,她的人却屡次失手,还害的我折损了人手!” “我还以为是蔡氏她侥幸,现在看来是未必!” “何氏去试探她,反倒丧了命,想来以前她是装瞎,好博大人同情的罢?” 夏妈妈说道:“我看不像,有谁能瞒的过大人去?” 夏月奇道:“那这又是为何?” “蔡氏样貌又不如何出众,大人为何一再破例?” “想当初,那王氏、白氏进府,都是摆设,这蔡氏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大人关注的地方?” 夏妈妈担忧的道:“要不,咱们先暂时收手,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 “那怎么行?”夏月起身,朝窗户边上走来。 陈霄听见动静,急忙屏住呼吸,将身子死死的贴着墙,头顶上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 “不趁着机会一鼓作气,将她除了,等她彻底在萧家站稳脚跟,再怀孕诞下子嗣,届时,不说大人,就是老夫人的面前,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夏月清脆的声音在陈霄的头顶上响起来。 夏妈妈走过来说道:“虽说天气热了,可这夜间风还是寒凉,当心吹着!” “关上罢!” 夏月伸手将窗户关上了。 陈霄耳听的窗户“啪”的碰撞声,夏月和夏妈妈的脚步声朝内去了,这才徐徐的吐了口气。 椅子咯吱一声,夏妈妈接着说道:“你多虑了,老夫人那,我深知她,就算是夫人有孕,咱们没有了中馈之权,她也必定不会薄待了咱们!” 夏月“哈”的一声,反问道:“若是她知道,咱们长年在她药中做手脚了呢?” “若是,她知道,当年的内情了呢?” “啪”的一声,有人一掌拍在桌子上。 陈霄听着这等辛密之事,心里正砰砰直跳,背上生出了融融汗意,忽然听得一声巨响,差点没惊的跳起来。 “月儿!”夏妈妈低声喝道:“你为何总是这般?” “这些要命的东西,岂是能挂在嘴边的么?” 夏月咯咯一笑,撒娇道:“娘,这不是只有咱俩么?” “这夜深人静的,谁能听见?” “怕什么?” 夏妈妈数落着夏月:“你呀!”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半私语 “胆子大的叫我害怕!” 说着,夏妈妈怅然若失,语气萧索:“当年,那事过后,我和夫人回了萧家,李家来人,还带了你爹的口信来,我心里怕的什么似的!” “渐渐的,日子久了,我也淡忘了,只当那事过了,我们一家人就能过安生日子了,虽然我们一家四口,你爹你哥哥被李家带了回去,我带着你在夫人身边,但好在,总算都平平安安!” “谁知,老大人骤然遇刺身亡,大人年少接掌萧家,没多久,李家又来人了....” “他们居然叫我打探萧家的动静,传回李家去,我哪里识字?” “更何况,这些要是被发现了,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可他们威胁我说,若是不做,就杀了你爹,你哥哥!” “那时你才十来岁,我日日犯愁,又无人可说这些烦恼,我只当你小,就抱着你哭,你居然说,你来做,我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答应了...” “这些年来,一步错,步步错,咱们母女深陷泥淖....” “我日日提心吊胆,深怕被人发现端倪,谁知你越长大,主意大不说,心也大了!” “你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大人,他的性子,可是好相与的?” 夏月沉默不语,陈霄等的久了,正要离去,忽然听见夏月说道:“娘,你要是没带着我进府就好了!” 陈霄的身形定住了。 夏妈妈长叹一声。 夏月语气里满是缅怀:“我极小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官家小姐,日子过的顺遂,要什么有什么,还能读书识字,有人伺候。” “直到那日,你抱着我哭,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夏月冷冷的说道:“我只不过是个仆妇的女儿,因缘巧合之下,过了人上人的日子,不晓得哪一日,就要从云端上掉落!” “我才不要去过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 “等我逐渐大了,老夫人叫我帮她打理府中的事物,那么多年纪大的能当我爹娘的管事,在我面前毕恭毕敬的,叫我姑娘,听我示下...” 夏月的语气逐渐欢喜起来,她高大的影子映在窗户上,挥舞着手臂,渐渐的癫狂起来: “都说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这世道是多么的不公,叫我摸到了权柄的滋味,却说它不属于我,又要将它收回去!” “那我算什么?” “给了我这般低贱的出身,却叫我从小读书识字,还伴着手握生杀大权的萧景身边长大,你叫我怎么能看上那些庸俗之辈?” 夏月又哭又笑,质问着夏妈妈:“娘,你告诉我,我怎么能甘心?” “萧景叫我出府嫁人,我才不呢!” “我就是要做这萧家内宅的掌权人!” “将这北郡节度使内院的管家权,牢牢的握在我的手中!” “若有谁敢同我争,那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夏妈妈惊恐的说道:“月儿,你...” “你疯了!” “若是叫大人察觉了...” 夏月的语气温柔起来:“不会的,他一向不在内宅留心,他的心大着呢!” “他一心要打天下,哪里顾得上这些?” 夏妈妈犹疑起来:“那夫人那...” 夏月咯咯一笑:“咱们手里不是还有李家给的药么?” “这次也不要慢慢来了,索性一次性给她灌下去,保证她死的透透的!” “若这都弄不死她,呵呵....” “大人派出去的人也该回来了,里面恰好就有咱们的人!” 夏妈妈担忧的说道:“那你当心!” 陈霄听见凳子响,顿时猫着腰,闪到了一旁的柱子后面。 门“吱呀”一声响了,夏妈妈走了出来,回了房间。 陈霄静静的等着,见两个房间的灯火都熄灭了,又等了半个时辰,这才悄悄的翻墙出去了。 沿着来路一路疾行回了溪风院,陈霄坐在了窗前,静静的沉思着。 看来这萧家也不是铁板一块,那河东李家,居然老早就布局,在萧景身边安插暗桩,萧景竟然一无所觉。 这事要不要告诉萧景呢? 陈霄犹豫了,事情久远,没有证据,她说了,他会信吗? 还有,萧母的身体病弱,居然是夏月母女下药控制着,那些大夫把脉,难道没有人发现吗? 沉沉叹了口气,陈霄忽然想起夏月所说的下药一事来,这萧家内宅,当真是叫人厌烦,阴毒手段层出不群。 临走前,必定得将夏月母女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天光微熹,牡丹开门进来,却发现陈霄早就坐在窗户边上。 “夫人,您这么早就起了?”牡丹奇怪的问道。 陈霄点点头,起身活动着稍稍僵硬的身体,去了侧室洗漱。 出来后,牡丹服侍着换了一身衣衫的陈霄坐在梳妆镜前,梳着发髻。 陈霄拿起一把玉梳把玩着,忽然听见院子里面有喧哗声,不由的问道:“谁这么早过来?” 牡丹手上动作不停,口中说道:“是玉烟姐姐和康妈妈在训话!” 陈霄奇道:“咱们院子,就这几个人,给谁训话?” 牡丹应道:“府里给咱们院里又调了几个丫鬟、婆子过来,服侍夫人您!” 陈霄抚摸着的玉梳上的纹路,低头问道:“是谁叫调人来的?” 牡丹摇头:“即是府里安排的,想必是大人发的话!” 陈霄示意牡丹:“把窗户打开!” 牡丹将陈霄的发髻挽好,拿起簪子插了进去,这才走过去将窗户打开。 陈霄没有回头,只静静的听着康妈妈和玉烟讲着院子里面的规矩。 手上的玉梳,白玉雕成,上面是朵朵寒梅,陈霄垂着眼睛,心内暗自想道:萧景知道她不喜欢新的下人,是夏月安排的人吗? 哪一个是要对她下毒的人? 玉烟进来,恭恭敬敬的回道:“夫人,府里今日拨进来的丫鬟、婆子,您可要见见?” 陈霄头也没回的说道:“叫她们进来吧!” “是!”玉烟应道。 七八个丫鬟、婆子进来了,站在厅堂内,垂手立着。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惹怒萧母 陈霄起身,闲庭信步的走到厅堂内,在椅子上坐下来。 那些丫鬟、婆子们,齐声道:“见过夫人!” 陈霄打量着眼前的面貌普通,看上去老老实实的丫鬟、婆子们,眼中闪过一丝锐芒,面色平静的道:“既然来了溪风院,就好好当差罢,守好规矩!” “是!”丫鬟婆子们应道。 陈霄挥了挥手,丫鬟婆子们退了出去。 看着这些丫鬟、仆妇们,陈霄沉声说道:“牡丹、玉烟。” 牡丹和玉烟答应着。 陈霄忽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垂着眼睛说道:“玉烟,盯紧些!” 玉烟面色微变,立即应声:“是!” 陈霄又看向牡丹:“牡丹,你去摸一摸她们的底细,将各人的来路,查清楚了!” “是!”牡丹应下。 陈霄看着牡丹和玉烟,眼神微冷:“这些时日,辛苦你们。” “这些人,不要叫她们进屋近身伺候,只安排她们做些杂事,饮食茶水一道,尤其上心一些,不要叫她们插手!” 玉烟和牡丹面色凝重起来,齐齐答应着。 两个丫鬟退出去后,陈霄坐在桌旁,看着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微微出神。 夏月掌管萧家后院多年,根基深厚,下人们都听她调遣,暗处里,还有多少她的人手?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需的想个法子一劳永逸才是。 陈霄按兵不动,只冷眼观察着这些人。 白日一晃而过,天色渐晚。 陈霄看着窗外一轮红日,沉到山巅,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今日本该是她去医馆,和周行汇合的日子,谁知萧景不叫她出府,那就只能等入夜后偷偷溜出去,可是溪风院里,忽然来了这么多双眼睛,夜里等人都睡下了,翻墙出去再回来,怕是多有不便。 陈霄微微烦躁起来,又深吸了口气,沉下心来。 “牡丹!”陈霄起身,扬声喊道。 牡丹应声进来:“夫人!” 陈霄说道:“走吧,去老夫人那里!” “是!”牡丹应道。 出了溪风院,陈霄带着牡丹朝老夫人院子里走去。 牡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陈霄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里只想着晚上翻墙出萧家的事情。 萧家内宅不是问题,前院院墙高大,又有侍卫巡逻,可不怎么好过去。 若是周行在,就好了! 陈霄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他还是不要在的好,万一被发现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还有,牡丹和玉烟,陈霄看了一眼身旁的牡丹,忽然有几分不舍,若是她走了,萧景发起怒来,她们二人必定有一番苦头要吃,怎么想个法子,将她们择出去才好! 陈霄心里将这些事翻来覆去的盘算着,萧母的院子,近在眼前。 进了萧母的院子,陈霄落落大方,照常行礼,假作无事发生。 一旁的夏妈妈和夏月,低眉顺眼的站在萧母身后。 萧母见了陈霄,面上有几分不自然,只说道:“我这里无事,你还是回去吧!” 顿了顿,萧母又道;“以后,无事不必来我这里,你好好服侍着你夫君,早日怀孕为萧家绵延子嗣,才是正理!” 陈霄面不改色,只微微垂头:“是!” “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萧母面上闪过一丝厌恶,又教训着道:“妇道人家,需得谨言慎行安分守己,无事就待在溪风院罢!” “不要到处走动!” “自从你嫁来,徒生多少事端!” “景儿事忙,无事不得随意出入他的书房,安安分分的,不要失了妇人的本分!” 陈霄静静的立了片刻,细细的咀嚼着萧母的话语,忽的一笑:“母亲说的是!” “儿媳自嫁入萧家,屡次被人暗害,三番两次遇险,险些将命,丢在了萧家!” “这内院是不大安生,是该好好整顿整顿!” 淡淡的瞥了夏月一眼,陈霄弯起嘴角笑道:“夏月姑娘,听说你执掌中馈,看来这内院的人,都得好好的查一查,哦?” 说完,陈霄无视萧母沉下来的脸色,又说道:“至于出入大人书房一事,是大人允许的,再说,夏月姑娘不也隔三差五的去吗?” “母亲是说,夏月姑娘,也不安分守己吗?” 萧母见陈霄整日安安静静,寡言少语,不意今日话中带刺,不由得拍着桌子怒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训话,你居然敢顶撞婆母?” 陈霄微微一笑,屈膝行礼道:“儿媳不敢,只是母亲为何如此偏颇?” “夏月姑娘可以,我就不可以?” “你…”萧母的手微微颤抖着,指着陈霄喝道:“你….这就是蔡家的教养?” “居然教出你这等无法无天的女儿来!” 陈霄不但不怕,还火上浇油,故作矫柔的说道:“母亲,您说我无法无天,大人可是喜欢我这无法无天的样子呢!” “前几日,我气急了,打了他一巴掌,虽然他当时气不过,赶我回溪风院,可这两日,他气消了,不但将他的东西都搬到溪风院来,今日还又调了七八人,来服侍我呢!” 萧母气的仰倒,砰砰的拍着桌子,满脸泪痕的喝道:“你是个什么人物儿?” “我的儿,我一个手指头也不曾动过,倒叫你打他?” 见萧母这个样子,陈霄做出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收了笑脸,抹着眼泪说道:“母亲,儿媳也是一时失手…..” 萧母看向夏月怒喝道:“把人都给我叫回来,不许多的人服侍她!” “若是景儿再调人去溪风院,你先问过我!” “不许她摆夫人的谱儿!” 夏月瞥了陈霄一眼,连连应着:“我这就叫人去传话!” 萧母气的眼泪直流,手紧紧的揪着胸口的衣衫,夏月和夏妈妈双双扶着萧母,拍背的拍背,揉胸口的揉胸口。 萧母一睁眼睛,见陈霄还立在原地,顿时将一个茶杯掷在地上,摔的粉碎:“你这不孝的东西!” “还不快走!” “想气死我不成?” 陈霄脸上带泪,转身步伐虚浮,一脸慌张的出去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撕女诫 萧母脸上眼泪直流,长吁短叹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夏月的手: “去!” “告诉景儿,就说我说的,蔡氏这般不堪的人,不是他的良配,叫他远着些,我再挑好的给他!” 夏月脸上一喜,顿时应下来,又与夏妈妈对视一眼。 书房里,正忙的不可开交的萧景,听了夏月删删减减的话,只说了一声:“知道了!” 夏月退下后,萧景手上的笔越写越快,一手行书,笔走龙蛇,渐渐有了草书之势。 萧景猛的将手上的笔一掷,玉做的笔管,应声而裂。 一旁的万安和百宁,身子一抖。 萧景压抑着脸上的怒气,沉声说道:“去!” “给她送一本女诫!” “不抄完,不许她出来!” “是!”百宁急忙应道。 片刻后,百宁回来复命:“回大人,书送到了!” 萧景手上的笔停住了,看向百宁问道:“她怎么说?” 百宁低头,不敢看萧景的眼睛,战战兢兢的说道:“夫人….夫人说,她没错!” 萧景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怒斥着道:“成何体统!” 说完,萧景大步出了书房。 万安和百宁急忙跟上。 萧景到了溪风院,见陈霄正在与牡丹说笑,顿时怒气更盛。 牡丹见萧景脸色不对,急忙退了出去。 萧景一步一步的走到陈霄面前,满脸怒容。 陈霄收了笑容,看着萧景。 萧景一眼看见桌旁灯下的那本女诫,动也未动,再见陈霄见他进来,居然还端坐着,顿时眼神暗沉了几分。 “你就是这般为人妻、为人媳的?”萧景居高临下,背着手,冷冷的说道:“丈夫进来,不说起身迎接,居然还高坐?” 陈霄看着萧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无谓的笑了笑:“母亲如何与你说我的?” 萧景眉头紧皱,看着陈霄,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性子一向顽劣,我屡次纵容!” “不想,你行事越发的不堪!” “居然公然对婆母不敬!” 陈霄勾起嘴角,笑了笑说道:“大人,您怎么不问问,婆母她说了什么?” 萧景直接斥道:“母亲是长辈,是你能妄议的么?” 顿了顿,萧景生硬的说道:“你将女诫抄了,奉给母亲,这事就算了!” 陈霄目露嘲讽,轻笑了一声:“我自出生到现在,女诫从来没有看过!” “大人,你怎么就以为我会乖乖的抄女诫?” 萧景脸色阴沉,喉结上下动了几下,看着陈霄冷声道:“你既然是我的妻子,孝顺母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以前你不会,我可以体谅!以后,你得学着,如何做人妻子,做人儿媳!” “我只有这一个母亲,无论如何,你不能忤逆她!” 陈霄仰头看着萧景,脸上平和的说道:“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大人你就大动干戈,先是派人来,后又亲自过来,只为驯服我,叫我低头!” “大人你怎么不问问母亲,说了些什么?” 陈霄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女诫,拎在手上,晃了一晃:“我谨守孝道,日日去给母亲请安,被人暗中加害,母亲不闻不问不说,还说我不守妇道,不该日日外出,这是什么道理?” “同样是出入你的书房,我就是不安分守己,窃取机密,夏月就是理所应当,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我屡次被人加害,你不追究真凶,现在强压着罚我,又是什么道理?” 说完,陈霄看着萧景,灿然一笑,将手上的女诫,撕了个粉碎,随手扬了。 纷纷扬扬的碎片飞上半空,又飘飘悠悠的从陈霄和萧景两人之间落下。 萧景隔着纷飞的碎片,定定的看着陈霄,眼神幽暗。 陈霄半点儿不惧萧景,只扬声说道;“母亲见了我生气,无非是上次因我之故,夏妈妈被关了刑堂!” “身为长辈,是非亲疏不分,为个下人,和我生了嫌隙,大人维护母亲,原属正常,可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的罚我!” 萧景听了陈霄的话,眼眸中更加暗了几分,只看着陈霄说道:“我知道你一向能言善辩,不过母亲体弱,我一向由着她,只求她下半辈子顺心!” “你能让,就让着些!” “以后,母亲那,你还是少去些罢!” “免得她老人家看见你生气!” 陈霄微微怔忪着,不想今日萧景这么好说话,看他来势汹汹的样子,还以为他又要大发雷霆呢。 萧景拧眉看着地上的七零八落的女诫,叹息一声,仿佛很是头疼的样子: “你的性子,着实叫人头疼的紧!” “以后,公然撕毁女诫这等事情,在外人面前少做!” “传扬出去,与你名声有碍!” 陈霄转了转眼珠,忽然笑着说道:“照你这么说,在你面前就可以?” 萧景抬眸看着陈霄,眉头微皱,眼中满是不赞成,可倒底也没开口驳了她。 陈霄心里乐开了花,这是好事啊,她才不想装什么温柔娴静! 萧景走近陈霄,抬手将陈霄揽在怀里,看着陈霄的眼睛沉声说道:“你这么个不饶人的性子,以后生了孩子,当了母亲,可会改一改?” 陈霄不解的问道:“我就是我,孩子是孩子,我为什么要为孩子改变?” 萧景忽然大笑起来,他的胸膛也随着震动。 陈霄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笑的? 陈霄只觉得腰上萧景的手掌按住的那片肌肤,灼热烫人,就憷着眉去拿开萧景的手。 萧景的手纹丝不动,反倒胳膊用力,将陈霄往他怀里带了过来。 陈霄心里一动,抬眼去看萧景。 萧景眉眼含笑,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喉结也上下滑动了几下。 陈霄的脸渐渐的布满了红晕,双眼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辰,还要亮上几分。 萧景抬手轻触着陈霄的脸颊,声音暗哑了几分说道:“我每次见你,都在想,什么时候,你能看见就好了!” 陈霄脸上有几分疑惑的神情。 萧景接着说道:“你的眼睛这么亮,每次都倒映出我的影子,我时常在想,你要是能看见我就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生了妄念 陈霄不由得问出声:“看见你,做什么?” 萧景的眼神幽暗深沉,定定的看着陈霄,声音低哑:“我是你的夫君,你就不想知道我长的什么样子?” “样貌如何,与你是否….” 话未说完,萧景顿住了,只看着陈霄。 陈霄见萧景说一半停住,就奇怪的问道:“与我怎么了?” 萧景看着陈霄,神情里仿佛有了几分恼意,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样子:“我与你废什么话?” “白白浪费时间!” 陈霄朝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说道:“你不想说就不说!” 说完,陈霄推开萧景,要蹲下去捡地上的纸张,还随口说道:“我爹要是知道我撕书,非得罚我不可!” 萧景心中微微一动,却也没有深想,只握着陈霄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管那些做什么?” “叫下人收拾就好了!” 说着,萧景将陈霄推到桌边,将她搂在怀里,低头去亲吻她的脸颊。 陈霄心里急跳,侧开脸去。 萧景见陈霄避开,也不生气,只捧着她的脸,将她的头转过来,一下一下的啄吻着她的额头、脸颊,低喘着说道:“那日我叫百宁将我的东西送过来,晚上本来是要过来的,谁知事情太多,绊住了!” “今晚,我不走了!” 陈霄心里犹如擂鼓,顿时急道:“那怎么行?” 萧景的手在陈霄的腰背上流连着,渐渐的吻上陈霄的唇角:“如何不行?” “咱们成婚,也有几个月了,也该…..” 陈霄双手撑着萧景的胸膛,身子后仰着,竭力避开萧景的亲吻,萧景却牢牢的着掌控着她的后脑勺,叫她无法偏头。 萧景灼热的气息扑在陈霄的脸上,他微微带着胡子茬的下巴,轻微的刺着陈霄的脸,陈霄心里砰砰直跳,她原打算今晚翻墙出去医馆,若是萧景他当真留在溪风院,岂不是误了她的事? 想到这,陈霄一把推开萧景,转身要出去。 萧景好不容易才与陈霄亲近亲近,哪里肯轻易放她走?他胳膊一动,将她搂在怀里,去亲吻她的后颈。 陈霄耳边响起了萧景的喘息声,脖子上也被萧景吻咬着。 萧景下巴上的胡子茬,扎在她的肌肤上,她感觉痒痒的,有种异样的感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觉得肩膀上一凉,低头一看,原来是萧景解开了她的衣带。 外衫半解,她的半边圆润肩头露了出来,她急忙一手抓住衣衫,一手去推萧景。 萧景却顺势将陈霄的外衫扯下,丢在地上,将陈霄转了过来。 萧景看着陈霄的眼神炙热幽深,脸上满是势在必得。 陈霄原本就剧烈跳动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急忙说道:“我有事情告诉你!” “你先等等!” 萧景深深的看着陈霄,忽的笑了:“天大的事,都晚点再说!” “你还是专心点罢!” 说完,萧景握着陈霄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脏在陈霄的手下,强有力的跳动着。 他将陈霄抱在怀中,低头去吻陈霄的唇。 萧景的唇离着陈霄堪堪只有半寸,陈霄又侧开了头。 萧景的脸上有压抑不住的怒气,他捏着陈霄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女子,三番五次的避开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夫君,你哪里不满意?” “要这般戏耍于我?” 陈霄脸上神情平静,语气却十足的冰冷:“你说你是我的夫君,可你有将我视为你的妻子吗?” 萧景怒道:“如何没有?” “你是我的妻子,我允许你做这萧家主母,许你怀孕生下我们的孩子,你还要如何?” 陈霄抬手将萧景的手打掉,一把将萧景推开,弯腰将衣衫捡起来,披在身上,转身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萧景,面色淡然的问道:“这么说来,我倒要谢谢你的恩赐了?” “你!”萧景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大步走到陈霄面前,抓住陈霄的胳膊,喝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陈霄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景,出口的话语叫萧景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你嘴上说,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心里,其实并不大瞧的起我吧?” “你心里肯定在想,能叫我做你的夫人,没将我休了,就是你的恩赐了,是吗?” “就像这个府里的人一样,能真心实意叫我一声夫人的,也就只有牡丹和玉烟了!” “你这般高高在上,什么时候真心实意的视我为你的妻子了?” “我嫁到萧家,这些时日来,遇到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因为你?” “你对待我,不外是一件没有玩腻、还算新鲜的玩意儿罢了,想起来时逗弄一番,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你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萧景的手渐渐松开了,看着陈霄的眼神犀利,呼吸也渐渐平缓:“你待如何?” 陈霄不假思索的说道:“我的夫君,需得敬我、爱我,将我放在心上,事事不会委屈我!” 萧景的神情忽的冷了下来,眼神微微眯起,静静地看了陈霄好一会儿,才冷笑着说道:“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好,叫你生出了妄念,你还是好好静一静心,想想清楚罢!” 说完,萧景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陈霄仿佛身上发冷似的,将身上的衣衫,裹了又裹。 呆呆的立了半晌,陈霄听见门响了,是牡丹探头进来,看向陈霄。 牡丹推开门,走了过来,看着陈霄,一脸忐忑的问道:“夫人您又惹大人生气了?” “我看他走的时候,很是生气呢!” 陈霄点点头。 牡丹长叹一声,也不言语。 许是见惯了陈霄次次将萧景气走,牡丹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担忧。 “夫人,您脖子上是怎么了?”牡丹指着陈霄脖子上的红痕问道。 陈霄抬手摸了摸,“嘶”的一声,说道:“许是夏天来了,蚊虫多,咬的!” 牡丹就说道:“我去取药来,抹一抹,一会儿就消了!” 第一百四十章 周行来了 由着牡丹抹了药,陈霄用过晚饭后,正坐在椅子上,正等着夜深了好出去时,玉烟进来了,行礼道:“夫人!” 陈霄看向玉烟:“有事?” 玉烟神情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才咬牙说道:“夫人!” 陈霄注视着玉烟说道:“说罢!” 玉烟神情凝重,沉声说道:“您想法子惹怒了老夫人,将那些人调出了溪风院,只是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 陈霄眼睫微微闪动着,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玉烟一脸的忐忑,看了陈霄一眼,又极快的垂下眼睫,一脸愧疚的说道:“不若....咱们先下手,来个先发制人!” 陈霄怔仲间,忽然明白了玉烟的意思:“你是说,我自己给自己下药?” “再栽赃给夏月母女?” 玉烟一脸希冀的看着陈霄点了点头,双眼顿时亮了几分。 陈霄微微皱眉,“这法子不可行,第一,药从哪里来?” “第二,她们之前用的是什么药?” “这些咱们通通都不知道,做事讲求证据,若无证据,大人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会信的!” “再有,她们喜欢暗中害人,我为了反击,就要变成和她们一样手段肮脏的人么?” 玉烟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陈霄一眼,问道:“夫人,我看大人对您很是上心,您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 “大人的性子,本来就不好相与,若是耐心耗尽,他再也不来溪风院,那该如何是好?” “再者说,大人对您正是情热的时候,您屡次拒绝他,他万一纳妾....” “若是...您和大人感情好,您掌管这萧家中馈理所应当,那夏月势必不敢再起害您的心思!” 陈霄垂着眼睛,没有说话,玉烟微微叹息一声,只得屈膝行礼道:“是我僭越了!” 谁知陈霄摆了摆手,说道:“你既然到了溪风院,是我的人,说与你听,原也没什么!” “大人的性子,你比我了解的更多,这萧家内宅为夏月母女所掌控,大人公私分明,在大人眼里,她们一时半会儿的,又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如何会换人?” “再者,又有老夫人的情面摆在那里,他一心想要降服其他几家,怎么会分心在这些内院琐事上!” “我初来乍到,想要仗着大人作威作福,只怕大人第一个会收拾我!” 说着,陈霄勾起嘴角,笑了一笑,嘲讽的说道:“萧景的为人,最是冷酷无情,说翻脸就翻脸,你没见着他三番五次怀疑我的样子!” “这个办法行不通,再想其他的办法罢!” “是!”玉烟脸色晦暗了几分,应道。 服侍着陈霄洗漱睡下后,玉烟吹了灯,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夜深了,陈霄静静的等着。 仔细的听着外间没有动静后,她这才起身下地,走到窗户旁,将窗户推开了条缝,朝外看去,院子里面的灯光都熄灭了。 她转身走到床旁,换了衣衫,将头发高高束起。 随手拿起一枚簪子,正要走,陈霄忽然听见后墙的窗户“咯”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陈霄心里一沉,悄无声息的朝床旁退去。 前窗没有关严,有风吹进来,将轻纱床帐吹的上下翻飞。 陈霄隐在床帐后,隔着轻纱注视着后窗的动静。 后窗朝内开了,一个黑衣蒙面人跳了进来,落地无声。 陈霄的手指试了试簪子的尖头,还算锋利,也不知道能不能插进那人的脖颈里。 那黑衣蒙面人,左右看了看,又回身将窗户掩上了。 陈霄隔着轻纱,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那黑衣人十分谨慎,一手持着狭长的利刃,左右打量着。 渐渐的,他走到了床前,停住了脚步。 陈霄的心,微微提了起来,这人是谁? 难道是夏月改了主意,不用药,想要直接除了她? 那黑衣人停在了床前,忽然压低声音喊道:“大小姐!” 陈霄听见声音,顿时一喜,是周行! “我在这里!”陈霄从床旁绕了出来,看着周行低声说道。 周行一个急转身,见陈霄居然从床后绕了出来,顿时上下打量着陈霄,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我们在医馆等了您一整天,没见您去,我们还以为....” 陈霄微微笑着说道:“萧景看的紧,白天我出不去,我正要翻墙出去医馆找你呢!” “你居然来了!” “这萧家那么大,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周行将面巾取下,避而不答,只说道:“您没事就好!” 陈霄示意周行坐下来。 周行到了窗户边上,机警的朝外看了看,这才到了陈霄身旁。 陈霄见周行沉默不语,就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周行沉吟片刻,说道:“原本今晚该直接带您出去,离开汴州的,可梁之于那传信过来,说是他亲自带着兵马从庐州出发,大军已经行到了寿州,离攻打颍州,尚还需要十日左右的时间!” “我们商议过了,只能让您再等等,只等着萧景带兵离开汴州,咱们即刻接了您就走!” 陈霄疑惑不解的问道:“上次匆忙之间,我忘记问你了,梁之于怎么会带人去打颍州?” “那梁信会同意?” “梁之于从来没有带过兵,岂不是白白折损兵马?” “他又怎么会是萧景的对手?” 周行脸色紧绷,单膝跪地请罪道:“是属下考虑不周,办事不利,叫您遭了蔡凌玉的暗算,我接到消息时,已经到了寿州。” “那蔡凌玉,一路上找借口拖拖拉拉,我急着赶到汴州,就传信给梁之于,以您的名义,约他在寿州见面!” “我想着萧景不宜对付,就提前和梁之于约好,若是有个万一,就叫人传信给他,叫他想办法调虎离山,将萧景调离汴州!” 陈霄点点头,思索着什么。 周行看了陈霄一眼,又低下头,沉声说道:“还有一事,属下自作主张了。” “什么事?”陈霄随口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调虎离山 周行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只说道:“那蔡凌玉心机深沉,我恐她到了梁之于身边,会对您不利,就提醒梁之于小心她,您写的那封信,我扣下了,并没有交给她!” 陈霄摆了摆手,“起来罢,不是什么大事!” 周行起身,立在一旁。 陈霄坐在桌旁,手敲击着桌子,沉思着。 忽然看向周行问道:“你上次说,苏舜带着人,在颍州、濠州一带?” 周行应是。 陈霄沉吟片刻后说道:“你给梁之于去信,叫他拨一队人马给苏舜,叫苏舜带人,佯攻徐州!” 周行疑惑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何?” 陈霄面色沉重,略微担忧的说道:“梁之于初出茅庐,萧景恐怕不会将他放在眼里,颍州与寿州交界,那颍州守将长年与梁家打交道,梁之于并不是那守将的对手!” “叫苏舜同时带人去攻打徐州,萧景必定会亲自前去督战。” “唯有如此,萧景才会离开汴州!” “只是,你要告诉苏舜,他带人过去,围而不攻!” “只要见到萧景的人过去,立即撤退!” 周行应了下来。 陈霄又说道:“等萧景离开汴州,你叫咱们的人,分成两队,一队明面上的驾车,一路南下,直奔岭南!” “我和你带着少许的人,骑马从谯州赶赴濠州,与苏舜汇合!” 周行眼中一亮,急道:“小姐是想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陈霄苦笑着道:“我不见了,为着脸面,萧景也得大肆追捕!” “我总不能将祸事带回江宁府!” 周行点点头。 陈霄接着说道:“这些时候,你叫咱们的人,都不要有大动作,隐藏好!” “等咱们离开汴州后,医馆的人,转移到一个新的地方,及时将汴州的消息传给你!” “是!”周行应道。 陈霄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逗留萧家也有些时日了,外间的局势如何?” 周行微微思索着说道:“蔡家暂时没有异动,李家与萧家屡有小规模作战。” “朝廷那边,天子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近来频频派出人马,奔赴各大节度使所在的州府!” “只是,一时没查到,朝廷目的何在!” 陈霄微微点头,说道:“看来,十来日后,我就能离开汴州了!” 周行微微躬身,语气欣喜:“周先生频频来信,盼着您早日回去呢!” 陈霄深吸一口气,笑道:“也不知道江宁府,现下如何了!” 周行回道:“自饶州一战后,各州府的民众都对您交口称赞,那些官吏、将领们,再没有了以前的傲气!” “苏舜奉命去巡防,各地的将领,都恭恭敬敬的,再不似以前趾高气昂的样子了!” 陈霄猛的听见远远的传来打更声,顿时一惊,周行进来的太久了,该出去了。 就说道:“你先出去罢,小心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周行应下,转身要走,又看向陈霄,嘱咐了一声:“小姐小心!” 陈霄忽然说道:“等等!” “你出去了,帮我查一家人!” 周行静静的立着,等陈霄的示下。 陈霄微微侧头,说道:“萧老夫人身边,有一家子姓夏的母女,你查一查,她们在汴州,都与哪些人来往!” “再传信给沂州,叫他们查一查夏家的男丁,据说他们都在河东李家人的手上!” “我要知道,她们通过什么途径,与李家暗中传递消息?” “是!”周行应下了。 陈霄目送着周行出去后,久久的立在窗前,看着苍茫的夜色,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及至天边出现鱼肚白,府里安安静静的,陈霄这才彻底松了口气,看来周行已经顺利出府了。 三天后的深夜,周行来了,将查到的消息禀报给陈霄:“沂州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回来。” “那姓夏的母女,在汴州有一座宅院,我们的人盯了三日,那母女俩只第一天回去了一回。” “她们走后,那宅院里的一个老婆子,提着篮子,绕了几个圈子,进了一家名为春和的行院。” “没一会儿功夫,行院内有快马出来,出了汴州。” “我们的人远远的跟着,一直到今日午后,跟着的人,才放了鸽子回来,说那马是去滑州、卫州方向的!” 过了滑州、卫州,就是河东道的泽州了,看来那人确是直奔河东李家去的。 陈霄微微点了点头。 周行又道:“我们的人,跟着那婆子,那婆子在街上兜来转去,进了一家专做羊肉羊汤的馆子!” “她盘桓了好半天,这才提着罐子出来!” 周行微微疑惑着:“我们的人等她走后,盯着她回了宅院,又去了羊肉馆子,却没查出来什么!” 北地一贯爱吃羊肉,喝羊汤,温补身体,汴州的羊肉馆子多的是。 陈霄面色微冷,问道:“那家羊肉馆子,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 周行稍稍思索着道:“那家的羊肉汤,辅以药材,所以与其他家格外不同些!” 陈霄好半晌没有说话,这夏月母女,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出去后,给我准备一把弓箭,匕首也备好!”陈霄又交代着。 周行答应着出去了。 陈霄暗自留心,第二天开始,每餐她的桌子上,多了一道羊肉汤,少了之前的鱼汤,鸡汤。 细细的闻着,确实一股药膳的味道,陈霄动也没动。 一连几日,送到溪风院的饭菜里,都有一道羊肉汤看,陈霄仔细的闻了闻,并没有之前那股熟悉的味道。 陈霄不由得疑心,这夏月到底要干什么? 这羊肉汤送了这么几天了,里面并没有动手脚,她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晚上,万安忽然来请:“夫人,大人请您过去!” 陈霄诧异不已,带着牡丹和玉烟,去了萧景的书房。 自从上次争吵后,他们已经有七八天没有见过了,陈霄暗自盘算着,顶多还有两日,她就要离开这萧家,离开汴州了,她的心里微微激动起来。 万安请陈霄在萧景的书房稍候。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征在即 陈霄静静的站着,书房内传出几位幕僚将领争执不下的声音:“....那黄口小儿,毛都没有长齐,素日只知道舞文弄墨,哪里会行军布阵?” “梁信是吃错什么药了,居然派他去攻打颍州?” “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也值得大人您亲自领兵前去?” “就是,大人手下能人众多,派一位老练的去督战,再说了,那颍州守将杨焕,也不是吃素的,大人何须担忧?” 另一人驳道:“你们别忘了,那徐州方向,可还有一支人马呢!” “眼下情况未明,还是不要轻敌的好!” 有人不屑的说道:“咱们萧家兵强马壮,一支人马就将你们吓倒了?” “李家梁家蔡家,三家同时围攻,咱们大人不是一样将他们打败了?” “哪里冒出来的杂碎,也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 “大人,末将愿意领兵前往!” 萧景沉稳的声音响起来:“好了,都别争了,按照之前拟定的计划安排下去!” “后日一早,城外大营,点兵出征!” “是!”一众人等齐齐应声。 纷沓的脚步声响起来,众人出来了,见陈霄立在门外,大部分人扫了一眼,径直离去了。 幕僚易衡停下脚步,朝陈霄抱拳行礼道:“夫人来了!” 陈霄点了点头,回了一礼。 万安请陈霄进去。 陈霄摇头道:“书房重地,我还是在外面等的好!” 万安无奈,只得进去复命。 萧景的声音传出来:“请夫人去隔壁院子。” 万安出来,请陈霄几人去了萧景的院子里。 陈霄等了没多久,萧景走了进来。 牡丹和玉烟双双退了出去。 陈霄起身行礼后,垂着眼睛静静的立在原地。 萧景走到陈霄面前,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后日我要领兵出征,归期未定,你安心在家。” 陈霄没有看萧景,只低低的“嗯”了一声。 后日一早,萧景离开汴州,也是她离开汴州的时候了。 这几个月在萧家,就如同黄粱一梦,梦醒后,她与萧景再无交集。 想到这,陈霄百感交集,忍不住抬眼看了萧景一眼。 谁知萧景正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的情绪深沉,叫陈霄琢磨不透。 陈霄微微的叹息一声,萧景对她,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有多坏,她屡次顶撞他,他也没有过于计较,顶多不理她。 也许是以后再也没有交集了,陈霄起了恻隐之心,隐晦的提醒着道:“你….” 陈霄话未说完,萧景直接打断道:“我马上要离开汴州了,我不在时,你若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去找百宁!” “我将他留在府里!” 陈霄看着萧景没有说道,只心内暗自想道:留人给她做什么?岂不是白白浪费? 萧景注视着陈霄,目光幽深宁静:“等与梁家的战事完毕,回了汴州,我有事情和你说!” 陈霄脸上有几分疑惑不解之色,看着萧景问道:“什么事情,不能现在说?” 萧景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看向陈霄的腰间。 陈霄顺着萧景的目光看下去,她的腰间有一枚小小的荷包。 这荷包里面装的是一枚玉珏,与一枚玉环,陈霄奇怪不已,这荷包有什么特别的吗? 萧景抬手将那枚精巧的荷包取了下来,倒出里面的玉珏、玉环,将玉环装了进去,捏着玉珏问道:“这是谁给你的?” 陈霄看了看那玉珏,忽的想起来,这是她十五岁生辰时,梁之于亲自送过来的。 彼时,他们订亲多年,于是她将这枚玉珏珍而重之的装在荷包里,随身携带着。 想来是离开江宁府的时候,忘记取下来了。 只是,这事情怎么能说给萧景听,于是陈霄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含糊的说道:“…是故人所赠!” 谁知萧景紧接着问道:“哪个故人?” 陈霄微微憷眉,看着萧景不解的问道:“这东西,有什么不妥吗?” 萧景面色微沉,没再说话,只将玉珏还给陈霄,而后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陈霄微微诧异,不明白萧景今日叫她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萧景垂着眼睛,神情较之前晦暗了几分,语气略微生硬:“我既然已经与你成婚,你的过往,我管不着!” “可是你若是婚后,再与旁人藕断丝连,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见陈霄没有应声,萧景起身走到陈霄面前,看着她,语气中隐隐有几分严厉:“你既然嫁了我,就要安分守己。” 陈霄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冷冷的盯着萧景。 这厮,是什么意思? 之前怀疑她窃取机密,暗通李家,现在又怀疑她红杏出墙? 亏她还想着提醒他小心夏月母女,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萧景看陈霄怒容满面的样子,缓了脸色说道:“我们有几日没见了,这几日忙,我没时间去溪风院见你,你晚上留下来,与我一道用饭!” 陈霄直接拒绝说道:“不必了!” “我还是回溪风院去吧,这里离着你的书房太近,万一你部署的消息再走漏了风声,你岂不是又要算到我头上?” 说完,陈霄屈膝行礼,道一声告退,转身就走。 萧景一把拉住了陈霄的胳膊。 陈霄扭头看向萧景,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萧景避开陈霄的眼神,喉结动了动,脸上有几分不自在的说道:“上次是我有失偏颇。” “误会了你!” 陈霄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瞬,又恢复了:“既然大人弄清楚了就好!” 说着陈霄挣开萧景的胳膊,接着朝外走去。 萧景步伐一动,拦住了陈霄。 陈霄退后一步,看向萧景,斟酌着说道:“你出征在即,事情必定很多,我就不打扰你了!” 萧景背着手,定定的看着陈霄,忽然问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陈霄抬眼看着萧景,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就说道:“一路小心!” 萧景脸色渐缓,眼中有几分隐约的笑意。 陈霄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萧景又问道:“你可听说过庐州刺史梁信之子,梁子于?” 第一百四十三章 等我回来 问完后,萧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陈霄的脸,神情微微有几分紧张,背在身后的手也紧握成拳,青筋毕露。 陈霄心中一动,好端端的,他问梁之于做什么? 不动声色的陈霄,点点头回道:“听过,怎么了?” 萧景眼神一暗,又问道:“那你觉得,这场战事,我与他,谁能赢?” 陈霄看了萧景一眼,奇道:“你威名赫赫,那梁之于怎会是你的对手?” 听了陈霄的话,萧景的眼神明亮炙热,脸上笑容耀眼的如同太阳一般。 陈霄心跳微微快了几分,暗自想道,这萧景的皮囊与梁之于不相上下,若是他们二人站在一起,也不知道谁更胜一筹? 萧景含笑看着陈霄问道;“在想什么?” 陈霄微微摇头,将脑海里面不可思议的念头抛在脑后。 萧景抬手抚摸着陈霄的脸颊,手指在她的腮边滑动着。 他的手指微带薄茧,粗糙的触感,叫陈霄微微不适,抬眼看向萧景,他的眼神幽深暗沉,室内气氛略微怪异。 陈霄直觉不好,正要抽身退步,萧景抬手搂着陈霄的腰,将她拉在怀里,低头吻住了陈霄的双唇。 陈霄微微愣了一下,急忙抬手去推萧景。 萧景抬手握住陈霄的手腕,一手扣住陈霄的后颈,吻的更深了。 陈霄身子后仰,想要避开萧景,他却如影随形,将陈霄推靠在墙壁上,唇齿相接间,不肯有片刻放松。 他的吻初时轻柔,及至后来渐渐的霸道起来,力道之大,叫陈霄很是不适。 陈霄几番挣脱不开,索性不再挣扎。 骤风急雨过后,萧景的力道渐渐舒缓下来,他低低的喘息着,看着陈霄水亮的双眸,神色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手指轻轻的拂过她的脸颊,萧景神色愉悦,眼中满是柔情,又低头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萧景的眼神似乎带着火,叫陈霄的脸颊烧红了,一直红到了脖颈,她心里也砰砰的跳动着,声音清晰的害怕萧景听见。 注视着眼前的萧景,陈霄只觉得与他亲密接触,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接受。 萧景的手顺着陈霄的肩膀滑落下去,将她的身体紧紧的搂住,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暗哑着说道:“你等着我回来!” 听得这句话,陈霄整个人瞬间清醒了,心跳也渐渐平息了。 萧景没有察觉,整个人神采飞扬,含笑看着陈霄,意有所指的说道:“….这两日时间紧,你等我回来,我们就….” 他清咳了一声,压下心思,接着说道:“我已经吩咐了下去,等我走后,百宁会将这院子重新收拾出来,好好布置布置,你看看还要添置些什么,都由你!” “这个院子,就作为我们日后的住处,溪风院不好,委屈你暂时再住几天!” 陈霄一时没有接话。 萧景又说道:“以后,咱们日日在一处!” 顿了顿,萧景又说道:“之前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介怀!” 陈霄眼眸睁大,神情诧异的看着萧景,只觉得萧景今日是换了个人一般,他那般的性子,还有低头的一天? 许是陈霄脸上的质疑太过于明显,萧景脸上挂不住,神情里有几分恼羞成怒,他看着陈霄,脸色渐渐的黑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霄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一般,连声解释道:“没什么意思!” 萧景却不信,咬牙切齿问道:“那你这是什么表情?” 陈霄心内好笑不已,没忍住笑出了声,又连忙掩住口:“没什么!” 萧景眸色越发的深沉,错着牙说道:“好啊,你胆子越发大了,敢笑我?” 陈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并不敢笑你!” 萧景脸色沉了下来,陈霄心里一紧,大意了,又惹到他了。 啧,反正都要走了,方才为什么不顺着他,将他敷衍过去?陈霄心里暗自失悔。 萧景定定的看了陈霄一会儿,没有像以往那般训斥她,反而温声说道:“你我是夫妻,我会给你该有的体面,会敬你、爱你,以后只盼着我们夫妻一心!” 陈霄神情微变,低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她心里犹如惊涛拍岸,激起阵阵波涛,萧景这人居然这般在意她? 那他在意的到底是蔡凌玉,还是她本人? 若是他知道,她不是蔡凌玉,他还会如此吗? 陈霄的心里,忽然酸涩起来,一股难言的情绪,弥漫在她心间,渐渐的漫上她的眼眶。 萧景见陈霄低着头,只能看见她黑漆漆的头发,心里不由得柔情满怀,他抬起陈霄的下巴,将她的头仰起来。 陈霄的眼神清亮,眼中溢满了泪水,萧景一怔,急问道:“好好的,怎么哭了?” 陈霄摇摇头,没有出声。 泪水顺着她的腮边滑落,她的视线模糊不清,萧景的面容隐在朦胧的泪水后面。 萧景语气焦灼的问道:“谁又惹你了?” 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陈霄仍旧摇头一语不发。 萧景眉头紧皱,抬手将陈霄脸颊上的泪水擦去,口中只说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凶你!” “别哭了!” 陈霄侧身,曲起手指用指背将脸上的泪水擦掉,深吸一口气后平复着心绪。 萧景扶着陈霄的肩膀,将她转过来,低头亲了一下陈霄湿漉漉的眼睛,无奈的说道:“你这不饶人的性子,你笑话我,我还没有怎么样呢,你倒哭了!” 陈霄眼神躲闪着,抬手将萧景的脸推开。 萧景握着陈霄的手,按在胸口,又凑过去亲吻着她的眉心,渐渐的吻向她的唇。 陈霄的手被萧景捉住,紧紧的按在他的胸膛,手下是萧景咚咚跳动的心脏,唇上是萧景温柔的吻。 这次萧景不像方才那般霸道,只轻轻的贴在陈霄的唇上,安抚的意味十足。 见陈霄睁着眼睛,萧景不由得气闷,无奈的说道:“你闭上眼睛!” 陈霄依言闭上眼睛。 萧景低笑着,她这次居然这般顺从,实在是不像她的性子,不过,这是好事,不是么?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的名字 说明她不再排斥他了! 萧景闭着眼睛拥吻陈霄,没有留意陈霄的脸颊上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落到发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良久之后,两人气息不稳的分开后,萧景抚摸着陈霄红透了的脸颊,声音低哑着问道:“你的小字,是什么?” 陈霄身子一顿,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等你回了汴州,我就告诉你!” 萧景笑出声,眼神明亮的看着陈霄问道:“一言为定?” 陈霄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萧景大笑起来,曲起手指刮了刮陈霄的鼻子。 陈霄抬手摸了摸鼻子,瞪了萧景一眼。 萧景眉眼含笑,拉着陈霄走到桌边坐下来。 陈霄粉面含春,头微微低垂着,忽然开口问道:“你走后,我能去寺庙里转转么?” 萧景笑道:“这个自然,叫百宁跟着你,只是你可不要像上次那般乱走!” 陈霄点了点头。 萧景扬声叫人。 万安进来道:“大人!” 萧景示意着万安:“时候不早了,叫人摆饭!” “是!”万安躬身应道。 各色菜肴流水一般端上来,萧景起身牵着陈霄走到桌旁坐下来。 看着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陈霄忽的看见了一道羊肉汤。 这羊肉汤,果然是以药膳煲制而成,闻起来没有丝毫的羊肉膻气,只有淡淡的药香。 萧景夹了筷子菜放在陈霄的碗中,看了一眼那羊肉汤,眉头微微皱起:“这时节,怎么上了羊肉汤?” “夏日本就火气大,再温补,岂不是太过?” 一旁的万安,急忙招手示意一旁的仆妇将那汤撤了下去。 陈霄似乎没什么胃口,吃的很少,萧景见了,就问道:“没有合你胃口的菜么?” 说着萧景似乎想起了什么,笑道:“你还是那么挑剔!” 挑挑拣拣的,萧景将一道清蒸鱼移到陈霄面前,“你是南边的人,这鱼应当还能入口,尝尝罢!” “以后想吃什么,直接叫丫鬟去和大厨房说,若是吃不惯汴州的菜,我叫人请个南边的厨子来!” 陈霄摇摇头,说道:“不必了,何必大费周章!” 一侧的高几上,一盏灯笼散发出橘色的光芒,将她的侧影描绘的极为漂亮,萧景含笑看着,觉得眼前的一幕,赏心悦目极了。 陈霄抬头看见萧景的眼神,脸上微微一热,又低下头避开了,将他端过来的清蒸鱼,拈了一块儿鱼肉,慢慢的吃着。 只是这鱼肉吃在嘴里,却没什么滋味。 萧景见陈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安慰着说道:“你别担心,至多一个月,我就回来了!” 陈霄胡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时饭毕,仆妇们将饭菜撤了下去,又上了茶。 一盏茶后,陈霄要走,萧景拉住了她。 将她搂在怀里,好一番耳鬓厮磨后,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送她回溪风院。 到了溪风院,陈霄催着萧景回去,萧景一时之间,却还舍不得离开。 还是万安连声催着道:“….易先生一直等在书房。” 萧景这才起身走了。 萧景走后,牡丹和玉烟喜气盈腮的进进出出,陈霄浑不在意。 夜深了。 周行照常前来。 陈霄冷静的吩咐下去:“后日,萧景会带人离开汴州。” 周行面色凝重微微带有几分喜悦,深吸一口气后说道:“那后日,我来接您出去!” 陈霄摇摇头,神情肃然说道:“不,后日萧景还没有走远,等到大后天,我会去隆庆寺上香,届时,你带人在寺里接应!” 周行应是。 陈霄垂目沉思片刻后,又说道:“你想办法找一具年纪相仿的女尸来,再叫卫大夫配一副假死药!” 周行神情诧异的问道:“大小姐是想死遁?” 陈霄点点头:“做戏做全套!” “万一我们前脚走,后脚萧景的人追了上来,难免缠斗不休。” “不如,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绊住他们的脚!” “就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以免节外生枝,查到医馆就麻烦了!” “后日,萧景走后,你夜里将假死药拿进来给我,再带人提前进寺,我到了寺里,趁机服下假死药,只要萧景的人查验过信以为真后,你再将尸首换了,我们即刻离开!” 周行应是。 陈霄手指轻点着桌子,又正色说道:“后日,我去寺里,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周行躬身道:“小姐您说!” 陈霄将夏月母女的事情,和她受伤失忆的事情一并说了:“若不是早先受了蔡凌玉的暗算失了记忆,我早就出了萧家,不至于盘桓这么久!” 说完,陈霄眉眼森森,面色冷厉的看了一眼萧母的院子:“这夏氏母女俩,屡次下手暗害我,还依仗着萧老夫人的另眼相待高枕无忧,我会想法子将她们引出去,一同去寺庙,将她们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这等心机狠毒之人,岂能容她们稳坐钓鱼台?” “等去了寺庙,她势必会在我的吃食里面动手脚,届时,你叫手下的人盯紧了,最好是想办法,将夏月的药露在萧景的人眼前!” 周行面露思索,想着法子。 “还有,你想办法,叫人将夏家宅子的那婆子和行院的人,引到寺庙里去,最好撞在萧景身旁的那个亲卫百宁面前!” 陈霄说完后,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时间紧迫,这三件事事着实棘手,你回去了,好好想一想,看看该如何做!” 周行抬眼看了陈霄一眼,又极快的垂下眼睛问道:“大小姐,恕属下多嘴,大小姐与那萧景,朝夕相处,是否生了情意?” “不然您为何要想法子将夏月母女除去?” “以现今的局势看,留着夏月母女这暗桩,对咱们镇海军,有益无害!” “萧家、李家斗的越狠,对咱们来说,才越有利不是吗?” “若是您当真对萧景有情,有没有考虑过嫁给那萧景?” 陈霄不意周行有此一问,垂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看向周行徐徐说道:“夏月母女一事,已经定下,再无更改!” 第一百四十五章 金蝉脱壳(一) “至于我与萧景,离开汴州,他是他,我是我,不论我与他有情无情,我永远是镇海军的陈霄,不是眼盲替嫁给他的妻子!” “我也不会放弃江南基业,做他的附庸,陷在这后宅,做无谓的斗争!” “这天下,男子争得,我也争得!” 周行听了这话,神情大定,眼中闪过一线亮光,又急忙抱拳行礼道:“大小姐果然非同凡人!” “这些日子,我总疑心您耽于情爱,是我多虑了!” “方才是属下冒犯了大小姐!” “我这就回去安排!” 周行走后,陈霄立在窗前,负手看着外面苍茫的夜色。 黑夜中,整个萧家,如同一座沉睡中的庞然巨兽,巍然不动。 夜空中风流云散,半圆的月亮朦朦胧胧,如同被一层丝絮遮挡住了,洒下的月光,也不甚清亮。 不知名的鸟雀一声接一声的叫着,断断续续传来的蛙鸣伴着促织、蝉的鸣叫,此起彼伏。 夜间风凉,陈霄的衣衫被风扬起又落下。 渐渐的,月亮西沉,天边乍现一线金光,猛然间金色挣脱黑暗,放出道道霞光,天地间顿时光芒大作。 陈霄紧紧的盯着天边的霞光,眼睛好似被灼伤了一般,泪水盈睫,瞬间滚落下来。 牡丹开门走到院中,捂住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猛然看见陈霄立在窗前,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走过去问道:“夫人,您怎么起这么早?” 等看见陈霄脸上的泪水,牡丹唬了一跳,急忙推门进去,扶着陈霄坐下来,又拿了帕子,给陈霄擦着眼泪。 一面擦,牡丹一面絮絮叨叨的念叨着:“...身子才好些,也不知道保养保养,就这么站在风口上!” “有什么不顺心的,说与我听,再不成,去找大人说说也好啊!” “您不知道,您和大人三日好两日恼的,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提心吊胆的,不过,大人对您倒是耐性十足!” “昨晚玉烟姐姐还说呢,大人昨夜走出去的时候,可是满面的笑容呢!”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可见大人和你....” “你又在编排我什么?”牡丹话未说完,玉烟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后问道。 牡丹笑意盈盈的,看着玉烟说道:“我说呀,玉烟姐姐亲眼看见的,大人和夫人的感情好着呢!” “说出去,叫那起子人嘲笑咱们溪风院的人,再说不响嘴!” 玉烟没有接话,只抿着嘴笑,脸上深以为然。 服侍着陈霄洗漱后,牡丹给陈霄梳理着头发。 陈霄拿着一枚精巧的嵌宝簪子,转来转去,口中唤道:“玉烟!” “哎!”玉烟整理完床铺,走到陈霄面前。 陈霄低着头说道:“你去跟夏月姑娘说,就说,我后日要去隆庆寺上香,祈求大人平安,叫她准备马车!” “问问老夫人要不要一起去!” 玉烟眉心一动,应了下来。 陈霄又吩咐着道:“你去了和她说,这几日的羊肉药膳汤不错,多谢她!” “还有,跟她说,我准备在寺庙里待一天,听大师讲经,听说寺庙里的素斋不错,中午就不急着回来了!” “是!”玉烟应了下来。 玉烟眼神闪烁着,看了陈霄一眼,迟疑着问道:“夫人...” 陈霄从镜子里看向玉烟,玉烟却又没有说话了。 一旁的牡丹快手的挽着陈霄的发髻,语气欣喜的说道:“上次去隆庆寺,大人也在,吓得我们都没有好好逛一逛,后日去了,咱们可要好好逛一逛,听说这隆庆寺甚是雄伟庄严,是附近州府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呢!” 陈霄把玩着簪子,只说道:“后日玉烟和我同去,你留在溪风院看家!” 牡丹“啊?”的一声,嘟着嘴怏怏不乐起来。 陈霄莞尔一笑,转身将手中的簪子递给她:“喏,给你的!” “辛苦你看院子,可要看好了,不许放闲杂人等进来,听到没?” 牡丹顿时笑的眼睛眯起来,屈膝行礼,接过簪子说道:“就是没有夫人的赏,我也定会看好这院子的!” “夫人放心罢!” 玉烟看看牡丹,又看看陈霄,若有所思。 这日,是萧景出发的日子,天刚刚亮,陈霄装扮一新的立在萧母的身后,低着头听着萧母对萧景的嘱咐。 萧母拿着帕子擦拭着眼泪,一声接一声的交代着。 萧景一身甲胄,安慰着母亲无须忧心,道他不日就回。 一连看了陈霄数眼,她都低着头,萧景眼神暗沉了几分。 陈霄身后的玉烟低声提醒着:“夫人!” 她抬起头,看着萧景正盯着她,眼神幽深,面容端毅。 萧景松开母亲的手,走到陈霄面前。 陈霄微微屈膝,说道:“大人小心!” 萧景这才笑着点了点头:“我走了!” 陈霄目送着萧景在晨曦中翻身上马。 萧景回头看了陈霄一眼,带着人朝城外去了。 陈霄转头正要进去,忽然看见夏月正看着她。 见陈霄看过去,夏月露齿一笑,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神色妩媚:“夫人,明日老夫人不得空,还是我陪着您去寺里上香罢!” 陈霄点点头,唇边漾出一抹笑意:“那自然好!” 顿了顿,陈霄又道:“有劳夏月姑娘!” 夏月摆摆手,笑道:“夫人哪里话!” “回罢,日头大了,看晒着夫人!” 陈霄微微点头,跟在萧母身后进去了。 第二天一早,夏月亲自带人等在萧家门口。 陈霄扶着玉烟的手,上了早就等在门口的马车。 夏月和一众仆妇上了后面的几辆马车,百宁带人骑马,护卫在陈霄的车旁。 马车迤逦,一路驶向隆庆寺。 知客僧早就接到消息,等在寺门口。 陈霄一行人下了马车,知客僧引着陈霄她们进了寺。 百宁让人守在寺外,一连声的安排着护卫事宜。 时下百姓多信奉佛教,隆庆寺是北郡治下最大的寺庙,香客游人如织,人群挤挤挨挨。 陈霄并不想因为她来,就叫寺庙关闭山门。 是以,知客僧引着陈霄一行人从僻静处到了客院,又上了清茶。 陈霄端起茶杯,刚要沾唇,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玄澄大师,今日可在寺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蝉脱壳(二) 知客僧急忙回道:“大师去了陈州玄渊寺,那里有一起疑难杂症,当地大夫束手无策,听说大师游方回来,专程来请大师过去看诊!” 陈霄微微松了口气。 知客僧忖度着陈霄的神色,问道:“可要我快马将大师追回来?” 陈霄摇摇头,温声道:“不必!” “上次得大师施针,还没有谢他,我不过一问,等大师回来,还请您帮我谢他!” 知客僧立即应道:“小僧定当转达!” 陈霄笑了笑,说道:“师父不必在跟前守着,去忙罢!” “若是有事,我会着人请您!” 知客僧双手合十后,转身离去了。 陈霄饮了几口茶,和立在一旁的玉烟、夏月说道:“走罢!” “去前面大殿!” 玉烟扶着陈霄,夏月和几个仆妇跟在后面,一起出了客院,转去大殿。 玉烟扶着陈霄进了大殿,陈霄提起裙子,跪在蒲团上,拜了几拜后,又去求了一道平安符。 将平安符收好,陈霄和玉烟、夏月进了一旁的讲经堂,仆妇们等在外面。 高台上,有高僧正在弘扬着佛法,下面满满当当坐的都是来听的妇人们,有身着布衣的,有身着华服的,有衣衫褴褛的,有年老的,有年轻的,有中年的。 陈霄和玉烟、夏月走到最后,找了位置坐下来,听那高僧宣讲着佛法。 因着人多,室内气味难免混浊,夏月拿起帕子挡在鼻子前,厌恶的扫视着眼前的人,低声道:“早知道,就该叫寺里关闭山门才是!” “与这些人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半柱香后,夏月起身,走了出去,招手叫来一名仆妇,附耳说着什么。 那妇人转身去了。 玉烟见了,看了一眼旁边正听的认真的陈霄,又看了一眼门外的夏月,脸上隐隐有几分焦急之色。 夏月进来,玉烟收敛了神色。 高僧讲经一直到了午时方才停了,玉烟和夏月扶起陈霄,出了讲经堂。 回客院的路上,陈霄心里思量着,也不知道周行此刻在何处? 行到拐角处,一个身着粗布衣衫抱着孩子的妇人撞上了夏月,夏月一个趔趄,看清了来人立时大怒,呵斥着道:“走路不长眼睛么?” “冲撞了节度使夫人,你有几条命赔?” 许是夏月语气过于严厉,那妇人怀中的孩子,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那妇人脸涨的通红,急忙赔礼道歉,谁知怀里那哭闹不休的孩子,如同一条出水的鱼一般,摇头摆尾拳打脚踢,一脚踹到夏月的衣衫上。 衣衫上顿时一个黑乎乎的脚印,夏月的脸立时黑了,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偏那妇人还上前去拍打着夏月身上的灰尘,她的手粗糙不堪,显然是干惯了粗活的,上面满是茧子,将夏月的绸布衣衫,勾了几条丝来。 夏月一把推开那妇人,劈头照那妇人脸上扇了一巴掌,喝道:“滚开!” 那妇人抱着孩子,弯腰行礼,喃喃的陪着不是。 陈霄见了,心有不忍,又觉得夏月今日好生奇怪,就说道:“夏月,叫她们走吧!” “玉烟,给她们拿点钱,孩子吓着了!” 玉烟取了荷包,塞给那妇人。 夏月胸膛起伏数下,又看了一眼陈霄,恨恨的瞪着那妇人:“还不快滚?” 说完,夏月当先朝前走去。 玉烟微微皱眉,扶着陈霄朝前走去。 走了没多远,陈霄忽然看见周行朝着她迎面走过来,放在身边低垂的手上,比了个手势。 陈霄微微点头,心里大定。 进了客院,稍稍歇息后,仆妇进来回道:“夫人,咱们去膳堂将素斋提了回来!” “现在就用膳罢?” 陈霄点了点头。 那仆妇将食盒内的几样素菜,并一钵子药膳端了出来,放在陈霄面前。 陈霄看了看,接过夏月手中的湿帕子,净了手,拿起了筷子,正要吃,玉烟一脸的忐忑,咬了咬唇,张口刚要说话,又顿住了。 夏月挽住玉烟的手,笑盈盈的说道:“走吧,玉烟你也去吃罢,这里有我呢!” 玉烟急忙摇头:“这怎么行,我得伺候着夫人呢!” 陈霄夹起一筷子菌菇吃了,看了玉烟和夏月一眼:“你们都去吃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要人时,我叫你们!” 玉烟迟疑着,眼神在陈霄面前的饭菜上扫视了一下,夏月娇笑着,拉着玉烟出去了:“走吧,夫人最是和善不过,必定不会怪罪你的。” “咱们姐妹一起吃,这里叫仆妇守着就是!” 几个仆妇守在门外,陈霄静静的用饭。 百宁正带着侍卫们,在客院外四处巡查着,忽然手下一个叫毛五的侍卫,急匆匆的奔到他面前,将一个纸包递给他,又指着身后一个老实巴交,抱着孩子的妇人,低声说着什么。 百宁脸色微沉,将纸包打开看了,里面是粉末装的药粉,只是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且里面的药粉所剩无几。 他眉峰渐渐拢起,将药粉原样包好,手扶着腰刀,大步走到那妇人面前,将药包递到她面前问道:“你刚才说,这是在哪里捡的?” 那妇人将怀里的孩子搂紧了,一脸惶恐的看着百宁,伸手指着不远处的讲经堂,结结巴巴的说道:“就是….就是前面…讲….讲经堂边上….” “我撞了一个贵人….这孩子哭了…..我哄不住…..” “….贵人生气了….打了我一巴掌,就是这!” 那妇人将脸侧到百宁面前,叫他看,示意她没有撒谎。 一旁的毛五见那妇人结结巴巴说不到重点,脸色沉了下来,瞪了一眼那妇人,呵斥着道:“啰嗦什么?” 那妇人怀里的孩子身子一抖,嘴巴一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妇人急忙退后几步,背过身去,“哦哦”的拍哄着孩子。 百宁看了毛五一眼,毛五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百宁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来,走到那妇人面前,笑着说道:“拿去给孩子买糖吃!” 那妇人看着百宁手中的银子,小心翼翼的瞟了百宁一眼,这才伸手将银子拿了。 百宁这才温和的问道:“别怕,你想说什么,慢慢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金蝉脱壳(三) 那妇人连连点头,舒了口气,指着那纸包说:“我撞了那贵人…..她身上掉了这东西….我找她,没找到….问人,人说,是你们府里的!” 说着那妇人,撇嘴道:“东西还给你们了,你们可得交给她,可别说我昧下了!” 百宁微微疑惑着,又问道:“那你撞的人,是什么模样?” “穿什么衣裳?” 那妇人磕磕绊绊的说了,又补充着道:“她身边还有一位夫人…脾气可比她好多了!” “那夫人还赏了我一个荷包呢!” 百宁点点头,将那纸包翻来覆去的看,一时不明白这是做什么使的。 一旁的毛五摸着下巴,忽然说道:“那妇人形容的不是夏月姑娘吗?” “她带着这东西,做什么?” 百宁将药包收起来,挥了挥手,那妇人抱着孩子走远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百宁,转身想去客院,找夏月问个究竟,却被拦下了。 几个仆妇挡在客院门口,陪着笑说道:“夫人正在用饭,夏月姑娘一时不得空,百宁小哥儿,还是等等罢!” 百宁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接着出去巡查。 刚才走出百十步远,客院的方向忽然传来连声尖叫,百宁神情大变,钉住了脚步。 回头正仔细分辨着,身旁的侍卫急道:“不好,大人,是夫人的院子!” 百宁招手带人直冲了过去,一面跑一面疾喊道:“把叫人都叫过来!” “是!”一人转身去叫人。 陈霄所在的客院门外,七八个仆妇一脸见鬼了的神情,乍着手,无头苍蝇一般奔走着。 见了百宁,犹如见了救星,几个仆妇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大喊着:“不好了!” “夫人死了!” 百宁犹如盛夏里被人一桶冰水当头浇下,瞪圆了眼睛,厉喝道:“胡说什么?” 七八个仆妇七嘴八舌的说着,百宁一把甩开人,直冲了进去。 屋内,陈霄歪倒在椅子上,脸孔异样的白,双目紧紧的阖着。 桌上的碗碟歪斜着,地上是碎成几瓣的碗碟,混和着打翻的饭菜。 陈霄贴身的丫鬟玉烟一脸的不可置信,正跌跌撞撞、手脚并用的朝陈霄爬去,她手按在瓷片上,沁出的血迹印在地面,她也一无所觉,只抖着手去试探陈霄的鼻息。 “啊——!”玉烟猛的收回手,双眼瞪大,捂住嘴,凄厉的悲鸣一声。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个纵身扑向夏月:“是你!” “是你!” “你终于得逞了?” “哈哈哈….” “又是你!” 玉烟状若疯癫,只死死的揪着夏月不放。 百宁疾步到了陈霄面前,伸手探过鼻息,又探过颈部,忍不住眼前一黑。 转头看着眼前吵闹的众人,百宁“唰”的一声,抽出雪亮的腰刀,朝夏月走去。 夏月劈头扇了玉烟一个巴掌,玉烟软倒在地上,又膝行着朝陈霄爬去。 看着百宁手中的刀,夏月眼角抽搐着,急忙笑道:“百宁,不关我的事,我方才并不在夫人面前!” 百宁看着夏月神情莫测,扭头朝外大喝一声:“来人!” “大人!”手下的人纷纷进来应道。 “将这院子围了,把她们都锁了!” “即刻关闭山门!” 百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我的命令,许进,不许出!” “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是!”几人齐声应道。 “毛五!”百宁大喝一声:“传我的令,即刻关闭城门,全城戒严!” “速速快马传信给大人!” “去府里调人来!” “要快!” “是!”毛五应道,转身大步出去。 夏月脸色微变,急道:“百宁,大人出征在外,怎能分心?” 百宁瞥了夏月一眼,神情冰冷,没有说话。 顿了顿,夏月硬着头皮说道:“夫人薨逝,我执掌中馈,自然料理夫人后事,何必叫大人忧心?” 百宁掀起眼皮淡漠的看了夏月一眼,挥了挥手。 一旁的侍卫钳制着夏月的胳膊,将夏月拖了出去,夏月连声喝骂着。 玉烟朝陈霄爬去,一面爬,一面又哭又笑:“夫人,都是我害了你!” 即将触摸到陈霄的衣衫下摆时,一个侍卫提着玉烟的臂膀,将她拖了出去,玉烟回头看着陈霄伸着胳膊,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室内渐渐的安静下来,百宁脸色沉重不已,绕着陈霄转了个圈,细细的看了,没见着明显的外伤。 百宁的视线,投向了桌上还有地上打翻的饭菜。 忽的想起了那妇人捡拾的药包,百宁心里一突,神情不善的看向夏月。 然而事关重大,不得不慎重,百宁抬脚去了室外,看着院子里面瑟瑟发抖的十来人,咧嘴阴森一笑,扬声道:“请仵作来!” “是!”一名侍卫跑的飞快的去了。 片刻后,一名仵作进来,验过后,指着那碗打翻的药膳,道里面有毒。 又验过陈霄的脉息后,只摇头。 百宁一刀将桌子劈成两半,在桌子轰然倒塌声中,大喝道:“将寺庙里面膳堂的和尚都给我绑了!” “叫住持那老儿来见我!” “是!”手下的人应道:“住持已经等在外面了!” 叫那仵作到一旁等着,百宁出了屋子,阴气森森的看了一眼院子里面被捆起来的众人,抬脚去了院外。 住持带着知客僧,身后跟着一群和尚,看见百宁,住持双手合十后问道:“檀越因何围寺?” 身后的和尚们,也议论纷纷:“…..今日弘扬佛法,香客众多,居然在寺庙里大开杀戒,也不怕佛祖怪罪!” 百宁手中的腰刀直接抬起,架在住持的脖子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咱们节度使夫人来上香,在这寺庙里中毒身亡,你说,我该不该围了这寺庙?” 住持身后的知客僧与一众和尚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敢再说话。 百宁将腰刀收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住持说道:“还请住持准备一副棺木,收敛夫人!” “等我捉拿住凶手后,自然放人离开!” 住持点头应下。 正在这时,毛五带着一队人马,疾步过来,抱拳躬身道:“大人,我调了府里的五百护卫来,又叫人去城外大营调兵过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金蝉脱壳(四) 百宁点了点头。 又有安排在寺庙门口的护卫来报,说是抓到两个探头探脑的可疑人,要找夏月。 百宁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直接说道:“先关起来,审问清楚!” “是!”护卫应下,转身去了。 百宁看着人将陈霄的尸身收敛后放在棺木中,又叫人运冰来,将棺木暂时放在寺里的偏殿。 这处偏殿原本就是用来安放家在外乡、却死在汴州、暂时没有还乡安葬的人。 百宁手扶腰刀看着殿内的七八具棺木,眉头紧缩,事发突然,只能将夫人的尸身暂时安置在这里,与那些人混杂在一起。 交代侍卫们守好后,百宁转身大步离去。 一面走,百宁一面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一叠声的吩咐下去: “叫刑堂的人过来!” “将寺庙里的和尚通通关押起来!” “尤其是膳堂的人,一一拷打审问!” “带来的婆子、仆妇、丫鬟,分开关押审问!” “凡是今日来寺里的人,逐一排查!” 一旁跟着的侍卫迟疑着道:“大人,今日寺里的香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加上和尚,就是排查三天三夜,也排查不完。” “这也就罢了,香客里面大都是汴州的官宦人家的女眷,排查起来怕是多有不便!” 百宁停下脚步,阴森森的瞥了那侍卫一眼,喝道:“等大人回来,若是咱们还没有抓住凶手,咱们这些亲卫,都洗干净脖子,等死罢!” 那侍卫忙将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迎面快步走来几个侍卫,高声喊道:“大人,刺史大人来人问,为何突然调兵入城?” “还问为何突然关闭城门,城内外的的百姓都怨声载道!” 百宁还未及回话,又有一队侍卫过来,禀道:“大人,前面山门处香客聚集,吵闹不休,要叫开山门,放他们出去!” 百宁脸色青黑,看着手下的侍卫们,咬着牙道:“和刺史大人说,夫人暴毙,我要缉拿凶手!” “凶手没抓到前,不得开城门!” “若是放走真凶,他们自己去跟大人请罪!” “再有,没有我的命令,一个香客也不许放走!” “另外,叫刺史大人派人前来,一同查!” “是!”手下的侍卫们答应着去了。 上午还明媚晴朗的天空,眨眼间乌云密布。 空气闷热,百宁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他且顾不上擦,只大步朝前走去,不过片刻功夫,就到了寺庙里临时设的刑堂。 里面的侍卫袁勇迎了上来,回禀道:“大人,膳堂的和尚没问出什么来!” “中午用膳的香客众多,夫人的饭食,膳堂的和尚都说是府里的人,自己去取的!” 后堂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的惨叫、求饶声,百宁的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府里跟来的人呢?” 袁勇回道:“问了夫人的贴身丫鬟,那个叫玉烟的说,她和夏月一起去用饭了,夫人毒发身亡时,她不在跟前伺候,只有仆妇守在门外!” 百宁冷哼一声:“主子用饭,丫鬟倒是自在!” 袁勇迟疑着道:“那玉烟疯疯癫癫的,口口声声说是夏月下的毒!” 百宁看了袁勇一眼,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袁勇接着说道:“那玉烟许是受了刺激,只咬死了是夏月下的手,还说...” 袁勇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她还说,之前的两位夫人,都是夏月下的手!” 百宁眉心一跳,咬着牙道:“将玉烟单独关起来,不许人靠近,也别叫她出了意外!” “是!”袁勇应道。 百宁又问道:“其他的人呢,问的如何了?” 袁勇回道:“仆妇们还在审问,大人看,可要用刑?” “再有,夏月姑娘那,因着身份特殊咱们也不敢太过严苛,一问起来,她反倒比咱们还气焰高!” “将咱们兄弟骂的个狗血淋头!” 百宁眼神微变,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好半晌才咬牙说道:“审!” “该用刑时,就用刑!” “不可姑息!” 袁勇正要走,百宁忽然想起一事来,喊住了他:“你带人将山门捉住的那两个,来找夏月的、鬼鬼祟祟的人,一并审了!” “是!”袁勇应下了。 毛五带着数十人进来,回道:“大人,刑堂的人来了!” 百宁瞥了一眼手臂上缠着鞭子,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们,点了点头。 那群大汉们朝着百宁一拱手,大步进去了。 寺庙里,一处僻静的禅房,一行人围着周行,面色凝重。 凑在窗户边上,一脸机警的看着外面的丁文催促着道:“头儿,萧家的护卫们,正拉网排查着,眼瞅着就要排查到这儿来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冯星瑞,一个拳头砸向手心,说道:“大不了,咱们将膳堂烧了,将人引过去救火,这样,咱们趁机去将夫人换出来!” 文质彬彬的重文摇头:“不行,膳堂的和尚都被抓去审问了,万一起火,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就是,也太画蛇添足了!”大胡子骆东附和着说道。 其余人都沉默不语,等着周行的发话。 周行掐指算了算时间,分配下去:“咱们的人,分为两拨,前后分散开来!” “你们带人混进香客群里,去挑动被拦在山门的官眷们闹事,叫萧家护卫开山门!” “事情闹的越大越发,最好一发不可收拾!” “时机差不多了,你们撤到后山,隐蔽下来,等着接应我们!” “等山门处闹起来了,我带人潜进偏殿去,将夫人换出来!” “咱们在后山汇合!” “是!”一行人纷纷应声。 出了禅房,周行一行人纷纷散开。 时近傍晚,天空上厚重的云层堆积着,眼看着有场大雨要下,却迟迟不见雨点落下。 百宁手扶着腰刀愁眉不展的立在檐下,看着寺庙上方的天空出神。 整整一个下午,膳堂的和尚们一一审问过了,没有丝毫进展。 府里的丫鬟、婆子们,胆子比鸡还小,还没问呢,就晕死过去。 百宁的手下意识的捻着袖袋里面的药包,眼中阴霾渐渐聚集。 袁勇大步走出来,扬声喊道:“大人,问出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蝉脱壳(五) 百宁面色一喜,立即转身,正要细问,身后忽然传来急切的呼喊声:“大人,不好了,山门处那些香客,开始闹事,他们聚集在一处,纷纷叫嚷着要出去!” 百宁脸色阴的要滴水一般,带着人大步朝着山门走去。 山风渐起,百宁身上的衣衫被风烈烈扬起,道路两旁的树梢随着风左右摇摆着,路上的树叶打着旋儿的飞上了半空。 转过大殿,离得老远,百宁看见山门内聚集着几百香客吵吵嚷嚷着。 整个山门一时之间,沸反盈天,热闹的如同市集,还有人动手推搡着侍卫们。 那些侍卫们半步都不曾退开,身体也一动不动,稳如磐石。 为首的是些男香客,看穿着打扮,像是大户人家的仆从,其中有人高声喝道:“你们凭什么锁了山门?” “节度使大人平日就是这般御下的不成?” “咱们都是官家,府上又没犯事!” “凭什么不叫咱们出?” “要缉拿凶手,也该放我们各自回家!” “去查那些泥腿子!” 这话一出,那些官眷家的仆从们纷纷点头: “就是!” “我们府上女眷出来上香,与这些平头百姓混在一起,一夜未归,传出去,名声受损,谁能担责?” “说的好!”人群里面有人附和着:“要审案也该府衙出面传唤,哪有这般锁了山门,不叫人进出的?” “你们这般私设刑堂拷打出家人,等节度使大人出征回来,我要奏请我家大人,好好问一问他,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就是,我们家夫人小姐出来上香,还要经受你们这些人的盘问,真是有损颜面!” 又有穿着自家织的粗布衣衫、颤颤巍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在人群扬声喊道:“你们就开了门吧,叫老婆子回去,我住的远着呢,眼瞅着天黑了,家里牲口饿了一天,没人喂呀!” 人群里身着布衣的百姓们纷纷跟着议论: “是啊,我赶早来寺里,都耽搁一天了,这天就要下雨了,再不走,雨大了,山路泥泞湿滑难行!” “就是,这下山出城,还得走上好几里路呢!” “哎,你们听说了吗?”人群里忽然高声道:“城门也被封了,咱们就是出了寺门,也出不去城门啊!” “什么?”那人附近的人,顿时齐齐惊讶不已:“封了城门?” “那咱们还怎么出城回家?” “不行,我可不能在城里过夜,住店花费银子不说,就是露宿街头,也会被巡夜的抓进大牢的!” 人群中的气氛逐渐躁动起来,平民百姓们和官家仆从们如同潮水般一波波的朝前涌动着,还有人将手中的棒子挥向守门的侍卫,见侍卫们拿着未出鞘的腰刀抵挡着众人,有人见机高喝一声:“打倒他们,咱们冲出去!” 人群中纷纷响应起来,几百人齐齐扑向侍卫们,另有人抽空子窜出去去开山门。 眨眼间局势乱了起来,百宁沉着脸,一个疾步上了高处,大喝一声:“住手!” 然而人群早就大乱,与侍卫们厮打在一处,谁会听他的? 百宁神情冷厉,朝一旁伸出手去:“弓箭!” 城外大营调来的兵士们,取下背上的弓箭,递给百宁。 百宁一手张弓,一手搭箭,松开了弓弦。 凌厉尖锐的破空声响起来,箭矢打着旋儿的射向了山门前的那人,“咚”的一声将那人钉在了山门上,尾羽震颤个不住。 “啊———”人群里眼尖的人瞅见了,顿时尖叫起来:“杀人了!” “杀人了!” 人群中顿时骚乱起来,刚才还扑向侍卫的人群,转眼间乱作一团,外围的人群纷纷四散奔逃。 不少人无头苍蝇一般,左右推搡着,都想找个出口,好避开这阎罗。 谁知越急越乱,人群中间不少人都被推的摔倒在地上,又被人踩塌,惨叫声顿时接连不断的响起来。 眼见着要酿成一场祸事,百宁急喝一声:“去分开他们!” “是!”兵士们和侍卫们纷纷上前疏散着人群。 仍旧有受惊的人,奋不顾身的朝前挤去。 百宁左右看了看,叫一旁的毛五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在手中掂了掂分量,朝着人群中挤的最厉害的数十人关节处掷去。 那些人吃痛,停下脚步,捂住身体,纷纷怒视着百宁。 眼见着局势控制住,百宁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后背已然是满背的冷汗。 手下的侍卫们,将被踩伤的人扶出来,百宁叫他们将人送到一旁的殿内安置,又叫寺里的和尚来治伤。 被控制住的人群里,人人都愤慨不已,怒瞪着百宁。 有人自后而来,逼近了百宁高声喝道:“节度使大人素来爱民如子,你就是这般为虎作伥,败坏他名声的?” “青天白日,居然这般残杀百姓,天理何在?” “大人每每出征,咱们汴州百姓谁不是大力支持,拥护爱戴他?” 百宁转身见那人虽身着便服,却是个清癯的文人模样,想必是有官身的。 见百宁没有应声,那人越发气愤,双手抱拳,朝上示意着:“等大人回了汴州,柯某必定如实禀报!” “你究竟是何人?” “居然仗着节度使大人的威名,这般肆意妄为?” “咔嚓”一声,天边一道紫色闪电闪过,划破黑沉沉的乌云,豆子大的雨点伴着轰隆隆的雷声朝着山门内的众人,劈头盖脸的砸落。 “哎呀——” “我还活着?” “我还活着!” “啊哈哈哈….我还活着!”忽然山门传来又惊又喜的狂叫,引的众人纷纷扭头去看,却见被钉在山门上的、原本中箭的人,正低一声高一声的嚎叫着:“谁来救我下来?” 人群们蜂拥过去仔细看,都纷纷叫嚷着:“太好了,他还活着!” 却原来百宁的那支箭头,正中那人肩头的衣衫,将他钉在了门上,只差分毫,就要射中他的肩膀。 有三五人上前,去拔那箭头,那箭头深入门中,却怎么也拔不动。 有人猛的一拍脑门:“哎呀,你把衣衫脱了不就好了么?” 第一百五十章 擦肩而过 人群里顿时喜气洋洋起来:“就是么!” “我就说么,节度使大人爱民如子,手下的人,怎么会是凶残成性的!” 见人群渐渐的安静下来,百宁立在高处,扬声道:“我是百宁,是节度使大人的亲卫首领。” “今日我奉命护送节度使夫人,来寺里上香,夫人被人毒害而死!” 人群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百宁又高声道:“大人昨日才带兵离开汴州,今日夫人遇害,尚且不知是何人所为!” “为了排查缉拿凶手,也为了汴州安危,各位必须滞留隆庆寺,待我将凶手缉拿归案,自然放大家回家!” “这期间,若还有人借机生事,妄图离寺,那就休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今日小惩大戒,只射了衣衫,下一次可就未必了!” 说完,百宁招了招手,身后的兵士们,手扶腰刀,绕过人群,拦在山门前。 人群里的百姓们被大雨淋的衣衫尽湿,只得嘟囔了几句,两手挡在头顶,纷纷朝大殿里跑去。 见人群散去,百宁这才转身朝内走去。 路过那姓柯的文官,百宁停下脚步,朝那官员抱拳一礼道:“这位大人既然在寺里,不若出一份力,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也好还汴州城一个安宁!” 那官员注视着百宁,神情莫测。 百宁又道:“大人与夫人新婚不过几月,感情盛笃,若是得知夫人死讯,必定伤心悲痛,我需得在大人回来前查出真凶,给大人一个交代!” 那官员点了点头,拱手回了一礼:“某为汴州新任长史,柯郢!” 百宁避开了,躬身应道:“原来是上佐大人,恕属下方才多有得罪!” “事出紧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大人,请!” 柯长史边走边问道:“可通知了刺史大人?” 百宁回道:“已经通知了,恐城中混入了细作,已经全城戒严,封锁了城门!” 二人一面交谈着,一面朝内走去。 隆庆寺后山,周行背负着陈霄,在手下的护卫下,急速翻墙出了寺庙,一路冒着大雨朝着山上奔去。 到了半山腰接应的地点,周行将陈霄放下,将她靠坐在树下身子扶正。 丁文拿了油布挡雨,卫大夫展开一套金针,迅速的抽出金针,扎入陈霄全身的各大穴位。 半炷香后,陈霄胸腔起伏,长出了一口气。 周行连带着众人,都热泪盈眶,连声道:“好了!” “活了!” 卫大夫将金针取下收好,又拿起一旁的瓶瓶罐罐,在陈霄的脸上涂抹着,就连她的头发上,也抹上了什么东西。 周行和其余人起身,背过身去,一个妇人脱下外衫外裙、鞋子,给陈霄换上,又将陈霄头上的簪环摘了个干净,连同衣衫一起收在包袱里,交给周行。 周行将陈霄裹上油布,背在背上,一行人沉默不语,攀上了隆庆寺后山山顶,又一路下了山,宿在半山腰,猎人打猎歇脚的木屋。 天色大亮后,周行一行人分开下山,专拣僻静无人的小路,绕到城门口。 眼见着城门未开,周行背着陈霄掉头拐进了巷子里,绕来绕去进了一座民居。 足足等了两天,城门才开启。 周行接了消息,背着陈霄径直奔向城门。 眼见着城门在望,周行微微欣喜着。 忽然地面微微震动起来,前方城门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大队的骑兵们拥着萧景进了城。 周行心道不好,想要转身避开,已然是来不及了,只得将陈霄朝下低了低,掩住她的身形。 眨眼间,骑兵们已经到了周行身旁。 周行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如同芒刺在背,不期萧景回来的如此之快,想必是一接到消息,就连夜赶了回来。 骑在马上满面风尘的萧景瞥了一眼周行,带着人一阵风卷过一般,扑向隆庆寺。 城门口,出城的百姓们,回望着萧景一众骑兵消失的方向,连连摇头叹息着。 出城时,守门的侍卫们查看了周行背上的陈霄,是个一脸病容的老婆子,花白的头发,一脸的褶皱,身着蓝色布衣,就挥了挥手放行。 顺利出城的周行不敢耽搁,疾步到了城外约定地点。 与众人汇合后,周行拿了嗅瓶在陈霄的鼻子下晃了晃。 陈霄缓缓醒转,睁开了眼睛,接过周行手中的斗笠,戴在了头上。 两人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跟着的人纷纷上马。 陈霄、周行一行人与南下的马车分道扬镳,一东一南,分开来走。 一路疾驰,出了汴州,到了亳州境内,眼看着要到谯州了,周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在亳州城内镇海军的据点落脚。 陈霄用了卫大夫提前准备的药水,将脸上的易容和头发上的斑白洗掉,换了一身男装。 商量接下来的行程时,周行看着陈霄,将心里的话咽了下去,为镇海军计,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以免徒增烦恼。 过了谯州,进了濠州境内,就能与苏舜汇合了,再穿过滁州,回江宁府,指日可待。 周行沉声道:“我现在就给苏舜去信,叫他从徐州城下转道,在谯州与濠州边境上,接应我们!” 陈霄点头应下。 陈州。 行军途中的萧景甫一接到消息,险些以为来人胡说八道,简直匪夷所思,谁这么大胆,敢光天化日之下,下毒害死他的夫人? 待见到百宁派来的人信誓旦旦,萧景这才信了几分。 一时之间,萧景忍不住头晕目眩起来,深吸一口气,他只觉得胸腔内满是痛意,离开汴州时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理智告诉他,战事要紧,他该以大局为重,直赴颍州,活捉梁之于才是。 于是他连夜拔营,带着手下将士们急行军,想要早日赶到颍州,将梁家的人马歼灭,再回汴州查个究竟。 他越发沉默,日暮时分,还是万安提醒,他才意识到天晚了,该扎营了。 将士们扎营埋锅造饭,他一人站在营帐里,静静的看着舆图,长久的沉默着,一言不发。 第一百五十一章 回汴州 万安撩起帘子,看着萧景孤寂的背影,摇了摇头。 一转身,幕僚易衡越过万安,看了一眼营帐内的萧景,低声问道:“大人还是不肯用饭?” 万安愁眉苦脸的摇摇头:“自从接到消息,就没碰过饮食,这饭菜都热了三遍了!” 易衡长叹一声:“哎!” “这叫什么事?” “好不容易娶个喜欢的夫人,转眼阴阳两隔!” 万安抬手擦着眼泪,双眼通红的说道:“大人若是待夫人,与之前那两位夫人一样,也就没这烦恼了!” “你这小子,懂什么?”易衡瞪着万安,轻斥了一声:“大人自小艰难的很,总得有个真心喜爱的人,这辈子,才能不那么苦!” “你没见着大人前阵子,笑容都多了些?” 万安吸了吸鼻子,扭着头气呼呼的道:“那夫人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百宁怎么敢拿这等大事扯谎?” “百宁也是的,大人专程留着他,护住夫人,这才几天?” “夫人居然被人毒死了?” 易衡摇摇头,无奈的说道:“还是我这把老骨头去劝一劝,叫大人先行回汴州,祭奠一番,也免得日后遗憾!” 万安愁道:“那颍州…..” 易衡摆摆手:“丢不了!” “那梁家公子,哼哼!” “杨焕就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那大人为何要亲征?”万安怔怔的问道:“若不亲征,夫人许就….” “噤声!”易衡正要细细分说,营帐的帘子从内掀起,萧景立在营帐内,双目血红的看着二人,哑着嗓子道:“召集众将领来中军大帐议事!” “是!”万安应下后,转身疾步去了。 将去颍州督战一事安排下去后,萧景留下了易衡,垂着眼睛沉默半晌,声音沙哑着问道:“先生,我是否儿女情长了些?” “大战当前,我竟然想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易衡看着萧景郑重其事的说道:“实不相瞒,大人此刻才有了点人气儿。” “自娶了夫人后,您才有了点笑模样!” “以前,您常驻兵营,要不就是各大营巡防,整日只想着与其他几家作战,哪里有这个年纪的朝气?” “我是看着您长大的,您身上背负着的担子过重,可惜了….” 易衡语焉不详的话,叫萧景又是好一阵沉默。 万安在帐外回道:“大人,人马点齐了!” 萧景起身,长揖到地:“一切仰赖先生,我先行赶回汴州!” 易衡急忙避开了:“大人言重了!” 萧景大步出了营帐,带着近卫们,连夜赶赴汴州。 萧景勒马停在隆庆寺前,一早接到消息的百宁早就等在山门外。 见着萧景赶了回来,百宁又是愧疚,又是担忧,疾步上前:“大人!” 萧景的面容较之前清瘦许多,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上胡子茬青黑一片,全无平日的威严。 他翻身下马,看也不看百宁,只大步朝寺内走去。 百宁急忙带人转身跟上。 看着萧景神情冷肃中带着几分悲痛,百宁的眼眶热了起来。 “她在哪?”萧景目视着前方,忽然问道。 百宁急忙指引着萧景到了偏殿。 萧景的眼神从偏殿里一溜七八具棺木上扫过,压抑着怒气喝道:“哪个是她?” 百宁急忙走到最前面那具棺木,示意着:“是这一具!” 萧景的脚步犹如定住了一般,他怔仲的看着那棺木,眼中情绪翻滚着,隐隐有雷暴聚集。 好一会儿,萧景才缓缓的走到那棺木前,抬起手,轻轻颤抖着扶上棺身,他沉声说道:“开棺!” “大人,不可!”万安和百宁齐齐出声劝道。 百宁急道:“大人,天气炎热,夫人尸身恐已经...已经腐败,大人还是不要看的好!” 萧景的肩头微微颤动,他声音沙哑着道:“我如何能不见她最后一面?” 百宁低头擦了擦眼泪,阻拦着道:“大人,夫人...是我亲自验过的,确实没了气息!” “还是不要打扰夫人,叫她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殿内气氛凝滞。 “都出去!”萧景的声音沙哑暗沉:“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百宁喃喃道:“大人....” “出去!”萧景头也不回的喝道。 百宁只得带人出去了。 一炷香后,萧景开门出来。 百宁急忙迎了上去。 初升的日光照在萧景满面风尘的的脸上,隐隐有几道斑驳的泪痕。 百宁心里一震,急忙低下了头。 萧景出了偏殿,大步进了客院。 候着他坐下后,百宁急忙接过手下递来的浸了水的帕子,双手递给萧景。 萧景接过来,将冰凉的帕子覆盖在脸上,沉声问道:“可查出什么了?” 正在这时,门外侍卫来报:“柯长史与刺史大人,在门外请见大人!” 百宁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可要见他们?” 萧景将帕子扔在一旁,看了百宁一眼:“请他们进来!” 汴州刺史周庭与长史柯郢联袂而来,朝着萧景行礼。 萧景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汴州事务繁杂,二位大人不必特意来此。” 顿了顿,萧景垂下眼帘,声音沙哑的说道:“内子的事,是私事!” “我自会处理,不必刺史府出面!” 周庭与柯郢双双对视一眼,柯郢上前一步行礼道:“大人明理,只是夫人在寺里出了这等事情,下官等人怎能袖手旁观?” “更何况,事发当日,我也在寺中,也曾协助了您的近卫一同排查凶手。” 顿了顿,柯郢语气激昂愤慨的说道:“此番大人回来,正是悲痛之时,下官本不该在此时进言!” “只是您的近卫百宁,在夫人中毒身亡后,为排查凶手,竟然下命封锁山门!” “还从城外大营调兵!” “且越过刺史大人,下令全城戒严、关闭城门!” “他严刑拷打寺里的僧众,将千余民众强行羁押在寺中,逐一排查,足足两日才放人!” “当日又放纵手下与民众发生冲突,导致民众拥挤踩踏,伤百余人,险些酿成祸事!”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审问夏月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使民意沸腾,怨声载道!” 说着柯郢手指着门外,怒道:“大人,您听听,那些膳堂的和尚,那一声声的哀鸣!” “还请大人,严惩这嚣张跋扈之人,给满城的百姓,一个交代!” “不要失了民心!” 百宁满脸涨的通红,他神情愧疚,单膝跪在萧景面前说道:“属下办事不利,等夫人丧礼过后,任大人责罚!” 萧景冲柯郢点点头:“长史放心,这事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待看了跪在面前的百宁一眼,萧景眼神冷凝,沉着脸道:“事毕后,你自去领一百军棍!” “若还有命在,那就发配去军中,到前线效力!” 百宁抬眼看着萧景,脸色顿时煞白,又咬牙应下:“是!” “属下遵命!” 一旁的万安心下不忍,他与百宁自幼服侍在萧景的身旁,这样的惩罚对百宁来说,半条命都要去了不说,将他调离大人身边,才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百宁心直口快,大人也纵着他,谁知这次接连出事。 万安不由得急道:“大人,百宁也是事情紧急,迫不得已,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叫他戴罪立功!” 万安求情,百宁死灰一片的脸上,升起了几分希冀,眼中也微微有几分亮光。 萧景看了万安一眼。 万安立即单膝跪地:“是属下多嘴!” 百宁眼中的光一点点的熄灭,背脊佝偻了几分。 萧景示意刺史周庭去处理公务,又叫万安、百宁起身。 “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说与我听!” “是!”百宁深吸一口气,稳了心神,正要说话,看见一旁的柯郢,又住了口。 顿了顿,百宁说道:“长史大人协助排查羁押的民众,还请大人先将排查的情况,禀报大人!” 柯郢点点头,应道:“我与刺史府派来的人,以及大人手下的侍卫,排查了羁押的民众,未曾发现与夫人中毒身亡一事,有关联的人!” “倒是排查出了一些别地的细作、探子!” “夫人的事,倒是有可能是身边人所为!” 萧景没有应声,只垂着眼帘,一语不发。 柯郢看了看百宁,见百宁不出声,心下了然,事情涉及萧府辛密,他身为外人,自然不方便旁听,于是告退出去。 萧景抬眼看向百宁,眼神冷若冰霜:“此刻没有外人,说罢!” “谁下的手?” 百宁躬身回道:“禀大人,是夏月!” 萧景“呵”的低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冰冷,未达眼底:“可有实证?” 百宁掏出怀中的纸包,将那妇人捡到夏月掉落的药包一事说了: “....我找人验过了,这药只生长在河东李家境内,磨成粉末,每日用少许,不出一年,就叫人日渐虚弱,呼吸困难,四肢无力,渐渐的陷入昏迷,悄无声息的死去!” “我叫仵作验过了,夫人午时用的素斋,饭菜里的药,与这药,是一样的,只是量大了许多!” 萧景的脸色阴沉可怖,眼神欲要噬人一般,胸膛不住的起伏着,他的视线落在一处,浑身杀气腾腾。 百宁咽了咽唾沫,又说道:“夫人的贴身丫鬟玉烟指认,说之前的两任夫人,都是死于此药!” 日头高升,门外的阳光照进来,将萧景的半边侧脸渡上一层金灿灿的光,另半边脸沉在阴影中。 百宁心里微微颤抖着,咬牙接着说道:“我审问了跟来的仆妇,其中一人受刑后,招了,说是受夏月指使,将药放在夫人的饭菜中!” “可是夏月不认!” 萧景周身抑制不住的杀气萦绕着,只问道:“可用了刑?” 百宁一顿,急忙低下头去:“没有!” “她身份特殊...” 萧景狠戾的目光落在百宁身上,有如实质一般:“她身份特殊?” 百宁急道:“还有一事!” “还有?”萧景厉色问道。 百宁闭了闭眼,回道:“我的人在寺外抓了两个形色鬼祟的人,审问后,他们说...” “他们长年埋伏在汴州城中,等着夏月将北郡的机密传给他们,他们快马传回河东李家!” “他们二人,一个是夏月母女城中宅子的仆妇,一人是城中行院的护卫!” “我已经叫人将这两处都封了!” “砰”的一声,萧景一掌拍在身旁的桌子上,那桌子应声而裂,轰然倒地。 萧景森然喝道:“好一个夏月!” “好手段!” “好计谋!” “枉我一世英名,竟然被一个弱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萧景勃然大怒,起身大步朝外走去:“我亲自审她!” “万安!” 万安急忙应道:“大人!” 萧景回身看向万安:“你去,回府将夏婆子提来,做女儿的如此出色,她必定也不清白!” “别惊吓着老夫人,将她们母女二人的宅子、住处,好好的搜一搜!” “是!”万安应下,疾步出去了。 百宁快步跟上萧景的步伐,进了刑堂。 袁勇迎了出来,抱拳行礼道:“大人!” 萧景和百宁越过袁勇,进了里面。 这处原本是一座僻静的僧舍,被百宁临时征用做为刑堂,关押审问可疑之人。 萧景进了其中的一间窄小的屋子,大马金刀的坐在案几后。 片刻后,百宁带着人,将夏月提了进来,他躬身回道:“大人,夏月带到了!” 说完,百宁挥了挥手,站到萧景的身后。 百宁手下的人一把将夏月贯在地上,转身出去了。 双手双脚被铁链锁起来的夏月,歪倒在地,又挣扎着爬起来坐好。 夏月刚才从昏暗的室内出来,一时之间,只觉得窗外的阳光太过于耀眼,就抬起手去遮挡阳光,手上的铁链跟着叮当作响。 她眉头皱着,用力的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打量着室内的人。 待看见百宁,夏月勾起嘴角嘲讽的笑了一声,视线左转,看见萧景坐在案几后,她双眼瞬间睁大了,一脸的不可思议:“大人?” “您回来了?” 夏月脸上的嘲笑瞬间消失了,脸色沉了下来:“您怎么会回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夏月的执念 “您为什么要回来?” “大军开拔,您该在外征战才是!” 夏月越说越激动,猛的起身朝前扑去:“您怎么能丢下战事不管,回汴州来?” 她只顾着朝萧景扑去,却忘记了脚下的枷锁,一下子扑在地上。 她匍匐在地上,抬起头,仰望着案几后的萧景,一脸的不甘心:“您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回汴州来?” “夫人死了,我自会料理好她的后事。” “我执掌萧府中馈多年,您该放心才是!” “都是百宁多事,大动干戈!” “吵的大家鸡犬不宁!” 案几后的萧景,有如神祇,垂目看着地上的夏月,一语不发。 夏月痴痴的看着萧景,眼中忽然滚落泪珠。 萧景开口了,语气冰冷:“我的夫人们,都是这般,死在你的手上的?” 问完这话,萧景很是后悔,心里也如针刺般疼,早先他的夫人,告诉过他,可他非但不信,还严厉的斥责了她,想必当时她很伤心罢。 夏月坐直了身子,抬手用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泪珠,朝着萧景妩媚一笑:“看大人说的,夫人们的死,与我有什么干系?” “明明是她们短命,配不上大人您!”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兄妹,您怎么能听信外人的胡说呢?” 萧景神情平静,目光如同看着死人一般,夏月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我懒得听你狡辩,你既然不说...”萧景抬手示意着百宁:“传话给万安,将夏婆子的双手砍了,拿给她!” 百宁立即答应了,转身要走。 夏月浑身抖了一下,猛的扑向百宁,拦在他面前,又去看萧景:“你有什么冲我来!” “别动我娘!” “你别忘了,我娘可救了你们母子一命的!” “要不是我娘,你们可活不到现在!” 萧景眼神森冷,他身子朝后靠去:“这么说来,我还动不得你们母女了?” 夏月转了转眼珠,忽然软了下来:“大人!” “景哥儿!” “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该是知道我的,我一心盼着你好,怎么能做出那等事情来呢?” 夏月丢下百宁,爬到萧景面前,伸手去抓萧景的衣袍:“我们自幼的情分,我待你...” 萧景在夏月的手即将触到他衣衫之前,一脚将她踹了出去。 夏月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又捂着胸口爬了起来,低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恨。 她扭头,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看着萧景哀求着道:“不过是些外人,死了也就死了,你就为着她们,这么对待我?” 萧景注视着夏月,沉默良久,忽然说道:“这么说来,你是认了?” 夏月一顿,急忙摆手辩解:“我没有,不是我!” “我是说,她们远嫁而来,她们家里又屡屡与你作对,你何必管她们死活?” 萧景哼了一声,冷笑着道:“你是什么身份?” “也配来对我指手画脚?” “你不过是个下人,代我母亲打理家事。” “怎么?” “你就以为,萧家是你的了?” “我的夫人,也由得你摆弄?” 夏月身子委顿下来,她满脸委屈,叹息着道:“是我僭越了,我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你不是小时候的景哥儿了!” “你大了,忘记我们旧日的情分了!” “不怪你!” 萧景眼神满是厉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百宁:“叫人进来,挑了她的手筋、脚筋!” “她若再花言巧语的狡辩,就拔了她的舌头!” “是!”百宁扬声喊人进来。 夏月扭头看见屋外进来两个刑堂的人,顿时厉声尖叫起来。 萧景面色不愉,百宁顿时道:“堵住她的嘴!” 那两人随手拿了布,团成团,要塞在夏月的嘴里。 夏月的头极力左右摇摆着,要避开那脏污不堪的布团。 其中一人,一把抓住夏月的发髻,迫使她的头后仰,狠狠的将布团塞进她的嘴里。 夏月呜呜喊着什么,那两个人按住夏月,手起刀落,极快的将她手脚的筋挑了。 几声沉闷的嘶吼后,夏月倒在了地上,手脚衣衫上沁出了斑斑血迹。 将她嘴里的布团取出后,那两人退了出去。 夏月俯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她竭力抬起头看向萧景,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脖子上面青筋毕露,她眼中满是恨意,嘶吼着: “景哥儿!” “你....你好狠的心哪!” 萧景端坐在椅子上,淡漠的看着她:“现在,你该老实招了罢?” 夏月“呵呵”大笑着:“你要我招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你要我招什么?” 萧景点了点头,不怒反笑,倒赞了一声“好!” 他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 “来人,将刑堂的手段,一一在她身上试一遍,若是她还这么嘴硬...” “百宁,去准备一口棺材,将她丢进去,封死了!” “给夫人陪葬!” “将夏婆子也提过来,叫她们母女,死在一处!” 夏月顿时凄厉的大叫起来: “萧景,你不能!” “你不能动我娘,她救了你性命!”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 “是!”百宁神情大变,拖着厉声喝骂的夏月出去了。 半个时辰后,百宁进来回道:“大人,招了!” 萧景脸阴沉着道:“带她进来!” “是!”百宁扬声喊人将夏月带进来。 头发蓬乱、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夏月被丢在地上,她的身后,是一道拖拽出的血痕。 萧景表情阴冷的道:“说罢!” 夏月呵呵笑着,嗓子沙哑如同老妇人:“是我!” “你的三位夫人,王氏、白氏、蔡氏,都是我下的手!” “都是我做的!” “谁叫她们命不好,要嫁给你?” “不!”夏月脸上满是嫉恨,她怒喝道: “是她们命好,能嫁给你!” “她们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说完这些,夏月哈哈大笑起来,朝前匍匐着,眼中迸发出亮光:“萧景,你的眼睛瞎了吗?” “你为什么看不见我?” “我伴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视而不见?” “你给了我中馈之权,我才是萧家的主母!” “你又为什么要一个接一个的娶进来,她们的死,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假夫人 “你为什么不愿意纳我为妾?” “她们该死,凡是挡了我的路的人,通通该死!” “我才应该是北郡节度使夫人!” “哈哈哈....”夏月癫狂的声音在室内回荡着。 百宁神情惊惧,下意识的去看萧景。 萧景眼睛微微眯起,厉色问道:“你既然一心想做萧家的主母,又为什么要将我萧家的机密,泄露给李家?” 夏月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缓缓的抬头,乱蓬蓬的头发中,一双眼睛射出诡异的光:“你都知道了?” “景哥儿,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都是李家人逼我的!” “哦?”萧景挑眉问道:“她们拿什么逼你的?” “你在萧家,养尊处优,小姐一般,你的母亲,也在我萧家荣养着,他们拿什么逼你的?” 夏月忽然沉默了,低下头,用胳膊拨了拨乱蓬蓬的头发,才说道:“李家,你的外祖家,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你还用的着问我?” 百宁看了萧景一眼,欲言又止。 萧景瞥了百宁一眼:“说!” 百宁低下头,颤着声音说道:“夏婆子招供说,当年您与老夫人遇劫一事,是河东李家与她里应外合,暗中所为,她的儿子和丈夫,现在还养在李家...” “而且,她们母女在老夫人药中做了手脚....” 夏月的身子一抖,猛的看向百宁,神情狠戾的道:“你胡说!” “必定是你们严刑逼供的,我母亲....” 萧景闭了闭眼,猛的睁开,他眼中清明一片,喝道:“夏月母女,杀!” “是!”百宁立即应道。 夏月身体瘫软在地上,喉咙里咯咯作响,再说不出话来。 萧景转身大步出去了,身后阴暗的僧舍内,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萧景快步到了偏殿,立在棺材前。 没片刻功夫,百宁大步进来,急道:“大人!” 萧景语气有几分不耐烦,低喝道:“什么事?” “小声些,惊扰了夫人!” 百宁低声,吞吞吐吐的回道:“夏月....” 萧景头也不回,阴冷的道:“怎么?” “她还没有死?” 百宁急忙摇头:“不是!” “她临死前,疯疯癫癫的说,夫人命大,之前她就下过药,夫人没死,说不定,这次夫人也没死!” “还有,她说,夫人许是假的!” 萧景霍然转身,盯着百宁。 百宁的身子越发的低了下去:“她说,您派去潭州打探消息的人里,有她的人,那人传话给她,夫人她可能不是蔡家的人!” 萧景双目猩红,脸紧绷着,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他压抑着满身的怒气,手扶上棺材:“万安!” “去将卫戚调过来!” “再有,将去潭州的人,都叫来!” “是!”万安应道,转身疾步出去了。 百宁见萧景神情异样的难看,不由的说道:“夏月心机深沉,还一心狡辩,她必定是胡说八道,离间您与夫人感情的!” “我这就去叫人将她的尸身...” “回来!”萧景喝道。 百宁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却看见萧景的眼中忽然有了奇异的光芒,且越来越盛。 百宁心惊不已,不敢直视,急忙低下头。 一炷香后,一个身材细骨伶仃、十分瘦高的青年人,快步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卫戚,拜见大人!” 萧景抬了抬手,肃然道:“你即刻布置下去,叫你的手下,将整个萧家、乃至整个汴州城都细细的筛查一遍,我母亲身边的夏氏母女,是河东李家安插的暗桩,这些年来不知道泄露了多少机密给李家!” 话未说完,萧景想起了他在溪风院内质问她的一幕,他手扶着胸口,脸上神情微戚。 缓缓吐出一口气后,他接着说道:“百宁查封了两处,城中必定还有!” “是!”卫戚沉声应道。 萧景又道:“安排下去后,你再来见我!” “我另有事安排给你!” 卫戚应下后,快步退了出去。 万安进来回道:“去潭州的人,都叫来了!” “此刻都在外面等着!” 萧景点点头,大步走出去。 偏殿阶下,立着七八个黑衣汉子。 萧景眼神锐利,扫视了一遍他们后,沉声道:“你们当中,谁听命于夏氏母女?” “自己站出来,赏一个全尸!” “若是叫我查出来,家人男丁皆斩,女眷罚没为奴!” 七八个人垂手静静的立着,好一会儿,有个人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了。 百宁挥了挥手,两个侍卫上前,将那人拖了下去。 萧景脸色微沉,看了为首的探子一眼:“你跟我进来!” 为首的探子刘七,跟在萧景身后,进了偏殿,躬身将查到的消息一一回禀着: “....我们一路查探,查到蔡家送亲的队伍,在申州驿站请过大夫。” “我们找了那大夫,问了话,说是夫人当日头上被钝器砸伤,受伤导致眼盲、失忆,确是事实!” “到了潭州,我们查探到,夫人确实不受蔡寅所喜,长年养在乡下庄子上,与您定下婚事后,才从乡下接回,她性子桀骜不驯,且与蔡寅的夫人李氏,起了龌龊,被仗打,险些丧命!” “我们花重金,买通了送亲队伍里一名护卫,他话语中提及,嫁到汴州的夫人,并不是蔡寅长女。” 刘七看了萧景一眼,却见萧景神情怔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嫁进汴州的是谁?”萧景眉峰拢起,眼神冷厉的看向刘七问道。 刘七急忙摇头:“那侍卫似乎也不知道,只说,从潭州出发时,车里的就是蔡寅长女,申州驿站一夜后,那蔡家大小姐离奇失踪,房里只有这受伤昏迷的女子!” “是以,当日蔡家管事,将错就错,把那女子送到了汴州!” 萧景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落在一旁的棺材上,神情变幻不定:“你先出去!” “是!”刘七退了出去。 偏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萧景定定的看着棺材,脑海里面回忆着他与新婚妻子相处的的点点滴滴。 他年少丧父,母亲柔弱,整个萧家、北郡十三州,都在他的肩上担着,他整日忙于政务,前两任妻子,在他的心里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她是谁? 可她不一样。 最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可她却不知不觉间,打消了他的疑虑,叫他一步步松了心神,他也放任她走进了他的心里,还想要她生下他们的孩子。 哪怕她一直拒绝他,与他虚于委蛇,他一直视而不见。 想起她的一颦一笑,他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甜蜜来,临行前,她说好了等他回汴州的。 萧景忽的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十分悲凉,时至今日,他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蔡氏,这个姓氏是假的,名字也是假的。 那他们之间,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不是蔡寅长女? 她是谁? 原本答应等他回来的妻子,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顶替蔡氏,嫁给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手轻轻的落在棺材上,仿佛是萧景生怕惊着了沉睡中的她。 他很后悔,当日明知夏氏母女不妥,却还是为了母亲,选择委屈了她。 她一定很伤心。 早知今日,早知今日,她会死于夏月的毒药,他... 她明明告诉过他的,可他不信! 夏月说的没错,她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是他放任了夏月,滋长了夏月的野心,也是他不信她,叫夏月这条毒蛇,屡次朝她下手。 他心神剧痛,从陈州一路疾驰,赶回汴州,他一刻也未曾合眼。 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原本是想要着早日见她最后一面,可他此刻,却不敢见她。 他害死了她! 萧景心疼如同刀绞一般,脸上满是悔意。 手下的黑漆棺材,明亮如镜,萧景的影子落在上面,他忽然想着,这棺材里,躺的是她吗? 萧景沉寂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一旁的百宁早就被刘七所说的消息震的七荤八素,再看向萧景的背影,他的心里不免得难受起来。 大人骤逢噩耗,却接连被蒙骗,这叫人如何能承受? “百宁!”萧景沉声说道:“开棺!” “叫仵作来!” 百宁抬起手臂,擦了一把眼泪,大声应道:“是!” 扬声喊人去叫仵作进来,百宁忙撕下一片衣袖,递给萧景:“味道肯定难闻,大人遮一遮罢!” 萧景摆摆手。 百宁只得作罢。 仵作进来候着,侍卫们上前,合力将棺材打开,一股子尸身腐败的味道弥漫出来,充斥着整个殿内。 侍卫们退开,仵作上前,仔细查验着,“咦?”的一声,微微疑惑。 萧景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仵作,急问道:“如何?” “可查出什么了?” 仵作回身,赔笑着道:“大人,小人还没验完!” “请大人再等等!” 百宁请萧景出去,“这里场面不雅观,大人还是出去等罢?” “您在这里,仵作难免紧张!” 萧景只得大步走出去,立在檐下,看着寺庙上方的天空出神。 两个时辰后,仵作脱下验尸的衣衫,净了手脸,这才走到萧景面前回话:“大人,棺中的人,与我当日所验之人,不是同一人!” 萧景猛的斜了百宁一眼,眼神冷厉的像要噬人一般。 百宁神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下了,连连叩首:“大人,当日是我亲自看着人,将夫人收敛在棺中的!” 萧景沉着脸,示意仵作接着说。 仵作又道:“当日确实是我与这位亲卫一起验过,夫人气息全无。” “已经了无生机!” “饭菜中也查验出了毒药,只是今日查验,棺中之人,体内却并没有毒药毒死的迹象,反倒像是被殴打致死,尸身骨骼断裂七八处,脾脏破裂出血而死!” 百宁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何不过几日,棺材中居然换了一个人,他忍不住叫道:“大人,我明明...” 萧景看了百宁一眼,挥手示意仵作退下。 百宁直挺挺的跪在地上,神情沮丧难堪:“大人,您罚我吧!” “都是属下失察!” 萧景隔空点了点百宁,声色俱厉的斥道:“你这混账东西,枉我往日夸你机敏,你就是这般办事的?” “居然被人蒙蔽至此!” 百宁耷拉着脑袋,沮丧的听着萧景的训斥。 萧景怒道:“还不起来,去看卫戚来了没有!” “是!”百宁瞬间精神了,一跃而起。 萧景长吸了一口气,眼中一丝疑惑闪过,棺中不是她,那她的尸身在哪? 谁将她的尸身偷去,想做什么? 百宁和仵作验过,她确实死了,绝计不会出错。 万一呢? 万一,她没有死呢? 萧景心中升起来一丝丝希冀,她若没有死.... 他面容坚毅,神情坚定起来,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管她是生是死,他一定要找到她! 卫戚快步进来,躬身行礼道:“大人!” 萧景极快的回神,沉声道:“两件事!” “第一,你即刻着人,去查城中近日死亡,与夫人年纪相仿的女子,重点是被殴打致死的!” “看看是谁,买了那女子的尸身,放在夫人的棺中!” “第二,夫人的尸身被人掉换了,你亲自带人,将当日夫人暂时落脚的客院、存放尸身的偏殿,乃至整个寺庙,都清查一遍!” “不要漏掉一点蛛丝马迹!” “是!”卫戚答应着去了。 卫戚统领的汴城司,是他仿着朝廷靖安司所设置的,主要统摄整个北郡贼事策防,是直属于他的情报机构。 收集情报是把好手,他侦查追踪痕迹,同样是一把好手,军中不少斥候,都是由他一手训练的。 大半日后,卫戚回来了,到萧景面前回话:“回大人,夫人出事当日,汴州大雨,将寺庙内外痕迹冲刷的干净,且寺庙里香客众多、人群混杂。” “不过,属下在偏殿背后的窗下、寺庙通往后山的墙头,各发现半枚黄泥脚印。” “属下带人翻过院墙,一路追上了后山,在半山腰一颗树下,发现了这个。” 卫戚掏出一枚小巧的珍珠耳饰,双手奉给萧景。 萧景接过,放在眼前细看,忽的脸上有一抹戾气闪过,他点了点头道:“这是夫人日常带的!” 将那枚耳饰紧紧的攥在手心,萧景示意着卫戚:“你接着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她回来了? 卫戚接着说道:“我带人一路追踪到山顶,翻过山,山腰有座打猎人歇脚用的小屋,里面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我沿着踪迹,一路追下了山,当日百宁封锁了城门,那一行人应当是隐在了城中!” “因着大雨掩盖了痕迹,加上百姓滞留城中,人迹混杂,属下失去了那些人的踪迹!” 萧景立在那,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方才说道:“这么说来,果然是有人趁机将夫人的尸身偷走了?” “城门今早方开,那些人必定没有走远!” “万安,你和卫戚即刻去各城门严查,今日一早出城的人!” 万安领命,转身出去,萧景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重点查那些下葬的队伍,出行的马车!” “有了消息,即刻来报!” “是!”万安应着,和卫戚退了出去。 萧景立在檐下,看着天边的夕阳的余晖,一点一点的被黑夜吞没。 他不由的想着,他那不知道身份、不知名姓的妻子,到底在哪? 一旁的百宁大着胆子说道:“大人,您先回府罢?” “这里有我呢!” 萧景瞥了一眼百宁,冷哼了一声。 百宁顿时噤声。 顿了一会儿,他转着眼珠子,绞尽脑汁的劝道:“您好歹回府歇一歇,找夫人这事急不得。” “就算要把这汴州查个底朝天,您也该养足了精神,看看是哪个敢朝夫人下手?” “而且,老夫人还在府里,您也该回去看看她!” 萧景这才点头:“叫他们将寺里收拾干净,人手都撤出去!” “寺庙里的住持高僧们,好好安抚安抚!” “是!”百宁一脸的喜色,忙应道,忽又想起一事问道:“那玉烟和旁的婆子们,怎么办?” 萧景满脸厉色:“玉烟身为夫人的丫鬟,没有看顾好主子,仗杀!” “那些婆子们,严查,若是与夏氏母女有勾连的,一律仗杀,清白的,遣出府去!” 百宁立即应下。 “等等!”萧景叹息一声,眉头紧锁:“先留着玉烟的性命,她身边的丫鬟,她看的眼珠子一般,若是她回来了,知道我动了她的丫鬟,必定跟我生气!” 百宁顿时眼睛睁的老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景,待见着萧景脸上烦恼中带着几分甜意的神情,心里酸涩不已,他眼眶和鼻子热辣辣的,暗自想着,大人这是笃定夫人还活着的吧? 回了萧家,萧景先清洗一番,换了衣衫,去看望母亲。 萧母奇道:“景儿,你如何这么快回来了?” “不是才走?” 萧景只道,颍州战事不急,汴州城中有紧急公务,所以回来了。 萧母也不再问,只嘀咕着,一连好几天,不曾见到夏月了,说去上香,却一去不回,夏妈妈也一日未见了。 萧景面色晦暗,扫视了一眼一旁侍候的丫鬟婆子们,眼神暗含警告。 那些丫鬟婆子们纷纷白着脸,低下头。 萧景放缓了语气,看着萧母说道:“娘,夏家来人了,来接夏月母女回家,以后不在咱们家了!” 萧母顿时怒了,拍着桌子瞪着萧景道:“胡说!” “夏家哪里还有人在?” “她们走,为何不告诉我?” “就算是夏家来接,为何不辞一辞我?” 萧景笑了一笑,垂下眼睛,掩住眼中的厉色,说道:“娘,夏妈妈的儿子、丈夫,都在外祖李家,好好的活着呢!” “她们一家团聚去了,更何况,夏妈妈老了,想回家养老,夏月也大了,总不能在咱们家做一辈子的下人罢!” 萧母叹息一声,语气萧瑟:“都走了,走了,就留我一人!” “她们都可以回李家,为什么我不能回去?” 萧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娘,李家,已经不是你当年生长的那个李家了。” “萧家,才是你的家!” 萧母没有说话,只颤颤巍巍的起身,挥开丫鬟婆子的手,步履蹒跚的朝内室走去。 看着母亲佝偻着的背,萧景沉默不语。 出了萧母的院子,萧景朝外走去。 夜风习习,萧景大步朝前走去,脚步不知不觉的停在了溪风院。 推开院门,萧景进了内室。 内室没有掌灯,昏暗一片,萧景眨了眨眼,方才适应了。 她撕书的景象渐渐显现的萧景的眼前。 上一次,他来溪风院,还是为着她顶撞母亲,又不肯认错。 萧景苦笑一声,不明白当日他为何那般狠心? 不抄女诫就不抄罢,她的性子,原本也不是个顺从的,他何苦要为难她训斥她,一心想要驯服她? 难怪她始终不肯亲近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萧景坐在黑暗中,微微侧头,看向门口。 门口立着一个人影,衣衫随夜风摆动着,看身形是个女子。 萧景心中一动,难道是她? 她回来了? 萧景一喜,瞬间站了起来。 随即,他的心里犹如针刺一般,一种细微的疼痛,从心脏传遍四肢百骸。 他的身体僵硬无比,心里瞬间凉透了。 他竟然胆小如斯,不敢上前去看一眼,到底是不是她。 离那日,已经过去了四天,难道她真的不在人世了? 她的魂魄深夜回来了? 萧景的眼中,缓缓落下一滴泪,一股悲伤难言的情绪,弥漫在他的心间,这世间,再没有她了吗? 门外的人,忽然开口了,带着哭腔喊道:“夫人,是你回来了吗?” 萧景浑身一震,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这声音,分明是那叫牡丹的丫鬟。 为了这丫鬟,她宁可不要公道,也要保住这丫鬟。 萧景长舒了一口气,瞬间觉得活了过来,原来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想。 他走了出去,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牡丹双眼瞪大了,惊讶的道:“大人?” “我还以为,是夫人回来了!” 萧景看了牡丹一眼:“夫人会回来的!” 说完,他正要走,牡丹的一句话,将他钉在了原地。 “夫人肯定会回来的!”牡丹信誓旦旦的说道。 萧景霍然回身,看着牡丹,满眼震惊的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追查真相 牡丹瑟缩了一下,后退一步,双眼含泪看着萧景说道:“我说夫人肯定会回来的,她怎么会死呢?” “之前玉烟姐姐,总是和夫人商量事情,我都听不懂,她们分明知道夏月要下手毒害夫人,怎么还会上当呢?” 萧景转身朝内走去:“你进来,点灯!” 牡丹不明所以,只得照做。 橘黄的光照亮了昏暗的室内,萧景眼神晦暗,沉声道:“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 牡丹擦了擦眼泪,将之前先夫人王氏、白氏,以及杏儿受夏氏母女下毒、玉烟建议夫人给自己下毒的事情说了:“…..夫人没有听玉烟姐姐的,只说,夏月害人,她不能为了报复,也变成和夏月一般手段肮脏之人!” “许是我回回碍事,所以夫人不带我去隆庆寺!” “若是我在,必定不离开夫人一步!” 萧景耳边听着牡丹的絮絮叨叨,思绪飞远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在他的脑海里面串联起来….. 新婚夜,哭着喊爹爹的她…. 面对着刺过来的刀,将丫鬟护在身后沉稳应对的她… 将非礼的下人,一刀毙命的她…. 噩梦中,喃喃自语喊之于哥哥的她... 口口声声说她不是蔡氏、说蔡寅没有教养过的她…. 熟读兵书的她…. 一心要与他和离的她…. 明知道前方有阴谋诡计等着,却半点不惧的她…. 她的样子、音容笑貌,一点一点的在萧景的脑海里越发清晰起来。 萧景胸膛里的心,剧烈跳动着,这样一个她,怎么会轻易的死了呢? 她绝对不可能死! 萧景起身,心中大定,他看了一眼牡丹:“你看好溪风院,夫人她,肯定会回来的!” 牡丹连连点头。 萧景大步走出溪风院,迎着晚风,朝外院走去。 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查出谁带走了她,当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百宁验了,确信她气息全无? 她,眼下可安全? 是谁抓了她,想要拿她来威胁他么? 萧景毫无倦意,大步走上高台,俯瞰着汴州城,心里盘算着,是河东李家下的手,仰或是那该死的天子? 绝不可能是蔡家,那梁家呢? 好端端的,梁家为何出兵攻打颍州,他们有几分胜算? 还是那梁信,想要拿她威胁他? 梁之于? 她与那梁之于是什么关系,为何口口声声的叫他,之于哥哥? 萧景心里又嫉又恨,一掌拍在高台上,他目光森冷,暗自想着,先抓了梁之于,严刑拷打,不怕问不出来! 转身下了高台,萧景径直回了书房,端坐着闭目养神,静等天亮。 晨光熹微,照阁入户,高几上的蜡烛只剩了短短的一截,烛泪堆积了厚厚的一层,书房中萧景高大的身影,渐渐的显露出轮廓来。 萧景缓缓睁开眼睛,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端坐在案几后,扬声叫百宁进来。 门外的百宁快步进来:“大人,卫戚等在门外,请见大人!” “叫他进来!”萧景神色一震,立即应道。 卫戚大步进来,单膝跪地回道:“秉大人,属下叫人查了近日汴州城死亡的年轻女子,有一女子的情状对的上棺材中的尸首。” “此人是城中蔡家行院的刘氏,年方十七,一年前被卖入行院,她性子刚烈,抵死不从,被行院中打手打死!” “俱行院管事所说,她的尸首,被丢去了乱葬岗,可属下的人审问了去丢尸首的人,他们在城外私下将刘氏尸身卖于他人,说是配阴婚!” “且那买家,是南边的口音!” 萧景眉心一动,问道:“南边的口音?” 卫戚应是:“我一路追查下去,发现那买家借口家乡路途遥远,又将刘氏的尸身,运到隆庆寺暂时存放!” “时间,正是夫人上香前一日!” “我又连夜问了寺里的和尚,他们只说运来刘氏尸身的,是几个样貌普通的人,没什么特殊的!“ 萧景面沉如水,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笃笃作响。 一旁的百宁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说来,是有人算好了,夫人会去寺里,竟然提前买了一具尸身,想以假乱真,好蒙骗过咱们?“ “难道是夏月安排的?” 萧景摇头道:“若是夏月,她又为何在临死前说那些话?” “更何况….”萧景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沉吟着道:“这件事一环扣着一环,倒像是有人提前探知了夏月的计划,借夏月对夫人下手的机会,将夫人的尸身调包。” 百宁百思不得其解道:“夫人上香,是您出征前几日方才定下的,夏月安排下来,也是您离开汴州那日,到底是谁对府里的事了如指掌,还布下这等迷局?” 萧景垂着眼睛,面色阴沉难看的很。 好一会儿,他才语气晦涩的说道:“以往是我疏忽了,一心对外征战,竟然忽略了内宅,这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百宁急忙劝道:“大人何必自责,大人是做大事的,哪里会在意这些小节!” 萧景眼角微微抽搐了几下,面带狠戾的道:“把府里上下人等,包括内院的婆子、丫鬟们,也都查一遍,凡是与夏月有牵连的,一律不用!” “只留下身家清白的伺候老夫人!” “是!”百宁应道。 一旁的卫戚接着回禀道:“大人,属下盘查了城门处,开城门当日,出城的人里,有人骑马往东去,也有马车南下。” “其间并没有人运送尸首出城!” 萧景神情微微诧异的道:“没有?” 而后,他轻笑一声:“也是,常人能想到的,他们必定也能想到。” “即是这样,吩咐下去,各州即刻设关卡,拦截检查从汴州出发的马车,一辆也不要放过!” “有了消息,即刻来报!” “是!”卫戚应道。 垂目沉思片刻后,萧景看向百宁: “传信给易先生,叫杨焕手脚快些,务必活捉梁之于!” “我要亲自会一会那梁之于!” “是!”百宁应道,与卫戚转身大步出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颍州城下(一) 颍州。 城外三十余里,一座座行军帐篷,顺着山势,绵延开来。 一抹斜阳照在高高飘扬的旗帜上,上面一个大大的“梁”字。 中军大帐内,一身盔甲的庐州刺史梁信之子梁之于,坐在案几后,专注的看着手上的信,他唇角微微翘起,神色愉悦。 梁之于将信件原样收好,抬眼看向案几前立着的一身黑衣的夏方,笑道:“既然周行顺利将你家大小姐接出了汴州,那你回去告诉苏舜,叫他赶紧去迎你家大小姐,回江宁府。” “等此间事了,我亲自去江宁府看望她!” 那夏方沉声应是,又踌躇着道:“那徐州...” 梁之于摆摆手,不甚在意:“徐州本就是虚晃一枪,叫苏舜安心!” “是!”夏方转身出了中军大帐,迎面碰见一个肌肤微黑,面容俏丽,一看就是女子装扮的士兵,他微微诧异的挑了挑眉,暗自道,那梁之于既然对自家大小姐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为何出征还带着女子随军? 他脸上有几分嘲弄之意,这梁家的公子,想来也是沽名钓誉之辈,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罢? 说什么为了自家大小姐? 还不是为了梁家争大业? 一身士兵打扮的蔡凌玉进了中军大帐,将手上托盘中的茶杯,端起来放在梁之于的案几上,又走到梁之于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立着。 正低头看舆图的梁之于,一眼瞥见了,微微皱眉,沉着脸看向蔡凌玉:“不是叫人送你回庐州么?” “怎么还没走?” “这是军营重地,岂是你一介女子能停留的?” 梁之于转头朝外喝道:“传书进来!” “公子!”小厮传书进来应道。 梁之于点了点传书,怒道:“不是早叫你安排人,将蔡小姐送回庐州吗?” “她怎么还在这?” 传书一脸的为难,“不是我不送,是蔡小姐...” 一旁安安静静的蔡凌玉忽然开口了:“你别怪传书!” “是我不走,非要留在你身边的!” 蔡凌玉走到梁之于面前,身子微微颤抖着,如风中的柳絮一般,她双眼含泪一脸委屈的说道:“我瞒着人,追到这里,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却三番两次的赶我走。” “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我知道,你心系表妹的安危,还不惜为了她,和你爹爹发生争执,执意带兵来攻打颍州。” “可是,既然表妹将我托付给你了,自然是你在哪,我在哪。” 说完,蔡凌玉抬眼看了梁之于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睛,睫毛轻颤,一副怯懦的样子,只是脸颊上有一抹飞红。 梁之于头疼不已,叹道:“我是受霄儿的嘱托,照拂你,可也仅限于此,再多的,我也承诺不了你!” “你还是回去罢!” “回庐州去,两军交战非同儿戏,你一个女子在军营中时日久了,于你名声有碍!” 蔡凌玉低垂的眼中,一缕暗芒极快的闪过,她抬起头,看着梁之于,鼓起勇气张口说道:“表妹不也是上了战场的?” “她都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和她,不一样!”梁之于斩钉截铁的说道,他精致的眉眼满是担忧:“霄儿是迫不得已!” “陈家处境艰难,若不是你父....” 蔡凌玉垂着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脸唰的白了几分,梁之于见了,将口中的话咽了下去,脸上微微有几分不自在:“是我失言了,你别往心里去!” 蔡凌玉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下来,她楚楚可怜的说道:“我生来不如表妹,我知道。” 梁之于叹息一声:“你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蔡凌玉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双眼含泪神情倔强的看着梁之于说道:“我不会,我可以学!” “我不如表妹那般,自幼有名师教导,但是我····“ 蔡凌玉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恳求道:“你教我识字罢!” 梁之于点点头,吁了口气:“你既然愿意上进,自然是好的!” “不过,需得等我回了庐州。” 蔡凌玉破涕为笑,看着他道:“一言为定?” 梁之于应下,又道:“不过,你此刻要先行回庐州去!” “两军开战在即,你不适合再滞留军中!” 蔡凌玉笑道:“那好吧,我走就是了!” “公子,你万事小心!” 梁之于微微松了口气,示意传书安排人送蔡凌玉回庐州。 蔡凌玉一脸羞涩的笑着,出了中军大帐。 甫一出帐篷,走在前面的蔡凌玉,脸上的笑容乍然消散了,一脸的阴狠凌厉,眼神如同野兽一般,明亮锐利。 传书亲自带人赶到大军驻扎地背后的寿州城镇,买了一辆马车,安排好人手,护送蔡凌玉回庐州。 一直忙活到天色黑透,传书才赶回去给梁之于复命。 中军大帐内,儿臂粗的蜡烛熊熊燃烧着,将帐内照的通明。 梁信麾下的大将张循立在一旁,看着身旁的将领们,一替一句的劝说着梁之于: “公子,您坐镇中军大帐,卑职们必定率兵攻破颍州城!” “您就安心等着捷报就是!” “就是,公子,此番大人叫咱们与您一道攻打颍州,本就是就叫您跟着一道历练的,您就听我们一句劝。” “是啊,公子!” “咱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必定不会堕了刺史大人的威名!” “为公子安危计,您还是不要上阵杀敌的好!” 梁之于连连摇头否决:“这怎么行?” “我身为主帅,哪有龟缩在后,不身先士卒的?” 将领们纷纷面面相觑,不意梁之于居然如此固执。 告退后,众人出了中军大帐,走远些后,将领们个个怨声载道: “咱们的公子爷,想一出是一出,想要练手,拿镇海军陈家开刀不就行了,居然打北郡萧景的主意?” “就是,攻打哪里不好,非挑了萧家这块儿硬骨头吭!” “若是单一个杨焕,咱们不是拿不下,我可听说了,萧景正朝颍州来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颍州城下(二) “说的是啊!我还劝刺史大人呢,谁知刺史大人居然一脸得意的夸公子,虎父无犬子!” 其中一人摊着手,无奈的环视着众人道:“你们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儿?” “为着公子历练,拿咱们这么些兵将的性命当儿戏不成?” “胡说什么?”一直没有出声的张循见他们越说越不像,立即呵斥道:“都住口!” “你们看看,这是说话的地方吗?” “此间来来往往的都是士兵,怎能说此等丧气话,莫不是要动摇军心?” 一行七八个将领看了一眼身边来来去去的士兵们,纷纷住了嘴,只是脸上的神情,都颇似不服气。 张循点了点他们,示意着他们回了他的营帐,方才叹道:“你们呀你们!” “就算公子年纪轻,没有经验,是他提出攻打颍州的不假,可决定下来的是刺史大人!” “难道刺史大人做的决定,你们也质疑不成?” 有人犹自不服气的小声嘀咕着:“我们没有质疑刺史大人,只是公子儿女情长,婚约既然解除了,何必还这么固执,要我说,直接朝东去,攻打镇海军的润州,岂不省事?” 这话一出,其余人纷纷赞同:“润州小且富庶,拿下了,于庐州也有益处,做什么来啃颍州这鸡肋般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骨头?” “萧景性子不好相与,就算攻下了,还得分兵来守,防着萧景使计策再夺回去!” “咱们才败在萧景的手下,士气难免不振!” “就是!” 张循脑海里面,天子派来的使者与大人在书房内密谈的景象一闪而过,他环顾着众人,朗声说道:“你们知道什么?” “大人虽然欣慰公子改了性子,知道上进,可也不会拿手下的兵将性命,当做儿戏!” “大人决定攻打颍州,一来,是萧家大战方歇,此时他必定无意再起纷争,咱们正好试探试探北郡的兵力的虚实!” “二来,若是经了上次大战,他北郡还有一战之力,那刺史大人有些事,可就得重新打算!” “若是北郡此时是个空架子,那咱们梁家的势力、地盘再往外扩一扩,也未可知!” “三来,河东李家也就未必甘心败给萧景!” “咱们攻打颍州,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你们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刺史大人自有成算!” “镇海军那里,饶州一战,折了蔡寅一个姜韦,咱们贸然出兵,也讨不了好去!” 听了这一番话,一众将领们这才安下心来。 有人又迟疑道:“可是公子是刺史大人的独子,这样一个金尊玉贵的一个人,若是上了战场上出了什么意外,那咱们如何跟刺史大人交代?” 其余人纷纷点头附和着。 张循沉声应道:“行了,大战在即,都打点起精神来,公子那里,我会再劝的!” “都散了吧!” “是!”一众将领们退了出去。 张循出了帐篷,看着众人远去,立在原地出了一回神,这才抬脚朝中军大帐走去。 传书通传后,张循走了进去。 梁之于端在在案几后看着舆图,纵然身着甲冑,却仍旧是一副文质彬彬书生模样。 张循的脑海里蓦然冒出一句众人议论的话来:“公子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知道上了战场,拎不拎得动大刀!” 梁之于看着张循,声音温和的道:“张叔,您也是来劝我的吗?” 张循身形一动,又稳住了,他打着哈哈道:“公子,看您说的!” “我来,是有其他的事情!” 梁之于示意张循坐下说。 张循摆摆手,沉吟着道:“临出征时,大人特意嘱咐过我,这一场战事…还请公子恕罪!” 梁之于面容平静,注视着张循,缓缓的说道:“我知晓,离开庐州前,父亲也交代过我,我经验尚浅,来了颍州,需听从您的意见,不得擅作主张!” 张循眼眶一热,顿时道:“这些日子,我观公子,较之前多有长进!” 梁之于轻笑了一声:“张叔,你不必安慰我,我有几斤几两,我心中有数!” “你叫他们把心放回肚子里,攻城时,我跟在你身边,不贸然上前就是,但是也别总想着叫我坐镇后方!” “不然,我几时能历练出来?” 张循心中大定,开怀大笑着应道:“好,有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夜幕低垂,如墨般的夜空上,星子稀疏。 寿州城外,一辆马车在数十骑兵的护卫下,蜿蜒朝前行着。 蔡凌玉听着车外的马蹄声,混着马车辚辚声,她的身子随着马车的前行而摇晃着,夜风顺着晃动的帘子,钻了进来,将她的衣衫下摆微微扬起。 昏暗的马车内,蔡凌玉怔怔的出神,自从逃婚来到庐州后,也有些日子了,她一直留心汴州的消息,却一直没有动静传出来。 蔡凌玉的眼神凌厉,脸上阴云密布,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之意,她这便宜表妹,还真是命大,这么久了,竟还没死! 忽的她又咯咯一笑,命大没事,若是萧景知道她是个冒牌货,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蔡凌玉眼神微微眯起,冷笑一声,拿定了主意,只等回了庐州,就将陈霄的消息散布出去,届时,呵呵…. 想到了这些时日,梁之于对她的态度,她脸上的神情忽然一变,心里越发愤恨起来。 陈霄这表妹话说的好听,将她托付给梁之于,助她逃婚,还叫她抢蔡瑶镜的婚事,可她说的信,却不见了踪影。 梁之于看着斯文有礼,人却固执,也不知是那周行可说了什么,叫梁之于防备着她。 带她到庐州后,只将她安置在一座宅子里,几个下人侍候着,平日里,他的影子也不见。 听那些下人说,陈霄与他解除婚约后,还写信来,就为着这封信,梁信直接仗杀了梁之于的贴身小厮,还将梁之于打的下不来床。 谁知梁之于命也不要,带着伤,还跑去江宁府! 蔡凌玉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脸上阴沉的难看,她就知道,陈霄怎么会这么好心,将梁之于拱手让人? 第一百六十章 蔡凌玉 为自身计,听说他带兵出征,她索性赌一把,就雇了马车一路追到军营来。 梁之于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果然要将她送回庐州,她哭诉一番,他答应了等战事一完,就教她读书写字。 若是她有了学识,未必不能取代陈霄在他心中的位置。 来日方长! 蔡凌玉长舒一口气,活动着僵硬的身体。 到了寿州城下,为首的护卫扬起了手,马车和其余人都停住了。 他掏出了令牌,扬声叫开城门。 蔡凌玉坐在马车内,侧着身子,将帘子悄悄的掀开一条缝,朝外看去。 她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马车外,看见寿州城墙上的守将高声喝问着,又拿火把照着验过令牌后,迅速的开了城门,毕恭毕敬的将她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蔡凌玉死死的压抑着脸上的震惊神情,急忙将帘子放下。 入夜后各州府城门无战事,不能随意开启,谁知眼前的护卫,不过一道令牌,就叫开了城门,这就是权利的意义吗? 蔡凌玉的眼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马车入城,马蹄声嘀嗒,车轱辘压在青石路上,在寂静的深夜里,声音格外的清晰。 行了没多久,马车停在了一座院子前,为首的护卫请蔡凌玉下了马车。 院子前一个官员模样的中年男人等在门前,他自称姓金,是寿州刺史派来的,前来请贵客今晚下榻此处。 蔡凌玉矜持的点点头,没有应声。 院子里早有几个丫鬟、仆妇等候着,迎进蔡凌玉。 蔡凌玉一面走,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着,这座院子共三进,小而精巧,布置的富丽堂皇。 丫鬟们引着蔡凌玉进了屋子坐下来,奉上热茶后,又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 蔡凌玉用完饭,丫鬟们又服侍着她洗漱。 换了一身干净衣衫的蔡凌玉,挥退了丫鬟们后,拿起一盏灯,慢慢的踱步,仔细的打量着这暂时歇息的房间,一明两暗的套间,错落有致的点缀着器物古玩,山水墨画,时令鲜花,布置的清雅又不失富丽。 好半晌,蔡凌玉的嘴角微微勾起,满心愉悦的上床歇下。 抬头看着床帷帐,她眼睛里情绪翻滚着,渐渐的,她神情坚定起来,一脸的志在必得。 谯州、濠州、徐州三州交界的一座小镇外,苏舜带着人马隐在山林中,焦急的等着。 眼见着日头高升,山脚下的大路,却迟迟不见人影。 苏舜不免急燥了起来,又点了两人:“茂七、何武,你们二人再去前方探查!” “是!”被苏舜点到的二人,应下来,疾步翻身上马朝山下去。 才去了没一会儿,二人骑着马回转来,高喝道:“大人,他们接到大小姐了,此刻在三十里开外,正朝这边赶来!” 苏舜闻言一跃而起,抓起马鞭,一个纵身,跳上马,朝山下疾驰。 剩下的人纷纷跟着上马下山,山道上黄色的烟尘阵阵,久久未散。 苏舜胯下的马,是难得的名品,神骏非凡,此刻他却嫌弃马速度忒慢。 一口气跑出了二十里地,苏舜远远的看见前方一队人马,正朝这边疾驰着。 苏舜在马上立起身,手搭在额前一看,为首的马上,正是陈霄! 他高兴的长啸一声,抽了一鞭,催着马上前去。 陈霄远远的看见了,稍稍的控着马速,身后的周行一行人也跟着勒马。 苏舜急冲到陈霄面前,打马绕着陈霄转了个圈子,方才松了一口气,大笑着道:“大小姐,瘦了许多!” 陈霄大病初愈,身形确实较之前消瘦了许多,她心里暖洋洋的,眼神明亮的看着苏舜笑道:“几月不见,你也黑了许多!” 苏舜大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来:“那是自然,我现在不比当初,可是整日奔波,风吹日晒的,怎么能不黑?” 苏舜带着的人马,此时才赶到,他们纷纷大叫着:“大小姐!” “大小姐回来了!” 陈霄含笑点头示意。 苏舜打了个手势,带来的人,汇到了周行一行人里。 长叹一口气后,苏舜控马与陈霄并排同行:“您终于回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可要带人去攻打汴州了!” 陈霄睨了苏舜一眼,失笑道:“胡说什么?” “打什么汴州?” “汴州是那么好打的?” 苏舜哼了一声:“管它呢?” “那萧景要是真的扣住你不放,我才不管那么多呢!” 陈霄无奈的摇摇头,歉疚的道:“这次是我不对,贸然行事,叫你们担心了!” 苏舜侧开头去没有说话,只是脸绷的紧紧的,眼眶微微红着。 陈霄只得转移话题,问道:“我走了也有几个月了,我娘和苏妈妈,怎么样了?” “我想她们了!” “妹妹弟弟呢,还好吗?” 苏舜扭头瞪了陈霄一眼,见陈霄一脸的笑,只得叹了口气:“都好,只是夫人惦记着您,时不时的哭呢!” “二小姐,快十个月了,听我娘说,已经会爬了,能扶着东西站住了,听的懂话,开始牙牙学语了!” “您要是再晚点回去,她都会走了!” “少爷….”说到陈嵩,苏舜脸色暗淡下来,显然是情况不怎么乐观。 陈霄微微叹了口气。 苏舜又说道:“不说夫人和我娘,就是周先生那每每来信都要问您,还有历鸣、碧叶碧姿几个丫鬟们,都托周先生问呢!” “您这一趟,出去的实在是太久了!” 陈霄一脸的懊悔,原本打算好速去速回的,却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 此时周行打马上前问道:“大小姐,穿过前面的镇子,就是濠州境内了,可要停下来,歇歇脚?” 陈霄摇摇头,她此刻归心似箭,只想尽快赶回江宁府,就说道:“咱们还是抓紧赶路,早点回江宁府,我出来的太久了!” “是!”周行应道。 因着人数众多怕引人耳目,陈霄一行人绝少投店也不入城,只绕过城池,朝着江宁府赶去。 一路疾驰,过了濠州、滁州,陈霄等人终于进了镇海军治下的润州。 第一百六十一章 回江宁 眼眼见离江宁府只有一步之遥了,苏舜等人大笑着道:“大小姐,等进了润州城,就好歇一歇了,咱们回家了!” 陈霄正高兴着,就含笑道:“这个自然!” 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周行拦道:“润州离江宁府只有一百多里路,稳妥起见,还是早点儿赶回江宁府的好!” 陈霄看了周行一眼,微微诧异。 苏舜此时心情正好,也不计较:“那好,咱们就一鼓作气,赶回江宁府!” 陈霄稍稍将马靠近周行,思索着问道:“可是有什么新消息?” 周行欲言又止,最终摇摇头。 陈霄挑了挑眉,也不再问。 两天后,陈霄一行人进了江宁府的地界。 接了消息的历鸣早早的带人迎出了城外三十里处。 见了陈霄等人,历鸣驱马上前,他神情振奋,难掩心中的激动,大声喊道:“大小姐!” 陈霄大笑着点头:“历鸣,你怎么来了?” 历鸣的马与陈霄的马落后半个马身,他笑道:“周先生在城门口等您呢,要不是我劝,他也要出城来迎接您!” 陈霄听了,眼中亮光乍起:“先生也来了?” “快!” “可别叫先生久等!” “他年纪大了!” 历鸣与周行、苏舜打过招呼后,两方人马汇集到一起,朝着江宁府城赶去。 远远的看着高耸的城墙,陈霄只觉得心里一热,眼中也满是潮气,长这么大,她还从未离开过这么久。 吸了吸鼻子,陈霄将涌上来的泪意强压了下去,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做如此小女儿态。 城门口立着的一群人,面容渐渐的清晰起来,看着为首的一人,陈霄笑了起来,果然是周先生来了。 离着城门口还有段距离,陈霄勒了勒马缰绳减了马速,身后的人跟着减速。 此时城门口大开,进进出出的都是百姓们,陈霄不欲上前惊扰了百姓,就翻身下马,将马缰绳甩给身后的苏舜,朝着周先生大步走去。 周先生也大步朝陈霄走来,到了陈霄面前,他振袖一礼,沉声道:“恭迎大小姐!” 陈霄眼眶微热,急忙扶起周先生:“先生何须多礼?” 周先生直起身子,极快的看了陈霄一眼,见她虽然消瘦,但是精神十足,这才松了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 一行人进了城,叫跟着的人都散了,陈霄与周先生、周行、苏舜、历鸣回了陈家。 陈霄快步朝内走去,刚进门,迎头碰上丫鬟、婆子们簇拥着白氏、阮姨娘,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绕过影壁。 丫鬟婆子们一叠声的笑道:“大小姐回来了!” “好了,好了!” “大小姐终于回来了!” 陈霄示意周先生几人先去酌政堂等她,这才快步到了白氏和阮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母亲!” “姨娘!” “我回来了!” 阮姨娘双眼含泪,拿着帕子捂住嘴,连连点头:“回来就好!” 白氏又哭又笑,她上下打量着陈霄,见她满面风尘身形消瘦,忍不住伸手点了点陈霄的额头埋怨着:“你这孩子,这几个月都去哪里了?” “家也不回!” 陈霄笑嘻嘻的说道:“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白氏猛的一把搂住陈霄,边哭边恨恨的说道:“你这孩子,越发叫人放心不下!” 一旁的苏妈妈也跟着说道:“就是的,大小姐这次如何去了那么久?” “夫人担心的很,日日以泪洗面!” 陈霄任由白氏搂着,她朝着苏妈妈眨眨眼睛,苏妈妈顿时笑了起来,又劝着白氏:“夫人,小姐回来了,热水香汤早就备好了,先叫丫鬟们服侍着她洗漱了,好用饭吧?” 白氏连连点头:“好!” “饭就摆在她院子里,叫乳母把二小姐和二少爷一起抱来,她也许久没见了,恐怕认不出来了!” 碧叶碧姿上前红着眼眶行礼道:“小姐!” 陈霄笑着点头。 一行人边说笑,边朝陈霄的院子走去。 厅堂里,苏妈妈指挥着其余的丫鬟婆子们给夫人姨娘上茶,又叫人去厨房传话,将早就备下的饭菜提过来,又叫人开了库房,搬圆桌出来...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丫鬟、仆妇流水一般的进进出出。 内室侧间,浴桶内早就备好的热水,升腾起阵阵水烟,氤氲开来。 陈霄将身上满是风尘的衣衫,一件件的脱下,扔在衣架上,伸手试了试水温,踏进了浴桶内。 整个身子沉进水中,陈霄心里吁叹了一声,放松了身心,这才有了几分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的意味! 碧叶碧姿服侍着陈霄洗漱,陈霄听着外间的嘈杂声,靠在浴桶的边缘,闭上眼睛,任由碧叶和碧姿前前后后的忙碌着。 碧叶的手十分轻柔,给陈霄搓洗着头发,她一面洗一面叹息道:“小姐年前从饶州回来,叫寒风将脸上肌肤吹粗了,现下脸上的肌肤粗了不说,还黑了几分!” “这几时才能养回来?” 碧姿声音低了几分:“只要小姐不再出去,过些时日,也就白回来了!” “身上肌肤倒还好,只是脸上黑了!” “以后出去,还是坐马车的好!” 摸着水温渐凉,碧叶拎起一桶热水,哗啦一声倾倒进去,浴桶内水花四溅,桶内的水顺着桶壁溢了出去,流到地上,将碧叶碧姿脚上的鞋袜浸湿了。 苏妈妈进来,看见陈霄趴在桶沿睡着了,就压低声音说道:“小姐才从外面奔波回来,别叫她泡久了,当心脱力!” “是!”碧叶碧姿答应下来。 陈霄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将擦的半干的头发用簪子挽起,出了内室。 白氏一眼看见了陈霄挽起的发梢还在滴水,急忙道:“你这孩子,如何不将头发擦干,看受寒了头疼!” 陈霄笑盈盈的走到母亲面前说道:“不打紧的,现在是夏天,一会儿就干了!” 白氏叹息一声,招手道:“你低下头!” 陈霄弯下腰,白氏拿着帕子将她发稍上的水擦干。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有情? 直起身子,陈霄一眼看见了一旁正咿咿呀呀的陈萱,她快步转到乳母面前,惊喜的看着几个月没见的妹妹。 陈萱较之前胖了些许,眉眼稍稍长开了些,正将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翻来覆去的看,嘴巴里面还说着什么。 陈霄心里一阵暖流涌动,这是她的小妹妹啊。 许是陈霄的目光太过于专注,陈萱抬起头,看了陈霄一眼,抬手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陈霄顿时惊喜不已:“你要把它给我?” 陈霄忍不住伸手将妹妹抱在怀里,陈萱也不闹,依偎在陈霄的怀里,好奇的仰头看着陈霄。 乳母见陈霄有几分笨拙,就在一旁指点着,陈霄照着乳母说的做,将陈萱竖着抱起来。 阮姨娘脸上有几分紧张,她急忙起身劝道:“大小姐,萱儿不比小的时候,当心她...” 陈霄知道阮姨娘紧张妹妹,只笑着道:“姨娘别怕,我不会摔着妹妹的!” 白氏示意阮姨娘坐下来:“霄儿久不见妹妹,自然想亲近亲近,你也别担心,该叫她们姐妹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才是!” “你不是老叫乳母教萱儿喊姐姐么!” 阮姨娘这才坐了下来。 陈霄将陈萱抱在怀里,又去看乳母怀中的陈嵩,他还是老样子,和之前她走时没有什么大变化,只是个子大了许多,仍旧躺在乳母的怀里。 见乳母抱的吃力,陈霄叹息一声:“弟弟大了,老这么抱着,也不是事!” “苏妈妈,你找工匠来,看看能不能将摇篮下面加几个轮子,每日也好推他出来,吹吹风,见见太阳!” “是!”苏妈妈应下。 陈霄又道:“明日请柳大夫进来,再给他看看!” 苏妈妈点头,伸手去抱陈萱:“大小姐,二小姐交给我,抱给乳母罢!” “要吃饭了!” 谁知陈萱脸一扭,身子朝陈霄怀中藏去。 陈霄见了,摇摇头笑道:“我抱着就是!” 乳母上前来,陈霄摆了摆手,乳母又退开了。 入了席,陈霄抱着妹妹陈萱,与白氏、阮姨娘用饭,又叫人将陈萱能吃的饭食,端了过来,她亲手喂妹妹吃了一些。 一时饭毕,陈萱还是紧紧的扒着陈霄的衣衫不松手,苏妈妈和乳母害怕陈霄手酸,想办法拿东西引逗,想要陈萱松手,谁知竟然不起效。 陈霄只得抱着陈萱,带着人一起去了酌政堂。 进了酌政堂内,周先生几人见了陈霄怀中的孩童,都惊讶不已。 陈霄笑着说道:“我难得见妹妹一回,谁知一抱,她竟然不肯松手,我只有抱着她一起过来!” 落座后,周先生神情惆怅,捋着胡须说道:“大小姐年幼时,大人也是这般,将大小姐放在膝头上,与我们商议事情!” 陈霄面色涩然,随即舒朗一笑:“想来,这是我们家的传统了!” “都说女子不得参政,等妹妹大些,还得请周先生帮着请一位名师好好教导!” “只是别请那些迂腐的,看不起女子的!” 周先生连连答应着:“这个自然!” 将陈萱放在膝头上,稳稳的扶住,陈霄将去潭州后的事情,一一道来,一直说到隆庆寺金蝉脱壳,只隐去了她与萧景的纠葛。 周先生、苏舜和历鸣几人的面色凝重起来。 酌政堂内一时寂静下来,半晌后,苏舜连声说道:“怪道周行给我传信,叫我带人去濠州,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大小姐是叫人暗害了!” 苏舜面色愤慨,咬牙切齿的说道: “照这么说来,那害了大小姐的蔡凌玉,岂不是还在梁之于身边,活的好好的?” “不行!” “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我这就着人去庐州,将蔡凌玉杀了,给大小姐报仇!” 陈霄急忙道:“不必!” “何必再造杀孽,毕竟是我防备心太浅,又利用她在前!” “有了这个教训,也好叫我长长记性,以后不能轻信别人!” “况且,我还想着,梁家若与蔡家联姻,娶她比娶李氏所出的蔡瑶镜,对我们的处境大为有利!” 苏舜面有不甘的道:“那我只教训教训她,不伤她性命总行了吧?” 陈霄点点头,也不再多言。 周先生和苏舜分别将陈霄走后,各州的事务、巡防的情况说了。 历鸣朝着陈霄说道:“大小姐叫我练的内院兵,已经初见成效,还请大小姐,抽空见一见!” 陈霄神色大振,看着历鸣道:“这才不到一年,你就已经练出来了?” 历鸣点了点头,又道:“时日尚短,天赋上佳的好手不多,我只挑了两百人!” 陈霄沉思片刻,正要说话,周行忽然说道:“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大小姐!” “我急着赶回江宁府,也是想请先生一起商议商议!” 周行素来不多话,见他慎重,众人都看向他。 “我带着大小姐出城门时,正碰上萧景带兵赶回来!”周行眉头紧缩,面色沉重:“算算时间,萧景带兵离开汴州,不过短短几日!” “他必定是接到小姐死讯当日就出发,赶回汴州!” “我之前打听了,萧景前两位妻室死时,他也是征战在外,并没有赶回来处理后事!” “颍州大战当前,我原以为,他就算是得了消息,也会以颍州战事为重,谁知...” “回江宁府的路上,我收到消息,萧景的人,将汴州翻了个低朝天,要不是小姐提前交代过,叫咱们的人换地方,说不定咱们留在汴州的人也会被抓了!” “且萧景下令各地拦截当日汴州出去的马车,查找小姐的踪迹!” 陈霄心里一沉,面色微变,垂着眼睛思索起来。 苏舜和历鸣齐齐看着陈霄,面色忧虑起来。 “砰”的一声,苏舜一掌击在桌上,厉声道:“怕什么,他若查到小姐头上,敢来江宁府,我先带人杀出去!” 吓的陈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苏舜急忙收回了手。 陈霄起身将陈萱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的拍哄着。 周先生神情中多了几分郑重,看着陈霄问道:“这事,说重也重,说轻也轻,在商议之前,老朽有个疑问!” 陈霄道:“先生请说!” 周先生直接说道:“大小姐与那萧景,可是有情?”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李崇年的踪迹 陈霄眉心微动,奇道:“有情如何?” “无情又如何?” 周先生捋着胡须沉吟着道:“这世间事,莫过一个情字!” “若是有情,按照有情的解法,若是无情,那自然有无情的解法!” 陈霄一怔,急道:“愿闻其详!” 周先生不假思索的说道:“若是有情,您嫁与萧景,再无后顾之忧!” “若是无情,先前既然已经联络梁家攻打颍州,调萧景出汴州,一不做二不休,咱们镇海军也出兵,拖住萧景,叫他分身乏术,无暇追查您的踪迹!” 周先生说完,其余几人纷纷看向陈霄。 陈霄抱着陈萱走动着,环顾着众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从未打算嫁给萧景。” “不!” “应该说,我不打算嫁给任何人!” “照先生所说,我若嫁给萧景,那我镇海军十州,岂不是白白拱手让人,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话一出,其余几人纷纷松了口气。 周先生点了点头,捋着胡须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好好的议一议,看这事情该如何处理才好!” 陈霄抱着陈萱坐下来,看向周先生,思索着说道:“现在颍州战事胶着,一时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咱们贸然出兵,将镇海军置于北郡节度使萧景的敌对面,是否不妥?” “若是叫萧家以为我与梁家联手,岂不是给镇海军招来祸患?” “梁家有蔡家、李家互为援手,我可是才得罪了梁家,若是有个万一,梁家可不一定会引兵来救!” 周先生点点头:“大小姐说的是!” “攻打萧景,这是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这一步!” “不过咱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万一萧景来势汹汹,咱们也不惧他!” “周行盯紧了萧景的动向,及时报上来!” 周行点头应是。 陈霄又道:“颍州的动向,你也及时报给我,这场战事是胜是负,关系到咱们镇海军,我也好早做决断!” “还有一事,早先问你,你没答我!”陈霄看着周行,疑惑道:“你是如何说动梁之于,带兵攻打颍州的?” “梁信如何会同意?” 周行垂着眼睛,神情肃穆的道:“请大小姐恕罪,属下只说萧景扣住了大小姐,迟迟不放人,请他助一臂之力想办法将萧景调离汴州,助小姐脱困!” “至于梁信那里,许是被梁之于说动的罢!” 陈霄微微叹息着:“这么说来,这场战事,倒是因我而起了!” “也不知道多少人,会家破人亡!” 一旁的周先生见陈霄情绪低落,就说道:“小姐无须多虑,梁家公子固然念旧情,可那梁信,若是无利可图,他怎么会同意出兵?” “再者,梁公子年纪尚轻,梁信积威甚重,那些将领们未必听从梁公子驱使!” 陈霄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的苏舜忽然说道:“大小姐,饶州一战后各州挑出的来精锐将士们,您之前都交在我手下统管,我这就回去操练起来,若是萧景来了,我先带人会一会他!” 陈霄点点头应道:“既然回了江宁府,你就专心练兵,再去军械库,好好挑些装备,将你手下的将士们都装备起来,所用之物,务必要最精良的!” “若是没有合适的,叫匠人们及时锻造!” “是!”苏舜一脸喜色的应下。 陈霄又道:“周先生,各州将领换防已然完毕,还请先生将各州将领情况,写个节略给我!” 周先生早有准备,从袖子里面抽出一份文书,呈给陈霄:“这是小姐回来之前,我根据苏舜巡防后,汇总的节略。” “还有之前苏舜查探蔡家州府的情况,一并在里面!” 陈霄接过来先放在一旁桌上,陈萱好奇伸手去拿,陈萱急忙将陈萱换了一个姿势,又将文书推远些,说道:“这些时日,还请先生想法子,将这些将领里面不大听话的,敲打敲打,或是明升暗降,调开来,不能叫他们抱成团!” “再有,我原想着,将江宁府州兵大营交给苏舜,可现在却想着,还是叫苏舜单独练一支精兵强将出来,这支人马,只听命于我!” “爹爹留下的人,心思不一,未必好用!” 周先生点头应下。 苏舜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大小姐放心,我必定给您练出一支精锐之师!” 陈霄面带笑意的点点头:“那我就等着了,若是要人、要钱,你只管开口!” 苏舜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周先生又道:“大小姐,大人过世后,您叫寻访的李崇年,有下落了!” “哦?”陈霄大喜过望,急问道:“他在哪?” 周先生示意周行。 周行沉声道:“李崇年自从被朝廷罢免后,就隐居在江州!” “江州?”陈霄追问道。 周行点头应道:“属下收到信,他在江州的浔阳县鄣山,隐沦潜景。” “鄣山,在浔阳县东三十二里。” 陈霄脸色微变,李崇年居然在江州隐居。 江州,隶属于江南西道,原是鄂州防御使晋乐治下,而晋乐原本是萧景的人,被换防至滑州,不知萧景又调了谁去接替鄂州防御使一职? 陈霄才从汴州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过问此事,就问道:“萧景将原鄂州防御使晋乐换防至滑州后,现在鄂州防御使由谁接替?” 周先生道:“原滑州刺史丁谓换防至鄂州!” 陈霄点点头,丁谓,此人是萧景父亲萧伯年手下的大将,驻守滑州,长年与河东李家作战,经验丰富老道,只是不知为何,萧景会将晋乐与丁谓这一南一北的将领换防。 怀里咿呀学语的陈萱抱着一个七巧玲珑球玩的开心,还不时的递到陈霄眼前,叫陈霄看。 陈霄朝着陈萱笑了笑,见陈萱低下头去,她脸上的笑容顿时隐去了,好不容易才从汴州回到江宁府,眼下又要去萧景的地盘打转,这可真是去老虎嘴上拔胡须。 也罢,陈霄沉下心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拿定了主意,陈霄看向历鸣道:“历鸣,你这几日将手下的人归拢归拢,随我走一趟江州!”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请他出山 “大小姐不可!”周行与苏舜齐齐开口拦道。 苏舜急道:“江州是萧景的治下,若是叫萧景的人察觉了,岂不是危险?” 周行也反对着道:“苏舜所说及是,小姐还是不要去了!” “若是叫萧景察觉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陈霄摇摇头:“我意已决!” “好不容易寻访到李崇年的踪迹,怎么能错过?” “正事要紧!” 苏舜劝道:“李崇年人才难得,你指派人前去就行了,何必要以身犯险?” 陈霄耐心的解释着:“李崇年素来自傲,他被朝廷罢黜,本就伤及颜面,我若不亲自前去,以示尊崇,他必定不会出山!” 苏舜却还是担忧不已。 周先生却与周行、苏舜意见相左:“萧景此刻正在汴州,若是所料不错,他必定会赶往颍州督战,小姐只需隐匿踪迹,悄悄潜入江州请了那李崇年出山,速去速回,也不是什么大事!” 周行不再说话,苏舜却一脸的不赞同:“那大小姐如何不带我同去?” 陈霄看着如同兄长一般的苏舜笑道:“你忘记了?” “刚才还说要帮我练精锐之师呢,你若是跟着我东奔西走的,如何专心练兵?” 苏舜这才不再反对。 陈霄看向历鸣道:“你挑一挑,人不必多了,只带上五十个好手随我出发!” “不行!”苏舜驳道:“人也太少了些,不若我拨出一千人马交给历鸣!” 陈霄忽的笑了,睨了苏舜一眼:“我是去请人出山的,又不是去打仗的,带那么些人做什么?” “也太扎眼了些!” 苏舜只得点头,忽然他眼前一亮:“我这就去挑一把趁手的兵器来给你!” 陈霄笑着道:“有历鸣在,带兵器做什么?” 周先生捋着胡须,沉声道:“这一趟,还是叫周行跟着您,一起去江州!” “有他在,各地消息传递也灵通些!” 陈霄点头应下。 几人散去,苏妈妈进来回道:“大小姐,二小姐交给我罢!” 陈霄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陈萱在她怀中头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 她怜爱不已,将陈萱抱好,手上的玩具取下来搁在桌子上,又亲了亲妹妹的脸颊,这才将妹妹交给苏妈妈带下去。 陈霄拿起桌子上的节略,展开看了看,又起身走到占据了一面墙的舆图前,静静的看着。 舆图上标识着,江州辖浔阳、彭泽、都昌三县,东西五百九十九里,南北一百七十七里。 西至鄂州五百九十三里,南至洪州三百二十五里,西北至蕲州二百八十九里。 浔阳县,以在浔水之阳,故曰浔阳。 彭泽县中有座马当山,在县东北一百里,横入大江,甚为险绝,往来多覆溺之惧。 都昌县有湖,名曰:彭蠡湖,在县西六十里,与浔阳县分湖为界。 陈霄手指轻轻点了点舆图上的一个黑点,鄣山。 第二日,陈霄见了柳大夫。 柳大夫细细检查后,又诊了脉,方才郑重说道:“小姐身子已然无恙,那玄澄大师一手针技,果然名不虚传!” 陈霄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一事,她眉头微沉问道:”我在汴州,见到一味药,总是觉得很是熟悉,只是不知在哪里见过。“ “不知你可曾听说过?” 她思索着,将那药物说了出来:”···那药出自河东李家境内,会叫人气血日渐衰弱,逐渐眩晕、言语不清,四肢无力、呼吸困难,短则几月长则一年,就会口唇四肢发绀、陷入昏迷,间或抽搐,最后身亡···“ 柳大夫面色大变,急问道:”小姐是何时见到这味药的?“ ”可曾服用?“ 陈霄摇摇头:”不曾!“ ”正是闻着每日服用的药里,多了一味,且味道熟悉,这才没有喝下!“ 柳大夫松了口气,方才说道:”多亏小姐长年侍候大人服药,熟悉药理,这才没有中招!“ 陈霄见柳大夫说的慎重,就问道:“你知道这药?” 柳大夫点点头,神情严肃的道:“这药名叫解忧!” “解忧?”陈霄追问着道。 柳大夫点点头:“这名字只是以讹传讹罢了,这药本名已然不可考,确是出自河东李家境内,坊间传闻,它少量多次的服用,能叫人无声无息的死去!” “若大量服用,就会使人立即暴毙!” 柳大夫神情有几分踌躇,陈霄见了心里一动,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问道:“我爹爹当年···” 柳大夫点点头,悲痛的道:“当年大人,就是受伤后,被人在药中下了此药,好在只饮了两口察觉不对,又催吐及时,将药呕出大半,这才留了条命在!” 陈霄不由得心惊,只饮了两口的药,就伤了爹爹的肺腑,叫他缠绵病榻半生。 她的脑海里蓦然涌现出一副画面,年幼的她,站在墙角,手上拿着拨浪鼓,看着屋子里面的人来来去去,乱作一团。 平日威武的爹爹俯身在床沿大口的呕吐着黄绿色的汁水,屋内闷热难闻,母亲在一旁哀哀哭泣着。 柳大夫一面极速的下针,一面高声指挥着人:“快!” “再拿绿豆汤来!” “不要煮烂,煮开即可!” 陈霄怔怔的看着乱哄哄的人群,走到爹爹身边,想问问爹爹怎么了,一转眼看见床旁矮桌上,药液顺着桌面滴落在地上,翻倒的药碗里面还有残留的汁液。 鬼使神差般的,她俯身闻了闻那药,又伸出手指蘸了那药汁,举到眼前好奇的看着。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扯着陈霄的手腕就跑出屋子,直冲到廊下,跳着脚大声疾呼着:“快打水来!” “快打水来!” “小姐中毒了!” 年幼的苏舜一嗓子喊的白氏和苏妈妈神魂俱裂,她们跌跌撞撞的扑出来,围着陈霄哭的撕心裂肺。 待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陈霄的手指被清洗的几乎褪了层皮。 记忆的匣子开了盖般,一股脑儿的涌出来,陈霄满面是泪,她透过往事,看清了爹爹年轻时的模样。 时隔多年,陈霄再次见到这改变了她人生轨迹之药的踪迹,顿时呼吸不畅,心里闷痛起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岭南白家? 她扬声叫人去请周行。 周行来的很快,他行礼后,立在一旁。 陈霄轻拭着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京都那边,查的如何了?” 周行摇头道:“大人中毒一事,事隔多年,暂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陈霄眼神锐利,将那药的事情说了:“叫河东的人都动起来,查查李家。” “我曾听夏月说过,那药是河东李家送到她手上的。” “当年爹爹中毒之事,与河东李家,必然脱不了干系!” “十有八九是李家所为!” “就先从李家身上着手查罢!” “是!”周行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汴州,萧家外院书房。 萧景端坐在案几后,听着卫戚的禀报:“颍州战事胶着,杨焕与梁家大将张循交手数次,各有胜负…” “….各州报上来,当日汴州出去的马车里面,并没有查到夫人的踪迹….” “不过有一辆马车,殊为可疑,据查探上来的消息所说,那辆车明火执仗的朝着岭南白家去了!” “我已经叫咱们的人追上去,查个究竟!” 萧景面色沉静,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思索着问道:“岭南白家?” 他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将玉烟叫来!” “是!”万安应道。 没一会儿,玉烟进来,俯身磕头道:“大人!” 萧景注视着玉烟,面色冷肃的问道:“你是白氏的陪嫁丫鬟?” 玉烟身形一动,又稳住了:“回大人,我是白氏的陪嫁丫鬟玉烟!” 萧景漫不经心的问道:“岭南白家,有几个女儿?” 玉烟声音平平:“现任家主,只有一女,就是您的第二任夫人!” 她语气中微带着几分愤慨:“您与白家缔结姻缘,居然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萧景眉梢一动,他面色微沉,坐直了身体,看着跪在地上的玉烟问道:“白家可有庶出、或是旁支的女儿?” 玉烟摇头:“白氏人丁单薄,家主这一代,只有一女,并无庶出女儿,白家没有聚族而居,是以奴婢不清楚旁支女儿情况!” 玉烟抬头,看向萧景,想要说什么,忽然又迟疑了垂下头去。 萧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看着玉烟道:“你想起了什么,就说罢!” 玉烟大着胆子,看向萧景:“听牡丹说,大人怀疑夫人没死?” 乍闻这话,萧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半眯着眼睛道:“这不是你该问的!” 玉烟吓的身子一抖,眼中泪花瞬间涌了上来,她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说,夫人以前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的母亲白氏,也是出自岭南白家…” “我当时没有多想….” “夫人姓蔡,她的母亲确实是我们岭南白家上一代的姑奶奶!” “若是….若是夫人没死,许是回潭州…” 玉烟语无伦次,双手来回比划着:“我没想叫夫人死….我只是想给我家小姐报仇…” “….我猜到了….我想着夫人肯定有把握,我这才没有拦着….” “都是我害了夫人!” 萧景猛的起身,直接打断玉烟,喝道:“你方才说什么?” 玉烟神情呆滞,愣愣的道:“我害了夫人....” “不对!”萧景急喝道:“不是这一句!” 玉烟忍住了惧怕,回道:“我想着夫人肯定有把握….” "我没想叫夫人死..." 见萧景脸色越发阴沉,玉烟忽然脱口而出:“她说,她的母亲白氏,也是出自岭南白家…” 萧景眼中乍然有亮光,仿佛黑夜里面坠落的星辰般。 玉烟瑟缩了一下,一旁的万安和卫戚面面相觑。 萧景又问道:“据夫人说,你是主动到她身边侍候的?” 玉烟声音有几分哽咽:“是!” 萧景坐下来,声音低沉的问道:“夫人那时处境并不好,你为什么主动去她身边?” 玉烟神情愧疚起来,她抹了抹眼泪:“我见夫人第一面,就觉得似曾相识,她的身上有几分我家小姐的影子….” “我想着….若是能借她的手给我家小姐报仇就好了....” “在她身边,我就感觉是待在小姐身旁…” 萧景看着玉烟,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阴冷彻骨:“可是,她毕竟不是你家小姐!” “不然,你也不会放任她被人下毒!” 玉烟身子软了下来,匍匐在地上呜呜咽咽起来,渐渐的她捂着脸大哭。 “您难道一点错也没有吗?”玉烟猛然抬头,双眼血红的盯着萧景,眼神怨毒:“夫人明明告诉过您的,不是吗?” “您相信过她吗?” “在您的心里,夫人她算什么?” “她的性命,还比不上一个仆妇来的重要,不是吗?” “嫁给您的三位夫人,又算什么呢?” “她们的命,何其的苦,要嫁给您这没心没肺的无情人!” “萧景——!”玉烟声嘶力竭的吼着:“若是夫人当真活着,我一定替她祷告,祈求上天,一定不要被你找到!” 萧景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玉烟哈哈大笑着,朝前匍匐而去,她的眼睛亮的吓人,仰头死死的盯着萧景,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你-找-不-到-她-的-!” “哈哈哈….” 玉烟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她已经逃出生天,一定不会再回到你这恶人身边!” “萧景,我诅咒你永远都得不到夫人的爱!” “你不配!” “你就该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萧景的面色越发晦暗,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案几前的玉烟,眼睛微微眯起,狠戾的道:“你想死吗?” “要不是看着你伺候过夫人的份上,在隆庆寺,你就该死了!” 话音未落,玉烟猛得掏出一柄白刃刺向萧景。 萧景巍然不动,一旁的万安和卫戚同时出刀,将玉烟手中的匕首挑开。 “叮”的一声,那匕首掉落在地上,玉烟转头扑向卫戚手中的刀,凄厉的悲鸣道:“小姐,玉烟来陪你了!” 卫戚手中的刀猛的一收,身体一动闪避开来,玉烟扑了个空,一头跌在了地上。 萧景早没了耐心,喝道:“万安,叫人将她送到白氏墓前守灵!” “是!”万安应下,拖起玉烟退了出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知道她是谁了 萧景下颌绷的紧紧的,眼神黯沉:“卫戚,叫人都撤回来!” 卫戚面色微变,追问道:“大人,这是何意?” “当真不查夫人的下落了?” “错了!”萧景看向墙上的舆图,沉声说道:“方向错了!” 卫戚不解的问道:“什么方向错了?” 萧景眼神幽深,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刚进来的万安看了卫戚一眼,问道:“大人在说谁?” 卫戚摇摇头,没有应声。 萧景神情哀伤,忽然低低的笑道:“竟然是她!” 万安试探着问道:“大人说的她,是谁?” 萧景没答话,好半晌才咬牙切齿道:“万安,你还记得,之前追查的镇海军陈家大小姐的踪迹吗?” 万安回道:“记得,饶州一战后,咱们查到她去了潭州,后来就失去她的了踪迹!” “她的护卫苏舜,还辗转在蔡家的各大城池,那个周行,却去了寿州!” “她行踪诡秘,咱们还疑惑来着!” 萧景点了点头,笑了一笑,只是那笑委实难看了些:“是啊!” “咱们还疑惑着呢,她想要做什么呢?” “却没想到,她千里迢迢来我汴州,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夫人蔡氏!” 萧景呵呵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渐渐的大起来,充斥着书房,声音却满是悲凉。 不知怎的,万安心酸的很,几乎落下泪来。 万安奇道:“这…这不大可能罢?” “她为什么要冒充蔡家大小姐啊?” “是啊!”萧景声音嘶哑,笑声凄冷:“这怎么可能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萧景抬手掩面,一滴泪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万安心里一疼,他从未见过他家大人这般失态,就不由得道:“会不会是弄错了?” 萧景沉声说道:“我也宁愿是我弄错了!” “可这普天之下,有谁会跟白氏长的有几分相似,还会说她的母亲白氏,出自岭南白家?” “岭南白家,上一辈有两女,一女嫁入潭州蔡家,一女嫁入江南陈家,她们各自生育一女!” “潭州蔡家长女出嫁途中无故失踪,想必是她的手笔!” “不然,蔡家嫁女的节骨眼上,她去潭州做什么?” 又有哪家女儿,会自幼充作男儿教养,熟读兵书的? 还有,与梁信之子梁之于自幼有婚约的不是她陈霄,又是谁? 萧景一手捂住胸口,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到今天才想明白,她口口声声叫的那个之于哥哥,竟然是她的前未婚夫! 这个骗子! 萧景笑容悲怆,黯然神伤。 陈九堂早年草莽出身,凭借累累战功,一跃成为七大节度使之一,纵然中毒后仍旧无人敢略其锋芒,实力必然不容小觑! 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她陈霄不愧是家学渊源,刚才打赢了饶州守卫战,就迫不及待的来汴州! 原来她叫陈霄,她不是潭州的蔡氏,她是坐拥江南十州的陈霄! 萧景满心苦涩,一颗心忽上忽下,又喜又忧! 喜的是他的夫人,还活在人世间,忧的是,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女子,蓄意接近自己又使出一招金蝉脱壳离他而去,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难道是记恨陈九堂病逝之时,他的所做所为,刻意来报复他的么?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萧景心里十分后悔当日的虎狼行径。 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萧景心思百转,灵台逐渐清明起来。 不论如何,她是他的夫人,之前她欺骗了他,只要她回来,一切他可以既往不咎! 见萧景脸色渐缓,一旁的卫戚道:“大人,既然知道了夫人的真实身份,不如,属下这就去江宁府,请夫人回来!” 萧景摇摇头,神情安宁,眼中有奇异的光彩闪过:“你哪里知道她的性子,她岂是会乖乖就范的人?” “她这个人,最是诡计多端!”萧景的嘴角扬起,语气十分亲昵,眼中有几分欣赏之意。 万安为难的道:“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大人,您亲自去一趟江宁府,和夫人见上一面!” “这中间许是有什么误会,大人和夫人将事情说开了,也许夫人就回心转意了呢?” 萧景端坐着沉思片刻,忽然整个人神采飞扬起来,提笔蘸墨,洋洋洒洒书写着什么。 几息过后,萧景将写好的纸张,交给万安:“即刻叫人晓谕各州!” 万安接过正在细看时,萧景面容端毅,眼神锐利的道:“尤其是江南各州府,务必张贴此书!” “是!”万安口中应着,又迟疑的问道:“大人,您这么一来,岂不是敲山震虎?” “不若咱们即刻带兵直扑江宁府,必定叫夫人无所遁形!“ “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的?” “万一,夫人接到消息,她跑了或是躲起来了呢?” 萧景嘴角噙着笑意:“她不是那般性子。” “照做罢!” 万安立即应下,转身退了出去。 萧景又道:“卫戚,即刻叫人留意江宁府的动静,我要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是!”卫戚抱拳应下,转身疾步出去了。 十天后,陈霄一行人换了装束,出了江宁府城,赶往江州。 要到江州,需过宣州,宣州是镇海军治下的十州之一。 宣州与饶州一般,是镇海军治下面积最辽阔的两个州,数倍于衢、歙、睦、杭、湖等州。 陈霄一行人乔装打扮,白日赶路,夜里投宿客栈。 每到一处,陈霄都带着周行历鸣等人,暗中查看宣州各县风土人情及百姓民生。 半月后,陈霄一行人进了江州浔阳县的地界。 穿过浔阳县,出城三十二里,就是鄣山。 两天后的清晨,陈霄一身男装,带着周行、历鸣等人,上了鄣山。 鄣山,北枕长江,东临鄱阳。 此时正值炎炎夏日,沿着蜿蜒的石阶向上,阵阵清风拂面而来,陈霄顿觉身上的衣衫稍稍单薄了些。 感受着与山下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陈霄这才体会到白乐天诗中,“初到恍然,若别造一世界者”的感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江州鄣山 行至山腰,陈霄抬眼望去,山下江环湖绕,山间云雾缭绕,奇峰异岭夹峙峡谷,无数陡壁深壑、峭崖渊涧,更有大大小小的瀑布顺着山势飞珠溅玉。 眼前的景色,千姿百态,层岚叠嶂,风光旖旎,尽显鄣山之美。 忽的有浑厚钟声回荡在山林间,激起林中飞鸟成群盘旋而起,更远些的山中,有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 周行指着前方隐在山林间的寺庙,语气带有几分欣喜的说道:“大小姐,前面就是那李崇年借居的开先寺了!” 陈霄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到了山门前,停住了脚步。 陈霄仰头看着山门上匾额的御笔,微微出神,相传这寺庙乃是前朝元宗少年时曾在此筑台读书,继位后命人在此营建的寺庙,又亲自题写了这寺名。 那李崇年隐居鄣山,却又借住在这开先寺,却是为何? 进了山门,陈霄一行人捐了香油钱,知客僧着人引他们到了客院。 稍稍歇息后,周行进来回话:“大小姐,寺里的和尚说,李崇年确实是借居在寺里,只是他每日晨间都会去寺庙后山的山峰上观景,至晚方归!” 陈霄点点头,将茶杯里面的残茶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说道:“走吧!” “咱们也去后山观景!” “是!”周行应道。 叫其余人留守寺里,陈霄只带了周行、历鸣二人出寺。 出了寺庙,沿着石阶缓步上了后山,陈霄看着云雾飘渺的山间,听着鸟雀的鸣叫,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胸腹间,满是草木的清新之气。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星星点点碎金般的阳光从枝桠间洒落,随着微风轻轻摇摆,散落在石阶上。 陈霄踩在斑驳跳跃的阳光上,一阶一阶的朝上走着。 一直上到了峰顶,也没见着想要找寻的人,陈霄微微叹了口气,这可真是寻隐者不遇! 迎着习习的山风,陈霄走到高处,极目远眺,后山山峰下,有碧湖如镜,被群山环绕着。 脚下地势稍稍平坦,陈霄索性席地而坐。 鄣山地处江南西道,与陈霄往日常见的江南景色迥然不同,她不由的感叹,难怪李崇年要隐居在此,这山间的风景,真是叫人见之忘俗! 半柱香后,陈霄起身,带着周行历鸣二人下山,返回寺中。 傍晚,鼓声阵阵,响彻云霄。 周行进来回禀道:“大小姐,李崇年回来了!” 陈霄面色一喜,快步出了客院,朝着李崇年的院子走去。 到了李崇年的院子外,陈霄停住脚步,整了整衣衫,这才示意历鸣去敲门,递拜帖。 门开了,里面一位中年男仆人疑惑的打量着历鸣,问道:“你找谁?” 历鸣双手奉上拜帖,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家主人拜见西涧先生!” 那仆人接过拜帖,口中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进去。 片刻后,那仆人出来,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陈霄带着历鸣走进去。 院中一角,一张石桌旁,坐着一位身着襴衫头戴儒巾的中年文士,他面容清瘦,颌下有几缕稀疏的胡子,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 陈霄快步上前,郑重行礼道:“西涧先生!” 李崇年侧头看了看陈霄,又打量了几眼她身后的历鸣,方才傲然道:“来者是客,坐罢!” 陈霄坐下后,仆人端了两盏清茶来。 茶烟袅袅升起,李崇年示意陈霄:“山野之中,只有清茶一盏待客,请!” 陈霄端起来,品了一口,点了点头赞道:“这等钟灵毓秀之地,茶也别有一番风味!” 李崇年看着陈霄,眼中有一抹探究之色:“您是镇海军陈家的女公子?” 陈霄放下茶盏,点头应道:“正是!” “我是镇海军节度使陈九堂之女,陈霄!” 李崇年捋着胡须,端详着陈霄道:“女公子何日来的鄣山?” “这鄣山风景秀丽,确实值得千里迢迢的游玩一番!” 陈霄微微一笑,注视着李崇年道:“先生误会了,我这番千里迢迢来此,并不为赏景。” “只因听说先生隐居在此,特意前来拜会!” “哦?”李崇年手上动作微微停顿,不解的问道:“老夫不过一介布衣,有什么值得女公子千里迢迢前来拜会的?” 陈霄正色道:“不瞒先生说,我年幼时,伴在我父亲左右,早就听说先生的大名!” “我父亲对您推崇备至,曾言说,若得李崇年,何愁赋税不丰?” “我也曾拜读过先生所上的《经界不正十害疏》,对您推行的经界法,仰慕已久!” “此次特地来请您出山,随我一道去江南,改革税制!” 李崇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昔日老夫也曾听说过镇海军节度使陈九堂威名赫赫,只是...” 顿了顿,他的神情冷淡下来,口气不善的道:“虽然遭朝廷罢黜,可老夫并没有打算与乱臣贼子为伍!” 陈霄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瞬,不由得哑然失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被人骂作乱臣贼子! 李崇年瞥了一眼陈霄,又微微摇头,颇不赞成的道:“我听说过你,身为女子居然掌军,牝鸡司晨,非是正途!” “且还学人求贤,简直笑话!” 他神情微微不屑,端起茶杯,下逐客令道:“老夫自遭罢黜后隐居在此,整日与晨钟暮鼓作伴,逍遥自在的很。” “无意随你去江南!” “你还是请回吧!” 见李崇年瞧她不起,陈霄也不以为忤,只点了点头,神情平静的道:“原来如此!” “先生一直奉朝廷为正统,瞧不起我父亲这般草莽出身的,也属正常!” 李崇年不意陈霄这般反应,打量了陈霄几眼,也不言语。 她极为专注的看着李崇年,身子微微前倾着说道: “我自父亲亡故后,就一直着人找寻先生下落。” “先生心系黎民百姓,一心改革税制,却遭权贵豪强嫉恨,两度起复、两度罢黜。” “先生既然一心为民,江南十州也是朝廷的治下,江南的百姓也是朝廷的百姓,先生为何不能对我江南的百姓,一视同仁?”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崇年出山 李崇年身姿端正,眼神锐利如刀,在陈霄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垂下了视线,徐徐吹了吹盏中的茶叶,饮了一口,方才说道:“如你所说,江南十州百姓,乃是朝廷的百姓,你又为何占据着镇海军不放?” “何不交出兵权,叫江南十州,归于朝廷之手?” 陈霄微微一晒,大儒就是大儒,言辞锋利如刀,她浅笑着说道:“江南归属,非一言可定夺。” “况且,眼下各节度使混战不休,唯有我江南十州,按时缴纳赋税,供养朝廷,不是么?” “先生既然自诩朝廷正统,更该明白唯有江南税粮如数收齐上缴,朝廷方能长治久安!百姓才不会流离失所!” 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李崇年瞥了一眼陈霄,淡淡的道:“巧舌如簧!” 陈霄神情凝重,接着说道:“我拜读过先生的十害疏,契勘经界本意,务要革去侵耕冒佃、诡名挟户、逃亡死绝、虚供抵当、差科不均、乡司走弄二税之弊,使民有定产,产有定税,税有定籍。” “若江南十州能革去“十害”,达到“民有定产,产有定税,税有定籍”,岂不是我江南百姓之福?” 李崇年面色微霁,淡然说道:“说罢,江南现下是什么情况?” 陈霄坦诚说道:“自北齐南侵后,江南连年战乱,后各节度使间相互征伐,导致百姓流散,江南各州逃户严重,大量无主荒地,眼下虽已有百姓复业耕作,但治下大半官府并未及时更新田地的户主。” “以苏州为例,去岁二税亏额,达十九万斛,初时以为是百姓大量逃亡,后经查实,并非如此。” “东南有逃田,皆湖浸相连,田埂久废,无人耕垦者。且以苏州言之,岁失租米四万三千余斛。” “苏州今岁苗米三十四万石,而逃田开阁四万余,灾伤减放八万余。苏州的田亩均是上等肥田,岂有百姓逃绝之理?” “经查,苏州的逃田问题并非天灾,而是人为。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灾荒检放不实,除了某些确遭水浸、不可耕种的田地外,更常见的是秋收完毕,即放水入田,称是废田。” “此外更有的是逃田开阁的部分。又有别地州府,所见情况与苏州相似。” “每岁之赋十之二三,确实有百姓流徙而田地荒废者,也有田未荒废却找不到相应承税的税主,只能记为逃田开阁。” “所以,江南各州急需通过经界,恢复税粮缺额,不单需要检括土地,亦要清理逃户。” “此外,税籍不实的问题,还有兵乱毁坏了各地的版籍,此前用于登记民户田产和税额的户帖亦遭到很大破坏。” 陈霄起身离座,一揖到地,而后直视着李崇年道:“先生素来心怀大志,何不来我江南,以苏州为首,实行经界法,若有所成,将来江南十州,任凭先生施为!” “届时,各地州府看到先生的所作所为,必定相继效仿,先生的宏愿,有生之年必定达成!” 李崇年神色微变,眼神乍亮,他盯着陈霄,凛然问道:“你方才所说,可是真心?” 陈霄眼神坚定,点头应道:“自然真心!” 李崇年脸上有几分激动之色,又沉稳问道:“若是江南官员富户阻挠谗言,又该当如何?” 陈霄当即应道:“我会晓喻各州,请先生出任苏州通判,全权负责推行经界法,若有人刻意阻扰,严惩不贷!” 李崇年捋了捋胡须,神情自若的点点头:“既然女公子诚心,那老夫就随你走一趟江南!” 陈霄心中大定,稍稍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先生应允!” “先生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去往江南?” 李崇年当即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一早启程!” 陈霄大喜,拊掌笑道:“就依先生!” “明日一早,我来迎先生去江南!” 辞了李崇年,陈霄大步走了出去。 她意气风发,心中满是喜悦,信步走到寺外,立在崖边,看着天边一轮红日缓缓落到山巅。 万丈霞光笼罩着鄣山,将群山渲染的五彩斑斓,整个天地间一片温暖绚丽的橙色。 看着眼前的壮丽山河,陈霄不由得豪情万丈,有了李崇年,江南十州的赋税问题解决后,镇海军与其他几家,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唯有强壮自身,才能不被他人觊觎。 平复心绪后,陈霄回了寺中客院。 周行步履匆匆,进了院子,“咚咚”两声敲响了陈霄的房门。 “进来!”陈霄在屋内应道。 周行快步进来,将一封信交给陈霄:“这是属下方才收到,江宁府来的信!” 陈霄接了过来,展开一看,面色忽的变了,眉头微微一憷。 见陈霄看的专注,周行沉声道:“手下传来消息,说是一夜之间,江南各州府,都张贴着这文书,百姓们不明就里,议论纷纷!” 陈霄伸手弹了弹信纸,赞了一声道:“好文采!” 一旁的历鸣不知所以,就问道:“大小姐,江宁府出了什么事情?” 陈霄将文书递给历鸣,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推开窗,看着窗户外的青山出神。 历鸣接过来,翻来覆去的看,却还是一头雾水,他看着周行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北郡节度使萧景,在找什么东西?” “为何说不慎遗失在江南?” 周行微微叹息着道:“萧景知道小姐的身份了!” 历鸣大惊失色,看了陈霄一眼,急道:“怎么会?” “我如何看不出来?” 周行满眼忧虑的看着陈霄,低声道:“这文书虽然写的隐晦,但是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萧景知道小姐是谁,且不日就要赶赴江宁府!” 历鸣顿时愁眉紧锁:“这可如何是好?” “不行!”历鸣忽然道:“咱们才带了几十人,不中用!” “不如,你即刻叫人传信给苏舜,叫他带五千人马赶紧来接应小姐!” “叫江宁府即刻戒严!” 第一百六十九章 声东击西 “咱们现在....”历鸣愁道:“咱们现在护着大小姐,先去哪里躲一躲呢?” 周行扭头看向陈霄,静静的等着。 夏日的江州,一片青山绿水。 此时正值日暮,夕阳映照在山间,碧叶凝萃,倦鸟归巢。 晚风徐徐,陈霄的衣衫随风轻轻摇摆着。 她转过身来,身后是夕照青山,窗外的夕阳太过于耀眼,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双眼璀璨明亮,声音镇定自若:“接下来行程不变,护送李崇年去江宁府!” 历鸣看了周行一眼,要说什么,陈霄抬手止住了,接着说道:“周行你想法子,叫人将信递给萧景,就说我在鄣山,约他一见!” 周行一怔,急忙应下。 陈霄又道:“明日一早,周行历鸣你们二人带人护送李崇年先行回江宁府!” “务必确保李崇年的安全,叫周先生好生安置!” “他对我们江南财赋,至关重要!” 周行看着陈霄没有应声。 历鸣追问着道:“那大小姐您呢?” 陈霄道:“你们离开后,我在此地等萧景!” 周行朝陈霄走近了几步,脸上满是关切之情。 历鸣急道:“大小姐此行太过于危险了!” “您怎么能孤身一人见那萧景?” 陈霄忽的笑了:“你们不必担忧!” 周行询问着道:“我还是陪着大小姐一起罢?” 陈霄摇摇头:“我另有事情交代给你!” 周行应道:“大小姐您吩咐!” 陈霄垂下眼睛,沉默片刻,取下身上的荷包,倒出里面的东西。 一枚玉珏,连同一枚玉环掉了出来。 陈霄手上一顿,随后将玉环装回荷包收好,取了玉珏,递给周行,方才说道:“你赶回江宁府,找碧叶取那面金牌,拿了金牌,快马去颍州,面见梁之于,将金牌和这玉珏交给梁之于,请他绕过颍州,佯攻汴州!” “等萧景回防汴州后,立即撤离!” “就说,我陈霄欠他一次,以后必定兑现!” 周行应下。 陈霄又道:“传信给苏舜,叫他带兵南下,隐在宣、歙之间,等萧景离开江州,回援汴州之时,奇袭江州!” 周行和历鸣神情大变,齐齐看着陈霄。 周行神情变幻了几番,欲言又止,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问道:“大小姐,您这是要与那萧景开战不成?” “这样一来,岂不是彻底得罪了萧景?” “原本,您与萧景彻谈一番,不是不能化解一切误会!” “可您联手梁公子算计萧景,再谋取江州,萧景若知晓,必定反扑!” “咱们镇海军处境岂不艰难?” 陈霄神情冰冷,语气冷冽的道:“在汴州时,萧景亲口说过,他平生最恨人欺瞒他,若是叫他知道我欺骗了他,小心我性命难保!“ ”他既然查出了我的身份,还大张旗鼓的带人直扑江宁府,必定会狮子大开口,威胁于我!“ ”早前因着陈嵩,已然白白送了一大笔银子给他,难道叫我将江南十州送使的银子,全部拱手奉上不成?” “之前他曾说过,江南是他的囊中物,我不过暂时代管而已!“ ”他的胃口太大,他要的我可给不起!” “我不可能放弃江南基业,去做他的附庸!” “也不可能将整个江南的赋税拱手奉上!” “既然如此,何不撕破脸!” “他萧景为众节度使之首,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我若占了江州,普天之下,谁敢小瞧我?” “与其委屈求全,不如杀出一条生路来!” “这世间,凡是个男子,就看不惯我身为女子掌握权柄,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萧景来了此地,我暂且委以虚蛇,等汴州事发后,他必定回防汴州!” 陈霄的一番话,震耳欲聋,彻底击溃周行心底的隐忧。 这些日子一来,周行心里一直担忧自己和叔父追随的大小姐,会耽于情爱,忘记了她肩上背负的责任,谁知大小姐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脚下的路该如何走! 周行神情激动,郑重行礼道:“是!” 历鸣立即请命道:“大小姐,等将李崇年护送到江宁府,我能不能带人南下,与苏舜一道,攻打江洲?” 陈霄走了过来,看着历鸣。 历鸣急忙垂下眼睛。 “历鸣!”陈霄沉声道。 历鸣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陈霄。 陈霄注视着历鸣,缓缓说道:“你回了江宁府,接着挑选精锐,训练内院兵!” “只有两百人,远远不够!” 历鸣肩膀塌了下去,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陈霄面容平静的说道:“我对你的期望,并不止于陈家侍卫首领!” “当然,这也不是你的期望,不是么?” 历鸣抬起头,他的眼中有微光闪过,看着陈霄迟疑的问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陈霄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也想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只是,你与苏舜不同,苏舜是我的兄长,我放手去让苏舜去闯,给他人马,让他替我开疆拓土!” “你替我守护着陈家,我的母亲、妹妹弟弟们的安危,都系于你手!” “你与苏舜一内一外,对我来说,同样重要!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我希望,将来战事再起,我督战时,是你带着内院兵,拱卫在我身边!” “你要打造一支与苏舜所领的完全不同的人马!” “记住我的话,能力可以不是最出众的,但必须一心忠于我!” 历鸣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大声应道:“是!” “属下谨记大小姐教诲!” 周行蓦然想起申州驿站的事情来,他神情变幻不定,好一会儿,方才上前躬身说道:“大小姐,属下还是留下来,陪您一起面见萧景,确保您安全无恙!” “给梁公子传信的事,可叫历鸣赶回江宁府后,取了金牌,交给我的人,快马赶去颍州!” “绝对不会误了您的事情!” 陈霄沉思片刻,点头应道:“也罢!” “那你与历鸣分开行事!” 周行与历鸣齐声应下。 第二日,陈霄一路下了鄣山,目送历鸣一行人护送李崇年离开后,返回山上。 第一百七十章 鄣山重逢 鄣山风景绝美,移步换景,陈霄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时光,不由得玩性大起,日日流连在山水间。 周行却一反常态,如临大敌一般,不但将武器取了出来,日日擦拭,还将附近州府的人手纷纷抽调过来。 不时有人将萧景的消息传到鄣山,汇集到周行手上。 这日,陈霄正悠闲自在的拿着鱼竿,在寺庙后山溪边垂钓,周行快步过来,到陈霄身边回道:“大小姐,萧景他人已经到了山下,正朝山上来!” 陈霄点点头,忽见鱼竿向下一沉,她扬起鱼竿,一条指长的小鱼出水,摇头摆尾的挣扎着。 陈霄急忙收了鱼线,将小鱼提过来取下,扔到浸在水中的鱼篓里。 周行向内一看,鱼篓里面,就这一尾小鱼,孤零零的游着。 “喵呜—” 忽然听见猫叫,周行扭头一看,一只小小的狸花猫从乱石后探出半个身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陈霄见了,将鱼篓里面的鱼捞出来,扔给那狸花猫:“吃吧!” 那狸花猫仰头看着陈霄扔过来的鱼,身体一动,高高跃起,将半空中的鱼叼在嘴里,掉头跑远了。 陈霄看着那猫跑远了,手臂一动,将鱼钩抛入水中。 溪水清浅,里面乱石嶙峋,水草茂盛,一群群小鱼游来游去,陈霄看的心急,这些鱼儿,也太奸滑了些,只吃饵,却少有上钩的! 陈霄自嘲的笑着,难道是她听见萧景的消息,心乱了么? 山下,一路疾行过来的萧景勒停马,仰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鄣山。 一旁的万安上前回道:“大人,这鄣山险绝,只能弃马徒步上山!” 萧景点点头,翻身下马,将马缰绳甩给身后的人。 跟来的人,纷纷跟着下马。 一行人上了鄣山,行至半山腰,早有人先行去前面查看情况后又回来禀报道:“回大人,人在寺庙后山溪边垂钓。” 萧景点点头,脚步更快了。 绕过开先寺,萧景一行人沿着草丛中的小径上了后山。 刚穿一片茂密的树林,众人就听见水声隆隆,有水汽扑面而来,沾衣欲湿。 萧景抬眼看去,一侧的山石上,一道瀑布从高处倾泻直下,撞击着乱石,激起惊涛骇浪,轰鸣着落在潭水中,晶莹剔透的水珠飞溅开来。 一道彩虹浮在瀑布上空,映衬着碧空,宛若仙境。 潭水一路向下,渐成细细涓流,溪流潺潺流淌,蜿蜒向下。 视线的尽头,一人端坐石上,手持鱼杆,静静的垂钓。 此时鸟鸣蝉叫,松涛阵阵,在萧景的耳中,俱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那道身影,他的心“咚咚”直跳了起来,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他脚下却像是生根了一般,动也未动。 万安看看远处的陈霄,又看看萧景,不明白萧景不顾一切、一路疾行过来,此刻不上前去,却是为何? “大人?”万安试探着问道。 萧景如梦初醒一般,随口应着:“嗯?” “什么事?” 口中应着万安,萧景的眼睛却还是紧紧的盯着那身影不放。 万安小心翼翼的说道:“可要属下去将夫人请过来?” “不必!”萧景眉头微皱。 万安越发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萧景的意思。 萧景定了定心,大步上前。 万安急忙带人跟上。 刚绕过乱石,他们却被人拦住了。 周行一手持着朴刀,立在陈霄身后十来步远,看着萧景清喝道:“我家小姐只请节度使大人过去,其余人等,不得近前!” 万安身后的人纷纷抽出刀来,周行挥了挥手,他身后的树林中,涌出了百十人,刀剑出鞘,弓弦拉满,直指万安等人。 跟着萧景来的人纷纷呼喝出声,怒斥着:“大胆!” “敢对我们节度使大人不敬!” 萧景打量了周行几眼,抬了抬手,示意万安:“你们在这等着!” 万安警惕的看着周行道:“大人小心!” 萧景迈步上前,周行收了刀,让过萧景后,又拦在路中,虎视眈眈的看着万安等人。 两方人马对峙着。 萧景踩着碎石,大步到了溪流边,看着背对着他的陈霄,停住了脚步。 陈霄听见脚步声,放下鱼竿站起身来。 视线相交,两人都沉默不语。 抬眼见萧景面色阴郁,陈霄心里无端端的跳了起来,她深吸了口气,行礼道:”萧大人!“ 萧景神情冷冽,他紧抿着唇,双眼猩红,定定的看着陈霄没有应声。 陈霄心里急剧跳动起来,她浅笑着说道:“这旷野里,招待大人有失礼数,不如我们去寺里坐下来,慢慢谈,如何?” 看着眼前的活色生香的陈霄,萧景心中百感交集,眼眶猛的一热。 她还活着! 活生生的站在他的眼前! 萧景再也按耐不住,上前一步,将陈霄拥入怀中。 陈霄微微一怔,极力的挣扎着:“萧大人,请自重!” 忽然,陈霄的脖颈上有微微的湿意,仿佛有水滴溅入。 陈霄身体僵住了,萧景的反应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萧景的嗓音暗哑,在陈霄的耳旁低声道:“你怎么不叫我夫君了?” 陈霄心里一动,急道:“萧大人说笑了!” “你我并非夫妻!” “您这般于理不合,还请大人松手!” 萧景的双手牢牢的禁锢着陈霄的肩膀,他眼眶微微泛红,看着陈霄的双眼,有许多话在胸腹间来回冲撞着,想说,想问,却一句也也说不出口。 定定的看着陈霄,好半晌后,萧景眼中泛泪,抬手轻触着陈霄的脸颊,好一会儿才缓缓笑道:“你还活着,真好!” 他的语气含着十分的庆幸,陈霄乍闻此言,心里一酸,差点儿要落下泪来。 她原以为一见面,萧景会质问她,会大怒,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她又赶紧驱散了,此时不是分心的时候。 正想着如何开口说,萧景猛的拉着陈霄的手腕,带着她径直朝前走去。 “萧景,你放开我!”陈霄身子后仰,手上使劲儿,要挣脱萧景的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跟我回汴州 萧景的手纹丝不动,步伐坚定。 “放开我家小姐!”身后传来周行的怒喝声,夹杂着兵器的碰撞声。 陈霄回头看去,周行满面怒容,正提着刀追上来,他手下的人与万安的人,混战在一处。 他却被万安几个纵身赶来拦住了。 周行见萧景越走越远,顿时一刀将万安震开,飞扑了过去,伸手去抓陈霄。 萧景耳边听的动静,一手牢牢的将陈霄抓住,另一手“唰”的抽出腰间的剑,回身指向周行的眉间,他神情冷厉的喝道:“退下!” 周行巍然不惧,他身子后仰,双手握住手中的朴刀,向上撩开萧景的剑后,单手持刀照着萧景斜劈下去,一手去抢陈霄。 “来的好!”萧景怒喝一声,手腕一转,手中的剑寒光一闪,格开周行的刀,刺向他的脖颈。 万安疾步赶来,手中的刀,朝着周行的后背砍去。 眼见着周行腹背受敌,陈霄大惊失色,疾呼一声:“周行,快闪开!” “万安,住手!” 她挣扎着要萧景松手。 萧景看了万安一眼,万安收回了刀,立在一旁。 周行却不管不顾,手中的刀横扫向萧景:“放开我家小姐!” 萧景一剑将周行手中的刀荡开,他沉着脸道:“你忠心护主,是个好的。” “我看在你家小姐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 “你若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留情面!” “我有事与你家小姐谈,她是我夫人,我自不会伤了她!” “稍后,我自然会将她送回来!” 周行仍旧不肯罢休,萧景的眼中杀意顿起,陈霄急忙拦在周行面前,看着萧景喝道:“你不许动他!” 萧景看了万安一眼,拉着陈霄就走。 万安提刀拦在周行面前,扯着嘴角,笑了一笑。 陈霄跌跌撞撞的走着,回头叮嘱着周行:“周行,你带人回寺里等我...” 萧景头也不回的喝道:“万安,别伤了人!” “是!”万安高声应道。 “萧大人,请自重!”陈霄怒道。 萧景充耳不闻。 陈霄手腕被箍的紧紧的,踉跄着跟着萧景的步伐。 眼见着路越走越偏,山林越来越密,离原来的溪畔越来越远,她不由得喝道:“萧景,你要带我去哪?” 萧景头也不回的说道:“你不叫我萧大人了?” 陈霄瞠目结舌,不明白萧景为何这般,她直觉不对,皱着眉头,去掰萧景的手指。 “啊——“陈霄惊呼一声,身子腾空而起,原来是萧景回身将她打横抱起,接着朝前走。 陈霄神情大变,挣扎着要下来。 萧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若再动来动去,跌下山崖,可不是玩的!“ 陈霄转头看着道路旁边深不可测的陡峭悬崖,偃旗息鼓。 一路上了峰顶,萧景这才将陈霄放下。 陈霄环视着四周,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里她前些日子来过,不必担心下山找不到方向。 山风阵阵,阳光明媚,陈霄侧头去看萧景,却见萧景正定定的看着她,眼睛幽暗深沉。 陈霄心里忐忑起来,后退半步,抬手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拨开,看着萧景,正要开口将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的说清楚。 萧景却一步步的逼近了,陈霄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忍不住步步后退。 她脚下踩了一块儿碎石,身子一动,萧景长臂一伸,搂着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 陈霄急忙后退两步,挥开了萧景的手,正色道:”萧大人,你听我说····“ 萧景扶着陈霄的肩,将她拥入怀中,顺势吻了吻她的脸颊,又吻向她的双唇。 陈霄被萧景紧紧的抱着,本就喘不过气来,见萧景这般温热气息扑在她的脸上,她的脑海里“嗡”的一声,如同断弦一般。 她急忙挣脱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喝问道:“萧景,你疯了?” ”男女授受不亲!“ ”你怎可这般?“ 萧景声音低哑的笑了一笑,问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我这般亲密,又不是第一次,何来男女授受不亲一说?“ 陈霄脸蓦然红了,她眼睫轻颤说道:“今时不同往日!” 萧景沉默下来,神情微冷。 陈霄神情变幻几番,张口说道:“萧大人,我们谈一谈····“ 她抬眼看向萧景,神情微微歉疚:”汴州的事··· 萧景打断陈霄,他抬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中满是深情:“跟我回汴州!” 陈霄双眼睁大了一瞬,急忙避开萧景的手,连连摇头:“不!” “不?”萧景一脸不解的看着陈霄,眼神隐约有几分沉痛:“为什么?” 陈霄奇道:“我为何要跟你回汴州?” 萧景脸色沉了下来,咬牙说道:“你是我的夫人,为什么不跟我回去?” 陈霄心里一沉,又面色坦然说道:“我不是你的夫人!” “你的夫人是蔡凌玉,不是我陈霄!” “之前的事情,是个误会!” ”你听我说····“ 萧景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他”呵“的笑了,这笑却比哭还难看,一声声的质问着:“误会?” “什么样的误会,叫你这般迫不及待?” “你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要离开我,离开汴州?” “为什么要诈死?” “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你的死讯….” 萧景的双眼血红,他说不下去了,一把将陈霄搂在怀中,声音低哑带着几分哽咽:“都过去了,不重要了,只要你活着就好!” “不管你以前是谁,有什么误会,都不重要了!” “我只要你!” “你跟我回汴州!” “你要什么,我统统都给你!” 陈霄眼睛睁的溜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景,这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连连摇头,极力推开萧景:“你放开我!” “我要的,你给不了!” “你要的,我也给不了你!” “你还是放手罢,以前的事情,既然是个误会,都忘了吧!” “为什么?”萧景面色大变,他沉着脸,看着陈霄问道:“你要叫我放手?” “不可能!” 他双手钳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你答应过我的,等我回了汴州,你就告诉我,你的小字。” 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很想你 “你也答应我,要等我回汴州,你为什么言而无信?” 陈霄蹙眉避开萧景愤怒的眼神,他却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霄儿,我们已然是夫妻了,不是么?” 陈霄大怒,她“啪”的打掉萧景的手,皱眉看着萧景喝道:“谁跟你是夫妻?” “我才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江南的陈霄,不是潭州的蔡凌玉!” “你不是都查清楚了吗?” “你为何要这般执迷不悟?” 萧景握住陈霄的手腕,咬牙切齿的道:“你是江南的陈霄,我知道!” “但你也是我萧景的妻子,这一生,你只能是我的夫人!” “你做梦!”陈霄气急败坏去掰萧景的手:“我才不是你的附庸!” “我永远都是我自己!” 萧景脸色骤变,眼中情绪翻滚着:“难不成,你心里还惦记着那梁之于?” “你躺在我身边,睡梦里,却一口一个之于哥哥的叫着,你将我置于何地?” “嗯?” 陈霄脸色涨的通红,眼睛也满是雾气:“我都说了,这是误会!” “你明明知道,我受伤失了记忆!” “你何苦要这般咄咄逼人?” 萧景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眼中满是怒火:“我咄咄逼人?” “你迟迟不松口跟我回汴州,是不是还想着与那梁之于再续前缘?” 陈霄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萧景:“你疯了?” “居然说这种胡话?”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置喙!” 萧景怒喝一声:“回答我!” 陈霄被吓的身子一抖,她越发生气,怒道:“你发什么疯?” “我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干系?” “你要到几时才能明白?” “我并不是你的妻子!” 陈霄不明白为什么与萧景见面,他不仅没有狮子大开口,还这般强势。 不,他的强势行为,比他狮子大开口还要吓人。 萧景冷笑一声,连连点头,阴测测的说道:“好!” “等杨焕捉了梁之于,我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他死了,你是不是就回心转意了?” 陈霄脸色唰的白了,冷冷的看着萧景:“世人都说你睚眦必报,果然如此!” 萧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神愕然问道:”你心里有他?“ 陈霄虽然与梁之于解除了婚约,却不愿意看着他无辜受牵连,只得强忍着怒气说道:“不论我与那梁之于过往如何,我既然已经与他解除了婚约,就再无干系!” 萧景眼神幽深,定定的看着陈霄,好一会才点头说道:“好,既然你这么说,我暂且信你!” 见陈霄脸上满面怒容的瞪着他,萧景只得妥协道:“好好好,我不动梁之于,这总行了吧?” 陈霄蹙眉说道:“你把手松开。” 萧景松开了手,见陈霄手腕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连忙轻轻的揉捏着。 陈霄拂开萧景的手,将衣袖放下,遮住了印记。 萧景看着陈霄,见她低垂着眼睛,整理衣袖,眉心微蹙,中间那颗红痣精致耀眼,就忍不住抬手去触摸她的眉眼。 陈霄瞪了他一眼,挥开了他的手。 看着陈霄含怒带怨的双眼瞪视着他,眼波流转动人心魄,萧景喉结上下动了动,低声问道:“要怎样你才能跟我回汴州?” 陈霄张了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萧景将她揽入怀中,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唇。 陈霄气急了,她推开他斥道:”萧景,你放尊重些!“ “好好说话,不得放肆!“ 萧景直接堵住陈霄的嘴,他余光看见陈霄扬起了手,就牢牢的握住,手上微微用力,与她十指交握。 陈霄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萧景,却怎么也推不开。 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后,萧景面上带笑,他吻了吻陈霄的脸颊、眉间,声音暗哑的道:“霄儿,我很想你!” 陈霄脸上热了起来,一抹红晕从脸颊蔓延到耳后。 旁边的树上,有鸟雀鸣叫,叫声婉转动听。 清风徐来,陈霄脸上的热度微微降了几分。 萧景将陈霄拥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语气歉疚的说道:“之前在汴州,是我行事不周,叫你受委屈了!” “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必定会敬你、爱你,将你放在心上,不再委屈你!” 陈霄心里微动,她心内挣扎片刻,还是推开了萧景,摇头道:“我不会跟你去汴州的!” ”之前的事情,既然你大度不计较,那你走吧!” 萧景脸瞬间沉了下去,他手扶着陈霄的肩膀,仔细的看着她的神情,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神情顿时冷了几分。 他不敢相信,拧眉问道:“为什么?” “你是觉得我没有正式下聘,不该就这么草率的带你去汴州?” “还是你想先回江宁府,等着我亲自去迎娶你?” “你放心,我必定会风风光光…” 陈霄摇摇头,面容平静的打断着道:“你想错了!” “你忘记我的身份了么?” “我是镇海军节度使陈九堂的女儿陈霄,执掌江南十州,我若跟你去汴州,难道要将我父亲的基业,弃之不顾么?” 萧景眉头紧锁,他的手滑落下来,握住陈霄的手,语气里有几分哀求:“你再好好想一想,你与我….” 陈霄抽出手,直视着萧景,正色道:“我若叫你放弃北郡一十三州,放弃你的雄心壮志,入赘陈家,做个赘婿,一辈子围着我,喜怒哀乐全随我掌控,你甘愿么?” 萧景眼中阴云翻滚着,下颌绷的紧紧的,他审视的看着陈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是我小看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有这等凌云志!” 陈霄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知道,你一向不大看的起我。” “我们初次见面,你就嘲讽我,说女子不该沾染权柄,只配在家品茗调香!” 萧景脸黑了下来。 陈霄退后一步行了一礼:“多谢你的既往不咎!” 萧景脸色更黑了几分。 她注视着萧景,莞尔一笑:“你趁火打劫了我一次,我骗了你一次!” “我们扯平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许诺一生 “之前的过往,都一笔勾销罢!” “此后天高海阔,祝你再觅佳人!” “往后再见,我们可就是敌手了!” 萧景脸色阴沉难看,他逼近了陈霄,眼神森冷:“你我之间,你说了不算!” 陈霄微微叹息了一声:“姻缘一事,讲究你情我愿,我这一生,就没打算嫁人,你何必强求?” 萧景眼中闪烁着的情绪叫陈霄看不懂,他点点头,随口应道:“不嫁就不嫁,也好!” 陈霄疑惑的看着萧景,好什么? “反正你我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嫁不嫁的,也没什么干系!”萧景见陈霄态度决绝,也就不再逼迫,只说道:“只要你不起贰心,想着要嫁给别人就行!” 陈霄目瞪口呆的看着萧景,疑心他脑子坏掉了,也不想再过多纠缠,就转身要走:“即是如此,就此别过!” 萧景拉住陈霄的胳膊,急道:“你去哪里?” 陈霄奇道:“既然谈妥,自然是下山,回江宁府!” 萧景手紧紧的攥住她的胳膊不放:“不行!” “你不能走!” 陈霄不理会他:“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还留在此地做什么?” 萧景问道:“当日你是如何受伤的,怎么去的汴州,何时恢复的记忆,谁带你离开的汴州,你都还没有告诉我!” 陈霄微微怔忪着,又摇摇头道:“既然你说都不重要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萧景抬手轻触着陈霄的脸,问道:“好,那些我都不问了!” 顿了顿,他看着陈霄,眼神中有几分希冀:“我们不若把这夫妻做下去,我不强求你去汴州,等我空闲了去江宁府看你,好不好?” 陈霄心里微动,若是他知道她的计划,怕是会气的拿剑去江宁府砍她吧? 见陈霄连连摇头,萧景脸更黑了几分,他压抑着怒气扬眉问道:“你这女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样?” “我都已经妥协了,你不想去汴州,换我去江宁府找你,有何不妥?” “你还想怎样?” 陈霄看着萧景,摇头说道:“我不想和你纠缠在一起!” “你说什么?”萧景勃然大怒:“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咱们同床共枕那么些日子,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 “你我之间,由不得你!” 说完,萧景发泄似的,抓住她的双肩,狠狠的吻咬着她的双唇。 陈霄气极了,使劲儿推开萧景,扬手“啪”的甩了他一巴掌。 萧景手抚摸着陈霄打过的脸颊,双眼紧紧的盯着陈霄,他缓缓的笑了,满脸的志在必得:”我知道你一向聪明!“ ”你为了离开汴州,利用夏月,将百宁都蒙骗了过去!“ ”还用他人尸首代替你,险些连我都蒙骗了。“ “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发过誓,上穷碧落下黄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招惹了我就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叫我放手?” “想都别想!” “你若再敢跑,我就调重兵,踏平你的江宁府!” “你这个疯子!”陈霄叱骂一声,不屑再与他做无谓的纠缠,掉头就走。 萧景立在原地,见陈霄朝山下走去,忽然一笑。 她是他费尽心思找到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她走? 萧景提气纵身,几个起落,就到了陈霄身旁,紧紧的握着她的胳膊,无视她的怒目,沿着石阶快步下山。 陈霄体力不比萧景,没一会儿就不住的喘气,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她喝道:“你松手!” 萧景停住脚步,看着陈霄绯红的脸颊,起伏不定的胸膛,说道:”我背你走!“ 陈霄直接拒绝:”不必!“ 萧景无视陈霄的阻拦,直接将她背在背上,朝山下走去。 眼见着寺庙被甩在身后,陈霄怒道:“你做什么?” “你要带我去哪?” “快放我下来!” 萧景一声不吭,任由陈霄打闹喝骂。 扭头看着身后离的越来越远的开先寺,陈霄气急败坏的道:“我的人还在上面,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景“哼”的一声,嘲讽着道:“要那些累赘跟着做什么?” “我们两人,安安静静的不好么?” 原本以为萧景要带她回寺庙,谁知到了半山腰,他脚步一转,朝另一条小径走去。 那小径草木葱茏,斜斜隐入密林。 陈霄看着前方的密林,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挡的严严实实,一丝天光也不漏,显得那密林中黑黢黢的。 眼看着天色晚了,陈霄焦急起来,周行他们还在溪边,怕是不知道她的去向,这可如何是好? 陈霄低喝道:“放我下来!” “我要回寺里!” 萧景充耳不闻。 陈霄气极了,一口咬在萧景的脖颈上。 萧景闷哼一声,将陈霄放下,皱着眉头,抬手摸了摸脖颈,眼神暗沉的看着她说道:“你要再咬我,我可对你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喉结动了一下,抬手握住陈霄的后颈,将她拉过来,低头去吻她。 陈霄一巴掌推开萧景的脸,瞪了他一眼,嗔道:“谁叫你不放我下来的?” 说完,陈霄掉头就跑。 萧景从后面拦腰抱住陈霄,将她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朝密林内走去。 陈霄拳打脚踢,怒道:“萧景,你要带我去哪?” “我不跟你走!” “你放我下来!” 萧景抬手“啪”的拍了一下陈霄的屁股,说道:“老实点!” 陈霄头朝下,脸憋的通红,又气又羞,使劲儿拍打着萧景的背脊。 萧景随她去,任由她打。 陈霄的身子随着他的步伐起伏着,路边的枝叶也讨人厌的很,时不时的划过她的头脸,她越发气愤,绞尽脑汁想着办法。 一眼看见萧景腰间挂着的一把小巧的匕首,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摆动着。 陈霄心中一喜,伸手去够,忽然间她的身体随着视线翻转,萧景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陈霄脚挨地,她的头有几分晕眩,脚下踉跄了一下。 萧景一把扶住了她的身体,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她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手中的刀,不许对准我?”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两情缱绻 此时的萧景,叫陈霄觉得很是危险,她心中一动,目光闪烁着,没有说话。 萧景抬手抚摸着陈霄的脸颊,眼神温柔下来,他轻声说道:“今晚我们两人单独相处,不叫旁的人跟着,好么?” 不等陈霄拒绝,萧景将她拦腰抱起,接着朝前走去。 一直走了很久很久,天快黑了,萧景这才停下了脚步,将陈霄放下。 陈霄站稳了,左右打量着,这是一处山坳,三面环山,一面临水,一湾浅浅的溪流蜿蜒流淌而过。 山林间,有不知名的鸟雀一声接一声的叫着,也有野兽的叫声应和着。 山脚下有座木屋,也不知道是何人修建的,看着有些年头了。 正四处打量着时,萧景拉着陈霄,找了一处平坦的石头,扶着她坐了下来。 天空墨蓝,一轮圆月升了起来,将山间照的分明。 陈霄四处打量完毕,视线落在萧景的身上,他此刻正进进出出,不知在忙碌些什么,仿佛对这里很熟悉似的。 片刻后,木屋内有光亮了起来。 萧景走了出来,牵着陈霄进了木屋,扶着她坐下来,说了一句:“我出去一会儿。” 陈霄看着眼前的木屋,微微皱眉,这木屋十分简陋,一张木床,一张杂木拼接成的桌子,两个高低不平的凳子,一个火炉,一些简单的用具。 桌子上一盏简陋的油灯,火苗闪烁不定,借着烛光,她看见桌凳、木床上,有擦拭过的痕迹。 陈霄心内暗自奇怪,他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半柱香后,屋外有了动静,等的百无聊赖、肚子咕咕直叫的陈霄走到门口,朝外看去。 萧景背对着她,正蹲在溪流边。 陈霄好奇心被勾起来,朝外走去:“你出去了这么久,做什么去了?” 萧景起身将手中的东西交给陈霄:“拿着!” 陈霄接过来一看,是沉甸甸的、还滴着水的,刚才洗剥干净,串好的小型野兽,正仔细端详着是什么时,萧景头也不回的说道:“是野兔!” “哦。”陈霄拿着野兔,呆呆的看着萧景忙碌着。 好一会儿,陈霄才明白萧景是在燃火堆。 萧景吹了吹火折子,将火堆点燃,“噼里啪啦”干枯的草逐渐燃烧起来,将上面的干树枝燃着了。 陈霄看着火光明灭中的萧景,不由纳罕,他出身名门,居然连这些都会? 他这样的人,出门在外,居然随身带着火折子? 这不是他贴身随从该干的事情吗? 火势渐渐稳定下来,大半的干枯树枝燃烧成红炭,萧景接过陈霄手中的野兔,架在火上。 将野兔烤熟后,萧景取下匕首,将兔腿肉削下,一片片的喂给陈霄。 见陈霄吃饱后,他方才吃了剩下的兔肉。 草草吃完饭,萧景示意陈霄随他去溪边净手。 陈霄蹲下去,撩起溪水净手,溪水清凉,圆月倒影在水面上,莹白一片,熠熠生辉,她起了玩心,故意撩起溪水,将水面上的月影击碎。 萧景在一旁说道:“夜间溪水太凉,小心受寒!” 陈霄只得起身,转身时脚下踩到一块儿生有苔藓的石头,滑了一下,萧景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稳。 陈霄冲萧景感激的笑了一笑,拍了拍胸口,庆幸不已,差点儿滑倒掉进水里。 萧景顺势牵住她的手,朝回走着。 看了一眼并肩走的陈霄,萧景忽然问道:“你为何穿着男装?” “从未见你这般样子,雌雄莫辨,倒像个俊美少年郎!” 陈霄奇怪的看了一眼萧景,“自然是外出行走方便!” 萧景停下脚步,与陈霄面对面站着,眼神幽深的看着她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约我在这里见面?” 陈霄心里急跳,不想叫他知道她是为了李崇年而来,就说道:“我恰好在这附近,你不是在各地张贴了文书,说要见我吗?” “鄣山风景秀丽,索性我就约你在此见面!” 听了这话,萧景的眼中有隐隐的笑意,陈霄面露不解之色。 见陈霄疑惑,萧景反倒笑出了声:“这间木屋,是我少年外出游历时,曾住过的!” 陈霄暗自想着,汴州离江洲这么远,他出门游历为何会来这里? 萧景仿佛看懂了陈霄脸上的神情,微笑着说道:“那几年我父亲忙于征战,不大顾得上我,我一心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跟着师傅,停停走走,遇上心仪的地方,就住上几月!” “鄣山风景绝美,天下闻名,我们路过江洲,在这里住了半年。” 陈霄点点头,难怪他能在这山中,找到这么偏僻的木屋。 此时一轮圆月升上了山巅,皎洁的月色映照在陈霄的脸庞上,她眼睫忽闪看着萧景,转动间眼睛光华流转,灿若星辰。 一时间,萧景只觉得就算是世间最上等的珍珠,也没有这等光辉。 萧景的心跳快了几分,他眼神灼灼,看着陈霄,微微叹息着,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又渐次吻着她的眉间、双眸、脸颊… 依依不舍的松开陈霄后,萧景声音低哑着说道:“我心悦你,想与你共度一生。” 陈霄刚要张口,萧景止住了她:“你不想成婚,也没关系,我此生唯有你!” “也只有你!” “我们既然做了夫妻,就长长久久的做下去,好么?” “以后,你尽管放手去做你的事情,我等你!” “等你闲暇时,我们来鄣山见面!” “或是我去江宁府见你!” “以后,我会护着你,镇海军若有事,我北郡的兵马不会袖手旁观!” 陈霄看着眼前的萧景,惊疑不定,方才他还要重兵围了江宁府呢,此刻又这么说! 她的眼神出卖了她的心思,萧景捧着她的脸颊,无奈的说道:“你相信我!” “方才,你口口声声说要离开我,我气急了,口不择言!” 萧景轻轻的吻了吻陈霄的额头。 陈霄心脏“咚咚”跳个不住,心里忍不住哀嚎一声,完了完了! 她原以为他是来找她算账的,还联手梁之于设下了连环计!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月下缠绵 谁知,他竟然没有半点要跟她算账的意思!只是一味的痴缠。 若是叫他知道她的谋划,怕是肠子都要悔青,杀了她的心都有吧? 陈霄心中沉甸甸的,咬牙暗道:罢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就趁这次机会了断这孽缘! 届时,她和他再无瓜葛! 一心筹谋守住江南基业,才是正途! 见陈霄低头不语,萧景只当她是害羞,就抬起她的脸,沉声说道:“以后,你要是想见我,就叫人传信给我,我必定赶来见你!” “这个你收着!” 萧景取出一枚东西交给陈霄。 陈霄看着萧景,又看看手中黑漆漆、沉沉甸甸毫不起眼的东西,迟疑的问道:“这是什么?” 萧景转身将陈霄拥在怀中,握着她的手,将那枚东西举起来,对着月光说道:“这是我的信物,可号令我北郡的兵马!” “你既然一心想要执掌镇海军,我又不能日日在你身边,以后你若有什么困难,可就近调动我的人马助你一臂之力!” 陈霄心里一动,将那枚物事紧紧的握在手里。 再三思量,陈霄还是强忍着心痛,将那信物还给萧景:“既然是你的,你还是收好罢!” “我不要你的东西,这件东西,对我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 “我会忍不住的…” 萧景大笑起来:“你忍不住什么?” 陈霄怎么敢将她的计划说出来?她心中急跳,心里想着,若是能拿着这信物,兵不血刃的取了江州…… 她急忙摇摇头,将这危险的念头赶出脑海。 萧景的额头抵着陈霄的额头,他眼神清亮,看着陈霄说道:“答应我,不要再说绝情的话,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只不许再说要与我分开的话!” 陈霄眼睛瞬间亮了几分,握着信物追问着道:“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景警惕起来:“你不许动歪脑筋!” 他话语中带着些许的警告:“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不许再与那梁之于藕断丝连!” 陈霄眼睛扑闪着,看着萧景没有应声,只心里应了一声:“晚了!” 此刻陈霄满脑子想的都是,萧景怎么这么闲? 颍州战事不需要他操心的吗? 也不知道此刻颍州战事,谁胜谁负! 陈霄脑海里面正转着念头,不妨萧景一把将她抱起来,朝木屋里走去。 她的心里剧烈的跳动起来,脸上烧红了。 萧景进了木屋,将陈霄放下来,脱了外衣铺在床上,回身看着她道:“这里简陋的很,今晚委屈你,明日我叫人送东西过来!” 陈霄睨了萧景一眼,心内腹诽着:明明是他非要带她来这的。 听着他话中的意思,陈霄疑惑的看着萧景问道:”我明日就走,你还要留在这里吗?“ 对上陈霄的眼神,萧景脸上微微有几分不自在,他眼神炙热,定定的看着陈霄,避而不答:“不早了,睡吧!” 陈霄心内天人交战,看了一眼萧景,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该如何是好? 萧景抬手轻轻的抚摸着陈霄的脸颊,喉结上下滑动着,声音低哑的道:“霄儿,别怕!” ”我们已然是夫妻了,不是吗?“ 他抬手将陈霄头上束发的簪子拔了下来,将发冠取下,陈霄的头发散落在肩上,他的手轻轻的拂过她的黑发。 他的手十分轻柔,轻轻抚过她的发丝、脸颊,每一次触碰都叫她的心砰砰直跳。 他低头吻住陈霄,开始轻柔,渐渐的力道重了起来。 他一只手牢牢的握住她的后颈,不给她丝毫闪躲的机会,他的吻极具侵略性,如同他的人一般,气势惊人、长驱直入,叫陈霄心惊不已,难以招架。 这一吻,十分绵长,陈霄感觉到他仿佛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似的。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仿佛被萧景的热情感染了似的,心跳如鼓,指尖也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两人分开后,陈霄脸色绯红,她低垂着眼睛,抬手抚摸着唇,暗自想着:这一夜,就让她放纵一回! 过了今夜,他和她,各归各位,再无瓜葛。 来日再见,他们二人势必剑拔弩张,势如水火! 若有纷争,她陈霄绝不手下留情! 萧景双手捧着陈霄的脸颊,看着她的眼睛。 她和他对视的一瞬,木屋内突然升腾起一股微妙的暖昧气息。 她察觉到他的眼神十分炙热,落在她身上,犹如火花一般,将她的身上肌肤处处点燃。 萧景的双眼紧紧的盯着陈霄的脸,留意她的神情,见她没有像之前那般抗拒,他微微松了口气,抬手将她身上的衣带缓缓的松了。 衣衫一件件的坠地,萧景轻轻的吻了吻陈霄的额头,又吻着她的脸颊,渐次吻上她的唇角。 察觉着陈霄没有抗拒,萧景心里满是喜悦,他抚摸着陈霄的秀发,轻柔的吻着陈霄的唇。 桌上的烛火“扑”的一声灭了,木屋内顿时一片昏暗,渐渐的,月光照了进来,在木屋内洒下皎洁的清辉。 萧景的手放在陈霄的腰间,忘情的吻着他心爱的女子。 感受着萧景的轻吻,陈霄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萧景的脸庞,却叫他逮个正着。 萧景眉眼含笑,轻轻的抚摸着陈霄的眼睛,赞叹的说道:“你的眼睛真漂亮!” “只是每次吻你的时候,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陈霄轻轻一笑,隐下心里的哀伤:“我想看清楚你的样子嘛!” 萧景将陈霄抱起来,放在床上,哑然失笑道:“你难道还会忘记我长什么样子不成?” “左右最近没事,不如我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你日日看着我,就再也忘记不了我的样子了,好不好?” 陈霄没有说话,只看着萧景,想要问一问颍州的战事,却又没有开口。 萧景俯下身,亲吻着陈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下次见面,你还穿红色衣衫,好么?” “你一身红衣的样子,当真是漂亮极了!” 他呼在她的肌肤上的灼热气息,烫的她脸更红了几分,她眼睛忽闪着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第一百七十六章 问名 月光依旧皎洁,空气中远远的飘来一股草木的清香。 萧景将她的脸转了过来,语气埋怨的说道:“看着我!” 陈霄看着萧景,嘴角微微上扬着,他的脸在月光下轮廓分明,透着一种勃勃的英气。 她的笑容仿佛是鼓励一般,他神情愉悦,紧紧的搂住她的身体。 轻柔的吻像雨点一样落在她的嘴角、眼睛、肩头上,修长的手指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穿过她的头发、脊背。 他的眼神清亮,犹如今晚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棂散落在他的眼眸里,那眼眸里,倒映着的是她的身影。 月亮西沉,整个鄣山笼罩在皎洁的月色中,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木屋内满室清晖。 山风渐起,整个山林化为林海,这座木屋仿佛是林海中的一叶扁舟,而她和他,像是扁舟上的旅客,徜徉在这山海之间。 陈霄枕着萧景的肩膀,透过窗棂看着山边的月亮。 木屋内很安静,安静的陈霄耳边俱是萧景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的大手抚摸着陈霄散落下来的黑发,低头吻了吻她洁白如玉的肩,她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终于回头看向萧景,却发现他正定定的看着她。 扶着陈霄的肩膀将她转过来,萧景看着她,眼神缱绻,吻了吻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带着几分欢愉问道:“还疼么?” 陈霄眉心一皱,带着雾气的眼睛,睨了萧景一眼,没有说话。 拇指轻抚着陈霄的脸颊,看着她脸颊上的红晕,萧景的脸上满是喜悦,他注视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霄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知道吗?” 萧景执拗的问道:“告诉我,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陈霄心中一动,缓缓说道:“我叫陈霄!” 萧景与她离的很近,呼吸可闻:“哪个霄?” “披云似有凌霄志,向日宁无捧日心!“陈霄声音低低的说道。 萧景笑了,深沉的眼中满是愉悦:”岳父对你期望甚高!“ 顿了顿,萧景问道:下了鄣山,我送你回江宁府,顺道去祭拜岳父,见一见岳母,可好?“ 陈霄心里怅然,她看着萧景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神躲闪着说道:”这事不急,晚点再说罢!“ 萧景一个翻身,将陈霄压在身下,他狐疑的看着陈霄:”你这是何意?“ ”我们已然是夫妻了,怎能不拜见岳父岳母?“ ”还是你又打主意要离开我?“ 陈霄看着萧景的双眼,心中恍惚想着:他和她只有今晚,过了今晚,再见就是仇敌了,哪里还需要拜见母亲? 见陈霄只是看着他不说话,萧景伸手轻点着她的额头问道:“莫非,你对为夫方才的表现不满意?” 陈霄嗔怒的瞪了萧景一眼,脸颊顿时飞红一片。 萧景大笑起来,俯身去吻她。 陈霄推开了他,起身披衣,赤脚走到窗户边上,眺望着山边的圆月。 她的黑发蜿蜒散落在脑后,山风撩起衣衫下摆,上下翻飞间露出她玲珑精致的脚踝,她身上的衣衫宽大,显得身姿越发纤细! 见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萧景忽的有种感觉,好似一不留神,她就像那嫦娥一般,乘风奔月而去,可望不可及。 暗自心惊的萧景大步上前,从后拥住陈霄,侧脸轻触着她的面庞,问道:“在想什么?” 陈霄抬手覆住腰间的大手,摇摇头,只心里暗想着,明日下了鄣山,要叫人抓一副药来才好。 萧景扶着陈霄的肩膀,将她转过来,就着月光,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神情:“你有什么心事?” “说与我听,我也好与你分担分担!” 陈霄摇头,沉默不语。 萧景将陈霄拦腰抱起来,放在床边,半跪着,抬起她的脚,轻轻的擦拭着灰尘。 陈霄十分讶异的看着萧景,素来高高在上的他,还有这样一面? 之前在汴州,他施舍般的口吻,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总是说能叫她做萧家主母,就是她的福气了,为何现在又是这副模样? 将她两只脚都擦拭干净后,萧景仰头看着她,眼神坚定,沉声说道:“不论你有什么心事,以后,你不是一个人了。” “你有我!” 陈霄将脚收回来,抱着膝盖,静静的看着萧景,她心里隐隐哀伤的想:若是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必定会暴跳如雷! 定也不会再说这些话了! 萧景见陈霄情绪低落,起身吻了一下陈霄的眉心,坐在她面前,歉疚的说道:“若是早知道,我会喜欢上你,在江宁府时,必定不会那般!” “你放心,等回了汴州,我叫万安将那笔钱换成金子,送回给你!” 握着陈霄的手,萧景抬起来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手背,看着她的双眼,脸上满是懊悔。 若是之前听了这话,陈霄会十分开心,可现在她心里很是彷徨,凝视着萧景,她摇摇头道:“不必了!” “你留着吧!” 萧景伸手将陈霄散落的头发拢了拢,正色道:“你我是夫妻,之前不知道是你,现在知道了,再占着不放,像话么?” 说完,他侧头吻上她的唇,动作十分轻柔。 陈霄的眼中忽然有一滴泪水滑落到发间,消失不见,她心里如同平静的湖面丢入了枚石子般,起了涟漪。 夫妻? 陈霄只觉得十分惘然,她和他,无媒无聘,夹杂着利益、算计、欺骗,也能算是夫妻么? 萧景松开了她,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不由得皱眉叹气:“你这是不相信我么?” 许是她的心事都摆在脸上,萧景用拇指擦拭她眼下的泪痕,耐心说道:“你放心!” “你的夫君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陈霄抬手握住萧景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手指上的茧子,低低的“嗯”了一声。 萧景将陈霄搂在怀里,两人静静的依偎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月色。 月色如霜,看的久了,陈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她暗暗的想着,他与她的这段情,譬如昙花,经过漫长的等待,于暗夜里绽放,又极快的凋零。 第一百七十七章 露水情缘 以往看过的话本子里,都将男女情事比做露水姻缘,现在想来真是恰当极了,她和他不就是如此么,夜间凝成的露珠,太阳升起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两人分开后,汴州、江州的消息,相继传到他耳朵里,他会如何看她? 陈霄心中顿时针刺一般疼痛,她猛的闭上眼睛,将心中的念头摒弃的干干净净! 再睁开眼睛,她眼中清明一片。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江南各州的情势一一展现眼前,陈霄思量着,萧景被梁之于牵制住回防汴州后,必定无暇他顾,只有苏舜的人,攻江州必定吃力,不若将宣州、歙州的人马一起调来。 旁边还有个鄂州防御使,必定不会按兵不动,需得想个什么法子…. 陈霄忽然想到了萧景给的信物,感受着身侧萧景沉稳的气息,她心里有几分歉疚,可想到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她的脑袋里面飞速的转动着,等拿下了江州,若是李崇年赋税改革顺利,江南各州赋税稳定后,就可攻向洪州,报饶州被围之仇! 至于萧景,她只好对不起他了! 思绪翻转间,陈霄的眼睛渐渐的合上了。 见她气息绵长,沉沉睡去,萧景抱着她轻轻的放在床上。 他侧躺着支着胳膊,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很是安宁,只觉得今夜这木屋里十分静谧。 他俯下身,轻轻的吻着她的唇角,抬手轻触着她的脸颊,想着今夜实在是委屈她了,等来日,叫人将这里重新修缮一番。 还得在江宁府也置办一所宅子,汴州的府邸也要重修才好。 还有,得要调人去她身边服侍着,那个牡丹就很好,至少是她喜欢的。 嗯,她的身边只有婢女也不行,还要放人才行,不若将百宁调回来,再加些人手,随时护着她些,她身边的人也太不中用了些。 若是将来,他和她有了孩子,总不能叫他的孩子,流落在外罢? 还是要想法子,劝着她一起回汴州。 唔,她必定不愿没名没份的跟着他回汴州,婚书也该备下来了。 若是有了身孕,就不好长途跋涉了,萧景不由得烦恼起来,早知道就该直接将她绑上马,先回了汴州。 可惜,已经答应了她,不能言而无信。 一时之间,萧景憧憬着日后,他嘴角扬起,眼中满是喜悦。 视线下移,萧景忽然看见陈霄身上的衣衫,因着动作她的锁骨和半边肩头露了大半出来,衣衫掩盖下的玲珑曲线隐约可见。 他的眼神炙热,身体也微微燥热起来,伸手将她身上的衣衫松了,低头去亲吻她白皙的脖颈,手向衣内探去,在她耳边轻声唤道:“霄儿?” “霄儿?” 陈霄睡的正沉,眼睛困的睁不开,只呢喃了一声:“嗯?” 萧景俯身吻着她的唇,渐渐的向下去。 陈霄似有所觉,只困的实在睁不开眼睛,只伸手去推他的脸。 萧景拉着陈霄的手臂搂住他的肩膀,不住的亲吻着她的眉心、脸颊、唇角。 情到浓时,萧景在陈霄的耳边低声说道:“霄儿,嫁给我!” 睡梦中的陈霄似乎听见萧景在说着什么,只是她睡意朦胧,听的不大清楚。 月影西移,月华如水,依旧照阁入户。 “霄儿,醒醒!”萧景唤着陈霄。 陈霄睁开眼睛,眨了眨,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她转头看向萧景:“天亮了?” 萧景摇头,俯身含住陈霄的唇,含糊着说道:“还没有呢!” 陈霄拧眉,推开萧景的脸:“是要下山了么?” “我的人呢?” “你将我带到这深山里,也不知道他们….” 萧景将陈霄的手按在枕边,封住了她的唇,力道渐渐的重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的松开她说道:“不许提那些人,我们今日不下山!” “我带你去看日出!” 陈霄眼睛微微睁大了,半坐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看萧景,又看看窗外:“看日出?” “不是只在这住一晚么?” 萧景大笑了起来,陈霄这才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神采奕奕十分精神:“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只与你厮守一夜就走,你叫我如何舍得下你?” 陈霄嗔怒的瞪了萧景一眼,“你没有事情做么?” “还要在这山中盘桓几日不成?” “人都说夫妻小别胜新婚,你若是要甩手就走,我就将你绑到汴州,与你长厢厮守!”说完,萧景取了她的衣衫,笑道:“委屈夫人,这山中简陋,就暂且由我服侍你,等回了汴州,我叫人将牡丹送到江宁府服侍你!” 陈霄捂住身上的衣衫,红着脸道:“我自己来!” 萧景满脸笑容,握着她的手,轻轻的移开了:“有我在,何须夫人亲自动手!” 他嘴角噙着笑意,将陈霄的衣衫从内到外,一件件的穿好,又扶着她的脚,将鞋袜穿上。 穿好衣衫,萧景亲手拢了陈霄的长发,将簪子与发冠与她戴好。 被萧景牵着出了木屋,陈霄见夜空中的云飞快的流走,月亮低垂挂在天边,山林中鸟雀与野兽的叫声稀疏,想来动物们都沉睡未醒。 扑面而来略带凉意的山风,叫陈霄的精神为之一震。 转到木屋后,萧景背着陈霄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朝上走着。 夜静悄悄的,萧景牢牢的背负着她,他的脚步十分沉稳,在这崎岖蜿蜒而又昏暗的山间小径上,如履平地。 他和她,走在这皎洁的月光下,映照出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陈霄的脑海里顿时浮想联翩,想起了在木屋里面,两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 她的脸上猛的一热。 陈霄四处张望着,道路两旁,是半人高的草丛,随风摇摆着,她十分疑心茂密的草丛里面随时会扑出一头野兽来。 迎面吹来的山风,撩起陈霄的衣摆,也将山林中的树木刮的哗哗作响。 陈霄抬头望去,月光从高大树木的枝丫间倾泻下来,将这世间照的银白一片。 伏在萧景宽厚结实的背上,陈霄的双眼渐渐的酸涩起来,她打了一个哈欠,安心的合上眼睛。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日出 睡梦中摇摇晃晃,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陈霄醒来的时候,正依偎在萧景的怀中,身上盖着的是他的外衫。 她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萧景的下颌,上面有青黑的、短短的胡子茬,她抬手摸着那微微扎手的胡子茬。 萧景轻笑一声,捉了她的手吻了一下,低头看她:“你醒了?” 陈霄眼睛亮晶晶的,点点头。 萧景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双唇,大手紧紧的扶着她的腰。 渐渐的,陈霄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推着萧景。 萧景依依不舍的松开她,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将她扶起来,搂在怀中。 陈霄扭头四处打量着,这里应当是山顶,萧景选的是一处平坦、背风的位置,他席地而坐,将陈霄拥在怀中。 这里的风较山下的更凛冽些,陈霄呼吸着这带有清冷草木的风,只觉沁人心脾。 萧景将包裹着陈霄的外衫紧了一紧,将她拥在自己的怀中,用他的身体挡着风。 陈霄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是翻滚着的、连绵不绝的云海,其间隐约可见山峰耸立。 萧景指着眼前的山峰说道:“咱们脚下的是鄣山的最高峰,这里人迹罕至,早年间我偶然上来这里,发现在这里看日出,甚为壮丽!” 月亮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天色是灰暗幽冥的,弥漫着淡淡的云雾。 云海的尽头,东方天际,被一条橘色的线分割为上下两部分,上面的是灰蓝的,下方是铅黑色,厚实而沉重的云层。 陈霄暗自道,原来这就是阴阳割昏晓。 灰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如纱般的薄云,随风来了又去。 慢慢的,铅黑的云层,蜕变成了银灰。 天色大亮。 “太阳就要出来了!”萧景忽然在陈霄耳边说道。 陈霄定睛看去,东边的天空并没有什么变化。 正在这时,银灰色的云层里,有一丝红浮出来了! 那一丝的红,是橙红。 初生的太阳,像是蛋黄一般,跳跃着,猛然挣脱了那厚重的云层的束缚。 太阳出来了,那线、那银灰的云,都悄然淡去了。 太阳继续朝上升着,由橙红变成了淡淡的明黄色。 这黄色,光线渐渐强烈起来,陈霄的眼睛有些许的干涩,一时间她不敢直视这初升的太阳。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逐渐升高的太阳,完全褪去了方才的青涩,明亮金黄的日光,光芒四射。 天空,云海,山峰、丛林,都染上了霞光。 阳光普照着这世间,山峰上的嶙峋怪石,随风摇摆的树木,都沉浸在金色的霞光之中,翻腾的云海,渐渐的稀薄。 陈霄心里大为震撼,这般的壮观景色,当真只有矗立在高山之巅,方才能看见。 她欣喜的转头看向萧景,他的侧脸被霞光渡上一层金色,更显丰神俊朗,她的脸悄然红了。 萧景正出神的看着远方的壮丽山河,眼神中透着一种志在必得的专注。 陈霄转头去看眼前的盛景,却感觉到腰间的大手,忽然微微用力,她转头去看,正对上萧景的双眼。 四目相交,她忽然发现他眼中的情绪莫测,叫人无法看懂。 陈霄心里忽然一动,想起初次见面,他毫不掩饰他逐鹿天下的野心。 她不由的想着,若是将来他当真顺利将其余几家吞并,那她和她的镇海军,要何去何从? 萧景的眼神深邃,他抬手抚摸着陈霄的脸颊,问道:“在想什么?” 陈霄心里涟漪渐起,她语焉不详的问道:“将来,若你吞并了其余几家,问鼎天下之时,预备拿镇海军如何?” 萧景狭长的丹凤眼的眯了一下,又恢复了,他轻触着陈霄的眉眼,漫不经心的答道:“你是我的夫人,我们夫妻一体,我自然会护着你!” 陈霄垂下眼睛,心里瞬间凉透了,萧景答非所问,只说护着她,可没说不动她的镇海军! 这一刻,陈霄的心里无比的坚定,攻取江州,势在必行! 哪怕与他撕破脸,成为敌人! 一定要赶在他与其余几家缠斗之时,快速的壮大镇海军的实力,绝不将江南十州,拱手让人! 就算是他萧景也不行! 一瞬间,陈霄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桩桩件件,都是关系到镇海军生死的大事。 这一刻,陈霄忽然想着,梁之于攻打汴州,也不知道如何了? 蔡家那里,也该放出消息了。 萧景见陈霄沉默不语,就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双眼说道:“将来的事情,到底如何,还未可知。” “你现在愁什么? “我自会一心待你,你放心!” “咱们好不容易相聚,谈那些做什么?” 陈霄眼睛忽闪着,没有说话。 萧景微微叹息着,无奈的说道:“你放心,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我待你的心总不会变!” 这话陈霄却是不信,人心思变,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才是是实实在在的。 “饿了罢,我们下山吧!”萧景扶起陈霄,要将她背她下山。 陈霄摇头:“我自己会走!” “不要你背!” 萧景笑着牵起陈霄的手道:“也好!” 下山的路隐在密林中,坎坷难行,陈霄暗自想着,也不知道夜里萧景背负着她,是如何辨别方向的。 松涛阵阵,他与她并肩同行,诉说着往事:“...我尚在母亲腹中时,因父亲常与人交战,母亲怀着我时,也跟着担惊受怕,一直到我出生,父亲的势力才稳定下来,长居汴州。” “所以我出生时,身体就不大好,母亲忧心不已,一直精心照料我到三岁方才放下心来,恰逢外祖母病重,母亲带着我回河东李家,谁知路上出事...” 萧景沉默了片刻,陈霄忽然想起夏月所说的事来。 他将夏月母女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母亲是河东李家的女儿,父亲彼时势大,于是两家联姻。” “两家虽是姻亲,因属地利益,屡次起纷争,后来逐渐决裂成仇。” “外祖母病重,母亲不顾父亲劝阻,一意带我回河东李家,谁知路途上河东李家假扮盗匪,将我父亲安排的护卫斩杀,又联合夏氏做戏,夏氏原本就是外祖家的下人,陪着母亲嫁来汴州,深得母亲信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始乱终弃? 萧景语气冷厉:“她里应外合,将她的儿子交给李家假扮的盗匪,说是拿自己的孩子保住我的性命,是以母亲对她的恩情铭记在心,待她情逾性命。” “回了汴州,母亲因为受了惊吓,又被父亲严令以后再不许回李家。” “自那后,母亲与父亲离心,又落下病根儿,身体日渐虚弱,对夏氏母女逐渐倚重起来。” “为着母亲开心,我并不大管后院琐事。” “谁知我的放纵,竟然助长了夏氏母女的野心!” “也害了你!” 萧景停住脚步,神情歉疚的看着陈霄,语气萧瑟的道:“之前在汴州时,是我被夏月母女蒙蔽,屡次误会了你。” “我那时...”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道:“小的时候,我看着母亲落落寡欢,日日难有笑颜。” “因着母亲与父亲的前车之鉴,我对联姻深恶痛绝!” “可谁知,我长大了,却走了父亲的老路,不得不联姻!” “霄儿,是我对不住你!”萧景眼眶微红,扶着陈霄的双肩沉声道:“那时,我对你动了心,我自己却并不明白。” “我一面被你吸引着,一面却又以为你是蔡氏女,厌恶着你的出身...” “我一点点的沦陷,想着你是蔡氏女,也没有关系,只要你安分守己就好,我明知道她们对你不利,却视若无睹。” 陈霄眼中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萧景慌了手脚,急忙抬手去擦那断了线的珍珠般的泪水。 “是我对不住你,别哭!”萧景连连哄道。 陈霄连连摇头:“你错了!” 她神情落寞的道:“我只是想起了你之前的两任夫人,年纪轻轻嫁了过来,白白葬送了性命,为她们不值而已!” 萧景咬牙应道:“是我的错,我已经处置了夏月母女。” “等回了汴州,我会给她们做法事,超度她们的亡魂!” “斯人已逝,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陈霄垂下肩膀低头说道。 萧景扶着陈霄的脸颊,神情凝重的说道:“你别伤心,府里的人,我叫人都排查了一遍,但凡有嫌疑的,都清理了出去。” “日后去了汴州,你若是不想住那里,我再重新挑一处宅子!” 陈霄将萧景的手拉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忌惮联姻,冷落之前的两位夫人,你可是忘了,我的身份?” “你不一样!”萧景极快的说道。 陈霄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哪里不一样?” 萧景小心翼翼的看着陈霄,只觉得她神情悲伤,他心里一沉,就说道:“你我有情!” 陈霄哑然失笑,抬手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远眺着山下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替嫁给你么?” 萧景迟疑的摇摇头。 陈霄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她摊着手苦笑道:“你看,这是不是报应不爽?” “我先起了心思算计蔡凌玉的,也是我先起了心思坏你姻缘...” 话未说完,萧景一下子捂住陈霄的嘴,他看着陈霄,眼神幽深:“不管之前是为了什么,既然你来了我身边,就是我的妻子!” “我心悦你!” 他低下头郑重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陈霄满脸怅然若失的推开了他:“没恢复记忆前,我确实是将自己当做蔡凌玉的,可...” 萧景握着她的手道:“我喜欢你,不因为你的身份,只因为是你!” 陈霄摇摇头,满脸失落:“你我之间,没有结果的!” 萧景沉了脸,眼神锐利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霄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道:“你我身份立场,注定了将来会有利益纷争,不如就此了断!” 萧景面色大变,他眼中满是阴霾,压抑着浑身的怒气道:“经了昨夜,你居然还想着离开我?” 陈霄侧头不看他。 萧景捏着陈霄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怒道:“我是你的夫君,你怎么能始乱终弃?” 陈霄定定的看着他,眼神坚定:“你我并无婚约,也无契书!” “更没有明媒正娶,何来夫君一说?” “不过是无媒苟合!” 萧景怒极了,一拳砸向道旁的树干,大树哗啦作响,飘下无数树叶来。 他心里又气又怒,他不敢相信她居然如此狠心。 他红着眼睛质问着道:“是不是非得逼我将你绑回汴州,你才会回心转意?” 说着,他将她推靠在树上,低下头发泄一般狠狠的吻咬着她的双唇。 陈霄吃痛,使劲儿推开,萧景却紧紧的握着她的后颈,又吻了上来。 他的舌追逐着她的,他的手紧紧的按住她的背,将她的身体嵌在他的怀里,仿佛这样她就能回心转意一般。 陈霄抬手想要推开他,他却纹丝不动。 她极力挣扎着,推开他的脸,皱眉喝道:“你又发什么疯?” 他松开她,双手捧着陈霄的脸颊,质问着她:“你为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 他的神情痛苦,眼神执拗的说道: “我这一生,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 “你我两情相悦,我是真心喜爱你的。” “你若怪我昨夜不该...我向你道歉!” “是我不该将你强行带到这里,与你...” 萧景即将出口的话停住了,他眼神炙热,神情坚定沉声说道:“我不后悔!” “你是我的妻子,纵然没有婚书,可我们是过了大礼的,我们相合,乃是天经地义!” “我不光要与你相合,我还要与你生儿育女,绵延子嗣!” “等下了山,我就将消息散出去,说我们...” 陈霄抬手指着萧景,眼神里满是警告。 萧景看着陈霄指在他鼻子面前的那根手指,停住了话语。 看着陈霄一脸怒容的瞪着他,眼神灼灼,他软了口气:“霄儿,只要你不离开我,其他的都随你!” 他试探着握住陈霄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双眼紧紧的看着她:“你若担心将来,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不会让你为难,你放心!” 陈霄一把抽回手,推开萧景,转身朝山下走。 萧景长臂一伸,拉回了陈霄。 第一百八十章 山中日月长(一) 萧景审视着陈霄脸上的神情,说道:“你答应我,不要再有那种离开我的念头!” 陈霄注视着萧景,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一时的欢愉,真的能抵过那么些纷争么? 她与他的开始,本就是欺骗、隐瞒,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陈霄心里很是疑惑,萧景他为什么和传言中的不同? 不过短短几个月的相处,怎么可能对她有如此之深的情感? 她心里有片刻的挣扎,不过一瞬,她又坚定起来,等离开鄣山,看清她的真面目,萧景他就会清醒的。 人生数十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与她分隔两地,有了新的爱侣,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和他,在鄣山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绮丽而又苦涩的梦罢了。 思及此处,陈霄微微点了点头。 萧景见陈霄转圜心意,顿时心中大定,他再三确认着道:“你点了头的,再不能反悔!” 陈霄低声道:“嗯!” 萧景松了口气,大笑起来,低头亲了亲陈霄的额头,将她拥入怀中。 耳边听着萧景胸膛中强劲有力的心跳,看着天边的白云漂浮,陈霄怔怔的出神。 两人下了山,回了木屋,刚一进门,陈霄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她扭头朝外门外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屋内,昨日还十分简陋的木屋,此刻已经变了模样。 墙上挂着一副山景图,床上一副素色的帐幔随风摆动着,桌上摆着整套的茶壶茶杯,壶口有热气袅袅,地上铺了毡毯,靠着墙角放着两个柜子,一旁的高几上,放着一个陶罐,内插一束黄蓝两色的野花,另有一些日常用物,整个屋子与之前天壤之别,显得生机勃勃,野趣盎然。 看着眼前大变样的木屋,陈霄扭头询问的看了萧景一眼。 萧景神情愉悦的看了看木屋内各色用物,点了点头:“仓促之间,也只能如此了!” 牵着陈霄进了屋,萧景扶着她坐了下来,倒了杯茶,吹了吹喂给她。 走的久了,口渴的很,陈霄就着萧景的手,饮了几口。 将茶杯搁下,萧景走了出去,进来时手上拎着一个罐子。 陈霄好奇的看着,萧景放下了罐子,取了碗筷,盛了碗粥,放在陈霄面前。 陈霄讶异的看了萧景一眼,“这么偏僻的地方,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萧景笑着道:“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管吃就是了。” “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霄低头尝了一口,是野山菇煮的肉粥,是什么肉,却分辨不出来。 “这粥味道不错!”陈霄赞了一句。 萧景神情得意的道:“那当然,我可是早早的就起来煮上了呢!” 陈霄不大相信,睨了萧景一眼:“你还会煮粥?” “这应该是你的人煮的罢?” 萧景抬手弹了陈霄额头一下,佯装生气:“我觉也未睡,起来打了野鸡给你煮粥,你居然说是旁人煮的?” 陈霄抬手摸了摸额头,疑惑着道:“你怎么还会这些?” 萧景眼中有几分追思:“我跟着师傅游历各地,哪里还像在家中一般,养尊处优?” “自然是什么都得亲力亲为!” 陈霄莞尔一笑,谢道:“那就有劳你了!” “我家中仆从众多,这些琐事,我都不会!” “有我在,何须劳动你?”萧景笑道。 顿了顿,萧景身子前倾,双眼含着笑意,看着陈霄问道:“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陈霄失笑,盛了碗粥,奉给萧景:“那就只有我亲手给你盛一碗粥,以表谢意!” 萧景没接,只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陈霄不解,眼神询问着萧景。 萧景点了点勺子。 陈霄无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喂给萧景。 萧景低头吞下,看着陈霄,眼中满是笑意。 陈霄骤然红了脸,仿佛烫手一般,将碗放在他面前:“你自己吃罢!” 萧景大笑了起来,陈霄瞪了他一眼。 用完饭,萧景带着陈霄到了溪边。 昨日来时天黑,看的不大清楚,这溪流看着不甚宽阔,水却很清,溪底的石头水草、鱼群清晰可见。 萧景带着陈霄沿着溪流朝上走,沿岸乱石密布,渐渐的有惊涛拍岸的响声。 空气渐渐湿润起来,陈霄问道:“前方是有瀑布么?” 萧景笑着点点头。 转过弯来,遥遥看见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声势丝毫不亚于开先寺后山的那道。 走近了,眼前是一个碧绿的深潭,瀑布的水流落下激起千层雪浪,堆涌向岸边。 萧景带着陈霄在碧潭边停住脚步,他指着那碧潭笑道:“这里的水较山下的寒凉,里面生有一种鱼,味道十分鲜美,我捉给你尝尝?” 陈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水凉伤身,还是不要下去了罢?” 萧景握着陈霄的手,眼中满是笑意:“你担心我?” 陈霄的脸颊顿时红了,瞪了萧景一眼。 萧景哈哈大笑起来,脱下外衫,交给陈霄:“拿着!” 他一件件的脱了衣衫,只着一条单裤,上半身裸露着,腹肌线条明显,结实的胸膛上,道道纵横交错的累累疤痕,颜色深浅不一,他转过身去,背脊上也有几条疤痕。 陈霄脸上骤然热了起来,她心里有几分疑惑,他这般身居高位,身上怎会有如此多的伤痕? 萧景回头看了陈霄一眼,唇角上扬:“你等着我,我下去一趟,一会儿就上来!” 陈霄无奈的点点头,看着萧景走入水中,她不由得疑惑着,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怎么看怎么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这和他在汴州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嘛! 等了一会儿,陈霄将他的衣衫叠好,放在一旁的石头上,走到潭边坐了下来,伸出手去撩水。 水十分清凉,她忍不住脱了鞋袜,伸出脚去肆意的玩水。 “哗啦”一声,萧景破水而出,朝着陈霄走过来,他的眉眼上满是水珠,顺着脸庞滑落,滴滴落入胸膛,顺着腹肌隐没不见。 陈霄呆呆的看着萧景,他笑的肆意,手上一尾鱼摇头摆尾,挣扎个不住。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山中日月长(二) 萧景将鱼抛上岸,任由那鱼挣扎跳跃。 陈霄正担心的看着那鱼,他走到陈霄面前站定了,伸出手来,笑容里面满是蛊惑:“要不要下来试一试?” 陈霄眼睫轻颤,她的视线上移,仰头看着萧景连连摇头:“不要!” “我不下去!” “湿了衣衫….” “啊——”她话未说完,萧景手上一动,她的身子猛的朝前扑去,萧景大笑着接住了她的身体,搂住了她的腰。 身子大半浸没水中,身上衣衫尽湿,陈霄怒瞪着萧景,气的拍水:“萧景!” 萧景笑着应道:“我在!” “别怕!” “抱着我!” “不会叫你沉下去的!” 衣衫打湿了沉甸甸的,萧景将陈霄的外衫去了,扔在岸边,扶着陈霄的胳膊踩水。 他踩着水,护着陈霄朝潭中去:“我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父亲请了个道家师傅教我功夫,在鄣山时,师傅日日叫我在这碧潭内打熬筋骨,又修了道家内功心法,身子这才好了起来!” 陈霄嗔怒的道:“你身子好,就拖着我下水?” 萧景颇不好意思的笑道:“这里水好,想叫你也试一试!” “炎炎夏日,这般才清凉不是?” 陈霄眼神闪了闪,忽的笑了笑,她推开萧景的手,身子朝后倒去。 猝不及防间,萧景大惊失色,忙去拉她,却见陈霄她整个人没入水中,直直的沉下去。 萧景面色大变,扑入水中去救,谁知陈霄的衣衫,像是鱼尾鳍般,从他的手边划过去,他极力伸手去抓,却落了个空。 他沉入水中到处找寻着,陈霄却像一滴水汇入河流一般,了无踪迹。 萧景心内焦急不已,“哗啦”一声钻出水面,看着水下,四处找寻着。 水依旧碧绿清澈,隐约可见鱼群游动,却并不见陈霄的身影,萧景心里焦躁不安,正要再入水中查看,却听见一声轻笑。 他如雷轰顶般,循声望去,潭中巨石上,坐着一道靓丽的身影。 她发间的水滴,落下来,凝在睫毛上,摇摇欲坠,如同眼泪一般晶莹剔透,她浑身上下衣衫尽湿,隐约可见玲珑曲线,一双玉足莹白可爱,正摇摇晃晃的动个不停。 她眼神晶亮的望着萧景,唇边漾着一抹微笑。 萧景喉结动了几下,他不由自主的游了过去,又惊又怒的斥道:“胡闹!” “这岂是能开玩笑的?” 陈霄见萧景生气,不由得皱了皱鼻子回道:“谁叫你自作主张拉我入水的?” “不过是戏耍你一下罢了!” 萧景怔怔的看着陈霄,眼中闪烁着不明的情绪,他讶异的问道:“你会游水?” 陈霄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景,点了点头:“对呀!” “我会游水!” 萧景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有几分愠怒:“下来!” “我不!”陈霄拒绝道。 萧景仰望着陈霄,神色变幻着,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是我错了,不该不问你,就拉你下水!” “我和你道歉!” 陈霄这才应道:“这还差不多!” 说完,陈霄起身朝后走去,下了巨石,入了水,游向萧景。 萧景急忙游过去,迎着陈霄,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到了浅水边,站稳后他将陈霄紧紧的搂在怀中,一脸的庆幸,而后劫后余生般的告诫着道:“以后不可这般胡闹!” “方才你不见了,我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陈霄“哼”了一声,嘟起嘴唇道:“谁胡闹了,分明是你不听我的话,我不过是小惩大戒罢了!” 萧景连连告饶:“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回罢?” 陈霄轻哼一声,脸色微霁。 萧景双手捧着陈霄的脸,他眼神灼热了几分,不由得低头吻住陈霄的双唇。 陈霄本想抓住他的衣衫,谁知他光裸着上身,叫她抓了个空。 萧景抬手握着陈霄的手腕,放在他的腰间,他的大手在陈霄的腰背间流连着。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力道也越大了起来。 陈霄微微不适,“呜呜”两声,推开萧景平复着气息,谁知萧景极快的追了上来,再次封住陈霄的双唇,不肯有半点儿的放松。 陈霄察觉到萧景的异样,她身体朝后退去,想要离他远一些,谁知萧景松开她,炙热的眼神看着她,眼中满是渴望。 叫这目光一看,陈霄心里一颤,她眼睫轻颤着道:“上岸罢!” 萧景摇了摇头,左右看了一番,拉着陈霄踩水到了巨石后。 这巨石天然形成,如同屏障一般将碧潭一分为二。 陈霄察觉不对,急问着:“你要做什么?” 萧景带着陈霄到了巨石后,将她抱起来,放在延伸出水面的巨石上。 陈霄耳边是隆隆的水声,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叫山风一吹,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她双手环抱着肩膀,看着萧景说道:“上岸去吧,我有些冷了!” 萧景摇了摇头,抬手轻触着她的脸颊,语焉不详的说道:“一会儿你就热了!” 陈霄微微蹙眉,拿下萧景的手,正要说话,萧景却抬手握着她的后颈,俯身吻住了她。 她的身体不由得自主的朝后仰去,手按在粗粝的巨石上支撑身体,手下有细碎的石子,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萧景察觉,将她的手拉过来,看着上面深深的印迹,他歉疚的说道:“是我不好!” 陈霄还没有反应过来,萧景抱着她下了水。 潭水凉森森的,陈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手下萧景手臂却是热的,她不由自主的靠近萧景的身体,汲取着暖意。 萧景抱着她在水中浮沉着,她的衣衫在水中上下翻飞着,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又片片凋零落下。 水流将她的衣衫卷向远处,她急忙伸手去抓,却被萧景拉了回来,嗔怪着不许她分心…. 回木屋的路上,陈霄脸颊红润闭着双眼,趴伏在萧景的背上,身上穿着的是萧景的衣衫。 萧景一手护着她,一手拿着她湿透了的衣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山中日月长(三) 不过片刻,两人就回了木屋。 进了屋,萧景将她放在床上,含笑嘱咐她先歇息后,转身将她的衣衫拿去晾晒。 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的萧景,难免生疏。 他手脚笨拙的展开衣衫,袖袋内的一枚荷包掉了出来,映入萧景的眼帘。 弯腰捡起荷包,看着很是眼熟,他脸上的笑意凝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木屋,又看了看荷包,毫不犹豫的打开了荷包。 看着里面孤零零的躺着的玉环,萧景松了口气,笑意更深了几分。 回了屋,见陈霄闭着眼睛小憩,萧景将荷包放在陈霄枕边,爱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将她拉了起来:“先别睡!” “头发还湿着,当心落下病来!” 陈霄眼睛也未睁开,只靠在萧景的怀里呢喃着道:“好累!” 萧景低笑一声,亲了亲陈霄的脸颊说道:“方才是我孟浪了!” 陈霄脸颊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颈,她抬手将萧景的脸推开。 萧景看了一眼旁边的荷包,终究还是开口问道:“这玉环,你还留着?” “你要是喜欢玉,我挑好的送你,这玉环玉质不好!” 陈霄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那荷包,想起了什么似的,她推开了萧景,嗔怒的瞪了他一眼:“你不提,我还忘记了呢!” “那一夜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算账呢!” 萧景想笑又忍住了,他起身取了巾帕,一面将陈霄的头发散开,给她擦拭着头发,一面说道:“我哪里知道你将我当做旁人了?” 陈霄“哼”了一声,显然是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萧景失笑道:“我那时听说你眼睛看不见,只以为你是装的,哪里想的到….” 想着那夜发生的事情,萧景沉默下来,心里急跳着。 将陈霄的头发擦的半干,萧景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 看着陈霄的眼睛,萧景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抚摸着她的眉眼,眼神缱绻,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霄儿,以前我有诸多不好的地方,从此以后,不会了!” “我会真心待你,也盼着你一心待我!” 累的浑身无力的陈霄,看着满眼希冀的萧景,不想在此时说什么扫兴的话,就低低的应了一声。 终于得到回应的萧景,顿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灿烂,犹如太阳般耀眼夺目。 陈霄看着萧景开心的像个孩子一般,心里微微有几分酸涩。 萧景低下头吻住陈霄的双唇,他的吻不含一丝情欲,十分的虔诚,叫她几欲落泪。 萧景看着陈霄眼中的泪意,神情有几分慌张:“可是我力道大,弄疼你了?” 陈霄连连摇头,将汹涌的泪意压下。 萧景松了口气,扶着她躺下,将她肩头上的被子压了压:“你歇一会,我出去一下!” 陈霄点头,她侧躺着,呆呆的看着萧景开柜子取了干净衣衫,放在床旁。 见她眼睛睁的大大的,视线跟着他转,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这才出去。 陈霄的意识朦胧起来,渐渐的陷入睡梦中。 半梦半醒之间,萧景走了进来,将一碗姜汤喂她饮下,这才扶她睡下。 山中的时光仿佛过的格外缓慢,萧景日日带着陈霄游山玩水,溪边垂钓、山中猎兽、月下漫步、看云海日出,听风吟竹鸣、观鄣山瀑布,细数着往日在这里的种种趣事。 更多的时候,他与她翻云覆雨,共赴巫山,外界的纷扰,仿佛与两人再无干系。 陈霄初尝情事,难免不适,自然百般不愿,能推则推。 萧景却是食髓知味,渐入佳境,不肯轻易罢休。 木屋简陋,木床年久失修,入夜后动作稍大些就吱呀作响,陈霄每每以此推拒,萧景却霸道的不肯放了她,只哄着道:“明日就修!” 到了关键时刻,陈霄总是推他:“快出去!” 萧景却不愿,只按住陈霄的手腕,放在枕边,俯身吻着她的双唇。 情到浓时,他总在陈霄耳边说道:“霄儿,说你爱我!” “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陈霄却总是红着脸,扑闪着眼睛,不看他。 萧景见她不应,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他捧着她的脸颊,逼迫她看着他,隐隐有几分哀求:“霄儿...” 陈霄只是咬着唇,沉默着不说话。 萧景心里失望,他的动作越发大了,陈霄忍不住发出呻吟,又抬手紧紧的捂住嘴。 他将她的手拿开,听着她的呻吟,低头在她身上留下更多属于他的痕迹。 事毕后,陈霄累的浑身骨头都散了架一般,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萧景搂着陈霄,将她放在身上,轻轻揉捏着她的背脊,她昏昏欲睡,恍惚间听见萧景的声音:“霄儿,你好狠的心....” 见陈霄睡熟了,萧景扶着她躺下了,静静的看着她的容颜,手指在她的眉眼间,轻轻的划过。 他自嘲道:“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么?” “都这般了,还是不肯松口!” 他低头在她的眉间落下一吻,神情落寞。 时间一晃,已然半月有余。 这日萧景带着陈霄外出回来,却见万安带人等在木屋外,一副焦躁的神情。 见了萧景,万安急忙大步过来行礼道:“大人,方才收到的消息,泸州刺史梁信之子梁之于,趁着杨焕与张循缠斗之际,率兵马绕过颍州,朝着汴州去了!” 立在萧景背后的陈霄,闻言身体一震,这一天终于来了! 萧景松开陈霄的手,他负手而立,面沉如水眼神凌厉的道:“好一个梁之于!” “胆子不小!” 萧景冷笑一声,眼中满是阴霾:“传我的令,叫陈州、豫州、亳州出兵,将梁之于给我围住了!” “哪一部人马活捉了他,我重重有赏!” “是!”万安应道。 萧景眉头一压,神情冷了下来:“杨焕也太不中用了些!” “传信给易先生,我即刻赶回去,叫杨焕速战速决!” “若是再拿不下张循,他颍州刺史就换个人做!” 第一百八十三章 回防汴州 万安躬身应下。 萧景挥了挥手:“先去罢!” 万安带人退了下去。 萧景回身定定的看着陈霄,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眼中满是不舍。 “战事有变,你跟我一同回汴州可好?”萧景注视着陈霄,沉声问道。 陈霄神情坚定的摇摇头。 萧景无奈的笑了,自嘲着道:“我还幻想着你改了主意呢!” 陈霄微微一笑。 萧景抬手将陈霄揽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轻叹着说道:“我该回汴州了,下了山,我叫万安带人护送你回江宁府。” “你在江宁府等我,等战事结束,我就去看你!” 陈霄仰头看着萧景说道:“你带着万安走吧,我的人会护着我回去的!” 萧景嗤笑一声:“他们?” “江南的软玉温香,将他们的骨头都酥了!” “他们护着你,我才不放心呢!” 陈霄警惕起来:“你把他们怎么了?” 萧景抬手刮了陈霄的鼻子一下,笑道:“你这么护短,我怎么敢动他们?” “他们好着呢!” “万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 陈霄瞪了萧景一眼:“他们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萧景只得告饶:“好好好!” “不说他们了!” 萧景捧着陈霄的脸颊,声音暗哑了几分:“霄儿,我走了,你可会想我?” 陈霄低下头,脸颊上渐渐的有一抹红色氤氲开来。 看着她的芙蓉面,萧景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又吻向她的脸颊,渐次吻上她的双唇。 陈霄一转眼看见万安带着人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背对着这边站着,她顿时将萧景推开了,嗔道:“他们还在呢!” 萧景头也不回的喊道:“万安,走远些!” 陈霄大惊失色,那万安果然带着人走远了。 见万安不见了踪迹,萧景挑眉笑着看她:“他们走了,你该安心了罢?” 陈霄恼怒的捶了萧景一下。 萧景大笑起来,捉住陈霄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 牵着陈霄进屋,萧景反手关上门。 正在收拾东西的陈霄奇道:“关门做什么,他们不是还等着,收拾了东西,早点下山!” 萧景看着陈霄的眼神炙热似火,他嘴角噙着笑意,大步过来,将她拥在怀里,一面亲吻着她,一面快速的解着她的衣衫。 陈霄抬手捂住衣领,瞪了萧景一眼:“你做什么?” “要赶着下山呢!” “万安他们还等着你呢!” 萧景低喘着拿开陈霄的手,一边亲吻着她的脖颈,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急什么?” “叫他们等着!” “我们这一分别,还不知道几时才能再见呢!” 话未说完,陈霄身上的衣衫,已经散落在地上。 萧景一把将陈霄拦腰抱起,放在床上。 待两人出了木屋,已然是午后了。 陈霄回头看了一眼住了大半个月的木屋,脸上有几分怅然若失。 看见陈霄的神情,萧景也有几分不舍,他满脸笑容的说道:“放心,这里我会叫人定期打扫,再修缮一番,等我们闲暇时,再来这里!” 陈霄垂着眼睛没有说话,心下暗自想着,不会再有下次了。 鄣山,是她和他的美好梦境,梦醒了,迟早要回归现实的。 萧景牵着陈霄的手出了木屋,一路朝外走去。 走了一炷香时间,陈霄看见万安与周行各自带人等在前方。 眼见着周行手下的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陈霄的眉心微动。 周行看见了陈霄,急忙大步走过去,他的眼睛在萧景陈霄紧握的手上扫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大小姐!”周行躬身行礼道。 陈霄挑了挑眉,问道:“他们脸上是怎么回事?” 周行脸上有几分不自在,他垂着眼睛答道:“与萧大人的手下,切磋了几回。” “是属下们学艺不精。”周行的话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的脸上微微发烫,自家大小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叫萧景带走了,一连多日交手,他们都靠近不了那座木屋的范围,实在是他的失职。 萧景看了万安一眼,眼中有几分冷意。 万安一个激灵,急忙上前,冲着陈霄行礼道:“夫人,是属下们莽撞,手下失了分寸。” 说完,万安呵呵笑着,摸了摸后脑勺解释道:“山中无聊的紧,早就听说夫人手下的人,个个身手过人,我们一时手痒,与他们切磋了几回。” 万安回身指着他手下们,说道:“周大人身手了得,我的兄弟们也有好些挂了彩!” 陈霄这才看见万安身后的人,他们人数比周行等人多上几倍,且人人脸上都带着伤。 陈霄神色微霁,松开萧景的手,看着他说道:“你走吧!” 萧景一把拉回陈霄的手,扬眉道:“急什么?” 陈霄疑惑的看着萧景。 萧景笑道:“咱们一起下山!” 陈霄摇摇头,说道:“你要急着赶回汴州,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慢慢下山,也就是了!” 萧景点点头应道:“好!” 抬手抚摸着陈霄的脸,萧景沉声道:“我将万安留给你,他带人护着你回江宁府。” 陈霄摇头,见萧景面色不愉,她又点头应下。 见她应下,萧景这才笑了,抬手轻触着她的眉眼,眼神满是不舍的笑道:“我走了!” 陈霄答应了一声,立在原地,看着萧景带人大步走远了。 万安立在一旁,目送着萧景走远后,这才走到陈霄身边,抱拳行礼道:“夫人,咱们是此刻下山,还是在寺里暂住一晚,明日下山?” 陈霄打量了万安一眼,与周行交换了个眼神,方才说道:“先去寺里暂住一晚,明日一早下山吧。” “今日天晚了,下山不便!” “是!”万安得了回话,挥了挥手,跟着他的人散开了。 回了开先寺,陈霄吩咐万安等人自便,就带着周行一行人回了客院。 稍作休息后,陈霄带着周行去了寺外,她闲庭信步的走着,在空旷无人的崖边停住了脚步。 远处山边的落日余晖,将陈霄的轮廓渡上一层金色,她的衣衫在风中摇曳生姿。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江州易主 静默片刻后,她回头看了一眼后面远远缀着的万安等人,低声问道:“苏舜和他的人,此刻在哪里?” 周行压低声音回道:“在宣州。” 陈霄低声吩咐着:“叫人盯着萧景,待他进入河南道后,通知苏舜,可以动手了!” “是!”周行应着,他抬眼看了陈霄一眼,神情犹豫。 沉默了片刻,周行抬眼看了陈霄一眼,担忧的问道:“大小姐,您还好么?” “那日是属下无能,没能及时去将您...” 话未说完,陈霄抬手制止了周行的话:“不必自责!” “那您与萧景...”周行迟疑的问道:“我看您与他,似乎感情甚笃!” “那日,萧景他将您带走了,我们立马跟了上去,却被那万安带人拦住,后来我们与萧景的人多次交手,都没能接近那座木屋!” “这些日子,您和他...” 陈霄沉默下来,孤男寡女两人单独相处半个月,纵然没什么,也有什么了! "若是..."周行装作不经意的看了万安一眼,低声说道:“您若是与那萧景生了情意,苏舜那,是否改变计划?” "不必!"陈霄眼神坚定,斩钉截铁的道:“照原计划进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 “更何况,梁之于那已然按照约定攻向汴州,我岂能坐以待毙?” 周行听出了陈霄话中的深意,他心惊不已,急问道:“大小姐何出此言?” “难道经了这些日子,那萧景就没有要娶您的意思?” “还是他想要借着与您的...拿下江南?” 陈霄缓缓摇头否认道:“非是他不娶!” “是我不愿嫁!” “将来迟早有一日,我的镇海军会与他北郡兵马一战!” "不论我与萧景如何,江州,必须攻下!" "是!"周行犹如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声音微微有几分激动。 想起另外一件事情,周行又问道:“攻江州,那鄂州防御使可不会干看着不动,以苏舜的实力,岂不是两面对敌?” 陈霄笑了笑:“我自有办法!” 回了寺里,陈霄坐在桌边,手上摩挲着萧景给的信物,兀自出神。 她的脸上神情变换不定,时而甜蜜,时而皱眉,又夹杂着几分挣扎的神情。 好一会儿她面容沉静下来,将那信物紧紧的捏在手心。 “周行进来!”陈霄扬声喊道。 门外的周行应声进来,回道:“大小姐,什么事?” 陈霄思索片刻后,取出她的令牌,交给周行,沉声道:“你传我的令下去,调宣州、歙州两州兵马,助苏舜夺取江州!” “明日下山,我带着万安他们,走一趟鄂州,再折返江宁府!” “你带人留着江州城中,夜间开了城门,与苏舜里应外合!” “等拿下江州,留苏舜带兵驻守江州,你带人回江宁府!” “是!”周行应了一声,神情忧虑的道:“大小姐去鄂州做什么?” “您为什么要带萧景的人,一起去?” “不若我安排好里应外合的人手后陪您一起过去!” 陈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她摇头道:“不必了!” “萧景既然叫那万安送我回江宁府,那他的身手护着我绝对绰绰有余!” “我去鄂州乃至回江宁府,你都不用担心!” 周行仍旧不放心:“那万安会不会趁机将您带去汴州?” 陈霄一怔,随后她笃定道:“不会!” “萧景回了汴州,有战事发生,那万安巴不得将我早点送回江宁府,好赶回去他主子身边!” 周行还要劝,陈霄将手上的信物,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示意着周行看:“这是萧景的信物,能调动他北郡的兵马!” 周行神情微变,他的视线落在那信物上,迟疑的问道:“大小姐是想,拿着这信物...” “可这是萧景给您的承诺,您还是不要轻易用了!” “那毕竟是他的一片心意!” 陈霄拿起信物,脸上神情微微怅然道:“时不待我!” “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更何况,若我与梁之于联手一事叫萧景知晓,这信物怕是没什么作用了!” 见陈霄如此说,周行不再反对。 翌日,陈霄等人下了鄣山,周行带着一部分手下的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万安看着周行一行人走远了,略微疑惑的问道:“周大人他们,这是去哪里?” “不是该护送您回江宁府吗?” 骑在马上的陈霄信马由缰,她答非所问的道:“他们不中用,你家大人不大看得上,不然为什么派你护送我呢?” 万安背脊挺的更直了,他控马护在陈霄身侧,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只是他的神情依旧有几分疑惑不解:“有什么事情,是比夫人您的安危还重要的?” 陈霄摇摇头,笑着问道:“万安,你家大人可有说过,叫你早日赶回汴州?” 万安摇头,沉声道:“大人只说,叫我将夫人平安送回汴州!” 陈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是么?” “不知你预备走哪条路回江宁府?” 万安毫不迟疑的应道:“自然是出江州,入歙州!” 陈霄摇头否决道:“不!” “咱们先去鄂州,走蕲州、舒州、和州、入宣州!” 万安讶异的看了陈霄一眼,又急忙调开视线:“夫人,这恐怕不妥!” 陈霄面色一变,冷冷的道:“那你走吧,直接回汴州去,和你家大人说,已经将我送回了江宁府!” 万安见陈霄骤然变脸,顿时改口道:“听夫人示下,那就先去鄂州!” 陈霄弯了弯嘴角没有说话。 一路朝着鄂州去,陈霄始终神情恹恹的,兴致不大高的样子。 万安心里直打鼓,这位夫人可不是好伺候的,若是一个不留神,再出个什么岔子,他怕是要跟百宁作伴去了! 这一路上,万安明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将人都撒了出去,一路布防。 沿途上,饮食住宿无一不精细,比服侍萧景还要上心三分,深怕哪里得罪了这位夫人。 这些日子,万安见萧景将她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就连颍州的战事,都抛在脑后,自然不敢怠慢。 第一百八十五章 鄂州 谁知陈霄连日来安安静静,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在即将进入鄂州境内时,说连日骑马疲累的很,叫找辆马车来。 万安吩咐下去,买了一辆轻便舒适的马车,供陈霄乘坐。 谁知陈霄见了,说不够华丽富贵不配她,叫万安重新找。 又叫买成衣,她不愿再穿男装。 万安自然照办,衣衫首饰豪华车辆一应齐备,又找了四个丫鬟、四个仆妇,服侍着陈霄。 原以为陈霄要借机生事,谁知万安连日观察下来,又问了丫鬟们,只说陈霄连日来乏力的很,上车就昏睡,并没有什么异常。 万安这才放下心来,将消息传回汴州。 半个月后,万安护送着陈霄进了鄂州城。 到了鄂州城,陈霄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整个人容光焕发起来。 她示意万安:“听闻鄂州人物繁盛,控扼险要,风景绝美不输鄣山,不如在此地游玩一番再走!” 万安虽然焦急,也不得不听从。 包了城中最好的客栈住下,陈霄由丫鬟仆妇簇拥着,在万安等人的护卫下,日日乘坐华丽马车,招摇过市,出入鄂州城内外游玩。 鄂州城东之江干,有一座盘恒江心的巨大石礁,长阔约数十丈,石势嵯峨,雄踞波涛,曰“龙蟠矶”,矶上建有观音阁,人称为“万里长江第一阁”,又称龙蟠晓渡。 南面黄鹄山顶建有楚观亭,为全城地势最高处,可俯瞰全城。 另有南湖,在望泽门外,水域面积极为浩渺,湖中广植荷花,有诗人在眺望南湖时,曾称“下阚南湖,荷叶弥望”。 鄂州城西南隅,有楼宇,名曰“黄鹤”,此楼规模宏伟、结构精巧、装饰华丽,据说在鄂州一带的达官显要,宴请游玩俱都在此。 这日,马车停在黄鹤楼前,两个丫鬟的扶下陈霄。 仰头看着眼前的黄鹤楼,陈霄不由得赞叹着,此楼耸构巍峨,高标巃嵸,上倚河汉,下临江流;重檐翼馆,四闼霞敞! 这黄鹤楼确非浪得虚名! 早就下马的万安,侍立在陈霄身旁,他机警的看着四周的人群。 许是今日有宴会,黄鹤楼内人群川流不息,俱是身着华丽衣衫的达官显贵。 万安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提前封了黄鹤楼才是。 不消万安吩咐,他身后的人上前,一字排开,持刀列在两旁,将闲杂人等隔离开来。 陈霄缓步进了黄鹤楼内,早有万安手下的人躬身前来引着她上楼去。 被拦在外面的众人,满腹怨气,神情不满的道:“哪家的内眷,这般没有规矩?” “今日刺史大人宴客,她一无请帖,二无名刺,直通通的进去,还将咱们都拦在外面,架子这般大!” “说的是呢!”有人消息灵通,交头接耳的道:“早听说,城里最近来了个贵妇人,大手笔的包了甫云楼,还日日招摇过市!” “不定就是她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过路神仙!” 有人嗤的笑了一声,直摇头道:“今日可是刺史大人请客,她就算再有钱,还敢在丁大人面前横着走不成?” 说到刺史丁大人,其余的人俱都变了颜色,神情晦暗起来。 确原来,刺史大人丁谓,新官上任三把火,上任没有几个月,手段倒是层出不群。这不,为着修筑破旧的城墙,他一连数日,宴请鄂州各大商户,说的好听,美其名曰,“共商守鄂大计”,谁不知道他想叫鄂州的商户们掏银子? 想起这鸿门宴,一众人等顿时愁眉苦脸起来,手里的请帖,也成了烫手山芋。 陈霄进了楼内,万安护在一旁,进了二楼雅间。 刚一进雅间,陈霄好看的眉毛,皱了一皱:“这里不好!” “去顶楼!” 万安无奈的道:“夫人,顶楼上今日鄂州刺史丁大人在宴客,咱们贸然过去,怕是不妥!” 陈霄睨了万安一眼,抬了抬下巴,一脸的傲慢:“那就叫他们换个地方!” 说完,陈霄嫌弃的打量了这雅间一眼。 万安有几分为难。 陈霄弯起嘴角,冷笑一声:“呵!” “萧景口口声声说什么,喜爱我,要我跟他回汴州!” “你也一口一个夫人,怎么,在你眼里我还不如那鄂州刺史?” “不过就是赏一赏景罢了,有这么为难?” 万安的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他急忙躬身道:“夫人言重了!” 陈霄哼了一声,看向身后周行的手下梁林喝道:“梁林!” “属下在!”梁林疾步过来应道:“大小姐您吩咐!” 陈霄瞥了一眼万安,取了身上的印鉴,交给梁林吩咐道:“去咱们家的产业,支一万两银子来!” “送给那鄂州刺史,就说请丁大人,腾个地方!” “还有,即刻开始,由你带人护送我回江宁府,就不劳烦萧大人的人了!” 万安急忙拦住了梁林,走到陈霄面前请罪:“是属下办事不利,请夫人恕罪!” “我这就去!” “夫人稍候片刻!” 陈霄连声冷笑,只是不理他。 万安示意他的人看好陈霄,这才转身出去了。 陈霄走到窗边,静静的看着楼外的江水,一言不发。 梁林看了一眼侍立一旁低着头的丫鬟们,走到陈霄身后,双手奉上那枚印鉴:“大小姐,这印鉴...” 陈霄没有回头,只抬手止住了梁林:“这印鉴,你先收着,一会儿用的上!” “是!”梁林应下,将印鉴收好,后退几步,立在陈霄身后。 半柱香后,雅间外有隐约的嘈杂声传来,陈霄也不理会。 又过了半柱香时间,万安来请:“夫人,顶楼已经清出来了!” “还请夫人移步!” 陈霄“哼”的一声,理也未理万安,径直带着梁林出了雅间。 万安摸了摸后脑勺,只得大步跟上。 出了雅间,陈霄的身边已经被梁林等人团团围住,万安要上前,却被他们有意无意的拦在一旁。 万安心内叹息一声,知道是他惹恼了夫人。 只是夫人这些日子也太反常了些,明明前些日子在鄣山时,并没有这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怎么来了鄂州,却难伺候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狐假虎威 万安心里微微一沉,急忙示意着手下,将陈霄等人团团看住。 陈霄出了雅间,昂首阔步,旁若无人的上了楼梯,朝上走去。 迎面碰见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武将打扮的人正朝下走着,陈霄随意的瞥了他一眼。 见她一副盛气凌人,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的模样,那人一怔,眼中有几分探究之色。 万安在陈霄身后遥遥见礼:“丁大人!” 那丁谓与陈霄擦肩而过,走到万安面前,似笑非笑,一语双关的道:“小万大人,你这差事,当真是办的漂亮极了!” 万安微微躬身:“有劳大人!” 丁谓点了点万安,摇摇头走了。 万安跟上顶楼,却被梁林的人拦在门外:“万大人留步,大小姐此刻不见人!” 万安一怔,只得手扶着腰刀立在门外。 门内,陈霄立在顶楼诺大的厅内,漫不经心的欣赏着墙上的墨宝,吩咐着梁林:“拿了我的印鉴,去请丁谓过来!” 梁林沉声应下,转身出去了。 楼内的另一处厅内,丁谓听了随从的话,看了一眼那印鉴,挑了挑眉,眼中满是兴味。 他起身朝着厅内面如土色,个个鹌鹑一般的商户们,拱手道:“诸位自便,丁某去去就来!” 那商户们纷纷站起来,躬身赔笑道:“丁大人说笑了!” "丁大人自去忙!" 丁谓头也不回的出了厅,朝楼上走去。 上了顶楼,见万安立在门外,门神一般,丁谓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万安迎了上来,问道:“丁大人,您这是?” 丁谓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厅内,正要说话,门开了,梁林走了出来说道:“丁大人,我们大小姐有请!” 万安微微怔忪,看了看丁谓,又看了梁林一眼,脸色猛的一变。 丁谓迈步进了厅内,万安正要跟上,梁林将门关上,转身挡在他的面前。 万安脸沉了下来,他双眼紧紧的盯着梁林,低喝道:“让开!” 梁林咧嘴笑了,一副老实忠厚的样子:“万大人歇一歇,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也该叫兄弟们出出力不是!” “不然在大小姐面前,显得咱们兄弟太没用了些,不是么?” 万安下颌紧绷着,双眼闪烁着不明情绪,他脸色微沉,定定的看着梁林。 梁林依旧一脸憨厚的笑容,没有半分的恼意,身体却寸步不让。 对视片刻后,万安才大步走开。 示意着手下看紧了,万安下了楼,左右看了看,进了一间空着的雅间。 推开窗户,万安一个侧身,到了楼外,他攀着楼外的边缘,朝上攀去,又一个纵身,上了顶楼外。 他身体贴在楼的边缘,一手搭在檐上,脚尖立在一块儿不及巴掌大的一个椽子上面,大半身体悬空在外。 看着脚下凌空的高楼,以及那奔腾不息的江河,万安凝神去听顶楼的动静。 丁谓进了顶楼,左右看了看,方才还熙熙攘攘,站的满是商户的厅内,现下已然是安安静静,悄无声息。 香炉内的香烟,盘旋着袅袅升起,又四散开来,清幽的香味,沁人心脾。 厅的另一侧,门外的轩廊上,一个盛装华服的女子,背对着丁谓。 她的身姿窈窕,随风飘摇的衣衫,将她衬的飘飘欲仙,彷如仙子,欲凌空飞去。 丁谓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声,传闻中的镇海军大小姐,容貌倒不如何出众,只是这风姿,竟然是一等一的! 若不是如此,也不会将自家节度使大人都迷惑住了。 想着这些日子的传闻,丁谓有几分好奇,这位出身富贵,手握泼天财富的大小姐,到了鄂州,盛气凌人气势非凡,就连他这个地方官也不放在眼里,所为何来? 想着万安对她的态度,丁谓心里慎重起来,看来是萧景真是看上她了,不然那万安会一副鞍前马后的样子? 丫鬟禀报着道:“夫人,丁大人到了!” 陈霄转身走入厅内,朝着丁谓行礼道:“丁大人!” 丁谓点点头,回了一礼。 两人分主次坐下后,丫鬟们奉上了热茶。 陈霄示意着丁谓:“丁大人请!” 丁谓眼中一缕暗芒闪过,端起茶杯,借着饮茶的机会,打量着陈霄。 陈霄只作不觉,镇定自若的饮着茶。 放下茶后,丁谓斟酌着问道:“陈大小姐,不知您与咱们北郡节度使萧大人的婚期定在何时?” “丁某也好去讨一杯喜酒喝!” 陈霄轻轻一笑,将手上的茶盏放下,垂下眼睛脸颊红润的说道:“喜酒一事,丁大人既然是萧景的左膀右臂,自然少不了您的!” 丁谓见陈霄将萧景的名讳挂在嘴边上,一双浓眉不由得一动。 “至于婚期....”陈霄沉吟着道:“我们江州分别时,萧景说过,等颍州战事完毕,他就去江宁府....” 一句话未说完,陈霄的脸颊已然是红透了,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再不像楼梯上那般目中无人。 丁谓心下了然,女儿家么,说起婚事这般害羞也是常理。 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再看看万安对她的态度,丁谓觉得这门婚事是板上钉钉了的,与节度使大人关系亲近些的人,都知道他关键时刻竟然抛开颍州战事,与一个女子,在鄣山盘桓了大半个月。 再一打听,那女子竟然是镇海军陈家的大小姐。 他们这些追随萧景的人,之前总是发愁,节度使大人年纪老大,膝下空虚。 看着眼前的陈霄,丁谓摸着络腮胡子,频频点头,她这般身家又无父兄在堂,配他们的节度使大人,绰绰有余。 待来日定下婚期后,若是她再带着镇海军一起嫁给节度使大人,江南十州兵不血刃的到了节度使大人手里,那节度使大人的势力与财力自然水涨船高起来。 到那时,江南的格局必定变上一变,丁谓心思电转,想着将来萧景也不知道会派谁接任、镇守江南紧要的州府,他和缓了神色,眼前的女子得罪不得,不论如何,得把这尊大佛平平安安的送出鄂州。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弥天大谎 丁谓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陈大小姐,约见丁某,是有何要事?” “您来了鄂州,只要丁某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陈霄抬头看了丁谓一眼,神情有几分羞涩。 见她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丁谓手扶在膝盖上,身子前倾,耐下心来问道:“陈大小姐有什么为难事,只管道来,丁某必定办妥!” 陈霄见丁谓如此,只微微颔首,她取出一件物事,搁在桌上,朝丁谓推了过去。 丁谓定睛一看,眼眶微缩,饶是他见惯风浪也心里一惊。 他瞠目结舌,这节度使大人真是胡闹,古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萧大人为博美人一笑,竟然将令符拱手送人! 他萧景的信物,可是能调度北郡兵马的,此刻居然在这陈大小姐手里。 丁谓心里急跳,看着眼前的陈霄,背上有了融融的汗意,若说方才对这陈大小姐,还存有疑心,此刻见了这个,他再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这个东西,萧景轻易不会示人,更别说送人! 那眼前的这女子的分量,他得好好掂量掂量! 他家节度使大人一向深谋远虑! 丁谓对着陈霄的态度有了几分敬意,他一脸郑重的起身行礼道:“夫人请吩咐!” 陈霄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意有所指的说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刚好经过鄂州,就来拜会一下丁大人!” 对这番说辞,丁谓不大相信。 顿了顿,陈霄抬起头注视着丁谓,脸上一抹红晕笑道:“我与萧景在鄣山住了十余日,那里是我与萧景的定情之地,鄣山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丁谓扬了扬眉,脸上满是问询。 陈霄将信物收回,她起身走至轩廊,手扶着阑干,迎风站了一会儿,回身正色看向丁谓道:“萧景应允了我。” “将江州归于我名下!” “此乃他对我的诚意!” 丁谓的神情顿时大变。 轩廊外,有轻微的声响,又被清脆声的檐铃声遮住。 陈霄朝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接着说道:“只是,我想着鄂州与江州接壤,江州易主,丁大人必定忧心!” “我来,只是和丁大人说一声,我的人此刻正接管江州,还请丁大人,看管好鄂州兵马,不要过境!” 说着,陈霄将那信物亮在丁谓眼前,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丁谓狭长的眼睛闪过一丝冷意,紧紧的盯着陈霄,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对陈霄话语的怀疑,他的手无声无息的握上腰间的佩剑,手指紧了又松。 陈霄微微叹息一声,她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信物:“我知道,这事情对丁大人来说,匪夷所思,您必然不肯相信!” “只是,身为女子,婚姻一事,不得不慎重,还请丁大人见谅!” 丁谓脸绷的紧紧的,脑海里面飞快的转着,思量着这事的真假。 他的眼神满是抑制不住的杀意,偌大的江州,节度使大人怎么会拱手让人? 就算是缔结姻缘,彩礼多多的备下也就是了,何必将治下州府送人? 丁谓眼见着被陈霄白皙的手指摩挲的令符,他忽然想到难道节度使大人,是想以小博大不成? 不过话说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丁谓想着,一个江州换来镇海军的江南十州,这笔买卖,他们北郡稳赚不赔! 思及此处,丁谓换了副和蔼神情,上前一步行礼道:“方才乍听得此般消息,丁某失态了,还请夫人恕罪!” 陈霄侧头看了丁谓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不怪大人,毕竟事关重大,慎重些,也是应该的!” 下了黄鹤楼,丁谓心内有隐隐的焦灼,思量再三,他还是得要赶紧派人去汴州,与节度使大人查实这件事情的真伪才好! 不过他暗自思量着,陈霄她这个弱女子,应当不会有胆量,撒下弥天大谎的吧? 黄鹤楼外,万安听着陈霄与丁谓的谈话,他的神情冷到了极点。 他从来没有听自己大人提过此事,正要翻身下楼,要赶紧将消息传回汴州时,侧边忽然传来陈霄的声音:“万安,进来吧!” “一直挂在那里,不累么?” 万安一愣,没想到以他的身手,竟然被她发现了。 他索性咬牙跳进轩廊,怒气冲冲的直视着陈霄。 陈霄哑然失笑道:“你瞪着我做什么?” 万安为他家大人不值,他眼神满是质疑,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夫人您又要做什么?” “上次在汴州,您诈死,闹得整个汴州人仰马翻。” “大人为了您,连日奔波,伤心悲痛之下瘦的不成人形。” “他不顾一切千里迢迢的来江州见您,您居然说大人将江州给您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万安眼中喷火,他愤怒的看着陈霄道:“这事如此重大,大人从未提过这话!” 万安咄咄逼人道:“您又要做什么?” “大人一心待您,您怎么能背着他做出此等谋夺江州的事情来?” 万安原以为陈霄她会面露惶恐之色,说些什么,自证清白,谁知她只漫不经心的点头,一步步逼近了万安。 万安大惊,他步步后退,直到身体靠在了阑干上,退无可退。 陈霄神情冷了下来,斜着万安道:“房帷中事,难道你也要问么?” 万安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急忙侧过头去,不看陈霄。 “也是!”陈霄自嘲的一笑:“说不得,是你家大人为了哄我同他好,骗我来的!” “谁知,我这个傻子,却当了真!” 陈霄连声冷笑,她抬手将信物递到万安面前,颇是不屑的道:“也罢!” “将你家大人的东西收好了,你这就回汴州去,就说我陈霄说的,我与他,就此一刀两断!” “免得个个拿我当...” 见万安不接,陈霄咽下后面的话,手一松,信物直直的坠下去。 万安心停了一拍,闪电般出手将那信物接住了,刚松了口气,他眼见着陈霄裙摆一转,听见她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万安急忙去追,眼见着陈霄要出去,他大步拦在陈霄面前,躬身将信物双手奉上:“夫人收好!” “此物事涉兵马调度,不容遗失!” 陈霄嗤的笑了一声,她看着万安一脸的轻蔑:“我不稀罕!” “他爱送谁送谁!”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休要再纠缠于我。” 万安急道:“是属下不好,还请夫人不要迁怒大人!” “等回了汴州,属下自当请罪!” 陈霄不屑的道:“自来主仆一体,想必是你揣测着你主子的心意办事,不然你安敢如此疑我?” 万安哑口无言,见连累萧景,他不由得道:“是属下肆意妄为,还请夫人责罚!” 陈霄“呵”的笑了,反问着道:“还请万大人,叫我陈小姐,我可不是你萧家的夫人!” 万安心顿时沉了下去,暗自叫苦不迭,他忙道:“此事与大人无关,是属下擅作主张!” 他咬牙说道:“夫人与大人感情甚笃,在鄣山时,大家有目共睹,夫人何必这般绝情!” “叫大人知晓,岂不是伤了您与大人的情份?” “这般疑我...”陈霄忽的灿然一笑道:“回去告诉你家大人,鄣山十余日,就算是我请花钱请了小倌来陪我!” “何来的情份一说?” 万安眼前一黑,他要是将这话说给大人听,那大人怕是会立时挥剑斩了他! 这些时日乃至鄣山一行,他早就看清了大人将这位夫人放在心尖上,时时呵护,要是叫大人知道因他之故,大好姻缘断送,那他就是死了也无济于事! 万安脸色灰败,他单膝跪下,咬牙道:“是属下冒犯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他将手中信物举高,深吸一口气道:“请夫人收回此物!” “也别再说...” 话未说完,陈霄怒道:“当不得万大人这般大礼!” 她径直绕过万安,下了顶楼。 万安起身疾步跟上,却叫梁林一行人挡在外围。 见陈霄理也不理他,直接上了马车,万安急忙招手示意他的人跟上。 原以为陈霄会回下榻的客栈,谁知马车径直出了鄂州城。 万安无奈,只得招呼人手护在马车旁。 出了鄂州城,周行的手下将陈霄紧紧的拱卫在中间,布防住店,一概不要万安等人插手。 万安无奈之下,只得命人急速赶回汴州报信给萧景,又紧跟在陈霄的车后。 陈霄对万安等人视而不见,万安只得从丫鬟们口中探听陈霄的动静。 丫鬟们只说夫人身子似乎不大好,日日恶心欲呕,食欲不振。 万安请了大夫来诊脉,陈霄却闭门不见。 到了蕲州城,陈霄弃了马车不要丫鬟仆妇,换了身男装,骑着马朝江宁府赶。 万安忧心不已,一路跟在陈霄马后回了江宁府,见她进了陈家,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想着路上接到的消息,万安的心一路沉到了谷底。 原来江州真如陈霄所说,一夜之间已经易主,万安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萧景的许诺,还是陈霄的擅作主张,他只得带人连日赶路回汴州。 万安一直紧密的关注着颍州的战事,在得知颍州刺史杨焕已将梁家大将张循击败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待听说自家大人活捉了梁信之子梁之于后,万安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谁知万安一行人走到谯州,却听说庐州刺史梁信点了兵马,再次屯兵颍州城下。 而河东李家也蠢蠢欲动,集结重兵在魏、博之间,剑指北郡。 同一时间,各地流言四起,都传闻蔡家嫁入萧家的长女,被萧景凌虐致死。 也有传言说,蔡家嫁入萧家的,并非蔡氏女,而是来路不明的女子,蔡萧联姻形同虚设。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时之间,各地风声鹤唳。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万安心惊不已,他带着手下,日夜兼程一路急行军赶回汴州。 天空中云层厚重黑沉,犹如一口大锅倒扣在汴州城上空。 汴州城外大营内,校场上,全营将士们持戈操练着,喊杀声、呼喝声震天响。 汴州城府衙内,刺史周庭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走着,他面容凝重的等着。 几十盏烛火将整个厅堂照的通明,大厅内的两侧书案上,堆积着如山的账册,几十个书吏们坐在案几后,飞快的打着算盘,算珠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 一个时辰后,周庭接过书吏汇总好的账目,快步出了府衙,带人骑快马朝北郡节度使府赶去。 周庭在府门口下马,正遇上万安一行人。 万安上前行礼后,错后周庭两步,共同进去复命。 萧景端坐在书房内,静静地听着手下的将领们汇报着情况。 “回禀大人!”门外侍卫高声通报道:“刺史大人到了!” 周庭直接进了书房,从袖子里掏出账目,交给萧景:“下官清查了府库库银,以及各州粮草储备情况,这是汇总,请大人过目!” 萧景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面色微微凝重,看完后将账目交给易衡及其他人过目。 易衡接过,一面看一面点头,将账目转手交给其他人后,他沉吟片刻说道:“大人预备拿那梁之于怎么办?” 萧景尚未答话,下首一个身形魁梧的将领董容愤懑的答道:“这愣头青三番五次挑衅咱们北郡,还学别人玩一招孤军深入,直捣黄龙!” “什么东西,他也配?” 董容一脸蔑视的道:“既然已经俘虏他,不如杀之而后快!” 另外的五六个将领纷纷附和着道:“对!” “杀了他,祭旗!” “也好鼓舞士气!” “说的好,梁信那老儿单他一个子嗣,这么一来,叫梁信绝嗣岂不大快人心!” 另有人质疑的问道:“梁信本就屯兵颍州,如此一来,岂不是结下血仇?” “那梁信岂不是...” 董容不屑的说道:“咱们北郡与那庐州本就争斗的你死我活,还谈什么血仇不血仇?” 有人附和着道:“是啊!” “难道咱们放了梁之于,他爹梁信会感激咱们不成?” 第一百八十九章 棋逢对手 “世人只会说咱们北郡惧怕他梁家兵马!” 将领们争执不下,各执己见。 萧景抬手止住了争论,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环视着众人道:“梁之于的事情,稍候再议!” “传令下去,各州即刻抽调精锐,增兵颍州!” 董容一脸忧虑的急问道:“那河东那里怎么办?” “魏博两州重兵正虎视眈眈的盯着...” 萧景沉声道:“传令郓州、济州、濮州进入战时,三州大营立即集结,粮草齐备!” “待集结完毕,三州兵马在魏博与郓州、济州、濮州三州边界上演武!” “传令晋乐,叫滑州进入战时状态,严阵以待!” “若魏博大军异动,叫他带兵前去支援!” “是!”董容应着,他又接着问道:“江州那,大人怎的不叫丁谓出兵?” 萧景垂下眼睛,面色晦暗不明。 其余的将领议论纷纷的道: “那镇海军陈家跟着凑什么热闹?” “居然悄无声息的占了咱们江州!” “胆子也太大了!” “就是,末将请命去江州,大人居然不允许!” “那江州刺史金雄,也太没用了些!” “丁谓也是,多么老练的一个人,居然还叫人来请示,就该直接出兵江州才是!” “没的浪费时间!” 萧景抬眼看向众将领,他眼神冷冽如寒星:“江州那边,暂且不急!” “先解决了梁家、李家再议!” “是!”董容及其余将领纷纷领命去了。 书房内只剩了易衡以及周庭二人。 周庭上前一步,回道:“大人,自从去年大战完毕,为安抚百姓,各州减免赋税,今年各州税银尚不充足,眼见着即将两面开战,府库银两不足,是否动用去年万安带回来的那笔银两?” 萧景眉头微动,立即否决道:“那笔银子不能动,我另有它用!” 周庭神色微变,他正要再问,易衡使了个眼色,他只得先告退出去。 书房内霎时安静下来,易衡正要说话,门外响起通报的声音:“大人,万安请见!” 万安快步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大人,属下回来了!”想着这次的任务,万安心头一哽。 “起来吧!”萧景神色淡漠的道。 万安看了萧景一眼,又一副愧疚的神情垂下头,正要说话,他看了看易衡,又闭上了嘴。 萧景挥了挥手:“无妨,易先生不是外人,说罢!” 万安张了张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大人...” “江州的事,我都知道了!”萧景的一句话,叫万安激动的热泪盈眶。 万安立即跪下请罪:“属下无能!” 萧景似笑非笑的睨了万安一眼:“起来罢!” “不怪你,是我大意了!” “她那般性子,你怎么看的住她!” “说说罢!” “是!”万安抬手将眼角的泪擦掉,从下了鄣山说起,一直说到将陈霄送回江宁府。 说完,万安耷拉着脑袋,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萧景瞥了一眼万安:“她还说什么了?” 万安咽了咽吐沫,摇了摇头,陈霄说的那些过分的话,他一句也不敢学给萧景听。 萧景点了点万安,看向易衡道:“先生,你说说看,就她那般的性子,连万安都着了她的道!” “我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万安极为小心的看了萧景一眼,垂手立在一旁。 萧景脸上的微薄笑意消散的干干净净,他的双眼锐利无比,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剑般,锋芒毕露。 他垂下眼睛,脸上神情晦暗深沉:“我还真是小瞧了她,鄣山一行,叫我以为我与她情投意合,纵然她不愿随我回汴州,我们彼此也水乳交融!” “就算是做对分居两地的恩爱夫妇,也好!” 他的唇角掀起一抹讥诮的笑,神色越发凉薄: “可算算时间,我前脚离开江州,后脚她与她的人,兵分两路!” “一路人马,出兵占了江州!” “而她,居然拿着我送她的信物,去鄂州震慑丁谓,叫他不得擅自出兵!” 萧景大笑起来,眼中有隐隐的泪意,他的笑声粗噶难听,神情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戾气:“难怪在鄣山一见面,她是那般反应!” “我总以为哄的她回心转意,谁晓得她一面与我....一面打着这个主意!” “原来她从未拿我当作她的夫君看待!” “也从未在乎过我的感受!” “从始至终,她就没有想过与我长久...” “所以,刚与我分开就迫不及待的出兵江州!” “不,应该说,早在鄣山见面前,她就有了这个念头!” “战事筹备,哪有那么容易,想来,她约我在鄣山见面,也是有意为之!” 萧景神色落寞,眼中满是伤痛。 易衡唏嘘不已,自家大人这命啊,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子,却是立场对立,棋逢对手! 也对,不是这般智计、谋略过人的女子,他还未必看得上! 易衡斟酌着说道:“大人,您是否想过,您与夫人相处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否则,就您所说,夫人既然与您情投意合,又何必冒这么大风险,去谋取江州?” “镇海军的实力,还没到能与您硬碰硬的地步!” “她又何必要与您撕破脸,做出一副玉石俱焚的架势?” 萧景一怔,他摇摇头:“我自问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误会,我想不通,她为何会这般!” 易衡眼中闪过一缕精光,缓缓道:“夫人一介女子,既然与您有情,嫁入汴州是早晚的事情,别说区区一个江州,届时江南十州,定归入大人之手,大人何必忧心?” “谈何容易!”萧景面沉如水的道:“她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 “将来还不知道她会打什么主意!” 说完,萧景冷哼了一声:“她居然背后捅我一刀,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这样的女子,若不及时挟制,等她羽翼丰满,恐怕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易衡迟疑的道:“大人是想...” 第一百九十章 赎回梁之于 萧景点了点头,双眸如鹰隼般锐利,脸上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如先生所说,江州的事,不急!” “江南十州,还有她,我全都要!” “待我解决了梁家、李家,亲自走一趟江宁府,我要问一问她!” “顺便,亲手折断她的羽翼!” “这样的人,只能为我掌控!” 说完,萧景扬声叫人:“叫卫戚进来!” “是!”门外应道。 片刻后,卫戚进来行礼道:“大人!” 萧景提笔处理着堆积的文书,头也不抬的说道:“你安排下去,在江宁府建一个江宁司,专门收集镇海军的消息!” “在陈家安插我们的人,盯紧了陈家大小姐,她的事情,事无巨细,我都要知晓!” “还有去审审梁之于的人,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信息!” “是!”卫戚应下,退了出去。 萧景搁下手中的笔,将写好的文书复看了一遍,看向万安道:“你既然回来了,这就带人去看牢了梁之于,不要叫他出了什么岔子!” “这可是咱们的筹码!” “是!”万安急忙应下来。 护送陈霄出了纰漏,原以为大人会发怒责罚他,谁知大人居然毫不在意。 接下新差事,万安意气风发的走了出去。 易衡问道:“大人可是想好了怎么处置那梁之于?” 萧景淡淡的道:“不急!” “叫杨焕盯紧了梁信的动静!” “再叫杨焕安排人,找个与梁之于身形相似的人,挂在城墙上!” “必要时,叫杨焕安排人出城去与他一战!” “告诉杨焕,别恋战!” 易衡思索着道:“大人是想,激一激那梁信?” 萧景眼神微微眯了一下,闪过一丝杀意:“我不过是想看看那梁信与那梁之于的父子情,究竟有多深厚罢了!” 易衡应下。 十日后,颍州传来消息,梁信派了使者来,想要赎回梁之于。 得了消息,易衡亲自向萧景请命赶赴颍州,见那梁信使者,商议赎回梁之于一事。 萧景准了。 明面上,易衡带着人,去颍州见那使者。 暗地里,萧景亲自带着精锐兵马出了汴州。 颍州城内,使者表达了愿意退兵,并割让梁信治下的楚州,赎回梁之于。 易衡着人快马传信给萧景。 萧景回了一句:梁信独子,只值一个区区楚州? 易衡转达了萧景的意思,梁信军中一时没有回音。 颍州与梁信的兵马两相对峙着。 谁知,寿州旁的濠州,一夜之间易了主,城头大旗换成了萧字。 萧景亲自带兵奇袭濠州,他派出由一支敢死队组成的先锋,深夜率先攀上了濠州的城墙,杀了城门守将,打开了城门,迎进了萧景的人马。 拿下濠州,萧景留下人马驻守,又亲自带兵在濠州与寿州边界安营扎寨,与颍州城下的梁信大营,遥遥相望。 颍州城一鼓作气,再次主动出击,萧景也派了人马,两侧夹击,攻向梁信大营。 两军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个来回,不到两个月,梁信再次派出使者,到萧景军中和谈。 形势逆转,各地接到消息一时哗然。 江宁府。 酌政堂内,陈霄与周先生端坐着,听周行将汴州、颍州、濠州等各地的消息,一一道来。 也许是连日奔波劳累,陈霄的脸较之前白了三分,身形也有些消瘦,显得气质越发羸弱。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想着梁之于能拖住萧景就好,谁知他竟然被俘虏了。 她的心里十分担忧,虽说两人已然解除了婚约,就算没有梁之于的数次援手,她也并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梁之于去死。 “这么说来,梁信为了梁之于,已经决定割让治下州府了?”陈霄面容平静的问道。 周行应是,又说道:“那萧景的胃口颇大,似乎并不满足只要一个楚州!” “寿州传来消息,濠州被萧景占后,萧梁两军数次交手后,梁信已然有了退意,他已经派出使者,再次去萧景军中求和!” 陈霄神情凝重,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听周行说梁信已然决定求和,赎回梁之于,她提着的心才放下。 想着萧景素日的处事手段,她眉头又皱了起来,也不知道梁萧和谈会不会顺利。 周先生捋着胡须赞道:“这萧景果然了得,不过数月,就反客为主!” “当真是有勇有谋!” 听着周先生对萧景的夸奖,陈霄的心里油然升起一股与有荣焉之情,转眼这股自豪的情绪,又烟消云散。 她心内唾弃着自己,他萧景如何勇武过人,与你陈霄又有什么干系? 他手里的刀,下一个可就要架在她脖子上了。 心思转到好不容易拿下的江州,陈霄又问道:“江州那边,现下如何了?” 周行躬身应道:“苏舜拿下江州后,已经贴了告示安抚百姓,并未扰民,江州目前情况倒还安稳!” 陈霄点了点头,沉吟着道:“叫苏舜小心,加强戒备!” “是!”周行应道。 陈霄掩饰着眼中隐隐的担忧,转向周先生面容沉静的说道:“萧景若是腾出手来,必定要过问咱们占了江州一事,还请先生传令下去,督促着前些时日从各州抽调的精锐,集结完毕赶去江州,交由苏舜调度。” 周先生应下后,忖度着陈霄的神色问道:“大小姐,可是担忧那萧景会亲自去攻打江州?” 陈霄摇头,她嘴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杀鸡焉用宰牛刀?” “他手下大将无数,只那一个丁谓,苏舜就未必是他的对手!” “传令下去,叫各州加强戒备,若是北郡有异动,即刻来报!” 周先生应了下来。 陈霄又问道:“苏州那里现下如何了?” 周先生掏出一份文书,递给陈霄说道:“李崇年上任不过数月,已经开始开始主持经界,主要是采取打量画图的做法,并制作了砧基簿。” “这是他着人快马送来的文书,请大小姐过目!” 陈霄接过,打开细看:“....经界之法,打量一事最费功力,而纽折算计之法,又人所难晓者。下官自上任以来,由于精通算学的吏人有限,相关的数字多由百姓自实申报,再由官员进行抽检覆实。”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子授意? “图帐之法,始于一保,大则山川道路,小则人户田宅,必要东西相连,南北相照,以至顷亩之阔狭,水土之高低,亦须当众共定,各得其实。其十保合为一都,则其图帐但取山水之连接与逐保之大界总数而已,不必更开人户田宅之阔狭高下也。其诸都合为一县,则其图帐亦如保之于都而已,不必更为诸保之别也。” 陈霄一面看,一面频频点头,她目露赞善之色:“这李大人果然雷厉风行!” 周先生又说道:“李崇年采取了让人户先自实、再由覆实官核查的方式。” “且他的覆实极为严格,民户中已量之田隐藏亩数的,不论多寡,皆施以黥配之刑!” “好!”陈霄心中大定,她合上文书沉声说道:“军中要增加装备,对外要征战,处处要银子,不想办法可不行!” “既然苏州已然开始推行经界法,待稍见成效后,即刻晓谕各州县,将这经界法,推行开来!” 周先生应了下来。 周行又说道:“河东的人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天子的使臣日前到了河东李家,只是不知所为何事!” “京都也传来消息,梁家出兵攻打颍州前,天子也曾派出使臣到庐州面见梁信!” “那毒药一事,暂时没有什么头绪!” 闻言陈霄眼神锐利了几分,在汴州时周行就提过一次,天子频频派出使节,出入各节度使家,难道接连两次的征战,都有天子隐在幕后暗中出手? 她的心里沉甸甸的,原以为天子势弱,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 她一早就对梁之于出兵颍州存疑,那梁信老奸巨猾,他驾下的兵马,哪里是年纪轻轻的梁之于能调度得了的? 想来,梁信是得了天子的授意罢? 可那梁信为何会听从天子的指挥? 陈霄心里疑云顿起,眼中满是阴霾,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吩咐着道:“朝中,可有咱们的人?” 周行摇摇头。 陈霄起身走到舆图面前,沉思着。 周行与周先生对视一眼,缓步走到陈霄身后。 陈霄的视线,在京都、江宁府、庐州、汴州、忻州之间来回徘徊着。 好半晌后,陈霄头也不回的说道:“周行!” 周行应道:“大小姐您吩咐!” 陈霄的手指在京都上点了一点,说道:“仔细挑一挑人,送到京都,想法子任个京官儿!” “朝中要有咱们的人才好!” 周先生眼中精光一闪,他捋着胡子的手一顿,说道:“大小姐这般说,我倒是有个人选!” 陈霄“哦”了一声,扭头看向周先生问道:“是谁?” 周先生沉稳回道:“您的堂兄,陈翰文!” 陈霄转身走回去坐下,思索着道:“他?” “他的性子,合适么?” 周先生点头回道:“既然是要出任京官儿,必定得有真才实学,还得与您同气连枝,忠心于您!” “他同样出身陈家,人既务实既有才华,人也不打眼,到京都,比其他人更适宜些!” “可他那般的性子....”陈霄叹息着道:“到了京都怕是会得罪人!” “他也未必愿意去做这种有违本心的事情!” 周先生笑道:“您多虑了,堂少爷的性子,拙而不凡,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陈霄点点头道:“既然先生说合适,那就问问他罢!” 正事商议完毕,周行的眼睛在陈霄脸上扫了一下,又垂下眼睛问道:“敢问大小姐,近来身体可是有恙?” “属下见您连日来,气色都不大好的样子!” 周先生坐直了身体,看着陈霄说道:“柳大夫就在府上,大小姐身体不适,为何不请他看看?” 陈霄点头:“先生无须多虑,也许是前些日子连日奔波,精神确实有些不济!” “稍候我请柳大夫来看看!” 周行应道:“不若,我现在就着人去请柳大夫、堂少爷过来!” 陈霄点了点头。 碧叶带人进来,将各人面前的茶换了热的来。 片刻后,柳大夫和陈翰文进来。 陈翰文进来后,朝周先生、陈霄行礼。 陈霄与周先生回礼后,三人落座。 柳大夫直接拿出脉枕放在桌上,碧叶上前将陈霄的衣袖挽起,放在脉枕上。 一面让柳大夫号脉,陈霄一面示意周先生将事情说与陈翰文。 刚一搭脉,柳大夫捋着胡须的手一顿,看了看陈霄的神色,他号脉的手指加了三分力度。 陈霄没有理会,只关注着周先生与陈翰文的谈话。 “去京都?”陈翰文依旧黑瘦的脸上,满是震惊,转眼间又一脸的神往。 京都,是天下读书人的向往,他才考过了发解试,已然是举人,具备了参加省试的资格。 只要有了州府开具的解状,带上家状,他就有了赶赴京都参加春闱的资格。 陈翰文难掩神情中的激动之情,他黑瘦的脸上瞬间亮堂起来:“去京都参加春闱?” 周先生笑着点头。 陈翰文神采飞扬起来,心动不已,他却又迟疑的问道:“可是,之前九妹妹说过,要我跟着先生您历练,处理政务的,这去京都一时半会儿的,我如何能赶的回来?” “岂不是误事?” 陈霄微微一笑。 周先生直接说道:“您去京都,就是大小姐的意思。” 陈翰文看了陈霄一眼,目露感激之色。 周先生又说道:“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先说与堂少爷!” 陈翰文身子坐的端正,他连连应道:“先生请讲!” 周先生将陈霄的意思说了:“...咱们镇海军陈家自大人去后,大小姐一人殚精竭虑,勉力支撑,难免孤掌难鸣。” 话音未落,周先生又道:“近日大小姐查出,大人当年所中之毒,与天子和朝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以,大小姐需要有人在京都收集消息,传回江宁府,以便大小姐及时做出应对!” “不知堂少爷可愿意助大小姐一臂之力,去京都入朝中,做大小姐的耳目,留意天子的动向。” “事关重大,非亲近之人,不能托付!” 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孕 陈翰文嘴巴张了又合,脸上神情十分凝重,一时之间没有应声。 见陈翰文沉思,周先生也不扰他。 柳大夫收了脉枕,陈霄垂着眼睛,将折起的衣袖放下。 周行看向柳大夫,急问道:“大小姐的身体如何?” 柳大夫看了陈霄一眼,欲言又止。 陈霄抬头见柳大夫神情有异,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可是我的身体当真有什么问题?” 这话一出,周先生和陈翰文齐齐看着柳大夫。 柳大夫神情有几分不自然,他踌躇着说道:“大小姐,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 陈霄微微皱眉,她摆摆手道:“柳大夫不必忌讳,今日在座的都是我信的过的,没必要遮掩,说罢!” 柳大夫点点头说道:“大小姐这些日子来,可是身体乏力,甚是倦怠,不思饮食?” 陈霄点了点头,叹道:“我的身体也是差了些,不过来回奔波了数日,竟然精力不济,还请柳大夫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柳大夫沉声说道:“依据大小姐脉象来看,您并没有生病。” 顿了顿,柳大夫一脸凝重的说道:“您身怀有孕,已然两月有余!” 酌政堂内,一时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几人神色大变,齐刷刷的看向柳大夫,仿佛柳大夫撒了弥天大谎一般。 柳大夫环视着众人,捋了捋胡须,一脸的镇定自若。 见柳夫人的样子不像是说慌,众人这才想起柳大夫德高望重,被陈家供养多年,医术了得,从不扯谎! 陈霄脑海里面轰鸣作响,不由得眼前一黑,她身体瞬间僵硬,一手紧紧的握住椅子扶手,竭力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蓦然想起在鄣山那第一晚,当时还想着第二日下山找大夫抓副药,谁知后来筹划江州一事加上赶去鄂州,居然将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好一会儿,她低头,手抚摸着小腹,暗自想着这里居然孕育着一个孩子? 她的心里乍喜还悲,这个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可惜,这个孩子注定没有父亲! 陈霄怔怔的出着神。 陈翰文骤然起身,他双拳紧握,激愤的睁大眼睛,大步到了陈霄面前,放缓了声音:“是谁欺辱你?” “九妹妹,你告诉我!” “我必定为你讨回个公道!” 一旁的周行神情中尽是悔意,他走过去,将陈翰文拉回来,压着他坐下。 周先生语气沉重,带着几分小心的问道:“大小姐,孩子父亲,可是那萧景?” 陈霄依旧没有应声,只轻轻点头。 周行失悔道:“是属下的不是,在鄣山时没能...” 陈霄抬手止住了他:“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柳大夫正色的看着陈霄道:“大小姐,这个孩子的去留,您早做决断!” “胎儿若是大了,再强行堕胎,有损母体!” “若是要生下这个孩子....” “不行!”陈翰文站了起来,极快的说道:“这个孩子不能留!” “九妹妹未婚先孕,传扬出去,于她名声有碍!” “柳大夫,您可有法子,处理了这个孩子?” 周先生抬手示意陈翰文坐下来:“堂少爷,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些好!” 陈翰文起身甩着袖子,气愤不已的道:“是该谨慎,该调苏舜回来,带兵去杀了那萧景,为九妹妹报仇!” 周先生劝道:“堂少爷慎言,大小姐自有决断!” 陈翰文脸涨的通红,他怒瞪着周先生道:“九妹妹还小,被人欺辱到这个地步,你们还等着她拿主意?” “这等大事,该叫伯母出面做主才是!” 陈霄直接反对着道:“不行,现在不能叫我娘知道!” 陈翰文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九妹妹是要当真要留下这个孩子,难道你还要嫁给那恶人不成?” “我陈家女儿怎能受这等屈辱?” 陈霄看着陈翰文气呼呼的模样,顿时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陈翰文在陈霄面前半跪下来,伸手想要安慰陈霄,却又碍于大节,只得收回了手,仰头看着陈霄道:“九妹妹,你别伤心!” “我是你的兄长,你还有我!” “你说罢,想怎么做!” 陈霄面色晦暗,隐隐有几分挣扎。 陈翰文见陈霄这般神情,顿时怒其不争,眼睛喷火的道:“那萧景已然有了家室,他都娶妻了,难道你还想着嫁他?” 见陈霄垂着眼睛沉默不语,陈翰文起身顿足长叹:“也罢,我这就去汴州,找那萧景...” 陈霄眼中有隐隐的泪意,她看着陈翰文摇摇头。 陈翰文只得偃旗息鼓。 “堂兄!”陈霄深吸口气,双眼清亮的望着他:“我不嫁萧景!” 陈翰文闻言大松了口气。 一旁的周先生捋了捋胡子,问道:“大小姐,您有什么想法?” 陈霄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坚定的说道:“这个孩子,我不会堕掉!” “我要生下他!” 刚才松了口气的陈翰文瞪着陈霄,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一般。 陈霄不由得失笑道:“堂兄,你别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 “周先生知道,我从始至终就没打算嫁人!” 陈翰文扫了陈霄小腹一眼,又急忙调开视线,他缓了神色问道:“你可想好了,未婚先孕...” 陈霄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 “我既然选择了这条与男人争权夺利的路,注定会背负骂名!” “不过未婚先孕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陈霄手扶在小腹上,眼神悠远的说道:“我方才想过了,我要生下这个孩子,不论男女,这个孩子,都是我镇海军陈家的继承人!” “我既然没有嫁人的打算,那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来的正好!” “我会手把手的教这个孩子,就像爹爹当年一样!” 一旁的周先生语气沉重的问道:“那萧景那里...” “大小姐,预备如何处理?” “他是孩子的生父,大小姐不打算叫他知晓?” 陈霄点点头,神情坚定的说道:“此事不必叫他知晓,我既然与梁之于联手,算计了他,又占了江州,我与他之间,再无可能!”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陈翰文入朝 “江州占了就占了,我不会放手!” “来日,大家兵戎相见!” 周先生疑虑的说道:“可是大小姐,萧景的性子,未必能瞒过他。” “且,梁萧和谈,下一步,北郡兵马该剑指江州了!” “若是拿这孩子做筹码,他也许...” 陈霄摇摇头,反驳道:“萧景城府颇深,他不会因为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改了初衷!” “我也不欲在此时,拿这孩子要挟与他!” “这个孩子,是我的!” “若是将来,萧景一统天下,剑指江南,镇海军与北郡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这孩子才是咱们的一线生机!” “眼下,还是想别的办法罢!” 周先生应下,垂目沉思起来。 陈翰文看着陈霄又看看周先生,忽然说道:“我去京都!” 陈霄一怔,扬眉问道:“堂兄,这可是大事,你想好了?” 陈翰文点点头:“我想好了,你若执意留下这个孩子,我帮你就是!” “必定不叫你一人独木难支!” “我还等着你生下这个孩子,喊我舅舅呢!” 陈霄注视着陈翰文缓缓笑了,她起身郑重行礼道:“多谢堂兄助我!” 陈翰文虚抚起陈霄,一面行礼,一面动容的说道:“九妹妹,你何须多礼,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 “咱们是一家人!” 陈霄笑道:“堂兄放心去京都,我这就叫人将伯母接来府里照顾,必定将她与我娘一般看待!” 陈翰文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我娘她在乡下住惯了,这江宁府她住不习惯的!” 陈霄歉疚的说道:“是我疏忽了,那就叫族中人就近照料她!” 陈翰文脸上有一抹红意,只是他脸黑,不大看的明显:“九妹妹,不必如此费心,我娘无需特意人照料!” 周先生“呵呵”笑道:“大小姐,堂少爷必须在十一月之前赶到京都。” “天子通常会于十一月一日在大明宫含元殿接见待考学子,然后考生们会在官员的带领下,到国子监祭拜至圣先师孔子,接下来就是待考了。” “眼下时日不多了,既然定下了参加来年春闱,那堂少爷这几日就要动身了!” 陈霄点点头,春闱在每年的二、三月举行,由礼部负责,主考官由礼部侍郎担任。 礼部下设贡院,考试、阅卷、放榜全部在贡院进行。 考生通常在每天的卯时携带笔墨砚台、清水、食物等搜身入场,然后经过一天的考试,于当天酉时收卷,考生离开考场,等待第二天的考试,周而复始直到考试结束。 考试结束后,考功员外郎或礼部侍郎会将通过考试的考生名单,交给宰相、天子进行审核,决定最终的名次。 最后,尚书省会举行“唱第”仪式,听到唱名的考生就算是及第,落榜的就算落第,这算是官府内部的最后公示,然后朝廷会选一个吉祥日子放榜,还会安排专人将榜单发送全国各地。 及第后,接了“金花帖子”方才能参加吏部关试,考过了关试,方能入仕。 陈霄笑容和煦,再次行礼道:“妹妹祝兄长此去,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陈翰文急忙回礼,他连连应声道:“为兄必定尽全力,不敢辜负九妹妹的信任!” 众人都笑起来。 周先生笑道:“以堂少爷的才华,考中春闱,应当不在话下,只是名次的先后罢了!” “如果堂少爷金榜题名后,急于出仕,还可以再参加吏部的博学宏词、书判拔萃两种考试,合格后便可立即授官。” “当然,若是堂少爷春闱不慎落榜,可在京都再等上三月。” “我听说,天子预备在明年五月开制科选拔人才,届时朝廷会下制书,公布考试的详细信息,由地方进行推选人员参加。” “主要考时务策,通过考试之后便可直接被授予官职。” 陈翰文细细记下周先生的提点,“制科”乃是直接由天子主持,因此又称为天子门生。 周先生等人商议一番,决定由历鸣安排人护送陈翰文立即动身赶赴京都。 京都自有周行的人安排好宅子,打点好一切事物。 身孕一事,几人商议后,决定暂不声张。 陈霄又令周行严密关注汴州的动向,同时叫各州大营加紧操练。 议事完毕后,众人散去,陈霄独自一人留在酌政堂内。 起身走进内堂,陈霄走到案几后坐下来,提笔处理着文书。 一直将这些日子周先生呈上来的文书都看完后,她才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抬手捏着眉间。 自江州回到江宁府后,陈霄去看了历鸣组建的内院兵,还算过的去。 也不知道苏舜那里如何了,虽然周行说江州一切都好,但是陈霄却还是有几分担忧,毕竟苏舜初出茅庐,论资历论能力,与萧景手下能征善战的将领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陈霄将爹爹麾下的各州将领翻来覆去的想了个遍,她想着不如从中间挑一人,领兵去江州? 想了又想,陈霄还是将这念头搁置下来,江州还是要交到苏舜手里,她才放心! 江州毗邻蔡家,是咽喉要道,可做为以后出兵蔡家的通道,江州多水,是否要组建水军... 思绪飞转,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面走马灯一般闪过与萧景在鄣山的点点滴滴,转眼又是江宁府被北郡大军围攻的景象,忽然萧景满是怒火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一连声的质问着她... 陈霄手支在额头,静静的闭着眼睛,气息绵长,看样子是睡熟了。 碧叶朝着走进来的白氏和苏妈妈打着手势,示意她们轻声些。 苏妈妈扶着白氏,缓步走到陈霄面前。 看着陈霄满脸疲累的样子,苏妈妈和白氏两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白氏拿起帕子捂住嘴,一连看了陈霄好几眼,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刚一走到外厅,白氏忍不住呜咽出声:“霄儿的身子本就弱,这般连轴转,纵是铁打的人,她也撑不住呀!”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陈萱 苏妈妈扶着白氏坐下来,劝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陈家这一摊子事,都在大小姐肩上担着。” “哪里能不受累?” 碧姿端了茶给白氏,白氏摆摆手,碧姿只得放在一旁。 白氏拿着帕子擦拭着眼泪,一脸心疼的说道:“这般劳心的日子,何日是个头?” “这些日子叫厨房熬的汤,她可好生喝了?” 碧叶和碧姿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碧叶回道:“回夫人,大小姐自江州回来后,就没什么胃口,每日吃的东西甚少!” 白氏眼泪直流,她担忧的说道:“霄儿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孩子,竟然没胃口,想来是长途跋涉,伤了脾胃。” “去请柳大夫来,给宵儿好好看看,调养调养身子!” 碧叶和碧姿面面相觑,碧姿搪塞着说道:“方才请过了...” “柳大夫怎么说?”白氏手里的帕子捏的紧紧的,一脸紧张的问道。 碧叶斟酌着说道:“柳大夫没说什么,只说小姐累很了。” 白氏长吁一口气,连连点头:“没事就好!” “苏妈妈,去挑支参来,交给她们,每日或泡参茶,或炖汤,总要给宵儿补补身子!” “是!”苏妈妈应道。 碧叶神情微变,她急忙拦道:“柳大夫说了,小姐还年轻,还没有到用参的地步。” 白氏和苏妈妈一起看着碧叶,神情诧异。 意识到自己语气急了,碧叶连忙屈膝行礼道:“回夫人,是婢子僭越了。” 碧姿帮着描补道:“回夫人,确是柳大夫说了,小姐不宜用参!” “小姐还年轻,只是劳累很了,歇一歇就缓过来了!” 白氏这才点头:“这也罢了,你们好生照看着,大小姐的身体,是第一位的,公务能放着叫下头人处理,就叫下头人处理!” 碧叶和碧姿连连点头应下,送走了白氏和苏妈妈。 见夫人带着人走远了,碧叶和碧姿这才松了口气,大小姐有孕一事,不叫声张,夫人若是知晓,必定忧心。 陈霄睡意朦胧中,耳边听得有脚步声、衣料摩擦声、伴着咿咿呀呀的童声。 碧叶仿佛在和人低声说着什么。 陈霄的膝盖上,忽然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搭了上来,她睁开眼睛,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是刚刚一岁出头的妹妹陈萱,她的小手搭在陈霄的腿上。 见陈霄醒了,陈萱仰头朝她笑了一笑,两手抓着她的衣衫,要往她膝头上爬。 陈霄弯腰将陈萱抱了起来。 一旁的乳母惶恐的说道:“二小姐指着要往这边来,我们哄了,没哄住...” 碧叶也屈膝行礼道:“二小姐执意要进来找大小姐,扰了大小姐休息...” 陈霄挥了挥手,两人这才住口。 陈霄不在江宁府,错过了陈萱的周岁宴,好在母亲白氏、碧叶碧姿和苏妈妈都打点了礼品,送到阮姨娘院中。 她回到江宁府,自在阮姨娘院中见了陈萱后,陈萱依旧像之前那般黏着她。 陈霄也总是将妹妹带在身边。 陈萱坐在陈霄膝头上,两眼扫视着案几上的物事,仿佛在找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嘴里还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可惜吐词不大清楚,陈霄不大听的懂。 不过这不妨碍陈霄和陈萱一应一和。 陈萱看中了案几上的那方卧鹿砚台,她指指那砚台上的鹿,回头看了看陈霄。 陈霄示意碧叶:“去将我房中那成套的白玉生肖摆件取来!” “是!”碧叶应下,转身出去了。 陈萱好奇的看着案几上陈霄处理政务用的东西,她回头看看陈霄,小手伸向了架在笔山上的笔。 那笔是陈霄方才用过的,上面还有残留的墨汁,陈霄笑着摇头说道:“这可不能玩。” 陈萱听懂了,她顽皮的一笑,没收手,反倒身子朝前探去。 陈霄一把按住陈萱的手,从笔架上取了一只没蘸墨水的毛笔,递给陈萱:“给你这个玩!” 不一会儿,碧叶取了一个匣子来,搁在案几上,陈霄从里面取了一个婴儿拳头大的鹿,递给陈萱玩。 陈霄吩咐着碧叶:“把这些都送到阮姨娘院中,给妹妹玩罢!” 碧叶应下了。 夜深了。 阮姨娘散着头发,坐在陈萱的床边,她看着熟睡的女儿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鹿,不由得皱眉道:“小姐睡着了,这东西怎么不拿走?” 一旁的乳母和丫鬟们忙道:“这个鹿,是大小姐给的,二小姐喜欢的很,一直不肯松手,我们拿,二小姐不给....” 阮姨娘松开女儿的小手,将那小鹿取下来,随手丢在一旁,将女儿身上的被子掖了掖,说了一声:“看好小姐!” 起身回了房中,阮姨娘坐在灯下,满面愁容。 丫鬟银花劝道:“姨娘睡罢,夜深了!” 阮姨娘恍若未闻,只怔怔的出神。 自来主仆一体,银花哪里不知道自己主子的心思,她低声劝道:“姨娘不必担忧,大小姐对咱们小姐好着呢,就说今日那一套生肖摆件,上等白玉雕刻而成,栩栩如生,价值几百金呢!” “只要大小姐在府里,想着法的给小姐张罗东西!” 阮姨娘不由得说道:“值什么!” “陈家这样的东西,多了去了!” “我只担心...” 阮姨娘的视线朝东边一转,银花顺着阮姨娘的视线看过去,东边住的是少爷陈嵩。 阮姨娘的眼中满是担忧:“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若是好的,我的萱儿,也能有个依靠,可你看他那身子,活死人一般...” “将来我的萱儿,可怎生是好?” 银花只得往好了说:“姨娘您将心放回肚子里,这陈家不是有大小姐吗?” “指望少爷,不若指望大小姐!” “您看大小姐多喜欢二小姐呀,日后只要她们姐妹感情好,您还愁什么?” 阮姨娘仍旧愁眉不展:“你不知道,大小姐下手可不容情,我只担心...” “等我的萱儿长大了,这陈家早就是她大小姐的了,哪里还会有我萱儿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梁信求和 “大小姐若是出嫁,不知道还有多少东西能给我的萱儿留下!” 想起女儿尚未足月,就被生生催下来,阮姨娘忍不住满脸泪痕:“她这般心狠手辣,我的和萱儿,险些就没了性命...” 银花脸色大变,她左右看了看,深怕隔墙有耳,急忙打断道:“姨娘,您快别说了!” “当心人听见!” 阮姨娘抬手将脸上的泪痕拭去,冷声道:“怕什么?” 话虽这样说,她到底住了口,自去睡下。 濠州、寿州、颍州,三州交界处,一处名为伏虎岗的地方,旌旗招展,剑戟森森,两方人马遥遥对峙着。 北郡节度使萧景与庐州刺史梁信相约今日,在此和谈。 伏虎岗上是现起的草亭,顶上铺稻草,亭内地上铺着毡毯,摆着案几椅子,案几上有茶炉,正弥漫着袅袅水汽。 一位身着文士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案几后,静静的等待着。 他身侧的武将宋云眺望着岗下,又看了看天色,不由得愤慨道:“这萧景,竟然这般拿大!” “叫咱们大人生生等了两个时辰!” 梁信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沉声说道:“急什么?” “眼下是咱们有求于人,等着罢!” 又过了一个时辰,眼瞅着日上中天,岗下还是没有动静,宋云看了看闭目眼神的梁信,只得直挺挺的站着。 日头高升,宋云脸上有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他一面擦拭着,一面焦急的踮着脚眺望着。 忽然一名士兵奔到草亭前,跪地回禀道:“回大人,萧景来了!” 梁信猛的睁开眼睛,眼中精光四射。 宋云松了口气,朝岗下看去。 萧景的人马,快速的一分为二,一列骑兵从中疾驰出来。 旌旗烈烈迎风而起,为首的骑兵手上一杆旗帜,上面大大的一个“萧”字。 那队骑兵拱卫着身着黑衣甲胄的萧景朝着岗上,极速而来,马蹄激起黄色的烟尘阵阵。 碎乱杂沓的马蹄声震天响,萧景一行人策马一路疾驰上到草亭前,方才勒停马。 整支骑兵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萧景胯下的马嘶鸣一声,马蹄高高扬起,他在马上回身,看了梁信一眼,眼神锐利如鹰。 他身后的骑兵们,装备精良,从人到马皆身披甲胄,阳光照在他们的甲胄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越发显得这支骑兵,犹如神兵天降。 梁信暗自喝了声彩,这名震天下的萧景果然名不虚传,这支骑兵的装备,纵然比不上河东李家的重骑兵,也不差什么了! 北郡萧景,称得上是他庐州的劲敌! 可惜他那竖子不成器! 庐州有这样的劲敌,真是他梁信的劫数! 梁信神情晦暗,他与李家结盟的心思,越发坚定了几分! 马蹄落下,萧景翻身下马,大步走进草亭,看着梁信拱手道:“庐州刺史梁大人?” “久仰大名!” 梁信的手方才抬起,正要寒暄,萧景径直坐了下来。 梁信神情一僵,复又忍气含笑说道:“梁某见过萧大人。” 萧景背脊靠在椅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示意着道:“梁大人,坐!” 梁信见他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转瞬间又隐没了。 萧景带来的人快速散开,将草亭团团围住,万安与卫戚两人立在萧景身后。 宋云脸色大变,急喝一声:“竖子尔敢!” 他大步挡在梁信面前,“呛啷”一声将佩剑抽出来,指着萧景。 万安手中的刀扬起,“叮”的一声,架住宋云的剑,刀剑相撞,火花四溅。 萧景的人纷纷刀出鞘,箭上弦,指着梁信两人。 岗下梁信与萧景的兵马也跟着骚动起来。 两方人马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梁信骤然变色,面色阴沉的盯着萧景道:“萧大人,你这是何意?” 萧景大笑了起来,他顾盼神飞的道:“梁大人,这就是你待客之道?” “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梁信眼角微微抽搐着,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他抬了抬手道:“宋云,不得无礼!” 宋云一脸不甘的将手中的剑,收入鞘中。 萧景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也纷纷刀剑入鞘。 萧景看着庐州刺史梁信,他年约五十左右,面目姣好若女子,颌下蓄着短须,一派风度翩翩儒生模样。 两军对峙,萧景却分心想着,这梁信仪表不凡,想来那梁之于也是俊美异常了,因着战事繁忙,或许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心思,萧景并没有去见那梁之于。 将这些心思压下,萧景目光炯炯的看着梁信,单刀直入的道:“不知梁大人,今日约见萧某,和谈的诚意有几分?” 梁信也不兜圈子,他双眼紧紧的盯着萧景,径直问道:“我儿梁之于,可安好?” 萧景爽朗一笑:“自然,萧某将其奉为上宾!” 梁信面沉如水,他语气生硬的道:“这就好!” 他挥了挥手,一旁的宋云,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在案几上展开。 梁信并指指向舆图上的楚、申两州,徐徐说道:“我欲以此二州,换回我儿梁之于!” 说完,梁信紧紧的盯着萧景。 萧景一笑,并不应声。 梁信面上狰狞起来,为了独子,他只得忍气吞声的道:“你已然占了我濠州,再割让楚州,申州,有何不可?” “拿两州换回我儿,已然是我的底线!” 萧景却坦然道:“这是梁大人你的底线,却不是萧某的底线!” 梁信只得屈辱的问道:“那依你,意下如何?” 萧景伸手指向滁州、扬州。 梁信犹疑的问道:“你要滁州、扬州?” 萧景摇头:“非也,我要扬州、滁州、楚州!” 梁信犹自不敢相信的问道:“连濠州一起,你要占去我四州?” 萧景扬眉,一副理所应当的摸样:“有何不可?” 梁信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叱道:“你休想!” 濠州、滁州与庐州接壤,楚州、扬州与濠州、滁州接壤,四州连成片,这四州落在萧景手中,他的实力必会大增。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敌见面(一) 他原本属意将申州、楚州割让出去,这两州一西、一东,中间隔着他的州府,日后伺机夺回,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萧景竟然狮子大开口,想要吞并四州。 且这四州中的濠州、滁州,与他的庐州接壤。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割让出去,日后实在是他的心腹大患! 萧景紧盯着梁信,缓缓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他抬了抬手,头也不回的说道:“万安,传我的令!” “北郡全军整备,令颍州刺史杨焕为前锋,朝寿州进发!” “是!”万安躬身应下,转身要走。 “等等!”梁信急喝一声,他看着萧景压抑着怒气喝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个道理,萧大人你难道不懂?” “你若将战事扩大,朝廷也难容你!” 梁信眼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杀气,他语带威胁的说道:“更何况,河东李家屯重兵于魏博...” “萧大人,不如慎重考虑考虑!” 萧景身体后倾,他手搭在扶手上,侧身瞥向梁信,一副淡然模样:“朝廷?” “哼!”萧景忽然笑了:“我倒没看出来,梁大人这般忠君爱国,倒衬的萧某是个乱臣贼子!” “难道,这次令公子相继攻打我颍州、汴州,是天子下的令不成?” “萧某倒是要上书朝廷,问一问此事!” “梁公子这个始作俑者无罪,我却有罪?” “至于河东李家,要打便打!” “萧某何时惧怕过他?” 说完,萧景凛然一笑,他长眉入鬓,越发显得英气勃勃。 梁信哑口无言。 案几上的水早就开了,水烟缭绕,四散开来。 萧景抬手提下炉上茶壶,将沸水倾倒在茶杯中,茶香四溢开来。 端起一杯茶,仔细的嗅了嗅,萧景皱眉:“六安瓜片?” “这茶不好!”他随手将茶杯中的茶汤扬了,丢下茶杯,茶杯在案几上滴溜溜打转。 他扬声吩咐着道:“去取咱们的好茶来,请梁大人尝一尝!” 万安挥了挥手,一人飞快的下了草亭。 梁信看着萧景的悠闲模样,顿时气的脸色发青,他忍了又忍,想要接着再战,奈何被人捏住了命脉,独子在他手里握着,濠州也在他手中。 以往吃了败仗,损失的是钱财、兵马,这回可是城池! 心如刀割的梁信颓然坐下,他只得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再谈:“萧大人,不若咱们各退一步,你已然占了濠州,我将楚州、扬州,割让给你!” 萧景仍旧不松口,他态度强硬,一副要打就打的模样。 梁信只得屈辱的答应萧景的条件。 双方叫来幕僚,当场签订割让城池契约。 又约定好半个月后,梁信遣人将濠州、滁州、楚州、扬州四州的地图、户籍、律令,条例,山川河流,矿藏物产等文书交割清楚,军队撤出三州,萧景兵马进驻三州后,再将梁之于送还庐州。 双方幕僚在契约上用印后,梁信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起身拱了拱手,带着人下了草亭。 眼见着梁信的人马灰溜溜的走了,万安与卫戚等人大笑起来,纷纷恭贺着萧景。 易衡郑重行了大礼,贺道:“恭贺大人,此番兵不血刃,顺利将四州收入囊中!” 萧景亦是心喜,他大笑着道:“梁信素来老谋深算,吃了这个大亏,必定会在背后动手脚!” “传令下去,立即挑选能吏派遣官员,待接手四州城池后,开始核实土地人口,结交当地的地主豪绅!” “另外,咱们的人马进驻四州城池后,各州县上上下下需得约法三章,务必稳住三老豪杰,稳住民心!” “还得防止梁信派人潜在各城中挑起民变,勾结盗匪,犯上作乱。” “驻守的军队也得预备着剿匪,维持治安。” “是!”易衡和万安等人齐声应下。 萧景大胜而归,一行人回了汴州。 汴州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俱都欢欣鼓舞,百姓们自发夹道欢迎着班师回城的大军。 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萧景一行人,民众们犹如仰望着神邸般,欢呼雀跃着。 生逢乱世,得遇明主,得其庇佑,何其有幸! 萧景无暇他顾,他日夜忙碌着,调兵遣将派遣官员,预备顺利接手割让的三州。 庐州梁信割让三州给北郡萧景的消息传开后,魏博两州屯集的重兵,一夜之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时间倏忽而过,半月期满。 这日傍晚,身在汴州的萧景收到消息,他的兵马已然顺利进驻楚、扬、滁三州,且文书交割清楚。 梁信的人马此刻正在汴州城外,等着接回梁之于。 萧景顿时大笑起来,心情颇好的示意着万安:“快!” “去请出梁公子,务必完好无损的送到梁信的手上!” “是!”万安应下,转身快步去了。 大事既定,萧景放下心来,快步出了书房。 他心情激荡,心里的喜悦之情易于言表。 此刻,他很想与人分享他的喜悦。 环目四顾,他略微有几分遗憾,可惜她不在他身边,她若是在,是否也会为他的胜利而高兴? 叹息一声,萧景倍感寂寥,他的脚步转向易先生的住处,想着还是去找易先生痛饮几杯,以作庆贺罢。 刚走到院外,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人眼生的很。 萧景停下脚步,眼中有几分疑惑,他远远看去,那人一身青衫,身姿挺拔如松,风度翩翩。 苍茫暮色中,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待看见跟着的万安,萧景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原来是他! 梁之于走到萧景面前,立住脚步看着萧景,他脸上有几分不解之色,待看清萧景的面容身形后,他眉峰拢起,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错愕,转瞬间被愤怒憎恶代替,然而自幼良好的教养使然,他只是紧绷着脸,不曾口出恶言。 萧景看着眼前的梁之于,他生得丰姿潇洒,飘飘有出尘之表,纵然多日囚禁,也不曾叫他落拓半分! 素来自负的萧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梁之于称的上是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第一百九十七章 情敌见面(二) 萧景的眼神锐利如刀,他紧紧的盯着梁之于,心里醋海生波,不可抑制的想着,这样一个翩翩佳公子,想来定是叫她难以忘怀的,所以她才这般弃他如敝履,前一刻与他亲密无间,后一刻反手捅他一刀! 梁之于拱手行礼道:“萧大人!” 萧景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他压抑着怒气,微微颔首。 正要走,忽然听见清脆叮当声,萧景循声望去,原来是梁之于腰间的配饰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碰撞在一起,那是两枚精巧玉珏。 萧景眼神忽然眯了起来,审视的看着梁之于腰间的玉珏。 这两枚玉珏,似乎眼熟的很,在汴州时他还在陈霄的荷包里见过,只是鄣山时不见了,那时他还心喜呢。 他眼中满是阴鸷,森冷一笑,握着佩剑的手,紧了又松,指着梁之于腰间的玉珏问道:“梁公子腰间的玉珏,光彩夺目好生清雅,不知是何人所赠?” 梁之于低头看了看玉珏,朗声道:“这玉珏原是我送与未婚妻的,我们各佩一枚!” “哦?”萧景眼神幽冷,他意味不明的问道:“听说梁公子先后与江南陈家、湖南蔡家女公子定亲,不知是赠送的是哪一位未婚妻?” “即是送给未婚妻的,为何两枚都在你身上?” 梁之于直视着萧景,朗声说道:“梁某此生只有一位未婚妻!” “就是江南陈家长女!” “我与未婚妻的私事,不足与外人道也!” 梁之于一派风光霁月,说出的话,却叫萧景神色大变。 萧景勃然大怒,他眼中杀意凝聚,胸膛急速起伏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梁公子,不是与陈家女公子解除婚约了吗?” 梁之于眸若点漆,他笑容昳丽,镇定自若的回道:“梁某此生只有她一位未婚妻,她是我此生挚爱....” “唰”的一声,萧景迅疾如电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梁之于,他满面暴戾的喝道:“住口!” “你与那陈家女公子,已然解除婚约,再无瓜葛,休得再提她!” 梁之于看了一眼面前震颤的利剑,又看着萧景怡然不惧的道:“我与霄儿解除婚约不假,可她,也不是你这鳏夫可以肖想的!” 萧景大怒,他眼眸中猩红一片,厉声喝道:“你找死!” 梁之于看着暴怒的萧景,以及他手中的剑,不但不躲,反倒清声道:“我与霄儿两情相悦,霄儿三年孝期满后,我们自当完婚!” “萧大人威名赫赫,就不要觊觎他人之妻了!” “传扬出去,岂不有损您北郡节度使大人的威名?” 萧景阴森一笑道:“我若说不呢?” 梁之于直接说道:“霄儿是决计不会嫁与你这等匹夫的!” 梁之于的话,正中萧景的心事,陈霄宁愿与他做露水夫妻,也咬死不愿随他来汴州,更别提嫁给他了! 萧景眼中杀意愈盛,眼神骇人,他手中的剑,没有丝毫犹豫的刺向梁之于。 “大人!” “大人!” “大人不可!”一旁的万安,与急匆匆赶来的易衡两人齐声拦道。 萧景不但没停,手中的剑反而还朝前送了几分,剑尖直指梁之于的脖颈。 一旁的万安眼疾手快的将梁之于扯开,避开了萧景手中的剑。 萧景横了万安一眼,万安急忙松开手,低下头。 易衡也上前几步,连声劝阻着道:“大人,大局为重!” “不可意气用事!” 梁之于趔趄几步,站稳后,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愤慨:“世人都传,北郡节度使萧景一介莽夫,杀人无数!” “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这般煞神,怎堪配得上我的霄儿?” “她值得更好的人!” 眼见着萧景脸色越发黑沉,易衡急忙打着圆场:“梁公子少说几句,庐州来的人,此刻正等在城外接您呢!” 萧景脸上满是讥诮,他看向梁之于,阴恻恻的说道:“我与她,配与不配,你这手下败将,说了不算!” 他手腕一转,将剑入鞘,斜了梁之于一眼,眼中尽是不屑:“似你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软脚虾,也配与我争?” “她也决计不会看上你这等弱质书生!” “方才是我想岔了,这般杀你,胜之不武!” 萧景抬了抬下巴,喝道:“万安,送他出去!” “来日战场上再见,我可不会再如今天这般手下留情!” 万安忙躬身示意:“梁公子,请罢!” 梁之于拱手行礼后,翩然离去。 萧景目送着梁之于远去的背影,面目狰狞,眼中满是狠厉。 一旁的易衡看着萧景神情不善,只得想法子劝道:“大人....” 萧景抬手止住了易衡:“先生不必劝!”说完,他转身大步走了。 易衡怔了怔,急忙大步跟上。 萧景进了书房,书房内没有燃灯,他坐在书桌后,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 见他长久的沉默着,一语不发,易衡在门外进退两难。 恰逢万安进来复命,易衡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松了口气。 万安奇怪的看了易衡一眼:“先生如何站在这里?” 抬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书房,万安问道:“大人不在?” 易衡说道:“大人在里面!” 万安奇道:“那为何不燃灯?”说着万安抬脚朝书房内走去。 易衡拉住了万安,一脸牙疼的表情,他低声道:“你还是先不要进去,大人心情不好!” 万安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 两人齐齐发愁,并肩看着渐渐黑了的天。 约莫半个时辰后,书房内传来萧景的声音:“万安,去叫卫戚来!” “是!”万安猛地回神,急忙应道。 片刻后,卫戚与万安一同进来。 万安将书房内的灯燃着后,垂手立在一旁。 易衡端坐在椅子上,卫戚站在书桌前,等着萧景吩咐。 萧景的侧脸被橙黄的光染亮,他的眼中映照着跳动的烛火,另外半边脸隐在昏暗中,神情晦暗不明。 “卫戚。”萧景看着那盏灯,语气平和的问道:“之前,叫你审问梁之于的人,问的如何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联手算计 卫戚垂着眼睛,躬身回道:“回大人,经审问梁之于的小厮,梁之于带兵攻打颍州前,收到过一封信!” 萧景瞥了一眼卫戚:“什么信,谁写的?” 卫戚摇头:“小厮不知,只说梁之于之前去过寿州,似乎见过什么人,约定了什么事情!” "那小厮也只是一知半解!" 萧景垂下眼睛:“接着说!” 卫戚接着道:“此次梁之于带兵攻向汴州,其余将领纷纷劝阻,梁之于一意孤行,并不听劝!” “在此之前,有人拿着一枚金牌,直入梁军军营,面见梁之于,他们二人说了什么没人知晓,来人走后,梁之于身上的玉珏,似乎多了一枚!” “梁之于身边人苦劝,他非但不听,还执意带着一支人马,攻向汴州!” 萧景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渗人。 一旁的万安和易衡一脸担忧的看着萧景。 萧景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紧抿着唇,双眼渐渐变的血红,阴鸷的眼神满是寒意,他的面色骤然变得阴狠冷戾起来。 萧景低喝道:“传令下去,泗州、徐州兵马集结,屯兵滁州与润州之间,原地待命!” “万安,命令亲卫军立即集结,明日随我去江宁府!” 万安和易衡齐齐变色。 易衡起身急忙劝道:“大人不可!” “北郡战事方歇,不宜再起战事!” “四州方才入手,还需时日打理!” “江南十州,可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 “而且,您与夫人,当中是否有误会,也未可知!” “不可听信梁家人一面之词!” “不管那梁之于如何巧舌如簧,夫人已然与他解除了婚约!” “还请大人三思!” 易衡一揖到地,苦苦劝着。 “误会?”萧景冷哼一声:“还有什么误会?” 萧景怒气上涌,他一掌拍向桌面,上面的笔墨砚台齐齐一震:“此前,先生不也说过,她身旁的周行不知何故去了寿州,恰巧梁之于,也在那时去了寿州!” “我离开汴州去江南,就那么巧,前脚有人去见了梁之于,后脚他出兵攻打汴州?” “梁之于接连两番挑衅于我,先生,你觉得这中间难道没有她的手笔?” 易衡面容沉重的说道:“大人不要这么快下结论,何妨见了夫人,问上一问,再做决定!” 萧景眼中满是嫉恨痛苦,他挥了挥手道:“何须再问,她身上原有一枚玉珏,说是故人相赠!” “在鄣山时,却不见了!” “可今日,那玉珏却出现在梁之于的腰间。” 萧景眼中寒光乍现,整张脸上满是阴郁:“她明知我一心待她,却还和那梁之于藕断丝连!” “他们两人居然联手将我耍的团团转!” “我与她,还有何话可说?” 萧景手按在书桌上,他站起身来,身体晃了一晃,神情悲怆的道:“现在想来,她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全是哄骗!” “原来,早在那时,她就使出一招调虎离山,只为逃离汴州,离开我!” “鄣山时,我强行留她,她却暗里联络梁之于攻打汴州,又觊觎江州!” “我自诩算无遗策,却屡次栽在她手里!” “不过是仗着我喜欢她,就这般辱我!” 萧景的眼中满是怒火,他手抚在心口,只觉心痛难当,他咬牙说道:“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直接将她掳回汴州,不该听她的花言巧语!” “她这般花招百出,连番算计我,若是放任她坐大,将来必是我北郡的劲敌!” “此女,断不可留!” 想着要将陈霄除去,萧景的话再说不下去,他跌坐在椅子里,神情痛苦,眼中满是不甘。 易衡见萧景如此,长叹一声,萧景此刻在气头上,盛怒之中做的决定,将来冷静下来,必定悔恨,说不得只好劝他冷静了! “大人!”易衡上前一步,沉声道:“您是否想过,这般草率,是否过于武断?” 萧景抬眼看着易衡,软下去的心,又硬了几分:“草率?” “武断?” “她是我的人,却与别的男子藕断丝连联手算计我,那梁之于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辱我,我就该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双宿双飞?” 萧景咬牙切齿的说道:“她做梦!” “此次事涉四州,我放了他,将来战场上遇见,我必亲手杀他,以解我心头之恨!” 易衡急忙抬手劝道:“不论您与夫人感情如何,设身处地,您若是执掌镇海军,会甘心情愿将父辈打下的基业,拱手让人吗?” “大人,您是否将夫人想的过于简单,她不只是一个女子,她还有江南基业要守!” “身为掌权人,所有的考虑,都得是为了壮大自身的势力!” 萧景一怔,淡淡的睨了易衡一眼,说道:“先生,你是否忘记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我的幕僚!” 他话语里满是易衡胳膊肘往外拐的意味。 易衡呵呵笑道:“这个自然,老夫怎么会忘!” “问鼎天下,是大人的志向,也是老夫毕生夙愿!” “大人长年征战,与蔡、梁、李三家,乃至朝廷交恶,能有个盟友,岂不是有利于我北郡?” 萧景嗤笑一声,嘲讽道:“先生未免想的太过美好,她的性子,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与我结盟?” “她不出兵占了汴州去,就是万幸了!” 易衡见萧景话语中一副拿陈霄没办法的意思,就说道:“大人,此次南下,不如老夫与您一道?” 萧景眉头微皱:“你去做什么?” “你的心放回肚子里,我不会真的杀她,我怎么舍得?” 说了这话,萧景眼中满是阴霾:“我不动她,其余的...” 他未出口的话,叫易衡眉心一动,他急道:“大人,别忙!” “我听说,夫人身边有个幕僚姓周,是陈九堂专程留给夫人的。” “等到了江宁府,大人去见夫人,我去拜见周先生,等我与他畅谈一番,大人再做决定!” 萧景神情变幻着,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易衡见暂时劝下萧景,顿时松了口气。 第一百九十九章 庐州 萧景沉思半晌,说道:“事情既然定下,不日出发!” “着快马,送我的拜帖去江宁府!” “按照原计划,泗州、徐州兵马仍旧集结屯兵滁州与润州之间,原地待命!” “若是....” 顿了顿,萧景接着说道:“吩咐下去,叫人将江宁府送来的钱,都换成金,一同带上!” “再准备一辆马车,将夫人的丫鬟牡丹,一道送去江宁府!” “是!”易衡和万安应下。 梁之于一行人出了汴州城,见到了梁信派出的人,正等在城门口。 “公子!”梁信亲卫首领何唯上前行礼道:“大人派咱们接您回家!” 梁之于颔首,伸手要拿马缰绳,何唯一指旁边停着的马车,恭恭敬敬的说道:“公子还是坐车罢!” 梁之于点点头,正要上马车,却见马车帘子从内撩起,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马车里的蔡凌玉目光闪闪,她注视着梁之于,柔柔一笑露出贝齿道:“公子!” 梁之于的眉毛皱了一皱,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蔡凌玉眼中泪水滑落下来,她捏着帕子,擦拭着滑落的泪珠,一脸的痛心道:“我听说了公子的事,求了大人,专程来接您回庐州的!” “公子上来罢!” 梁之于神情微动,他说了一句:“那你坐车罢,我骑马!” 看着梁之于的背影,蔡凌玉的手紧紧的攥着车帘,好一会儿才一脸不甘心才松开。 梁之于走向何唯:“给我一匹马!” 何唯听命,手下牵来一匹马,交给梁之于。 梁之于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叱的一声,控马前行。 一旁侍立的人纷纷翻身上马,跟上梁之于。 马车夫也调转头,跟上队伍。 马车摇晃着,蔡凌玉的身体被迫朝一边倒去,她急忙扶着马车壁支撑身体。 车帘被风撩起,蔡凌玉的视线落在汴州高大的城墙上,她眼中顿时阴云翻滚着,满是凌厉恨意。 “萧景!”蔡凌玉咬牙切齿,语气森冷,脸上俱是狰狞杀意。 倏忽间,她脸上的杀意消失的干干净净,眼中满是不解之色。 上一世,她作为蔡家战败后的弃子,嫁入萧家,大婚时萧景面也未露,叫她颜面扫地。 婚后,她被困在萧景后院,受尽了那些下人的冷眼折磨,萧景对她的遭遇视若无睹,她像个活死人一般,活的了无生趣。 直到被萧家内院的黑手害死,她才知道萧景身边藏着一条毒蛇。 原本将陈霄打晕,她逃出生天后,心想着蔡家一行人没办法之下,只得将计就计,将陈霄嫁入萧家,陈霄定会没了生路,死在萧家后院。 谁知她这般命大,迟迟没有死讯传出来,到底是哪里错了? 蔡凌玉百思不得其解,汴州近在咫尺,她却不能进去一探究竟,真是叫人百爪挠心! 想着她无人可用,寸步难行,她只得耐心蛰伏,等待时机,日后培养她的心腹。 又想起去求梁信时说的那些话,蔡凌玉嗤的一声笑了,梁信听了她说的关于陈霄的事情,大为感兴趣,和颜悦色的对她,问的十分仔细,然后答应送她来接梁之于。 有了梁信做依仗,想来她在梁之于身边站稳脚跟,顺利成婚,不是难事! 蔡凌玉信心满满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梁之于。 梁之于的衣衫被风撩起,衣袂飘飘,风姿出众,蔡凌玉的脸颊渐渐的红透了。 出了汴州,梁之于一行人朝着庐州赶去。 颍州与寿州交界处,梁信的人马早就得了消息,等在此处。 迎上梁之于,两方人马汇集,朝着庐州去了。 一路上,梁之于愁眉紧锁,心里忧心不已。 一则,为了他,庐州割让四州,损失巨大,爹爹必定十分生气,这一关难过。 二则,与萧景的碰面,萧景对陈霄赤裸裸的觊觎,叫他十分担忧陈霄的处境,他心里想要先去江宁府,看一看陈霄,奈何身边都是爹爹的人,必定不许。 他只得先回庐州,再做打算。 庐州城中,一座占地极为广阔的宅院,大门上悬挂着匾额,上书:“庐州刺史府”,府门口有两座偌大的石狮子,门口两列守卫,戒备森严。 梁府大门、仪门、厅门、内厅门,一路正门大开。 议事厅内,小厮疾步进来回禀道:“大人,公子回来了!” 见小厮语气欢喜,端坐在议事厅正中的梁信,脸色黑如锅底,他严厉斥道:“回来就回来,高兴什么?” “什么喜事,也值当这般兴高采烈?” 小厮顿时噤若寒蝉,退了出去。 几个幕僚并一众将领连连劝说道:“公子回来了,大人该放心才是!” 梁信脸色阴晴不定,只紧紧的盯着厅外。 梁之于快步进来,躬身行礼道:“爹爹!” 梁信上下看了梁之于一眼,舒了口气,方才冷笑一声:“别叫我爹爹,我当不起!” 梁之于只得撩起衣摆,跪下来说道:“儿子不孝,请爹爹责罚!” 梁信脸色阴沉着道:“哦?” “你还知道错了?” “你错哪了?” 梁之于头触地,沉声说道:“儿子贪功冒进....” “一派胡言!”梁信大怒,“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上面的茶盏跳了一跳,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茶水在碎瓷片间蜿蜒流淌着。 “临行前,我是如何说与你听的?”梁信起身,一脚踹向梁之于。 梁之于被踹的东倒西歪,又赶紧爬起来,跪的端正:“爹爹说过,叫听张叔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众幕僚和将领,见势不对,连忙退出厅外。 “你这孽障!”梁信一张面孔气的紫红,指着梁之于喝道:“为着你被萧景抓了,你老子我损兵折将,受尽了屈辱,觍着脸,乖乖的将几个州双手奉上,这才将你换回来!” “你居然还敢欺瞒于我!” 梁之于头也不抬,只磕头道:“儿子不孝,请爹爹责罚!” “好好好!”梁信气的眼前发黑,指着梁之于怒道:“冥顽不灵!”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孽障!” “你一生下来,你娘和你祖母,将你娇生惯养,要星星不给月亮!” 第二百章 不肖子挨打 “我早就说过,男儿长于妇人之手,不堪大用!” 梁信弯下腰质问着梁之于:“这天下,什么的女人娶不着?” “你要拿着我梁家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去败坏?” “为着一个女人的唆使,你不顾大局,肆意出兵,简直混账!” 梁信目眦尽裂:“我的一世英名,尽毁你手!” 梁之于听见梁信如此说,立即回道:“爹爹误会了,此事与陈家妹妹无关!” 梁信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瞪着梁之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说什么?” 梁之于回道:“擅自出兵,是儿子自作主张,与旁人无关!” 梁信“唰”的一声,将腰间佩剑抽了出来,指着梁之于,他手中的剑,微微颤抖着,目瞪口呆的喝道:“你再说一遍?” 梁之于直挺挺的跪着,口中说道:“此事皆是儿子所为,与旁人无关!” 梁信气的面如金纸,他大喝一声,手中的剑朝着梁之于刺去。 厅外的众人,顿时扑抢进来,死死的拦住:“大人不可!” “看伤了公子!” 又有幕僚劝着梁之于:“公子,俗话说小仗受,大仗走!” “公子见大人动怒,何不避一避?” 梁之于并不起身,只是跪着说道:“请爹爹责罚!” 梁信喘着粗气,指着梁之于喝道:“你们还要劝?” “我倒不知,我梁家何时出了这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痴情种!” “今日不打杀了,难道要等他将我的基业都败个一干二净吗?” “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州府,就为了他....”梁信话未说完,视线忽然模糊起来,他身体摇晃了几下,旁边的人去扶,他一把甩开了,手持着利剑,朝梁之于走去。 旁边的幕僚和将领们,急忙拦在前面,将他手中的剑夺了去。 梁信泪流满面,顿足大喝一声:“取军棍来!” “我亲手打死这不肖子,再跟祖宗谢罪!” “否则怎么对的起追随我的将士们?” 一旁的幕僚还要劝,梁信顿时大怒,操起刀鞘,朝着梁之于劈头盖脸的砸去。 一声闷哼,刀鞘砸在梁之于的身上,又掉落在地上。 幕僚和将领们也不敢再劝,一旁的侍卫取了军棍来,另有两个侍卫进来拖着梁之于按在了长凳上。 梁信疾步出去,夺过侍卫手中的军棍,狠狠的朝着梁之于的腰背上打去。 一连打了数下,梁之于头上脸上沁出了颗颗汗珠,他死死咬住牙关,一声不吭,也不求饶。 梁信见了,越发生气,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只听见棍子击打皮肉的声响。 梁之于的身体猛的一动,抱着长凳的手臂,缓缓滑落在地上。 一旁的幕僚和将领眼见不对,急忙上来劝道:“大人快住手!” “公子不成了!” 梁信恨恨的说道:“打死他了事!” 话虽这样说,他手中的军棍却停了下来,眼睛去看梁之于,口中喝道:“你这孽障,还不起来!” “等着我请你不成?” 梁之于却一动不动,他心里一惊,正要俯身看时,院外忽然喧哗起来,一个中年美妇人带着丫鬟仆妇们疾步进来,她一阵风般,冲到梁之于面前,将梁信撞了个趔趄。 梁信身后的幕僚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大人小心!” 梁信大怒,看着那面容与梁之于有几分相似的妇人,叱责道:“成何体统!” 那妇人俯身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梁之于,她直起身子满面泪痕,一双美眸满是怒火,一步一步逼近了梁信,怒喝道:“来人!” “给大人再挑十房好生养的妾室,必能顺利诞下子嗣继承大人的基业!” “这不肖子,就不劳大人费心管教了!” 梁信又急又痛,一阵头晕目眩,他看着自家夫人,急喝道:“你胡说什么?” 胡夫人玉指纤纤,指着梁信,柳眉倒竖着喝道:“我的儿子,你要打死,先问过我!” 梁信气的仰倒:“你教的好儿子,这般混账,不管教,等着他闯出更大的祸事么?” 胡夫人摇头,她满面轻蔑冷笑一声:“上次为着你的大业,你叫人瞒着儿子退婚,他不愿,你不是照样一顿好打?” “他知道上进了,你还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这次又是这般说辞!” “平日里,你就瞧不上我们母子俩,大人放心,我这就带了我儿离了你,免得碍眼!” “你再生多少个,打死多少个,我一概不过问!” 梁信气的大喝一声:“混账!” 胡夫人没有惧色,她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大人还是想想怎么跟母亲说吧!” 说完,胡夫人丝毫不理会气的捶胸顿足的梁信,一连声的指挥人,将梁之于抬走,扬长而去。 梁信在一众幕僚、将领面前颜面大失,他气的眼泪长流,一叠声的说道:“家门不幸!” “真是家门不幸,生了这等孽障!” 一旁的幕僚和将领都劝慰着道:“大人不必忧心,经了这一次,公子吃一堑长一智,必定会上进的!” 梁信老泪纵横,气喘吁吁的道:“但愿如卿所言!” 梁之于院内,赤裸着上身的梁之于俯卧在床上,大夫正在看伤。 胡夫人坐在锦凳上柳眉微憷,她低声啜泣着,手上捏着帕子,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梁之于,满眼的担忧。 丫鬟婆子们立在她的身后,大气不敢出。 请来的大夫,细细的查看了一遍梁之于的腰背,又号了脉,方才对一旁正在拭泪的胡夫人说道:“夫人放心,公子只是吃痛不住,晕过去了!” “身上的伤,未伤及筋骨!” 胡夫人长松一口气,她双手合十,振振有词的念道:“菩萨保佑!” 看着大夫给梁之于上了药,胡夫人这才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他额上汗珠,目光专注,满是心疼。 夜深了,梁之于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珠转了转,眼神由迷茫转为清澈,又有几分疑惑,这屋子里,几时有这么多人? 待看见床旁守着的母亲,梁之于声音沙哑的喊道:“母亲!” 第二百零一章 心事 一旁的丫鬟仆妇们顿时一连声,欣喜的说道:“好了!” “公子醒了!” 胡夫人乍闻梁之于的声音,顿时喜出望外,她一直守到半夜,还不见梁之于醒来,正忧心不已,见儿子醒了,她忙急声问道:“儿啊,你醒了,渴不渴?” “饿不饿?” 问完,不待梁之于回答,她连声催促着:“把药端来!” 梁之于看着母亲着急的样子,歉疚的笑道:“叫母亲担忧了,是儿子的不是!” 胡夫人嗔怪的看了梁之于一眼:“说什么胡话!” 接过丫鬟端来的药,胡夫人亲手喂给梁之于,这才叫人都下去歇了,独留她身边的张妈妈,守在一旁。 胡夫人拿着帕子将他嘴边的药汁擦去,看着梁之于脸色虽惨白,精神倒好,这才小心翼翼的劝道:“你呀!” “你老子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非得跟他对着来!” “你服个软,也给他个台阶下!” “回回将你一顿好打!” 说着劝慰的话,胡夫人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张妈妈连忙劝慰着道:“夫人快别哭了,公子这不是没有大碍嘛!” “大人手下还是知道分寸的!” 胡夫人又气又怒道:“我要不去,他当真就要活生生的打死我儿了!” 梁之于伏在枕头上,眼神明亮的看着母亲说道:“母亲别哭,我不疼的!” “爹爹手下那么些人,眼睁睁的看着,这次的事情,着实大了些,不将我结结实实的打一顿,这事无法收场!” “爹爹往后还如何服众?” 胡夫人伸指点了点梁之于的额头,气道:“你这孩子,既然什么都知道,怎的还...” 梁之于也不辩解,只轻轻一笑:“是儿子的不是,惹母亲伤心了!” “祖母那里,母亲能转圜,就转圜一二,别叫爹爹为难!” 胡夫人不由得看向张妈妈,欣喜的说道:“你看他,出去一趟懂事了呢!” 张妈妈也连连赞同。 二人正说笑间,忽然听到梁之于说:“母亲,儿子有一事,想征求母亲的同意!” “说罢,什么事!”胡夫人笑吟吟的应道。 梁之于挣扎着要起来,胡夫人一把按住了,嗔怪的道:“起来做什么?” “身上还有伤呢!” 梁之于伏在枕头上,眼中隐隐有几分担忧:“请母亲允许儿子带人去一趟江宁府。” “去江宁府做什么?”胡夫人奇道:“你身上还有伤呢,跑什么?” “去陈家提亲!”梁之于轻声说道:“等过几日,我能起身了再走!” 胡夫人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了,她细细的柳眉微微皱了起来:“儿子,你还没有忘记那陈家大小姐?” 梁之于点点头,他垂下眼帘,掩住眼中担忧的情绪,回道:“之前退婚,是爹爹的主意,不是我的!” “我与她自幼相识,自定下婚约,我就视她为我的妻子了!” “人无信不立,既然定了婚约,怎能退婚另娶?” 胡夫人和张妈妈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难色。 “这谈何容易!”胡夫人长叹一声:“她与你原倒也般配,可是你爹爹那....” “你爹爹必定不会同意的!” “再说,你爹属意蔡家的女儿!” 张妈妈也点头附和着道:“说的是啊,公子,大人若知道了,必定要生气!” 说着,胡夫人想起来什么,忽然问道:“还有,那蔡家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你爹爹要给你定下的是蔡家二小姐!” “你却悄无声息的将大小姐带了回来,还养在外面,难道将来你打算,姐妹共侍一夫不成?” “你当心你爹再给你一顿好打!” 梁之于无奈的笑着道:“母亲,你误会了!” “那蔡家大小姐,并非是我的外室,只是有人将她托付给我照顾罢了!” “而且,我也不欲与蔡家二小姐定亲,我心里只有陈家妹妹一人!” 胡夫人一副头疼的样子,长叹一声:“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摊上你们这两父子,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梁之于伸出手去,拉了拉胡夫人的衣袖,哀求着道:“母亲!” 见儿子如同幼时一般求她,胡夫人只得应声:“好好好!” “我答应你!” 见母亲答应,梁之于顿时笑了起来。 胡夫人见了不由的侧目道:“真是儿大不中留,也罢!” “早点将你的陈家妹妹娶回来,我也能省点心!” 梁之于开怀笑道:“多谢母亲成全!” 胡夫人瞪了他一眼:“你呀!” “将来你媳妇进门,怕是我这个做娘的,也会被你抛之脑后了!” 梁之于急忙说道:“不会的,我会一直孝敬母亲,晨昏定省,绝不会怠慢母亲!” 胡夫人点头应道:“但愿如此,等你们成婚,早点生个孙子给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梁之于嘴角噙着笑意,他脸颊红润,并没有反驳母亲的话。 胡夫人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作难道:“你爹那里,叫他同意,谈何容易!” 梁之于垂下眼睛,说道:“母亲,你说与父亲听,只要他同意我娶陈家妹妹,以后所有的事情,我都听他的!” 胡夫人长叹一声,说道:“知道了!” “我来想办法罢!” “不早了,你睡吧!” 吩咐着梁之于身边的丫鬟,好生照看着,胡夫人带着张妈妈走了出去,门外等着人纷纷跟上。 刚出院子,张妈妈看着院外的树下阴影处,喝道:“谁在哪?” 胡夫人循声望去,一个女子从夜色中走出来,她款款行礼道:“见过夫人!” “你是....”胡夫人上下打量着那女子,侧头看向张妈妈:“眼生的很。” 张妈妈面容严肃的喝问道:“你是哪个院的?” “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 一旁跟来的人,回道:“回夫人,她是蔡家大小姐!” 那女子正是蔡凌玉,她跟着梁之于一行人回了庐州,也许是事忙,车夫赶着车,直接驶入了梁家。 后来又见梁之于挨打,她挂心不已,又不敢贸然进去,只得流连徘徊在梁之于的院外。 第二百零二章 执迷不悟 原想等着人少时,去看他一眼,可有性命之忧。 若是伤及了性命,说不得,那她可就要重新打算了。 可她一直等了好几个时辰,人一拨一拨的进进出出,她也没找着机会进去。 蔡凌玉垂下头低声说道:“我姓蔡!” 她一副娴静柔顺的样子:“听说公子受伤,特意前来看望!” 胡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语气平和的说道:“哦,是蔡大小姐啊!” “有劳你记挂着,之于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回去吧,天晚了!” 蔡凌玉看了一眼胡夫人,微笑着说道:“多谢夫人告诉我!” “梁公子对我有照拂之恩,我明日能来看望他吗?” 胡夫人点了点头。 蔡凌玉一脸的感激,她屈膝行礼道:“多谢夫人!” 胡夫人应了一声,示意着婆子们送她回去,就带着张妈妈回正院。 一进院子,胡夫人和张妈妈就看见梁信正坐在厅中,双眼凌厉的盯着她们。 胡夫人若无其事的朝内室走去。 张妈妈跟在胡夫人身后,要进去服侍她家夫人洗漱。 “站住!”梁信沉着脸喝道。 胡夫人停住脚步,回身看向梁信。 张妈妈一脸担忧的看着胡夫人,又看看梁信。 梁信问道:“那孽障如何了?” 胡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冷笑一声:“大人一心要打死他,何必还要过问他的死活?” 梁信忍气道:“他的伤,如何了?” 胡夫人讥诮的笑了一声道:“托大人的福,暂且没死!” 梁信肉眼看见的松了口气,他起身大步走到胡夫人面前,张妈妈见他满面怒容,害怕自家夫人吃亏,赶紧拦在胡夫人面前,她赔笑道:“大人,夫人今日身子不适,需要早点歇息...” 梁信瞥了张妈妈一眼,怒喝道:“滚出去!” 胡夫人将张妈妈拉在身后,嗤笑着道:“大人好大的威风!” “来我这里发落我的人,算怎么回事?” “可是几个姨娘服侍的不周到?” “我明日就挑好的进来!” “若是还不满意,那....” 梁信眉头紧锁,他满面寒霜的说道:“梅娘,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吵架的!” “说话如何这般夹枪带棒!” 说完,他看了张妈妈一眼:“叫你的人下去!” 胡夫人看了张妈妈一眼,示意她下去,这才走到椅子上坐下来:“什么事!” “大人说罢!” 梁信也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咱们夫妻半生,就这么一个孩子!” “我如何会不盼着他好?” 听得这一句,胡夫人眼中忽的涌上泪来,她的身子侧向一旁,没有说话。 梁信长叹一声:“也是我的错!” “孩子小时,我不在家中,之于都是由你和母亲带大。” “等我腾出手来,他已然是被养的只知道舞文弄墨,再不喜排兵布阵,剑戟刀枪!” “我总想着来日方长,加上母亲和你总是怕他吃苦,我一下狠心,你们就哭哭啼啼的护着...” “这才耽误了他!” “我戎马半生,这个家业还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以后,我会将他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他,还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不要一味的拦着!” 梁信语气萧瑟的说道:“万一,哪天我去了,这个家,乃至整个庐州基业,他能不能撑的起来?” “能不能压的住我手下的那些老将?” 胡夫人身子一颤,她低下头,肩头微微抖动着。 梁信长叹一声:“你看看那北郡节度使萧景,比他大不了几岁,人家已然是一方霸主了!” “我这些日子来,殚精竭虑,身子大如前,再不教他,就没机会了!” 胡夫人回身看着梁信两鬓的斑白头发,哽咽着说道:“好!” “我听你的,但是你需得应我一件事!” “你说!”梁信应道。 胡夫人绞着帕子,斟酌着说道:“之于,还是叫他娶陈家长女罢!” 梁信脸色骤然变了,他眼神中满是阴霾:“可是那逆子,说了什么?” 胡夫人说道:“儿子只有一桩心事,他说了,只要能娶了那陈家的女儿,以后事事听你的!” 梁信抓起一旁桌上的茶盏,“砰”的一声,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霍然起身怒道:“这个孽障!” “竟然这般执迷不悟!” “索性打死了事!” 胡夫人赶忙拦在他的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当年婚事是你们擅自定下的,你解除婚约的时候,也并未问过他的意见!” “他是个死心眼,缔结婚约,自当从一而终!” “他认定了陈家女儿,娶她为妻,有何不可?” “你们这些做大事的男人,总是这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往日好时,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称兄道弟!” “不好时,恨不得一刀子将人捅死!” “孩子的婚事,都是你手中的筹码!” “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的感受?” 胡夫人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的道:“你总是说孩子不成器,我们妇人之仁,可咱们孩子心肠仁善,他品性纯良,非是你这般无信无义之辈可比!” 梁信冷笑一声:“可惜他生在梁家,既然享受了梁家给予的荣耀,那就该背负起梁家的责任!” 说完,他抬脚要走。 胡夫人悲鸣一声,扑上去拖住他:“你不能动他!” “否则我跟你拼命!” 梁信的耐心即将耗尽,他压抑着怒气说道:“你的好儿子,命精贵着呢!” “他可是我拿四州换回来的,不把他卖个好价钱,怎么对的起我花费了这么大的代价?” 胡夫人顾不上他话语里面的讽刺,急道:“那你为何不能满足儿子的心愿?” 梁信看着胡夫人,眼中满是愤慨:“我若当真随了他的心愿,我梁家基业怕是会被那陈家搬空!” 胡夫人一怔:“胡说什么?” “陈家女儿,你也是见过的,弱质芊芊!” “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梁信冷哼一声:“你的好儿子,你还不知道?” 第二百零三章 婚事 “耳根子又软,那陈九堂的女儿,可不是善茬!” “你当你儿子,这次为什么一意孤行的去攻打汴州,都是被那女子挑唆的!” “她还与那萧景有瓜葛,不清不楚!” “娶了回来,你也不怕引狼入室?” “到时生了孩子,姓梁姓萧,还不知道呢!” 梁信的一番话,叫胡夫人越发生气:“我看你就是不想儿子娶陈家女儿,所以这般诋毁人家!” “儿子就这一桩心事,你就满足了他罢?” 梁信看着胡夫人,忽然戏谑道:“夫人!” “你要再这般胡搅蛮缠,我看还不如趁着咱们都不老,再生一个孩子出来,培养他接掌家业!” “届时,你那好儿子,自去赏风听月!” “我绝无二话!” 胡夫人的身子忽然一抖,她打了个寒颤,忙高声叫道:“张妈妈进来!” “打了灯笼,送大人去苏姨娘院中!” 梁信扬了扬嘴角:“不必!” “我今晚歇在你这里!” 胡夫人一双眼睛瞬间睁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梁信。 梁信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胡夫人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张妈妈快步进来,走到胡夫人身边,一脸关切的看着她问道:“夫人没事罢?” 胡夫人摇摇头,叹息着说道:“我没事!” “只是,之于的婚事,怕是难了!” “大人咬死了不跟陈家结亲事!” 张妈妈也跟着烦恼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公子被打成那样,还惦记着陈家小姐,要是叫他知道婚事无望,还不知道他会多伤心呢!” 胡夫人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张妈妈劝道:“夜深了,夫人先歇息罢,明日再想办法!” 胡夫人点点头,洗漱了胡乱歇下。 次日一早,胡夫人先去看了梁之于,见他精神尚好,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走时,却听得门外丫鬟们的通传声:“老夫人来了!” 七八个丫鬟仆妇们簇拥着梁老夫人进了院子,胡夫人忙快步迎了出去:“母亲怎么来了?” 那梁老夫人满头银发,手拄着龙头拐杖,被丫鬟们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 她的脸上满是焦急心痛,手上的拐杖“笃笃”的点着地:“这么大的事情,如何不早点来告诉我?” “母亲!”胡夫人一脸的愧疚:“您身子不好,如何敢惊动您?” “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胡说!”梁老夫人气道:“之于那孩子,自小身子骨不好,上一次他老子一顿军棍打的多少日子都下不了床!” “你还为他遮掩?” 胡夫人本就心疼儿子,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拿着帕子擦拭着泪水,应道:“母亲教训的是!” 梁老夫人挂心孙子,越过胡夫人朝内走去,胡夫人急忙跟上。 到了梁之于的床旁,见梁之于要挣扎着起来,梁老夫人顿时按住了,不要他动。 早有丫鬟搬来锦凳放在梁老夫人身后,扶着梁老夫人坐下。 梁老夫人仔细的打量着梁之于的面色,见他面色青白,气息不稳,怒气顿时涨了三分:“忒不像话!” “竟然下这般狠手!” 梁之于看着祖母笑着说道:“孙儿没事,祖母不用担忧!” “小伤而已!” 梁老夫人转头对着身边人叹息的说道:“这孩子就是这般性子,挨了打,也不说他老子半句不好!” 一旁的丫鬟仆妇都附和着道:“公子本就心善!” 梁之于歉疚的说道:“爹爹教训我,原也应该,是我闯了祸,惹他生气!” 梁老夫人哼了一声,她拍拍梁之于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这就去教训你老子,给你出气!” 梁之于连连摇头,他扯着梁老夫人的衣袖拦道:“祖母不要去,我并没有什么大碍!” “您去教训爹爹,爹爹岂不生气?” 梁老夫人哪里肯听,她只有这一个孙子,自来看的眼珠子一般宝贝,哪里容得儿子三番五次的仗打? “祖母自有主意,你安心养伤,不要管!”梁老夫人撂下一句话,带着丫鬟仆妇们出了院子,朝外院书房去了。 胡夫人跟着送出来,一旁跟着的张妈妈忽然拉了拉胡夫人的袖子。 胡夫人红着眼圈儿问道:“怎么了?” 张妈妈朝梁老夫人的背影努努嘴,回道:“夫人,公子的婚事,索性叫老夫人出面!” “老夫人发话,大人还能不听?” 胡夫人低下头沉思一番,连连点头:“有道理!” “外院书房那里,我不便过去。” “老夫人训斥大人,我若在场,他难免恼怒。” “你叫人盯着,等老夫人回了院子,咱们就过去!” “是!”张妈妈应下。 梁老夫人带人去了外院书房,将梁信好生责骂了一通,严令以后不得对梁之于动手后,方才带着人回院子。 胡夫人得了消息,带着张妈妈径直去了梁老夫人的院子。 问安后,胡夫人斟酌着将梁之于的心事说了,并说请梁老夫人做主。 梁老夫人见是孙儿的心事,哪有不愿的,自然一连声的说道:“这事我做主了,保管叫他如愿!” 胡夫人见梁老夫人应诺下来,她满面笑容的和张妈妈对视一眼,又说道:“有您这句话,之于那孩子总算能放心了!” 她又迟疑的说道:“可大人那里...” 梁老夫人的手一挥,大包大揽的说道:“叫你们老爷来,我说与他听!” “他若不应...”梁老夫人哼了一声,手中的拐杖顿了下地,故作生气的道:“我就拿这拐杖打他!” 胡夫人笑出了声,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 梁之于院中,因着他养伤,整个院中安安静静,无人敢高声扰了自家公子的清净。 内室,梁之于俯卧在榻上,手上拿着一本书。 他眼睛虽然看着手中的书,那书却久久不见翻动一页。 他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快点去江宁府,亲眼看一看陈霄,看她是否安好。 那日,在汴州,萧景毫不掩饰他的对陈霄的觊觎,梁之于十分担心陈霄,恨不得肋下生了双翅,立刻飞去江宁府。 第二百零四章 探望 他将心事和盘托出,求着母亲帮他与爹爹周旋,好答应他与陈霄的婚事。 明明知道时间才过去了半日,没有那么快有消息,他却还是忍不住屡次看向门口。 丫鬟们进进出出的,叫他屡次失望,复又升起希望。 大丫鬟银叶进来回道:“公子,蔡小姐来探望您!” 梁之于眉心微皱,他说道:“请蔡小姐回去罢,就说我没有大碍!” 银叶答应着,转身出去,刚走了两步,梁之于叫住了她:“等等,请她进来!” “是!”银叶应着。 她拿了一床薄纱被子,盖在梁之于的腰上,正要走,梁之于说道:“扶我起来!” 因要见外客,他身着中衣难免不妥。 银叶叫来另一个丫鬟连翘,两人合力将梁之于扶起来,服侍着他穿了见客的衣衫,又按照他的吩咐将他扶到外间软凳上坐下,早有丫鬟拿了垫子靠在他的身后。 一通忙碌下来,梁之于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脸色较之前更白了三分,他微微吸着气,挥了挥手。 银叶走了出去,请蔡凌玉进来。 蔡凌玉随着银叶进来,她走到梁之于面前,见礼后方才在梁之于的下首坐下。 银叶上了茶,退到了一旁。 梁之于微微颔首,他眉峰拢起,脸上有几分强忍的痛楚,深吸了口气说道:“多谢你去汴州接我,一路奔波,怎么没好生歇息?” “我没什么大碍,倒劳烦你来探望我!” 蔡凌玉看了梁之于一眼,摇摇头道:“公子何必这么说,我不过是想来看看你伤的如何。” “刺史大人,也忒过严厉...” 话未说完,蔡凌玉自知不妥,她垂下眼睛停住了,脸上飞红一片。 梁之于没接话,只示意蔡凌玉饮茶。 蔡凌玉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放下茶杯,蔡凌玉见梁之于额上沁出颗颗的汗珠,心知他伤的不轻,不好久留,只得起身告辞。 晚饭后,梁之于正在灯下看书,忽然听得丫鬟通报梁夫人来了,他心中一喜,放下书,满眼希冀的看向门口。 梁夫人带着张妈妈进来,她步伐轻快,裙袂微扬,走到梁之于床边坐下来后,笑盈盈的看着他。 梁之于看着母亲的神情,顿时心中一喜,他身体微抬急问道:“爹爹可答应了?” 梁夫人嗔怪的瞪了梁之于一眼,转头对着张妈妈说道:“可真是儿大不中留!” “见着我,也没问一声,就只知道操心媳妇!” 话音一落,梁夫人撑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张妈妈笑着说道:“夫人可是的,早日将儿媳妇娶进门,您也好早日抱孙子不是?” 梁夫人连连点头:“说的是!” 梁之于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笑了笑。 张妈妈指着他红红的耳朵,叫梁夫人看,主仆俩又一齐大笑起来。 丫鬟们轻手轻脚的上了茶,又退了出去。 梁夫人抬手抚摸着儿子的背脊,笑着说道:“你放心,我请了你祖母出面。” “你祖母将你爹爹好一顿骂,你爹爹这才勉强应下!” 梁之于顿时松了口气,他腼腆的笑着:“多谢母亲,都是儿子不好,叫母亲为难了!” 梁夫人眼中有隐隐的泪光,她含笑说道:“我生下你时,你才这么点大。” 她伸手比划着:“一转眼,你就长的这般大,眼见着要成家生子了!” “娘老了,不盼着别的,就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娘也就知足了!” 顿了顿,梁夫人又说道:“你的心愿了了,也该收收心,好生跟着你爹学着处理政务,万不可再忤逆他,听到了?” 梁之于大为震动,他连连点头:“这是自然,我必定事事听爹爹的!” 梁夫人点了点梁之于的额头,嗔道:“早这么听话,你爹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 “等你能下地了,去当面谢谢你爹吧!” 梁之于笑着应下。 “行了,这么晚了,你歇着吧!”梁夫人起身,带着张妈妈走了出去。 目送着梁夫人出去后,梁之于心中大喜,盘算着再有几日他就能下地,动身去江宁府。 养伤,路上也能养。 一连几日,蔡凌玉都来探望,梁之于固守着男女大妨,坚持起身见她。 院中的丫鬟们心疼梁之于起身换衣,来来回回的折腾,身体吃不消,私下都抱怨着蔡凌玉来的太勤了些,哪有一个姑娘家,日日来男子院中的? 偶然间,蔡凌玉听见了丫鬟们的小声嘀咕抱怨,她面不改色,恍若未闻,照旧日日前来。 梁之于见心愿即将达成,心里大定,这才想起允诺了蔡凌玉教她识字的事情来,于是叫小厮去他书房,取了《千字文》《论语》《孝经》《周礼》《急就篇》《蒙求》等幼儿启蒙的书并一套笔墨纸砚、描红、仿格,叫人给蔡凌玉送去。 谁知,不过三五日,蔡凌玉就将一沓描红的大字,送了过来。 梁之于神情微微诧异,他接过来看了,这么厚厚的一沓,想来她是不眠不休写下的罢? 仔细翻着看了,虽然字体写的大,七扭八歪,算不得工整,但是她初初学写字,这份勤勉,却是少有的。 梁之于见蔡凌玉眼下淡淡的青影,面色稍稍萎靡,知道她没有休息好,就皱眉说道:“刚开始学识字,倒不必如此勤勉,还是身体要紧!” “日后万不可如何熬夜。” 蔡凌玉垂下头,低低应了一声,脸上满是红晕。 梁之于见她听劝,又说道:“你终究不是男子,又不用科举出仕,以后还是不要如这般拼命。” 蔡凌玉脸上的红晕唰的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 梁之于见了她这般,顿觉他语气是否严厉了些,只得缓了缓说道:“你不必急着练书法,要先识字,再读,然后背诵,最后抄写,将我送你的启蒙书籍按照这个顺序,领会了意思,再练习书法!” “还有,这是长远功夫,不必操之过急,慢慢来罢!” 蔡凌玉低声应下,她脸色青白难看,起身告辞。 第二百零五章 江宁府求亲 不过短短七八日,梁之于就强撑着下地,他连声吩咐下去,叫人准备马车行礼礼品,第二日出发去江宁府。 吩咐完毕,梁之于去外院书房,见梁信。 叫人通传后,梁之于走进去,躬身行礼道:“爹爹!” 梁信脸骤然沉了下来,盯着梁之于神情不善的喝道:“你不好好养伤,来我这干什么?” “叫你祖母母亲知道了,岂不是又生风波?” 梁之于沉声说道:“我来谢谢爹爹,多谢爹爹成全儿子的心愿!” 梁信冷哼一声,对着旁边的幕僚说道:“你们看看,看看这孽障!” “我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一个整日只知道风花雪月,儿女情长的东西!” 一旁的幕僚们纷纷劝道:“大人言重了!” 梁信怒视着梁之于,叱责道:“还不快滚?”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等着我赏你?” 梁之于躬身说道:“还有一事禀告爹爹,儿子今日来与爹爹辞行,明日出发去江宁府提亲!” 梁信脸色瞬间青黑,他抄起手边的砚台砸了过来,那砚台擦着梁之于的额角飞了过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梁之于的额上顿时血流如注,淋漓滴在他衣衫上,他身体本就没有痊愈,遭这一砸,不由得摇晃了几下。 梁信的身形一动,正要起身过去,旁边的幕僚们抢上去,扶了梁之于坐下,又连声叫人去请大夫。 外面候着的人,急忙去请了大夫进来包扎伤口。 乱哄哄的一番闹腾后,梁之于起身跟梁信告辞出去。 梁信看着梁之于头上包扎着布条,一张脸白的毫无血色,他越发气怒交加,别开脸不看这不肖子,只喝道:“出去!” 梁之于只得说道:“爹爹息怒!” 梁信看着梁之于走远的身影,他眼前忽然模糊起来,胸膛也急速的起伏着,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眼前一阵阵的眩晕,两侧的太阳穴,也一蹦一蹦的疼,他身体不由得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见他面色不对,一旁的幕僚们,急忙上前劝慰着:“大人何必忧心,与陈家结亲,也是好事一桩!” “是啊,都说那陈家大小姐聪颖,嫁过来后,必定能辅佐公子!” “大人放宽心,公子还小,慢慢教罢!” 梁信脸色越发难堪,他摆了摆手,示意人都出去。 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他扬声道:“请蔡家小姐过来!” 第二日,梁之于辞别了祖母、父母亲,坐上了早就铺好厚厚褥子的马车,被随行的护卫们拱卫着出了庐州城,朝着江宁府去。 出了庐州城,小厮传书苦着脸劝道:“公子,您此番去江宁府,可别再折腾了!” “这些日子,我的头在脖子上,可是摇摇欲坠呢!” “您也怜惜怜惜小的性命,成吗?” 传书自打梁之于执意去攻打汴州,又被俘后,顿觉小命不保,好在他这等小虾米,萧景那些人也并未放在眼中。 及至回了庐州,梁信大发雷霆,将梁之于一顿好打,传书更是缩的鹌鹑一般,生怕梁信将他提过去,乱棍打死! 那鸿雁可是前车之鉴! 许是想起了鸿雁,梁之于叹息一声,他眉头微微皱着,将手中的书搁下问道:“之前叫你留意鸿雁家中的情况,将银子给他们送过去,现下如何了?” 传书想了想,说道:“鸿雁家中老子娘,因着他的事情,被连累的丢了差事,现下都在家中呢!” “去颍州前,我送银子过去,他娘成日病病歪歪,他爹在城中打零工度日!” 梁之于面色微微惨然问道:“他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 传书说道:“有个妹妹,今年才十三岁!” 梁之于点点头说道:“等回了庐州,将他妹妹叫进来,到我院中当差,叫银叶她们多照应着些!” “是!”传书应道。 马车摇摇晃晃,走到了庐州城外六十余里处,为首的侍卫解剑打马到梁之于的车窗边,回禀道:“公子!” “什么事?”传书隔着帘子问道。 那解剑回道:“前面道旁的亭子里,好像是蔡家小姐!” “什么?”传书一把将帘子撩开,头伸出去,左右看着:“哪呢?” 顺着解剑的手指的方向,传书朝前看去,道旁的亭子里,蔡凌玉披着披风,手上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静静的立着。 传书又钻了回去,满面惊诧的喊道:“公子,真的是蔡家小姐!” 梁之于面色一沉,侧身望去,果然是蔡凌玉。 传书喃喃自语的道:“她如何在这里?” 这话问出了梁之于的心声,他皱着眉头说道:“停车!” “传书,去看看!” “是!”传书跃下马车,几步到了亭子面前,行礼道:“蔡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蔡凌玉不答话,只看向传书身后的马车,柔声问道:“马车里面坐的,可是公子?” 传书点了点头,应道:“是我们公子!” “这荒郊野外的,您如何在这里?”他左右看看,奇怪的问道。 蔡凌玉微微低头,一副羞涩的样子:“我听说公子要外出,所以,就....” 传书恍然大悟的道:“哦-----” “蔡小姐,您又像上次追去颍州大营一般,追着咱们公子来了?” 蔡凌玉点点头。 传书摸了摸头,咂舌不已,他走回马车旁复命:“公子,蔡家小姐是追着您来的!” 梁之于扬声说道:“解剑,安排人,送蔡家小姐回庐州!” 解剑高声应道:“是!” 他点了手下数人,吩咐下去:“送蔡小姐回庐州!” “是!”被点到的侍卫们,纷纷应声。 蔡凌玉见状,忙绕过侍卫们,走到马车面前,扬声说道:“公子,我不回庐州!” “您说过,要教我识字的,您不在庐州,还如何教我?” “您不能说话不算话!” 马车内好一阵沉默后,梁之于说道:“我去江宁府,是有要事,不能带上你!” “说到教你识字...”梁之于顿了顿:“他们护送你回庐州后,我让人暂且请一位先生教你!” 第二百零六章 伺机而动 “不必!”蔡凌玉拒绝道:“我知道您去江宁府,是去求娶我表妹的!” 梁之于的声音传了出来:“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去江宁府求娶陈家大小姐的,若是带着你一路同行,自然不便!” “还请你谅解!” 蔡凌玉咬着嘴唇,迟迟没有应声。 好半晌,她方才抬头盯着紧闭的帘子,一副挫败的神情,她满脸是泪,声音颤抖的说道:“公子,我知晓您对我表妹的心意。” “既是这样,之前也是我表妹将我托付给您照顾的。” “做人要有始有终,不若,您将我顺路捎回江宁府。” “叫我与表妹、姨母团聚。” “之后,我叫姨母派人送我回潭州!” “也免得公子为难!” 马车内的梁之于,见蔡凌玉说的情真意切,松了口气,只得应了下来:“传书,去找一辆马车来,给蔡小姐乘坐!” 见梁之于答应,蔡凌玉低头拭泪,又诚恳的道谢。 传书找来马车后,蔡凌玉坐了上去,车夫扬了扬鞭子,挽了个鞭花儿,“啪”的一声,马车走动起来。 因着梁之于身上有伤,车辆走的并不快。 蔡凌玉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抬手撩起车帘,看着前方梁之于的马车,她眼中满是锐利的光芒,蓦然她脑海里面响起了梁信的话:“...我给你机会,只要你能断了之于娶陈家女的心思,我就改聘你为我梁家宗妇!” “届时,我会修书一封,给你父亲,梁家必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 回想着梁信的亲口承诺,蔡凌玉全身上下不可抑制的颤栗着,她的脸上满是志在必得,只要顺利抢了蔡瑶镜的婚事,登上梁家宗妇的位置,那李氏母女的脸色一定很精彩! 还有她爹爹蔡寅,再不能像之前那般无视她! 届时,她必定要亲手给母亲报仇,叫那李氏好看! 念头一转,蔡凌玉眉梢微抬,斜瞥了一眼潭州的方向,等她风风光光回潭州待嫁,必定好好收拾收拾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们! 满腹的心思上下翻腾着,蔡凌玉将眼睛闭了一闭又猛的睁开,庆幸着她虽然走了一步险棋,主动撞到梁信面前,争取了去汴州迎回梁之于的机会。 还好,这步棋走对了! 有了今日梁信给的这个机会,这去往江宁府的路上,她必定抓住机会,断了梁之于娶陈霄的心思。 她细细的盘算着,梁之于是个出身尊贵的公子哥儿,品行端正,性情纯良,认定了的东西,九头牛也拉不回,可同时他也斯文守礼,不越雷池一步。 他一心要娶陈霄,难道是他真的喜欢陈霄喜欢到不可自拔吗? 蔡凌玉嗤笑一声,无非是他文人的傲骨作祟,信奉从一而终! 今日是陈霄,若往日是李霄与他定亲,他定也会与那李霄白头到老,矢志不渝! 蔡凌玉脸上尽是嘲讽之色,她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将那念头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她神色一震,暗自道:说不得,只有费心筹谋一番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她那好表妹,还有梁信给她的机会! 一路上,蔡凌玉一改往日的作风,谨小慎微,轻易不在人前露面,更别说去梁之于面前打转了。 梁之于不免对她大为改观,只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回潭州去,他暗暗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隐隐后悔之前对她过于严厉。 江宁府。 陈霄立于酌政堂檐下,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中,一群排成人字形的大雁振翅南飞。 酌政堂墙上的凌霄花虽然凋零,但是叶子依然油亮碧绿,长势喜人。 周行立在陈霄身后低声回禀着:“...自接了北郡节度使萧景派人送来的帖子后,属下就叫各地严密关注萧景的动向。” “此刻他带着人已然行至濠州,约莫半月左右,即可抵达江宁府!” “另外,滁州报上来,他的一支人马屯兵集结,驻扎在滁州、润州边界上!” “还有....” “还有什么?”陈霄问了一句,收回视线,正要转身入内,周先生和历鸣急匆匆的走进来。 周先生和历鸣行礼道:“大小姐!” 陈霄摆摆手:“进去说话!” 坐定后,陈霄示意周行接着说。 周行将萧景的消息重复了一遍后,他看了陈霄一眼,复又垂下眼睛说道:“今日接到的消息,梁之于正朝着江宁府来!” 陈霄神情有几分诧异:“这时节,他来江宁府做什么?” 周先生微微思索着说道:“按理说,庐州方才损失了四州赎回了他,梁信必定会大发雷霆,他正是要韬光养晦蛰伏的时候,怎么会来江宁府?” 周行摇头道:“个中详细情况,属下正命人仔细打探!”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不过,据咱们的人说,在随行的马车上,看见了蔡家大小姐!” “蔡凌玉?”陈霄面上有几分不解之色,梁之于带着蔡凌玉一起过来是要做什么? 陈霄问道:“他们大概什么时间会到江宁府?” 周行应道:“约莫与萧景前后脚的时间到江宁府!” 陈霄正要开口,碧叶和碧姿端着茶进来,一一奉给各人。 碧叶将一盏蜜水放在陈霄手边,与碧姿两人又退了出去。 陈霄面色微沉,看向周行:“江州、鄂州,可有什么情况?” 周行应道:“苏舜和鄂州的人,才送了信来,暂时没有什么异动!” 陈霄微微松了口气,方才说道:“叫苏舜别掉以轻心!” “是!”周行应道。 陈霄又道:“传我的令,叫苏、湖、常三州大营人马集结,即刻赶赴润州待命!” “是!”周行应道。 周先生思索片刻后,问道:“大小姐,预备让谁领兵前去?” 陈霄沉思片刻后,方才说道:“润州刺史秦政,乃是一员儒将,爹爹也夸过的,暂且由他领兵!” 她垂下眼睛,手指敲击着桌面道:“萧景屯兵滁州,意在震慑我镇海军。” “既然他递了帖子来....” “打与不打,端看他来江宁府,面谈的情况如何了!” 第二百零七章 出奇制胜 周先生点头应道:“也只得如此了!” 他捋着胡子说道:“萧景这一战,将四州收入囊中,势力如日中天,咱们江南,能不动刀兵,尽量不动刀兵罢!” 顿了顿,周先生迟疑着说道:“为江南大局计,大小姐可有想过,将您身怀有孕一事,告诉萧景?” “他年纪老大,迟迟没有子嗣,为大业计,也必定会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妥协一二!” 陈霄端起那盏温热的蜜水,送到嘴边徐徐饮了一口,搁下茶盏,她方才注视着周先生说道:“先生说的,也有道理!”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之前是我想左了,若是能稳定江南局势,就是牺牲这个孩子,我也在所不惜!” 周先生的脸色乍然变了,他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腹中孩儿,同样重要!” 陈霄摆摆手,示意周先生不必在意:“先生别急,听我说完!” 周先生松了口气,示意着:“大小姐,您讲!” 陈霄注视着厅外的蓝天,缓缓一笑,她面容平静的道:“先生教我示之以弱,博取萧景的怜爱,原也没错!” “只是...”她神情坚毅的道:“小人畏威不畏德,同样的道理,若是男人的怜爱,能够长久,世间哪里来的那许多负心汉?” “萧景此人,自视甚高,他一直将我江南十州,视为囊中物,觉得唾手可得!” “若是直接告诉他,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心喜之下,难保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将我江南十州,连同我和孩子一起,强行纳入他的羽翼之下,美其名曰,护着我和孩子!” “我虽为女子,却并不需要依仗男人的怜爱,立足这世间!” “更遑论,我与他萧景之间,有利益纷争!” “唯有我手中的刀够快,够利!” “再辅以手段,方才能出奇制胜!” 周先生问道:“大小姐,有什么主意?” 陈霄垂下眼睛,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笃笃作响,她的脸上满是沉思。 片刻后,陈霄抬起眼睛,看向历鸣说道:“历鸣,你的内院兵,训的如何了?” 历鸣微微躬身回道:“已初具规模!” “大小姐可以前去验看!” 陈霄点点头,起身看着墙上的舆图,她的手在江宁府城外的紫金山处点了一点,转向众人道:“城外的紫金山,山势险要,易守难攻!” “周行,你着人盯紧了萧景一行人的动静!” “历鸣,你带着训练好的内院兵,提前埋伏在紫金山,伏击萧景!” 她话音未落,几人齐齐看向她,神情诧异。 周先生捋着胡子的手,顿住了,他神情凝重看向陈霄劝道:“大小姐,您可要三思!” “伏击萧景,无异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历鸣他们怎么会是萧景他们的敌手?” “拱卫在萧景身边的尽是精锐,就算是征战沙场的老将,对上那些北郡兵马精锐,也没有多大胜算!” 历鸣却不像周先生那般担忧,他一脸的跃跃欲试,眼中尽是向往。 周行诧异过后,垂下眼睛,没有做声。 陈霄点点头,应道:“先生说的有理!” “我却并没有打算叫历鸣他们与萧景硬碰硬!” 周先生奇道:“那如何伏击?” 陈霄沉声道:“历鸣的长处在于使箭,内院兵也主要是防守,并不是进攻!” “我并没有异想天开,以为历鸣的人,可以以小博大,一举将萧景的人马歼灭!” “历鸣只需带着人,在紫金山关隘处,设下绊马索,再辅以弓箭,将萧景的人马暂时压制半柱香的功夫,给萧景一个下马威,再佯装败退,将萧景引到一个地方!” 周先生急问道:“为何要给萧景一个下马威?” “还有,将他引到什么地方?” “咱们陈家,在城外紫金山下有座园子,里面的晚荷正值花期,风景颇美,到时历鸣将萧景引过去!”陈霄眼神锐利的道:“萧景他携雷霆之势,直扑江宁府,又集结了重兵在润州边境上,必定是来问罪的!” “我难道要坐以待毙,任他为所欲为?” 陈霄仰头看着舆图上的江州说道:“江州已入我手,岂有易主的道理?” “萧景屯集重兵在润州外,此刻必定以为我吓的瑟瑟发抖!” “我偏要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周先生神情隐忧道:“如此一来,萧景必定恼怒至极!” 陈霄斩钉截铁的道:“我就是要他恼怒至极!” “唯有如此,他才会头脑发昏,失去理智!” 周先生一怔,看着陈霄的身影问道:“惹怒他,于咱们有何好处?” 陈霄霍然转身,双眼目光明亮锐利如太阳一般耀眼,她掷地有声的道:“咱们的处境已然如此了,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若想要萧景坐下来与咱们好好谈,需得展现咱们的实力!” “叫他知道,咱们镇海军不惧与他开战!” “镇海军配做他的对手,而不是他唾手可得的囊中物!” “唯有如此,他才会正视我!” 周先生脸色十分沉重,他说道:“大小姐说的十分有理,只是那萧景毕竟非同寻常,若是一怒之下,他下令滁州人马攻向润州,届时....” “战事一起,恐难以收场!” 陈霄垂手覆上小腹:“先生思虑的极是!” “我原本不打算要他知晓这个孩子的存在,可是先生的话提醒了我...”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只要是有利于我江南十州的,谁都可以利用!” “这个孩子也不例外!” “紫金山设伏,必定惹怒萧景,他肯定想要杀了我泄愤,届时再告知他这个孩子的存在...” “狂怒狂喜之下,他还能理智如常?” 陈霄忽的一笑,脸上满是风轻云淡。 周先生茅塞顿开,他神情激动的道:“大小姐言之有理!” “还有十来日,这事前前后后,可要好好参详参详!” 陈霄点头应道:“先生,你与周行、历鸣,好好商议商议细节处。” “是!”三人齐声应道。 第二百零八章 坦白? 出了酌政堂,陈霄带着碧叶碧姿回了院中。 进了书房,陈霄坐在案几后,吩咐着碧叶:“给我准备一件红色衣衫,要腰身紧一点的!” 碧叶应下,神情微微诧异着问道:“大小姐,您这些时日不是喜欢宽大的衣衫吗,怎么突然要紧身衣衫?” 她看着陈霄的小腹,抿了抿嘴。 陈霄浅浅一笑,摆摆手道:“问什么?” “照办罢!” “是!”碧叶答应着。 “叫胡管事传话下去,将城外的园子,好生收拾出来,我要用!” “是!”碧叶点点头,出去传话。 陈霄拿起一册书看了半个时辰后,唤着碧姿。 碧姿进来行礼道:“大小姐!” 陈霄说道:“把我的琴摆在起居室窗边,我一会儿要用!” 碧姿应了转身出去。 片刻后,她走了进来回道:“大小姐,琴放好了!” 陈霄点点头,起身出了书房,朝起居室走去。 碧叶进来回道:“大小姐,柳大夫传话进来,该给您诊脉了!” 陈霄停下脚步,看向碧叶:“请柳大夫进来!” 她进了外厅,在椅子上坐下,接过碧姿端来的蜜水,稍润了润唇,搁在一旁。 柳大夫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陈霄示意他坐下来。 柳大夫将脉枕拿出来,放在桌上,道了一声:“请!” 碧叶上前一步,将陈霄腕上的衣袖挽起,放在枕上。 两手换着诊了脉,柳大夫回道:“大小姐的胎,十分稳固!” 陈霄点了点头,不甚在意的样子。 柳大夫神情中,隐隐有几分焦虑,他斟酌着说道:“大小姐,夫人多次打发人来问您的身体,说怎么还不见起色?” 陈霄无奈的一叹:“知道了!” “月份逐渐大了,肯定瞒不过去!” “我找机会跟母亲说罢!” 柳大夫松了口气,接过碧姿端来的茶,揭开杯盖,拨了拨茶叶,方才饮了一口,门外响起来通传声:“夫人来了!” 陈霄起身,快步迎了出去,碧叶和碧姿跟在身后。 柳大夫急忙放下茶杯,起身立在一旁。 厅外,白氏和苏妈妈带着丫鬟们走了进来,陈霄喊道:“娘!” 白氏上下看着陈霄,她见陈霄身上衣衫宽大,被风一吹,显得身姿越发纤细。 她面色凄楚起来,眼中含泪的道:“霄儿,你究竟是怎么了?” “还不见好转么?” “都多久了,柳大夫的医术....” 话未说完,白氏带着苏妈妈,越过陈霄走进厅内,拧眉看向柳大夫问道:“霄儿的脉象究竟如何?” 柳大夫回道:“回夫人话,大小姐身体无碍!” “胡说!”白氏面色不愉:“你回回这么说,霄儿的情况却并不见好转,你...” 陈霄进来扶着白氏坐下,劝道:“娘,您先别急!” “我怎能不急?”白氏张口斥道:“你小孩子家家的,若是有个什么拖久了,岂不....” 话未说完,白氏的眼泪先留了下来,她一手攥着陈霄的手,一手捂住心口,泣不成声的道:“我日日悬心,我只有你一个,万一生了大病,可怎生是好?” 苏妈妈赶紧劝道:“夫人,快别这般说,大小姐必定无碍的!” “是是是!”白氏急忙应道:“都是我糊涂了!” “一时口误!” 陈霄见母亲担忧伤心,只得朝柳大夫歉疚的笑了笑说道:“柳大夫,先请回罢!” “是!”柳大夫告辞出去。 陈霄又朝着碧叶碧姿使了个眼色。 两人领会,带着其余的丫鬟们退了出去。 陈霄和苏妈妈扶着白氏进了内室。 待白氏坐下后,陈霄径直跪在了白氏面前。 白氏一惊,苏妈妈也诧异不已。 “你这孩子,下跪做什么?”白氏起身弯腰去扶陈霄。 陈霄身形未动,她额头触地,沉声说道:“女儿不孝!” “请娘责罚!” 白氏越发惊疑,她急道:“霄儿,快起来!” “地上凉,看膝盖疼!” 苏妈妈也去扶陈霄,并劝道:“大小姐,快起来说话!” “别吓着夫人!” 陈霄摇摇头,只是不应。 白氏和苏妈妈面面相觑。 陈霄连磕三下,头触在地上,咚咚作响。 白氏顿时心疼不已:“你这孩子,做什么磕头?” “快起来,我看看,额头青了没有?” 白氏一推苏妈妈:“快去取药膏来!” 苏妈妈应了一声,却被陈霄拦住了,她跪的端正垂眼看着地面,说道:“女儿怀孕了!” “这些日子来身体的不适,只是怀孕导致,并不是生病!” 说完久久没见白氏反应,陈霄抬眼去看白氏和苏妈妈。 她们二人面容出奇的一致,俱都瞪圆了眼睛,呆滞的愣住了,仿佛时间凝固了一般。 陈霄迟疑的叫了一声:“娘?” 白氏身子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陈霄大惊失色,她急忙爬起来和苏妈妈去扶,两人一个揉胸口,一个掐人中,白氏这才醒转过来。 白氏的身子瘫软下来,脸上涕泪横流。 陈霄懊悔不已,不该就这般直通通的说了出来,将母亲惊住了。 她扶着白氏,不由得喊了一声:“娘...” 白氏一把攥住陈霄的手,她紧紧的盯着陈霄,颤抖着嘴唇,嘴巴张合好几下,方才问出声:“几个月了?” “孩子父亲是谁?”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可应了娶你?” 苏妈妈扶着白氏,看着陈霄,满面惊疑不定的道:“大小姐,您说的...可是真的?” 陈霄缓缓在白氏面前跪好,方才回道:“叫娘担惊受怕,是女儿的不是!” 她抬手将宽大的外衫去了,丢弃在地上。 白氏和苏妈妈看着陈霄微微隆起的腹部,如遭雷击。 陈霄手覆在腹部说道:“孩子四个月了!” “至于孩子父亲是谁,我不能说!” 说完,陈霄身着中衣,俯身叩头。 白氏又怒又气,她一手指着陈霄,对着苏妈妈痛心疾首的说道:“你看她,咱们担心了这么些天,她居然一直瞒着咱们到现在!” 她推着苏妈妈:“去,叫柳大夫来,想法子将这个孩子处理了!” 第二百零九章 未婚生子? 苏妈妈看了陈霄一眼,劝道:“夫人,已然四个月了,强行用药,会伤了大小姐的身子罢?” 白氏悲鸣一声:“谁家未出嫁的女儿,会怀孕生子?” “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白氏站起身,她身体摇摇欲坠,缓缓跪在陈霄面前,泪水涟涟。 陈霄大惊,急忙示意苏妈妈去扶。 白氏搂着陈霄放声大哭,她断断续续的说道:“....都怪娘没用,没能生个男丁出来....叫你小小年纪支撑家业...” “...东奔西跑...叫人骗了去....” 陈霄听着母亲的哭诉,心酸不已,她只得起身和苏妈妈半扶半抱,将母亲扶坐在椅子上。 白氏紧紧的抓住陈霄的手,她长长的指甲掐在陈霄的手心,犹自不觉。 陈霄看着母亲保养得当的脸,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一般,有了细细的纹路。 白氏发髻散乱,脸上尽是泪痕,她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此刻她却顾不上,只问道:“他是哪里人?” “家住哪里?” “年纪多大?” “什么时候来提亲?” 她一面问一面盘算着,女儿怀孕四月,一切流程能省则省,一定要在孩子降生前过了大礼,叫这孩子名正言顺的出生,不能叫这孩子背负私生子的名声。 陈霄连连摇头,她神情歉疚却坚定的说道:“娘,我没打算嫁人!” “这孩子我养的起!” “你就当他没有爹,只有我这个娘!” “啪”的一声,陈霄的脸歪到了一边,脸颊上赫然五个指印。 白氏伸手打了女儿一巴掌,又扑过去抱住女儿,摇晃着她哭道:“你是娘的心头肉,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动过你一个指头....” “你这是怎么了,昏了头了?” “想气死娘吗?” “啊?” “你才多大年纪?” “就未婚生子?” 白氏抬手轻轻的抚摸着陈霄脸上的指印,心疼的问道:“女子未婚生子,父不详!” 她声泪俱下的道:“霄儿,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 陈霄抬手擦拭着母亲脸上连绵不绝的泪珠,沉静说道:“娘,别哭!”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白氏抽噎着,惊疑不定的看着陈霄。 陈霄直视着白氏说道:“陈嵩是抱来的,这也罢了,他身体不行,是有目共睹的!” “为大局计,留下这个孩子,利大于弊!” “我既然执掌镇海军,怎么会惧怕那些流言蜚语?” 白氏怔怔的说道:“霄儿,娘自你生下来后,就只盼着你找一个情投意合的郎君,相伴一生!” “就算要生孩子,也是要夫妻两情相悦!” “你这般....这个孩子长大了,晓事了,会怎么想你?” 陈霄摇头道:“娘,爹爹活着的时候,有这种念想没什么!” “可爹爹走了,我们此时犹如孩童抱着金元宝招摇过市,惹人觊觎!” “我若再如之前一般天真,相信男女之情,咱们镇海军迟早会成他人的囊中物!” 白氏刚才收住的眼泪,又纷纷落下,她悲泣道:“你整日将你爹爹的大业挂在嘴边,娘不懂这些,可生子是大事,怎么能如此草率?” 陈霄无奈的将白氏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哄道:“娘,没事的,啊?” “等孩子生下来,不是还有你帮我照看嘛!” “你就安心做外祖母罢!” “届时,咱们还和之前一样,我也不用嫁出去,不好么?” 白氏嗔怒的打了陈霄一下:“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一旁的苏妈妈赶紧劝道:“夫人,快别打小姐了,她还怀着身孕呢!” 白氏急忙瞪了陈霄一眼:“还不老实坐下!” 陈霄笑道:“娘,我好着呢!” 白氏看着陈霄脸上久久未消散的指印,忍不住失悔道:“疼不疼?” “娘气急了...” 陈霄摇头一笑:“娘,我没事!” 苏妈妈走出去,吩咐了一声。 碧叶碧姿打了水来,给白氏净脸,苏妈妈取了药膏涂抹在陈霄的额头、脸颊上,又取了衣衫来,服侍着她穿好。 白氏长叹一口气:“你爹爹将你教的主意忒大,娘也奈何不了你!” “既然这么着,该备的东西,也该备下了!” 陈霄摇头道:“还早呢!” “倒不必备的这般早!” “还有一事,我怀孕这事,之前只有周先生他们几人、还有碧叶碧姿知道,还是暂时不要声张出去!” 白氏沉吟道:“也好!” “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这些日子,你总是病怏怏的饭也不好好吃,叫我担忧了好久!” 陈霄神情愧疚的说道:“是女儿的不是,叫娘担心了!” “我一向没什么胃口,也没什么想吃的,若有,我打发人跟娘说!” 白氏点头,和苏妈妈说道:“叫人日日去采买新鲜时令的菜蔬,每日换着花样做罢!” “不好生吃饭怎么能行?” “是!”苏妈妈应道,她想了想说道:“不若在这院中,单给小姐开个小厨房,想吃什么时,也方便些!” “再请一个手艺极好的厨娘来!” 白氏应道:“对,还是你想的周到!” “孩子的衣衫,也该备下了,也不要别人做,叫人送好料子来,反正我长日无事,我来做罢!” “我和夫人一起做!”苏妈妈兴致盎然的应道。 陈霄见母亲和苏妈妈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论着,说的热闹,她也不插话,只坐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苏妈妈又道:“大小姐没胃口,厨房的肖娘子,做的好杏脯,我这就叫人去取来!” 白氏点点头,想了想说道:“直接到铺子里,将各色果脯包回来,让霄儿尝尝,爱吃什么!” 苏氏应下。 “不行!”白氏仍旧不放心:“霄儿自来主意大,丫鬟们劝,她必定不听!” “还是我每日过来,与她一道吃饭,也好看着她些!” 陈霄急道:“娘,您不必来!” “我每日事忙,在酌政堂里的时候多,未必回来,岂不叫您空等?” 第二百一十章 折她羽翼 “我有时间就去您院里,与您一道用饭!” 白氏想了一想,说道:“这也罢了!” 好一番耳提面命后,白氏和苏妈妈这才忧心忡忡的出去。 陈霄送了母亲出去后,走到起居室,在琴案前坐了下来。 琴案上,放着一架九霄环佩。 陈霄端坐片刻,凝神静气,她抬手轻抚琴弦,勾挑抹剔之间隐隐有金石之声,琴声铮鸣作响,琴音余韵悠长,有沧海之声,缭绕、悠远、绵长、仿若龙吟之音。 一首流水弹完,室内禅音袅袅,余韵悠悠。 闻之平心静气,澹澹从容。 陈霄抬手按在琴弦上,扬声叫碧叶进来:“将这琴,拿到城外园子里,我过些时日过去要用!” 碧叶答应着,转身出去叫人进来搬琴。 润州,城外三十里处驿站。 二楼房间内,萧景端坐上首,易衡坐在一侧,万安手扶腰刀立在萧景身后。 卫戚回禀着收到的消息。 牡丹端了几盏茶进来,易衡接了一盏茶并没有喝,他静静的的听着卫戚的回禀:“...苏、湖、常三州兵马已然集结完毕,进驻润州!” “...庐州传来消息,梁之于被仗责后,不过七八日,就强撑着病体上路,朝江宁府来!” “...传言说,他是来向陈家大小姐提亲的!” “...陈家大小姐的同族堂兄,日前动身去了京都,据查,是去参加来年春闱的!” “另外,陈家的人频繁出没河东李家,似乎在追查一味药!” 卫戚回禀完毕,万安和易先生几人俱都沉默了一瞬,不敢去看萧景越发黑沉的脸色。 见萧景垂着眼睛,好半晌没有出声,易衡满脸凝重的道:“梁公子那里,大人无需忧心,倒是陈家人入朝一事....” “我忧心什么!”萧景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冷冷的道。 话虽这么说,萧景却看向万安道:“传令下去,留下部分人手护送易先生以及车辆,其余人随我急行军,赶赴江宁府!” “是!”万安应下。 易衡不由得问道:“大人,何必这般着急?” “夫人必定不会答应梁家婚事...” 萧景抬起了手,止住了易衡的劝说。 易衡只得转了话题:“夫人将兵马驻扎在润州,这是摆明了军马,大人要是敢越雷池一步,说不得,她会再次领兵督战!” “大人,您....” 萧景嗤笑一声,面上尽是冷意,他挑眉道:“她休想!” “等我见了她,直接绑了她回汴州!” “再调北郡兵马,直入宣州,她屯在润州的那些兵马有滁州兵马牵制,安敢轻举妄动? “江宁府没了她,群龙无首,我带来的精锐,顺势接管江宁府,顺理成章!” “等我占了江宁府,镇海军就是一盘散沙!” “江南各州尽入我手!” “没了镇海军,她只有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易衡大惊失色,忙起身劝道:“大人此计不可行,江南十州,宜徐徐图之,急则生变!” “咱们北郡此刻,宜休养生息,不宜大动干戈!” “旁有河东李家虎视眈眈,江南若乱,牵制了咱们北郡兵马,难保李家不会趁虚而入!” “更何况,江南十州,乃是朝廷赋税关键所在,若是贸然出兵,江南一乱,其余几家乃至朝廷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大人三思!” “夫人的性子,宁折不屈,您这般折断她的羽翼,她与您必定闹的不可开交....” “何不等我与周先生商谈一番,再做决定!” “不必了!”萧景站起身,面带戾气,冷冷的道:“她能奈我何?” “就算她不高兴,到了汴州,我耐心哄一哄她,天长日久的,她总能心软!” “之前都是我过于心慈手软,叫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这般与我作对!” 易衡眼见事情要糟,急忙道:“大人不可将夫人当做寻常女子对待,她...” “先生不必再劝!”萧景抬手,止住了易衡:“我意已决!” 易衡哑口无言。 顿了顿,萧景眼中满是阴霾,他厉声道:“这梁信是如何教子的?” “那梁之于这般不中用,也不知道好生管教管教,竟然还由着他到处跑?” 他面色阴沉沉的,吩咐着卫戚:“盯住了梁之于一行人的踪迹!” “是!”卫戚应道。 易衡还要再劝,萧景哪里肯听,他径直朝外走,示意着万安:“传令下去,即刻启程!” “是!”万安应道。 分出人手护送易先生、牡丹一行人,以及运送金子的车辆后,万安疾步出了驿站,翻身上马。 骑在马上的萧景面色沉沉,挥了挥手。 万安急忙喝道:“出发!” 亲卫军们纷纷策马拱卫着萧景朝着江宁府疾驰。 紫金山,位于江宁府东郊。 一行人马一路疾行到山脚下,眼见着江宁府近在眼前,萧景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激动。 远眺着高耸入云的紫金山,萧景长舒一口气,日思夜想的人就在山那边的城中,等见了他,她会是何种表情? 心虚? 愧疚? 还是求他高抬贵手? 还是诉说离别之情? 萧景的心急跳起来,他脑海里面浮想联翩,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 策马朝前行着,萧景忽的一凛,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多年沙场经验,叫他的警惕心十足。 前方的山林中,过分的安静,只听见他们一行人马匹的嘶鸣声伴着马蹄阵阵,却不见鸟兽的踪迹。 萧景心里沉了下去,这偌大的山林,山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在这里设伏,不需多,只需百来人,设下绊马索,陷马坑,再埋伏下弓箭手.... 萧景使劲一提马缰绳,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又落下,马儿的四蹄在地面上不安的动着。 “停下!”萧景抽出剑,清声喝道:“传令下去,原地待命!” 一旁的万安急喝一声:“原地待命!” 随行的令兵挥舞着手中的旗帜,后方的亲卫们纷纷停住马,抽出兵器严阵以待。 萧景机警的看着前方,沉声说道:“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