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定雨》 第一章 今夕何夕 楔子 渺渺花满枝,清夜子规啼。你,终是负我!” 夜半,低低的幽咽滑过窗外满树繁花,淹入一声杜鹃长鸣里。 渺渺大陆,春日繁花似锦百鸟争鸣,一派欣欣! 然,他迟迟未归,纵然良辰美景终究意难平! 第一章今夕何夕 “冷缺心!” 铡刀下冷侵晴撑起半截身子一声喊,吓得刽子手老刘几乎瘫倒,“那一刀甚是完美,怎地还没死? 刽子手老刘是一个成熟的刽子手,行起刑快、准、狠,从未心慌过,可今日自打他进刑场,心便一直在打鼓。 今日,他要斩杀的据说是个妖女,且刑法偏是腰斩! 腰斩,是指在犯人腰部施以极刑。人的脏器多长于上半身,故腰斩后犯人往往不会即刻丧命,而是活活痛死! 想象一下:血肉模糊的半截身子在眼前扭曲蠕动惨叫,然后慢慢死去,这场面够不够地狱? 不过,作为一个成熟的刽子手,老刘今日心慌虽然也来自“活活痛死”这几个字,但重点并非在此。 他所恐惧的点,是这几个字中最后一个字,“死”。 对于凡人,腰斩后自然是毫无悬念地活活痛死,可若是只妖,这肯定句怕是要变疑问句了! 自古只听说,妖有被火烧死,被雷劈死,或被法器化成灰烬……生而为妖,总归是有些妖法傍身的,必难缠!再不济的妖也是砍头而死,何曾听说过有活活痛死的? “也不知大王怎么想的?今日竟为处死一个妖而恢复腰斩。刽子手又不是捉妖师,给妖行腰斩,这风险也太大了!” 想到妖女若是一击不死,第一个遭殃的必是自己时,他心中叫苦。 “天灵地灵,祖宗显灵!”他心里喊着祖宗,用力拉起铡刀。 相传,腰斩也曾有秘诀,想要犯人一刀毙命,只须刀自腰上某一点快速砍下即可,然而梦幻国废除腰斩多年,这一秘诀早已失传。 “咔嚓!” 铡刀自妖女背部切入精准划过肚脐将那妖女斩成两截! “祖宗有灵!” 刽子手老刘窃喜,却见断成两截的妖女自铡刀下爬出! 先前担忧成真,要命! 他颤抖着去摸腰间砍刀,诈尸也好,妖怪也罢,此刻他只有硬着头皮上去补刀了。 可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那刀竟怎么也拔不出来,刀像是焊死在剑鞘! 更为诡异的,此时,百年难遇的十五超级大圆月竟也忽地隐没,顷刻间夜风如刀刺人骨髓! “妖怪大人饶命,哦,不不不,是仙女奶奶,仙女奶奶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您冤有头债有主,您找他们去……” 铡刀下,冷侵晴惨叫一声再也无法喊出声,巨痛令她全身颤抖,便是两片小小的唇亦无法控制。 瞥见刽子手老刘筛糠似的只管伏地讨饶,她心中一喜。 “你过来!” 她张了张嘴,并未发出声,但老刘却觉眼前白光一闪,眉心刺痛,不自觉俯身过去。 …… “滚,没用的东西!“ 身下忽地一空,刽子手老刘飞了出去,冷侵晴自他背上弹落,未及着地,一道寒光撞来,心窝已多了一个窟窿。 “就这样死了吗?倒是可惜!”风声呜咽,有人轻轻叹息。 “呸!呸!呸!” “妖女而已,有何可惜?”鄙夷不屑的女声,贯穿一片唾弃! “终有一日,王上的心肝宝贝,永昌公主将卑贱如泥遭万人唾弃!哈哈哈哈哈……” 意识渐渐消散,吸吸似乎已停,那一日拜絮宫里阴冷的笑声却在耳边响起! “狗男女!” 冷侵晴闭上眼睛,右手食指无力地垂向刑场正前方。 那里,凉棚主位上,一男一女两个“狗男女”正谈笑风生。 男的面色寡白头戴白纱帽,身着白色宽袖大袍,女子珠翠环绕一身妖艳红裙姿容窈窕。他们距刑台不远,灯火昏黄依旧可见他们正在你侬我侬品着小茶…… 若是往常,即便冷侵晴躺于此处,一根手指头轻轻一点亦能要他们狗命。但此刻…… “往前挪十步,只需十步!” 她以天庭代替丹田,静息纳气。 十步即可到达刑台边缘,这是她一跃能扑倒他们的最远距离。 一跃扑倒,玉石俱焚,这是她杀死他们最后的机会。 “妖女冒充永昌公主蒙蔽大王,又用蛊术祸害小太子,再又买凶行刺王上,实属十恶不赦,不腰斩不能平民愤!今,大王上应天命以酷刑灭之,望子民谨记大王教令,梦幻国以法治天下,梦国子民除去《梦国法训》、《梦氏春秋》、《梦国农书》、《神医宝典》,不得修习其它道行术数……” 行刑官滔滔不绝念得颇为抑扬顿挫! 今日大王与贵妃双双亲临刑场,怎么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表现一番…… “蠢货!” 他这边口若悬河,冷侵晴那里早已谋定而动了。 她十指插地,再用头紧压腕上镣铐,借蛮力拖动残躯。 半截身子本应轻巧,奈何剧痛连呼吸都觉多余,根本运不了气,她只能似蠕虫蠕动。 她一寸一寸蠕动,每一寸,身子似乎都是爬在刀尖上,又似乎是游在滚油中。 她身下土台硬生生被碾出一道血沟,满口牙已尽数咬碎,身下血色愈来愈稀,滚落的肝肠亦愈来愈少…… 这短短五尺有如天涯,不过一盏茶后,她距刑台边也仅有半尺了。 “王上,王上,妖女果然鬼魅!” 是那妖娆女子率先发声。她手中玉杯咣当落地,尖叫一声躲进身旁男子怀里。 方才,大圆月毫无征兆地隐没,跟着大风起兮又将刑场上那几个只是做点缀的灯笼打落,刑场一阵骚乱。她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行刑出现纰漏,眼见半截身子的冷侵晴再次倒在血泊中,她这才长舒一口气,补刀的是她心腹,她放一万个心。 “王上,这乌有国敬奉的银针茶果真不同寻常,喝上一口令人飘飘欲仙!”她接过侍女送来的茶轻抿一口,斜睨身旁男子媚笑道,“今日梦国永除祸患,妾暂且以茶代酒敬王上,待割下妖女人头咱们回宫,妾定当大摆宴席恭祝王上,嘻嘻嘻嘻……” 她似乎看到冷侵晴的人头在城楼上晃荡,得意回头,恰与冷侵晴目光碰个正着。 “放箭,放箭!都瞎了不成?”她身旁那个不知是被茶香或是美色勾去魂魄的男子亦如梦初醒,骤然间面目狰狞。 …… “娘亲,助我!“ 半截身子早已千疮百孔,冷侵晴吊在喉间的一口气却迟迟未落。一个小卒提着刀战战兢兢走过去,正要割下她头颅,她却一声长啸,双手插进那小卒双眼。 小卒痛得往后倒,她借机在他头上一拍,身子翻个跟斗如弩箭径直射向凉棚,可惜就在她双手掐住那个女子脖颈时,一支飞箭穿喉而来,将她钉在凉棚前的台柱上,跟着又是一支两支三支…… “冷侵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阎王叫你三更死不得拖延到五更!” “冷侵晴——” 耳边呱噪,眼前漆黑,唯有牛头马面两张鬼脸在眼前飘荡。冷侵晴焦躁不已,瞅个空子揪住两张鬼脸胡乱撕扯一番狠狠扔了出去,“滚!便是冥王到此,我亦不会去地俯!” “阿姊可算醒了!” 清脆有如银铃般的声音和着一个温软的身子跌入她怀中,她胸膛一热,一张小脸紧紧贴了上来,“阿姊再不醒,我便要被阿父扔下仙人台历劫了!” “历劫?”冷侵晴心中一喜,“看来此处乃仙境。嗯,方才分明被腰斩,一缕魂魄想去复仇,却被牛头马面两个鬼差缠上…… 定是我不肯入地府,上天心存内疚,特令小仙子救我!难怪适才心念动,手却不能动,推开她不得!” 正胡思乱想时,只听“啪嗒”一声竹帘掀动,一位身穿水蓝长裙的姑娘捧着一盏青釉托碗急步进来,后面两个小丫头端盆提桶紧随其后。 “飞燕,你只管在那里叽叽咕咕做什么?还不快扶公主坐起透透气!” 水蓝姑娘容长脸儿,眉眼弯弯,语气虽是斥责,脸上却是极为亲切,瞧着与窗外红梅一般让人心生喜欢。 “公主可还有哪儿不舒服?公主!” 冷侵晴目光越过水蓝姑娘飘向窗外怔怔出神,那水蓝姑娘将托腕置于榻旁小案几,顺手往她背后塞了个靠枕,含笑握住她手背,轻轻拍了拍。 水蓝姑娘这一拍,冷侵晴不觉鼻子一酸,她母后最后一次这般拍她手,还是她出发梅洲平叛与母后临别之际,如今,她上哪里去寻她的母后? “公主莫要忧心!”水蓝姑娘似乎一眼看穿冷侵晴心事,“公主昏睡三日,粒米未粘,先喝点清粥养养胃,再擦擦身子换件衣裳到后院走走。待胃口好了,炉子上炖的野鸡也烂了,咱们边吃边聊。” “水蓝姑娘吹气如兰,行动现影,显见不是仙子,那我,可是一缕魂魄?” 冷侵晴摸摸肚子,苦笑。 你见过想喝清粥的魂魄吗?此刻,她那空空如也的五脏庙正恨不得那碗清粥不要经过喉咙只管直接倒进去! 况且,她方才暗中掐了一掐大腿,那是相当疼! “十有八九是话本里说的借尸还魂了。她们唤我作公主,看来我倒是公主命,在哪儿都是公主。只是,不知此地可否还是渺渺大陆?今夕又是何年?若是重生在别个年代,这血海深仇……” 第二章 重生花季 第二章重生花季 “此村名为石背村,村长石忠义是飞燕阿父,老族长石惊天是我阿爷,我出生于石乐七五年三月燕子飞来时,故名`飞燕`……” 冷侵晴漫步后院三两句,此村村况倒是摸了十之八九,可当下究竟是何年何日?竟一时没头绪。 “此村,根本未曾来过!” 再想下去头要破了,冷侵晴唯有继续闲话拉扯。 “因此你们曾祖父颁布族规:石背村村民世代隐居于此,若非破天令现世,不复外出。故山外风景,你竟从未见过!” 方才梳洗,她望见铜镜中人,正是前世二八年华的自己。不出意外,她还魂借的身子是她自己。 她重生了,重生在花季!但,具体哪一年,还有待梳理。 此刻,后院红梅灿烂迎春吐芳尽显初春景象,可,山里山外气候向来有别,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如今山外是否也正当早春,她不敢妄言。 记得阿公(外祖父)曾讲过,开国功勋石破天助冷缺心光复梦幻国后,于太平一零零年携旧部隐居西山。其子石惊天与阿公是发小,他们隐居后,阿公甚是想念,十岁时曾央求他父亲带他前去拜访过他们,只可惜第二年再去,便再也找不到路了。 一个庄子莫名消失,是人为还是天灾?石氏族人还在世否?这一个个疑问,从此让石背村成了阿公的一块心病。想不到此番重生在此,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倒是无意中了却阿公一桩旧愿。 冷侵晴右手搭篷极目远眺,撞入眼帘的除去连绵不断的石山便是大大小小的石柱石峰,皆高耸入云,如一巨型水桶将村子围个结实,若不知路,只怕在此溜达一世也未必能走出去! “自然未曾见过,莫说是我,便是我阿父,也从未见过,曾祖父自石乐元年在此隐居至今快百年了。不过,” 石飞燕忽地扯过冷侵晴右手,盯着她食指上那枚穿心箭戒指,摩挲着反面“破天”两字,面色欢喜。 “不过,现破天令已出,禁令早晚解除。玉姊姊曾说,只要飞燕年满十四便不会再拘着我,下月我便满十四了!” “石飞燕出生于石乐七五年,今年十四岁,如此算来现下是太平一八八年,永昌十六年!” 如一计闷捶,冷侵晴心猛地一抽。 永昌十六年,多事之秋,那一年发生太多不幸, “究竟是哪一日来过石背村?” 如一计重锤砸心上,她顿感心痛如绞! 永昌十六年,多事之秋,那一年发生太多不幸。不过,最令她痛心的,是二月二日她母后驾崩。 “究竟是哪一日来过石背村?” 她得尽快弄清当下是哪一日,或许,还能见着母后!可翻遍前世记忆,她竟从未来过此村。是前世今生两世命运有异?还是记忆丢失?她摸着手上突兀多出的破天令戒指令,一瞬间怀疑自己不是自己! “晴姊姊,想什么呢?” 正入神,石飞燕折了两枝红梅插在她鬓角,嘻嘻笑,“莫非我叫你阿姊你不高兴?听阿爷说,你曾外祖父、曾祖爷爷与我们石氏曾爷爷皆是过命的兄弟,算起来咱们也是姊妹。叫公主太过生分,况且我第一眼见你便好喜欢……” “妹妹喜欢叫我什么便叫我什么,如此可爱的妹妹我稀罕得不得了呢!”冷侵晴笑着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笑道,“我方才在想,你玉姊姊便是方才那位穿水蓝长裙的姑娘么?叫什么名字?长得可真美!你说你第一眼瞧见我便喜欢我,莫非我比你玉姐姐还美?” “这个,这个,一般两个物件相比,总是要化成同类才好比,譬如鸟与鸟比,花与花比,玉姊姊如一朵娇艳的芙蓉花,而你,我实在找不到用什么花来比你,你说,怎么比?” “显见是亲姐妹了,把你玉姊姊比作花,我就不是花,那我就是草了!” 冷侵晴佯装恼了。 “是飞燕没说明白!”石飞燕急了,“我是说你有花的娇艳,更有花缺少的英气,我第一眼见你,天呐,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当时我就……” “一见倾心?”冷侵晴忽觉百无聊赖。 对于酷爱男装的女子,尤其是身着男装能迷倒一片美人的女子,穿着男装出去拉风也太寻常了,这叫她如何能想起是哪一次? “我还是小孩呢!”飞燕跺跺脚,“我见你时,你身着男装,那时你……”飞燕水汪汪的大眼睛转了转,忽然闭嘴。 “……”冷侵晴。 “飞燕,带公主来用膳。” “野鸡熟了,玉姊姊叫我们呢。” 冷侵晴正期待,飞燕却如释重负,拉起她便跑,似乎慢了一步那煮熟的野鸡便要飞了似的! “飞燕,你一个人野也就罢了,为何带着公主如此莽撞?公主方才仅喝了一小碗清粥,若是伤到身子,看大小姐不把你关三天屋子!” 传话丫头是那水蓝姑娘跟前的大丫头金梅,也是个泼辣的,急得跟在后面直哼哼,可飞燕充耳不闻,只管拉着冷侵晴一路狂奔。得亏冷侵晴见多识广,饶是如此也将这屋舍摸了个大概。 屋舍为三进三出小院子,以平整厚实的大青石与或粗壮或玲珑的大圆木搭建而成,朴实中透着贵气,古拙中流露精巧。 此时正值薄暮,一轮白日西行于蛋花似的云霞中,乌云渐渐涌起向四下弥漫,融进那蛋花里化作嬉戏猛兽,最后却被那飞檐翘壁左勾右挂,跌入各色石雕石刻倏忽不见,恰似喂了石中麒麟龙凤…… 当她们两个小小的影子也喂了石雕石刻中的麒麟龙凤时,她们终于在一间厅堂前停下。“此处位于右侧小跨院,没猜错的话应是厨房与会客之地……”冷侵晴正默神,飞燕已囔开了,“阿爷,听说飞虎回来了,他可有给我带回我最爱吃的蜂蜜?” “有有有,少谁的也不敢少了你这馋嘴猫的!飞虎在后堂,你找他去!”浓浓宠溺,任是洪亮的声音也掩不住。 “我去给晴姊姊拿好吃的,晴姊姊且随金梅先进去!” 冷侵晴的手即时被松开,飞燕朝她一吐舌头,转身一溜烟而去。 “……”冷侵晴无限伤怀! 曾经,她亦这般天真烂漫。黯然进得门来,她不觉眼前一亮,久违了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天井里堆着两三个火塘正热火腾腾,上面架着肥硕的麋鹿肥羊“吱吱”直响,七八个姑娘婶子,吹火的吹火添柴的添柴刷酱料的刷酱料,忙得不亦乐乎。 厅堂正中间沿东西向摆着一张大青石长条案,上面堆着碗碟盆罐,水蓝姑娘带着几个丫头婆子正忙着分派食物。正北面当中端坐着一位花白胡子老人,身板挺拔,精神矍铄,瞅着缓缓走来的冷侵晴,他嘴唇微抖竟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公主,快到老国公这边坐下。那只疯燕子一听有蜜吃,竟把你丢门口,一会儿我砸了她蜜罐子给公主赔礼!” 见她进来,水蓝姑娘急忙起身相迎热情招呼。 “老将军万福!”冷侵晴亦含笑问好,便知这老人是阿公发小石惊天了,心中不觉酸楚,“若阿公也还建在,那冷缺心断不敢这般无情!” 她阿公朱彦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精通轻功,朱家秘籍“天外飞仙”无人能及,可惜,三年前因病亡故。 “俊俏,俊俏!”石惊天上下打量着冷侵晴不住点头,“小公主,你虽是个女娃,眉眼间那英气却得了你外公真传,若换上男装,只看头脸,老夫怕是要把你当成记忆中的你阿公了。哈哈……” “阿公常与我说起你们见面的那次,他说你们虽只见过一次,却胜过人间无数!” “你曾阿公连生了七个女娃,到最后第八个才得了你阿公这个男娃,他是视之如珍宝啊!哦,不,是比珍宝还要贵重!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带着你阿公来找我爹,那年我十四岁,比你阿公年长四岁……” “咳咳,老祖宗高兴,也别光顾着说话,瞧瞧,公主进来这半天,何曾有空吃口东西?”水蓝姑娘娇嗔地拦住石惊天话头,起身自罐中舀了一碗汤放在冷侵晴面前。 “公主身子虚弱多喝些汤。这野鸡汤啊放了好些灵芝竹荪枸杞,最是养肝补血健脾胃,大补呢!” 冷侵晴眼尖,早已发现长条案上,一溜紫砂大盆,足有六七个,装满各色烤肉,唯独汤罐却仅有一个。 “多谢玉姊姊!来,大家一起!”她心中一暖,人情练达,禽生定要学会! 水蓝姑娘是族长石忠义大孙女,石飞燕大伯之女石青玉,之前飞燕话里话外对她的敬重喜欢与害怕,她此时完全懂了。 “公主无须礼让,此汤他们常喝,不比你,在山里怕是呆不了几日,回去是喝不上了。这野鸡只石背村才有,唉……” 石惊天瞅着冷侵晴原本笑意盎然,不知怎的,忽然眼眶泛红,顿了顿,他正要再度开口,却被急火火闯入的飞燕打断。 “阿爷,阿爷,方才飞虎说,梦国正在办国丧,说公主坠崖而死,朱皇后也……” “大胆飞燕,怎敢妄揣梦国国事?可是要掌嘴?”石青玉瞪她一眼,转向冷侵晴拱手道,“公主放心,阿爷说你是朱彦箴外孙女便是朱彦箴外孙女,是当今梦国公主便是当今梦国公主。阿爷派探子出山打探,是因你那日清晨昏睡在飞燕家后院,阿爷想知到底是谁伤了你……” 可是已经晚了,“嗡”地一声,冷侵晴只觉头痛欲裂! 西山北峰断魂崖。 夕阳西下,一位白袍小将骑着玉雪龙宝马追着一只肥硕的麒麟,只见银光一闪,少年将手中锁套飞出牢牢套住那麒麟,便在此时,惊天动地的禀报忽地传来,“公主,皇后娘娘薨了!” 白袍小将顿时马失前蹄栽下悬崖…… “娘,亲!” 坠崖画面自满脑子浆糊中清晰跳出,冷侵晴胸口像被巨石堵住,心即刻便要从嗓子眼里蹦出。 “姊姊,晴姊姊!可是不舒服?” 胸膛一热,石飞燕小脸贴了上来,小鹿般清澈的眼眸里掩饰不住不安与担忧,冷侵晴勉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天若有情,为何让我重生于太平一八八年二月二日坠崖后?母后,此生我还是来迟了……” 她心底,其实正在下着瓢泼大雨! “皇后娘娘薨了!薨了,薨了……” 前世,她连人带马摔下断魂崖,风声中四儿的声音渐渐细若游丝,最后被一声嘭然巨响吞噬。 是喉间一股清凉唤醒了她。睁眼时,她挂在一棵大松树上,脊椎断裂,一只小孔雀正叼着芭蕉叶喂她花露。见她醒来,小孔雀一声长鸣,顿时无数飞禽自茫茫崖底,沉沉夜幕,扑棱棱朝她飞来。 那些羽毛柔软,身形稍小的鸟簇拥着她为她驱寒,而那些身形巨大的则以嘴当针,以藤当绳飞针走线织起网来,当东方发白,一张藤条大网完美编成。鸟儿们将她兜在网里,齐心协力衔起大网展翅飞向京城……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哪个混账说的! 她坠崖未死,被一群鸟儿送回王宫,可等待她的却是一场灾难! 梅若絮那贱婢竟以此为由说她是妖女,撺掇冷缺心趁她此时身有重伤将她拘捕…… 她哪是什么妖女?她不过是,因挂念母后,不慎暴露一个秘密而已! 她天生异能,能够号令飞禽。不过,这秘密除去她母后,没有第二人知晓,哪怕是父王冷缺心也不知情。 第三章 前世今生 第三章前世今生 冷侵晴强颜欢笑,石惊天脸色也不由难看起来。 他原本想着待过两日再与冷侵晴商议报仇之事,可此刻看她神态便知当中定有隐情,只怕实情远比探子所说严重得多! “冷家小儿废黜朱皇后与公主太女之位,改立贱婢才三个月大的婴儿为太子,我看他是猪油蒙了心不想坐江山了!哼!” 金光一闪,门外青石大狮子在闷哼中化为粉末。 “公主,你莫要焦心,暂且安心住两日,待身子康健,我亲率石家军护你回京,把那江山夺了还予你!”他再也按捺不住,怒目圆睁,雪白的胡子如风吹起。 冷侵晴瞬间惊醒,“唉呀,老将军……” 话未说完,胸口一轻,飞燕早已跳了出去,摩拳擦掌抢过话头,“霸气!老将军霸气!” 瞧她一脸兴奋,大眼睛里满是她阿爷,妥妥一枚小迷妹…… 冷侵晴默默将“不可”两字生生吞回。 “咳咳,飞燕,”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老将军岂止霸气?依晴儿看来,分明是神!阿公曾说,老将军十三岁被封为神勇大将军,一双擂鼓瓮金锤打遍天下无敌手。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于乱军中单人匹马救高祖,更在四平山保驾时,三锤击败判军第一猛将洛云齐。老将军跟随石老国公南征北战将十八路反王杀得溃不成军,血流成河……” “打住,打住!你阿公这张嘴呀,是真八卦,看来,朱八卦这一辈也没改!”石惊天连连摇头,终是忍俊不禁。 “怪不得阿公,是我小时候难缠。老将军不知道,我小时候一天天地只是缠着他老人家讲古,对了,阿公还与我讲过一桩奇闻……” “晴姊姊莫要卖关子,快快讲来!” 冷侵晴掩嘴偷笑,一双明眸只在石惊天身上打转,皇帝不急太监急,石飞燕可憋不住了。 “相传惠贞王后得了怪病,高祖许诺能医者赏他一个心愿。”冷侵晴拿了拿腔调,正色道,“我阿公博览群书,涉猎之广连野史秘籍一任杂书亦不放过。他在石老将军面前吹牛,说王后娘娘怪病与一本杂书上记载的病例很是相像,或许虫草花王与三足金翅鸟蛋可以医治。当下,老将军便带着才七岁的我阿公夜攀南山第一险峰纱帽顶摘花窃蛋,此事被老国公知晓,若非我曾阿公拼死拉着,石老将军的屁股可是开了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冷侵晴故作严肃的姿态与石惊天瞪得如铜铃一样的眼睛终是没能拦住石飞燕银铃般的笑声。她脸因憋笑胀得通红,最终捂着肚子蹲下,见她如此模样,石青玉也绷不住借口瞅瞅她爹回来了不曾,跑到堂外偷笑,堂内气氛顿时回复初时热闹。 “唉呀,老将军不可!岂能因我一人之私而限百姓于战乱?” 此话若脱口而出,简直大煞风景!回想适才被石飞燕堵回肚内之言,冷侵晴不禁汗颜。 自古忠义难两全,石老将军发兵,抛开战争负面影响来说,乃为义薄云天之壮举。你认可或承受与否,心中都应感恩在前,而非首要考虑自己感受脱口便是否定与反诘,至于最终如何定夺,取决你真本事如何。 如:是否能舌生莲花?是否能谋定天下?是否重大情大爱? 重生归来,前世如镜,冷侵晴终于看见自己诸多毛病:自我、率性、口无遮拦。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冷侵晴端起碗缓缓啜着汤,任思绪如汤点点冲刷旧日时光…… 太平一七二年,冷缺心收回惨遭乌有国蹂躏多年的梅州,开启盛世之治。这年十月朱紫仪王后生下一个女婴,冷缺心大喜,视其为吉祥征兆,赐名冷侵晴。侵晴两字由“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古诗而来,寓意不言自明! 冷缺心对冷侵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因为在她十五岁以前,冷缺心只宠她母后一人,膝下唯她一根独苗。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那是说一不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要星星,冷缺心也要想法子去摘来…… 冷缺心为她改国号,她出生那年国号改为永昌元年;更为她开先例,在她三岁时,开启“太女”先例,立她为梦幻国储君。 冷缺心认为,是男是女不重要,谁之骨血才重要!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他的女儿,天生就是做国君的命。日后做个女帝娶上几个男妃子,生下一串冷氏子孙,不照样将梦国江山社稷传承千秋万代?而她也争气,自小便锋芒毕露,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朝野上舌战群臣,江湖里号令群雄。穿上红妆,是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裹上男装,是霸气侧漏的盖世英雄,刀枪剑符事事娴熟。 有当时梦国民谣为证: “文状元武状元,见了永昌只会画圆。真绿林假绿林,撞见永昌笑死人! 说什么意气风发,说什么睥睨天下?终究抵不过大梦国,第一女娃!” 如果不是永昌十六年一场变故,她会一直自负到底! 永昌十五年岁末,梅州再次反叛,次年二月冷缺心带着十五岁的冷侵晴御驾亲征,得胜归来时,给她母后带回一个婢女,名叫梅若絮,长得千娇百媚,不过若与皇后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可这小婢女,竟在一年内当上贵妃,还替冷缺心生下一个小太子,冷侵晴母后则被打入冷宫,尚在梅村善后的冷侵晴也被贬为永昌公主,夺去兵权,于永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奉召回宫…… “小公主啊,你这嘴可真随了你阿公!” 堂内众人有的辛苦憋笑,有的似石飞燕捂肚弯腰,有的似石青玉廊下躲笑,唯有冷侵晴在悠闲喝着汤,石惊天瞅着冷侵晴哭笑不得继而连连点头,“够稳!公主果然有帝王之气,好!” “只是,”他又连连摇头,“公主啊,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到今天才来找我。你把老夫当外人了!” “……” 被她一声喝彩惊醒的冷侵晴只听到了后半句,她眨眨眼睛,回了个尴尬而礼貌的笑。 当年你们人间蒸发,阿公遍寻不着,我可清楚着呢! “对了,公主姊姊,断魂崖下是何景象?听人说崖下白骨森森,毒水沸腾,有猛禽怪兽,有烈焰寒冰,掉下去无人能回,你倒是如何逃……” 飞燕不啻人小鬼大,看出了冷侵晴一丝窘迫,急忙过来解围,不过她这话头没起好,这不,还没说完,石青玉便疾步过来。 “飞燕!飞虎找你呢,问你他那紫金铃铛你给搁哪儿去了,那是为公主备下的见面礼,着你赶紧找去!” “谁动他东西了?找不着东西就怨我!” “快去快去,东西是给公主的,莫要误事!” 飞燕自是不肯走,石青玉连推带拉将她送出门外,速度之快,冷侵晴张嘴插话的功夫都没有,她索性坐下笃定地继续喝汤吃肉…… “香,真香,此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寻?老将军,晴儿若非惦记母后,倒真想赖在此处不走了。那江山我才不稀罕,爱给谁给谁。只是,他不该将我母后打入冷宫,不该将屎盆子扣我母后头上,更不该……” 不争气的眼眶顷刻间红了! 前世,子虚国太子前来提亲,迫于无奈,冷缺心将她释放,这已是她返回王宫五日后了。当遍体鳞伤的她赶到冷宫,她母后尸骨早已被抛掷乱葬岗,尸骨无存…… “老将军,我母后在冷宫半年,身子全废了,晴儿记挂母后,既然身子已无碍,打算明日一早便回京。至于出兵,此乃大事需从长计议,不如等晴儿携母后安然离宫再作决定。” 她着急回宫,重生此世她只想复仇,可若石惊天知晓朱皇后已死,定然发兵,她不想连累无辜。况且战乱累百姓不说,母后冤屈亦无法洗刷清楚。 她心中忖度干脆暂且隐瞒真相,待瞅个空子留书一封来个不告而别吧。 “可是公主……”石惊天欲言又止,目光瞟过石青玉,“也罢,青玉回去转告你爹,明日领三千精兵护送公主回宫。” “老将军!” “公主,听老夫说完!” 冷侵晴正要推辞,石惊天声音忽然高了八度,神色也焦躁起来。 “公主呀,你独自来又独自归,真当来此游玩探亲?若非情况紧急,你怎会带破天令寻到此?你拒绝老夫相助怕是你已忘记此行之原委!你,嗨……” 他一皱眉,“将那飞燕拉来让她自己说!” “阿爷,是青玉该死,是青玉之错,不关飞燕的事!”石青玉忽地跪下,满脸通红,“公主,是青玉令您误食曼陀罗以至丢失记忆,请公主责罚青玉!” “哎呀玉姊姊,那曼陀罗分明是飞燕故意喂公主,你,” “你给我住嘴吧!” 冷侵晴正诧异,不想被人急急扯来的飞燕更是语出惊人,她被石青玉喝住略一停顿,砸吧了下嘴唇,不顾石青玉急得额上青筋爆出,接着说道,“我见玉姊姊照顾你与别人极是不同,我想,若你肯留下来,她定然愿意嫁你。我就,我就喂你曼陀罗了!” “……”长太美也是烦恼,看来以后男装也不可随便穿了! 冷侵晴愣怔半刻,啼笑皆非。 “公主别笑!我阿父曾带回过一个受伤的山外人回家,那人长得可俊了,玉姊姊很喜欢他,可是那人伤好就走了。玉姊姊便再也看不上别人……” “这小妮子虽说是为心疼她姊姊才做下错事,毕竟后果严重,公主说怎么罚就怎么罚!”石惊天气得肝疼! “我道有什么要紧的,不就是让我多睡了两日嘛,正好多养养身子,无妨无妨!” 冷侵晴脑中闪过一道光。 “公主可别这样说,我当初亦作如是想,不过是让你在此呆久些好喜欢上玉姊姊,又吃不死人。可是阿爷说曼陀罗不能乱吃,”石飞燕垂头丧气,声音小得像蚁子。 “有时极轻微的一点便能取人性命,若是公主与它相克只怕从此一睡不醒。他老人家以三日为期,三日后公主不醒,他再疼我也要挥泪斩马谡,我不跳望仙谷,他也会把我扔下去!” “说重点!”石青玉一脸无奈。 “我这才知闯了大祸。公主昏睡三日,魔怔得利害,一直叫唤着牛头马面,我又心疼又着急又害怕,眼看三日期限将至,我索性以毒攻毒做两个牛头马面的手偶在公主眼前晃,一边大声呼喊公主芳名,天可怜我,公主总算醒来,否则,我已是仙人谷下一堆白骨了!” “老夫当初亦是亲见公主无恙才饶了这丫头,未曾料到……”石惊天叹口气,“如今公主竟将那紧要之事忘记,你说怎能饶了这丫头?” 怪道两世记忆不能重叠! 此番看来,因有前世之鉴,冷侵晴坠崖重生后并未直接回宫,而是令鸟儿送至此村。至于路线,破天令戒指中藏有倒不奇怪,怪的是如何知晓破天令秘密? 冷侵晴脑袋又开始疼了。 “破天令之秘密,似乎连阿公亦不知情,否则他如何寻不着石背村?还有这戒指,虽说是阿公送我的及笄礼物,可它早已遗落在梅州,后不知怎地落在梅若絮手里,怎会莫名回到我手上?” 坠崖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四章 快意恩仇 坠崖后究竟有何变故? 此段记忆丢失,冷侵晴很是惋惜,但要因此问罪石飞燕她显然也不愿意,见石惊天一副你不答应出兵我便拿飞燕问罪架势,她眸光一转,看向石青玉。 “阿爷,皇后娘娘尚在冷宫生死不明,倘若大军压境只怕冷缺心狗急跳墙加害娘娘。不如明日我护送公主先行回宫,阿父领三千精兵尾随其后隐于城外,公主在明我们在暗相互照应,若皇后娘娘平安昭雪便罢,若不能,咱们便点起狼烟打进皇城夺了这江山,可好?” “公主,就依青玉之言,你莫要再推辞了!不过,” “青玉,我不杀伯夷,伯夷因我而死,公主失忆,你是源头!你得想法子给公主治好!听闻仙人谷有一味九转还魂草可治失忆之症,明日你带几个得力的去寻。至于飞燕……明日便由你陪公主进宫,好好护公主周全。你自小没心没肺,进宫后给我多生几个心眼儿,记住:在宫里不可多说一句话,否则引火上身。若公主少一根汗毛我拿你是问!” 石青玉人情练达,几句话说到石惊天心里,但石惊天不愧姜是老的辣,略一沉呤,话锋一转,将她们姐妹安排得更为明白妥当…… 翌日,京城恒安 旭日喷薄,红云滚滚,漫天朝霞里,那城楼飞檐翘角分外巍峨。 城西官道上,一位红衣少女乌发起舞衣袂翻飞驾着一匹汗血宝马风驰电掣。 “驾……” 算起来母后离世尚不及五日,且本宫封号还在,量冷宫里那些狗奴才忌惮本宫余威暂且不敢将母后遗骸扔出宫外,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见上母后一面。 “哒哒哒!” 马蹄急促有如红衣少女此刻心跳,她正是冷侵晴,重生回宫不知前路如何,心下焦灼! …… “咚咚咚咚……” 晨鼓响,城门启。 西角门阍人老李,与往常一般,正无聊地数着射进缓缓开启的门洞里的道道金光,忽地眼前一晃,一个红影自尚未完全推开的门洞一闪而过。 “飞马!” 他失声惊呼。 “在哪儿?” “咯吱咯吱……哐当!” 门洞大开,大街上别说是马连半点扬尘也没有! “呸!真是大白天见鬼!” 就在他啐了一口时,“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耳后响起,众阍人来不及回头,一白一黑两骑快马已掠过眼前“嗖”地穿过城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这回门洞两边阍人可瞧得真切,顿时面面相觑,怀疑人生! “咯咯……” 白马上,翠衣少女笑得如风中狂柳,“公主,守门的眼都直了,真好笑!” “啊……啊……” 两声乌啼凄厉响过,唯有马蹄哒哒,冷侵晴似乎没有听见少女喊话。 “驾!” 虽说母后身子残了,可凭母后秉性,是断不愿带着污名而去!好好的,如何便就殁了? “驾!” 趁天未大亮,冷缺心在那贱婢温柔窝里,不如顺手揪两个宫女太监仔细审问一番。 …… 她近乡情怯,机械地挥动鞭子,胯下汗血宝马蹄下生风,星火四溅,腾云驾雾一般,转眼一个右拐不见。 “咯咯……”飞燕花枝乱颤尤在兀自嬉笑。 “飞燕!” 她身后黑马忽地自她身旁掠过,马上青衣少年回眸大喊,“莫要分神,可是忘记阿爷临行交待?” “该打,老毛病又犯了!” 翠衣少女不由面色顿敛,急提缰绳,“飞虎,等我!” 翠衣少女与青衣少年正是飞燕飞虎,他们是一母同胞双生子,飞燕天真活泼,飞虎沉稳内敛,个性迥异。 昨夜石惊天选飞燕替换石青玉进宫,是因他心中早有安排,否则仅凭飞燕,他如何放心? 选谁陪伴冷侵晴回宫,他其实费了一番心思。 他想,冷侵晴遭遇变故心情自是沉郁,小小年纪总是压抑本性终归于身心健康无益,若有飞燕贴身做伴,于她孤寂的宫中生活定能增添诸多乐趣。 再者,飞燕飞虎心有通感,一旦有事三人可随时相聚。要知道,石飞虎不光心思缜密,功夫更是石背村年轻一代中一等一的高手,尤其追命霹雳索魂弹颇得他真传。 对故人之后,石老将军恨不能挖心挖肺,当真忠肝义胆。他不仅派出最宝贝的双生孙儿孙女,还将心头之好,汗血宝马赠予冷侵晴。 那汗血宝马果真世间罕物,冷侵晴从山背村出来不到两个时辰,已来到了皇宫最西边的锁春宫门外。 “吁……” 她飞身下马,回头嘱咐匆匆赶来的飞燕飞虎暂且候在宫门外便大步朝宫门走去。 此时太阳一跃而出正挂于丽山山顶,阳光喷泻而下,匾额上“锁春宫”三字倒也灼灼生辉,但冷侵晴却只觉寒气逼人! “公,公主殿下?” 门口侍卫如同见到鬼,错愕之下慌忙参拜,“小人参见公主殿下,殿下万福!呃,小人万死,请公主殿下出示圣上手谕!” “汪汪汪……” 侍卫虽然毕恭毕敬侧身弯腰不敢硬挡冷侵晴,那守门犬却龇牙咧嘴冲着冷侵晴狂吠不已。 “畜生,还轮不到你嚣张!” 张牙舞爪的大狼狗来不及惨叫便如死蛇般栽倒在地,侍卫不由倒抽口凉气,“公主不过是指尖在守门犬头上点了一点而已!” 新来的吧?倒还认得出本公主,算你识相! 冷侵晴瞟过急闪一旁的侍卫,脚下三步作两步赶至前院,只目光一扫便急急奔向东厢房…… “母后灵柩不在前厅,莫非在卧房?” 忐忑推开虚掩的房门,各种情绪接踵而至…… 房内空空,仅剩一榻,榻上无人,堆着卧具。 “皇后呢?为何房内无人?” 她摸了摸锦被,一拳砸门框上,转身直奔宫门口,像拎小鸡般拎起那侍卫,红着眼睛像要吃了他。 “禀,告公主,皇后娘娘不在正房,方才,您的侍卫四儿大人将皇后娘娘带后院去了。” 是要处理皇后娘娘尸骸还是要处理皇后娘娘?此话语义不祥,不过冷侵晴闻听此言心下却立时敞亮。 方才,榻上玉枕清香与锦被余温告诉她,至少昨夜,不,是方才,至少方才,母后还活生生在! “四儿,若你手上溅有母后鲜血,我定不饶你!”她双目骤然竖起,急奔后院。 前世,四儿自告奋勇行刺梅若絮,失败后却卖主求荣,所以四儿,根本靠不住! 她断定梅若絮那贱婢指使四儿加害她母后,可四儿贪生怕死也狡诈多疑,在未能确定她死讯时不敢对她母后冒然动手,为防梅若絮问罪,便日日想法子在此拖着。 如今眼看四五日过去她仍无音讯,他便将心放回肚里欲在今日下毒手! “母后!” 后院荒凉破败,杂草足有一人高,几棵百年老樟树遮天蔽日,大白天阴冷瘆人,冷侵晴停在后院院门上,胸背却已然全湿! 救人如救火,不能有一丝延误,可后院也不小,究竟先寻哪处? “那个疯婆子在生时败我大梦国国威,临了去死竟也妄想污我大梦皇宫,孤怎会任她摆布?” 前世,冷侵晴赶至冷宫,不仅没有见着母后,甚至与她母后有一丝相关的痕迹也未曾寻着。 她跑去问冷缺心,那个曾经视她与她母后为血液与心脏的男人,却轻描淡写丢出这句话。 她再三追问,不想梅若絮那贱婢走了进来阴阳怪气地说:“公主万金之躯何必为那贱妃伤心?况且公主与她已无半点干系。哦,是了,传闻公主最为长情,若是为一条相守多年的老母狗不舍那便上乱葬岗瞧瞧去!哈哈……” 她顾不上生气,急急赶到乱葬岗,却只拾得一只鞋子和一把头发,母后尸骸早已被野狗吞噬…… 当时她只恨自己无能,暗暗发誓,倘若老天再给一次机会她定能护母后周全,可如今…… “扑哧!” 一只兔子在眼前窜过,她心中一动,急急向西拐去。 心急便燥,一燥则乱!她一时竟忘了这茬…… 锁春宫西北角上原有一口废弃古井,深不可测,本是供后院浇灌花草而设,井眼上装有辘轳打水用,后来井架断裂,辘轳也不翼而飞,只余一个小小的井口。口小肚子大,若是跌入井中,那是死路一条,根本无法逃生。 记得前世,四儿曾狡辩,说母后之死并非梅若絮所害,是意外。那日,朱皇后在院中闲逛,一只小野兔窜出,朱皇后心生欢喜,便一路追赶,不慎跌入古井,发现时已是一堆臭骨。 “不好!”定是…… “你女儿已经死了,是因你而死!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若我是你,早跳井了!留着这君王厌弃只会拖累女儿的老弱病残身成仙吗?”果然四儿的声音隐隐自西北角传来。 “狗四,任你说破喉咙,本宫也不信!永昌公主神勇无敌,聪明灵秀,莫说一个山崖便是无底深渊,公主也自能爬上!况且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有上天相助!”柔弱却倔强的女声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想要本宫之命,有种便来拿,想要本宫自裁,做梦!” 虽还未见着母后,但她为母则刚之风姿,为后则韧之风骨早已浮现在眼前,一招飞花逐柳轻轻飘落于大樟树上的冷侵晴潸然泪下。 “永昌公主自然厉害,可是,西山断魂崖也不是一般的山崖,它根本就是阎罗殿!啧啧啧……”四儿阴阳怪气起来,“再说,为了给你治眼睛,她去捕猎麒麟,那可是神兽啊!再硬的命抵得过天怒人怨?这不,昨夜,下到崖底打探的几拨人可算回来了两三个,他们说公主没了,摔得粉身碎骨,实在无法带回,便捡了公主身上一个物件回来,你摸摸看可还识得此物?” “是何物件?” 此段经历前世没有,冷侵晴倒想看看四儿拿了件什么东西骗母后,她撩开树叶仔细一瞧,顿时怒自胸中起。 四儿掌中之物,竟是她令他转交给母后的“定心丸”,一只展翅高飞的金凤钗! 前世,朱紫仪被诬陷与乌有国国君通奸,冷缺心盛怒,将她打入冷宫,谁敢为她说情便与她同罪判之。 为存实力伺机救母后,被骗自梅州只身返宫的冷侵晴大殿之上割发断情,宣布与皇后断绝母女之情,之后皇后被关入冷宫,她为把戏做真,整整一月,未曾踏入冷宫半步。 然而,为安母心,她在朱皇后被打入冷宫第二日夜半,便将此凤簪交给了四儿,嘱咐四儿无论用何手段,务必将此簪交给朱皇后,转告她要好好活着,公主在奋力救她。 冷侵晴背上顿时冷汗直冒,她原本一直以为,前世四儿卖主求荣,是因行刺失败迫于无奈,此刻她才明白,四儿早已变节! “晴儿!都是母后害了你,母后罪不可赦!” 树下,朱紫仪将簪子紧紧贴于脸上,干枯呆滞的眼洞里水柱喷涌,泪水滚滚而下。 “四儿,一会儿,我便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死儿!” 凝视母后,冷侵晴掌心一根挡住她视线的树枝早已成灰。 “你瞧瞧你这样子,风华不在,后位丢失,唯一的女儿又没了……” 四儿语调忽转狠辣,一把拽过朱紫仪脖子直往古井里摁,“你活着简直就是讽刺,还不如跳进这口古井一了百了……” “狗奴才!本公主待你不薄,你竟如此丧心病狂,究竟为何?” 冷侵晴咆哮着,飞身搂过朱紫仪的同时,一脚踏于四儿脖子,闻香识人,四儿知冷侵晴来了,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 “公主饶命,饶命!都是贵妃娘娘指使的!小人若不从,她说,她要灭了小人全家,小人是逼不得已呀,公主……” “好一个逼不得已!本宫如今亦是逼不得已,你可舒坦?” 冷侵晴嘴角微翘,脚下用力,四儿惨叫不停,连声求饶。 “你究竟替那贱婢做过多少肮脏勾当?”冷侵晴将四儿脸按于井沿用力摩擦,“那封信,定是你放于皇后娘娘寝宫……” 四儿疼得杀猪般嚎叫:“小人冤枉啊,公主。请公主细想,小人一个侍卫如何近得了皇后娘娘之身?娘娘之事,小人确实不知!” “你能自由出入本公主身边,便足见你心机之深,母后一向慈善,你若存心靠近并非难事!”冷侵晴脸上阴云密布,话音低沉,脚尖轻轻挑起四儿下巴。 “公主明鉴啊!梦国律法,大内侍卫无召入内宫,诛无赦!小人有几个脑袋胆敢一试?” “当真?” 冷侵晴明眸中寒冰交织着赤焰,四儿不寒而栗,舌头打卷。 “千,千真万确!小,小人身子是公主赏的,并非属于小人,能自由出入公主身边,不过是仰仗公主对小人的情义……” “呸!”冷侵晴脸色陡然铁青,“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也配说情义!此时你倒想起小时之事,你助纣为虐时怎不想想?” 冷侵晴四岁那年,冷缺心携朱紫仪微服私访,在同安县遇见九岁的叫花子四儿,朱紫仪念其可怜,便收他做了个小斯。 冷侵晴自小淘气,读书之余最爱舞枪弄棒,四儿每次都自告奋勇当陪练,被打得鼻青脸肿是常事,他不以为苦反以为乐。 任性、率直却没心眼的冷侵晴不由将他视为朋友,求冷缺心赏他一个官品。彼时,冷缺心视冷侵晴为珍宝,且见四儿忠心可嘉,便允了冷侵晴请求,撤了他下人身份,收为大内侍卫少年精英特训营学员,准许四儿可与冷侵晴一起习武。 时光荏苒,光阴似箭,冷侵晴八岁那年,冷缺心正式赐十四岁的四儿为四品带刀侍卫,做了冷侵晴贴身保镖…… 四儿提起旧事,也是想公主念在旧日情分上饶了他,哪想到他这一提反而令冷侵晴更是火上浇油。 “本公主平生最痛恨背情忘义之徒弟,你做鬼去找那个贱婢说情谈义去吧!”冷子晴咚地一脚将他踹入井中。 不忠不义的四儿,若非冷侵晴此时有要事要办,她定然会千刀万剐了他,才不会让他死得如此痛快。 第五章 王者归来 日上三竿,阳光铺满破败颓废的庭院,一片迎春花披荆斩棘含笑怒放。 “母后闻闻,这迎春花可香了,把它养瓶子里窗前案头都放上一两瓶,这屋子就没有那股子潮霉味儿!” 小心扶朱紫仪在榻上坐下,冷侵晴便忙活开了…… “晴儿,你且歇着,这屋子不打紧,母后习惯了。倒是母后,母后活着是个累赘,你可曾怨恨我?” 半月未见,没心没肺,任性率真的女儿忽地长大,朱皇后心中甚是欣慰。 “母后说哪里话?是儿臣不孝,儿臣没有护母后周全!” 冷侵晴鼻子一酸,深悔去年不该留在梅州,这一年,若她在宫里,梅若絮那贱婢奸计未必得逞,母后何至凄惨如此? 去年正月二十日,乌有、子虚、梦幻,三国边境起摩擦,梅州再次反叛,冷缺心率冷侵晴平叛。原本战事极顺,二月底便结束,冷缺心即刻班师回京,冷侵晴却觉战绩不够轰烈,不顾冷缺心苦劝硬是留在梅州,这一留便是一年,眼看功成名就她心中暗喜时,灾祸突如其来。 她母后忽被小太监举报私通乌龙浩,冷缺心恨乌及屋,骗她只身返宫。抵京时已是岁末,天极阴冷,然宫里张灯结彩处处一片火热,只是独不见母后…… 想起半月前在冷宫乍见母后情景,她就禁不住心碎!那日,是正月十五,冷缺心带着新封太子及众官员入太庙祭祖,奉旨回宫已半月却仍未见过母后的冷侵晴趁机偷偷溜入冷宫…… “晴儿!我的晴儿,母后知你就是我的晴儿!” 若非声音依旧,她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头发全白,满脸皱褶斑痕,佝偻着身子,骨瘦如柴的瞎眼老女人是曾经风华绝代,艳冠三国,她一直引以为荣的亲爱的母后。将吃食塞到朱皇后手里,她抱着她无声地流泪,约一炷香后,她毅然扭头离开。 她记得麒麟肉可治眼疾! 她要上西山狩猎麒麟去。 西山是梦国圣山,相传有神仙出没,麒麟是传说中的神兽,自然此物只应西山有,她做如是想。 她先是在山顶的西山老母庙里跪了三日,而后在西山驰骋了半月,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天日落时,她终于在西山北峰撞上了麒麟。就在她追着肥硕的麒麟来到北峰断崖,四儿惊天动地的禀报声忽地传来,大惊之下她忘记勒住马儿…… “我的晴儿长大了!” 面上忽地温热,冷侵晴一惊,一只青筋鼓胀的手颤巍巍爬上脸颊。 “母后!” 她骤然自回忆中醒来,一把握住那手顺势扯过朱紫仪紧紧抱住,“母后放心,耐烦再住些日子,不日晴儿定能将您救回!” 上次在冷宫,她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不仅仅是怕隔墙有耳,更怕前路茫茫,她给母后希望最终却成失望! “母后相信晴儿,我的永昌永远不会让我失望!”朱紫仪蓦然挺直后背,抬手一撩额前凌乱的发丝。 “即日起,儿臣是山,助您屹立不倒;儿臣是剑,替您杀尽鬼魅邪祟……” 母后失而复得,冷侵晴狂喜庆幸之余,更多了责任与珍惜。瞧瞧天色,她替朱紫仪拢好头发,插上凤钗,一吹口哨招来飞燕飞虎,细细嘱咐飞燕一番,她带着飞虎离去。 经过冷宫门口,她冷冷地盯着侍卫,眉眼轻扬,语音淡淡:“那夜,四儿为追一只麒麟坠崖而死,至今尸骨未存,你竟说他来了冷宫,莫非你是见鬼了?本宫这就觐见父王,告诉他你有此异能,相信父王很高兴定会重重赏你!” “卑职该死,一时眼花竟然信口胡说,求公主饶恕!”侍卫噗通跪下,惊得面如土色,“求公主千万不要禀告大王,卑职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无人照看……” 自从将朱紫仪打入冷宫,冷缺心对鬼魅之说,巫蛊幻术之流简直恨之入骨。他一道圣旨下来,将民间巫婆神汉通灵种蛊等驱鬼降魔使用幻术之人杀了个干净,从此再无人敢提“鬼”字,除非你活得不耐烦了! “眼花?”冷侵晴回头鬼魅一笑,“养兵一世用兵一时,父王所养侍卫皆千挑万选之精锐,若知你如此不中用,你猜猜……” “公主救命!求公主救命!”冷侵晴话未说完,侍卫吓得磕头如捣蒜,“冷宫门可罗雀,昨夜至今根本未曾有人来过!” “如此便好!”冷侵晴微微一笑,扬长而去。 半月后,涟晴宫。 晨光微熹,冷侵晴端坐梳妆台前,凤眼微眯,睡意迷离。 “公主,您睁眼瞧瞧,这个妆容可还满意?” 穿红着绿的一个宫女,呲着牙花子媚笑,脸上的粉很厚瞧着却不违和,不知用的什么脂粉,想必定是好的贵的。 “荷菊,把那大红的步摇给本宫摘了,非年非节,如此招摇!况且母后尚在冷宫,如此不知避讳岂不落人口实?” 冷侵晴略抬了抬眼角,复又盍上,淡淡说道。 一双玉手飞快地摘下步摇换上一朵绢花。 “大胆荷菊,谁让你给本宫戴枝粉色绢花?”冷侵晴猛然睁开眼睛勃然大怒,“啪”的一声,将妆奁盒打翻在地,“本宫母后虽在冷宫,与本公主何干?堂堂公主,千金之体,竟然佩戴小主们佩戴之色,不知者还以为父王虐待了本宫,岂非给父王招黑?” “公主息怒!公主生气惩罚奴婢便是,切莫气坏了身子!” 婢女荷菊自扇两下耳光后,大气儿也不敢出,跪在地上一根根捡拾满地散落的首饰。 …… 荷菊,可是公主的贴身侍女,自小陪伴公主长大,公主向来待她如姊妹,今日竟然被公主如此刁难! 门外端茶、捧衣、执帚等候的侍女们大眼瞪小眼,不禁瑟瑟发抖。 “公主性情果然大变,心思缜密不说,还骄横异常,派头十足,任何人亲近不得!” “那是自然!公主重获圣恩嘛,听说公主打猎归来收获颇丰,给大王带回的猎物足有三马车,全是稀罕物!什么九尾狐狸三足乌鸦……” “打住打住,扯那么多全是没用的!你可知,公主进献三马车猎物,君王不过是眼皮子略翻翻一笑而已,真正打动君王的实则麒麟肉一物。传闻那肉食之可长生不老,君王当即龙颜大悦。”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谁人不知,贵妃娘娘枕边风利害,搞定君王怎能漏了娘娘?听桂花说,公主此番归来送给贵妃娘娘的那颗绿宝石更是不得了……” “啧啧,公主果然拿得起放得下,这就把亲娘忘得干净了!” “嘘!” “咱们公主自小便受宠,自来便骄横,只是,何曾无理过!” …… 冷侵晴漫不经心地自镜中瞟了瞟帘外,紫苏、桔梗、防风,三个河西大丫头自以为冷侵晴听不懂乡音正聊得火热,她嘴角一勾目光仍落回荷菊身上,懒洋洋抬手随意一指,“这紫色珍珠倒可爱,配那金簪不错。你去将贵妃娘娘给的簪子取来,将珠子缀于凤眼里给本宫戴上。” 当日在大殿上冷侵晴与朱皇后断绝母女关系时,梅若絮旁敲侧击逼得她将府中众仆役大换血,侍女中只留下荷菊一人,梅若絮这才大为高兴,当场再送给她三位大丫头与一只凤簪,只是那凤簪凤眼有些松动,第二日凤眼里的红宝石便不知遗落何处,冷侵晴便再也没戴过那簪子。 “是,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荷菊松了口气,迅速将凤簪拾掇好给冷侵晴戴上。 “公主好眼力,公主戴上这凤簪,九天仙女也黯然失色呢!”荷菊小心翼翼给冷侵晴插上凤簪,脸上堆满献媚的笑。 “那与贵妃娘娘相比,如何?”冷侵晴似笑非笑。 “呃……”荷菊一怔,旋即赔笑道,“公主与娘娘各有千秋,恕奴婢眼拙,实在看不出,恐怕只有君王火眼金睛才能分出高低。” “哈哈……本宫身边之人果然聪敏!”冷侵晴一阵大笑,抛给荷菊一个媚眼,“本宫今日心情不错,走,溜溜弯去!” 第六章 引蛇出洞 荷菊亦步亦趋跟着冷侵晴在御花园四处闲逛,心情颇为忐忑,如今的公主喜怒无常难以捉摸,稍不留心便有可能招来责罚,得仔细再仔细,莫要出什么岔子才是!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里荷菊刚刚提醒自己伺候公主千万要小心谨慎,那边已传来冷侵晴惊呼声。抬眼看,适才明明只一步之遥的公主,竟一屁股跌落于三丈开外的无名池中,双手紧紧握着一只肥胖的野鸭子。 “公主!公主!”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荷菊心中叫苦。 无名池池水枯竭,只余中间几块零星小水洼,在一条扭扭捏捏的小水沟牵引下,冲破身披青苔水草的淤泥的围追堵截苟延残喘…… 这画面远瞅着像是团扇上的山水画,浅浅淡淡的绿意里闪着星星点点的银光,倒是够美,够意境!只是,前些日子,邓公公爱犬阿黄追一只野兔撞入这绿野仙踪中便再也没有回来…… 原本,世间万般美好,自来只可远观也! “想跑?撞到本宫手里你自认倒霉吧!” 幸而公主并未跌入青葱可爱的绿地!荷菊下意识松口气,望着正笑呵呵拎起鸭子细细欣赏的冷侵晴,她心又开始下沉。 冷侵晴屁股下褐色小土堆在周遭绿色中看上去是那么瘦小,似乎随时要被绿色吞没…… “公主千万莫要乱动!奴婢来了!” 荷菊想跑腿却发软,想喊又不敢大叫,唯恐引来外人看见,只得压着嗓子跌跌撞撞冲向池中。 “无妨,只是可惜了这条裙子,唉,本宫意兴阑珊得很!” 可是眼前一晃,未及她靠近池边,冷侵晴已一跃飞上岸。荷菊这才想起,公主可是武功盖世呢!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武功盖世的公主竟然会因抓一只野鸭而坠入池中? 荷菊想不通,亦不敢问,所幸有惊无险,公主无碍,不过是雪白的软纱裙被糟蹋而已,她松了口气。 “公主,此处阴气颇重,咱们快快离开吧?” 荷菊面色惊恐,不知不觉跟着公主竟游荡到了北三所。 北三所是一个小院落,位于御花园西北角,原是冷缺心奶妈王嬷嬷养老处。因朱皇后打入冷宫,王嬷嬷多次求情于冷缺心皆无用,她愤而自尽于此。据传死状极其惨烈,过后此处便无人敢居住逐渐荒芜。 “荷菊,你速回去给本宫取条裙子来,嗯,就那条浅蓝色长纱裙,本宫如此狼狈,可不想被人瞧见!”冷侵晴提着墨黑的裙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扫过旁边的院门,“本宫在小院中等你。” “……”荷菊闻言惊得张嘴一愣,望着不惧天地不怕鬼神的冷侵晴,眼角闪过一丝欢喜,“是了,公主桀骜不驯,方才定然是太过自信才摔跤的,过于自负,所以,阴沟里,翻船!” “公主稍候,奴婢这就去!”她行个万福礼口里应承着脚却钉在原地,面上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可是,那浅蓝色长纱裙,它,它不是……” “嗯—” “回公主,奴婢有些日子没瞧见那浅蓝色长纱裙了,昨日小坠子打扫箱笼,奴婢还特意找了一番委实没有看见。” 那日在大殿上,梅若絮不仅逼得冷侵晴给潋晴宫大换血,还上手拉扯冷侵晴最爱的浅蓝色长纱裙,说这条裙子她是当真喜欢得紧,不知冷侵晴可否割爱? 那浅蓝色长纱裙缕金挑线,做工极为繁琐,是朱皇后为在梅州过生日的冷侵晴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耗时数月。当日冷缺心以朱皇后病危为借口急召她回宫,为慰母心,她特意穿着它进殿。 梅若絮险恶用心,她自然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只能双手捧上…… 往事她自然没忘! “是了,那裙子似乎梅贵妃借去做样式还未归还,倒是本宫忘了。既如此,你不拘哪条速速取来,这天阴沉沉的看样子是不会出日头了,本宫觉着有些阴冷难耐!” “回公主,此地阴气重,恕奴婢斗胆多嘴,莫如取那条大红色如意缎绣五彩祥云马面裙来,一来厚实二来花样吉祥三来红色阳气重可压压阴气,可好?” “阴气?也罢,翡翠挡煞最为灵验,你索性再把本宫最为钟爱之玻璃种带绿手镯取来!” 荷菊接过芝麻花黄花梨官皮箱钥匙,用力压下心底笑意火速离去。 约摸两炷香时辰,荷菊捧着裙子回来了,冷侵晴正蹲地上逗弄野鸭玩。 “野鸭野鸭,你本林中自由身,何故为填贪欲偷入王宫?今日落入本宫手里可是自找的,休怪本宫无情哈!” 她拍着小野鸭的头啧啧叹息,又顺着鸭嘴往上一路撸着鸭毛开启碎碎念,“多可爱的小长嘴,多漂亮的绿毛毛,你呀你,本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野鸭吧?唉,瞧你这我见犹怜的小样儿,本宫真是舍不得对你下手。可是,” 她忽然一把捏紧鸭脖子提了起来,“谁让你不珍惜自己的羽毛?真是白瞎了上苍对你的厚爱!” “嘎……” 那野鸭嗓子眼里只挤出了半声惨叫,便翻着白眼只会扑打翅膀划着双脚胡乱扑腾了。 莫名,荷菊打了个寒噤,心禁不住哆嗦起来!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她几步奔过去,嘴角裂到了耳根,“方才奴婢因挂心公主倒是没瞅这小东西,此番看得真切,它竟是野鸭极品—秋沙鸭呢。听闻用它熬汤可主治病后虚赢、食欲不振、又可补心养阴、行水去热、清补心肺,真真是好东西!” “你说它是秋沙鸭?你一个丫头片子如何认得?” “回公主,你瞧它这暗红色的鸭嘴狭窄且微微上翘,头顶还生着两个羽冠,看起来就像凤头一样美丽,与当年皇后,呃,”荷菊打个嗝,改口道,“与当年奴婢在御厨房看见的一模一样,错不了!” “当真?”冷侵晴顿时凤眼发光,将野鸭冲荷菊一丢,“听说太子病了,几日水米不粘牙,这野鸭既有如此功效,他正需要。你速速给贵妃娘娘送去,叫小厨房给太子炖汤喝!” “是,奴婢遵命!” 荷菊抱着野鸭喜滋滋屁颠颠地跑了。 晚饭后,冷侵晴与荷菊在房中斗草。 “我有美女樱。” 荷菊捧着一束色彩丰富,姿态妖娆的花儿眉飞色舞。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得美人者得天下,公主要输了!”观战的丫头们心中暗惊,“荷菊疯了不成?开局就给公主一个下马威!” 冷侵晴微微一笑,从瓶中抽出一枝花,那花无叶,挤挤挨挨开满猩红的花儿,花瓣层叠似蝴蝶飞舞。 “我有美人梅。” 她扫视众人,扬扬手中花枝,似笑非笑地盯着荷菊,云淡风轻地说,“美人霉,美人克星,你的美人没了,拿什么得天下?” “我有杜梨。” “我有连翘。” 正玩得欢,忽闻侍卫传报君王与贵妃娘娘驾到。 “看来那野鸭子果然有用,瞧,贵妃娘娘赶着来给本宫道谢了!” 冷侵晴笑眯眯地盯着荷菊,却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荷菊,把公主官皮箱给我打开!” 眼见慌乱的荷菊刚在门口跪下,一个沉闷压抑的声音蓦地在门外响起,冷侵晴心底一阵绞痛。 一个小布偶,上面写满弟弟冷子惜的名字,心脏、人中、印堂等要害部位皆扎满银针的小布偶,与四儿招供的那封带血的悔过书,在她脑中翻滚…… 第七章 将计就计 “永昌拜见父王,哎哟!” 冷侵晴佯装起得急未曾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撞在门框上,被冷缺心一把捞起。 “永昌谢过父王!” 她扯住冷缺心衣袖,扬起如花笑脸,“又让父王见笑了!唉,甭管永昌如何神勇,每每见到父王便打回原形,父王神威当真天下无敌!对了,父王可曾用过晚膳?此刻前来,可是想念儿臣了?常言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儿臣已有五日未向父王请安,儿臣日里梦里都念着父王,此番见到父王当真恍如隔世!” 她一双点漆星眸半卧在月牙湾里,微翘的鼻尖与上翘的嘴角无一不在说着她见到父王到来的欢欣。 “听闻你病了,今日感觉如何?那燕窝鱼翅汤吃着可还习惯?”冷缺心面孔任是板黑也禁不住多了几分颜色。 “多谢父王挂念!儿臣身子已好八九分,原本打算今日早起向父王请安,可石先生说,眼下正是伤寒感冒易发之时,儿臣毕竟尚未痊愈,贸然前去极易过了病气给父王,故此儿臣打发小桂子向父王身边五公公陈述原委。莫非他们躲懒未曾向父王禀报?小桂……” “大——王!” 与此同时,一声尖锐的急呼起势高扬盖过冷侵晴话音后忽转温婉及至话尾竟又跌至娇嗲异常,短短两个字却喊出了五音之韵味。 “贱婢!”冷侵晴心中冷笑,果见梅若絮急步迈进门槛扭着屁股过来扯起冷缺心另一只衣袖,双目带勾盯着冷缺心,“大王且莫忙着闲话,正事要紧! “小五子!”冷缺心抽出双手眉头一皱,“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扶本王坐下!” “奴才该死,该死!” 圆头圆脑的大太监五公公小跑着进来扶冷缺心在公主宝座上坐下,回头抬脚便踹向地上跪着的荷菊,“耳朵聋了还是腿折了?莫非还要君王再说一遍?” “奴婢不敢!”荷菊挨了一脚却不起身仍是跪着,翻着一双三白眼偷瞟五公公那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嫩滑的肉脸登时生起的能夹死蚊子的褶子,哆嗦着道,“回禀公公,奴婢没,没有官皮箱钥匙。” “你自然没有,公主体己岂能给你保管?” 梅若絮嘿嘿一笑,望向冷侵晴,“公主!”冷侵晴却只管低头绞着手帕子玩无视亦无闻。 “可是方才,方才……回禀娘娘:方才奴婢陪公主斗草,奴婢赢了公主,公主身上一时没有碎银,就把官皮箱钥匙抵给了奴婢。” “荷菊!”平日知你心眼多,不想今日竟想在大王面前露脸! 梅若絮大喝一声,双眼喷火! “娘娘息怒!不是奴婢有心拿捏,借奴婢三个胆也不敢忤逆大王与娘娘!实在是……奴婢该死!” 荷菊叩头如捣蒜,“那钥匙掉荷花池里了。方才奴婢连赢公主两局,第三局公主拿出了天山雪莲,奴婢求胜心切便去采池子里那朵四叶菡萏,不慎将钥匙掉落水里,求娘娘开恩!” “……” 梅若絮只气得七窍生烟,一时语塞,荷菊便胆子大了起来,猛然指着冷侵晴喊道:“公主,你故意的,是你设下圈套,让奴婢丢了钥匙!你怕你谋害太子一事败露!” “荷菊,你胡说八道些说什么?莫不是在发烧说胡话?本宫一句也听不懂!”冷侵晴拿起帕子抹抹额头,摇头叹息。 “公主,不怕你不认,我都看见了,你做木偶诅咒太子,那木偶就在你官皮箱夹层小匣子里!” “我可怜的儿呀!”梅若絮一声嚎叫悲悲切切哭开了,“怪道你久病不好,却原来是有人在害你!可怜你尚在襁褓中便已尝尽人间苦楚……” “娘娘要哭,也请注意分寸场合!父王忧心太子之病也非一日两日身心早已疲惫,你如此闹腾,岂非火上浇油?倘若父王千斤之躯再有个好歹,你叫大梦国子民情何以堪?” “永昌,你莫要欺人太甚!你做下滔天恶逆还说此风凉话,当真以为没有王法?!”梅若絮顿时捂脸往冷缺心怀里钻,“大王,太子虽是大梦国储君,却也才三个月大,公主竟然下得了毒手,分明是蛇蝎心肠,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求大王主持公道!” “娘娘不要听风就是雨,一个奴婢信口开河也可当真?”冷侵晴鼻子里哼了一声。 “奴婢敢以性命担保,所言句句为实!”荷菊像狗一样爬到梅若絮脚下,“娘娘,若是大王不信,传人把箱子砸开就见分晓!” “按理,一个箱子不值当,砸就砸呗,可是父王,”冷侵晴也嘤咛一声抱紧冷缺心脖子,额头轻蹭他后脖颈, “记得父王曾说,那箱子仅芝麻花黄花梨材质便价值连城,其上复杂雕饰放眼天下怕是没几个匠人有此手艺,更何况它是太祖传下之宝物!倘若今日将它砸了,儿臣罪名坐实倒也罢了,反正祸名儿臣背着,可若是箱中并无所谓罪证,它岂不是白白牺牲?还搭上父王一世英名!父王细想想,儿臣之言可有道理?” “撬锁!大王,撬锁总无碍!” 梅若絮腾地抬头,如溺水之人瞧见稻草,双眸放光。 “唉……”冷侵晴长叹一声,慢悠悠抬起头,摸摸鼻尖淡淡道,“看来娘娘是与我这小箱子杠上了。娘娘,须知万物皆有灵性,它本山野一木头,能有缘进入王室自然是天地造化几世修来,您一心要毁它,小心遭天谴!是了,莫非你嫉妒本宫拥有冷氏传家宝?本宫不是小气之人,你若看上与本宫言语一声便是,何必定要毁了它?” “你!” “你!” 两人隔着冷缺心都瞪起了斗鸡眼,那死亡凝视令身处夹缝中的冷缺心忍无可忍。 “来人!”他大吼一声,拍案怒道,“将那荷菊绑上绳子扔下池子,何时寻来钥匙何时拉她上来!” “父王英明!” 冷侵晴嘴快手更快,口里夸着,双手早在冷缺心肩颈按摩起来,“父王当真英明!本来呢,这下池捞钥匙只须宫外寻一渔夫来,或是叫上一帮人下池探寻即唾手可得,只是那样未免人多口杂,难保今日父王看望儿臣一桩父慈子孝之美事,被人瞎传出去变了味儿,什么父不疼儿,君不惜臣,连潋晴宫都抄了,若传到石老将军……” “父王还未糊涂至此!”冷缺心面色一冷,“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因荷菊而起自然由她来了结。若非如此,日后旁的什么菊学样,父王堂堂一国之主岂非日日被奴婢左右?还有你,既有人证指你有罪总归嫌疑在身,如今也莫忙着献殷勤,先去把那官皮箱取来,待嫌疑摘干净再表孝心不迟!” “极是,父王所言极是!” 冷侵晴当即带梅若絮与五公公进寝殿取来官皮箱搁于冷缺心身前案几,随后警声屏息退于冷缺心身下左侧就着红木三弯腿杌凳坐下。 其实早有眼尖侍女搬来一把朱漆描金花鸟云纹交椅挨着冷缺心右脚放下,但被梅若絮毫不客气抢先占据,冷侵晴倒不计较摆手示意欲再去搬椅子的侍女退下。 三人翘首望着灯火通明的荷池各有心事,一时都无话,唯有钟摆嘀嗒响。 约一盏茶时分,五公公进来回话说捞上一枚铜钱。 约两炷香时辰,五公公又进来回话说又捞上一枚铜钱。 约半个时辰后,五公公再进来回话说还是捞上一枚铜钱 …… 如此五六次,眼见冷缺心面露倦意,冷侵晴跪下赌咒发誓说决无谋害太子之心更无谋害太子之事,请求冷缺心回宫歇息。梅若絮自是百般阻拦。 冷侵晴无奈,便请求冷缺心应允她为他备下宵夜解乏,梅若絮自然又是横加干涉。 “倘若公主在汤水点心中下药趁机换掉箱子……” “娘娘不是无脑之人,怎会说出如此无脑之言!都说了此箱独一无二我上哪儿去寻第二个一模一样的?再说父王何其威武,我若下药岂有不知?” “若公主早有预谋,早早请巧匠做个赝品也非难事!大王一心信你大意中招怕也极有可能!” “若如此说,那也好办,梅妃抱着箱子看着我们吃如何?” 冷侵晴一笑,见冷缺心没有点头也没摇头,便吆喝开了: “连翘,将那四两重野山参送去厨房叫杨妈就着石蛙肉好好炖上,另外紫苏,你去将昨儿个新得的鸡蛋大的桑葚、草莓、青枣捡最好的端来给大王润润喉。” “怪道民间流传,一入候门深似海,今来公主府可真开了眼,四两的野山参,鸡蛋大的桑葚、草莓、青枣,啧啧啧,真是稀罕,稀罕至极!宫里都没有此等宝贝,公主当真孝顺,为何不早送入宫给大王尝鲜,非得大王巴巴地来此才拿出?” “娘娘不提,本宫倒不想说,这些个山珍昨儿晚上才送来,可昨儿晚上,本宫尚是死人,如何送?” “永昌!有话直说!”冷缺心面露不悦,自打西山狩猎归来,他这个女儿,他便琢磨不透了,说话最爱绕弯子。 “回禀君王:那日公主一点伤风偏被一庸医说成麻风,吓得公主将自已藏在地窖不吃不喝一心等死,足足三日呀,不是飞虎领着老朽寻到,公主已高烧病死!” 不知何时一位灰袍银须的老者立于冷侵晴旁,不等她回话便抢先说道。 “先生!”冷侵晴惊呼之下满脸喜色,嘴里连连说道,“恭喜父王,太子有救了!” 原来他是石背村赛华佗石义老先生,冷侵晴先前已将太子症状详细说与老先生,老先生说太子之病须等他回仙人谷觅上三味良药他才有把握。如今既已回来,想必定是良药已得。 “先生神速也!” 冷侵晴赞叹方出口,不想石义却当头一盆冷水浇下, “老朽惭愧,那几味药仓促中难寻,老朽此番特意前来告知公主莫要等待以免耽误太子病情。” 灰袍老人说完即飘然而去,来无影去无踪如传说中神仙,冷缺心困意顿无,索性定下心来静候荷池消息。 …… “逆子!本王虽废了你娘却并未迁怒于你,对你宠爱有加!为何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也不知是几更了,冷侵晴实在熬不住,寻思去见见周公,可未及她与周公寒暄,便一头栽倒在地,迷蒙中一睁眼,冷缺心那阴郁得似乎要滴出墨汁的脸跌了进来。 “父王何意?儿臣不明白!” 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无辜。 “公主当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哼,永昌往这边瞧!”梅若絮拍着官皮箱底座。 原来官皮箱已打开,顶盖,平台,抽屉摆了一桌子,梅若絮一招手,一个侍卫将官皮箱底朝天一阵乱抖,“啪嗒”,自箱中掉出一个金色小盒子。 “将公主绑了!” 冷缺心雾锁眉头,眼角瞥见梅若絮平日里爽心悦目的俏脸顿成大小脸,尤其那挺直的鼻尖几乎歪到姥姥家,心下忽生厌恶。 “父王息怒!”冷侵晴急忙跪下,“请父王饶恕儿臣这次!” “饶恕?你可知下蛊谋害太子是十恶不赦!”梅若絮茶色的瞳孔收缩如针狠狠刺向冷侵晴。 “这就是爱妃所说罪证?” 冷缺心接过盒子打开盖子,声音陡然亮堂起来,他两根手指夹起一只红艳艳的东西伸到梅若絮眼前。 是一只千纸鹤! 前世,荷菊将木偶放于冷侵晴箱柜,栽赃陷害她,此生冷侵晴将计就计木偶换纸鹤。 第八章 初露锋芒(上) 梅若絮望着红艳艳俏生生的纸鹤,狐疑地瞟了瞟盒子,顿时花容失色,她转头逼视荷菊,一双吊梢眼瞬间血红。 “……” 蓬头垢面浑身湿淋淋如落水狗般被两个侍卫拖进来扔在梅若絮脚下的荷菊,以为大功告成主子有赏欲跪拜谢恩,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才幡然醒悟:春寒水凉,在池水里泡了几个时辰没死已是万幸,这手脚自然是没了! 手脚都废了,得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 那争荣夸耀之心忽然便灰了,正心内不自在,眼前红光如霞漫天纸鹤纷纷扬扬飘落,她一抬首便见梅若絮吃人的目光,惊恐低头时,便见那闪着金光的小匣子,盒盖半开半关露出半只红色纸鹤像极了吊死鬼吐着长舌张着大嘴向她扑来! “……娘,饶,命!听,奴,婢说……” 张嘴抖索了半日,她终于吐出了几个字。 “小五子!” 冷缺心眉头略皱拈了颗火红的草莓丢进嘴里,总管太监五德全急急应道“得令”,浮尘狠命一掸厉声喝道,“张妈上清心术!” 便见一个掌事姑姑拎着一个红色小箱小跑进来,紧随其后四个小太监撸袖的、端盆的,跟着鱼贯而入,不等掌事姑姑打开箱子那两个撸起袖子的太监早已一把摁住荷菊,“刺啦”一声撕开她外衫时掌事姑姑恰好抽出银针。 银针如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在荷菊颈项后背织成银河后,两盆温水哗啦兜头浇下…… “啊!“ 全身麻木的荷菊顿感血液着火炙热难耐一蹦三尺高,落下时又恰似地板有火灼足,身上更有无数小虫在咬,不由踮脚顿足抓耳挠腮丑态百出,及至掌事姑姑一掌拍出她身上银针才跌坐地下。 “咳咳!” 这样一顿猛虎操作后,她咳嗽一声,喊了出来,“娘娘,奴婢曾亲眼见公主将那木偶放于小盒中!” 一语未了,她疯了一样扑向梅若絮欲抱她大腿却被梅若絮一脚踢飞,咚地撞向门槛又被弹回,所幸并未伤着脸。她抱着断腿,绝望地指着冷侵晴咆哮,“是公主,公主她会幻术,她变化了……” “住嘴!”梅若絮一记耳光抽出,“贱婢,假传消息挑拨离间,陷本宫于不义!如今又满口胡言乱语,真真疯了,本宫打死你这个疯子!” “啪啪啪……” 梅若絮娇媚的脸扭曲,双手如中魔障左右开弓停不下来,荷菊脸已不是脸,肿胀变色,五官无处寻,唯见一颜料铺子,青蓝红紫色色俱全! 冷侵晴冷眼斜视,作壁上观。前世荷菊栽赃诬陷她,今生她索性做实此事,叫荷菊搬起石头却砸自己脚上!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这种痛刻在骨髓无法泯灭!荷菊,冷侵晴曾经的闺蜜,自冷侵晴重生归来,在她眼里,她已是死人! “无耻贱婢,我叫你胡说!” 冷缺心本已脸色铁青,听得荷菊说幻术两字,顷刻之间眼里冒火。他一把推开梅若絮,飞脚踢向荷菊嘴巴,荷菊登时哑了,下巴掉下耷拉在脖子上,瞪着两只死鱼眼睛,瘫倒在地。 “乌有国国君神通广大素习幻术,他给皇后娘娘下了情蛊,自此皇后娘娘痴迷于他不能自拔……” 风言风语在冷缺心耳旁响起绕梁不息,他脸色狰狞! “大王息怒!怒大伤身啊大王!”跌坐地上的梅若絮跪爬到冷缺心脚下,摇晃着他袍角,嘤嘤直哭,“都是臣妾不好,听信贱婢谗言,害大王生气,大王您惩罚臣妾吧……” 梅若絮梨花带雨,哭得眼肿脸黄,发髻散乱,与平日里浓妆艳色颇为不同,瞧上去倒有几分清丽之色,柔弱之姿,冷缺心面色渐渐缓和,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没有逃过冷侵晴眼睛。 “父王,儿臣此举并非故弄玄虚,求父王不要生气!”她红着眼眶急急跪下,捡起一只千纸鹤轻轻摩挲,抽抽噎噎起来…… “父王每日操劳政事甚是辛苦,儿臣却是女儿身不能替父分忧,可喜贵妃娘娘为父王添得王子,却自幼多病,眼瞅父王与贵妃焦心,儿臣却无力相助甚是心急如焚。儿臣偶然听闻每天折叠十只纸鹤,坚持一百天,所求之事定会成真!儿臣便想一试,此事需保密才灵验,儿臣不敢声张。今日这一闹,怕是儿臣心血白费了。唉……” 冷侵晴流着泪,将一只只纸鹤拾于盒中,每拾捡一只她都放在嘴边轻轻吹吹,格外惋惜。 烛光摇曳,满地红纸鹤发出点点晶莹剔透的金光,再无心细看,此时纸鹤上金色的祝福语也已一目了然。 “纸鹤如有灵,助我梦成真。愿父寿永昌!愿弟身安康!若需代价兑,我命随时替!” 冷缺心轻轻读着纸鹤上的祝福语,眼眶潮湿,他揽过冷侵晴,声音嘶哑,“晴儿,父王永远的宝贝!父王怎会恼你?只是,此等傻事,以后不许再做了!” “替父分忧是儿臣之本分,亦是儿臣之福气,父王不必在意。” 冷侵晴下巴摩挲着冷缺心宽厚的肩膀,久违的温暖涌上胸膛,她冷眼斜过梅若絮,“倒是梅贵妃……对了,父王,梅贵妃素日伶俐得很,今日不过一时糊涂被荷菊蒙骗而已,您就不要责怪她了。况且贵妃娘娘身子娇弱,适才又风风火火地折腾半宿,老是这么跪着伤了身子可不好,太子还指望她照顾呢!” “身子娇弱?”冷缺心瞅瞅地上弱不禁风的梅若絮,想起晚膳时她指控冷侵晴咋咋呼呼之骄悍模样,反差之大顿时心中一动。 “贵妃,你可知罪?” “臣妾知罪,臣妾空有一身医术,却未察觉荷菊身染失心疯,可恨臣妾被一疯子牵着鼻子闹真是后悔莫及……” 梅若絮得宠原因之一便是医术高超,她在朱紫仪身边一个月便让体弱的朱紫仪相隔十几年再度怀孕…… 也是她,看出朱紫仪患了失心疯! “贵妃娘娘是说,荷菊患有失心疯?”冷侵晴如水眸子星光一闪,颌首点头,“这就是了,荷菊自小跟着本公主一向忠心耿耿,忽地如疯狗一般,定有缘故。本公主原本以为她是被人胁迫,原来是患失心疯!只是好端端的如何会得那病?” “受到惊吓极易得此病!公主莫非忘了?荷菊今日可是去过北三所……”梅若絮急不择言,一时忘记冷缺心禁忌。 第八章 初露锋芒(下) “冷缺心,你忤逆上天,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死后,你必遭报应!” 冷缺心奶娘誓死维护朱皇后,她临死之诅咒,及过后北三所闹鬼之流言,皆令冷缺心午夜梦回不寒而栗,北三所是他心中之痛! “来人!将荷菊贱婢杖毙!” 他声嘶力竭,像被火炭灼了般全身哆嗦,目光一扽一扽狠狠划过梅若絮,“你身为贵妃本应修行德业母仪天下,却行为不检状如泼妇,浅薄无知恰似村姑,被一奴婢牵着鼻子险些酿成大祸,倘若因此累及太子,你可知后果如何?滚,即日起禁足三月!” “臣妾领罪,臣妾谨遵大王之令,三个月清心寡欲,吃斋念佛绝不迈出拜絮宫半步!” 梅若絮扑通跪下。 前世,荷菊栽赃冷侵晴下蛊谋害太子远在半月后,今生冷侵晴重生归来一直谨防荷菊,荷菊根本无机会亲近她,栽赃诬陷之事按理不会发生,故冷侵晴原本并不着急除掉她。因为真正的祸水是梅若絮,她想放长线钓大鱼一击即中。 可那日杨太医将伤风说成麻风几乎令她丧命正是三月二日,前世里她被拉往菜市口砍头的日子。根源未除,噩运或许会迟道,但不会缺席,冷侵晴霍然警觉。眼看四日后便是三月六日,前世她再次罹难之日…… 那日,四儿自告奋勇去刺杀梅若絮,说得到确切消息,这天梅若絮将去城隍庙礼佛,结果那日去的是冷缺心,且有防备,四儿被抓,为求自保他写下血书指天发誓,说是冷侵晴一心篡位故此威逼他弑君。 冷缺心大怒,欲斩冷侵晴,幸得子虚国太子炎青雨侍卫抢走太子冷子惜,逼迫梅若絮想办法救冷侵晴。 梅若絮只好向冷缺心进言: “其一、子虚国太子前脚走,大王后脚便杀公主,万一太子像上次那样杀个回马枪就麻烦了。” “其二、乌有子虚两国正对梦幻国虎视眈眈,且公主旧部尚未完全解散,若此刻处死公主怕是会引来内忧外患。” “其三、公主毕竟是大王亲生骨血,与大王打断骨头连着筋,对大王下毒手只怕是做不到,若四儿所言属实,公主断然是妖女所变,那斩杀妖女更要从长计议。 总之梅若絮使出浑身解数,让冷缺心暂时饶了冷侵晴,当然前提是削减她势力并在一定范围内自由,大白话便是将她软禁,所以,荷菊才有机会在她枕头里下丹毒,在官皮箱中放木偶日后陷害她。 前世此灾在今生它又将转化成何种形式袭来呢? 冷侵晴猜不着亦不想猜,被动防守根本防不胜防,不如未雨绸缪主动出击! 她故意弄脏衣裙,而后又令荷菊给梅若絮送野鸭都是在制造机会,让荷菊看见木偶,让荷菊通风报信,之后她再将木偶换成千纸鹤…… 一招引蛇出洞虽然只灭了荷菊这条小蛇,但梅若絮苦心经营之温良宽厚,冷静聪慧人设,在冷缺心心中已有所崩塌。 “……”臭丫头打猎归来,一改之前任性、高傲、不屑权谋,变得心狠手辣、且会做低伏小、讨好冷缺心,简直是判若两人,莫非其中有诈? 梅若絮狐疑万分,忍不住偷眼瞧向冷侵晴,怎么看都不像是旁人易容假扮! 身材高挑凹凸有致,丰盈处增一分嫌多,纤细处减一分嫌少;精致的鹅蛋脸自带三分英气,肌肤吹弹可破温润如羊脂白玉;两只双丹凤眼稍显圆润却更添几分妩媚…… 她正暗自揣测,耳边响起冷侵晴哽咽的声音。 “太子怎能三个月不见母妃?请父王看在太子年幼尚需照看的份上宽恕娘娘这一回吧?” 冷缺心身边无其她伴侣,怎熬得过三个月寂寞?不出三日定然会去拜絮宫,届时梅若絮一撒娇…… 此点,冷侵晴与梅若絮心照不宣。 “永昌公主宽宏大量,本宫更觉惭愧!”梅若絮涕泪四流匍匐于地,“太子自有奶娘宫女看护,请大王放心。臣妾罪不可赦唯有洗心革面好好反省!” “本宫自有办法,何须你在此假惺惺?你无非想要博取冷缺心好感,本宫可不能让你得逞!”梅若絮心中冷哼。 “父王,”冷侵晴急忙也跪下,“太子年幼身子娇贵,且又病着,纵然有奶妈照看,若三月不见娘亲定悲啼伤身,倘若因此而有差池,儿臣实不敢想!请父王看在江山社稷份上饶恕贵妃娘娘……” 冷侵晴眼眶泪珠几欲滴落。 “既然永昌公主求情,罢了,免去梅贵妃禁足。” “俗话说关心则乱,娘娘此回亦是担忧太子,吃一堑长一智,永昌相信娘娘以后遇事定将冷静不再似此糊涂!”冷侵晴脸上阳光明媚,“儿臣跪谢父王!” 公主受此委屈,梅若絮难辞其咎,她却不计嫌隙替梅若絮求情,胸怀何其坦荡? 冷缺心扫视四周,忽感良心不安,对公主,他似乎亏欠太多! “然而,公主乃朕之血脉,何其高贵?更是护卫梦幻国国运昌盛之功臣,何其尊荣?今日无故受此侮辱,皇家颜面何存?”冷缺心略一沉吟,眼角扫过梅若絮,朗声道,“不罚不足以立皇威!禁足虽免,杖刑难逃,罚三十大板以示警戒!” 毕竟公主曾是他心头肉,若不警示梅贵妃一下,只怕她日后愈发恃宠了无禁忌。 今生的冷缺心没有前世糊涂,冷侵晴重生归来,初试锋芒,命运已开始改动…… “谢大王恩宠!”梅若絮拜过冷缺心又拜冷侵晴,“多谢永昌公主,公主今日之情,梅妃永记不忘!” 她话中之意,冷侵晴自然明白,她唇角一勾梨涡绽放,雪白的贝齿若隐若现,“贵妃娘娘如此长情,本公主只好耳提面命,时时刻刻记着娘娘了!” …… 一盏茶后,杖邢完毕,梅若絮被太监抬回,她挣扎着给冷缺心谢恩,金黄的裙衫血迹斑斑。 其他奴才蠢也就罢了,小五子竟也不懂朕意?做戏都不会! 冷缺心骤然心疼起来! “启禀公主,咱们府也该整顿整顿规矩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方才卑职归来遇见一帮太监正在行刑,板子高举却轻轻落下,如此徇私枉法,定是收了颇多贿赂。卑职看着实在生气,忍不住抢过板子,可惜只打了三下,五公公便说……” 一员虎将,自门外风风火火进来,嘴里嘟嘟嚷嚷。 第九章 病毒 变异 “君王在此,飞虎不得无礼!” 冷侵晴一声呵斥,石飞虎这才抬眼瞧见冷缺心,慌忙拜倒在地,“四品侍卫石飞虎参见君王,君王万岁吉祥!” “你就是开国元勋石破天玄孙?果然将门之后气宇非凡!” 冷缺心面上笑逐颜开,望着石飞虎不住点头,眼里笑里满是爱意。 当年石破天携旧部退隐那速度简直快如人间蒸发,干净利落,几十万大军说散即散,冷缺心楞是没捞到一兵一卒。都说大隐隐于市,他旧部或许根本未曾解散,一直隐藏于全国各地,没准他眼皮子底下便有!很难说石家军不过是换作另一种方式存于世上,否则当年朱彦箴耗尽毕生也未寻着的石氏后人偏巧便被冷侵晴遇上? 虽然无巧不成书,但这未免太巧不是? 还是慎重为好!眼下局势无事则安,若有事,石惊天振臂一呼,只怕江山又起风云…… 冷缺心目光暗瞟梅若絮,心中说道,“爱妃挨打可真是天意,他不识你,你自认倒霉吧。” 他生性多疑,爱朱紫仪时缺少变通之心,被梅若絮蛊惑后,更缺一颗安心! 只听他咳了咳朗声道,“当年你曾祖父退隐,太祖皇上甚是惋惜,如今你能重新出仕为朝廷效力是永昌之功,亦为我朝之幸。哈哈……听说石背村名为村,实则世外之城,隐兵十万,若都能走出绿林,朕做梦都会笑醒!飞虎呀,改日叫上老将军进宫走走,朕想念得紧!” “这,飞虎怕是叫不动他老人家。不过,老祖宗曾说,‘只要公主想念,言语一声,他随传随到。’是吧,公主? “父王,老将军的确这样说过,本来儿臣这几日正想请他老人家入宫拜见父王,可是近来宫里似乎有些不太平,不太合适……” “不太平?”冷缺心眼珠子一直半浮半现,听到这话登时便圆了。 “回父王,半月前,儿臣在宫里遇刺,因凶手诡异残暴,儿臣不敢惊动父王,想着逮到凶手再与父王说。飞虎这些日子在外便是捉拿案犯,今日归来定是有所收获。”冷侵晴扭头望向石飞虎,神色忽然肃穆,“飞虎,失心疯案件,究竟调查得如何?父王正好在,细细说来” “失心疯”三字落入梅若絮耳中,她眉毛一跳! “回公主,飞虎,飞虎有负公主所托,未能带回小桂子小静子……” 殿内空气忽地凝滞,寂静得能听见石飞虎喉头吞咽口水的声音。 “据卑职看来,病毒已然变异,小桂子小静子已非人也!” 病毒?变异? 冷缺心瞬间感觉智商被碾压,这些个新词他一点也听不懂,他只听梅若絮讲述过,失心疯为受惊而痰迷心窍所至,却不知还有什么病毒、变异之说。 “石将军果然方外之人,说话如此超凡脱俗。”冷缺心干笑了几声,“病毒?变异?此为何物?本王惭愧,竟从未听说过!” “呃……” 冷缺心问话顿时难住石飞虎。这两个新词,他也是拾人牙慧,说起来还是三个月前,曾在石背村听人讲过,若要解释清楚,他可不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瘟神,非说有,那就是病毒!” 此为原话,三个月前一个外乡人所说。 记忆中,那是个传奇! 那日,村民李二牛捕猎归来,半夜忽然高烧干咳,牛嫂并未在意煎了些姜汤喂他,不想早起一看,二牛竟昏迷不省人事!她这才慌神,急急请来郎中,郎中看了看二牛,无奈摆手,说无能为力。 偏生赛化陀石义老先生外出云游未归,牛嫂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健壮如牛的二牛撒手人寰。 谁知没过一天,牛嫂又倒下了,症状与二牛如出一辙,跟着那个郎中也发病…… “二牛擅闯山洞禁地惹怒瘟神,瘟疫来了!” 石背村一时人人自危。 关门闭户不再田间劳作的,烧香祷告乌烟瘴气的,乱吃草药身中剧毒的……比比皆是。 眼看石背村宁静不再,那人,竟不费吹灰之力扭转乾坤。 他说再可怕的病也无非是病毒所致,只须弄清病毒属性便可找到它克星。在听完村长向族长汇报疫情,得知起病两日已死两人,两人重症两人轻微时,他竟眉头轻展,说有办法。 究竟是何办法?好巧不巧,那会儿石飞虎正在出麻疹,那救人名场面他自然无权参与,细节自然无从得知。 反正据说,当那人惊世骇俗地将凤翎吸满他自配药水后刺入郎中儿子与牛嫂闺女俩个脉搏中,昏睡不醒,浑身火烫的二人三个时辰后,竟逃回鬼门关。余下两个轻微染病的乡邻更是在脉搏注入药水后一个时辰便醒来。 他一举封神! 自此青玉姐姐对他此生不嫁! 而他则与村民们一样,将“病毒”二字刻在了骨子里! 可此事如同天方夜谭,尤其是将凤翎削尖制成针管给脉搏注入药水诛杀病毒,若非亲身经历,谁信? “大神啊,倘若您当初高冷减三分神秘减三分颜值再减三分也不至于被人烙印于心,唉……” 石飞虎惆怅满怀时,一条古道穿梭于山际云间,呼啸西风中,“阿嚏,阿嚏!”喷嚏声由远而近声声真切,但山高路远林深,人影却模糊不清正如此刻冷侵晴脑中出现的影子。 “回父王,病毒,它是一种细微到人眼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东西,嗯,这么说吧,它就像一粒沙石,漂浮在空中或躺在地上时它就是一粒沙石,可一旦进入人身子里,它就活了。它随鲜血在人体内游来游去根据它的喜好占据人的五脏六腑,直到人死了,它再去找下一个宿主。” 大梦国第一女娃果真不是吹的! 潋晴宫静思堂,冷侵晴侃侃而谈。见石飞虎语塞,她情急救场不想竟如此完美,随口而出的画面逼真到她似乎曾亲眼看见! 其实对病毒有如此清晰的认知,并非来自她,虽然她博览群书,但她确定及肯定,她从未在任何书籍上接触过这些东西。 她只不过在机械复述,脑中忽然出现的模糊影子在耳边的娓娓叙述, “打个比方,”她顺手将绢帕摆于案几,拿出印章道,“以帕为肺印泥为病毒,父王请看病毒是如何为害我们的肺!” 她用印章在绢帕上按下一个一个圆印,直至绢帕再无空白,然后她重新取来一块绢帕,在上面滴满蜡油,再用力按下印章,帕子干净如初。 “假如说蜡油是一种药,你看它可阻止病毒在肺上复制,故蜡油便是病毒克星,咱们便可用它来治病。但是,往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她将印泥滴上蓖麻油,将印章重新在绢帕上压下去,结果绢帕又被印泥所侵铺满印章。 “父王请看,印泥发生了变化,原本是水性如今却是油性,改变自己适应环境,此为变异,变异后不惧克星,它变得更为可怕!” “公主说得太好了!飞虎嘴拙无法言传。” 面对石飞虎震惊且敬佩之色,冷侵晴微微吐口气,说道:“言归正传,石将军速速将小桂子小静子之事捡要紧处说来! “是。回禀大王,小桂子小静子感染失心疯病毒,丧失神智状如疯狗,见人便咬……” “石将军竟敢在本宫面前班门弄斧,”梅若絮鼻子里一声嗤笑,“此症状分明是狂犬病!”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失心疯症状虽与狂犬病相似,细看仍有不同!狂犬病发作,病人神智清楚,若无急时救治六日内必死无疑。而失心疯病人,”石飞虎顿了顿,“发病时疯狂痴癫,犹如无心肝一样,故名为失心疯。” “父王,若论失心疯与狂犬病两者根本差异,从感染后果上看,便是狂犬病能治愈,失心疯则看各自造化。感染失心疯两日后无事便无事,若两日后未痊愈则病毒必定变异故无治。若寻发病根源,失心疯为失心病毒,狂犬病为狂犬病毒,二者根本不同。” “病毒、变异,这世上谁曾见过?保不定你们红口白牙瞎编来糊弄人!” 冷侵晴插话,梅若絮自然不甘落后,冷侵晴唇瓣一勾,“失心疯并非飞虎杜撰,自来有之,为何贵妃娘娘能提别人便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是与不是,飞虎说来大王自有定夺,娘娘断然否定是何用意?” 冷侵晴笑眯眯却似话中有话,梅若絮僵硬的脸抽动了一下,不再言语。 与此同时,云隐雾散,古道上喷嚏声早已停歇,但见林花渐第闪开,一骑白马灭景追风而来,马上白衫少年翩若惊鸿一闪而过,看不清模样,想来必是不错! 第十章 重提鬼面 梅若絮也曾说过“失心疯”三个字。 半年前,怀孕三个月的朱紫仪一场噩梦惊醒,小产了。之后,她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哭着闹着要离开凤藻宫,还骇人听闻地说宫里有鬼面人,春兰便是鬼面人啃噬得骨肉不剩…… 不过,她这疯癫模样只有在冷缺心面前才彻底爆发,冷缺心不在时,她只是呆呆不说话,有时候目光一定,她瞳孔放大即将崩溃时,她便即刻躲起来不让宫女太监们瞧见。 或许那是她刻在骨血里的皇后之尊的下意识反应,但这举动却令冷缺心不敢离开她半步,那时她是他心底唯一的女人,自然怕她有半分闪失。一两日君王不上朝倒也罢了,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就在群臣忧心重重而太医束手无策时,梅若絮却症断出病情,说此病为失心疯,是因娘娘小产伤心过度以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恰如没有心一样,故名失心疯。 她有理有据,指出朱紫仪之所以做噩梦,是因白日里去北三所找奶娘唠嗑,冷不丁从树丛中窜出一个萨满师,一时受惊丢了魂所致。虽然失心疯溯源是受惊,但直接原因却是伤心。 “朗朗乾坤,威威帝王之家何来鬼面人?荒诞至极!”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更是义正词严满脸笃定,彼时她只是一介更衣,皇后却视同姐妹,她感恩常伺皇后左右与皇后形影不离,她如此说冷缺心倒也不怀疑。 后来朱紫仪在梅若絮精心照顾和医治下,病症痊愈,再未提起鬼面人,自此冷缺心对梅若絮深信不疑,满朝大臣对她更是心服。 可梅若絮心中明白,“失心疯”三字是她一时情急胡诌而已,这世上根本没有失心疯。现在,冷侵晴有鼻子有眼说有人得“失心疯”,显然冲她而来。 就在梅若絮后悔得几乎咬掉自己舌头时,只听冷侵晴清清嗓子朗声说道,“失心疯病毒不能通过口鼻呼吸进入人体内,唯有通过血液才行,通俗地说,失心疯病毒只能经伤口侵入人体,儿臣验证过,且小桂子小静子之前确实被失心疯病人咬过,不,确切地说,咬他的是已变异的失心疯病人……” “公主不要总是病毒变异提个没完,无凭无据的,说破天了本宫也是不信!谁人不知公主一张巧嘴,死的能说成活的!不过,说到底此乃潋晴宫家事,本宫原不该多嘴,大王,”梅若絮趴在软榻上娇声说道,“大王,熬夜伤身,改日再与公主闲话,咱们回宫歇息可好!” “梅妃说的极是,小桂子小静子感染失心疯乃潋晴宫家事,父王龙体要紧,永昌不该打扰父王安寝。请父王回宫!“ 不过是两个小太监染上不知名杂症,两个同样自负的女人借机在君王面前卖露攀比,谁更才高一斗罢了,有什么好看? 冷缺心起身回宫,孰料前脚迈出静安堂后脚石飞虎那低语声便直往耳孔里钻,“……公主当真慧眼先知!那夜月圆,小桂子小静子果然变作鬼面人,他们……” 一阵天旋地转,若非有功夫在身,冷缺心只怕已倒下,见他忽地面色煞白,吓得大太监五德全急扶他重回堂内坐下。 “永昌,莫要藏头露尾,有话直说!” 见冷缺心单刀直入,满脸凌厉之色,冷侵晴急忙跪下请罪,“儿臣有罪,儿臣不该瞒着父王,请父王息怒!说来话长,请听儿臣慢慢道来。半月前,儿臣遭遇一桩怪事险些命丧黄泉,” “嗯?起来说吧!” “谢父王!”偷眼瞧冷缺心眉头稍稍平和些,冷侵晴再次叩首,“儿臣惹父王头疼,儿臣惶恐愧疚,儿臣为父王沏壶茶,可好?上好的天山碧螺春,据说可缓解头疼!” 见冷缺心微微点头,冷侵晴这才起身,一边净手沏茶一边软语说道:“父王那日允了儿臣心愿,次日飞虎却未进宫谢恩,可知为何?” 她陡然停下,眉头掀起放下放下又掀起似乎斟酌再三,冷缺心叹口气,终于面上给了三分春风,“不必润色,捡要紧处先说来,父王不怪罪!” “谢父王!”她这才如释重负,“至今回想仍是毛骨悚然呢!那夜儿臣想着明日要早起带飞虎进宫谢恩便早早睡下,一觉睡醒尚是子时,儿臣禁不住看看天色如何,一回头却见两个青面獠牙,状如僵尸的鬼……状如僵尸的,人扑过来,儿臣急急闪过,仓促中回了一掌,但那鬼面……但那,怪人,中掌却毫发无损,只是一味张牙舞爪扑向儿臣,飞虎及两三个内廷侍卫太监听见动静一涌而进,可那,那怪人力大无穷不惧刀枪,竟不躲不避只管捞人吃,小桂子小静子便是被它咬伤……” 因要避讳“鬼面人”三个字,冷侵晴说得颇为辛苦,但冷缺心却意外没有发怒,显然惊讶盖过了生气。 “竟有此事?”他惊得手中茶杯咣当掉地,心突突地跳,“为何不早告诉父王? “儿臣瞧那怪人确乎是废后朱紫仪曾提过鬼面人,事关重大,若无确凿证据,儿臣不敢惊动父王!不过,”冷侵晴偷看冷缺心,小心翼翼说道。 “……” 果然冷缺心脸色忽地铁青,以手扶额,一言不发…… “大王,鬼面人!鬼面人!”朱紫仪惊惶的叫声,瑟瑟发抖的身子,慌乱空洞的眼神忽地撞入冷缺心脑中。 “永昌,你好大,胆子……” 一旁梅若絮大喝一声欲问责冷侵晴,被冷缺心一个眼神禁住,他摆摆手,“不过如何?” “不过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儿臣斗胆进言,父王,当日废后朱紫仪是否遭遇鬼面人尚不能断定,但鬼面人的的确确存在,此事关乎王宫安危,请父王彻查此事!” 冷侵晴说完自荷包里掏出一块黑漆漆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东西呈上,冷缺心托着状如心脏,质如琥珀之物,满头雾水。 “永昌大胆,竟敢拿一块石头糊弄大王!” “父王莫看此物不打眼,它是鬼面人心脏。”冷侵晴懒理梅若絮,凑近冷缺心,“不过,它已被病毒彻底异化,早已不是心脏,儿臣暂且叫它毒丹。” “永昌从何得来?为何如此肯定?” “从偷袭儿臣之鬼面人身上得来。” 似乎未曾发觉冷缺心声音骤然一沉,冷侵晴凤眼上扬,底气十足,“儿臣亲手划开它胸膛取得此物!” 至此,对冷侵晴之言,冷缺心内心已深信不疑。冷侵晴自来彪悍无比,从来不屑于夸口自吹。可是果真如此,那当年皇后疯言疯语…… 他顿感周身不适,“咳咳”蓦地咯出一口鲜血。 “父王(大王)!” 冷侵晴与梅若絮异口同声喊出,这两个冷缺心最爱的女人脸上同显焦急万分,不过她们此刻担心的是不是冷缺心,恐怕她们自己也分不清! “如此大惊小怪,成何体统?本王多喝了几口参汤一时上火而已!”冷缺心将身子正了正,语气森森,“永昌,本王对那个病毒甚感兴趣,你再把它如何将心脏化为毒丹细细说与父王听听!” 冷侵晴顷刻间一个头两个大,按理冷缺心看完物证接下来要传人证,听听人证怎么讲,万万没料到冷缺心要听这个! 毒丹是她根据脑中那有限的一点病毒知识推测出来,若要细细讲解,还真是为难! 那个在耳边侃侃而谈的模糊影子,你在哪里? 不管你是人是鬼是仙,只要快快出来,永昌日后定烧香拜谢! …… “阿嚏阿嚏……” 又是两个喷嚏,炎青雨捏着鼻子心中暗自叫妈,“自古套路得人心!我亲爱的母上大人呀,你写书非得这样写?只要有人念叨某人,那某人便得打阿嚏,你考虑过书中人感受吗?” 我这可怜的鼻子可有苦受了! 炎青雨,地球某东方大国名牌大学京北大学硕士研究生一年级学生,一个有抱负的标准理工男,生活唯有三件事,吃饭、科研、睡觉。偏偏他的妈妈是个文艺小女人,一天天的在某点写着无脑网络小说,还非要他看,真是要命! 这天,母上大人又逼着他看新近写的小说,据说是重生加玄幻加言情加悬疑……总之用母上大人的话,“超级好看!” 书名叫《侵晴烟雨》,一语双关,既暗含男主女主名字,又高度概括了主题。 约略翻了翻内容,他就嗤之以鼻了! 又是公主王子! 你以为读者都是你的学生,幼儿园大班小朋友? 书名如此文艺,故事却如此无稽! 泡了一天实验室,他才不要浪费他宝贵的睡眠时间去看这成人童话!可是,迷迷糊糊一觉醒来,悲催万分,他竟身处汪洋大海中,蛙泳蝶泳自由泳各种挣扎后,他沉沉睡去,再次醒来,发现已在一不知名小岛上。 身下雪白细软的沙滩,眼前高大茂盛的椰子林,还有四周那与天相接将他包裹似乎置于一个硕大蓝色水晶盒子里的海水,无不吐着浓浓的热带海岛风情扑入他眼帘。 如此景况,他当然以为大梦未醒,刚闭眼再睡,“咚”的一声一只椰子滚过来,一只红袋鼠不知从哪儿钻出来跳着脚冲树上直叫。 顺着袋鼠目光往上瞧,一只展开约有一米长的巨大螃蟹从树上往下爬,他心中“咯噔”一下,睡意全无。 他竟然穿书了! 穿越到母上大人写的小说里了…… 第十一章 爱碎成渣 “阿嚏阿嚏!” 又是两声喷嚏打出,炎青雨自回忆中惊醒,鼻腔一点极淡若无的香味倏尔弥散,他眉头一皱食指朝门口弹去,“啪嗒”,一个纸团自窗外飞进他掌心,打开一看只有五个字“再来一杯急”。 “再来一杯”是一家酒肆名,在三界碑下。 三界碑位于茶盐古道尽头,它并非官家为指示方向特意雕刻的路标,而是一座天生桥古来有之。因它三面分边指向三个国家,百姓图方便顺口叫出“三界碑”,久而久之约定俗成的叫法被官家认可并正式写进了地图。 它像一只巨大的石蛙趴在茶盐古道尽头,下古道上界碑往正前方直走五十里便是渡口,若搭上快船遇上好天气,千里之外的京城恒安可一日往返。自界碑往左拐,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伸入西北崇山峻岭没入白云深处,若是有缘能得以穿过那愈往西北愈加险峻的横断山脉便能踏足神秘的乌有国一睹巫术杂耍之异域风貌。界碑东南是一条官道,极为宽敞可保两匹马相向而行,官道下去五个驿站,汪洋大海尽现眼底,与梦国一衣带水的梦国邻邦子虚国便在涛涛海水那边。 三界碑上“三界碑”三个大字并非单指此巨石,而是指以此为中心方圆十几里的一片小村落,三界碑村。 此村曾经只是边防官兵的一个军需物资补给点,并无乡民居住,随着战火停息,三国之间往来贸易恢复,此处也渐渐繁荣起来。酒肆商铺米店作坊也有三两家,“再来一杯”便是三家酒肆中最富盛名的一家。别看它占地只有三间铺面,却已有三百年传承。其家水酒入口甘醇绵远,齿颊留香,下肚腹中温热渐生却不灼热,若是不胜酒力也只不过是沉沉入睡绝不上头,因此食客络绎不绝。 “最热闹处最安全,小子果然聪明!阿——嚏” 炎青雨唇角欲勾却觉鼻中一酸急张嘴吐出一个夭折的阿嚏,心中无奈道,“这事得抓紧,否则鼻子要烂了!” 他纵身一跃消失于茫茫人海…… 掌灯时分,“再来一杯”酒肆灯火通明,人影憧憧,热闹非凡! 三楼那间背山临江的上等雅间却清静异常,据说那雅间被一富商长年包去,那富商各地都有生意,甚为忙碌,一年也不过是在春夏冬进货才住两三回。 “星河迢迢,君影渺渺,纵有鹊桥,君若不归,亦是不巧。 星河迢迢,我心渺渺,纵有佳肴,君心不再,千杯尤少。 星河沼迢,人情渺渺,纵有奴娇,世风日下,难保潇潇。 ……” 不知何时,那间上等雅室,浅浅淡淡的桔黄色灯光随着软软绵绵的琴音缓缓倾泻,催人伤怀。 只听“吱嘎”一声,雕栏画门轻开一角,一个白影飘然而入,顿时浓郁烈性的肉香,清淡勾魂的果香,缠绵悱恻的鲜汤香……滚滚而出。只见中间一圆桌上,冷盘热菜,煎炸烧烤,各色点心,满满一桌。 不过,桌前空无一人,便在此时,“哧溜”,珠帘拉开,一美姬捧着扬琴缓缓而出。 “公子可姓炎?有位公子托奴婢将此锦囊交予公子。” 那美姬见有人进来并不吃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方才行礼说道。 “成交!“ 借着星光,炎青雨展开锦囊中纸条,匆匆扫过上面仅有的两个字,轻轻吹了声口哨,凌空飞去。夜风里,他一身雪白的袍子飘若惊鸿,衬着满天星光如仙如幻! …… 潋晴宫内 “回禀大王,小桂子小静子被鬼面人咬伤十二个时辰后出现失心疯症状,二十四个时辰后彻底变作鬼面人是卑职亲眼所见,卑职愿以命作保绝无半句虚言!” 见冷缺心有意为难冷侵晴,石飞虎急急跪下为她解围。 “大王,石将军忠良之后自是一言九鼎,臣妾也极为信他,可石将军毕竟是公主心腹,再为公主作证怕是不能令百官信服!”但梅若絮却在一旁推波助澜。 “娘娘所言极是,飞虎自应避嫌才是。不过,有时候人说话都昧着良心,所谓人证反而不如不会说话的物件无声之语更为可信!” 冷侵晴不怒不恼,慢悠悠打开先前那块包裹毒丹的黑褐色皮子呈给冷缺心,沉声说道,“父王请看,此狼牙印疤痕为侍卫李南卫特有,那日儿臣焚化鬼面人尸体在它胸口发现,故将它胸口之皮割下,由此可证,那鬼面人便是失踪的御前侍卫李南卫。儿臣推测,他不幸遭人暗算被制成鬼面人,有人在暗炼毒丹欲图谋不轨!” “说来说去都是公主一家之言,倘若有人说是公主害了李南卫,然后割下人皮再编这些谎话,似乎也极为有理!” 未及冷缺心开口,梅若絮已叫嚷开了。“贱婢住嘴!”冷缺心闷哼一声,双眼如铜铃瞪向梅若絮,“当本王空气?” 冷侵晴之言,冷缺心其实早已相信,原因无它,就凭她曾是他最为宠爱的女儿,她行事作风及禀性在他心中早已烂熟,但如此一来当年朱紫仪之案便…… 他一直因情书之事痛恨皇后,但此刻一想到皇后小产极有可能是被人陷害,那情书造假又有何不可能? 可是一旦翻案,储君之位要不要还给冷侵晴?若归还,那小太子又该如何安置?先前废储立储已引起一干朝臣不满,此刻再来一次,岂非自打耳光让天下人耻笑? 何况,朱紫仪离开冷宫再次回来,以她性子,她还会再见本王? 而梅若絮,会不会牵扯其中呢? 弄不好新欢旧爱皆去,只落得一身孤寡! 愤怒、愧疚、心疼、无助……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他实在不愿面对! 爱,碎成渣时,你以为它消失了,其实不然,它早已蛰伏内心深处,烙印在骨髓、血液、呼吸中,任是君王也是无奈何! “原来竟真有鬼面人!”梅若絮目光一转,“大王,俗话说‘近墨者黑’,朱紫仪那贱人定是与乌龙浩厮混久了跟他学得妖术,故此可预测未知!” “既有妖术,为何没有算到自己会被打入冷宫?贵妃娘娘此言似乎不通!”冷侵晴并不瞧梅若絮,只管用乌黑的眸子凝视冷缺心。 若当初相信皇后,相信鬼面人之说,那失踪的宫女、侍卫之谜或许早已水落石出。如今那些侍女走的走,死的死,根本无法查证了…… 冷缺心心中懊悔,不敢接冷侵晴目光,转头望向石飞虎:“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石将军亲自追踪,想必定将小桂子小静子一并带回。去,将他们带上堂,当着本王取出他们的心,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黑是红?若果真是那黑丹,本王定当彻查到底!” “回禀大王,末将一路追踪,眼看离他们越来越近,估摸着再有一日行程便可追上,谁知那日追至东海边踪迹顿失。末将实在无头绪,特回来向公主禀报。”石飞虎面色一红。 “噢……” “回禀父王,小桂子小静子逃出密室在前,飞虎追踪在后,中间晚了半个时辰,是以……”冷侵晴凤眼一挑,“如此更加证明他们已异化,否则他们岂能跑过飞虎?况且,它们踪迹消失海边,莫非跳海自杀了不成?或失足落水也是极有可能。” “呵呵!对于一具死尸来说,何来溺水之说?再说大脑已无思维又如何会想到用自杀来解脱自己? 门口一个浑厚且略带清脆的男声不急不缓响起,一青衫公子风度翩翩款款进来,长得俊眉星目唇红齿白极其清雅。 “门口何时多了一人?”冷侵晴大吃一惊。 “来者何人?” 石飞虎剑随音落,三尺青峰已架于他脖子上,高声喝道:“竟敢私闯潋晴宫,来人了……” 第十二章 青衫男子 侍卫如潮水般涌进,瞬间将青衫男子包围,那男子视若无睹,只是面带春风望着冷侵晴。瞧他那唇瓣微勾,星眸微眯,对冷侵晴一副饶有兴趣却又带有三分蔑视的样子,便令人生出三分想打的念头。 可原本粉面含霜的冷侵晴见状却眉头一扬,喝道:“飞虎,退下!给公子赐座!” 能够悄无声息潜入潋晴宫,又大胆露面,此身手与胆识,在这世上绝不会超过十人! 他是谁?这个不重要,但是敌是友,意欲何为?相当重要! 先礼后兵,摸摸底细再说,与有备而来的顶尖高手过招,往往生死存亡就在一瞬间! 但石飞虎显然没有领会冷侵晴之意,他冷着脸将椅子投掷在白衣男子身旁,亦不勒令侍卫退下。白衣男子倒不计较他恶劣态度,优雅的一声“有劳了”,满脸嚣张地翘着二郎腿坐下,继续饶有兴趣地盯着冷侵晴。 就这样,冷缺心与冷侵晴高高端坐大殿之上,殿下众侍卫剑拔弩张围成一圈,横眉冷对圈内青衫男子,那男子却一脸嘻哈,折扇轻摇。 大殿画风忽转喜感,很有几分梦国国君携公主观看戏剧之氛围。 “公子不愿自报家门,本宫也不勉强。有道登门即是客,眼下这个时辰酒饭不宜,潋晴宫便以家班为公子接风洗尘,如何?” (家班即家乐,旧时贵族官僚以及富商人家家里自备的戏班子。那些歌妓优伶琴师鼓手,通常都是招收穷家子弟在自己的府内蓄养教习而来,主要为本主及亲朋好友服务。) “妙极!”青衫男子拍掌附和,“久闻公主府上戏折子都是公主亲自操刀而作,本公子今日有缘得此眼福当真是三生有幸!” 青衫男子嘴里叫着好,身子却像长在椅子上不曾外移半分,冷侵晴眼角一笑,不再与他客套。 “小安子,击鼓奏乐,上《十面埋伏》!” 她凤眼睥睨大殿一声令下,便见首领太监王华安起身来到堂前左首大鼓前,抡起鼓槌用力敲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镪——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一遍鼓声敲响,廊上檐下垂手静候的侍女太监及该班房轮值的杂役中便有好几人急急跑出奔向大殿耳房,而殿内成圈状包围青衫男子的十六个侍卫则绕着他有韵律地跑动起来…… 这是唱的哪儿一出? 青衫男子疑虑顿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镪——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第二遍鼓声又起,那几个急匆匆奔进大殿耳房的侍女太监杂役护院,已套上统一的红马褂,手持锣鼓琴箫来到大殿,当短促的鼓声方停,他们已在殿内两侧坐下,随着“呜——”的一声号角吹响,顿时金鼓齐鸣锣声铿锵…… 那些原本只是绕圈奔跑的侍卫在鼓乐声中立即由圆圈变作四列竖队,仍将青衫男子夹于中间和着鼓点踏步列阵起来…… “潋晴宫从不养闲人,没有设置专门的乐坊,也没有专职乐师歌妓舞姬,家班成员都是自家宫里人兼职。一出戏有一出戏的班子,视题材情节与宫人各自长处分派角色任务利用闲暇时光苦练而成,若是污了公子慧眼,请公子多多包涵!” 鼓乐喧嚣中,冷侵晴话音却极为清晰,足见内力深厚异常。 “公主客气了,早就听闻潋晴宫家班所有戏折子都是公主亲自操刀而作,精彩绝伦,却只是自娱轻易不示于外人,今公子能得此荣幸实属三生之福!” 青衫公子朗声答道,心内对冷侵晴治家之策不禁生出几分赞许。 如此一来,宫人们身兼数职,既剪除了他们因闲暇无聊而生是非之机会,又陶冶情操打开眼界提高了他们学识品味及素质,既有利于管理,又缩减了宫中一笔巨大的却无必要的支出,一年下来那白花花的银子少说也省了几千两…… “这公主倒是与传言极为不同!” 如小石子投入湖中,青衫男子心底有涟漪泛起…… “吧嗒吧嗒,咣锵,咚,咣咣咣锵,咣锵咣锵,咣咣咣咣……” 在逐渐加快的锣鼓声里,列阵表演的侍卫呐喊、跳跃、奔跑……将战士出征前高涨的士气,激情澎湃的场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青衫男子面色变得肃穆起来,尽管下巴微扬仍是一副充满兴致的样子,但清澈如水的眸底除了赞意流露再无半点轻佻。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冷侵晴如释重负,虽然暂时还不能确定青衫男子身份,但直觉告诉她,他绝非敌人。 “《十面埋伏》乃潋晴宫家班里最为拿手大戏,今日拿它欢迎公子,聊表寸心。俗话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日后不管公子心里作如何想,反正在潋晴宫里,公子便是朋友了!哈哈哈哈……” 冷侵晴冲青衫男子一抱拳头豪气万分。。 “久仰永昌公主女中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哈哈哈……” 青衫男子也开怀畅笑,眸子里星光灿烂! 殿内笑声回荡,气氛极其融洽,梅若絮剜心了! 她本以为青衫公子是来砸场子的,故耐着屁股上伤痛等着看好戏,不想竟是这般结局,她瞧瞧冷缺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搭理她,自觉没趣悄悄溜了。 出耳门时,她总觉如芒在背,后背冰冷又火辣刺痛,忍不住回头,果然,冷侵晴目光如剑紧紧钉着她,见她回头,冷侵晴傲然勾唇,目光不屑地飘过她落回殿内…… 殿内正金戈铁马起硝烟,壮怀激烈声震天,但见沙尘滚滚,尸横累累,歌舞高潮迭起…… 《十面埋伏》是潋晴宫排练最多的曲目,即便今天有些仓促,但鼓乐一奏,各角色迅速到位演得精彩依旧。 “好!好!” 青衫男子只觉血往上涌,心底犹如蚂蚁在爬。连喊两个好字,话锋一转,“如此大戏不体验一番岂不可惜?献丑了!” 他蓦地自椅子上如鹰击长空一飞冲天,潇洒至极地在空中连续空翻三四个筋斗后,才抖开折扇如蝴蝶般轻轻飘落于那些舞者当中翩翩起舞。 方才坐过的那把椅子,还有群舞者的头顶、肩膀,及地板,统统被他信手拈来作道具。 他时而一身是胆临危不惧,是冲锋陷阵的勇士;时而又贼头贼脑畏首畏尾,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时而羽扇纶巾,轻灵飘逸,是儒雅的秀士;时而又彪悍霸气,气吞山河,是天下无敌的霸王……人物刻画当真入木三分! “好身手!只是,我的地盘岂能容你喧宾夺主?” 冷侵晴内心赞叹与不服同时而来,不经意间唇瓣微撅,胸口升起的一股浊气如一个木塞堵于胸膛,不吐不快! “贵客献舞,主人理应作陪,这才是待客之道!” 她飞身抢过宫女手中绸带与他斗起舞来。 她时而是九天仙女,将红绸化为漫天红霞,柔若无骨的娇躯穿梭其中若隐若现若有若无,明眸流转处鸟语花香;又时而是英姿飒爽女将军,将红绸化为百变利刃,矫健灵活的飞射、击打、砍削、缠裹,噼啪作响时明眸咄咄逼人! 青衫男子自是不甘落后舞得更加来劲儿。俗话说‘自古红蓝出cp’,这一红一蓝两道身影如两股长虹盘旋纠缠于静安堂上空,炫目瑰丽精彩无比! 约摸一炷香后,青衫男子光芒四射的眸光忽变迷离,似乎突然勾起了什么心事? 机不可失! 冷侵晴当即飞出红绸,手腕反转回收时顺势拔出腰上软剑割颈自刎,鼓点戛然而止。 眼看虞姬倒下全剧终,蓦然惊醒的青衫男子飞身托起冷侵晴,同时手中折扇如箭飞出在缓缓落下的红绸布上来回穿梭后,一个孔雀开屏猛然扇向地面,于是就在二人倒地瞬间那无数飘飞的红绸恰似点点鲜血四处飞溅…… 《十面埋伏》完美落幕,掌声雷动! 青衫男子差点棋输一着,但他最后扭转乾坤,不仅跟上冷侵晴节奏配合她完成了表演,更是用内力切碎红绸营造了悲壮的意境,表演堪称完美。 可他看上去好像不是那么高兴,与冷侵晴并行上前接受冷缺心奖赏时,面沉如水步伐沉重…… 你妹的!说什么梦国公主彪悍粗野是男人婆,眼大嘴大似夜叉…… 你是有多邪恶才把一个美若天仙,聪明灵慧,胸襟过人的公主说得如此不堪! 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大耳瓜子,为何要自告奋勇争得这份差事?往后该如何是好?他更恨不得将那散布谣言的人舌头割下,眼睛剜掉,再掏出他的黑心跺上几脚! 第十三章 冒名提亲 青衫男子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前,先前兴奋一点一点消失,心内懊丧却一点一点在胸中蔓延。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此话他向来当笑话,过不了美人关的英雄他是鄙夷的,在他眼里唯江山与美食不可辜负,美人,还是算了吧! 可此刻,心麻麻痒痒,对女人从来绝缘的心忽地就来电了,冷侵晴恰似一盘令人垂涎的美食一样勾引着他强烈占有的欲望,这欲望在他胸中不断滋长,令他疯狂! “这不好,相当不好!” 一种危机感油然而生! 冒名提亲,这真是他活了二十年中办的最倒霉最后悔的一件事! …… 当年,听说三岁的冷侵晴被立为储君,国君炎雁霜心中便烦透了。因太子是他最偏爱的嫡长子,所以当年两国联姻他毫不犹豫选择给太子,想着有梦国势力撑腰太子将来江山更加稳固,可如今冷侵晴要当女帝,他怎么舍得让太子入赘过去?他只有换一个王子和这门亲了。 换谁呢?许给梦国为婿的可是正宫娘娘所生嫡子,这要换别的妃子所生王子只怕梦幻国不依,只能换炎鸿雨了。 炎青雨与炎鸿雨是正宫王姬一胎双生子,同为子虚王宫嫡子问题应该不大。 他满怀信心带着兄弟俩去赴梦国册封太女盛宴,也是冷侵晴三岁生日宴,没成想,麻烦来了。 一身青衫的炎青雨与一身红衣的冷侵晴相处甚欢其乐融融,而同是一身红衣的炎鸿雨却与冷侵晴见面即开打,不是争玩具便是抢吃食…… 他意欲将炎鸿雨留在梦国住一段日子培养感情,炎鸿雨哭闹着不肯,冷缺心瞧着便不高兴,“强扭的瓜不甜,明明有两个王子,为何非要指定这个强悍的?小王子强悍健壮正是君王之相,莫若改立小的为太子,仍将炎青雨还给梦国。” 无奈的炎雁霜问炎青雨可否留下与小公主做伴,哪知同样只比冷侵晴大三岁的炎青雨欣然答应,“父王有那么多的王子陪伴,少儿臣一个不少,小公主却没有一个王子陪伴,怪孤单的,儿臣留下与她做伴父王莫要小气!”说的是振振有词。 可炎雁霜舍不得,太子虽然体弱多病,却极聪明极敦厚尤其与他极为贴心,便以孩子尚小不懂事,待过些年孩子大了定性了再说。若太子果真不是君王之才,便改立炎鸿雨为太子,赐炎青雨福禄寿睿亲王将他入赘梦国。 炎雁霜心想,两个孩子长大了自然会以国事为重,大的在家继承祖业,小的在外护着祖业,兄弟联手一个在内一个在外共同将子虚国做大做强。 十年后,两个王子已懂人事,炎雁霜重提与梦国联姻需换亲旧事,孰料这两兄弟都不愿意! 炎青雨宁要美人不要江山,而炎鸿雨委屈至级,“与炎青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同为一个母后所生,仅仅是晚了那么一刻钟,他不仅与太子之位无缘,还要替兄入赘别国,父王当真狠心偏心!” 将冷侵晴到底配给谁?只好暂时搁下。上梦国提亲,也只好搁下。 就这样过了两年,忽听冷侵晴被贬为公主不再是梦国太女,炎雁霜不喜反更愁了! 依炎青雨一诺千金一根筋性子,消除了入赘这道障碍,他在联姻的道上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了! 可就目前情形来看,这条道前途灰暗!且先不管那些诋毁公主的流言蜚语,就凭朱皇后打入冷宫冷侵晴被夺去军权两事便足以断定此路凶险。 梦国局势如此动荡,实在不是联姻之时,冷侵晴已然失去梦国权势那她也不配与太子婚配,随便配一个侧妃所生无足轻重的小王子即可,比如炎逸雨就很好。 试着与炎青雨再次相商,炎青雨也不发急,只是望着他微笑轻语,“此事父王莫要再说,儿臣此生唯冷侵晴不娶!大丈夫立足天下当以诚性为根,若失信天下,儿臣无颜见人,怕是只能躲到山上当和尚去也!” 就在炎雁霜脑壳疼得要命的关口,炎鸿雨来了…… 他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说只要让他冒名顶替太子出使梦国,他自有办法令梦国主动提出换另外一个王子与冷侵晴婚配。 …… 再远的路,只要你不停下向前的脚步,也有尽头! 何况静安堂虽说是潋晴宫大殿,进深也仅三间,冷缺心端坐公主宝座上距青衫男子不到十丈,不过倏尔,青衫男子耳边已响起冷侵晴谢恩的声音。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了……” 青衫男子正是自告奋勇出使梦国的炎鸿雨,但见他心一横硬着头皮恭敬跪下,“岳丈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他这一拜不要紧,说出的话却如同在殿内炸响二踢脚惊呆众人。 “你,你是……”冷缺心率先反应过来,“子虚国小王子炎鸿雨?” “回父王,儿臣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 “哦?” 冷缺心惊呀地合不上嘴。炎雁霜,你如意算盘不要打得太响!这么多年不来提亲,公主一废除储君之位,你们就来了。来就来呗,为何又出尔反尔? “冷兄啊,您可不能招了一门亲灭我一个国呀!” 十四年前,炎彦霜叫苦的话尤在冷缺心耳边回想,他暗哼一声,心里也盘算开了。 你说因太子不能入赘,故将联姻太子换作太子胞弟炎鸿雨,可如今你却派出太子前来提亲,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显着你们子虚的两位嫡王子金贵就是不能入赘梦国呗! 合着我大梦国培养多年的第一公主就该白给你? “原来是子虚国太子金贵之躯!嗯,是这样,你与公主虽有婚约,毕竟连个订婚仪式都尚未举办,叫父王不合礼仪,你暂且叫本王君王,也不妥,叫君王颇显生分,姑且叫大王吧!” 冷缺心名叫缺心,其实心眼挺多,他心里嘀咕半天,面上对炎鸿雨也就不那么待见了! 炎鸿雨何其敏锐,冷缺心初喜后愠之细微表情变化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其间原委他更是猜个八九不离十。 “大王,依小王看不如称王上,如何?小王瞧大王静坐时不怒而威,霸气侧漏,开口时却又知礼守信,言谈风趣,无论人品、才学、胸腹,等等皆在渺渺众王之上!” “哦!倒是有理,哈哈哈……”你小子倒长了一张蜜嘴难怪炎雁霜那个老西舍不得你入赘,果然招人喜欢。 见冷缺心脸上多云见晴,炎鸿雨果断跟拍第二记马屁。 “王上果然胸怀若谷,不记小王惫懒,若是换作我父王我如此怠慢怕是要剥我一层皮!” “哈哈哈,啊哈哈!”冷缺心忍俊不禁,“捧一必踩一,你小子当本王是浅薄之人?马屁适可而止,多了本王只当是个屁放了。小五子,送客!” “回王上,若无要紧事小王怎敢深夜到访”? 见冷缺心下逐客令,炎鸿雨急急往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再次跪拜在地,“小王今日提亲在次,主要给王上献宝赔罪而来! 炎鸿雨打开匣子拿出七宝血灵芝,先是说这几年母后怪病缠身,他不是在寻医便是在访药的路上故此未能及早拜访冷缺心,礼仪不周,他在此再次给他赔罪。 然后他话峰一转拐到他母后怪病如何如何难治,再一转拐到他海上漂流如何如何遭遇惊险奇遇,最后回到手上七宝血灵芝,起承转合绘声绘色洋洋洒洒说了一箩筐,将自己的孝心、多才、英勇狠狠夸了一番,若不是看在那支血灵芝面上,冷缺心早叫侍卫扔他出去了。 “……小王终觅得那千古奇药归。小王想,女婿顶半子,相比子虚的二十份之一的儿子,大梦国的半个儿自然更为重要,因此小王偷偷留下多余的两颗,伺机拿来献给您。请王上务必笑纳儿臣,不不,是小王!” “啪嗒!” 炎鸿雨自扇一巴掌改口,冷缺心面上终于春风得意。 “既已有婚约,结婚定婚不过早晚而已,怎么做本王的儿臣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小王能做王上儿臣那是荣幸之至!不过,此刻,的确有一人委屈,”炎鸿雨斜眼冷侵晴一笑,“小王给公主赔个不是,推算起来,那提亲的十六箱珠宝细软还要五日方到,小王因担心血灵芝走漏风声,故日夜兼程赶在前头。” “贤婿有心了,贤婿放心,公主自不与你计较。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公主大人大量得很!” 见冷侵晴面有弃色,冷缺心不等她开口便一掌拍在案上急唤五德全,“小五子,本王只顾闲话未曾注意天色,你个老糊涂也不提醒一下,这个时辰你让子虚太子上哪儿找驿站去?” 不管你小子是不是演戏,这给本王的牌面还是给足了,得,见好就收吧! 冷缺心眉开眼笑招呼五德全去宫内给炎鸿雨安排寝殿,却听冷侵晴大喝一声:“且慢!” 第十四章 青雨夫婿(上) 前世,子虚国太子炎青雨前来提亲并商议婚事是在一周前,两世提亲时间对不上倒也不奇怪,冷侵晴重生改命自然引发变化。 可是,为什么王子模样亦不同了?这却令冷侵晴狐疑。 前世来提亲的炎青雨,个头虽与此人不分伯仲,模样亦相似,但仔细看看,身高还是略高一分,眼睛也更大。 尤其是笑容,前世的炎青雨笑容温暖亲切,令人如沐春风,不似今生的炎青雨这般笑中透着冷傲与顽劣! 前世,把冷侵晴当作妖女关入死牢的第二日,面对从天而降的未来女婿炎青雨,冷缺心才猛然想起两国联姻。回想十四年前子虚国老国王舍不得他嫡长子入赘梦国那割肉般情景,他提出将两国联姻改为兄弟盟国。 他笃定炎青雨会同意。 如果说炎青雨与冷侵晴两人之间有感情,那也不过是那年那月那日一个六岁男童与一个三岁女童偶尔相伴玩耍三日之情。 世事沧桑易变,那么多深情厚谊尚且敌不过岁月的冲洗,就他俩儿这单薄得不得再单薄的童年情意,如何经得住光阴似箭穿射? 果然,当炎青雨听说冷侵晴打猎坠崖而死便立即告辞,甚至不等冷缺心提出两国改盟之说。 不过一周后,他却再次求见冷缺心。冷缺心正暗自高兴,以为炎青雨与他不谋而合定是为结兄弟之盟而来,万万没有料到,炎青雨再次前来只为当他面打翻两国友谊的小船。 他开口便是义正词严地抨击梦国言而无信!他诚心依照盟约前来成亲,梦国却为了毁约无所不用其极,先是散布公主为妖女之坊间传闻妄想打消子虚前来提亲,及至太子不信谣亲自前来履约,国君又亲口说出公主已死另一番说辞。 梦国如此行事,分明是不把盟约当回事,更不把子虚国放在眼里!既如此他将代表他父王解除两国之好,以后兵戎相见! 冷缺心大惊,三国里梦国势力最弱,他可不想得罪子虚国。他只好说出实情,说公主打猎归来行迹诡异,只怕她并非公主而是妖女幻化或是被妖物附身,为求宫中太平,他只得将她押入死牢,太子实在不信,一见便知。 就这样冷侵晴从牢中放出,当她拖着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身子来见炎青雨时,炎青雨瞬间愤怒不已! 他警告冷缺心,梦国家事国事他无心干预,但冷侵晴关系到子虚国声望,梦国在并未取消与子虚国婚约的前提下,如此虐待冷侵晴便是对子虚国大不敬! …… “公主早已说过,破天令在梅州一次平叛途中丢失,此为她心中之痛,怎会处处宣扬?作为一个父亲,不去相信眼前活生生的人宁愿相信一具腐烂不成形的尸骸,仅仅因那尸骸戴了公主一枚戒指! 如此以物认人简直荒谬!焉知那尸骸不是拾得公主戒指之路人?又或许此事根本自始便是有人布局,先盗得公主戒指,再令人戴上戒指以假乱真迷惑君王陷害公主!” …… “本王不管她是不是妖女,在本王眼里,她只是我子虚国未来王后,不管今日你们同意与否本王定要将她带走!” …… “公主,你不甘朱王后冤屈而死不肯随本王此刻回子虚,也罢,你就安心在柳庄住下,待本王回国处理好要事便回,届时定与你一道查明真相为朱王后一洗冤屈报仇雪恨,咱们再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回子虚!” …… 虽说前世与炎青雨尚属见面相敬如宾不熟阶段,但那温暖足以慰藉三生,他言谈举止乃至容貌冷侵晴又如何能忘记? 冷侵晴断定此人绝非子虚太子炎青雨! 可是,梦幻子虚同在渺渺大陆又不是不通音信,太子若是冒名顶替,他就不怕两国同时将他千刀万剐? 唯一解释,他定然是奉有子虚国老国王旨意,那么问题来了,子虚老国王掉包有何居心? 狐疑在心中层出不穷,冷侵晴瞬间开启背书模式…… 渺渺大陆自开辟鸿蒙起,历经,炎、乌、冷,远古三世,后便一直战乱纷争,及至金、木、水、火、土五代更是群雄崛起,军阀奋战,最夸张时,渺渺大陆曾经在短短七十年间出现十二个国家,真是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直到两百年前乌有、子虚、梦幻,三国脱颖而出各霸一方,渺渺大陆才得以相对安定了两百年。此两百年三国之所以安定和平,并非因三国国势相当,而是两弱结盟共抗一强之结果。 三国里,乌有国多深山密林,民风好勇斗狠巫术盛行,国势最强。子虚国沿海而居,海底是取之不尽的奇珍异宝,但要费点手段才能得到,因此民众眼界开阔思维敏捷且勤奋辛劳,国民最富裕,国力中上。梦幻国以平原湖泊为主,土壤肥沃水产丰富,且气候宜人,国民耽于安逸,故国势最弱。 因此自三国立国以来,子虚与梦幻便一直联姻对抗乌有国…… 《渺渺通鉴》,冷侵晴自幼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她以史为鉴凝神搜索着两国联姻的来龙去脉,琢磨着子虚国掉包之目的。 遥想当年与炎青雨第一次见面,她只有三岁,懵懂儿童一个,但那日之事她却一直没忘! 那天母后抱着她笑得格外灿烂,嘴里一直念叨着,“宝贝呀,母后再也不用担心你会离开我了!” “孩儿怎么会离开母后呢?母后你大概糊涂了吧?” 懵懂无知的她揉着几乎被母后亲肿的脸皱着小鼻头问母后,母后却刮着她的小鼻子说,“你长大就知道了。” “长的像母后这般大吗?那晴儿还得等多久?一年两年三年四年……十九年、二十年。” 她数完手指数脚趾虽然不能确定还要等多久,但她知道长大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嗯,她可不想等那么久! 正当她糯米丸子似的粘着她母后央求她叙说原委,冷缺心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哥哥进来,小哥哥一身青衫明媚如蓝天,眉眼清俊,笑容温暖。他拍着小胸脯,用清脆的声音向她保证,等她十八岁,他一定会骑着大马来皇宫陪伴她直到永远。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她十八岁时他才会来陪伴她,但她还是很开心有这个约定,因为她第一眼看到那个小哥哥她就很喜欢他。 这个问题直到五岁那年她小姑姑和乐公主远嫁乌有国,她才幡然明白。 原来女孩子长大是要嫁人的,当年母后是在担心她远嫁。想起小哥哥的承诺,她骄傲之余有几分担忧,那小哥哥会不会是在骗人?从未见过男人出嫁呢! 懵懂童年一晃而过,幼时心事早被意气风发的少年冷侵晴自己当成笑话深藏心底。她是梦国未来女帝,是要娶夫婿的,那青衫小哥哥不嫁也得嫁! 至于那青衫小哥哥到底是谁?少年冷侵晴仍不清楚,当年青衫小哥哥自报过家门,可她太小实在没记住。虽然她知道梦幻与子虚两国有联姻,但冷缺心说她将来是要娶很多夫婿的,想来那日前来相亲的小哥哥很多,谁猜得着那个青衫小哥哥来自哪家? 她对青衫小哥哥的彻底了解,来自于一次不经意的偷听。 那次阿公哼着小曲一步三摇来看母后,瞧那样子便知有喜事。少年冷侵晴便蹲起了墙角。 自从她过完十岁生日,阿公入宫便少了,好不容易来一次又每每与母后拉起家长没完没了,而母后也总是支她出去,她哪儿会乖乖听话? “当年子虚国国君炎棣霜去世,他弟弟炎雁霜继位,朝纲颇有些不稳,炎雁霜急需梦国相助,因此不惜借出东海三岛给梦国,上杆子求着梦国将尚在腹中的晴儿指婚给太子炎青雨……” 听到这里,冷侵晴这才知道那青衫小哥哥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也忽然明白,她未来夫婿未必就是那青衫小哥哥! 为此少年冷侵晴惆怅了好一会儿子,正悲风叹月时,忽听阿公又说,“你知炎雁霜为何满口承诺,‘子虚要么更换太子,要么更换和亲王子’?只因他偏爱嫡长子炎青雨。” “炎雁霜自觉身子近来每况日下,不由忧心有一日他忽地撒手人寰走得急根基尚未稳固的太子被其他王子篡位。自古宫廷多血腥,他最不愿看到的是他最宝贝的儿子成为众王子争夺王位的牺牲品。” “‘若太子果真不是帝王之材,索性将他换了!’炎彦霜内心极为矛盾纠结,因此他在和亲王子的选择上摇摆不定,但我们也无法子,他给出的理由无法驳!” “眼下三个孩子年幼尚未定性,实在看不出哪两个更适合常伴一生?万一仓促中选择错误,太子不是帝王之材倒好办,子虚国王子成堆大不了再选过一个太子,倘若和亲王子不是公主良人,耽误公主终身就糟糕透了!” 外公模仿起炎彦霜向来惟妙惟肖,冷侵晴至今想起仍觉有趣! 记忆的大门打开,往事如潮而来…… “‘反正不指望他扛起江山,倒不如将他嫁到梦国去过一世安稳。’炎彦霜真是个老狐狸啊!” 阿公最后一句语重心长的调侃蓦然在耳边响起,冷侵晴思路豁然清晰…… 如今梦国发生政变,皇后被废,她被降为公主不知命运如何?依照炎彦霜爱子逻辑来看,他不甘心将他最心爱的宝贝儿子送入火坑,可若直接退婚又影响两国结盟,索性找个人顶包以了此事也极为有可能! 冷侵晴心中有底便计上心来,一声“且慢”呼出,笑呤呤走向炎鸿雨,那笑容艳丽如霞,炎鸿雨不禁唇瓣微勾眼里有星星跳跃。 明明是一对璧人相见欢喜之画面,一旁的五德全却没来由心底发毛。 “公主有何吩咐?” “五公公一旁稍等片刻,本宫听闻子虚太子见多识广,有件小事劳烦太子,只三句话功夫,不会耽搁太久。” “太子可识此物?” 冷侵晴说话间右手空心拳已伸至炎鸿雨眼前打开,“本宫有个小物件,据说来自子虚,价值连城,可本宫实在瞧不出有什么来头,今日正好请太子鉴别一番,若果真是宝,也不枉本宫日日带在身边,若不是,本宫便砸了它!“ 一块状如水滴纯净看不出任何杂色调的绿色玉佩,静静躺于冷侵晴掌心,看上去是那么水润灵动,似乎一不小心便要滴出水来。玉佩四周镶嵌一圈火红血玉花纹艳如火焰,似乎一不小心丝丝缕缕的火光便要喷射而出。绿色霸道,红色嚣张,可这霸道与嚣张配在一起,竟说不出的和谐! 第十四章 青雨夫婿(下) “公主风趣!莫非是在试探本王可否有失忆症?”炎鸿雨鼻尖一抬,“本王自小佩挂之物焉能不识!” 炎鸿雨无须细看也知是炎青雨之物。只有最上等的帝王绿搭配最难求的金丝血玉才能成就如此霸气之玉佩。 “我们子虚炎氏来自遥远的地球,以太阳自寓,故炎氏王族后裔护身玉佩皆有火焰纹饰,既是图腾亦为身份象征。 “太子,火焰纹饰为金丝血玉。公主看仔细了,那火光可不是如金丝一般?嫡子,为红钻。公主日后有缘得见我那胞弟炎鸿雨借他玉佩一瞧便知。余下王子依身份各自配以相应等级红玛瑙红珊瑚,本王就不一一细说了。” “接下来本王要说说炎氏王族玉佩不同之处。以我与胞弟炎鸿雨为例,我们同为“雨”字辈故形状似水滴,青为绿色,鸿谐音红。我父王炎雁霜,玉佩形状是一朵六角霜花,乃和田羊脂白玉制成,此三种贵重宝石唯有炎氏嫡系才可用,否则便是僭越。” …… 炎鸿雨侃侃而谈,对子虚国皇族密事如数家珍,怎么看也不是水货! “听说地球人最为讲究,大到衣食住行小到吃喝拉撒,繁文缛节一套一套,今日看来当真如此啊!一块小小玉佩竟然包含层层心机!” 冷侵晴摩挲着玉佩颇有感慨,俄而她两个指头拎起玉佩在眼前转着玩,“不过它再显贵,若无其它用处,在本宫眼里仍是一块没用的顽石而已!” “历来极贵重的东西自然有其不可替代之处,人又不是傻子!”炎鸿雨言语也不客气起来,不知为何,“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两句古诗此时非常应景地飞入他脑海,脸上莫名潮热,他心下恼火。 “此玉当日父王未曾说清楚?倒是父王疏忽了!” 他端杯啜口茶,压下心猿意马,目光索性直盯冷侵晴,“此玉佩染上体温时会缓缓生出幽香,可安神助眠!公主冰雪聪明竟未曾察觉?” “本宫故意一试,不可以吗?你独自一人深夜私闯潋晴宫,你说是子虚太子就是子虚太子?” 炎鸿雨目带挑衅,冷侵晴眼角一翘反唇相讥,“就算你识得玉佩也不代表你就是子虚太子,渺渺人都知道地球人惯爱整那些花里胡哨没用的!你方才说的秘密谁人不晓?” “小心驶得万年般,公主仔细没有错,可多疑就不好了!“炎鸿雨打个哈欠,”本王虽然困得分不清白天黑夜,但还记得……不是早已将父王亲笔书信呈于王上检阅过?公主莫非质疑王上眼力?” “你给我闭嘴!”情急之下,冷侵晴老毛病又出来了。她顿了顿,换作笑脸缓缓道,“你莫要在此偷换概念。书信何时等同你?父王认得子虚老国王笔迹,但不认识你!两国路途遥远,若太子途中遭遇不幸,书信遗落被你凑巧捡得也是极有可能!” “谢谢公主口下留情,未将本王说成是那强夺书信半道打劫之徒。哈哈哈……“炎鸿雨仰首大笑,”公主说得很有道理,眼下怎么办?莫若公主随本王即刻赶回子虚面见子虚君王以辨真假?” “你……” 冷侵晴气极,还从未有人让她如此词穷过,她脖子一更,“你不介意本宫乐意奉陪!” 见冷侵晴双眸一闪华光重现,炎鸿雨眸子轻转顽皮一笑,自怀里掏出一个小金像。 金像栩栩如生恰似冷侵晴小时候模样,正是当年冷侵晴外祖父亲手为她打造的肖像挂件,一共两个,一个作为联姻信物远在子虚,另一个永远陪伴在他外祖父身边。 “在本王心中,它才是天下第一宝贝!本王不敢怠慢一直将它存放于贴心处……” 假话说得如此顺溜感人,炎鸿雨自己都有点良心不安,此小金人不过在他兜里躺了上十天而已。 看来一生一世唯一人!重生改命,命数发生变化,一切都变了,太子还是炎青雨言谈举止甚至模样却不再! “青雨,青雨,青雨!“ 冷侵晴心中呼喊着这两个字 ……… “阿嚏,阿嚏,阿嚏!” 满满一杯酒,忽遭三个喷嚏袭击,顿时喷射、泼洒、四溅,杯底即现,炎青雨是一滴也没喝进肚里。 “炎鸿雨,你小子又在玩什么花花肠子?说好了成交不悔,你却将为兄嘱托抛之脑后!“ 炎青雨气得咬牙! 冷侵晴若已知真正的炎青雨此刻正在乌有国为查鬼面人而奔波,她还会如此绝望心有不甘吗? 前世,太平一八八年正月十六日炎青雨海上寻得七宝血灵芝归家,为给家人惊喜,他是悄悄潜入炎雁霜寝殿,好巧不巧听到炎鸿雨正在给炎雁霜献策,说他有办法让梦国主动退婚。 他当即现身粉碎炎鸿雨退婚计划,并于二月四日赶到梦国提亲…… 今生,炎青雨凭学霸学识,比原主提前三个月回到大陆,这三个月他马不停蹄辗转三国,寻找能阻止悲剧发生的种种契机,可惜都失败了! 他母后大人写书没有章法,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只翻了翻书前面几页的他纯属盲人摸象,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对阻止悲剧直接有用的东西没捞着,桃花倒是捞了一箩筐。眼看公主坠崖的日子到了,他再未抓住此次契机,只怕改命更难了! 好在他终于摆脱桃花及时赶回断魂崖救回冷侵晴。(其实这一世的冷侵晴终是死了,是前世的冷侵晴穿越到此重生。两个同一时空的人才可能在一起,这也是逻辑上说得通的。) 他将昏迷的冷侵晴送至石背村便悄悄走了。他着急回国,因为先前他已错过正月十六日回子虚阻拦炎鸿雨向炎雁霜进言逼梦国主动退婚,此刻炎鸿雨怕是已在出发梦国的路上。 三日后他回到子虚,果然炎鸿雨已出发梦国,他一路紧追,终于在两国边境追上炎鸿雨,两人在三界碑达成协议。 炎鸿雨按原计划顶替炎青雨,但不是退婚而是提亲,他不仅要暗中协助冷侵晴彻查朱皇后蒙冤之事,还要助冷侵晴重建势力。他真实身份只能让冷侵晴一人知道。为让冷侵晴相信,炎青雨还亲笔写给冷侵晴一封信。待朱皇后平反昭雪,冷侵晴收回她之前所有,他便留在梦国,子虚则归炎鸿雨所有。 “炎鸿雨,你莫要心大,江山美人全想要!” 炎青雨断定炎鸿雨反悔了,他写给冷侵晴的信他一定没有交出,“你有凤,我有凰,凤凰于飞永徜徉!” 冷侵晴看到信中这句,一定会相信写信之人便是炎青雨。 虽然炎青雨不知书中细节,但他母上大人设定的炎青雨可是重生在三岁,有原主前世记忆加持,及穿越人旁观者清对人物脉络的推理,炎鸿雨接下来要干什么他可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姐姐,人常说‘东方的娃娃,南方的花,咱北方的汉子牛皮拉哈!’找汉子还得找咱北方的!你瞧那中原人长得倒是伟岸不凡,貌赛天仙,身子却比不上妇孺,一点山风就伤风了,娇弱不堪!真是银样蜡枪头,这若再往上走,那扑朔寒风刮来他还不得冻成冰渣? 炎青雨心中正暗自盘算,忽听头顶传来讥诮的声音。乌有国民风开化,女子往往不拘小节,在乌有国混迹已久的他见惯不怪懒得计较,秉着办事不惹事,惹事不办事之原则,他全当没听见,淡定倒上第二杯酒,先凝神静气打完一个喷嚏再端杯喝下。 “凤凤,几年不见,你嘴上刻薄人的毛病还没改?小心祸从口出!” 另一个声音似乎有两分熟悉,不过心不在焉的炎青雨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未放心上。 “哟,姐姐什么时候转性了?我这嘴都是跟你学的,你倒忘了!” 似乎响起嗤嗤的笑声,“放心吧。瞧,他只管低头喝酒,我这样取笑他,也没见他着恼。中原人,没用又胆小,不笑白不笑!” “不许你这样嘲笑中原人!你这乡野村姑见过中原人嘛?中原人厉害的,能上天!只是你没遇上罢了!哼!” “姐姐长他人志气灭我大乌国威风,今天我这乡野村姑倒要见见这中原人如何上天?” …… 真是人在店里坐,祸从天上落! 炎青雨为避开客人,特意选了这家悬崖边上的极小客栈,说客栈其实不过是紧靠崖边上一棵大橡树搭的一间圆形木头茅草屋,草屋里一个火塘一个置物架一张桌子已塞满。 因十分逼仄,店家便在屋檐支了个雨棚将桌子一半移出门外,炎青雨坐在桌前,放眼四周,横看成岭侧成峰,绿树奇石各不同,云腾雾绕飞银练,万般忧愁皆成空,原本是惬意之极。 不想这客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树上那鸽子笼似的,他以为是店主睡觉的树屋,原来竟是个雅间。 “店家,结账。” 听得树屋里两个人似乎争吵起来,炎青雨顿觉不妙,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搁,“不用找了!“ 乌有国是个部族国家,由渺渺大陆原生居民乌突突部落组建,故乌突突族人比起任何人都更为霸道跋扈。深知乌有国国情的炎青雨赶紧起身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偏那店家是个氐族人,极实诚,见多收好几钱银子过意不去,硬拽着他不放非要再塞几包肉干才行,便在此时,只听“噗”的一声,一支飞镖自树屋窗口射出直奔炎青玉脚下,炎青雨不敢使出真功夫只得笨拙跳脚躲开,谁知他脚一沾地又是一支飞镖射来,眼看那飞镖就要扎进他脚脖子里…… “乌凤凤!“ 急促的呵斥划过耳畔,一道绿光闪来,炎青雨被一股往上飞的极大力道托起竟身不由己跃上树屋。 “够了!有本事给大姐姐报仇去,在这欺负一个外乡人算什么本事?“ “是她?“炎青雨心下猛然一惊,这语气,这音色,不可能天下还有第二人? “多谢姑娘!”不及绿衣姑娘回身看他,他已匆匆转身欲走。 “你站住!”绿衣姑娘却一把拉住他,“公子莫急,瞧你一副商贾打扮,可有南边来的上好丝绸?拿来看看,我正要选几块料子做衣服。” “有,有,姑娘放手,小可这就下去给姑娘拿!” 炎青雨也不回身,弯着腰挤着嗓子低头就要走,那人手上力道却忽地加大,“不急!你回过头来我还有话要说。“ “还是不要说了!“ 炎青雨一提真气,轻飘飘甩脱那手,跳下树屋拔腿便跑…… “是你!果然是你!夫婿,等等我……” 乌有国中,真的炎青雨桃花缠身,叫苦不迭;子虚国里,假的炎青雨桃花嫌弃,暗暗叫苦。这真是为追心中梦,各有各的苦,谁也别笑谁! “太子来到梦国为何不先入宫拜见君王反而偷偷潜入公主府?” 冷侵晴心下已认定炎鸿雨是炎青雨,但她凤眼一翻,犀利的眼神媚中含威仍是不放过继续追问。既然此“雨”非同彼“雨”,那笼罩其头顶的前世主角光环也随之消失,冷侵晴对他好感顿失。 “本王原本打算入宫拜见王上,因天色已晚颇为不便,故此……” 炎鸿雨不以为然地撩了一下鬓角神色淡定。 “嗯?天色已晚确实不便惊扰大王,暮色昏昏倒是极为方便偷潜潋晴宫!”冷侵晴眉峰上挑墨黑的夜色,一字一句道,“太子行事不拘一格倒是令人侧目,侧目得很!” “本王一点小心思果然没能逃过公主,公主冰雪聪明,佩服!”炎鸿雨一脸崇拜,“本王仰慕公主久矣,苦于无缘得见,今日来到此地自然想先睹芳容为快!不过公主千万莫要误会,本王仅仅是想偷看一眼以解相思之苦,越礼之事本王可不屑为之!” “此人功夫了得,不想皮厚之功竟也了得!” 炎鸿雨打着哈哈装傻,冷侵晴没了交谈下去的兴趣,正想挥手让五德全带他下去,那炎鸿雨却一脸傲娇地指着石飞虎道:“不说玩笑话,回公主,其实本王潜入潋晴宫是来找这位将军的。” 石飞虎嘴巴与眼睛都成了一个圆,他下意识地指了一下自己,一脸无辜地望着冷侵晴 他与子虚太子八竿子打不着,找他何事? 第十五章 安寝很难 “永昌!”你这借题发挥是到了极致,到底是对那子虚太子不放心还是借机整父王? 冷缺心早就困意上头恨不得立马倒下休息,冷侵晴揪着炎鸿雨左盘问右盘问,他心底一包火! “永昌,子虚太子有心了,瞧瞧,作为准夫婿,为了日后能与你琴瑟和谐,太子已提前在做功课。哈哈……”他又看向鸿雨笑道,“不过,石将军才跟了永昌几日?怕是帮不了你!” 这两人拉扯下去怕是三天三夜也扯不完,冷缺心果断介入,郎情妾意也好,互相嫌弃也罢,来日方长,为何死耗在今晚? “父王,你……” 胳膊肘向着外人! 父王果然不是从前的父王! 冷侵晴故作娇羞状,其实内心深感悲凉。 表面看她依然受宠,母后被废她却是高贵的公主,吃穿用度一如从前,虽说是去除了“太女”称号,但自古以来便也没那称呼。何况自古君主都是男子嘛,国君有了儿子,王位自然是传儿不传女,也说不上冷缺心偏心。 但,冷缺心的父爱,如鱼饮水,冷侵晴冷暖自知! “王上就是王上!洞察人心无人能及,儿臣若有您三分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炎鸿雨不胜唏嘘,彩虹屁放得恰到好处。 “贤婿呀,放眼天下有哪个父亲不知自家孩儿秉性?咳,你放着本王不找是糊涂一时!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的婚姻如同烹制一道好菜,得细火慢炖,急不得!好了,本王实在乏了,有事明日再议吧!” “是!”冷侵晴急忙请罪,“都是儿臣不肖带累父王折腾半宿,如今已过三更,天寒夜冷,儿臣斗胆恳请父王今夜就在潋晴宫安寝,让儿臣替父王守一回夜尽一回孝!” “如此……也好!” 冷侵晴此言正合冷缺心心意。这一场梅若絮掀起来的闹剧峰回路转意外迭出,他如牛吃草囫囵咽下确实需要仔细反刍一番。回宫一是浪费时间,二则未必能够清静,三者,最最重要,自从他奶娘死后,他便忌讳深夜行路。 说起来怪可笑,梦幻国先祖来自北极冰川,冷氏族人自幼皆修习玄阴之术,唯有冷缺心一支炼成祖上独门绝技玄阴魄冰掌,可偏生他如今却惧怕深夜独处、独行! “禀王上,夜已深,城门怕是已关了,小王今晚就与公主一同守夜如何?小王赤日神功与公主玄阴大法一阳一阴双剑合璧定能保王上睡个好觉!” “准奏!”冷缺心大手一挥,“孝为德之本,百善孝为先,给小辈们提供行善平台,本王义不容辞啊……” 此处应有掌声。冷缺心拖着腔调习惯性等待五德全喝彩附和,却等了个寂寞!他下意识看向五德全,却见最是人精的他关键时竟然跑神了! “小五子?小五子!” 冷缺心一声大喝,惊得五德全不由自主全身一抖拜倒在地,口里脱口而出,“启,启奏大王,贵妃娘娘跟前的小华子……” “嗯?果然有事!”冷缺心双眉陡然拧起,心中暗骂,“又出什么幺蛾子?还让不让本王睡觉了?” “啪嗒!” 五德全话未说完,忽地猛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我打死你这张破嘴!仗着大王体恤越发地上脸了!大王指令你不问,在此胡乱嚼什么蛆?” “啪嗒”,“啪嗒”,又是两巴掌后,他匍匐在地,“大王为成全小辈们孝心,竟然不惜委屈龙体屈尊下榻公主府,大王当真千古明君!大王放心,今夜老奴也必打起十二分精神守着公主与子虚太子,添茶倒水伺候,断不会委屈他们。明儿个一早,老奴便传令驿站收拾两间上房给子虚国太子备着。大王,可还有其它吩咐,若无他事老奴下去了?” 五德全诚惶诚恐一副天塌下来之感,冷缺心自尊得到了极大满足,他面上多云转晴笑骂道,“小猴崽子,莫再演戏了,定又是得了哪个人的好处,拿人手短!有事快说,准你无罪!” “冤枉!老奴冤枉,这次老奴要是收了小华子的好处天打雷劈。”五德全赌咒发誓,“事关小太子安危,借老奴十个胆老奴也不敢不回。回大王,贵妃娘娘跟前小华子送来口信,说太子受惊啼哭不止!娘娘害怕,请大王速回宫看看。” “糊涂东西,宣太医!朕又不会看病!”冷缺心无名火起。 “是宣了太医,可小华子说太医束手无策!大王,老奴也不知详情,不如宣小华子面圣说个明白?” “要你们何用?一个个都是饭桶!”冷缺心咆哮着,“宣!” …… “小华子回大王话,娘娘说,‘大王九五之尊,有大王陪着太子定能给太子压惊’。” 拜絮宫首领太监邬小华拜倒在地不敢抬头,声如细丝。冷侵晴眸光微闪,大拇指飞快划过下唇,失口惊呼,“小太子都哭半宿了?他那喉咙,他那肺,他那小心脏……”她掩口瞧向冷缺心,花容失色,“唉呀,父王赶紧回去看看吧,他那么小,可别哭坏了身子!” “宫里一向太平,太子怎会受惊?”冷缺心瞅瞅乌漆嘛黑的夜色,面色狰狞,“定是那些宫女、太监们心生懈怠照看不利,将他们全拖出去斩了 “大王开恩啦!”小华子拖着哭腔,“娘娘说是鬼面人,是鬼面人惊扰了太子!听闻那鬼面人恐怖至极,太子身边的奴才小邓子当即便尿了裤子,得亏郑统领拼死才把小太子护住……”小华子匍匐在地,闭着眼睛解释。 “鬼面人”虽是冷缺心禁忌,但若不提的话怕是会死的更惨,小华子也是宫里老人,深知其中厉害,他掂量了一下,左右都是死,不如放手博一下。 冷缺心骤然间脸色宛若紫茄子,杀气腾腾。 “狗奴才!娘娘也是饱读医书见过大风大浪之人,何时说过如此糊涂混账话?定是你听错了,将龟面人误听为鬼面人!” 冷侵晴一个箭步狠踹小华子一脚,转身飞步上前扶着冷缺心右胳膊,柔声道,“父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儿臣曾在梅州见过哄小娃娃玩的龟面人,红脸蓝壳表情夸张怪异惹人发笑。想来太子太小,再者从未见过,故此被惊吓。” 她一面说着,一面俯身冷缺心耳语,“父王,此事不宜声张,且不管鬼面人真假,无风不起浪……若是大开杀戮怕是人尽皆知,不如父王暂将此事秘密交给儿臣去办。” 冷缺心阴着脸,良久,他摘下扳指顺势扣于冷侵晴拇指上,缓缓道;“永昌,父女同心,其利断金!父王看好你!” 他抬眼逡巡殿内,目光阴鸷寒冷,语音低沉却凶狠,“今日之事,若有人泄露,诛九族!” “王上英明!”炎青雨拍手赞叹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夜深了,王上请安寝,龙体要紧!” “大王,大王,贵妃娘娘那儿,还在等……” 挨了一脚的小华子自角落里爬出,期期艾艾硬着头皮张嘴,他知此时不宜开口,可要是万一小太子有个好歹,他依然逃不了干系。 “听闻梅贵妃医术高明,一个小儿夜啼竟然如此束手无策,可见道听途说是信不得!” 炎青雨把玩着腰带上一枚平安扣,目光漫不经心划过小华子,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退下!都给我退下!” 冷缺心似乎听到啪啪啪的打脸声,脸上顿感火辣辣。 当年他为扶来历不明的村女梅若絮为贵妃,曾大言不惭地昭告四方,说梅若絮乃渺渺大陆先古十大名医梅生白之后裔,两百年前其先祖因战乱流落乌有国,一直隐居乌瓦寨。 她十八岁那年,她父亲偶然救下外出狩猎的乌有国国君乌龙浩不慎暴露身份,一家人只得进宫为太医,由此身不由己卷入宫廷内斗…… 最终她父母惨死换来她逃出王宫,避祸于梅州。好在她父亲一身医术悉数授予她,梅氏医学在她身上发扬光大。她不敢称当代扁鹊,但小扁鹊那是当之无愧! …… 总之,洋洋洒洒上千字,无处不是在宣扬他的梅贵妃神医人设! “天下无不治之病,只有不治之症。治不好病,是未得其术,是未遇梅妃也!” 当日夸口有多么炫目,今日难堪就有多么添堵!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滚!你们这些个奴才,唯恐天下不乱,有贵妃娘娘在,何惧百病?再有打扰朕安寝者,杀无赦!” 冷缺心恼羞成怒,喝令众人将小华子打出去仍不解恨,兀自叉腰骂不停。 …… 第十六章 堂前夜话 “梆——梆!梆!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打更人沙哑沧桑却又极富穿透力的烟嗓拖着长长的余音渐渐消逝,夜里最后一丝鲜活气息似乎也随之而去,月隐、花眠、虫醉。 夜,愈发显得寂静! 冷侵晴眼皮失去了往日弹性,如同抹了胶水一般狠命下沉,迷蒙眼缝里,门口五德全哈欠连天,抱着胳膊背靠廊柱时不时“鸡啄米”,一直恰似打了鸡血在回廊巡游不停的子虚太子也终于安坐廊内,她索性闭上眼睛。 “公主困了就进屋睡去,石凳冰凉莫要受了风寒!眼看天亮,此处有我与五公公二人足矣,公主何必在此硬撑?” 可她才阖眼,耳边便传来炎鸿雨嘲讽的声音,她心中便有几分瞧不起他。她只道他不过尔耳,只见她闭眼假寐,却未见她指尖长出的闪闪如钻石的冰凌。 滴水成冰,是玄阴破冰掌第七层,她苦练十年始终未曾突破的第七层,就在方才假寐间顿悟了! “本宫硬撑自有硬撑之理,没必要向一介外人解释!俗话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来四更贼,此刻正是一夜当中贼人活动最猖狂时,子虚太子支走本宫意欲何为?” 冷侵晴长长伸个懒腰,双拳化掌向上打开,顿时,她掌上寒冰瞬间化作袅袅白烟冲向夜空,再落下时白烟已凝结成一朵巨大霜花缓缓将她拱卫。 眼瞅霜花将她合围,她手腕一转,十指握拳收于脑后,忽地双臂挥出双掌隔空朝霜花推去,那霜花无声地滑过炎鸿雨头顶落入池水里,将一只过路乌龟瞬间化作冰雕。 她竟已炼成滴水成冰! 虽说威力看上去尚是初级,但也足够震撼了。想像一下,若是那乌龟换作他,即便他不成冰雕也定然起一身冰渣! 炎鸿雨心中对冷侵晴暗自赞赏,嘴上却不相让。 “意欲何为?公主以为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在下很是担心公主熬夜成黄脸婆,莫忘了你可是我未来王妃,我可不想被人诟病眼光有问题!” “你!你不愿意大可以向父王退婚去,你以为本宫瞧得上你?” “嘘!” 眼瞅两人针尖对麦芒干上,慌得五德全抱拳弯腰作揖不迭,“二位殿下,二位祖宗,莫要吵醒了大王,大王才睡呢!” “你滚!” 此处二人异口同声倒是极为默契,五德全哭笑不得,打着哈哈赔笑道,“老奴滚,这就滚!二位祖宗莫要置气哈!都是老奴的错,伺候不周全。公主说不要宵夜老奴便果真不去准备,其实这漫漫长夜不能睡觉不能说话再不能吃东西,神仙也熬不住!老奴这就麻利地滚去给二位取些茶水点心来,二位吃着宵夜谁也不许走,待熬完这最后一更,二位功成圆满都是大王面前的红人了!” 五德全屁颠颠一溜烟跑进西侧院,冷侵晴腰间软剑便指向了炎鸿雨,“老实说,你在何处盯上飞虎?又如何知晓他是本宫身边人?” 炎鸿雨说他来找石飞虎,冷侵晴便怀疑他于鬼面人定然知晓什么,但冷缺心插科打诨不让她深究下去。因为冷缺心有私心,以他之智断不可能想不到这层。他不愿重提过去,不愿意面对现实,可过去关乎朱皇后清白,冷侵晴是一定要弄个明白! “这位将军在幽冥岛西沙几度徘徊行迹十分可疑,本王认定他是奸细。可这位将军的一位故人却说,‘笑话,这是石老将军的孙子石飞虎,说他是奸细天都要黑了!看他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定是公主有麻烦了!’我一听公主有麻烦,自然便盯上他了……” “……”故人!我自幼隐居石背村,何来故人之说?一派胡言! 石飞虎心中大惊,冷汗骤然湿透后背,他一向灵敏、勇猛,被誉为长了翅膀的老虎,一路被人盯梢而不自知,真是无地自容! “那你进来时说尸首……” “咳咳!公主,” 炎鸿雨目光急瞟她左后方,“你瞧五公公这速度,莫非是变戏法?” 只见一行人在五德全带领下闪出阿思门朝这边走来,有的手捧食盒,有的怀抱瓷瓶,还有的提着大铜壶……犹如蚂蚁搬家浩浩荡荡! “我说五公公,难怪父王离不开你,你是随身携带田螺姑娘吗?潋晴宫里的厨子虽不是吃素的,但这吃的喝的说来便来,未免太神了,佩服佩服!” 五德全不愧是宫里的人精,只片刻功夫,小菜点心香茶便整了一桌,要知道此处可是潋晴宫,是冷侵晴的主场哦,他如此轻车熟路驾轻就熟,对这个五德全冷侵晴不由刮目相看。 “回公主,老奴的田螺姑娘就是老奴这双眼睛,老奴办事全仰仗它。它呀回回都看的准,回回都助老奴走在前头,不瞒公主殿下,若事事都等到人需要时才去做,老奴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五德全笑嘻嘻地招呼二人坐下,“二位殿下安心吃着,老奴去周围转转,顺便提醒提醒那帮小崽子们越是天亮前越上紧些,莫要出了纰漏!” “怪道叫五德全,这五公公办事当真滴水不漏!” 炎鸿雨夹了块龙须酥塞嘴里,打心里赞叹道。 “太子且莫忙着吃,你还未回答本宫先前问你话!“ “嗯?” 炎鸿雨又往嘴里连塞了两块荷花酥,鼓着嘴瞪着眼白了一眼冷侵晴,“公主对本王心存疑虑盘问那么多,我哪知道还有哪句话未曾回你!” 他满嘴流油,碎屑齿间乱飞,冷侵晴顿时心生嫌弃:好歹也是皇族,吃相怎地如此难看? “就是先前你刚进来时接石飞虎话来着,说尸首、死人,是指谁呢?还有行尸走肉,可否是心有所指?莫非你也遇见过鬼面人?”冷侵晴强忍厌恶,暗暗吸气抑制住急切情绪,将语速调至恰到好处。 “嗯,好茶!公主这毛尖真真好茶,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炎鸿雨却似乎未曾听见冷侵晴之言,只管低头品茶沉浸茶道不能自拔。 “子虚太子,太子……” 炎青雨眼角余光瞥过冷侵晴,见她如水的眸子里火星急促跳动似乎一触即燃,他嘴角一咧差点笑出声。 “吧唧”猛干了一杯茶,舔舔嘴角,他这才慢悠悠抬头缓缓说道:“接石将军什么话来着?本王记性不是很好,可否请石将军先开个头?” “开什么头?本宫打爆你的头!” 冷侵晴长长吸了口气将几乎脱口而出的怒骂压回肚里,丢了个眼神给石飞虎。 “末将追踪小桂子和小静子来到西海,发现他们足迹延伸到海边便嘎然而止,茫茫大海若无船只,水遁是极不可能!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末将实在百思不解,便大胆猜测或许它们不知变通一味直走不小心溺水……” 未能完成公主所托,石飞虎很是怅怅然。 “你怎知就没有船?你怎知就无人接应?据说,茫茫西海水域有座忘情崖,崖上有个巫婆,专解世人疾苦,或许,他们去了那里。” 炎青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说道,“吧唧”一仰脖又干了一杯茶,依然不忘舔嘴角。 外表如此风雅喝个茶竟如此俗气,看来表里不一! 冷侵晴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末将在岸边仔细打探过,无边无际的大海水天一色,莫说山崖便是一个小岛都未曾看见。” 石飞虎瓮声瓮气,眉头紧拧小脸有些难看,他心中恼火,炎青雨信口开河实在可恶! 冷缺心举全国之力封杀巫婆神汉,好容易才消停,炎青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如此说岂不是又要掀起风波连累百姓? “石将军自然看不见!”炎青雨微微一笑,“因为它又名幽灵岛,可不是幽冥岛哦!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这小岛如幽灵行踪漂移不定,有时出现有时消失,可以升高也可以缩短,甚至还能易容变身,偷吃渔船……” “可是瞎扯!”冷侵晴鼻子里哼了一声,“玄之又玄的民间传说怎能当真?” “当一个老渔夫对本王说出此话时,本王亦是不信,但当本王在海边守了一夜,亲眼见它与曙光一同出现在西海,二十四个时辰后又莫名与落日一同消失,本王便信了。” 炎青雨眼前的茶壶又见底了,他已连喝三壶上好的信阳毛尖,人家是品茶,他简直就是水牛饮水,怪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敢情话全是水化的? “太子有幸遇巫婆,本宫有缘见仙子。说来也巧,昨儿夜里嫦娥为本公主跳了一夜的舞,今儿早上才匆匆离去,太子可信?” 冷侵晴眉头轻挑,指尖打了个斐子,哈哈大笑。 “信,公主说什么本王都信!公主千金之体自然不打诳语!” 炎青雨星眸斜过似笑非笑。 “幽灵岛忽现忽隐全凭太子一张嘴自圆其说,若无确凿证据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本公主也知天下之大,稀奇古怪,幽灵岛定非空穴来风,可你卖关子,那本公主便和你死磕到底!冷侵晴咬着唇大眼睛扑闪扑闪。 “证据倒是没有!”炎青雨咕咚又是一杯茶下肚。 “不过要的话亦不难。”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唇瓣勾起,“公主与本王一同前往西海打探一番便知分晓,不知公主可否有兴趣?” “对于无稽之谈本宫向来无兴趣!”冷侵晴耸耸鼻尖,很是不屑。 “据说,岛上巫婆包治百病,她有忘忧草可解世人一切苦难。但她有一个嗜好,偏爱食人心脏,但凡有求于她的人都得献出自己的心脏。” “你当那些人全是傻子!”冷侵晴嗤嗤冷笑。 “公主稍安勿躁,请听本王把话说完。” 炎青雨挤了挤眼睛,嘴巴滑过一丝邪笑,竟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 幸亏是个男儿身,否则定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只可惜,他不是本公主喜欢的菜! “唉,为什么不是前世那张脸呢?”冷侵晴心中叹息。 “那巫婆妖法高明,食人心脏却不令人致死,她用一种形似心脏的劳什子替换心脏,本王姑且称之为心丹……”炎青雨眉头一跳,望着冷侵晴加快语速。 “心丹!” 冷侵晴失声叫道,食指不觉点于唇上,“毒丹,心丹,可否为同一物呢?” 她眼中困惑稍纵即逝,却依然落入炎青雨眼里,他讲述得愈加惟妙惟肖起来…… “古怪至极的是,被心丹替换心脏后,人的记忆顿失,脸部亦逐渐僵化成为鬼面人,从此只听令于巫婆……” 极具磁性的嗓音令传闻听起来更觉毛骨悚然…… “妖言惑众!泱泱梦国,朗朗乾坤何时竟有如此妖言泛起?” 寝殿里忽地传来冷缺心一声嘶吼,两人腾地站起正欲进去打探,又没了声响。 “父王?父王可是醒了?” 冷侵晴蹑手蹑脚靠近寝殿,隔窗轻轻唤道,却只听呼噜轰鸣…… 第十七章 心生嫌隙 天亮了,霞光散尽,红日高升,拜絮宫后花园,一轮幽月却强挂树梢不肯西沉。 蓦地,一声婴啼冲出窗棂刺破宁静,“呜哇,呜哇,啊……”凄厉断肠的哭闹响彻拜絮宫。 “见兰!见兰……” 梅若絮腾地坐起,恶狠狠地盯着外屋,眼睛里蛛丝血红,“小蹄子皮痒了是吧?” “娘娘,奴婢一直抱着小太子未曾撒手片刻!娘娘若是不信,摸摸太子被褥便知。” 红肿双眼满脸憔悴的宫女见兰,急步跑出碧纱橱,她怀中一个周岁左右的男婴哼哼唧唧哭闹不止。 “娘娘您看,是太子又梦惊了!” 见兰声音嘶哑,跪在梅若絮脚下将男婴托起,那男婴模样倒是挺周正,只是脸色青白眼圈乌青,皱着鼻子闭着眼睛只管扯直了嗓子啼哭。 不过此刻哭声已转虚弱无力,“嗯,嗯,嗯……”如同觅奶吃的小乳狗般呜咽,大概是久哭伤了神了! 梅若絮脸色铁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眉头揪得能夹死蚊子。 昨夜挨打回宫,本想着晚上好好吹吹枕头风参冷侵晴一本,谁知冷缺心竟留宿潋晴宫了! 她实在心有不甘,为引冷缺心回宫,她不惜拿儿子做棋子施展苦肉计,狠狠惊吓了一下她的宝贝儿子。 哪知没把冷缺心引回来,她宝贝儿子却吓丢了魂,凭她怎么安抚镇静都无效。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小华子……” 梅若絮只刚唤出三个字,拜絮宫总管太监邬小华便急忙回道,“回娘娘,太子被褥里冰凉,小奴才摸过,见兰没有扯谎!” “去,看看大王回宫了没有!”梅若絮不耐烦地摆摆手,“一个个都是死人,只会杵在这儿!” 小华子脚底抹油向宫门口蹿去,犹如惊弓之鸟。 他昨夜没将冷缺心请回,拜絮宫真成败絮宫了,一片狼藉!太子有哭没哭闹一宿,太医叫魂收惊喂药忙一宿,梅若絮责太医骂太监打宫女砸动摔西发脾气,足足闹至天亮才消停。 “唉!这日子……变天了?” 小华子心底不安! “咯吱!” 沉重的宫门卜一打开,他瞧也没瞧便撞了出去,但他一条腿与脑袋已在门槛外时,一个比他更急更快的人影劈脸闯了进来,大脑来不及指令,但肢体已做出了选择,“嘭”的一声,硬生生往旁边倒下。 宫中多年养成的礼仪规矩已刻在骨髓,这救了他一命。失魂落魄的他险些与冷缺心撞个狗啃食,这有多悬! “狗奴才!” 冷缺心已破口大骂,早上他走得急帽子本来就虚扣于头上,这一闪躲几乎令他威风扫地。整整帽子,他照着地下的小华子抬腿就是一脚,“冒冒失失的,赶着去寻死不成?” “小华子拜见大王,大王吉祥!”小华子连滚带爬翻身跪倒。 “太子可是哭了一夜?”冷缺心三角眼里怒火交织,看小华子虽是呲牙咧嘴一系列动作倒是完成得干净利索,再联想他平常并非冒失之人,如此失态只怕是小太子堪忧。 “回大王,非也,太子并未哭一夜,都是外边人瞎传!太子,断断续续时哭时睡,算起来一夜也睡了一两个时辰。”小华子战战兢兢字斟句酌。 “都是一帮废物!” 冷缺心骂骂咧咧,又一连踢翻几个跪安的太监宫娥,才大步走进殿,此时梅若絮已委屈巴拉地迎了出来。 “大王!大王你可来了,太子他,他……” “一个小儿夜啼你便慌了神,贵妃先前医术莫非是装的?” 冷缺心猛然将跌跌撞撞扑入他怀的梅若絮狠命一推,目光冰冷凌厉,满面怨色,“朕要你何用?” “大王息怒!太子受惊昏迷众太医束手无策,幸得娘娘救治才苏醒,娘娘说太子惊了魂得收惊,无奈娘娘身子有伤实在无力……” “啪,啪!”两记清脆的耳光落在小华子脸上,殷红的血顺着嘴角往下淌,他脑袋“轰”的一声,瞬间傻了! 往常大王与娘娘闹别扭,只需他们说娘娘如何贤惠如何委屈,大王便不计较,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华子!大王问话岂容你一介奴才插嘴?”五德全扬手吹吹手心,用力瞪了一眼小华子,心中鄙夷,“大王此时七窍生烟,你竟然还揭短,太没眼力劲儿了!“ “拜絮宫还有没有规矩?贵妃平日里就是如此治宫?太子哭泣不止,必定是天生慧眼看出了什么不祥之端倪!若太子再不见好,你们合宫上下与他陪葬去吧!” 冷缺心脸色阴郁不见一丝温情,小华子浑身打起了寒噤,“这是,贵妃娘娘失宠了么?” 昨夜他请冷缺心回宫未果,便一直感觉哪儿不对劲,此刻,他终于看出冷缺心对梅若絮态度与往日有天壤之别。那不加掩饰的厌恶,令他看了都觉心中发冷,不过十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大王对贵妃便如此心生嫌隙? 他昨日一早被梅若絮遣出宫办差至夜方归,归来又脚不沾地赶去潋晴宫请冷缺心,中间的确错过了很多。 “大王教训的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出身民间就不该进宫为妃,怎比朱皇后出身世家?臣妾不该贪恋大王恩情仰慕大王风华,臣妾原该一辈子给朱皇后作贱婢才是!我可怜的儿啊,你千不该万不该投胎到为娘腹中,儿啊,若你有个好歹,娘亲,娘亲也不活了!” “你!贱人如此矫情……本王,” 梅若絮双眸噙泪,娇喘嘘嘘,扶着见兰浑身哆嗦犹如风中弱柳,冷缺心听她张口朱皇后闭口朱皇后,早气得说不出话来,有心治她个重罪,又恐病弱的小太子年幼不适,更恐此事流传出去遭天下人耻笑! “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就不要闹腾了。现太子病着,再将王上气出个好歹,娘娘岂非成了梦国千秋罪人?” 场面极近车祸现场难以收拾时,炎鸿雨忽地飘然而至。 “你,你是……”梅若絮蓦地盯着冷缺心,“大王!” “子虚国太子,贵妃又不是没见过?!”冷缺心松了口气,高声道,“他是本王请来给太子收惊的,贵妃不必大惊小怪失了体统!” “是呀,娘娘放心,小太子受惊失魂而已,有小王在,无妨!” 炎鸿雨瞅瞅梅若絮微微一笑,神色极为胸有成竹,冷缺心惊讶之余更觉颜面尽失。 “小王自幼爱看医书对小儿受惊颇为熟稔,但若无宝物在手小王亦不敢夸下海口。” 似乎看出冷缺心不自在,炎鸿雨取下挂在腰带上一直把玩的平安扣,神情庄重,“此玉乃一位得道道长所赠,极具灵性,小王自佩戴它后再无噩梦。” 炎青雨三岁那年失足坠入荷花池,昏昏沉沉睡了十日,他母后在道观跪了十日,正绝望时一游方道长翩然而至。 那道长掀起炎青雨眼皮只瞧一眼,便说他是丢了三魂走了七魄,若无千年鸡骨古玉召唤怕是醒不来。她母后一听更绝望了,那玉向来只出现在民间传说里,谁也没见过! 可是那道长却自袖中摸出一块玉佩仰头大笑三声,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炎青雨就是他寻找半生的有大造化的有缘人。难怪今天他会莫名打死一条大蛇,敢情蛇腹中这千年鸡骨古玉是上天为炎青雨备下的…… 此事子虚国王宫上下无人不知,炎鸿雨说起来自然无障碍。他掌心里的平安扣便是当日道长救炎青雨的那块鸡骨古玉,后来道长将此玉送给炎青雨作护身符,在三界碑炎青雨又将此玉转交炎鸿雨。 平安扣肉质均匀色如象牙,比羊脂玉还要白,千不千年不知道但一望而知是玉中极品,不过是否真如炎鸿雨所说那般灵验?冷缺心翘首以待! “玉神在此,莫惊莫怕,游魂惊魄速速归来。天门开、地门开,玉神召唤,土地山神送魂来……” 小小平安扣在太子额上来回滚动,炎鸿雨口中振振有词。 约一盏茶时分,小太子炎子惜睫毛忽然剧烈颤动,“呼”地吐出一口长气,翻身甜甜睡去。 窗外暗中打探的冷侵晴终于将心放回肚里。 早上冷缺心携炎鸿雨匆匆离开潋晴宫,她暗中紧跟随。 虽恨梅若絮入骨,可小太子毕竟无辜,太子抱恙她很是担心,现见他无事她脸上也浮现一丝笑容。 她欠了欠腰正待离去,墙内飘出的一句话却让她又止住了脚步…… 第十八章 一场闹剧 “大王,太子此次惊厥非同寻常,日后极易复发,为除病根,最好再行脱敏治疗。” 何为脱敏?重现受惊场景,让病人反复接触令他受惊之物直到不再害怕为止。 听到炎鸿雨说脱敏治疗,冷侵晴顿时替小太子感到悲哀! 她时刻想着报仇,却从未想过要将他卷入其中,可惜,他的娘亲却不这样想! 看来小太子并不是她想放过便能放过,冷侵晴心中叹惜,偷眼瞧了瞧窗内。 “不!不不!大王别听他的!一次惊吓几乎要去太子一命,再如此折腾,太子小小身躯怎禁得住?”梅若絮尖叫,指着炎鸿雨疯了般叫骂,“你居心叵测,提亲是假欲借机除去我大梦太子才是真!我看那鬼面人定是你搞的鬼,否则之前王宫安宁太子从未受惊过,你一来便受惊,且只有你才能收惊!!” “娘娘说话请三思!传言梦国王宫闹鬼面人也非一日两日,如何便一口咬定是近日小王搞的事。若果真如此,那么请问贵妃娘娘,”炎鸿雨耸耸肩膀,气定神闲道“您怀孕只八个月便诞下太子,据说是因鬼面人受惊而致早产可也是谣言?” “梅妃!” 冷缺心脸红到脖子根,“你看护太子不周还有脸在此胡扯,子虚太子何等尊贵岂容你诋毁?下去自掌嘴二十!” “王上息怒!请王上饶恕贵妃,俗话说关心则乱,贵妃也是担心太子才口不择言。眼下当务之急是查清太子受惊原委,替太子拔除病根!”炎鸿雨顷刻间表情肃穆,“儿臣并非小气之人!” “禀告大王,奴婢见兰有话回!” “奴婢昨日午后带太子在御花园玩耍,奴才们放起了风筝,金灿灿的龙凤红艳艳的锦鲤在天上飘着,太子好不欢喜!忽地一阵风来,不和从哪儿飘出一张鬼脸挂在树上,与太子恰巧碰个正着,太子尖叫一声那鬼脸又不见了。晚上,太子便哭闹起来……” “贱婢竟敢撒谎!”梅若絮如野狗般扑过去照见兰脸上就是一巴掌,“昨儿个夜里你分明说树上飘着鬼面人!” “娘娘恕罪!奴婢说的就是鬼脸,并未加上人字,那鬼脸轻飘飘一晃而过,奴婢看的不是十分真切,但可确定不是鬼脸面具便是鬼脸风筝,绝不是什么鬼面人!娘娘昨夜忧虑太子心不在焉指定是听岔了!” “好一朵贱兰!枉本宫平素待你不薄,关键时刻胆敢擅作主张!等着,看本宫日后如何将你那心眼一个一个挖出来下酒!” 近墨者黑!梅若絮自以为的心腹在生死关头怎么可能舍已护她?当前情形傻子也能看出,若是谁再说遭遇鬼面人那第一个死的定是她! “以后的事谁知道,先顾了眼前再说……” 梅若絮恨得咬牙,见兰只装没看见。 空气骤然凝滞! “禀告大王,禀告娘娘,奴才昨夜办事回来经过冷宫,在西北拐角处捡得一面具,蓝脸红发绿眼睛如同一张鬼脸,莫非便是见兰所说鬼脸?可否取来一看?” “反了!你们统统反了,有事都瞒着本宫,我先毙了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狗奴才!” 梅若絮气得瞬间只想掌劈了这两个自以为是实则木瓜一样的奴才! 太子受惊,她原本有两套设计,如下: 夜里她扮鬼惊吓太子,而后咬定是见兰白日里闯的祸,她不该将那放飞了的风筝又带回来以至于带回不干净的东西。她告诫见兰,冷缺心最忌讳鬼神之说,为保命她最好别提鬼,若大王责问,说是鬼面人惊吓到太子便是,反正王宫关于它的传说一直没停过。 搞定见兰,梅若絮又恐鬼面人之说太过无稽冷缺心生疑,便又备下预案。他设计小华子凑巧在冷宫附近捡拾到鬼面人面具,继而她假意与他讨论太子受惊之事,暗示小华子,是住在冷宫里的人故意装扮成鬼面人,目的谋害太子。她叮嘱小华子收好面具,大王来了以后看她眼色随机拿出。 她设想届时冷缺心来到,见兰一口咬定太子为鬼面人所惊,而她则一旁仔细判断冷缺心对鬼面人态度,若发现有异,便使眼色于小华子,小华子即赶紧呈上鬼脸面具,并特意说明在冷宫附近捡到,且不止一个。 她乘机作全面总结,指出定是有人假扮鬼面人有意谋害太子,是见兰看错了,然后再将话头引向冷宫,暗示嫌疑人在冷宫…… 谋划滴水不漏,可如今一个更改台词,另一个又不看她眼色行事,结里,她处心积虑一盘好棋被他们下得稀烂! “娘娘息怒,莫要失了体统!有大王做主,天塌不下!” 她被五德全按着不能动弹,只有任由见兰接过面具两眼放光一口肯定太子见到的就是它! 冷缺心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瞟过见兰,“唰!”落于梅若絮脸上,登时瞳孔如针! 眼下正是“忙趁春风放纸鸢”的时节,偶有一个两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花园也不稀奇,正巧吓到太子也不无可能,你梅若絮又是鬼面人又是有人假扮鬼面人……你是何居心? “完了!”梅若絮心下叫苦,“冷缺心最恨借机生事,事小闹大,这可怎么逆转?”正心乱如麻,炎鸿雨呵呵笑了。 “好,好!太子果然有福之人,如此神速便找到病根。恭喜大王!”他走向梅若絮拱手道,“明日请娘娘多带上人手,太子仍叫见兰抱着到昨日放风筝之地,着人把这面具挂上树,让太子瞧见,再取下让太子看真切,再亲手将那面具撕了烧成灰,这病根便除了。” “梅妃惭愧,梅妃谢过子虚太子……” 梅若絮装腔作势百般谢过炎鸿雨后,又打叠起千娇百媚鼓捣着冷缺心回赠炎鸿雨礼物,欲将气氛推至热闹。 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哈哈……大喜,大喜!听闻太子无恙,永昌恭喜父王!” 银铃般的笑声忽地自角门外响起,冷侵晴满面春风疾步进来,慌得宫女太监们下跪不迭,“参见永昌公主,公主吉祥!” “永昌公主消息灵通不说,来得竟也如此神速!莫非有千里眼顺风耳,外加飞毛腿?” “父王,儿臣担心太子安康几乎一夜不眠,特起个大早将潋晴宫千年人参送来给太子滋补身子。”似乎没听见梅若絮打趣,冷侵晴正眼也不瞧她,径直走向冷缺心。 “永昌有心!”冷缺心冰霜脸瞬间融化。 “多谢永昌公主!”梅若絮面上笑容不仅不减反而列灿烂。 “贵妃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冷侵晴清亮的眸子停在鬼脸上,嘴角梨涡盛开,喜出望外,“哎呀,这不是昨儿个我丢了的风筝,谁捡的?那断线的风筝都带着病气可不能捡!” “公主说,这鬼脸风筝是公主的?”梅若絮极为吃惊。 “对呀!前些日子本宫不是大病小病缠身嘛,好不容易昨儿个身子爽利,荷菊便提议放风筝。我想啊放风筝可去病根,那就去罢。因此特意选了个鬼脸造型,也特意选了偏远僻静的御花园西北处放。哈哈,没想到昨日还抓了只野鸭,对了,梅贵妃,那野鸭滋味如何?下回……” 说到野鸭冷侵晴絮絮叨叨兴趣大发,冷缺心只有苦笑,他心中叹道:“天意,天意!儿啊,你夺你姐王位,被她吓一下也应该。” “那野鸭味道极美,太子喜欢得紧!本宫再次谢过公主!公主咱不说这个了,说说眼下吧,你看子虚太子为给咱们小太子治病劳心劳力,”梅若絮急急打断冷侵晴,摇着冷缺心一角袍袖,嘟起唇瓣撒娇,“大王,咱们可当真得表示一下了,否则,咱们大梦国岂不被人笑话小家子气!” “梅妃如此说,显然是不拿小王当一家人了!”炎鸿雨唇瓣勾起,“小王此次为婚事而来,大王当真要谢,不如今日便定个吉日,尽早将公主赐予小王带回子虚了却父王心愿。小王亦可名副其实在王上面前自称小婿。” “你!你……” 冷侵晴不妨他会说出此话,登时涨红了脸。 “过端午咱们永昌公主就十六了,可圆房!”梅若絮瞧瞧炎鸿雨,嘴边荡起笑纹,“大王,是得择日为他们完婚了!” “这个,完婚可以,但要将永昌带回子虚还有待商榷。”养了十几年的闺女眨眼便要送给子虚国,冷缺心顿感不爽,“当年定亲时可是说好了的,是子虚国王子入赘梦国。” “王上,此一时非彼一时,若公主仍是未来女帝,小婿倒可以辞去太子之位入赘,如今公主……并未背负江山社稷一身轻松,倒是小婿……唉,岂有堂堂太子放弃江山倒插门之说?再者自古男婚女嫁,王上莫要乱了规矩!” “哈哈……贤婿风趣得很!”冷缺心打着哈哈,“嗯嗯,这事好商量,不急!” 太子年幼,若得力助手冷侵晴远嫁,孤掌难鸣,梦国局势还真是堪忧……冷缺心心中暗暗盘亘,“得想法子与子虚国,不,关键是眼前这位太子好好商议,将永昌留下……” “再过五日是太子周岁,待太子周岁后再议此事,贤婿意下如何?”冷缺心满脸堆笑,“盛宴广邀天下名士,那乌有国国君病重,特派出神秘嘉宾前来赴宴,据说那神秘嘉宾神通广大在乌有国只手遮天,贤婿就不好奇一见?再者机会难得,咱们三国借机歃血为盟重现百年经典,不香吗?” 第十九章 一份大礼 “香,真香!想不到在我们眼中弃之无用的柚子皮,竟被你们做成天下美味,果然是吃在梦国!啧啧……” 潋晴宫沁芳亭,炎鸿雨大快朵颐,对着小楠木圆几上四五个红绿白黄的芙蓉小盏赞不绝口,“说真的,公主,在我眼里,除去江山唯有美食才香,那个劳什子,三国歃血为盟,在我看来还真的不香!嘿嘿,若非是垂涎梦国美食,我对令弟周岁盛宴还真没兴趣!” “所以本公主巴巴地备上这一桌子开胃养胃小菜,为的就是方便你在那日敞开肚皮吃不伤脾胃!”冷侵晴举杯敬道,“是真名士自风流!您一瞧便是风雅之人,自然眼里有日月舌下识乾坤,对那茹毛饮血虚伪做作之流分外嫌弃了!来,为您的慧眼清心干一杯!” “哈哈,哈哈……”炎鸿雨大笑,“公主果真如此看待本王?”不等冷侵晴做答,他手指轻轻转动酒杯,说道,“本王心同杯中酒,透亮着呢!公主今日如此殷勤,断不是折服本王魅力,更不是看在本王是你未来夫婿份上,说吧,吃人手短,公主有何事求于本王?只要本王能做到定然相帮!”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舒服!”冷侵晴竖起大拇指赞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民间有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按理我应随太子嫁去子虚,可我母后还在冷宫,要我丢下她不管,此等不孝之事我委实做不到!大婚之事还请太子三思!” “公主果然够真诚!本王就喜欢这样的!”炎鸿雨一口干了杯中酒爽快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本王来梦国只为求公主答应本王一件事,若公主答应,本王也定助公主达成心愿!” “何事?” “公主莫问,日后便知,此刻只需答应即可。” “……”现在不说日后说,莫非是想拿住把柄便于婚后制约本宫? 冷侵晴在拜絮宫听得小华子说在冷宫附近捡搜到鬼面人面具,她便明白太子受惊是梅若絮为陷害母后而设苦肉计。 说起来梅若絮计划落空,炎青雨起了关键作用。冷侵晴庆幸同时对炎鸿雨起了浓厚兴趣,两世迥然不同的炎青雨倒有一点相同,智谋与功夫都深不可测。 “一生一世一双人!青雨,青雨,永别了!” 冷侵晴心中暗暗与前世的炎青雨作别。她是个好姑娘,明白心中人永远不可能成为眼前人时,便挥刀斩情丝。只是她这里一动念头,远在天边的炎青雨喷嚏又响起。 “阿嚏,阿嚏!” 一连两个喷嚏,炎青雨身上草垛震动,乌程程连草带人死抱他不放,“夫婿,你是我夫婿青哥哥,我发现你了,还躲!” “冤家路窄,路窄,唉……”炎青雨心中叫苦。 太平一八七年十一月十一日,为调查朱紫仪冤案,炎青雨来到乌有国寻机接近乌有国国君乌龙浩,可一个月过去却毫无进展,一晃十二月十四日朱紫仪打入冷宫的消息传到他耳中,他急了,照此下去,十二月底冷侵晴也将奉召回宫,并于二月二日坠崖。 他决定返回梦国。可就在十二月十五日这天,他离开乌有国京都盛京不到两个时辰,便在乌龙山崖救下乌有国小公主乌程程。 乌程程说她三岁那年重病一场被一道一尼救活后便跟着那尼姑在外修行,上个月听说姐姐病重才回宫。 她姐姐大公主乌倩倩自从撞破婢女花姐与驸马偷情流产便留下病根,一直郁郁寡欢,为防止妹妹走自己的老路,因此借病求乌龙浩让妹妹回宫,嘱咐妹妹未雨绸缪,赶紧自己找夫婿。 乌程程因此向乌龙浩提出张榜比武招亲,可是,诡异的事发生了,每次比武选出来的招亲候选人总是活不到第二日进宫。 那些死去的准驸马一律面色狰狞,尸体干枯,但身上找不到伤痕。这下留言四起,有的说乌程程在外习了妖法以招亲之名暗炼邪术,有的说她命里克夫,总之是再也没有人敢来参加招亲。 满是疑虑的她想回山找师傅帮忙解开疑案,不料在乌龙山遇到鬼面人。 炎青雨出手相救乌程程一则出于侠义本能,二者更因那鬼面人,听乌程程一说,便和乌程程回到盛京。 他假装是应征比武招亲的,在打败了几个应征的武士和乌程程后,他作为乌程程未来夫婿在驿站住下。当晚三更,果然有鬼面人偷袭他,那鬼面人极度凶惨他无法活捉,只能用赤日神功将它们化成灰烬。第二日,他作为驸马进宫见乌龙浩,将昨晚奇事上奏,乌龙浩大喜封他为大将军全力负责彻查此事。 算了算距冷侵晴遇难还有些时间,他便留下。可乌程程却假戏真做,屡次催着乌龙浩下旨与他完婚。他以各种借口拖延,终于在最后一次,乌龙浩说正月不宜婚配,婚期定于二月一日时,他在错过了正月十六日赶回子虚阻止炎鸿雨向父王献策退婚,再不敢拖延,加紧研发飞行神器,终于在正月三十日夜半搞定…… 后来,他在三界碑拦下炎鸿雨与他达成协议后,又赶回乌有国,因为上次在乌有国他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事关三国安宁,他不得不去。结果在乌突突村再次遇见乌程程。 …… 乌有国那边乌程程上赶着追炎青雨,梦幻国这里冷侵晴主动约见“炎青雨”,两个炎青雨桃花正旺! “罢了,既然日后要与此人朝夕相处,欲占上风,得知己知彼才行。” 冷侵晴心中斟酌,索性主动一点,于是当晚,便以替幼弟冷子惜感谢为名约见炎鸿雨欲探底细。 不想炎青雨却更为爽快,直接说出他此行另有目的,且提出条件。 冷侵晴瞬间沉吟不语。不过两人日后是要成亲的,她倒也没往别处多想。 “公主为难也是人之常情,这样,五日后本王送公主一份大礼,公主收下再决定,如何?” …… 五日后,甘泉宫,泰和殿,礼炮齐鸣,燕乐不停。 太子周岁盛宴隆重开席,碟、盏、盘、碗、盆,杯、瓶、壶、缸、坛;冷、热、干、稀、糯,花、果、鱼、兽、禽,真是穷天下之美味珍馐,搜世外之佳酿杜康,极尽奢华! 酒席自殿内一直排列至台阶下广场,凡五品以上官员都来祝寿,王公大臣就殿内,文三品、武二品以上就丹陛(台阶之下的月台)上,余者就青幔下(广场)。 歌舞杂耍,美酒佳肴轮番上阵,酒宴空前热闹,亢奋的情绪约摸持续两个时辰,渐渐地,席间笑声有些干巴起来,众来宾眼耳口鼻五脏六腑都有些审美疲劳了。 忽地自后台飞出一朵红花,花瓣绽放时一道红光破壳而出在空中盘旋,划出一个巨大的“寿”字后缓缓落于舞台中央,是一个红衣舞者,此时刚劲的鼓乐恰到好处地响起…… 舞者,一袭红衣艳若烈火,翩翩兮犹如火凤起舞;一把银剑笔走蛇龙,闪闪兮好似长虹贯日。那三千青丝自白玉冠中倾泻而下,凌而不乱凭风劲耍! “好!” “公主好身手!” “天下第一女娃名不虚传!” 众人目瞪口呆。有暗吞口水的,有垂涎三尺的,有艳羡嫉妒的,有顶礼膜拜的…… 最后一个节目,冷侵晴男装打扮亲自舞剑为太子庆生,惊艳至极! 气氛推至高潮,人人目不眨睛时,却自空中“啪嗒“掉下一只白鸽。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沉鱼落雁吧?它瞧见公主舞姿太美,惊讶得忘记该怎么飞了! 众人瞠目结舌时,早有侍卫将白鸽捡起上报冷缺心。 “此鸽全身雪白脖子比寻常鸽子竟长了许多,”五德全捧着白鸽给冷缺心看,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模样,“有如白鹤!大王,好兆头,寓意太子鹤龄永继。” 冷缺心龙颜大悦,不由多瞧了白鸽两眼。 就那么两眼,他笑意浓浓的脸便如同忽遭霜打!他猛然夺过百鸽掀开翅膀,顿时藏在翅膀下一个白色绢袋露了出来。他探着两根手指小心地自袋里抽出一个迷你手卷,脸已凝结成冰。 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两年前朱紫仪与人通奸,奸情败露之导火索亦同此鸽! 此刻信鸽在手,两年前情境几乎再现,冷缺心眼前一阵昏暗。他颤抖着打开手卷,只瞟了一眼,便觉喉头一股腥味,血气翻涌没压住,一口血已溢出喉咙。 “将梅若絮贱婢拖出宫去乱棍打死!来人了!”冷缺心双手攥拳脸几乎变形。 群臣不知何故面面相觑,侍卫们迟疑地望着梅若絮,不敢动手。 …… “还不动手!你们都聋了?朕再说一遍,梅贵妃即刻免去贵妃封号贬为庶人,拖出宫去乱棍打死!” “大王饶命,饶命!” 这下不仅侍卫听清楚了,梅若絮也反应过来,她惊得魂飞魄散,“臣妾不知犯了何罪?如此糊涂受死,臣妾不服!” “贱婢,你干的好事,你自己不知?” 冷缺心恶狠狠走向梅若絮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 “臣妾,臣妾实在不明白,请大王……” 梅若絮眼冒金星,顾不得满身狼狈挣扎着爬起,抱着冷缺心大腿哀嚎不已。 此刻殿内只剩冷侵晴、右丞相、兵马总元帅、炎鸿雨等几个至亲大臣,人精五德全见势不妙早已传令退席,更是遣专人支走了乌有国使臣,冷缺心再无顾忌。 “贱婢,瞪大你的狗眼给本王念出来!” 他右手掐着梅若絮下巴,缓缓打开左手,一个白色小卷“咔擦”打开,几行娟秀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 “乌云密布我心境,龙君吾爱何日临?浩浩荡荡相思意,只待城破与君倾!” 梅若絮一口气念完,蓦地发出一声尖叫,“冤枉啊!臣妾冤枉……” 她全身如烂泥瘫倒在地,竭嘶底里喊道,“大王,这分明是有人在陷害臣妾!” “陷害你?那他为何不干脆落款署上你大名?”冷缺心鼻子里一声冷哼,“何须这般藏头露尾?” “父王息怒,小心中了贼人奸计!”冷侵晴瞟了瞟手卷。 手卷用一尺白绢做成,绢面粉色缎带横平竖直围出一个个小格子,圆润妖娆的黑色小楷嵌在格子里整齐漂亮。 再眼力不济,亦可一眼瞧出手迹出自梅若絮之手,“点”欲尖却圆得夸张,“挑”欲尖却锐得吓人,“弯”扭捏作态,“钩”半曲半直…… “无称呼无落款一首打油诗而已,父王怎能因此而恼贵妃?” 冷侵晴心中暗喜,面色却甚是好奇。 “公主不知,此乃藏头诗,”炎鸿雨煞有介事,“前三句首字合起来正好是乌有国国君之名讳,乌龙浩,公主试着将它与第四句连续一读。” “乌龙浩只待城破与君倾相思。”冷侵晴脱口而出,猛然掩住了嘴巴。 冷缺心面色狰狞,翻转手卷,果然,梦国京城城防图赫然在目。 “为何我的女人总是与乌有国那混蛋勾结?” “为何老套的剧情总是一演再演?” 冷缺心红着双眼盯着梅若絮几乎要将她吞了! “还不快动手?速速将贱婢拖出宫去……”他一脚将梅若絮踢飞,几乎是咆哮着。 “冤枉!大王明察,臣妾冤枉!”梅若絮连滚带爬回来,又徐速抱住冷缺心大腿不撒手,凄厉喊叫,“他们盗得了臣妾的字,设计谋害臣妾……” “住嘴!” 她真是聪明!不否认手迹,反而生了个新词,盗字。 冷缺心气不打一处来,哪里肯容她解释,只是一叠声喊着将她乱棍打死。 “大王息怒,息怒,莫伤了身子……” 殿外王公大臣乌压压跪了一地齐声求饶。 “今日太子生辰,实在不宜大开杀戒,请大王看在太子份上,暂且将梅贵妃押入大牢。” “父王,俗话说煮熟的鸭子飞不了,若贵妃真是如此不堪,先关一日明日凌迟处死亦不晚。”冷侵晴搀扶着冷缺心轻轻擦拭他头上冷汗,声音极其温情,“若世间真有盗字绝技,冤枉贵妃娘娘事小若是酿成悲剧就来不及了,不如听她说说如何盗字?” 第二十章 今非昔比 “……” 逼视梅若絮,冷缺心目光里全是鄙夷,梅若絮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弥漫着惊惶怕死之丑态,令他反胃! 眼前蓦地晃过一张冰冷高傲的绝世美颜…… “大王既不相信臣妾,臣妾又何必多费唇舌?任凭大王你处置便是!” “紫,仪!” 与朱紫仪那高傲、圣洁的气质相比,梅若絮果然一副贱婢相! 冷缺心失口叫朱紫仪,终因太久没有唤过这两个字而喉头发紧,只发出轻轻两声含糊不清的声音,“字,咦!” “大王容禀,贼人裁切臣妾书法,将字一个个重新排列装裱,即为盗字。” 梅若絮以为冷缺心在追问如何盗字,暗松了口气。 “大王若不信请仔细查看手卷,粉色缎带下有秘密!” 高超的装裱技术足以以假乱真,但若有内行指点,那也是极易拆穿,只要冷缺心肯听她辩护肯给她时间,那就不怕了。 “大王,此处果然有拼接痕迹。”炎鸿雨揭开白绫上粉色缎带,“大王您看,字字皆是单个裱糊上去,此信若是娘娘所为,一气呵成写好便是,何必如此麻烦?” “怪道那格子瞧上去有些画蛇添足,原来是不得已而为之,幸亏梅贵妃识得此术!”冷侵晴瞧着梅若絮赞叹不已。 “贵妃娘娘如此见多识广,聪明机警,令小王好生佩服,佩服!” 炎鸿雨阿谀奉承总是那么及时,不过此刻的,我喜欢!冷侵晴眼角偷瞧炎鸿雨,心中划过一丝惬意。 “太子差点失去娘亲,好险哪!”她扶额回眸冷缺心,忽又作欢喜状,“不过,贼人奸计终究落空,恭喜父王!” 她轻摇冷缺心衣袖,面上光彩粲然,顾盼生辉的双眸中竟有一丝从未有过的娇憨妩媚竟隐隐流出,炎鸿雨不觉心旌摇荡! 他轻咳一声,别过头紧盯梅若絮,满脸八卦道:“小王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说过盗字之说,贵妃以前为朱皇后婢女果然屈才了,好个真人不露相,贵妃真高人也!” 炎鸿雨声音极轻,但“朱,皇,后,”三字落在冷缺心耳里却如同三声炸雷! 冷缺心盯着梅若絮,目光阴郁…… 当年朱紫仪之事他本不相信,可是白纸黑字他无法解释,况且那信未及他仔细研究便被毁,成了他永远无法解开之痛! “贱婢!你既知贼人有此技能当年为何不提醒朕?当初那信与今日此信同出一辙!” 似乎听到他心底暗语,梅若絮打个寒噤,匍匐在地,哀声说道:“大王明鉴,臣妾也是前两日偶得此说,之前并不知晓!” 冷缺心暗恨梅若絮,但此刻口中自然不能说出,他扫视殿内,冷冷说道:“梅贵妃遭人陷害,朕深感心痛,然,此事关系梦国声誉,便到此为止。今日之事若有外传,重罚不赦!” 说到‘重罚不赦’,他声音陡然高涨,而后,他略显疲倦地说道:“都退下吧!” 众人跪拜次第离去。 “永昌,你娘亲,可还好?” 冷侵晴是最后一个离去的,前脚刚迈过门槛身后便传来冷缺心的问话。 “父王可是健忘,儿臣哪来的娘亲?”冷侵晴驻足望了望殿外回眸一笑,“父王可是问冷宫中那个女人?儿臣自与她断绝关系便再未见过!” “糊涂!”冷缺心一声断喝,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毕竟生养了你,抽空去看看她!” 冷缺心声音细若蚊吟。 “什么?请父王再说一遍,”冷侵晴眉头一皱疾步来到冷缺心身旁,“父王可是龙体欠安?为何声音如此虚弱?” “父王只是有些乏了,无妨。”冷缺心神色颓废不敢直视冷侵晴,“你,去看看你娘亲吧!” “可是,可是父王,师出无名且人多口杂……” 冷侵晴似乎颇有为难,她下意识地捏起项链上的扳指揉搓着下巴。 这个扳指还是那日冷缺心所赐,她戴自然是太大了,便索性将它串于项链上,倒也挺别致。 “除去玉玺,扳指是父王唯一象征,你有了它还担心什么?”冷缺心一把拽下她帖于唇上的扳指,“父王赠你扳指可不只是用来保护你大拇指的!” 这个女儿只要遇到为难事便用大拇指磨蹭下巴,自小到大从未变过,下巴上那个美人窝怕就是这样按压出来的。 冷缺心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冷侵晴转身离去。 “谢父王!”冷侵晴面色淡定实则内心欢呼雀跃,“母后,虽然乌云尚未全拨开,但自今日始,你苦尽甘来了。” …… 半月后,拜絮宫。 “见菊,我方才听到冷宫那边热闹非凡,不知为何?” “可不是,我也听到了,我偷听了会子,有男有女谈笑风生的,哪里有半点冰冷凄凉气氛!” “听说昨日晚膳后,永昌公主连夜给冷宫送了两名侍卫,两名侍女和一位厨娘……” “嘘!小心娘娘听见!” “咳,这半个月,娘娘哪天不是睡到日头爬上屋顶才起?放心,大王不来,娘娘就跟丢了魂似的,没那劲儿了!” 清晨,梅若絮正在梳妆,见菊、见梅、见竹几个收集花露归来的大宫女照例在院中扎堆说着悄悄话,却不知她今日偏起了个大早。 “小华子!” 梅若絮气得浑身颤抖,刚拭的胭脂水粉掉了一地,“冷宫那边情形有异,为何不尽早禀报本宫?” “回禀娘娘,这些日子,拜絮宫有些霉运,奴才想慎重些,打探清楚再回话,不想宫女这般嘴快!” 邬小华匍匐在地,言辞恳切。 “回禀娘娘,奴才听得千真万确,若有半句不实不得好死!”见菊慌得赌咒发誓,“若邬公公即刻前去定能逮个正着!” “住嘴!小蹄子越发来劲儿了是吧?掌嘴二十,自己动手!”梅若絮一声暴喝,那盯着见菊的眼神似乎要吃人。 头发长见识短,都是一帮蠢货!荷菊如此,见兰如此,你又是如此!遇事便咋呼,若都似小华子那般能静心反思,本宫何至于如此尴尬? 邬小华之言梅若絮颇为赞同,冷侵晴自打狩猎归来便如同开了挂,与她交锋,她是屡屡受挫,日后行事可得千万仔细才是! 眼瞅见菊脸如发面馒头般肿胀,众宫人瑟瑟发抖不再吱声,梅若絮沉下嗓音道:“都给我下去把嘴管严实!日后有事向邬公公禀报,若再私下聚众议事各掌嘴五十!” 喝退宫人,她悄悄出门而去…… 见菊说的有鼻子有眼,冷宫定然有变故,倘若只派小华子去只怕压不住场,她决定亲率暗卫走一趟。 冷宫距拜絮宫倒不远,穿御花园抄近道,一盏茶功夫她便来到冷宫大门前,只见宫门虚掩,门口一个侍卫也没有。她探头往里瞧了瞧,半个人影也不见,一片寂静! “果然有鬼!怕是来头不小……”她暗自点头,朱紫仪身份特殊,打入冷宫后,冷缺心并非一把大锁锁住大门,只派一两个侍卫轮班看守,而是看管森严,大门二门三门……层层设岗。 她踏入大门,走在门内青石板地面上更是惊讶不已。冷宫是有几个太监宫女打扫拂尘,但通常只是点卯做样子而已,何曾上心过?瞧这路面纤尘不染,星星点点的小花夹道欢迎,院落窗明几净,屋檐、廊柱秀丽明艳,若无旁人指令,他们断不会如此卖力?她太了解这帮媚上欺下的奴才们了! 不过半月未来,冷宫哪有半点颓废气息?竟恢复之前的样子,名副其实的锁春宫,锁住春光,韶华永存! “郡主,鸡舍这样摆放可好? “甚好,甚好!” “郡主,此处种上韭菜、番茄,扁豆……以后咱们就有新鲜果蔬吃了。” “极好,极好!” “郡主,鱼苗下塘,莲藕亦栽好了……” 就在她无比震惊时,后院忽地响起一片欢声笑语,显然是侍卫宫女太监们在热火朝天忙乎着,梅若絮不用看也猜得到,可是他们口口声声呼唤的那个郡主是谁呢?听声音有几分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 “莫非是在做梦?” 梅若絮瞬间有些发蒙,狠狠掐了一下胳膊,疾步奔向后院。 远远便见后院西南角一位青衣侍卫正在摆弄鸡舍,六七只大肥鸡在草坪树丛间觅食;东北角一口池塘波光潋滟,一位青衣侍卫往池塘投放着草料和蚯蚓,引得鱼儿不时窜出水面;东南角一架秋千,几排花池生意盎然;西北角是方方正正一大块土地,刚翻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两名侍女短装打扮笑吟吟地栽着各色蔬菜…… 小厨房炊烟袅袅,香味随风扑鼻,这哪里是冷宫?分明就是世外桃源! 梅若絮狠命盯了盯院中八角亭里一位紫衣绝世美妇,瞬间惊呆了。怪道声音熟悉,原来是她! 脸若满月,风姿绰约,特别是那双杏眼顾盼神飞,不是朱紫仪是谁? 第二十一章 畅快淋漓 朱紫仪眼疾痊愈容颜恢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看来冷侵晴控制冷宫已非一日之久了! 梅若絮目光陡然杀气顿生,看此刻大门敞开前院无人,后院也就两个侍卫三个侍女,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只怕一会儿子便来人了! “废后偷养汉子,给我就地打死!” 她话音刚落,一个黑影自她身后闪出径直跃向朱紫仪,他手上尖刀泛着炫目寒光直逼朱紫仪眉心,眼看朱紫仪命在旦夕,一道青光却快如闪电抢在前将那寒光与黑影打落五尺外。 “谁敢动郡主?” 声到人到,鸡舍旁青衣侍卫护在朱紫仪身前,挥掌隔空劈向五尺外刚爬起的暗卫,吼道,“不想死就给爷滚!” 青光一闪,那暗卫只觉头顶一凉,用手一摸才醒悟,他那满头乌发与帽子竟在顷刻间化为灰烬! “何方宵小?竟敢忤逆娘娘,你们找死!”紧随梅若絮而来的小华子吹了一声口哨,顿时几十个暗卫将后院团团围住。 “谁敢动郡主!” 鱼塘边青衣侍卫与种菜婢女纵身跃到朱紫仪身旁将朱紫仪护于圆心,神情凛然。 “反了天了!”梅若絮五官挪位,凶神恶煞,“废后朱紫仪冷宫豢养爪牙意图造反,杀无赦!” “住手!” 一声怒吼,石飞虎提着两只野鸡飞了进来。 “好一个大内侍卫,竟敢私闯内宅!”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到石飞虎,梅若絮的屁股便隐隐做痛,她咬牙切齿喊道,“一起给我拿下!” “谁敢动手?太祖武德皇帝敕赐免死金牌在此!” 石飞虎“啪嗒”扔下野鸡,自怀里掏出一个金卷展开,虎眼圆睁睥睨众人。 “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一尺见方的金卷上錾着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看上去与开国君王冷清心所题匾额笔迹无二。 “胡乱拿块破牌子便想冒充先皇所赐,你当本宫白痴?”梅若絮如吊睛白额虎般嘶吼,“本宫做主,杀了他们!”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两方一触即燃时,幽幽的箫声和着浅唱低吟,一白一红两道人影飘然而至。 “梅贵妃当真心大得很了,哈哈哈!” 白影仰头大笑,笑声恣意汪洋,竟是白衣胜雪风流倜傥的炎鸿雨,相比旁边红衣胜火眼里却静如潭水的冷侵晴,他反应未免有点太大了! “子虚太子,本宫劝你莫要趟此浑水!”梅若絮大感意外。 “石门忠烈感苍天,丹书铁券慰平生,”炎鸿雨正色道,“梦国太祖赠开国元勋石破天免死金牌,天下谁人不知?梅贵妃竟然视若儿戏!” “民间传言向来虚妄,本宫自是不信,何况大王从未提起过!”梅若絮话锋一转,“太子虽说与公主有婚约,毕竟还未成亲,如此搅和梦国国事似乎不妥吧?” “贵妃娘娘不必多心,本王无意撞见娘娘行事鲁莽,不过好心提醒一下而已。” 炎鸿雨弓身行了个礼,眉眼上扬,朗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据本王所知,丹书铁券,通常是君王与大臣各持一份,欲知真假禀报大王一查便知。” “此事本宫自有打算就不劳子虚太子操心了!多谢。”梅若絮冷起脸,“冷宫重地,不知太子缘何做到无意到此?” “娘娘误会了,本王并非无意到此,实则有心寻来。”炎鸿雨眼角上翘,深邃的眸子里透出一丝古怪,“本王,特为寻娘娘而来。” “找本宫?太子怎知本宫在此?”梅若絮掀了掀眼皮,极其不耐烦。若非看他曾救太子一命,她才懒得与他废话。 “死野鸡,人人夸你聪明,此刻为何呆若木鸡?若不是你留下痕迹,又如何会栽倒本宫手里?” 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冷侵晴听得梅若絮问话,狠狠踢了一脚地上野鸡骂道。 “……”留下痕迹!此话何意? 梅若絮蓦地扭头逼视冷侵晴,却见她嘴角一翘,自顾自提起野鸡拔起毛来,那原本波澜无惊的脸上挂满讥笑,嘴里念念有词,“死野鸡,你以为插几根漂亮的毛就能装凤凰,呸!鸡就是鸡,再装也遮不住满身的鸡屎味儿!就你身上这几根毛还想和本宫斗……” 就在梅若絮忍无可忍时,炎鸿雨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说道,“永昌公主指鸡骂狗似有所指,有何心事?不如说来听听,或许贵妃娘娘能为你做主。” 炎鸿雨眼里藏不住的笑意令梅若絮心底蓦然惊醒,才几天,他和冷侵晴便打得如此火热!他们到底知道此什么? “或许永昌公主追那野鸡追得辛苦,如今骂它出出气有何大惊小怪?”梅若絮心底思量着,缓缓说道,“不过,太子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未告诉本宫,你缘何得知本宫在此?” “子虚太子怎知梅贵妃行踪?梅贵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冷侵晴终于丢下野鸡,拍手吹去手中鸡毛抬眼瞧向梅若絮,“太子遍寻梅贵妃不着,心急火燎去甘泉宫找大王,在宫门口巧遇贵妃身边小邓子,这才一同前来。” “公主说得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梅若絮瞅着一地鸡毛直撇嘴,“莫非公主一直与太子同处?果然夫妻恩爱!只是毕竟还未大婚,本宫劝公主收敛收敛,可别似今日这般,给你父王留下一地鸡毛!” “谢谢梅贵妃提醒!”冷侵晴鼻子里轻哼一声,眸子在眼眶中打了个转滑向左上方,“本宫还不至于如此糊涂!本公主与太子纯属偶遇。本公主进宫给父王请安,撞见倒霉的小邓子要遭殃,一时不忍开口替他说了两句,父王便令本公主随小邓子前来冷宫看看。” “你奉命前来?”梅若絮眼里掠过一抹慌乱,皱眉直瞅门外,“小邓子!为何不见小邓子?” 冷侵晴此时才回头喊道:“出来回梅贵妃话。” 缩头缩脑的小邓子自门后猛地闪出跪倒在地。 “小邓子参见公主,参见娘娘。回贵妃娘娘,”小邓子头也不敢抬,嘴里结结巴巴,“大王说,说,贵妃娘娘身子才好就到处乱动,仔细犯旧疾!大王说,说,‘宫中琐事繁多,朕事必躬亲岂不累死?滚!’奴才不敢再求……” “父王近来心思烦躁,若无大事,梅贵妃还是不要惊扰圣驾,今日是小邓子运气好,遇见本公主,否则不死即伤!”冷子晴大拇指摩挲着颈上扳指,漫不经心道,“梅贵妃究竟有何事求父王?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本宫能否帮得上你。至于父王那里,交给本公主便是!” “清晨听闻一些风言风语,说冷宫如何如何……本宫自不敢隐瞒,因此特遣小邓子去禀报大王。”梅若絮此刻已镇静下来,整整衣衫扭身在凉亭坐下。 “永昌公主来得甚好,快快将逆贼拿下!”她抬手指着朱紫仪等人,笑得似蛇蝎。 “梅贵妃惯会说笑,朱紫仪虽说被贬为庶人禁足锁春宫,但大王念其是开国元勋之后,并未下令诛杀及虐待她,她娘家人为陪伴她自愿与她一起被禁,何罪之有?而那飞虎更是大王御赐带刀侍卫,何来逆贼?” “朱家人丁凋零,朱紫仪哪来的娘家人?公主莫非搞错了!”梅若絮脸红脖子粗,指着院中青衣侍卫与侍女。 “本宫怎会搞错?”冷侵晴笑眼如弯月,“本公主不是缺个贴身婢女吗?父王得知飞虎有个妹妹,叫石飞燕,极聪明心细,便将她召来给我做个贴身女官,因此惊动了石家老英雄。老英雄得知朱紫仪之事,哪里放得下朱紫仪?特遣石豹、石狮、石青玉、石红玉、石飞霞前来陪伴。此事飞虎已经禀告过本宫,大王亦已知晓!” “石背村老庄主是朱紫仪亲爹吗?关他何事?真是匪夷所思!” 梅若絮脸色一沉,冷缺心父女不仅已重修旧好,还开始拿她当外人了,她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朱郡主是我们老祖宗义女,老祖宗说,‘郡主如今虽不是娘娘了,但在我们石家人眼里,她是永远的郡主,不容任何人欺负!’” 不等冷侵晴作答,石飞虎语音铿锵抢答道。 “梦国朱、石两家向来一家亲,本王在子虚国亦已听闻,莫非贵妃娘娘竟不知?”瞅着梅若絮,炎鸿雨眼神凌厉。 梅若絮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她怎会不知朱、石两家关系?当初她买通冷侵晴贴身侍卫与婢女就是想趁石家人不知情时尽早除去她,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冷侵晴大难不死。如今她不仅与石家接上关系,还与子虚国续上前缘,这往后的路还真是难以预测…… 一步臭棋,步步臭棋,与冷侵晴过招连连败退,她不知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偏偏这个炎鸿雨火上浇油! 梅若絮憋屈得五脏六腑似乎要炸裂,冷侵晴瞧在眼里,犹如大夏天吃冰畅快淋漓! 她重生归来虽然步步顺利,但前世记忆仍然夜夜光临,每回回午夜惊醒,那切腹断肠撕扯筋骨的痛,那睚眦欲裂锥心裂肺的恨,是那样真实,那么清晰,她往往要再坐上半个时辰才能重新入眠! 梅若絮,怕是只有将她挫骨扬灰了噩梦才能停止吧! 就在空气突然死寂沉闷时,一声惊恐万状的尖锐女声自殿门外传来,“娘娘,太子不见了!” 是宫女见兰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狼?来了 锁春宫的沉闷被宫女见兰的尖叫划破,也将思绪飘拂的冷侵晴惊醒。 “果然是太子!” 炎鸿雨轻轻一声叹息,转身踏进大殿,神色颇为凝重。冷侵晴连忙跟了过去,眼前一晃宫女见兰蓬头垢面跌跌撞撞扑来,便听身后“嘭”的一声,想必是她与仓促跟进的梅若絮撞上了。 “禀报娘娘,太子,太子不见了!” 冷侵晴错愕回身,宫女见兰鼻青脸肿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贱婢!” 梅若絮俯身掐着见兰的下巴抬起,“你说什么?” “奴婢该死,奴婢不该亲自去扑蝶,奴婢应该紧紧抱着太子!奴婢……” 梅若絮一早出宫,太子冷子惜醒来吵着要娘,见兰只好带着他假意去寻她,来到御花园兰桂亭边,太子被一只花斑鲽吸引瞬间忘了要找娘亲,见兰大喜,忙将他交给一个小宫娥抱着自己去抓蝴蝶,蝴蝶抓来,太子不见了,池面上飘着小宫娥的尸体。 见兰颠三倒四总算叙清楚了原委。 “劫持太子!”一个念头下意识闪过冷侵晴脑海,“宫女伤在何处?” “回永昌公主,见芳身上并未有伤痕,应该是溺水而亡!” “你……” 梅若絮抬手扇了见兰一巴掌后用力钳住她脖子,齿缝里只蹦出一个字,便似哑了。 她额上青筋隆起犹如爬着一条条丑陋的蚯蚓,嘴角几乎撕裂到下巴,两颗眼珠恶狠狠地瞪着见兰,那眼珠似乎随时会滚落下来! 报应,失去至亲之苦终于轮到你尝了! 冷侵晴瞥过梅若絮,心中“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大感惬意舒适! “娘娘息怒,搜寻太子要紧。” 小华子急切地拍打着痰迷心窍的梅若絮后背,只听梅若絮喉咙咕咕作响,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不是见兰而是她自己。 “小邓子速去甘泉宫通知大王,”梅若絮终于翻了翻白眼回过气来,声嘶力竭地吼着,“小华子,你即刻安排人手全力搜寻太子,尤其是听雨池,给我细细密密地找……” 她说到最后,阴冷的目光落在见兰身上,“要是太子跌入水中,本宫将你浸猪笼!” 兰桂亭位于听雨池北面,三面环水,是夏日赏荷最佳去处,可是对于一个幼儿来说就未必是那么美好了! 冷侵晴明亮的眸子忽然隐隐罩了一层水雾,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给梅若絮陪葬有些无辜了! “娘娘且放宽心,本王断定太子未曾跌入水池。”炎鸿雨自怀里掏出一只虎头鞋,“娘娘请看,可是太子之物?” “我的儿……”梅若絮一把抢过,嚎啕大哭,“你自哪儿拾得?” “本王辰时一刻左右经过御花园,在听雨池南面凝香榭遇鬼面人一闪而过,怀中兜着一个大包袱,本王追赶不及只拾得这只鞋子……” “辰时一刻?鬼面人!”梅若絮愣怔住,狡诈的目光划过一丝绝望,“你找本宫就是为此事?” “娘娘以为呢?”炎鸿雨耸耸肩,抬眼望天。 “该死的贱婢!本宫前脚走,你后脚便把太子丢了,竟敢拖到此刻才来禀报!”梅若絮只觉腹中一股热气迅速上蹿几乎就要顶破脑门,“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本宫灭你九族!给我绑了,押去见大王!” 梅若絮原本自以为今天抓住朱紫仪把柄,可一举拔了这颗眼中钉,未曾想流年不利,偷鸡不成蚀把米,莫名其妙折了太子!她一腔怨气无处撒只好抓着见兰出气。 甘泉宫,冷缺心攥着虎头鞋脸色白中透青青中泛黑。 “说,你与鬼面人有何关系?竟敢拖延时间护他逃脱!” “奴婢冤枉,大王,”见兰如烂泥瘫倒在地,嘴巴却仍伶俐,“奴婢不见太子,心存侥幸,一直在听雨池畔寻找,期望奇迹出现,能在娘娘回宫前找到太子……” “大胆贱婢,还敢狡辩!不给你梳洗一番你是不会招!”冷缺心一声大喝,“来呀,上铁梳子!” 所谓梳洗,就是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刷下来,直到露出骨头,最终咽气。 “大王,冤枉,冤枉……”见兰恐惧地爬到梅若絮脚下,拼命地磕头,“娘娘开恩,奴婢对娘娘一片忠心,见滢可以作证!奴婢寻不到太子本想投湖自尽,是见滢阻拦!” 血一滴滴染红地面,梅若絮厌恶地踢开见兰,皱了皱眉示意小华子将小宫娥见滢带上。 “回大王,奴婢原本是跟着太子的,”小宫娥见滢瑟瑟发抖,“可半道上见兰说太子哭过嗓子有些沙哑,让奴婢去小厨房给太子烹碗百合羹润嗓子,待奴婢端着羹汤回来却不见太子,只瞧见湖心漂着见芳尸体,见兰正想逃跑。” “见滢!”见兰发出绝望地惨叫,“分明是你拉着我央求我不要寻死,你说,见芳已死,若我也死了,你怎么办?娘娘不见太子定会把你打死……” “大胆贱婢,不见骨头不掉泪,刽子手,行刑!” 冷缺心再也没有耐心了,随着他一拍惊堂木,见兰毛骨悚然的叫声响起,冷侵晴倒抽口凉气,猛然间汗毛直竖,酷刑之痛看一眼都不寒而栗,何况曾经经历过? 鞭打、炮烙、剥皮、抽筋、腰斩,前世种种涌上心头,冷侵晴周身顿感痛楚,似乎一会儿如烈焰炙烤,一会儿又如同寒冰侵袭,正昏昏沉沉,蓦地一双大手从天而降一把将她从桎梏中抱了出来。 “侵晴!”低沉的声音因急切而颤抖,闪耀的星眸因心疼而氤氲。 “炎倾雨!”冷侵晴浑身一震喊了出来。 “小王在!”耳边飘过炎鸿雨幽幽的声音,“小王可未欠公主钱啊,如此睡里梦里找小王,小王不胜惶恐!” “我……”本公主才不是叫你,自作多情!冷侵晴懒得与他解释,顿了顿问道,“本公主在想,你一早进宫一早上园子就是为了捡拾幼弟虎头鞋?” “公主这是在怀疑本王?”炎鸿雨嘻嘻一笑,“公主大堂之上竟能睡着,我还以为公主当真是身在红尘里,心在九霄外,够洒脱,原来不是!原来是在为小王而烦恼,哎呀呀,小王当真罪过!” “油嘴滑舌,废话真多!” 冷侵晴啐道,颇为恼火地垂下眼帘,却一眼瞥见炎鸿雨那雪白的袖口汗渍斑斑,她心头不由一紧。 原来她一时情绪翻滚额上渗出汗珠而不自知,是炎鸿雨用衣袖替她拭去,而她竟然未能察觉。 幸而他方才只是给我拭汗,若他偷袭岂不没命了!走神的毛病何时能改? “公主放心!” 炎鸿雨声音怪怪的,伴着唇角一丝邪笑瞧着甚是诡异,见冷侵晴还在愣怔,抬手便要弹她脑门。 “本宫有何事不放心?”冷侵晴急急躲开,又恼又羞,声音极小却威严,“请太子子自重!” “本王自重?”炎鸿雨瞧了瞧落空的食指与拇指,手指一勾比作一个问号杵到冷侵晴眼前,“哦,本王自身体重一百五十斤,标准体重!”他嘴角酒窝盛满坏笑,“敢问公主自重……嗯?” 说到“嗯”炎鸿雨抛了个媚眼,墨漆似的眸子跳起点点火星,明明是剑眉此刻弯成了月牙。 “笑什么笑?再笑,本宫让你找不到牙!” 冷侵晴瞬间想抽他,终究碍于朝堂之上没有动手,炎鸿雨嘴角裂开,那两排晶莹雪亮的牙齿于是依旧安然地躺在牙床耀武扬威地冲她挑衅。 “幼稚!” 冷侵晴不屑地鼓了鼓腮帮子,索性将脸别过一旁仔细打探起见兰的动静来。 见兰的惨叫似乎越来越微弱,怕是撑不住多时了,她暗暗有点担心。 “王上,见兰既是本案嫌犯,小婿认为,还是留她性命慢慢细审,以防贼人狗急跳墙!”炎鸿雨瞟了一眼冷侵晴忽然高声对冷缺心说道。 “是呀,父王,此刻太子在贼人手中凶多吉少,若见兰果真与贼人勾结,咱们怕是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请父王三思!” 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人,冷侵晴不知见兰究竟有没有背叛梅若絮,但此刻她想杀她,她偏不遂她心愿! “鬼面人向来无思维如何知道将太子藏匿于胸前?小王断定,是有人假扮鬼面人掠走太子……” “子虚太子不可如此武断!”冷侵晴头摇得似拨浪鼓,“鬼面人虽无思维,但,若他们能接受指令受人控制呢?总之,此案复杂,在没有取得证据前,不可妄下结论!” “唉,倘若娘娘不去冷宫,太子就不会要找娘亲,就不会遇见鬼面人!又或者即便太子丢了,娘娘不在冷宫耽搁及时得到本王通知早早追拿,如今亦不会这般毫无头绪!” 炎鸿雨幽幽叹口气,盯着梅若絮捶胸顿足长吁短叹。 “贱婢!好好地去什么冷宫?”冷缺心对梅若絮的火呼啦点燃,“朕说得不够清楚?你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就算她死了,朕也不会立你为后!太子无事便好,有事你也别活了!” “大王,臣妾一定将太子寻回。”梅若絮慌忙跪倒,心中盘恒,此事瞧着不像是冷侵冰晴做的,成日间狼来了,莫非今日真把狼喊来了? 第二十三章 被转让 梅若絮跪在冷缺心脚下又急又气又悲,信誓旦旦一定将太子找回。 “就凭你!”冷缺心哼了一声,“好好求求永昌公主,有她帮忙或许还有希望!” “父王说哪里话?小太子是儿臣亲弟,儿臣就是赴汤蹈火也定将小太子寻回!”冷侵晴眼圈红了。 “看来成亲之事只能日后再议,唉……”炎鸿雨幽幽一声长叹,转身拜向冷缺心,“子虚国未来王妃孤身赴险,小婿如何放心?俗话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小婿少不得要跟着公主一道上刀山下火海了,王上可否应允?” “子虚太子大可不必!”不等冷缺心作答,冷侵晴断然拒绝,她望向冷缺心急切地说道,“父王,太子在梦国耽搁许久,也该回去复命,以免引起两国不必要的误会,若是误会咱们梦国拐走太子就不好了!” 嗯,她与炎鸿雨两人私下的确有约定,但对一些细节问题她向来不愿放过。 “此事……此事,”冷缺心瞧瞧炎鸿雨似乎有些为难,“公主说的不无道理!不过,倘若你父王同意本王倒无异议。”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炎鸿雨一脸傲娇,“父王特许小婿出使梦国有此特权,若事事都要知会于他,山高水长,等到接到指令黄花菜都凉了!” “好,好!哈哈……”冷缺心大喜,大手一挥,“公主只管把心放肚里,子虚太子不是三岁小儿,自知轻重!” 凭空多了个帮手,冷缺心巴不得呢! ———————————————— 翌日早饭后,潋晴宫西厢房,沉香袅袅,琴声悠扬。 “公主多才多艺佩服,佩服!”炎鸿雨呵呵笑着大步走来,眼睛滴溜溜在冷侵晴身上碾过,“今日公主宛若天仙真是美极了!” 冷侵晴素日爱穿男装,今日一袭淡紫色薄裙相当迷人。粉紫色直领对襟襦裙清丽淡雅,裙摆下边晕染而开的淡白色花朵仿佛散发着芬芳,一种不染红尘的天仙既视感扑面而来。 “太子不必客套!”冷侵晴起身相迎,“咱们还是直奔主题吧?说,要本公主做何事?本公主言而有信,既然已答应太子,绝不反悔!” 那日炎鸿雨说要送她一份大礼,果然在太子周宴上,梅若絮情书便横空出世了。 这自然出自炎鸿雨大作!除却他,冷侵晴想不到第二人。 那日在拜絮宫,他虽然拒绝冷缺心赏赐,却对梅若絮字画赞不绝口一副仰慕状,临走时理所当然带走颇多字画,原来是内有乾坤! 想那梅若絮一向好为人师,得她字画者上至达官贵妇下至宫娥太监人数倒也不少,是以,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他炎鸿雨头上。 果然,梅若絮在情书事件上自认吃瘪。 梅若絮认为此事若为冷侵晴布局,当年朱紫仪被冤枉,她既有此手段为何不拆穿?故当即便否决了冷侵晴所为。 她走到今天其实双手也是沾满鲜血,仇家亦非一两家,所以究竟是谁陷害她,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无头绪,只得打落牙齿肚里吞。 “真是稀奇,债主不急,欠债的急,啧啧啧!既然公主如此着急那本王便说了?”炎鸿雨眉毛一扬,“公主就不怕本王提出非礼要求?” “无妨!”冷侵晴极其镇定,“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太子有何要求尽管提来,本公主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爽快!”炎鸿雨抬头大笑三声后,眉头一皱无比严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公主听仔细了!请,永昌公主,向梦国,国君提议,主动,解除,与子虚国,太子,炎青雨,之婚约!!” “?” 实在太出人意外,冷侵晴全身写满问号。她这幅皮囊据说是美得天下无双,只有年轻时的母后可以媲美,凡是见过她的男子无一例外被她迷上!记得前世每次行刑,刽子手都得蒙住眼睛才不手软…… “然,婚约毕竟关系到两国安危,所以两国联姻之盟不能解除,故还请永昌公主向梦国国君提议,” 冷侵晴震惊不已时,只听炎鸿雨话峰一转,高声说道。 “……”还有下文!冷侵晴抬起双眸,只见炎鸿雨嘴角扬起,似有得色,却又忽地半天不语。 “提议什么?太子倒是一句话说完,不必如此故弄玄虚!”冷侵晴眉头一皱,心想这个太子本事也真有,浮夸好表现也着实真有! “公主听仔细了,请公主向梦国国君提议,说子虚国太子胞弟炎鸿雨不错,公主自愿与他结为秦晋之好!” “……” 果然人与人之间就如同照镜子,我看你怎样你便怎样瞧我,冷侵晴愣怔片刻心中暗暗点头。 她不喜欢这个太子,却没料到他也看自己不爽,只是…… 平素里他一对翦水秋瞳总是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丝丝爱意又是什么意思? “呸!原来都是装的,真会演!”冷侵晴鼻子里轻哼一声,心底嘀咕着。她原本以为不管炎鸿雨喜不喜欢自己,反正她的这幅皮囊他是着迷的。 “太子说得倒轻巧,眼力一般品未低下如你,都未能看上本公主,听闻令弟风流傲慢万花丛中过,本公主如何入得了他那被桃花填饱的双眼?” 炎鸿雨如此将她如礼物般转赠他人,她再洒脱也有几分恼羞,毕竟是一个女孩子嘛! 她脸无端地红了,“唰”地转身瞅着窗外,水汪汪的眼睛愈发像闪着星光的两潭清泉,小嘴因着急而微张,鼻尖微微翕动,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玲珑曼妙的曲线展露无遗…… “公主天姿国色,美名早已漂洋过海,胞弟早已心生爱慕,”炎鸿雨莫名感到灼热,他扯了扯衣领,坐下,抿口香茶一清嗓子,“咳,小王不敢夺人所爱,不瞒公主,其实本王是受他所托而来,且早已得到父王应允,公主无需多虑履行诺言即可。” “反正都不是前世的炎青雨,嫁给哪个王子还不都一样?”冷侵晴心中叹息。 “成交。”她果断将茶一饮而尽,“本公主即刻进宫禀明父王,飞虎,送客!” …… 望着炎鸿雨志得意满转身,称心如意离去,意气洋洋在回廊上飘飞,的身影,冷侵晴胸口忽然便堵得慌! “说什么三生三世,生生世世,作家的嘴骗人的鬼!炎青雨!炎青雨……” ———————————— 冷侵晴发恨心中呼叫炎青雨,炎青雨自然又是喷嚏连连,他捏着鼻子苦笑,心中说道,“快了,很快我们便见面了,再忍忍!” 上次在乌突突村被乌程程缠住,他本也可以再次略施小计溜走,可是随后跟来的绿衣姑娘带来一个消息,“程程,咱们赶快回盛京,宫里捎来消息,说大姐姐不行了,苦撑着喉间一口气只为等你见上最后一面!” 大脑敏锐的他即刻感觉一丝异样! 上次在王宫,他分明看出是乌龙浩脸色乌青,肢体肿胀,凭他在地球上二十多年现代科技的浸染,他断定他心脏严重出了问题,说不定随时便报销,那乌倩倩虽说一副病怏怏样子,倒不置于突然便有性命之忧……于是他决定陪伴乌程程回宫。 “程程,公主,之前咱们说好的招亲只是做戏,你何必苦苦相逼?再说我原本已有未婚妻,她在梦国日日盼君归,我怎能做那负情薄幸之人?你若不胡搅蛮缠,眼下你和大王急需人手,我倒是可以陪你回趟盛京。” …… 就这样他又回到了乌有国盛京,那乌龙浩见他归来如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般喜出望外。那天乌有国国师即大驸马出发梦国赴太子周岁宴,偏巧大公主乌倩倩就在这时离世,这两年他都在养病,平素事务都是大驸马打理着。你叫他此刻拖着病体又是料理丧事又是管理朝纲,他几乎要崩溃。 “大驸马前脚走,小驸马后脚回,天意啊!孤身子不适,便谨遵天意,小驸马炎青接旨:这几日无论朝政或是大小俗务,孤统统转让于你,你事必躬亲不得偷懒!” 第二十四章 情根种 “炎青雨!炎青雨!炎……” 就没见过将未婚妻转手送人的! 就没见过逮到机会便开屏却只为秀开屏的! 诶,堂堂公主竟然就当礼物被转让了! 冷侵晴胸口这闷气堵得她胸疼胃疼肚子疼,忍不住在心里将“炎青雨”三字提起放下放下提起和尚念经般念不停,念得远在山旮旯里的炎青雨喷嚏连连,急唤“阿福”。 “老大,阿福是有些神通,可也不是说回便能回,若我能瞬移,早冲破虚拟世界走了,还会在此陪你?想多了!”一个脆脆的男童音钻进炎青雨耳孔,“唉呀,昨晚多喝了点花蜜酒,上头,不小心又多话了!总之报告老大,一切顺利,我办事你放心!” 耳孔一片寂静,当然时断时续的喷嚏声除外哈! ——————————————— “炎,青,雨……” 当嘎嘣脆的三个字蹦出喉咙时,冷侵晴自己也吓了一跳!重生后韬光养晦,比起前世她已沉静许多,不过跑神的毛病却总也挥之不去,这不嚼着嚼着竟嚼出声了,看来无论心性、气度、城府,都还得加紧修炼! 急急环视四周,只见廊上两只白猫檐下一只鹦鹉蔫头耷脑打瞌睡,院子里倒无旁人,冷侵晴松口气回转身正欲朝垂花门走去,耳旁忽地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小王在!公主唤得这般紧,可是想我了?” 真是见鬼,方才分明已离去的炎鸿雨竟歪着唇角眯着笑眼出现在她眼前! 可恨没有地缝能钻! “你!你你,” 羞恼难耐的冷侵晴话未说完便一掌推了过去,“轰”的一声,银光一闪,炎鸿雨方才倚靠的廊柱顷刻间银妆素裹寒气逼人。 “啧啧啧!公主下手也忒狠,莫不是还在为退婚生气?公主舍不得我?其实,我,我我,” 纵身跃于假山顶,炎鸿雨面露震惊之色,却仍旧吐舌做鬼脸学冷侵晴说话。这下冷侵晴真急了,脸拉下来时腰身一拧已飞上屋顶,腰间软剑如闪电直击炎鸿雨咽喉,炎鸿雨躲避不及只得挥掌硬挡,“嘭——”两人站立的那块巨石瞬间承受了所有,化为一堆粉末…… “公主,大局为重!公主,格局,格局!”炎鸿雨连连摇手示意停战,一脸苦瓜相,“其实我不想退婚,唉,我是有苦衷的,公主千万莫生气,我给你赔罪了!” “呸!”冷侵晴啐道,“本公主巴不得与你退婚,你莫要在此自作多情!说,你为何鬼鬼祟祟躲在此不走?胆敢窥探本公主!” “误会,公主误会了!在下之所以在此等公主,是因在下忽然想起,心中有一问,”炎鸿雨竖起一根手指头,“只是一个小小疑问,急需公主解惑。” 小不忍则乱大谋!暂且一听。 见冷侵晴面色缓和,炎鸿雨轻轻推开她宝剑,小声说道:“收起来,收起来,在下又不是财狼!歌里不是唱着‘朋友来了有好酒’?呵,咱们可是好朋友啊!” “……说重点!”冷静,千万冷静,这人花花肠子极多,谁知正打什么主意?或许正巴不得闹出大动静呢! “是,说重点。公主,其实也没啥事,小王呀,就是好奇,昨日公主在甘泉宫偶遇小邓子未免也太巧了!公主可是有消息源?” “……”呵呵,你倒先问起我来了!本公主原本要问你的,被你一打岔给忘了。 炎鸿雨完美炮制情书事件,冷侵晴佩服之余,深感此人不仅高深莫测,似乎对梦国王宫秘事也知之甚多,是以太子失踪,他也逃不脱嫌疑。 重新审视炎鸿雨,压迫感油然而生,冷侵晴很不喜欢这感觉,今日再次相约炎鸿雨,提出履行之前约定,便是不想他揣着她一个许诺为所欲为。 “无巧不成书,这有什么奇怪?”冷侵晴眉毛上挑,“你不也那般凑巧捡拾到小太子虎头鞋?” “非也!”炎鸿雨瞅瞅四周,小声说道,“我可不是凑巧,我是得到口信特意赶去。” 冷侵晴眉毛微微一跳,瞥眼炎鸿雨,恰巧他抛过一个同款眉跳。 “……”这才几日,大梦王宫已有你心腹!冷侵晴不觉又举起大拇指…… “我昨儿早起练功,自院外飞来一个纸团,”炎鸿雨等了半天,冷侵晴仍是拇指摩挲着下唇一副不感兴趣样儿,他咳了一咳说道,“你倒是配合一下!你这样我可不往下说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说与不说一个样,你走吧,恕不相送!” “怎么忽地咬文嚼字起来?公主何意?公主不想知道那纸上写了啥?”冷侵晴下逐客令,炎鸿雨急了,急急抛出三连问 “那纸上写着‘辰时三刻速去御花园听雨池凝香榭’,这我知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谁递的纸条谁写的信,我不知道,但你也不会与我说,所以留你无益!” 真是好看的皮囊裹着有趣而独特的灵魂! 据说男人见不得好东西,见到便想往家里搂,不知别人怎样,他炎鸿雨反正如此,‘要把冷侵晴娶回家’的念头此刻更深了。 “不是我不与你说,我也不知是谁给送的信!我发誓,若我此刻撒谎,叫我以后娶不到心爱的妃子!” 炎鸿雨说得郑重其事,一时难辩真假!冷侵晴眨巴着大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但见他深邃的眸底意味深长。 “!” “梅若絮!”冷侵晴忽地咬牙切齿,“定是她故技重施,为害母后不惜再次以自己儿子做棋子逼本公主远离王宫,真是禽兽不如!” “公主所言仅是其中一种可能,或许还有另种可能。”炎鸿雨不紧不慢,缓缓说道。 “是什么?”冷侵晴蹙眉。 “这,便要问公主你了?”炎鸿雨微微一笑,“给公主通风报信者是谁?可别再说你巧遇小邓子?” “……照实说?编个谎?从何说起呢? 冷侵晴右手大拇指指甲又习惯地贴在下唇摩挲着。 “咱们已是盟友,当以诚相待,公主莫要纠结,快快说来!我可不能在此留太久,以免影响公主声誉。” “公主,公主!” 手背一热,右手空拳被一只大手紧紧包住,冷侵晴一惊本能地往后一缩胳膊,抬眸,炎鸿雨宠溺的笑跌入眼帘,“罢了罢了,公主为难不说也罢。莫要磨指甲,再磨下去,下唇只怕要留坑了。你唇上有坑不打紧,我一头栽下去可就出事故了,还是香艳至极的事故!” “你!”冷侵晴起初没听懂,可最后香艳两字那般赤裸裸,于情爱上她再没经验也能顿悟,不由瞬间脸色绯红,手再次往腰间软剑摸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皮又痒了!” “别,别别!公主别动不动就拔剑呀,你当咱俩三岁过家家呢!你我都是顶尖高手,出手非死即伤!对吧?咱们又不是仇人,是亲戚,不对!是家人,咱俩儿以后都是一家人,这三句话就动手的毛病,得改,必须改!!” 炎鸿雨自后环抱着冷侵晴虽是虚抱,他胸膛离冷侵晴后背尚有一指间隙,可那摁着冷侵晴的双手却毫不含糊,冷侵晴用尽全力竟然挣脱不开。 她沉息运气,可掌中霜花乍现,炎鸿雨掌中一颗赤红晶球吐着火舌便也同时出现,顿时金光闪烁白雾腾腾,空中闪过七彩霞光,她身上力道被卸个干净。 “你这嘟嘟唇本来如草莓甚为诱人,再添一小凹坑,岂不令人想入非非?”炎鸿雨语音缱绻。 “你敢!”冷侵晴霎时汗毛直立身子绷紧硬如石头,凤眼怒火喷射,“我可是你未来弟媳!” “有何不敢?” 炎鸿雨几乎贴着冷侵晴耳根轻轻说道。那丝丝缕缕热气自耳边散射面颊脖颈,如夏日暑热般令人极为不爽。冷侵晴顿时脸红脖子粗浑身燥热不安。 “下流卑鄙无耻!炎青雨!你……再不放开,本公主,本公主……” “公主莫急,有话慢说,再不放开,你要,做什么?” 较比方才,炎鸿雨呼吸显然粗重起来,但声音却是冷侵晴从未听过的,温柔似水。 “本公主咬舌自尽!” 冷侵晴慌了! 破了玄阴破冰掌第七层便沾沾自喜,好几日不曾练功。瞧瞧今日,只怕要阴沟里翻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自小便懂,如何一时得意便忘? “公主千万不要!”腰间一松,炎鸿雨已拱手弯腰退于丈外,“小王给公主赔罪!小王方才开玩笑,公主千万莫要当真!公主好好休息,小王告辞。” “慢着!”冷侵晴抬手拦住,满脸肃穆,“本公主不是那小气之人,‘谁通知我’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是一只鸟!” “鸟?”炎鸿雨愣怔一下,催促道,“……那赶紧的,快,取出来瞧瞧,没准是同一个人。” “取什么取?鸟自然飞了!”冷侵晴撇嘴。 “鸟不飞等着给你下酒?你倒想的美!我说的是鸽子送你的信。”炎鸿雨伸手欲弹冷侵晴脑门被她一手打开。 “没有!啥也没有!” “没有?你不会说是一只鸟亲口告诉你的吧?” “无可奉告!反正就是一只鸟通知本公主辰时上甘泉宫去截住小邓子……而本公主便懂了!至于它用什么方式,你不用知道!” “……”炎鸿雨 终于将炎鸿雨噎得哑口无言,冷侵晴大感痛快。她天生懂鸟语,与飞禽沟通毫无障碍,前世她因此而丧命,今生她可不能再轻易泄露此秘密。 不过那只鸟究竟受谁所托呢? 第二十五章 一只鸟 那只鸟究竟受所托呢? 是它主人。可它主人又是谁? 冷侵晴不知道,因为那鸟是只不寻常的鸟! “小寒阳,快醒醒,起床啦!” 昨日晨光朦胧,清脆的鸟鸣此起彼伏,冷侵晴酣睡正甜却被急促的呼喊惊醒。 “小,青鸟?!怎么是你?”揉着惺忪睡眼,盯着窗棂上一只小鸟,她不禁回到梦中…… —————————— “小寒阳!小寒阳!” 两声急促而清脆的童音忽然自头顶传来,听声音似乎是个男童。 此处方圆百里不见人烟,何来幼童?定是隐居世外的山背村村民! “喂!小寒阳,我在这里,你……” 冷侵晴喜出望外打招呼,谁知话未说完,一只身子如喜鹊大小,红色头发黑色身子拖着如凤凰般艳丽尾巴的小鸟,扑啦啦飞来停在她肩上,炸起头上三根黑毛凶巴巴对她吼道:“你就是小寒阳!我在喊你,你喊谁呢?” “我是小寒阳?你是谁?” 冷侵晴摸摸脸,禁不住心里发虚。怪道昨夜在崖下碰见死去三年的阿公,怪道阿公给的破天令戒指启不开石洞,莫非全是一场梦? 顺势拧了下脸,生疼,她更慌了!难不成重生穿越到别个世界里? “冷,可是寒?晴,可是出太阳?侵……哼,野心不小,相比我主人,你渺小得像一只蚂蚁,永远别想占据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占据你主人?这只鸟,可真是只心胸狭窄心思多疑奇怪的鸟! 冷侵晴摇头,虽然心下还在为自己是否还是原先那个自己而忐忑,却仍是忍不住哂笑出声,“一个名字而已,解读这么多,累不累? “你自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为找你,我连夜飞了十万八千里……哎哟,累死宝宝了!” 一个长长的哈欠,它小脑袋一栽,差点摔下,得亏第三只脚勾住冷侵晴衣领。 “若非本宝乃大名鼎鼎的青鸟,怕是已累死在路上!”一个跟斗翻上冷侵晴肩头,它扯着尖嗓子抱怨。 “青鸟!你可是‘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中的青鸟?冷侵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传说青鸟是西王母的信使,妥妥的吉祥物,今日竟有缘得见,莫非重生穿越到仙界? “正是在下。”青鸟兴奋地扑打翅膀,道道辉光随着翅膀的扇动闪烁,“看来我不在凡间,凡间却有我的传说!不错不错!” 真是只浅薄虚荣的鸟! “快别扇了,知道你是世间最靓的鸟!”冷侵晴叹道,“你找我所为何事?莫非西王母娘娘请我赴宴?” “做梦!”青鸟扇扇翅膀,“本宝都没见过西王母,这渺渺大陆仙不仙凡不凡的一团浊气笼着,唉……” 看来还是原来那个世界,虽说乏味了些,可毕竟是自己的家。冷侵晴心情顿时大好,伸手将青鸟托于掌心,饶有兴趣地问道:“小鸟,你找我做甚?你主人不是西王母,那他是谁?听你意思,你们是特意来找我的,你们可是我朋友?你……” “这么多问题怎么答?”青鸟瞬间斗鸡眼一副晕死状。 “嗯,”冷侵晴点了一下青鸟小脑袋,“那就告诉我你主人是谁?不然,万一你们是仇人,我死了做鬼也是一只糊涂鬼!” “你猜!”青鸟头一昂,“有神秘感才有期待!” “不说拉倒,本宫可没兴趣猜,”冷侵晴瞬间不屑,“若是西王母,还有三分期待,可你方才已否定了。” “虽不是西王母……”青鸟意味深长地瞅了一眼冷侵晴,“却也是一位大神,他叫人三更死,无人能活到五更!” “阎王!” 鬼神之类玄幻得很,冷侵晴原本都不信,何况她死过一回也没见着传说中的冥王。至于重生,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世上原本便有很多无解之迷,岂能事事一清二楚? 可此刻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青鸟,又听它这样说,不由便犯了疑。 原来不是阎王不存在,而是他一时疏忽漏了我这条小鱼……阎罗王信使都亲自追寻到此了,看来今日必死无疑! 她脸色忽红忽白,神情起伏不定,青鸟看在眼里很是无语! 它一个犀利的眼神扫来,两颗黑豆般的眸子在冷侵晴脸上滴溜溜直转,脱口说道:“你不仅性急,智商亦捉急,唉,除了长得漂亮看不出哪里与众不同!搞不懂主人怎么会天天惦记你?不远万水千山十万火急地赶来,真是猪油蒙了心!” “……”好个狂妄的鸟儿!本公主不是因为没把你当人看,才一时失态,你不过是阎王殿前一只叫魂鸟有什么本事? 冷侵晴瞬间黑脸,不及细思青鸟话中意,只道它看扁她,挥掌便朝青鸟脑袋拍去,眼看五指山压来,那青鸟果然精灵,“咻”地一声快如闪电飞远。 “说好的聪明伶俐呢?说好的温柔懂事呢?主人,我真是信了你的邪!”青鸟边飞边回头瞅她还不忘碎碎念。 “这意思是被阎王喜欢上了?可是在想我?” 她问出了声。 “自然是我想你了!喂,想什么呢?” 额头一疼,冷侵晴惊醒过来。原来青鸟见她两眼定定出神,忽然用尖嘴飞快地在她额头啄了一下。 “回宫当上公主就把我们忘了?过河拆桥的小人,枉我主人还心心念念记挂你!”青鸟愤愤不平。 记忆!丢失的记忆! 那些梦中碎片全是真实发生过的,她丢失的记忆! 昨日吃完石青玉带来的九转还魂草,她头疼欲裂,陷入昏睡中,足足睡了一日一夜。迷迷蒙蒙中,过世的阿公,神秘黑衣人,还有眼前这只灵鸟轮番出现,消失…… 她头昏脑胀,乍一见到青鸟根本分不清梦与现实,不过此刻额上刺痛是那么真实,她彻底回过神。 “哪里哪里,忘谁也不能忘记你!我是见到你太过惊喜,”这可是只极小气的鸟,得罪了后果相当严重!冷侵晴眸中电光一闪,凤眼眯成弯月,“曾有人因中举喜极而疯,我一见你高兴得连呼吸都忘了,我怕我会像他一样喜极而疯,故此让自己冷冷……” “你果真很高兴见到我?”青鸟用小爪子温柔地挠着冷侵晴掌心,挠着挠着忽然便炸毛,“不怕我家阎王了?” 果然是一只小心眼的鸟! 冷侵晴腹诽着,表面却极为诚惶诚恐。 “抱歉!上次口无遮挡……真是无心的!”她嗫嚅着,忐忑不安地巡视四周, “算了,本宝度量大着呢,不跟你计较.”青鸟叹口气。 “大气!神鸟就是神鸟,气度非凡!” 冷侵晴大拇指举得老高,重生归来她情商飙升,说起话来和她容貌一样漂亮。 “好说,好说。”青鸟一脸自得。 果然甜言蜜语谁都爱听,鸟也不例外。再吹捧两句,没准把它底给探出来了。 “你家主人呢?” “又想我主人出来罩着你?”青鸟哼了一声。 “……”本公主有这么菜吗?我只是想摸他底而已! “本公主是那种人嘛?我怕他又如上次那般悄没声地便出来了!想起上次你飞落的毛,我心都碎了!”冷侵晴手捂胸口唏嘘,“若换作旁的鸟,那一巴掌下去定是找不到骨头!还好你厉害!不过话说回来,伴君如伴虎,你成日里伴着个阎王日子想必……” “打住,可别再提阎王两个字,更别说是我说的。本宝可不想再当冤大头,说他是阎王分明是你,我何曾提过一个字?”青鸟头顶三根毛又炸了,“本宝在此郑重申明,我家主人不是阎王!” “不是阎王?你可不要扯谎!”那他是谁呢?他不仅知晓山背村秘密,将我送至山背村,还拥有你这只神鸟? 冷侵晴死死盯着青鸟的小黑豆眼,唯恐漏掉它任何一个微表情。 “他是谁,日后你自会知晓。我是看出来了,你是他心头宝,我骗谁也不敢骗你!”青鸟斜了冷侵晴一眼。 “我才不要当他的什么宝,本公主要做天下人的宝!”冷侵晴皱皱鼻子讪讪道,“一句话不说就对你动手,暴躁男,不是本公主的菜! “非也,主人从未打过我,那天是第一次!”青鸟叹气,“重色轻友,本宝可以理解。” 冷侵晴听到这里竟然满心欢喜,眼里星星乱跳…… “诶,说重色轻友,好像不对,那个乌程程长得可比你妖艳三分,那天我捉弄她摔沟里,主人也未曾生气……”青鸟看不下去,轻轻啄她掌心改口道。 “乌程程!”冷侵晴眼睛一瞪几乎大喊,“乌有国公主怎的认识你家主人?” “嘘!”青鸟惊得飞起老高,小黑豆眼警觉地四处瞥过,发现没人才又落于她掌心,“小心被人发现!” “我这宫里戒备森严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安全着呢!” 冷侵晴下巴微扬颇为不屑,却不经意间眼角余光撞上青鸟哂笑的目光,她一梗脖子,“当然,你除外,你是神鸟嘛!” “咯咯咯……你是我半个主人,你说啥就是啥咯!”青鸟扑打着翅膀好不容易才绷住笑。 “乌程程如何认识你家主人?他们关系如何?你主人,他,究竟何方高人?” 问题又回到圆点!青鸟直摇头…… 可是,乌程程是乌有国公主,比冷侵晴大两岁,冷侵晴知晓此人背景,她莫名心跳加快便忍不住问出声。 “有缘自会相见,公主莫急。我今天可不是来叙旧的,是主人差我来给你送个紧要的口信,‘辰时速去甘泉宫截住小邓子’。” 小邓子去甘泉宫?梅若絮贱婢又要作妖! “切记切记!”青鸟一个回旋展翅飞去,空中留下一串清脆的鸟鸣,“嘀哩,喳啦,嘀哩扎喇,喳喳喳。” 落在懂鸟语的冷侵晴耳里,则自动生成一个男童音,“小寒阳,别着急,自有相逢时。” 冷侵晴唇瓣微咬,跳下床探头往外瞧,灰蒙蒙的天空霞光微染无风无雨无鸟更无人。 …… 第二十六章 有神脉 翌日 午饭后,冷侵晴弹了会儿琴,又翻了会子书,只觉心烦气燥,静不下心来。 青鸟主人究竟是谁?他为什么要暗中相助? 她的头又剧烈疼痛起来!脑中各种记忆碎片闪着各种高光发出各种声音在她脑中飞快碰撞,只为吸引她更多关注。 “公主可不能再想那些记不起的旧事!你才服下四颗九转追忆丹,强行回忆极易元神受损。”石飞燕抱着个大包袱推门进来,见状扔掉包袱急扶她在榻上躺下,“青玉阿姊说了,九转追忆丹不能即刻恢复记忆,需得一日一颗连服九日,待它在体内循环九个小周天,待受损神识完全修复,记忆方能全部找回!” “方才练功贪寒受了些风,飞燕,不是你想的那样!”冷侵晴坐起来笑道。 “公主可别心口不一,飞燕虽愚钝,公主心事还是能揣摩到一两分,否则白瞎了公主待飞燕如亲姐妹!可是公主,恕飞燕多嘴,那记忆在你脑子里,终归有回来的一日,不必急在一时!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你再如此,伤己伤人。”石飞燕眼眶红了,“似公主方才那样,飞燕皮厚无所谓,倘若被我青玉阿姊撞见,她岂不是更要自责难过?昨儿夜里,飞燕听到她嘤嘤地哭,听说自打公主失忆后,她便落下夜啼的毛病……” “飞燕放心,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飞燕开诚相见,冷侵晴禁不住也眼底湿润,“记忆记忆,能记住的才值得回忆,忘记的便让它逝去罢,去留自有定数,何必强求自寻烦恼?” 得失自有春秋岂能尽如人意?莫让爱你的人伤心,抓住眼前幸福才是最要紧。 前世孤单寂寞,今生凭空多了石氏兄弟姊妹相伴何其有幸?何况,当今世上口腹蜜剑者比比皆是,如石飞燕这般直性子,实则一颗赤子心,待人满腔情者少之又少,遇见当珍惜。 冷侵晴忽地便明白当下要紧事,放下心结不再纠结。 “公主果然恢宏大度,胸怀比这世上男子还磅礴!能跟在公主身边,飞燕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也!” 听得冷侵晴如此言语,飞燕自是喜之不胜,莞尔一笑,去捡地上包袱,一边碎碎念,“阿爷又托人送来好多好东西,有鹿肉熊掌松蘑春笋等山珍野味,还有枸杞麦冬龙胆地榆等新挖的药草药材,食材我让送厨房里了。药材,”飞燕飞快打开包袱将里面东西一一展示,“我捡了一些我不识的拿来给公主瞧瞧,不知可有上回公主着急上火要寻的那几味? 案上零零朗朗摆了一堆,冷侵晴一眼扫过,心中惊喜,果然有好几味都是她急需的,仔细选了龙骨、金刺冰草、邪雾草、烈焰菇,嘱咐飞燕拿去清洗晾晒。 “公主可是要炼仙丹?飞燕今日在此预定一颗,赶明儿公主变作神女,飞燕吃了好跟着去伺候您!” “炼丹是炼丹,不过不是什么仙丹,本公主吃了不过是有助于提升功法而已,哪里就成神了?”冷侵晴扑哧一笑,“你小说话本看多了?” “公主,坊间传闻您乃极地冰雪女神后裔,自带神脉,只需唤醒神脉便可化神……” “坊间传闻你也信?这千百年来你可有听说我们冷氏出过神仙?”冷侵晴掐了一掐石飞燕脸蛋,“快去吧,我乏了想歪会子。” 石飞燕收起包袱方欲走,便听门外传来侍女紫苏回话,“禀告公主,子虚国太子求见。” “昨日才来今儿又来,日后成亲了岂非要将公主拴腰带上?这个子虚太子也太粘人了!”石飞燕直皱眉,“公主,咱不见!” 冷侵晴摆摆手,高声道:“和他说,本公主今日身子倦乏得很,要躺上一两个时辰。他若原意等,便领他到小书房里等去。” 石飞燕冲冷侵晴比划了个大拇指,一笑出去了,房里重归宁静,冷侵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幼时太傅讲解《三国志传》的画面不觉浮现眼前…… 遥远的星河有一颗冰雪覆盖的灿烂白星,那里有精灵、诸神及巨人,巨人与诸神成天争斗将一颗美丽的星球弄得乌烟瘴气,向往和平的冰雪女神厌恶透了这一切。 有一日,她偷偷游出星河,发现了渺渺大陆,她欣喜万分,将儿子(她与光明之神所生)冷穹心秘密送到大陆。后来,冷穹心统一大陆,建立了庞大的梦幻帝国,百姓尊称他为冷帝,为梦国民族始祖…… “……可惜,冷氏后人耽于安逸,只知啃祖不知发奋,一代不如一代,可叹大梦帝国绵延数千年,在乌有人与子虚人及本国叛军内外夹击下分崩离析,渺渺大陆陷入分分合合,合合分分混战当中,如此又是千百年……” 太傅合上书摇头叹息,“现如今虽然重建梦幻国,却再无先祖气势,只怕是冷氏体内那一息神族血脉早已挥霍殆尽之缘故!唉……” 曾经不以为意的传言此刻竟如心尖上一粒浮尘挠得冷侵晴心痒难耐,都怪那个子虚太子! 前些日子冷侵晴突破第七层,心中颇为骄傲。以她不到双十的年龄竟已达到她父王一生修为,这是多么令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一件事。可是昨日与炎鸿雨暗中较量,沮丧与危机感同时袭来! 她索性翻身坐起,掀开榻上暗板抽出两本书,拿起一本急促翻看…… 自冷缺心焚书,有关渺渺大陆奇闻怪谭的书籍与乌有及子虚两国史记都不见了,她好不容易才偷藏了几本。 “冷帝统一大陆,冷氏部落冰雪女神、精灵小妖、巨人与战神之神学,与乌有部落信鬼好巫婆之鬼神说交相汇合,渺渺大陆文明空前繁荣,尤其道德文明的源头,神学格外发达。 在诸神为护卫人类而与各种邪恶势力作战的神话传说影响下,人人以守约、重情、荣誉,为尊,后来大梦帝国陨落,又一股外来文明注入大陆。 那便是智慧勤劳的地球人,他们不仅建立子虚国,还将炎帝、女娲、天尊、妖魔,东方神仙文化遍地开花,从此渺渺大陆吐故纳新,形成了更为丰富更具特色的神灵世界。 如今梦国的神灵世界,以冰雪女神为尊,是为帝尊,战神为护法,是为帝君,日月二神为司命,掌管万物生死,余下各色精灵出入仙凡两界,为两界穿针引线……” 合上《山海记》,冷侵晴又抽出《修真秘籍》,(这可是子虚国宝典,石飞燕传家宝,石惊天听闻冷侵晴已在宫中安定下来,估计她能沉下心看看闲书,特托石青玉此次进宫带来赠予她。)翻到修炼章读了起来…… “凡人可修道成仙,修炼之路为:练气、筑基、结丹、元婴、化虚、成神。若凡人自带神仙血脉,则修仙事半功倍。” 看到这里,太傅之言在耳中响起,她眼中火苗如风中火烛一闪即过,瞬间复灰暗。 “自带神族血脉又怎样?如今的冷氏族人与凡人无异!术业有专攻,目前还是先把魂冰掌炼好要紧!” 她“嗤”地一声,起身将书重新放入暗箱铺上榻板,转身盘腿坐下,两掌捏个炁诀开始修炼玄阴魂冰掌…… 玄阴魂冰掌共九层。 一至五层都是内炼真气,第六层开始发功,分别是掌中凝霜、指尖化雪、呼气成冰三个阶段。 第七层,威力发生质的飞跃,掌风可冰封万物。 第八层为万物成冰。初级阶段,掌风可使万物表面变成冰;高级阶段,可令万物由内而外通体变成冰雕。 第九层为冰肌玉骨,修炼者周身肌肤如雪洁白,骨肉透明如冰,身体不再变老。人掌合一也可人掌分离,呼风唤雪点石成冰瞬息即成。 相传突破第九层,修炼者炼成冰肌玉骨时,体内已有元婴,可直接进入修仙界。可惜,玄阴魂冰掌传到冷缺心手上时第九层功法已失,仅存八层,而他由于天赋有限,功法停在第七层再也无力突破! …… 吸气,呼气,意念随气息在体内巡查,不断地将天地精华纳入丹田,杂质糟粕化作浊气排出体外,渐渐地眼前银光跳动,与此同时体内道道银光在丹田聚敛为一颗温润如玉的光珠。 光珠不断旋转,上通头部下透脚心,贯穿五脏六腑骨骼骨髓,在周身循环不已。冷侵晴灼热充盈全身,每寸经脉似乎都在燃烧。 她双目赤红脸上却愈加银白,就在她眼中即将喷出火苗,光珠忽地停在丹田……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犹如疾风暴雨,冷侵晴周声灼热化作一股巨大能量排山倒海自掌中吐出…… 此刻她全身如同浸泡于温水中,每个毛孔滋润清凉;又如同漂浮于空中,柔软的云雾正轻轻抚摸每寸肌肤,惬意极了! “禀告公主,子虚太子说,午后宜小憩,公主这般昏睡只怕身体有疾,若公主再未起,他可要进来了!” 门外侍女防风语声忐忑,语音颤抖急切。 “告诉他,本公主即刻便到。” 窗外一抹残阳投射案上沙漏,不知不觉竟两个时辰过去,冷侵晴心中暗道,这个子虚太子宁愿花两个时辰候在此,究竟又有何事? 第二十七章 聪明人 子虚太子不惜耗费两个时辰等候冷侵晴,看来是有要事相商,不想他却只是为那只鸟而来…… 小书房 炎鸿雨:“公主所说报信的鸟,是只什么样的鸟儿?可否说详细些?” 假作真是真亦假,青鸟只在民间传说里出现,谁也没见过,此时说真话,炎鸿雨定然不信,冷侵晴干脆实话实说。 “是一只青鸟。”她指尖摩挲着颈项板指,气定神闲,“传说中的一只小青鸟给本公主报信了。” “会说话的神鸟?”炎鸿雨眼中笑意荡漾,“你干脆说是西王母娘娘给你通风报信好了!公主编瞎话能否敬业些?好歹捡靠谱的编!”他耸耸肩,自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此帕是昨夜梦中公主所赠,公主若承认我便也信你!” “你爱信不信,反正本公主不打诳语!”冷侵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 相比昨日,脑中记忆碎片又多了些许,约略梳理梳理发现,记忆,是从石林里迎来第一道曙光这里开始…… 眉心温热,眼前红亮,冷侵晴睫毛一颤猛地睁开眼,一轮红日正跃上山尖,她急切地站起来,却“哎呦”一声跌下…… “小心!” 后背忽如其来一股力量将她撑住,她这才发现怀里竟抱了只凤凰,凤凰用翅膀一把兜住了她。 “公主,天亮了,我也该走了,有缘下次再见!” “谢谢你,大凤凰!” 昨夜若非有它陪伴怕是难以熬过寒夜!冷侵晴紧紧抱住它,依依不舍。 “珍重” 凤凰冲冷侵晴一点凤头,凤尾一摆“咻”地一声展翅向阳飞去,眼瞅地上凤凰影子倏地爬上岩壁不见,冷侵晴这才取下破天令,对着光轻轻转动起来…… 记忆碎片告诉她,她当时处于西山断魂崖南面的笋尖峰石林,正在寻找石背村。她拖着两条断腿在石林里睡了一宿,只为天亮进石背村,虽然记忆没有告诉她原因,但结合前世经历推断,这一定是她坠崖后发生的事。 坠崖后,她吸取前世之鉴,没有让群鸟送她回宫,而是去找山背村,破天令告诉她,石背村便隐于这石林内。 她只须面向太阳,转动手中破天令,让阳光透过破天令戒面射于周遭石壁上,若石壁上红色光环中出现一银色人形图案,说明那块石壁有机关,只需推动那石壁,便会出现一个石洞,穿石洞循羊肠小道即可进村。 可是当她找到那块有人形标志的石壁,无论她怎样推撞敲打,石壁都严丝合缝未动半分。 她几乎溃时,青鸟来了,与她打着嘴仗,打着打着,忽地,空气变得沉寂!先前云端一直嘈杂不已的青鸟噤若寒蝉,与此同时,她耳边隐约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哒哒哒……吁”,一匹黑马呼啸而至。 “主人!”青鸟呱呱迎去。 马是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马上黑衣人身形俊秀颀长。 “……原来阎罗王出行是骑黑马!原来阎罗王这般帅气!”冷侵晴凝神盯着黑衣少年,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奇怪,这双眼睛怎会如此熟悉!” 黑衣人戴着一张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神采奕奕亮如星辰,好似在哪儿见过? 不过,她心中疑惑,须臾间便已释然。 她死过一次,自然见过阎王,重生后毫无阎王记忆?喝孟婆汤了呗! 为何又记得这双眼睛?人之本能啊,任何一个生理心理正常的人都会如此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阎王在上,你听我说,我有大冤屈!”冷侵晴拖着伤腿连连后退,“你不要抓我!我此次重生是奉上天之命,你不可为难我!” 经过七七八八瞎推理一番后,纵然平素再不信鬼神,此刻她也有些慌神。 “阎王?!”黑衣人一怔,眉头皱起,抬手便扇头顶青鸟一掌,“多嘴!” “呱!关本宝何事?”青鸟惨叫一声,抱怨着悻悻离去。 望着空中飘下的几缕羽毛,冷侵晴背依崖壁身子剧烈颤抖。 未及收拾一个仇敌便身死异乡,这重生简直是笑话,实在意难平!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捏紧腰间软剑准备拼个鱼死网破,那黑衣人却张开十指摇一摇,轻轻说道:“我不是阎王!” 那声音低沉略带沙哑充满磁性,极其好听,冷侵晴确信这辈子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上辈子除外,上辈子倒是听过。 莫名就想起一个人来,她不由脸红耳热起来。 黑衣人瞧在眼里,便有一丝宠溺的笑意自眼中溢出,忽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她握剑的手,一把将她捞上马背…… 她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沉沉睡去,醒来时已是躺在山背村石家温暖的床上。 这过程如此魔幻,如果不是昨日青鸟又来找,她自己都不信,说出来别人如何能信? “……当真是青鸟?” 不想炎鸿雨眼神如篦子在冷侵晴脸上细细梳一遍后,蓦地收起一贯散漫的神态,“那种类似麻雀大小的青蓝色小鸟,有三足?” “嗯。”冷侵晴诧异至极,“如此说,你也见过?” “……”炎鸿雨一脸苦笑,师傅他老人家来凑什么热闹? “传说中听过,无缘相见。”炎鸿雨摆摆手,“神鸟又非天上麻雀,阿猫阿狗都能看见!” 是师傅通知公主去的甘泉宫,他老人家早已不问事实多年,如何对梅若絮行踪了如指掌? 炎鸿雨一头雾水,笑着敷衍道:“想来公主是有福之人啊,得以遇见神鸟,想必它主人公主也一定有幸见过,怎么样?是老是少?可是很威风……” “子虚太子休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本公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冷侵晴摇头叹息,“青鸟主人长啥模,是否三个鼻子三张嘴公主也很想知道!可惜无论本公主如何威逼利诱,那鸟儿就是什么也不肯说!或许它根本就没有主人,不过是一只独来独往的神鸟。” “……”什么独来独往的神鸟?它根本就是一只懒惰成性的懒鸟好吗? 炎鸿雨一瞥冷侵晴,眼神意味深长! 他师傅养的那只青鸟名叫福宝,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就像猪一样,懒得要命。若是师傅不发号,它是不会动一下翅膀的! 不过,瞧公主神态,她应该的确不知情。既然师傅选择神隐,那便把好口风。 他猜测,向来闲云野鹤的师傅也来梦国淌这趟浑水,定又是母后之功…… 东华道长空灵子原名炎风霜,为炎雁霜异母兄弟,本性“越名教而任自然”。因对皇后林湘君爱而不得,他自此断情绝爱一心扑在功法修炼上,创立东华神宫,取天下各家绝学之长,将家族赤日神功由原本的九层扩充至十二层,功法堪称天下第一。 可一身修为在身的他一生狂放不羁,却唯独在皇后娘娘林湘君面前无法自拔,只要皇后有求于他,他必允诺。 第一次是求他收炎鸿雨为徒,这一次,必然也是为他而来了。 “算起来,父王也该收到我的书信了!”炎鸿雨心中暗道。 他如此老半天不吭声只管低头沉思,倒叫冷侵晴不自在起来。她眼角飞起,鼓了鼓腮帮子,煞有其事地说:“子虚太子信与不信回去思量,本宫还有要事,你只是一味低着头杵在这里什么意思?” “公主莫要下逐客令!”炎鸿雨瞅瞅冷侵晴,掀眉一笑,“我是在想,如此看来,太子失踪案究竟是梅若絮自导自演之苦肉计,还是另有人趁机搅事,我们一时无从下手!索性把那小华子暗中擒来痛打一顿,看他开不开口?” “子虚太子既有良策,那请回吧!”冷侵晴双手一摆送客。 “公主当真?”炎鸿雨作势要走,“本王手到擒来!” “慢!” 此人甚是泼皮,虽是玩笑话,难保他不擅动,反正事情说起来终究与他无根本关系! 冷侵晴急忙扯住他,肃穆道,“若你打草惊蛇,本宫拿你是问!” “打草怎会不惊蛇,那蛇又非死蛇!”炎鸿雨笑道,“看来此招不行!公主,不如不要去理会那小太子,咱们依照先前计划前往忘情崖,而且要造势,放出口风,弄出动静,大张旗鼓地去!” “声东击西。”冷侵晴颌首点头,这个她也想到了,朱皇后蒙冤与太子失踪,两案去繁求简,都能拎出鬼面人,想想也没有很糟糕,无非就是回到原点。 可她想听听炎鸿雨是否还有别的主意,没想到两人不谋而合。 “依你之见,哪天动身比较好?”她瞧瞧天色忽感有些疲惫。 “公主这些日子辛苦了,好好休息!待我好好算算,过两日再说。” 炎鸿雨匆匆结束话题告辞。 …… 月落乌啼霜满天! 当晚,据驿站小卒说,炎鸿雨吹了一夜的萧。 同当晚,据侍女连翘说,冷侵晴抚了一夜的琴。 “他有故事!”冷侵晴瞅瞅窗外,心中说道。 “她有发现!”梅若絮暗抚胸口,心底说道。 他们都是聪明人…… 第二十八章 有收获 恒安西北有条寿西山沟,长约十里,宽不足十丈,夹于大小四岭与四通岭之间,深藏于贯穿梦国西北至东南的金山山脉腹部。 此沟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向北过永安河便是皇家陵园寿山,向南翻越四通岭便是西郊宁村。 五百年前,子虚、乌有、梦幻三国曾在此进行最后一战“四岭之战”,大战以乌有国战败告终。当时三国共计投入兵力约十二万人,梦幻子虚联合兵力六万,乌有国五万八千人,双方伤亡人数超过五万,而这五万人俱丧生于此,当真是尸横遍野,白骨森森! 自此,即便它原本是寿山通向京城的一条近道,也再没人愿意踏足此地,久而久之遂成乱葬岗。但凡身份卑微的死囚行刑后皆往此一丢喂野狗,碰上瘟疫、天灾,官府亦在此挖个大坑将死人堆作一起草草掩埋,是以此地阴气沉沉,诡异莫名! 乱葬岗东面小四岭为西郊坟场,因坟场西北角几乎没入乱葬岗,故也鲜有人踪。 太子失踪第二日夜半子时,西郊坟场如往常一样阴森,尤其西北角怪叫戚戚,鬼火飘忽甚是可怖!蓦地,一声凄厉的猫头鹰枭笑划破死寂,忽闪忽闪的幽暗里,那挂在树梢犹如隐身空中正张嘴欲咬的巨兽獠牙般尖锐惨白的半弯月牙没入暗夜时,坟场西北角闪出一道鬼影。 “将儿子还给我!”黑影狰狞嚎叫,疯了般扑向一座古坟,“我已将配方还给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是梅若絮的声音。 “蠢货!” 瓮声瓮气的两个字伴随“嘎嘎”声自坟堆里传出,暮门启开一道缝,一黑衣鬼面人跳了出来劈脸骂道,“小兔崽子身中蛊毒,待中秋之夜万虫啃噬时,你自会来求我,我劫持他做甚?” “蛊毒?”梅若絮一怔。 “不然呢?你不会真以为一朝分娩身上蛊毒便自行散去了吧?”黑衣鬼面人咳了咳,苍老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阴森,“好歹你也曾在老夫身边伺候过,你以为那些蛊毒会自行消失?” “不,你胡说!胡说……”梅若絮绝望嚎叫。 “老夫没那闲心!”鬼面人声音一沉,“你唯恐别人不知你在此便用力嚎!” “教主,”梅若絮压低嗓子跪倒在地,“求求您救救我的儿,救救他吧?教主您想,他是奴婢生的,也是您的一条狗啊,他以后和奴婢一样什么都听您的!” 万虫啃噬的滋味她虽未尝过,但没吃过猪肉不是没见过猪跑,因无法忍受万虫啃噬之痛苦,意志脆弱的干脆自尽,意志坚强的也是或用牙咬或用刀割或撞墙不惜伤害自己,撑过三五日后活活痛死的例子见过太多。 小太子不到半岁如何能撑得住?若是中秋前夕未能找到,他必死无疑!是以梅若絮绝望极了。 “说得好听!若非是那小兔崽子丢了,你今夜会来寻老夫?哼哼,”鬼面人喉咙里挤出几丝冷笑,“如今你是梦国贵妃,未来太后,眼里哪里还有老夫?” “奴婢冤枉!教主,奴婢生是教主的人死是教主的鬼,教主说一我决不言……” “住嘴!”鬼面人忽地抬腕隔空扇了梅若絮一掌,“阳奉阴为的东西,你可还记得你在梦国的使命?” “奴婢不敢忘记! “那为何要把那小崽子生下?你不知老夫急需神仙血脉?” “教主,那小太子他,”梅若絮眨巴着蛇蝎眼顿了顿,“唉,那死丫头在梅州时便对奴婢极不信任,回宫后对奴婢更是虎视眈眈,处处监视,奴婢实在无……” “算了!”鬼面人抬手一挥,“木已成舟,多说无益,眼下你想救儿子唯有将功补过一条路。” “谢教主隆恩!为教主效力奴婢肝脑涂地万死不辞!”梅若絮赌咒发誓一副死忠模样。 “错!你不是为老夫效力,你是在为你那兔崽子效力!你最好记住,”鬼面人冷冷道,“若你十天之内再次怀上冷缺心血脉,老夫便替你夺回那小崽子,喂他一粒解药,三个月后,待老夫吃掉那胚胎,便给小崽子第二粒解药,如此待老夫连服三个胚胎后,你再将冷缺心心脏给我弄来,我便给你全部解药。你,可能做到?” “能!奴婢拼死也要完成教主之令!”梅若絮蛇精脸上蓦地寒光笼罩。 “好!好!”鬼面人似乎终于放下包袱,招手道,“过来,“咱们蛇鼠一窝,只要你听话……” “教主,我儿失踪定是那死丫头伙同子虚国太子干的,如今他俩勾勾搭搭成天腻在一起,奴婢顾了这个丢了那个。唉,那死丫头一心想做女王,我儿在她手上凶多吉少,奴婢只怕夜长梦多……求教主尽快出手!” 梅若絮一头钻进鬼面人怀里,双手熟练地勾住鬼面人脖子,扭动腰肢,挺胸摆臀如发春的母狗…… “不过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老夫手到擒来!你放心,明日便先将那女娃抓来!” 鬼面人双手捉住梅若絮手腕一把扯下往袍子里塞…… “教主可莫要轻视那死丫头,据说她近日功法大涨,功力已在冷缺心之上。”梅若絮说到这里忽地停下犹如搅屎般忙碌的双手四下张望,语音颤抖,“奴婢忽然心跳得厉害,她,她不会跟来了吧?” “你可否有出宫?” 鬼面人乍听此言不由声转严厉,见梅若絮摇头,方恢复嬉笑,“放心,此刻除了你我两只风流鬼,怕是鬼影也没有一个!” 昏暗的月光下两个黑影重叠在一起…… 一盏茶后,两个重叠的黑影才各自如鬼魅般散去,这时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影从树上轻巧落下,对着脚下狠狠吐了口唾沫。 “呸!臭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是一个极其妩媚的声音。 “程程?” 炎鸿雨闻声自古坟对面一个新坟中钻出,看清面前人惊得只差飞起! 他吹了一夜的箫召唤青鸟央求它带他去见师傅,没想到青鸟将他引至西郊墓地,师傅没等来,却等来一拨又一拨意外之人。 “师兄!”乌程程见他也像是见到了鬼一样,惊得眼睛似乎不是自己的,急转头寻找青鸟,“福宝,福宝……” “它睡着了,你喊破嗓子也没用!”炎鸿雨缓缓伸出玉箫,青鸟将头埋在翅膀底下正懒洋洋地趴在箫上睡觉呢。 “福宝,看我打不死你!” 乌程程才扬手,那青鸟早如闪电飞了…… “你孤身一人在此?”炎鸿雨抖抖玉箫,瞅瞅气得跳脚的乌橙橙,“夜会情郎?” “你才夜会情人呢!”乌橙橙恼怒得脸红脖子粗。 “公主也该长大了!”炎鸿雨莞尔一笑,“能不给我师傅添乱啵?” 乌程程师傅与空灵子交情匪浅,是以她与炎鸿雨也熟捻。 “不能!”乌橙橙头摇得像拨浪鼓,忽地她眉头一皱神秘兮兮拉过炎鸿雨,“师兄,我一直以为你是你师傅唯一的入室弟子,不成想,原来还有一位!” “可是又胡说了!”炎鸿雨好笑,“你不用这么胡掰瞎扯,放心好了,只要你肯乖乖回去,你偷来梦国之事我决不告诉你师傅!” “谁胡说了?”乌程程鼻子一酸哽咽起来,“何况我师傅,她,她都不在了……” “嗯?” 犹如晴天霹雳,炎鸿雨瞬间有些蒙圈。 “我师傅,她老人家,驾鹤归西了?” 乌程程泪流满面,放声大哭。 “你师傅向来身子骨硬朗,怎么会……” “年前的事,去年十二月十五日,在乌龙山,师傅她老人家为救我被鬼面人所害……” “你师傅武功高深莫测,按理不会……”炎鸿雨倒抽口凉气,“程程,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可不可以将话一口气说完?” 乌程程擤鼻子擦眼睛抽噎半天,说清了原委。 她姐乌倩倩病重将她唤回,她在床前伺候姐姐,没想到姐夫那个下流东西见色起意对她欲行不轨,她一怒之下离开盛京欲重回山上尼姑庵,不料半道遭遇鬼面人,危急时刻师傅来了,师傅为救她不幸遇害。“ “莫名出现大批鬼面人!你确定不是你父王派来的暗卫假扮?”漆黑的夜里,炎鸿雨眉头深锁。 “父王根本不知道此事,怕姐姐生气,我谁也没说。” 乌程程吸吸鼻子,压下心中悲愤,调查那些准驸马死因,她根本就是借口。 “唉,定是你师傅心底慈悲不忍打爆鬼面人的头,才遭遇不测!” 炎鸿雨的泪滚落下来,恍惚间似乎听到了师傅心碎的声音。 乌程程师傅一直钟情他师傅,为此付出很多,可他师傅心中却只有皇后林湘君,故对她心怀抱歉,两人倒也因此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情义早已超越夫妻。 “嗯!”乌程程哽咽着点点头,“我自以为小命休矣,就在此时一个大英雄宛如天神救了我……” 她指了指炎鸿雨,口气明显欢欣起来,“那位大英雄武功路数和你同出一辙,尤其是福宝对他惟命是从!” “就是我师傅了!”炎鸿雨耸耸肩,“他易容术高明,你黄毛丫头岂能看出?” “绝不是你师傅,是一年轻人,我敢用性命打赌!”乌程程急了,“他个头比你师傅高,嗯,比你还略高点,长相与你倒有七八分相似,不过比你帅气一百倍!那眼睛,深邃迷人自带吸力,真的是一眼万年无法忘记……” “既然看上那位帅哥,那就缠着他呗,跑到梦国干嘛?”炎鸿雨一撇嘴。 “你以为我没有?可是他,他……”乌程程急得跳脚,“他三番两次抛下我就走!若非那日我发现他秘密,此次寻他我根本毫无头绪。哈哈,”乌程程睫毛上泪花尤挂,却又笑了,“福宝就是他秘密。原来他暗中一直与福宝联系,我买通福宝,它暗中给我线索,我才得以一路追来。谁知紧追慢赶……在此遇见的却是你!福宝,你给我出来……” 乌程程扭头找青鸟,青鸟却如同蒸发在漆黑的夜里不见踪迹。瞧着乌程程手足无措的样子,炎鸿雨微微一笑,信心满满吹起玉箫…… 寂静的夜里,空灵的萧声宛若天籁之音,几颗星星忍不住蹦哒着撕开夜幕,将探头探脑的一弯月亮扯了出来。 夜色朦胧,花儿睡了,虫儿困了,鸟儿更是香梦正酣,可哪里有青鸟的影子? 青鸟是灵鸟,往常箫曲一出青鸟必现,此刻竟毫无动静,必有缘由! “程程,缘起缘灭都有定数,咱们不要勉强,你先随我去吧!” 炎鸿雨收起玉箫拔脚离去。 “我为何要跟着你走?”乌程程脚一顿,“我要找的是大英雄!” “知道你要找大英雄,就是我师傅准没错,跟我走啦!”炎鸿雨回身拽过她。 或许事情复杂我师傅暂时不想露面,又或许我师傅不想乌程程搅入其中,十有八九是想将她引到此处托付给我。唉,真是头皮发麻…… 炎鸿雨拖着乌程程离去,西郊坟场又恢复先前死寂。忽然,古墓正面一湾水池里随着一串串气泡蔓延,冷侵晴猛地抬头浮出水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免费看了两场精彩大戏,一个字爽!” 她高昂着头“噗”地吐出嘴中所含芦苇竿,一张双臂像一只骄傲的天鹅飞上岸。 昨日她与炎鸿雨一席交谈后,心中疑虑更多,于是便留了个心眼一直暗中跟踪他。 果然收效颇大! 知晓了梅若絮阴谋,得知了乌有国内政,更为可喜的是心心念念的青鸟,炎鸿雨和乌程程寻不着的青鸟此刻正在她眼前! 第二十九章 金手指 青鸟屏息躲在水边石洞里,怎瞒得过先天对鸟类有异感的冷侵晴?“福宝,你给我出来,我闻到你气息了!” 她叉腰面朝水洼对面一棵歪脖子树喊道,但暗夜寂寂,毫无动静。 “我知道你在那里!再不出来,嘿嘿……正好试试这新近炼成的掌法灵不灵?!” 她右手手腕一转五指捏个掌诀打开,登时五根手指透亮如白玉,指尖银光闪闪吐出尖如钢钉粗如手指般的冰凌,她扬起掌心说道:“冰封万物!你再不出来,我可把洞封了。” 说着她手腕一甩,五道冰凌早已化作五道闪电劈在歪脖子树上,与此同时一个小黑点箭一般自树下池水里射出。 “……着什么急呀?” 小黑点扑扇着翅膀喘着粗气,瞧着已成琼枝玉叶的歪脖子树和树下冰封的水面咂舌道,“你可真下狠手!我不过想与你开个玩笑……” “若非手下留情,你确定你方才能逃出水面?”冷侵晴吹口气,朝青鸟伸出手掌。 “三日不见,刮目相看!啧啧啧……”青鸟落于她掌心,小嘴轻轻蹭着她指尖,“小寒阳,本宝此次原本是冲你而来,不想中途粘了个尾巴,我只得左绕右绕围着京城转圈子,正烦恼怎么才能甩掉那个尾巴,巧了不是,你竟也在此!你倒聪明,哈哈,倒省了我不少事。” “你家主人又有何指示?”冷侵晴食指轻轻梳着它头顶三根黑毛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家主人既是子虚太子师傅,有话直接告知他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老大是别人师傅?”青鸟连连摇头,“人云亦云,没脑子!” “噢,又搞错了!瞧我这脑子,唉,看来出生时进了不少水,的确有几分不灵光!那你说说看你主人究竟是怎样的?鼻子挺不挺?嘴巴大不大?皮肤……”这次冷侵晴倒没生气,她原本就是在套话。 “打住,打住!”青鸟腾地飞起,“本宝此次前来只为通知你,丢失的小太子三日后自会回宫,你莫要烦恼。” “你说得如此肯定,莫不是你家主人劫持了小太子?可是,理由呢?劫去玩玩?”冷侵晴懵了,仰首空中喊道,“荒谬!” 可若不是,他为何知晓小太子三日后自会归还? “相信宝宝,没错了!”青鸟一个俯冲贴着冷侵晴憋得通红的脸蛋嘻嘻一笑,打个旋,扑棱飞去。 “你别走,等等我!” 冷侵晴腾空跃起飞身追去…… ————————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眨眼间,深藏于恒安最高山峰寒翠山北面山坳,距恒安皇城百里之遥的大山里村,乌飞兔走已有五个来回,又值暗夜将尽黎明未至时分,但见墨黑的夜空稀稀拉拉的犹如渴睡人的眼一般的星星也不想硬撑了,一颗颗渐渐隐入黑暗沉沉入睡。 可村后那一点星光却执拗地不肯离去,在昏暗的夜里为夜归人点起了一盏明灯! 那点星光来自村后的一幢古旧三合院,三合院青瓦青墙呈“凹”字形沿溪而建隐于一高坡下,不走近看发现不了。过堂屋入后院,在那爬山虎满墙头的后院屋檐下,高悬一盏小小琉璃灯,犹如坠落在凡间的星星,发出清冷银白的光。 “青鸟归期未有期,侵晴莫名绝踪迹。夜风几多离人泪,不及焦灼我心枝!唉……” 一声叹息,一个身穿天青色窄袖长袍,头束玉冠身材颀长的青年男子焦急地在院中徘徊。 他瘦削略显方正的鹅蛋脸上,鼻若悬胆,剑眉入鬓,一双杏眼黑白分明,清澈纯净,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炎青雨。 他时而呆呆注视南面,遥望着京城方向,时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近日他赤日神功连破顶层三级,本想趁热打铁再探究一番修仙,无奈心生旁枝,根本无法静心! 终于,一只小小飞鸟擦着夜幕上两三颗残星依稀朝小院飞来,他面色一喜急奔过去,但随即便怒意涌现。 “阿福,你那传音筒可是摆设?为何不开?” 伸手握住急匆匆飞进的青鸟,他再次瞧向夜空,厉声喝问。 “哎呀老大,快别提传音筒,宝宝几乎命都没了!宝宝认识那个乌程程也多年,她一向都是娇滴滴甜丝丝糯米丸子般可人,谁想那日她缠着我追问你行踪,见宝宝百般敷衍,她竟变了个人似的,状如泼妇,一掌击向宝宝天灵盖,幸亏躲得快,否则脑袋早碎了!你瞧,” 青鸟伸长脖子立起头顶三根耳羽哼哼唧唧,“可是,掌风还是把传音筒震碎了!” 两颗黑色传音筒约莫绿豆大小,由一根金丝固定在羽翅上,这是炎青雨模仿现实世界里的耳麦画出来的,每个穿越者都有金手指,他也不例外。 发现金手指源于红袋鼠的莫名消失。那次他跟随红袋鼠逃过海难来到荒岛后,红袋鼠便莫名消失! 红袋鼠是幼儿童话书籍中人物,母上大人书中并未有红袋鼠,因此它不符合逻辑必然消失! 他恍然大悟。 可是红袋鼠怎么会和他一起穿越呢? 稍加思索,他便明白,起初在阳光海滩遇见红袋鼠是他在梦中,梦中发生的大灾难让他们一起穿越了。与某点书中穿越不同,他不是撕裂空间的身体穿越,而是神识在梦中穿越到虚拟世界。倘若他不能再穿回去,那现实中的他怕是要睡一辈子了! 真作假时假亦真,所以真实的他来到虚拟世界成为虚拟人,那么他虚拟画出来的自然便能成真! 理论成立,但实践起来时灵时不灵…… 在岛上他画了飞机、轮船、火箭……无一样成功,可是试着画了一把日月星光扇竟成功了,只要一扇扇子就着火! 日月星光扇明显是玄幻界法器,莫非只能画法器?他毫不客气画了一件最利害的法器,传说中炎帝使用的日月神镜,结果只是一张画! 后来他又画了很多,概率是万分之一,在岛上他主要任务是生存与逃离,实在没有多少精力去研究他的金手指,所以最终放弃。 直到他回到大陆,对渺渺大陆有了更深的了解,再结合原主记忆提升原主功法,才终于弄明白金手指的玄虚。 存在即合理!任何东西的出现必定要遵循这条规律。比如母上大人书中世界本不是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你画一些飞机、火箭、轮船……全然是现代社会里才有的东西那它必然只能是作为画的形式存在! 这个世界是半带灵异半带远古文化的玄幻世界,所以他画的日月星光扇能成真,那为何日月神镜又不能成真呢? 敢问:炎青雨是炎帝吗?又或者他有炎帝之修为吗?答案是否定的。 原主并未修仙,只不过因祖宗是炎帝,故自带天下最强凡人血脉及修炼家传赤日神功。目前他内力化火那是不成问题,是以画扇能成功,但若要画出更厉害的法器必须要有相应功法及灵力才行,如此才符合逻辑。 炎青雨取下传音筒,心中暗道,“功法还得加紧突破瓶颈,不然画的法器都不够坚固不说还木木的没有神识。嗯,修仙得尽快提上日程了!若是有灵力,那画出来的法器自然也自带灵力,再遇袭击便懂得避让与逃生。还有,更为重要的……回家!” 其实炎青雨打定修仙更最要的原因是强烈的回家愿望!倘若他已修成能化幻成真的神仙,只需提笔将那个炎青雨再画出来,他不就可以回去了?一个世界怎能有两个自己呢? 不过眼下他急需完成的任务,还是助冷侵晴当上女王,而后女帝……没法子,他与女主命运息息相关,这是母上大人书中男女主情节走向,若非如此,那便要重复上世女主死他便死之命运,他若死去,那真实世界里那个呼呼大睡的他永远也别想醒来! “一日路程你跑了五日!给个理由,看能否让我信服?否则,你以后就跟着师傅永远呆在绿洲守陵!” 炎青雨说罢拇指食指一捏它两翅飞羽,顿时它大翎飞羽粘作一起。 “还不是为了摆脱那个牛皮糖!”青鸟头顶三根黑毛瞬间竖起,“你那个公主黏人得很,怪道你不肯见她。她这一路连环索命追,几乎将本宝累死!” 青鸟絮絮叨叨满脸写着它的不满,它也是倒霉透了,好好的一只东方神鸟莫名穿越到此仙不仙凡不凡的异世大陆,吃了不少苦,终于遇上空灵子逍遥度日,不想没逍遥几天便又来了一个异界穿越者,日日以能送他回家为由随意差遣它。 “不会说话就闭嘴!”炎青雨嗓门陡然加重,“小寒阳聪明得紧,定是你泄露天机勾起她好奇心,故此追来!” 两天前炎青雨将冷子惜送回京城,却不见冷侵晴,一打听才知她离奇失踪已三日。 推算一下失踪时间与青鸟进京时间相叠,直觉告诉他,她一定是和青鸟在一起。可青鸟却迟迟不归,在煎熬中过了两日,总算盼得它归来,却不见冷侵晴相伴…… 他真是无名火起! “……”主人有心事,还是莫要往枪口上撞! 青鸟本想争辩一番,一瞧主人神情似乎与寻常有些不同,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白玉般俊美的脸庞泛着青色,只好闭嘴。 “为何又不说话了?”望着青鸟砸吧砸吧嘴却欲言又止,炎青雨虎着脸问道,“你可是将小寒阳甩了?这有点难度!你确定?” “放心吧老大,”青鸟洋洋得意,“她此刻如无头苍蝇般困在寒翠山,相信一个时辰后她便会知难而退打道回府了!” “什么?你将她引入寒翠山中!”炎青雨脸色骤然煞白,三日前,他刚从寒翠山山顶回来,一想起山顶情形他便不寒而栗…… “唔,唔,老大!”青鸟显然被炎青雨反应惊到了,“有何不妥?” “日后再与你说,”炎青雨压下怒气,神情凝重,“你即刻出发去恒安,放出消息说,公主在柳庄!”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时,早已消失于天际。 第三十章 寒翠山(一) 寒翠山位于恒安正北方,距离京城百里,山形如一顶皇冠,除却没入云霄的尖尖冠顶,山体自上而下长满各种植被,草甸、奇树、应有尽有,四季不乏葱绿,故以“翠”名之。 “福宝,福宝,你搞什么鬼?” 此刻,夜色如墨,树影狰狞,冷侵晴正站在含翠山脚下,大声呼喊着青鸟。 不经意间,一丝微弱的青鸟气息隐隐随风而来,可是用力一吸便又荡然无存,就这么似有似无的,诡异万分。 “你这只坏鸟,本公主不逮着你誓不回家!”冷侵晴啐了一口,浓浓挫败感袭上心头。 在此之前,她追逐猎物从未失手过,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没想到这次会如此狼狈! 自西郊坟场追出,已足足过去四天三夜,更为可恼的是,青鸟并未逃到天边,它不过是领着她围着京城转圈圈! 是的,没错,虽然夜色浓重,但沁人心骨的寒气与繁茂葱茏的树木,她确定此刻踩在脚下的就是京郊的寒翠山。 “福宝,福宝!你给我出来!” 冷侵晴双手叉腰气势汹汹,“本公主不想和你玩藏猫猫了,你再不出来,待本公主找到你可饶不了你! 她哑着嗓子喊了半宿,青鸟没出现却招来一波又一波好奇的鸟,它们围着冷侵晴叽叽喳喳询问情况,弄清缘由却表示无能为力,因为它们谁也没有遇见过那只奇怪的鸟。 真是风水轮流转!先前听说乌程程被只鸟耍得团团转时,她心下尤为嗤笑,此刻轮到她,她简直血脉偾张…… 打道回府,就此罢手? 这不是她性格! 翘首夜空,凝神出了会子神,她忽地腾空飞离马背,如旋风一般穿林而过,一口气来到到距山顶还有一步之遥的矮曲林,踏在抱石而生的一棵矮松伸出崖壁的枝桠上,轻轻翕动鼻翼。 一丝微弱的青鸟气息,怎么忽地又没了? 方才分明嗅到!莫非青鸟躲在山顶,故意挑衅? 那山顶如通九天,抬头根本看不到顶。况且,再往上走便彻底无路,只有冰冷坚硬而滑溜的冰岩层。 那古灵精怪且又眼眶子高的青鸟一定是在试探本公主身手,若是入不了它法眼,想要它乖乖听话,那是妄想! “福宝,你再不现身,下次见面我便送你一个冰笼子,你等着!我既是你主人心尖上的人,哼,咱们见面机会多了去!有种你永远躲着我!!” 冷侵晴正发狠,却听脚下“刷拉”一声,飞起两只野鸡,仓皇如瞎眼的兔子直直撞在树干上,说时迟那时快,跌落的野鸡还未着地,便被一只饿狼一跃而起叼于嘴中,凑巧得就如《守株待兔》中的农夫。只可惜未及饿狼享受美餐,“嗷”的一声,一头雪豹已猛扑过来…… 顿时地动山摇,沉睡的山林醒了,毒蛇害虫恣意舞,怪兽猛禽尽情欢,触目惊心! “福宝,你出来吧?我害怕!你曾说我是你家主人心尖儿上的人,如今你将我引到这鬼地方,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如何向你主人交待?” 听着自己急转柔弱娇媚的声音,冷侵晴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不过是在伪装,只是伪装一下害怕,想哄骗那只讨厌的青鸟出来而已。 可是,呼呼呼…… 林风四起,山林奏响窸窸窣窣,呱啦呱啦,嗷呜嗷呜……阴森可怖的奏鸣曲,冷侵晴颤抖的声音与天边最后一点星光同时淹没在喧嚣与黑暗之中。 猝不及防,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就在此刻来到了,她禁不住打个寒噤,莫名心慌起来。 奇怪至极! 自打重生,她便心无所惧! 可是此刻,那颗心就如同是濒死的鱼乱跳,无法控制…… 她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自山顶隐隐飘来的寒风,一缕血腥味儿残留鼻中。 山顶……?她心底一惊。 寒翠山之所以成为京城最高的山,得益于它高耸入云神秘的山顶。山顶终年积雪,远远看去犹如一朵微微盛开的晶莹剔透的莲花,甚是美丽,但顶上风光却鲜有人知。 山顶高数千丈,四周皆是陡峭的崖壁根本无法攀登! 据说,山顶常有喷气、吐火之诡异现象。 “莫非青鸟遭遇不测?不,不是!” 冷侵晴先是一怔,随即便摇头。这一路上,她追踪青鸟靠的可不是眼睛,而是鼻子,此刻她的鼻子很明确地告诉她,那血腥味儿不是鸟类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银牙一咬,摸了摸背后包袱,那把小巧的弩箭还在,那些特制的箭也在,当即镇定下来。 那些特制的箭为白金打造,箭头镶嵌坚硬异常的钻石,上而暗藏三个倒钩,箭身没有直直的箭竿,而是化为一个圆环,内拴有绳索,是专为对付鬼面人而设计。 这是第一批成品,还没有在鬼面人身上试过,不知功效如何?但用来攀岩好像挺合适,像极了飞爪,一种攀缘工具。 射箭,攀缘,冷侵晴犹如蜘蛛人逐渐向顶峰靠拢,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优美得像是在崖壁上跳舞。于是,深深夜幕下,但见一颗颗星星飞上飞下,锲而不舍地在崖壁上绣出一条银龙,银龙呈螺旋状向寒翠山山顶缓缓上移,就仿佛是有一位光的使者正在奋力把光明送上寒翠山山顶! 渐渐地,黑暗褪去,寒翠山一点一点探出雪白的头。 可以清晰地看见,冷侵晴距山顶已不到三分之一路程,登顶计划即将实现。 可是她却停了下来,神情近乎绝望! 风大天冷,呼吸困难,这些她都能克服,可是没有箭头了,怎么办?她终究不是鸟啊! 冷侵晴困在距山顶约十丈的冰岩上,双脚挤在一个小小的凹槽里,浑身难受。 凹槽太小了,脚只能踮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一路攀爬,经过冰与火的双重打磨,鞋尖的钢条早已磨平了,只能生生用脚踢出一个救急的凹槽来,小是小了点,总比没有强! 她无奈地自我安慰,跳着脚,尽量让双足能交替休息,忽一眼瞥见面目全非的鞋子,心又开始滴血。 啊!要了命了! 这是他送的鞋子呀! 这双黑色麂皮夜行靴,麂皮鞋面防水放风异常结实,厚厚的的鞋底柔软富有弹性,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为了防身,鞋子前端还特意加了坚硬的钢条…… “小寒阳,你鞋子在坠崖时全碎了,穿上这双吧。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你便都穿这种鞋子。切记!” 在山背村醒来,她发现了脚下鞋子的变化,当时想不起哪来的,但仍把它当宝贝。回宫后她便找人仿做了很多这样的鞋子,而这双呢,她再也舍不得穿了。 这是那个神密面具人送给她的,在石背村,他亲手给她换上这双鞋才离去! 记起鞋子的缘由,她更舍不得穿了! 如果那天晚上她正在换夜行衣,不是飞燕突然来寻她,仓促间她怎么会穿错? 罢了,罢了,若非穿错,此刻怕是脚都没了。仿造的鞋子岂能与正品比? 看看,钢条虽然磨穿,但麂皮却没有破,十个脚趾头还可以安全地躲在靴子内,否则天寒地冻的,撑到现在只怕脚趾头早已冻没了,何其庆幸! 她双手紧握绳索,用力挺起身子给麻木的双足减负,心里百转千回。 此时,鱼肚白的天际一片粉紫色,天越来越亮,对面冰岩上她的影子已清晰可见。 她再次细细巡视,寻觅……哪怕山体稍微有两三个凹折的转角也好,她都有信心飞上去。 可是山体陡峭如刀劈般齐整光溜,白茫茫的冰岩上根本找不到一点粗糙凹凸地儿,她根本没有任何支点可借力,空有一身轻功而无法施展。 上山无门后退不甘,冷侵晴纠结…… 第三十一章 寒翠山(二) 眼看粉紫色的天空越来越泛红,一轮红日呼之欲出,大地逐渐恢复生机,她却嘴唇发紫,全身僵硬,手脚正在逐渐失去知觉…… “再不原路返回,只有死了!” 打起精神抬脚下山,她却愕然发现两脚动弹不得,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冰岩上! 只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这,这,手脚竟已全部被冻住! 睡意顿时灰飞烟灭!她迅速调整气息,舌顶上腭,眼观鼻,鼻观心,调动体内真气融化寒冰…… 可是,她一夜劳累无休,体能消耗几乎临近极点,真气微弱难以聚集,此刻维持生命尚可,想要发功离去怕是很难!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山顶忽然传来百灵鸟的歌声,听起来很欢快,似乎有什么好事,唱起来便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 “吵死人的破鸟,只知一味唧唧!” 心情不好时,百灵鸟再美妙的歌声也显得是那么呱噪,冷侵晴心浮气躁,忍不住把那无辜的鸟儿骂了百十遍。 骂着骂着,她忽地回过神来! “哪有不会说鸟语的鸟?这只鸟明明很开心却只会说一个字,怪事!不对,如此高寒地带何来百灵鸟?是他!”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她急仰头模拟百灵鸟大声附和。 “小寒阳!”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饱含惊喜和疼惜,“别动,我来了!” 眼前飞来一个人影,天青色袍子被风鼓胀得犹如飘在空中,仿佛他是来自云海不慎坠落凡间的一片云彩,眼看这片“云”即将经她身旁掠过,一个飞爪自他身上射出牢牢钉于山顶…… “面具人!”冷侵晴心几乎要蹦出喉咙,“皇天不负我,终于找到你!” “小寒阳,今日一别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他日你若听见百灵鸟两短一长的鸣叫声,便是我在寻你,切记切记……” 记忆碎片里,神秘面具人给她的离别叮咛真真切切在耳边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冷侵晴欣喜若狂急扭头,“福宝,哼,它再鬼鬼魆魆的也瞒不了我……” “你聪明了!”面具人脚抵崖壁立于她左侧,一拍她的头,“那只傻鸟怎斗得过你!” “可是你聪明人尽做傻事!一根筋!” 亏你还修炼寒冰系列功法,不知化冰的厉害?如今你整个人被冻在崖壁,我若发动赤日神功自是即刻将那冰冻融化,只是如此一来,你身子也废了! 他叹口气,抽剑在冷侵晴身下冰岩上“噌噌”两下划出两个凹坑,迅速踩在凹坑里,他双手扶住她腋下试着将她往上轻轻一提。 “不用麻烦你,我抓着你的绳子飞上去……” 冷侵晴绯红着脸,躲开面具人的怀抱,欲伸手去抓他头顶的绳子。 “别乱动!”面具人急抬手捂住她着急想要离开绳索的手,“你手脚皆冻住,用强只会连皮带肉扯下!” 他左手紧握绳索,只能空出右手,情急之下他整条胳膊都压在冷侵晴两只手上。 “疼吗?” 见冷侵晴微微龇牙,他柔声问道,轻轻俯下头用下巴抵住她左手背,右手掌心则飞快滑过她左胳膊贴于她右手背上。 于是,冷侵晴左手笼罩在面具人嘴中哈出的热气里,右手蜷缩在他温热的手掌中,后背则紧贴他宽厚的胸膛,全身被暖流包围,她冰冷僵硬的身子渐渐温软起来…… 冻得发红的鼻子也刹那间畅通无比,顿时一股熟悉的极清淡极清爽的柑橘香味儿钻进她鼻子…… “这个面具人究竟是谁?与我究竟有何渊源?” “为何这这气息,还有这眼睛,如此熟悉?” 老问题又浮上心头,她又开始神游了。 “试着动动脚,看能否抬起来!” 耳边热气烘烘,她倏然惊醒,这才发现,她竟反举两只手插在那面具人衣领中…… 她面色一红刚要挪开,却被蒙面人一手攥住,“想保住你的手,就别动!” 后知后觉,她这时才发觉双手好似有十万只蚂蚁在爬,麻麻痒痒,还有一股子胀痛! “试着活动活动一下脚,看解冻了没有?万万不可硬来!” 面具人犹如呢喃一般的细语再次响起,冷侵晴转了转脚尖,麻木的双足竟有了知觉,鞋底的冰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 一时忘形,她竟勾着面具人肩膀,双脚来了个侧踢脚,满脸灿烂。 “勾起双脚试试!”黑衣面具人如释重负。 “遵命!” 她忘情地翘起双脚,黑衣面具人双脚趁机在凹坑里用力一蹬,猛然间跳起,惊得她本能地一个转身抱紧他。 “千万别放手!” 面具人再次抓着绳索落在冰岩上,低头暗瞟如树袋熊般紧紧挂于身上的冷侵晴,微微一笑,如蜻蜓点水般在冰岩上连点三次最后一个飞跃直飞上山顶。 在踏上山顶的一瞬间,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冷侵晴伸手欲揭去他面纱,却被他灵敏躲开。 “日后自然知晓,”看着一脸沮丧的冷侵晴,黑衣蒙面人笑了笑,“不急在这一时!” “为什么要日后呀?”冷侵晴如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他团团转,“本公主就急在这一时,一刻也等不了!” 她施展十八般武艺想要揭开他面纱,奈何技不如人不能得逞,想要学乌程程那妩媚软糯的样子撒娇央求,“你让我看一眼嘛,就一眼,一,眼!” 却只是开个头,第二句便生硬,到第三句已是火药味十足,终是做不到。 “你一定是个极丑不能见人的怪物!”冷侵晴气哼哼,“本公主才不要见你呢,以后,你也不许再管本公主的闲事,就此别过!” 她说走就走,扭头便没了踪影。 “三番五次掺和本公主的事却又不告知身份,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离你远点!” 她想,她以后再琢磨他是谁,她就是小狗! 她可不是那提不起放不下的人! 心里正絮絮叨叨,忽地,那丝丝血腥味儿又来了…… “究竟这山顶有何古怪?” 好奇心在发,她暂且将面具人的身份问题抛诸脑后。 带着疑问循着气味,她来到山顶北面,但见枯燥的冰天雪地中,镶嵌着一池碧水,烟波荡漾,宛若一颗大大的吐着热气的蓝水晶,微风拂过,腾腾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斑斓的彩虹,美不胜收。 “天池!传说中的温泉天池……” 她欢呼雀跃飞奔过去,想和天池来个亲密接触,却跑了几步嘎然而止,天池边横七竖八躺满尸体! 尸体清一色着黑衣,无明显外伤,年龄自十五六岁到二十五六岁,环湖一圈或坐或躺或趴姿态各异,但表情却极为相似,都瞪着眼张大嘴,口边拖着长长的血迹,面部扭曲狰狞…… 心脏碎裂致死! 死于同一时刻! 这些人从哪来?意欲何为?又是谁有如此大的威力,竟能在一瞬间致使他们同时丧命? 她心生疑虑,环视四周,这才发现,一眼眼泥泉、一口口泥潭,星散分布在方圆约一里的湖水北面。它们呈圆形,个体不大,直径从三四寸到五六尺不等,表面不时地咕嘟咕嘟冒着泥浆泡,犹如地下在沸腾。 传说中的泥火山? 泥火山是泥浆与气体同时喷出地面后,堆积而成,它喷出泥浆水,据说温度很低,并无杀伤力…… 她心中寻思着,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靠近,果然一股臭味透过丝帕直入肺腑令人作呕,那是泥浆泡在空中迸裂散发出的气体的恶臭。 她迟疑了一下伸手贴于泥潭表面,顿时喜上眉梢。 寒气直透肌肤,传说果然没有骗人! 不如跳进泥潭给全身敷个美容膜,然后再到温泉湖里美美地泡个澡,也不枉这些日子的折腾了! 她想,纯净圣洁的温泉与难得一见的泥潭既然有缘遇见,何苦辜负呢?这脑子使用了一夜也该犒劳一下了,去它的面具人,去它的死人!都给我滚一边去……” 偷眼瞧四周确定无第二人,她利落地扒掉外衫只穿着小内衣,一个优美的鱼跃往泥潭跳去…… 在她以为要落入柔软冰凉的泥窝窝时,却被横空伸来的一双手一托一卷,滚入一个人的怀里。 第三十二章 寒翠山(三) 是面具人!虽然他搂得很紧,冷侵晴看不到他的眼睛,但眼前天青色的袍子和熟悉的体味,她确定没有错。 许是这些天实在太累了,平素威武的她深深埋在他胸膛动弹不得,算他良心不坏,抢掠她时不忘给她裹了一件外衣,否则,只穿着小内衣的她怕是来不及气死便会被羞死…… “放开!你跟着我干嘛?本公主可不是你家菜鸟,不要你管!” 一口恶气涌上胸口,她破口大骂。 “嘘!” 面具人声音温柔可手下力道却未曾放松一毫,抱着她飞过天池落于南岸一块巨大的石笋上,仍未将她自怀中放下。 “你疯了!放我下来!你要做什么?” 冷侵晴挣脱不开,满心恼火,又夹着几分羞涩,几分忐忑,几分狐疑,正气急败坏时,眼前陡然间红光一闪,“嘭”的一声巨响在身后炸响,伴随一股腥臭扑鼻而来,灰黑色的浓烟弥漫了半个天空…… “你看你看,好险呐!” 按在脑后的手终于松开,但又迅速上移捂住她口鼻,她暂且顾不得理会这个,只是迫不及待地抬头越过面具人肩膀急切张望着,但见方才她正想来个泥浴的泥潭,此刻犹如被孙悟空踢翻的炼丹炉,喷出熊熊烈火,火柱直蹿空中足有五六丈高。 “不是说泥火山只喷水吗?” “也有喷火的!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可没有什么绝对不变的,下次可不许如此鲁莽!” 冷侵晴本是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面具人却毫不客气接过话头,语气不乏温柔但霸气颇现。 “哼!”冷侵晴一抬下额,点漆黑眸飞快滑上外眼角,“一点火而已,本公主一个跟斗便能避过!” “知道公主神功盖世!”面具人俯首凝视着她,吹气如兰,虽不知他面具底下是何表情,但想来不是讥讽,因为那双似水眸子里有宠溺掩不住。 冷侵晴顿时面颊发热,血往上涌,她用力别过脸想尽量离他远点,可毕竟不是长颈鹿,任她怎么探头扭脖子,终是躲不过他半尺远。 是呀,像她这样被他横抱在怀里,双腿及肩背被牢牢箍住,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令人沉醉的雄性荷尔蒙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着急的她咬牙发力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发现依然徒劳。 她全身发软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儿,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跃之间消耗殆尽,她脸憋得通红也不过是在他怀里蹭动了几下…… “你再不老实,我就不当君子了啊!” 面具人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吓得冷侵晴再不敢乱动了。 “莫要逞强!你任督二脉受损,元气大伤,还乱动什么?” 面具人叹息着,猛然将双掌一上一下覆于她胸口及背心,一股热流滚滚而入,她丹田微弱之气忽然间汹涌窥澎拜! “本公主才不要欠你人情,不要你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冷侵晴顿感神清气爽来了精神自然又不老实了! 凭直觉,面具人就是前世里那个炎青雨,她要逼他承认。 谁知他却微微一笑,点了她穴道,她气得咬牙,差点被自己蠢哭了! “……”可惜已口不能言,想大骂几句解解恨都无法遂愿,除了眸子还能勉强转动几下,她的身体不再听她指挥了。 “嗷——” 就在此时,响起地动山摇一声吼叫,声音沉闷遥远似乎来自地底深处。 “不好!” 面具人迅疾若冲天而起的鹰隼,一把捂住她耳朵抱起她往石笋上石洞里钻…… “你要做什么?放下我,放下我!” 冷侵晴心底惊慌大叫,虽然她断定面具人没有恶意,但眼前一黑进入地洞,随之而来不能预知的未来和未能掌控的局势依然令她不能淡定。 隔着小小的身子依然能感觉冷侵晴那颗急剧跳动的心在颤抖,面具人下巴一拍她额头,猛然飞脚踹向洞口左边石壁,只听轰然一声巨响,一块半月形巨石自洞口上方落下,恰好将洞口堵个严严实实。 “小寒阳,情急之下冒犯了!”他解开冷侵晴穴位,顺手在石壁上一抹,“你看完再罚我不迟!” 石屑纷飞后,顷刻间厚厚的左石壁蓝光闪闪,石壁内孕藏的一颗拳头大小的蓝宝石露了出来,宝石带着淡蓝色色调略成曲状,凑在它面前往外看,外面景观一览无遗。 冷侵晴霎时抽了口凉气…… 湖水北岸与泥火山之间裂开了一条大缝,随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声,一只通体透明嘴巴长在头顶,眼睛长在脖子上的四足怪兽自地缝中钻出。 它犹如飞蛾扑火,张口血盆大嘴欢快地奔向泥火山,那嘴就像一个硕大吸盘将源源不断的火柱吞进肚中…… 渐渐地,它透明的身体染成赤红,然后暗红,最后变成黝黑,它满意地用两只前爪拍着肚子,如人一样直立起后脚抖动着身子嗷叫。 叫声如狮吼虎啸在山顶盘旋,顿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巨大能量自怪兽身上排山倒海而出,遇山山崩,遇石石碎…… 电光火石间,冷侵晴顿悟那些黑衣人的死因。因为此刻,她呼吸停滞,胸口剧痛得似乎即刻便要爆裂! 地洞与怪兽整整隔了一池湖水,怪兽发出的那股神秘能量威力仍然是那么嚣张! 她暗暗叫苦…… 石笋上的这个石洞,是个死洞!既不能深深通向地下,也不可向前或左右远远延伸。 “若是怪兽靠近,岂不是自掘坟墓?”她扫视着石洞,为自己担忧起来。 根据石壁上宝石的厚度,和这个石洞逼仄狭小仅能容纳两三人的容积,她略一揣测便估摸出了石洞的抗力,显然,若是怪兽靠近,无须它动手,这个石洞瞬间便会坍塌不复存在…… “不好!” 显然面具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只听他急呼一声,人影一晃,她已重回他怀抱。她来不及生气,轰然一声巨响,头顶碎石已如泥雨涌下 “母后!”她失口惊呼,若今日葬身于此,她可怜的母后怎么办?自责涌上心头,她眼睛因不甘而瞪得溜圆。 就在泥石填满石洞的瞬间,奇迹发生了,石洞西北角地下岩石竟然被面具人一脚剁碎,露出一个窄小的地洞。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抱着她跳了下去,耳旁风呼呼吹过,眼前一团漆黑,她被一双大手紧紧护在怀里急速坠落…… 第三十三章 在柳庄 “痛!” “痛!” “痛!” 那种痛如刀割,如啃噬,如火灼……在她跌入冰冷黑暗的水里突如其来。 咬紧牙关锁紧眉心攒足全身力气与之抗衡! “哎呦!”仍然有呻吟自齿缝中溜出。 “……快快醒来吧!”一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她冰冷的面颊。 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皮,一张模糊的脸猛然撞来。虽不甚清楚,但棱角分明极具辨识度的脸,依然一眼便能识别。 “青雨?” 凝神细瞧,笔挺如刀削的水滴鼻,深邃明亮的星星眼,唇红齿白性感的嘴…… “炎青雨,果然是你!” 冷侵晴卜一睁眼,却觉上眼帘一凉,一滴水珠落了下来,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吓死燕儿了!” 再次睁开眼睛,帅气俊俏的炎青雨不见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泪迹斑斑鼻头通红的苹果脸。“飞燕!怎么是你?”她一阵错愕,猛地捉住石飞燕双手,目光在她脸上呆了一呆,飞快地扫过卧房。 卧房清净秀雅,低调中暗藏高贵。青色的床幔,绣有深紫色云团,是珍贵的苏绣,云团里隐隐藏着一两点繁星,是极细的金丝织就。 檀香架子床雕刻着无头无尾不甚明了的怪物,但生于帝王家的她一眼看出是一条潜伏的龙!窗外竹叶飘舞一片青翠,不染半点杂色,窗下一张花梨木书案陈旧古朴,案上一架古琴再无他物……记得昏睡前分明是困在一口竖井里与世隔绝,怎么一睁眼就莫名回到尘世了? 自打吃下那九转还忆丹,脑子里面经常出现各种幻景,时常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一定是在做梦,是做梦!快醒醒!” 不等石飞燕作答,冷侵晴已丢开她,双手捧头拼命摇晃。 “公主,公主小心!” 因着急而破音了的呼喊格外刺耳,陷入回忆的冷侵晴冷不丁打个激灵,定神细看,面前石飞燕正焦急地搓着双手,满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公主伤还未痊愈,子虚太子再三嘱咐过不可伤神,留下病根可不是闹着玩的!”见冷侵晴抬眼望向她,她小心地握住她双手着急的说道。 “伤?”冷侵晴倒抽口凉气顿时脸色煞白,方才激动忘了疼痛,此刻飞燕一提醒她只觉周身剧痛,痛得几乎不能忍受!如此真切,自然不是梦了! “唉……”她内心长叹,“错过,又一次完美错过!冷侵晴啊冷侵晴,为何你总在关键时刻睡过去?老天,你究竟是心疼我还是折磨我? 那天在寒翠山山顶石洞遇险,幸亏面具人一脚踹穿洞底石壁,他们跳入与石洞相连的一个大溶洞中才得以逃生。 “可不是,公主背上不知被什么毒物咬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整个背都乌黑了,幸亏公主底子敦厚,要换作旁人怕早没了。”石飞燕龇着牙啧啧啧连声。 “……”原以为经历重生,性子已变,不想遇见与己相关之事依然如此急躁!若非去捡那小金人后果怎会如此严重? 冷侵晴暗自后悔,面上强挤一丝苦笑, “还是公主威武,在此不过睡了三日,瞧瞧,这精气神,就是那子虚太子,呃,呃……都比,比不过你呢!”石飞燕瞟了一眼门外莫名有些口吃。 “那个子虚太子!”冷子晴直皱眉头,“他也在?飞燕,此处究竟是何处?你我如何会在此?”“此地唤作柳村,飞燕嘛,是本王带她来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炎青雨端着一小盅汤药走了进来,“才醒来就问东问西,公主的城府就这么点深吗?好歹喝了药,养好身子再打听也不迟!” “本公主千面娇娃,城府想深便深想浅便浅,你管得着吗?”冷侵晴心无顾忌,痛快地冲他翻个白眼。 说起来还是因为追踪他才引发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奇遇,莫说当下究竟发生了何事她自己尚且还稀里糊涂,就算弄清楚了这也不好向他述说吧。 干脆耍赖皮好了,反正与他婚约已解,在他面前再也无须端着! “噗呲!”石飞燕笑出了声,“公主,蒙面大侠留下一只怪鱼,说是公主醒来一定要喝鱼汤的。燕儿这就拾掇拾掇去……” 她唯恐冷侵晴责骂脚底抹油溜了。 “晴儿,那位蒙面公子是谁?为何你们会在一起?他是不是掳了你?为何又将奄奄一息的你送回……”“蒙面大侠”四个字似乎触动了鸿雨炎的神经,他一叠连声地发问犹如连环炮。 “蒙面公子?”与炎鸿雨心急如焚相比,冷侵晴倒是淡定得有些不对劲,她不紧不慢问道,“他可是又矮又肥又老又丑的丑八怪?” “不,正相反,虽然蒙着脸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个年轻的大帅哥。”炎鸿雨语气有点酸了,“他比本王还略高些,身材挺拔颀长,眼珠子会放电,声音能勾魂!公主失踪的日子里都与她相伴吧?孤男寡女,相伴十日,你们可否有……” “你未免管得太宽了!本宫私事有需要向您禀告吗?”冷侵晴凤眼一立,鼓起腮帮子。 “你失踪十日,京城几乎被掀翻了,本王未曾安心过一日,拿着你画像四处搜寻,你,晴儿,你简直毫无心肝!” “什么晴儿?本公主提醒你,请叫本公主封号,本宫乃……”她“永昌公主”尚未吐出口,炎鸿雨已一把将她双手攥在手心,恶狠狠瞪着她,眼神复杂而炽热透着一股,一股…… “恨铁不成钢!” 炎鸿雨眼神,冷侵晴咀嚼了好一会儿,终于品出了这几个字。 “……”退婚让婚都是你提出来的,眼下却做出这等关心亲密的样子,是何居心?哼,本公主才不管你有何小九九,你给我走人! “多谢子虚太子关心,不过,我既已是您未过门的嫂子,还请您注意身份。人多口杂,若是因此而生出些乱七八糟的流言传到贵兄耳里就不好了,只怕惹来诸多麻烦……” 冷侵晴伤痛未愈自是挣脱不开炎鸿雨手心,她只得扬起眉头,声色俱厉,做出一副生人勿近之样。 “本王向来不惧流言,何况公主是子虚国未来王妃,本王关心公主何错之有?眼下三国局势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公主一举一动皆牵动两国安危,还请公主以大局为重,说说这几日行踪才是!” 冷侵晴一心想打发炎鸿雨快走,可他却唇枪舌剑甚是难缠。 “那日,那日……”看来不说是不行了。冷侵晴扶额喘息,一句话只说了两个字便咳嗽不止。 “子虚太子,公主身子尚未痊愈,还是明日再说吧。”门外瞧热闹的石飞燕急忙进来推开紧紧相逼的炎鸿雨,伺候冷侵晴睡下。 见炎鸿雨怏怏离去,石飞燕往香炉添了些沉香打下帘子踮起脚尖正欲离去,冷侵晴轻轻叫住她。 “飞燕,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细说说。” 石飞燕转身,几分欣喜浮上眉梢,“公主可好些了?三日前,子虚太子子忽地找到飞燕,叫飞燕准备好公主日常行装,随他去接公主。我将信将疑跟随他来到这宅子时,正好是晌午,一个姑娘将我们迎进屋后悄然而退。飞燕忐忑不安地捱到日落,一个蒙面大侠果然把公主给送过来了。” “那蒙面大侠面上可是戴着一张金箔面具?” 冷侵晴忽然间便有些颓丧…… 倘若心高气傲的你蓦然发现,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个人精心设计,你心情会怎样?反正她不好,最起码说明自己不够强大! “不,是比金子贵百倍的青玉面具,闪亮闪亮几乎亮瞎人的眼!当时我还想来着,戴这么贵重的面具就不怕一个不留神打碎抑或被人盯上夺了去?后来才发现我是多没见识!什么叫艺高胆大?那蒙面大侠便是!他说走便无影真正比神仙变化还要快……” “切!”冷侵晴啐道,“障眼法而已,骗人的东西。说到轻功,你是没见过我阿公天外飞仙,那才是堪比仙人!” “是,是飞燕眼拙,凭他怎么厉害如何能与我们大梦国永昌公主相比!”入宫后,石飞燕性子果然也有些小变化,她眯眼嗤嗤笑着,忽地兴奋起来,满脸崇拜地问道,“公主,你说子虚太子是不是更厉害?蒙面大侠此等厉害人物都是他麾下。” “呸!你怎知他是子虚太子麾下?”冷侵晴啐道。 “之前,不知有多少人自称找到公主前来王宫讨赏,结果全都不是,只有子虚太子一找一个准,他在梦国人生地不熟,若非那蒙面大侠帮他…… “飞燕,本宫乏了,你也下去吧。” 冷侵晴只觉脑壳疼得厉害! 卧室一片宁静,唯见淡淡的沉香袅袅娜娜四散飘逸如同冷侵晴飘飞的思绪…… 第三十四章 忆 溶洞(一) 面具人夺走冷子惜又完璧归赵,简直迷之操作!除了逗弄自己,冷侵晴实在猜不透他有什么实际意义。 与他相伴几日,虽未见他真容,但无论神态语气,他与前世那个炎青雨都太相像! 莫非他也自前世穿越而来?只为寻我?可惜造化弄人,他并未穿越在子虚太子身上,今世他变作了别人,因此只能蒙面暗暗爱我助我?冷侵晴脑洞大开,浮想联翩…… 她如此断定面具人对她深含一份真情,实在不是她有恋爱脑,这几日与他相伴,他视她胜过他自己的命,若两人之间从前无故事怎么可能做到! 即便她再倾城倾国,若与她无感情,在“命”与“色”两者之间,傻子才选色吧! 他又不是傻子! 那日在寒翠山山顶,他不拘小节,雷厉风行,睿智仔细,一派大侠风范。后来在逃出寒翠山途中,他又温柔仁爱,勇猛无畏,见多识广,有如天神! 譬如那日冷侵晴绝望之际,他一脚踹穿石洞洞壁,抱着她坠落无边黑暗……是那么冷静镇定,充满自信,似乎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无望两个字! 那日他们坠落半日,终于落在一个狭小低矮的通道里,通道潮湿,逼仄无光,他却根据岩石手感推测出它前方通往一个大溶洞,带领冷侵晴一路往前爬。 他们蜷缩着身子,时而弯腰时而匍匐,小心翼翼地前行,因那通道曲里拐弯格外细长,有时经过一道关卡,先要脚先伸出,蠕动身子半日方才得以通过。 他们走得非常艰难缓慢,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通常,人长时间重复做同种动作极易疲乏。此时的冷侵晴,低温、缺氧,再加上能量消耗,她眼皮开始打架。 “难不成此洞是无底洞?” 她再沉稳也不免烦躁起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小寒阳,你可承认你是懦夫?” “小寒阳,坚持住,洞的尽头就是山下,还有一刻钟,曙光在前头!” “小寒阳,今日出去,你可以吹一辈子牛了! …… 面具人或淡定或诙谐的声音给爬行平添多少风趣,冷侵晴不知不觉间忘记疲劳,越爬越快,俨然已是一名熟练的荒野背包客。 不多时,她竟嫌弃起面具人太慢,不顾他反对执意越过他爬在了前头,蛇一般哧溜往前冲。 “快看!有星星!”她忽地一抬头,前方一道微弱的荧光正射进通道。 她血液顿时沸腾,“是出口!”一躬身,足尖往岩壁上奋力一蹬,如炮弹出膛射出…… “小心!” 伴随一声爆喝,她分明射出通道的身子被生生拉回,噗通跌坐于通道口,如梦似幻的星空映入眼帘,极美! 但,透过星空往上看,嶙峋怪石若隐若现,而放眼星空之下,河流湖泊穿梭,怪石沟壑纵横,地形十分复杂! “……”好险!通道口即是断崖,趴在崖上,她倒吸口凉气,眉尖紧蹙。 “小寒阳,你,还好吧?”面具后面,炎青雨心底有些酸涩,印象中她从未如此焦躁不安过。 “都是因为你!你还不打算把那该死的面具摘了吗?”冷侵晴蓦地雷霆大发。 面具人的柔情令她心口忽地发堵,若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他是谁,她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炎青雨凝视着冷侵晴消瘦苍白的脸,眸子渐渐有水雾弥漫……他抬手缓缓抓住面具似乎想掀掉,可是一迟疑,却又飞快缩回去。 当日炎鸿雨冒名顶替他提亲,他根本就没打算瞒着冷侵晴,可炎鸿雨却未将他书写原委的亲笔信交予她,如今在这样的情形下暴露身份,那她岂不是要误会之前自己有心欺骗她?其次,眼下身困地下溶洞,万一自己有个闪失,作为一个陌生人与未婚夫,哪个人的离去更令人痛心呢? 俗话说,关心则乱,爱一个人便会患得患失,炎青雨正是如此。 “很快,小寒阳,很快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非我死了才是时候?”冷侵晴注视着美丽的星空,忽地恶狠狠一回头,双手腰上一叉吼道,“我不管你是谁,自今儿起,我就叫你,炎,青,雨,炎青雨——” 她不甘心做糊涂鬼!她冰雪聪明,怎会不知此刻处境? 他们根本未曾走出溶洞,不过是由一个狭长的溶洞,进入到了另一个巨大的溶洞。 那星空是一种假象。洞内萤火虫将自己的虫卵产在黑暗的山洞之中,然后幼虫孵化之后体内的荧光素就开始发光发亮,最后形成这样类似星空的洞内奇观。 “一定能出去,相信我!”炎青雨明白她意思,盯着她,先是无比严肃,而后又莞尔一笑,“名字原本就是个符号,不过是用来方便记忆,也没多大意义。譬如一个乞丐,你叫他富贵,能改变他命运吗?你别说叫我炎青雨这么好听的名字,就是叫我阿猫阿狗我都无所谓,你爱叫什么都行。” “……”算你狠!冷侵晴气急,一跺脚,咬牙道,“那我以后叫你盐青鱼,盐,青鱼——” “诶!”炎青雨应得倒是相当自然。 冷侵晴一拳砸在棉花上,顿时没了兴趣。她懒懒坐在通道口,抱头瞅着星空发呆。 那条青鱼,虽然她把他比做咸鱼,可此刻两人之中谁才是咸鱼,她心中自然明白。 先不说他体内深厚的纯阳内功,单看他外表,弹跳腾跃,轻盈敏捷,实足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青鱼,他自然是一定能出去! 可是她呢?追踪青鸟四天三夜,再加寒翠山上那番折腾,体内元气早已亏空严重! 这个大溶洞自上往下少说也有三层,他们呆的通道口正位大溶洞最顶层,距底下足有四五十丈,不用功法,贸然下去摔个粉身碎骨那是必然! 何况就算能平安下去,深入地下洞穴,也是危机重重。迷路,毒气,地下水上涨,洞穴怪物……随便一个都能要人命! 既无强壮体魄,又无精良装备更无和充足干粮,三无的她想走出去谈何容易? “怎么了?可是发烧了?” 温热的手掌忽地在她脑门一拭而过,她恼怒地回眸正巧与炎青雨偷笑撞个正着。 “我什么我?我看上去是如此不靠谱吗?” 他一向低沉的声音此刻顽皮如孩童,因面具遮面看不见他表情,但却令人更有遐想之空间,风韵应是足够颠倒众生了…… 莫名的,冷侵晴心底热浪喷涌,她越想压制却越发厉害,最后连脖子,耳朵都火烧火燎了! 偷眼瞧向那条“咸鱼”,万幸,他对她一笑后便凝神崖底并未注意到她。 “他在想什么?莫非崖底有路?” 冷侵晴搓搓脸,禁不住怀疑自己先前没看清,正欲探头也去去瞧,忽觉身后劲风袭来,她急转身却被那力道顺势一卷带入面具人怀中。 “走起!”他一声高呼,抱着她向崖底掠去…… 他双脚在陡峭突兀的岩石,鳞次栉比的石柱石笋上起起落落,犹如一只挂在洞壁上捕猎的大蝙蝠,又恰似天神在崖壁上优雅地弹着钢琴。 约摸一支曲子的时辰后,他双脚已稳稳踩在崖底。 “泡个温泉?再来个大餐如何?” 他眯起眼睛吹了一声口哨,将冷侵晴轻轻放在一块凸起而光滑的石板上。 “……”简直痴人说梦!溶洞内抛去萤火虫,除了流水就是石头,何来美酒佳肴?还大餐,我看是大惨! 冷侵晴扫视四周,一屁股坐下懒怠搭理。 第三十五章 忆溶洞(二) 炎青雨说泡个温泉再来个大餐,冷侵晴甚觉荒谬,炎青雨也不再多说什么,神秘一笑走了。 “还泡个温泉!真当本公主没见识!” 冷侵晴索性躺下,心中嘀嘀咕咕。 其实炎青雨说泡温泉,倒也没说错!这里温泉、澡盆不缺…… 他们落脚的小岛屿往左数过去十块零星的岩石,便是溶洞左侧洞壁,那里水雾腾腾,热气滚滚,一股温泉正从一块巨大的岩石中流出。 泡澡的大水缸也有。 在他们落脚的小岛屿右前方约五百步开外,有一天然形成的岩石水池,温泉顺着岩槽正巧流进池子里。池子不深不浅不大不小,犹如一个大浴缸。只可惜,它右面岩壁与宽阔湍急的河水相距不足两步。 要知道,洞内暗河水说涨便涨,水漫过岩壁那是眨眼的事。在水池里泡澡,那简直就是将脑袋提在裤腰带上,随时丢命。 会游泳的也许不会淹死,但不管会不会游泳,最后一定都会摔死! 因为滚滚暗河水前赴后继奔向的前方,又是一个万丈深渊,那里是溶洞的下底层。这个大溶洞是个水洞,不知它究竟有几层,或许它只是某个大溶洞的支洞…… 即便不到近前查看,这复杂的地形也能估摸出来。那轰鸣的水声,那半空中烟雾弥漫的水汽,是流水自悬崖跌落到深不见底的峡谷才应有的景观。 “这再普通不过的常识,你也不明白,不是脑子进水是什么?” 冷侵晴心里嘀咕着,翻了个身进入梦乡。自从她追踪青鸟来到寒翠山,就再没吃过东西,为了尽可能减少消耗体能,睡觉是最好的办法。。 果然,一睡解千愁,梦里什么都有。她这一觉香甜至极,梦见各种美食,酒香,肉香、饭香,闻之不尽! 那甘甜的汁液滴在唇上的温热,那流入喉咙火辣香辛的刺激,让她忘形地猛然爬起。 “酒?”眼前一抹暗红飞快晃过,她掀掉盖在身上的衣服,眼神掠过炎青雨手中暗红色的玛瑙酒壶,停在面前一堆花花绿绿的物品上,满脸惊骇,“这,都哪来的?” 一觉醒来,她面前摆满了吃的用的,有酒有鱼有粥,有衣服鞋子袜子…… “喏,那边有一艘搁浅的商船!” 他随手指了下烟波浩瀚处,递给她一条鱼干,“快尝尝新鲜出炉的烤鱼,这可是洞穴特有的神仙鱼,吃了能迅速恢复体能。” “商船?”冷侵晴不敢相信,“你是说,瀑布下暗河直通洞外?” “非也!瀑布下有暗河不假,但它并未直通外面,我猜那商船若非是因外力随河床突然坠入地洞,便是凿穿洞壁突然飞进来的!” “外力!”冷侵晴一愣,“地震?” “嗯,”炎青雨点头复摇头,“或许还有另种可能。说来话长,你边吃,听我慢慢讲来……” 他给她满上一杯酒,又舀了一碗粥放她面前,抬手正想往她嘴边擦却又停住,指了指示意她嘴上有污渍,““你慢点吃,别噎着,咱们在此有的是时间。我已打探过,此洞水位稳定,半年内水流不会有盈亏。” “你以为你是神仙?还半年内,谁信你?” 一听要在此呆上半年,冷侵晴心内大不自在,急赤白脸喊道。 “何为神?登峰造极便是神!何为仙?洒脱不羁即为仙!迄今为止,我还从未失手过,也从未被某事某人牵绊过,倒也勉强称得上神仙二字。” 炎青雨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冷侵晴只是佯装没听见,胡乱抓起几条烤鱼大嚼起来。 “呵呵呵呵……小心鱼刺!” 炎青雨忍俊不禁,一把抢过她嘴中烤鱼顺手摘去鱼又顺手塞进她嘴中,一清嗓子道, “据《渺渺奇异谈》记载,地心有一种怪物,它常年睡觉不吃不喝,依靠皮肤吸收各种能量为生。但若是惊醒它,它便钻出地表吞食一切光和热,并释放出巨大的能量毁天灭地。” “……”这铺垫够长!你是话唠,姑妄言之过过嘴瘾,我乃吃货,姑妄听之过过酒瘾,咱们各取所需。 她大快朵颐,大口喝酒,也不言语,听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信口开河。 “山顶怪兽就是它,它随着泥火山百年喷火的规律,一百年钻出来一次,移山填海改变寒翠山山顶地形地貌。” “据那艘保存完好的商船和船上新鲜的吃食衣物断定,此暗河原本位于地面,新近才被移入地洞……” “商船上这酒口感略带酸涩应该是新近才出的果子酒,这炉饼外层微脆,内里松软,存放不会超过三天……” 《绿星奇异谈》不过是一本远古民间传说,盐青鱼竟然拿它作证,可是听着似乎又很有道理…… 冷侵晴不置可否,良久,她摸摸肚子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粘腻,目光不由往那温泉水池瞟了又瞟。 “公主放心,暗河水势一时不会变动,尽管沐浴便是。” 冷侵晴面上一红,方要说话,炎青雨早已起身说道:“方才太过匆忙,未曾仔细搜检,我再下瀑布去船上看看,可否还有漏可捡?公主自便。” …… “温泉水滑洗凝脂,疲惫污垢随波逝。硫香腾腾涤心肺,云雾氤氲胜仙境。若无妖魔祸世间,住上半年自乐意!” 在山顶温泉没泡成,谁料在逃生路上竟补上了,真是人生如棋步步是迷! 泡在水池里,冷侵晴全身说不出的舒畅痛快。她哼着小曲正惬意时,忽地,一道红光自河水中弹出,朝着她白天鹅般纤细优美的颈项射来。 “真当本公主是病猫!” 她手腕一转隔空一拍,银光闪过,那红光化作白光“啪嗒”摔下,张嘴瞪眼躺岩石上死翘翘了。 冷侵晴再度扬手隔空一抓,那鱼噗呲飞入她手心,是一尾红色食人鱼,只有巴掌大。 “小东西,不会察颜观色便贸然出击,活该!没看见本公主已满血复活吗?” 她下意识吹了下口哨,这是炎青雨的招牌动作,作为一名女子,此刻她信手拈来瞧着不仅不违和竟还有几分俏皮。 “正愁没人搓澡,你们倒送上门,哈哈,别怪我无情!” 她咯咯笑着一口气抓了七八条食人鱼扔在水池,闭上眼睛做鱼疗。别担心,那鱼自然都是掰去了牙齿的! 可是,危险还是悄然来临! 食人鱼滴着血水的牙齿经她随手一抛落在河里,河面瞬间泛起一缕缕殷红…… 一群食人鱼闻着腥味迅速游来,接二连三地向温泉中的她发动进攻。 她体能飙升,捏死一条鱼就好似拍死一只苍蝇,不过时间一长便觉无趣。她果断一掌击向水面,顿时,密密麻麻的红鱼化作点点白花花的冰鱼,被激流冲个干净! “终于清净了。” 她慵懒地躺入水中,闭上了眼睛。 就在此时,一张面目狰狞的鬼脸忽地自死鱼群中探出,张嘴便朝她脖子咬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劈来,鬼脸在半空中炸裂落入激流冲下瀑布。 “鬼面人!” 冷侵晴瞬间背脊发冷,地洞也能遇见它们,什么情况? “小寒阳!”炎青雨声音颤抖,“是我疏忽了!还好,还好你没事!” 他忘形地拥住冷侵晴是那么用力,冷侵晴一时挣脱不开,但内心极度舒适,宛若冬日沐暖阳,炎暑食冰糖。 “我自然没事,你放开,放开!” 她内心如小鹿般乱撞,虽然在他出现时她已胡乱裹上外衣,但此等情形下不由不尴尬。 她脚尖绷直重重踢了过去,“咚”,他直挺挺如木头般倒地,伴随唇角一缕乌黑的血缓缓流出,脸色也瞬间死灰…… 第三十六章 忆溶洞 (三) 冷侵晴为逼炎青雨放手,这一脚踢出可是铆足了劲儿,谁知他竟不闪不躲,看他倒地不省人事,冷侵晴顿时心慌。 她本能地跪了下来,把脉,掐人中,捶胸口,只差人工呼吸了,好一顿忙乎,可他就是没有呼吸! “再不起来,我就让你这条咸鱼变作冰鱼!”她厉声喝道,手中掌诀已捏。 这条咸鱼在装死!探寻到这个结果她第一反应竟是心下一轻,而后才怒上心头。 “三、二、一!” 她手腕一翻握拳在他眉心打开,顿时她掌心白烟如注,瞬间弥漫他整个面部,眼看他面上结霜他却依然不动,她眼波一转,五指抓向他面具。 “还算聪明,不枉我救你!哈哈……” 眼看她指尖握住面具,眼前红光一闪,他却如火凤凰一般一飞冲天,活生生自她指下溜走,半空不见人唯有他哈哈的笑声。 “死咸鱼!” 冷侵晴气得不说二话,腾身一跃劈手便朝笑声中连呼三掌,“嘭、嘭、嘭!”,但见水柱飞起化作漫天冰凌落下,洞内寒意沁骨。 “气性真大!莫生气,莫要毁了这神仙洞府!” 半空中语音落,一道红光即现,打在崖壁登时化作万道光芒,顿时满洞生辉温暖如春,便在此时一个人影自洞顶轻盈飞下,一溜烟逃往瀑布下,轰鸣的水声送来他温柔甜腻的声音,“小寒阳,湿衣服穿久了会生病的,敢紧换衣服去,听话啊!” 最后三个字简直酥到家了,和他蒙着面具冷酷的外表形成的极大反差,刹那间几乎令冷侵晴认为是幻觉! …… “嗷……” 渗人的怪叫在耳边炸响,冷侵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耀眼红光处,又一个鬼面人脑袋开花落入激流中…… 两个时辰前,他们俩约定,彼此为对方警戒,轮换着睡。可她却一睡不醒,若非这怪物叫声忒大,她不知何时才会醒,不是他动了手脚还会是谁? “你又使诈!” “我若睡了,你趁机摘去我面具,那我可亏大了!” 炎青雨眨眼,眸子里满是狡黠的微笑。 冷侵晴脸皮紫涨正要追着他打,他却顺势捉住她手,叹气,“这地不能再呆了,小寒阳,我原本计划在此多耽搁些时日,待你彻底恢复再走……” “什么?你等一下!原来你早知有出路,你故意在此耽搁!”冷侵晴无名火又上头了。 “你看你看,又着急上火……”炎青雨连连摇头,转身收拾东西,嘴也没闲着,“你冰雪聪明怎不知水流方向即出路?可岔道这么多,具体哪条能出去,我可不知道,边走边探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拎起一个包袱拉着她拔脚飞向瀑布。瀑布左边没水,裸露着被水冲蚀出道道波纹的悬崖,两人提气走在上面如履平地,眨眼来到溶洞最底层。 两人顺水而行,渐渐地,萤火虫愈来愈少,星空愈来愈暗,几乎看不到光了。 幸而炎青雨有先见之明,在商船上捡了一个大瓶子,捉了一瓶子的萤火虫提在手里,活像提着一盏大马灯,倒也还亮堂。 但是随着巷道愈来愈多,河流愈来愈窄,辨别方向是愈来愈难了!他们或扬沙捉风观察风向,或细听水声辨认方位,在迷宫似的地下岩洞钻进钻出,终于慢慢靠近出口…… 也不知是第几次猫腰钻出狭窄的地下通道,这次刚探出头,便觉清风徐来,直过面前竖井,不减威势! 冷侵晴拢了拢额前发丝,手指拐角出现的竖井如释重负。 “过了这个竖井,应该离出口不远了吧?” “聪明,没白跟我走一趟!” 炎青雨吹声口哨,举起大马灯照了照,竖井不大约八九丈,对面井壁离水位线约一丈高的地方有个通道口,极小大概不到一尺。 直飞过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先飞过去挂于井壁再往里钻…… 冷侵晴正暗自思忖,却听炎青雨笑道,“小寒阳,咱们不如在此先打个盹如何?” “……”又打什么鬼主意?顺着他视角瞧过去,冷侵晴不禁眼睛一亮,井壁上那洞口齐腰以下一条水渍若隐若现! 既然井水一会儿上涨,那便踏浪钻进洞,飞呀飞的,也是要耗费精力,眼下节骨眼上还是保存内力要紧。 “依你。” 她挺直腰身长长打个哈欠,便见炎青雨抖开包袱将防水一面垫于地上,顺手将一件轻软的羽绒披风扔给她,一屁股在她前面坐下。 这些来自商船里的东西他倒是一样没扔掉,是个细心的!冷侵晴心中对他暗暗赞赏有加,背靠他后背也坐了下来。 …… 洞中无日月,不知晨与昏,只听通道里石缝中滴水足足滴了一万零八百滴时,平静的竖井忽地好似沸腾了,急速旋转的浪花打着转转往上翻涌,挨挨挤挤的娃娃鱼如喷泉一般自井底喷射出来,张口大嘴疯狂吞食起井中莫名出现的怪鱼。 …… “啪嗒,啪嗒!”随着几尾背上有三角,嘴边有长须,细鳞,色淡红的怪鱼弹进通道,几滴冰凉的水滴飞溅在冷侵晴脸上。 “涨水了!” 她一个激灵跳起却被一只手急切拉下。 “不急不急,时机到了我自会叫你!”炎青雨眯着眼淡淡说道,“睡吧睡吧!” 冷侵晴气急,井水急剧上涨已经距离井壁上那小洞口不及三尺,眼瞅着就要漫入地洞。虽然井水再涨也不会淹没地洞,因为井壁上的水渍只在地洞半腰上,但…… “干干爽爽过地洞不好吗?非要淌水过地洞?”她愤然喊道,一把拽住炎青雨胳膊用力掰扯,只可惜胳膊没掰开倒把他袖子扯破,随着“刺啦”一声,一个金晃晃的小金人一闪而过,落入脚下一尾怪鱼嘴中。 那张嘴苟延残喘的怪鱼本就惊魂未定,受此惊吓一个蹦哒跳回水里,一条娃娃鱼恰好游来,一口将它吞了…… “小金人!” “小金人!” 惊呼声中两人同时跃入水中,一个揪着鱼头,一个握住鱼尾,擒着那条娃娃鱼同时钻出水面。 “这小金人,你哪儿来的?”冷侵晴彻底蒙圈。小金人总共两个,一个作为和亲信物在子虚太子身上,还有一个随阿公陪葬在陵墓,这如何变出了第三个? “危险,回去!” 炎青雨却不作答,扬起下巴示意她先上去,语气不容反驳。 “这金人是我的!你不说缘由,我不上去……”本公主曾经绰号美人鱼,这点水,危险个毛线,哼!冷侵晴一脸黑线白他一眼。 “听话,回到上面等待。”他一秒破功,语气陡转温柔,“一个金人而已,你既如此喜欢,拿去便是。” 他指下用力,小金人破鱼而出弹向冷侵晴。 “为何要回去?”冷侵晴接过小金人吹了下口哨,“我偏不!” 眼波流转,丹唇微撅,她一拧身游向地洞,却觉一股强大的吸力自背后袭来,将她牢牢粘住往后拽拉。 那吸力凌厉霸道又古怪,她强它则强她弱它则弱,总之,不管她如何挣脱反正就是无法逃离,但对她无伤害,力道拿捏得极为恰到好处。 终于,吸力消失,她稳稳当当落于通道口小平台上,透过漫天水花,瞥见炎青雨嘴角窃笑,她银牙一咬再次扑入水中。 干嘛要听你的?本公主即可马上立即偏要过去! 她宛若离弦之箭游向井壁小洞,偏在此时,一只似熊非熊似豹非豹的怪兽也正巧自地洞跃出,退避不及,她索性双掌发力毙了它。 “嗷,嗷,嗷……” 顿时吼声震天,一只只怪兽同类自地洞中连连跃出,瞪着血红的眼睛张牙舞爪涌向她,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第三十七章 抄近道 “小寒阳!” 炎青雨爆喝声中通体赤红,一个弓步向前,双臂抡出,右掌隔空急抓,撤回右臂同时左掌推出,待“阳”字出口,一道绚丽至极的红光已将冷侵晴拉回通道口,紧随其后,万道红光一闪,井内怪兽灰飞烟灭…… 被他气势所摄,地洞内怪兽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出来,但不知洞内究竟如何景象,他们也不愿冒然进去,如此双方僵持片刻,便听地洞内传来声声哀嚎,似乎是小怪兽的哭声。 这些怪兽也可怜,平素以岩浆为食,只有在涨水时才能出来打打牙祭,可偏生撞上这档子事。 “今日是我们的不是,但并非有意为之,只要让我们自此通过,你们尽可下水捕食,我们决不会伤害你们!” 炎青雨对着地洞大喊。 他连喊三遍后井水刚好漫入地洞,肥胖的娃娃鱼不时被水冲到地洞口,怪兽哪禁得住如此诱惑?瞬间倾巢出动,疯狂撕咬着娃娃鱼,似乎饿了几百年…… “走起!” 炎青雨潇洒地一招手,被他投掷回平台上的冷侵晴如梦方醒,两人飞速钻入地洞,顿觉豁然开朗。 别看洞口极小,洞内大有乾坤,入洞便是一个陡坡,弯腰下到坡底,即入一个小厅,小厅当中一只状如大象的钟乳石又将此厅切割两室。 炎青雨侧耳听听,又瞧瞧脚下溪水选择了自左边而行,为防万一,他竖起红光闪闪的左掌,右掌牵着冷侵晴钻过左边象鼻,沿着脚下一条小水沟往前行。一路溪水淙淙,奇石变换,有如幻境! 这里方一抬头,一只硕大的水母挂在头顶洞壁正瞪着小眼睛瞅着他们,那神情幽怨,似乎在责怪他们搅人清梦;那边岩壁缝隙里一条恐龙却张着大嘴奋力顶起身上巨石朝他们笑,示意他们快快行! 拐角左边岩壁上镶嵌的一块红烧肉正流着肥油,试与身旁大海螺比鲜;岔道右边洞顶火麒麟与莲花争奇斗艳…… 更奇幻的是,来到一片沼泽处,岩壁上一块巨石当中竟有一股流水破石而出,生生将岩石撕咬一个大洞,飞流直下在石底汇聚成河,带着点点金光流光溢彩地冲向未知远方…… 石头,你痛吗?你恨极了流水吧? “不,如果没有流水,我也许还在浑浑噩噩沉睡,永远都是一块黑灰灰死寂的石头,哪有如今这般灿烂多姿?我感谢流水,虽然它让我撕心裂肺,可我却凤凰涅盘。若要璀璨,必经磨难!” 冷侵晴附耳岩壁,石头轻声低吟。 她轻轻点头,踏上一条狭小的岩壁小路,这是流水送给似它一般有目标有毅力的勇敢者的礼物。 他们惬意地穿行在岩壁小路上,灵魂在自由跳舞! 冷侵晴山山水水也曾经转过不少,眼皮子不浅,可是此番地下历险,她却如同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大开眼界! “不经此难不知我大梦河山如此美丽梦幻,今日出去必将号令百姓再不得擅自挖山凿河,大自然赠予的瑰宝理应传承后世子孙!” 想着不久便能出去,冷侵晴走走停停,心潮澎湃,不觉半个时辰过去,眼前忽然出现一片“密齿”区。 一个个尖尖的石笋自洞顶倒垂地面,就像一把把梳子横在前面,必须蹲着身子钻过空隙才能得以通过。 依照惯例,冷侵晴坐下休息,炎青雨先去探路。眼瞅他身子消失于“密齿”中,她下意识摸摸袖子,顿时魂飞魄散,小金人不见了! “盐青鱼,我的小金人不见了!我得去找回来!” 方穿过“密齿”的炎青雨来不及阻拦,待他匆匆返回,冷侵晴已无踪影! “小寒阳……” 他急急追回洞口大厅,便见陡坡上乌压压的怪兽如洪水涌进,将猝不及防的冷侵晴自半坡上撞落,亏得她一招平沙落雁即刻弹起跟着一个鹞子翻身才逃开被踩成肉泥的境地…… 也怪不得那些兽们,开始退潮了,井水急速下落再不归巢怕就回不去了。眼下它们一个个吃饱喝足自是拼了命挤入地洞,势不可挡! 可是冷侵晴着急出洞找寻小金人哪里等得及!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瞅着洞口源源不断涌进的怪兽,冷侵晴一声大吼,眉心一拧掌心银光射向洞口,只听“轰隆”一声,洞口大开,她腾身飞出洞口,与此同时成百上千的怪兽也自洞口跳入,她双掌推出。 唯恐毁坏对面通道,她这次双掌不敢用力,因而没能一气斩杀所有怪兽,便有一只漏网之鱼,不慎落于她背上,惊惶时狠狠咬上她后背 她蓦地背上一抖,霎时间似乎所有的感官都化为虚无,无血无肉无筋无骨根本不能控制身子,眼看身子如石块急速坠落竖井…… “吼……” 一声狂怒的狮吼传来,一股巨大的浮力将她托起,她如同水上浮萍,被那浮力缓缓送于对面通道小平台上。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小金人就在那小平台最外侧一凹槽内。 她眼里只有小金人,根本未觉察到小平台有异样,就在她鹊跃着捡起小金人,那平台轰然倒塌沉入水里。 电光火石间,一道人影飞来抄起她便往通道里面扔,“咚”的一声,他则随平台没入水下。 “青鱼!” 眼睁睁看着他没入井底瞬息不见,冷侵晴疯了般扑入水中,冰冷的水如针刺骨,麻木的后背剧痛重现,无边的恐惧和寂寞,还有从未有过的空虚袭来。 先前有内功护体不觉得,此刻身受重伤才感觉到竖井的可怕! 井底一股竖直向下的强大吸力一直锲而不舍地缠绕着她,大有不将她吸入井底不罢休之势! “死咸鱼,你在哪儿?你是死是活啊?” 她又悔又恨! 悔的是,若非她鲁莽事情怎会成这样? 那平台不过是一块状如蘑菇的钟乳石怎禁得住她起初那一掌? 恨的是,那咸鱼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何不抱着她一起滚落通道,偏要借力下沉的平台扔出她?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男女避嫌?迂腐! 静静地盯着幽暗诡异空无一物,如同地域之门的竖井,冷侵晴 不死心! “盐青鱼,你到底是谁?你给本公主出来!你不许丢下我……丢下我……” 他必定没死,他一身神功,怎么会死? 他必定是丢下她跑了! 她受伤已是累赘…… 她忽地转悲为恨,正咬牙切齿,身后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我不过去龙王那里讨杯茶喝,你莫要生气!” “盐青鱼!”她泪眼含笑猛地扭头,笑声却急转惊骇,胸部以下已全无知觉,一个小小的转身她都做不到! 她后背剧毒已入骨髓! “莫慌!” 耳旁温柔声起,一支大手自腋下穿过稳稳环住她,另一只手则按住了她头顶。 “怪兽毒液比鹤顶红还毒百倍,叫神仙醉,据说神仙被咬也会醉死,不过它却怕火,高温烹煮便化为清水。” 自头顶生出的灼热缓缓灌入后背,冷侵晴麻木无知的后背渐感火辣难耐,炽热的蒸汽在全身急剧暴涨,就在她担心身子随时要炸裂时,百会穴忽地便通了! 她缓缓回眸,微弱的荧光下,一张极俊极美的脸赫然撞入,剑眉星眼自含情,挺鼻红唇笑盈盈。 “炎青雨!”冷侵晴急捂住眼睛,“你不要走,不要走!” 她声音颤抖不敢看,唯恐睁开眼梦便消失了。曾经无数次,前世的炎青雨那张脸总是在她一睁眼间便消失了! “不走,我永远陪着你,睡吧睡吧……” 耳边呢喃恍如重现! 沉香氤氲,暮色重重,思绪万千的冷侵晴头大如斗,心中一个问题百思不解:她晕过去了,醒来已在柳庄,他是如何带着她回到地面呢? 记得那日那条咸鱼对她解释,那井水有规律地涨潮退潮,它底下必通暗河,半个时辰井底喷出那么多鱼类,暗河距地面一定很近,若自井下暗河走,路程必定缩短一半,但自暗河走风险大,非必要不可选。 可是后来她身受重伤耽搁不得,必须抄近道尽快回到地面,故他借退潮潜下暗河,欲尽快打探出一条通向地面的近道。 他说,竖进深不可测,他未能成功潜入井底进入地下暗河,却意外发现,在井下约三十丈左右竖井四周崖壁突然消失处,有一条通道折向北面一路抬升,他顺着通道向前,果然约摸一盏茶功夫便潜出水面,那通道尽头竟然是寒翠河源头。 因她受伤不便潜水,他原本计划以他内力助她启动玄阴魄冰掌,冻结她周身井水,这样她便如同传说中念着避水诀在水中行走的仙子一样,水遇她则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可重点来了,她不及下水已晕过去了,醒来已在柳庄,他是如何带着她潜水重回地面的呢? 思绪万千的冷侵晴闭着眼睛沉浸于回忆,思着、念着、想着,不知不觉竟真的再次睡过去…… 第三十八章 是时候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乌有国盛京的夜向来星光灿烂,近来却有些灰暗,今夜更是,一轮残月拖着两三点星光在黑暗中凄惨无助。司天监章仇太在院中独自喝着闷酒,愈喝胸腹愈堵,不觉放声吟诵起苏轼名句。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捡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却听有人接腔,一回身,炎青雨走了进来。他登时连连摆手皱眉说道:“你又来做什么?自古忠孝难两全,我既已掌管乌有国司天台,便是乌有国官员,任你三寸不烂之舌,我也断不会做出叛国背君之事!” 章仇太是子虚国人,其父章丘满腹经纶,为推行自己的治国之道游学三国,后来得到乌有国重用,因而举家迁居乌有国。 章丘在子虚国曾入宫当过几年王子们的师傅,章仇太因此也入宫当了几年陪读,故与炎青雨熟稔。 因之前炎青雨多次向他打探乌龙浩与鞑德沃及乌有国国情机密,故今日一见炎青雨到来,他便满腹戒备,虽然时下他已失宠。 “我今日可不是来做说客,而是以你幼年好友身份来告知你一件事,”炎青雨一本正经说道,“你说你忠于大王,你深爱大公主,可是大王危在旦夕你不管,大公主含冤而死你不报,你算哪门子忠臣义士?” “你,你,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章仇太素日便是个不擅言词的,一时憋得口吃,“大,大王好端端的,虽说近来西北紫微星黯淡似有陨落之势,然,再过两日东南将起大风,届时不仅能吹落乌尘,更有一轮金星将出现在紫微星旁,一扫紫薇星乌尘,紫薇星必将重绽光芒。至于大公主之仇早已得报,贱婢花姐被浸猪笼人尽皆知!” “你看你看,你也说东南金星是西北紫薇星福星,我本姓炎,乃未来君王,焉知我不是你们大王仰仗的那颗福星?拒我千里,你认为可合适?”炎青雨咳了一声,敛笑肃穆问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对大公主是否真心?” 章仇太顿时面红耳赤愤怒瞪向他,炎青雨淡定接住他目光一点头,以瞪得更大的眼睛凑向前耳语道:“我才从梦国来,你猜我见到谁?花姐!她摇身一变,如今是梦国贵妃,闺名梅若絮!” “……”章仇太内心一片汪洋。 “她与你们大国师暗地里鬼鬼魆魆,不知在密谋什么惊天罪恶……” “你从未见过那贱婢,你如何识破?” 章仇太言语木讷并非笨,而是因他素日里只知埋头研究星相风水,一听此言心中顿时透亮。不过因其一贯做事严谨使然,他追问道。 说起炎青雨如何怀疑梅若絮,还得从他重返乌有国说起。 在乌突突村听到乌倩倩死讯,他心下狐疑,乌倩倩是积郁成疾,心脾两衰气血两亏,虽说熬不过今年,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暴毙……为探究竟,他与乌程程一道返京。 在路上,火爆的乌凤凤说起乌倩倩之死,直恨得咬牙,连连指责乌龙浩当年糊涂,当日对那罪魁祸首花姐理应千刀万剐,就不该听信那奸夫之词,说什么那贱婢在他茶中下药,他才会做出此等下流之事,似那贱婢如此肮脏之人,只有清清河水才能洗净她罪恶。 彼时,三国在梅州有点小摩擦,乌龙浩顾虑用刀行刑不吉利,便听从他建议,将花姐装进猪笼浸了红河,谁知当晚山洪爆发将她冲了个干净。 这花姐浸猪笼与梅若絮出现,两者地点相同时间吻合,自然引起炎青雨怀疑。故赶回盛京,得知鞑德沃出使梦国后,料理完乌倩倩后事,他火速赶到梦国,劫走冷子惜,果然如他所猜,梅若絮与鞑德沃暗中接头。 炎青雨夺去冷子惜只为验证梅若絮,并无伤他之心,他向来认为人之初性本善,不管梅若絮怎样,尚是婴儿的冷子惜是无辜的。 当他发现冷子惜身中剧毒,不辞辛劳带他上含翠山,借山顶淤泥与温泉与他败毒,却与鬼面人在山顶不期而遇…… 这些说起来一时半会儿是说不清,是以炎青雨只字未提,径直自袖中抽出梅若絮画像递给章仇太,章仇太只瞟一眼便将画像撕个粉碎。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杀了此贱人,我都答应!” “放心!我不会逼你做背叛国家之事。”炎青雨手搭他肩膀深深说道,“没有国哪来的家?乌有国百姓又不是妖怪,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凡人,我们子虚国干嘛非得除之而后快?再说打仗就会死人,保不定就落到谁头上……其实你我都一样不喜欢战争!今天我要你做的,是阻止战乱发生。” “你能否说具体、细致一点?”章仇太脸现尴尬,他不象炎青雨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他是憨厚直男。 “自今日起,你不要再自命清高地躲起来独善其身,你要竭尽所能重获大王信任。最好还要取得大国师信任,借机掌握他们罪证。” 要这样一位憨厚直男当间谍还真是难为他了! 炎青雨心中叹息,没办法,事出紧急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人,有时候不逼一下,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能量。或许,这样的人做起间谍更不易引起怀疑! “另外,我请你帮我看一下东南天府星,这几日内可有异象?”他果断打消心中顾虑,再次说道。 “东南天府星这一年多来一直被来自西北的一颗煞星,地空星压制,不过这地空星过于锋芒近来已有亏损之相。走,看看去。” 章仇太将炎青雨带入书房,自案卷中抽出观星图,指着其中两颗沉吟片刻,“嗯,短则三五日,长则一两月,天府星将重绽光芒。” “此话当真?”炎青雨心中一轻。 “今夜乌云密布,你过两日再瞧,我预测八九不离十!”这回章太仇可不口吃,说得相当流利且硬气。 “天府星主王后,东南天府星……你是说,梦国朱皇后……” 他合上卷宗抬头瞅着炎青雨忽然便恍然大悟。 “嘘!天机不可泄露!”炎青雨会心一笑,伸手道,“还有一事烦你,借纸笔一用。” …… 只一支烟功夫,炎青雨便龙飞凤舞画了一堆小燕子。这小燕子与寻常燕子不同,脚趾三前一后,是飞行最快的鸟。他扔笔叉个腰,抬眉示意一脸懵逼的章太仇拎起一只纸燕。 章仇太两根手指刚狐疑地提起一只纸燕,便听炎青雨凑过来轻轻说道,“雨燕雨燕,听我一言,速速飞去,告知阿福,我即刻便归。接着冲它“呼”地吹口气,那纸燕一扑翅膀如箭飞向夜空不见了! “……”章仇太 “好好收着这些纸燕应急!夜已深,我就不叨扰老庚休息,告辞。”炎青雨一拍章仇太肩膀,拱手施礼道,“夜已深,我就不叨扰老庚休息,告辞。” 说罢,他自怀中掏出两只环形剪纸往空中一扔,但见夜空中火光一闪,两个纸环化作两个火轮,他“唰”地跳上一弓腰,如冲天炮在空中划过倏忽消失! 若非面前一堆纸燕,章仇太真以为自己醉酒眼花了。 如今的炎青雨赤日神功出神入化,是以但凡与火沾边的法器只要他操纵得了便可随心意画出,至于那雨燕,渺渺大陆并无此物种,故也可画出。 晚风呼啸,风火轮风驰电掣…… 寒翠山山顶黑衣人是谁?是否也是鬼面人? 地下溶洞那艘商般主人是谁?为何他有小金人?洞里鬼面人是与商船一样因外力意外闯入? …… 风火轮风驰电掣,炎青雨脑子也没有停歇,不知不觉天色渐明,屋舍隐隐绰绰,鸟鸣鸡啼。 “哎呀老大,你可回来了!炎雷等不及,走了,临走交了一封信给黄管家。” 炎雷是子虚王族后裔支系,自幼进宫与他还有炎鸿雨伴读,三人情义堪比金坚。不过若要相比,炎雷与他还是要亲近几分。 “知道了。你休息去,明日子时你进趟宫,就说后日天气晴朗温暖无风,是上好的狩猎日,哨鹿围场的鹿正肥!” 青鸟应允一声冲入天边不见,炎青雨降下云头落入后院,一招手,风火轮在空中打个旋,仍化作剪纸飘落他袖中。 “公子可回来了!有位蒙面公子急急送来此信。” 他一转身便见一位身量中等,身穿黄色对襟窄袖长衫,靛蓝色长裤扎于锦靴之中的青年男子急步迎出来。此人名黄云,明面上是排江村村长,实则为炎青雨心腹,安排他在梦国已四年。炎青雨不在排江村的日子,这屋子他帮着打理。 “可有留言?”炎青雨脱去外衫,整整头上发冠。 “只说‘事情怕是有变,请公子亲启书信。’ 黄云奉上书信,笑指炎青雨已成灰黑色的青衫,“公子一路风尘,不如先去洗漱,待用过早饭,再看信不迟!” “无妨,你把这灯给我,你自忙去。” 炎雷这次随炎鸿雨出使梦国,本来也是一心支持炎鸿雨,可后来他见到炎青雨,得知他竟然还活着,天枰自然偏向他了。 “……梦国之行,儿臣幸不辱命,那冷缺心主动提出退亲。不过,他又向儿臣提议,可否将公主许给太子胞弟炎鸿雨? ……儿臣思量当下局势,心中实分愿意。作为子虚王族,能为子虚繁荣出一份力,是儿臣荣幸……” 炎青雨面色大变,一把将信撕个粉碎。 “不能再等,是时候了!” 抬首天边,粉紫色的云彩正欣欣然滚滚而来,一轮红日缓缓东升,是个好天气! ———————— 与此同时,柳庄后花园,朝霞如火,湖水色色,冷侵晴斜倚假山无聊地往湖水中掷着小石子打水漂,炎鸿雨目光在旖旎的湖光山色中急速弹跳,显得心神不定。 “公主既已无碍,不如明日咱们便返程如何?”他忽地振臂一挥,湖中一对野鸭吓得扑棱乱飞。 “但凭太子安排。” 冷侵晴心中有些惊讶,这个太子今日眯缝着眼睛压根没瞧过她! 自那日她装睡结果导致真正昏睡三日后,这个太子似乎有些改变,与她相处不再似先前那般开朗与随意,但对她嘘寒问暖关怀体贴却更甚,尤其是她不愿提及的失踪之迷,他再也不提了。 或许是怕她又昏迷不醒吧?毕竟,冷侵晴的套路他还是熟知一二的。冷侵晴虽然心中犯疑但也乐得清静。 眨眼,平静安宁的日子过去三日,冷侵晴身子痊愈,心中诸多疑问,正欲找炎鸿雨聊人生希望能自侧面捞点东西,不想他先找来,可是…… 原本,今日是他兴冲冲邀她到花园走走,却又半日不理她。 也是古怪! 第三十九章 猫打架 “嗷呜——嗷!” 一声托长且破音的猫叫忽地传来,冷侵晴蓦地睁开眼。 “猫又打架了!” 只听外屋石飞燕咕噜一声翻身睡去,显然山村长大的她对“猫呜猫呜猫呜,猫——”凄惨的哀嚎具有顽强的免疫力。 …… 猫战最终以一只猫的逃离而结束,宁静的夜恢复了它该有的样子,响起“悉悉索索”的虫鸣,“呼噜呼噜”熟睡人的鼾声…… 方才因“插曲”而惊醒的睡梦人在这些极富韵律的催眠曲下纷纷重回梦乡,夜更加深沉! 但,有一人例外。冷侵晴此刻,脑子里一派喧嚣…… “子虚太子有心事!” “不对,他理应志得意满才是!飞燕说,小太子早在她失踪后三日便已找回,功臣正是他,梅若絮与父王对他感激涕零,尤其梅若絮自此在他面前低调了好几分。” “面具人可否与子虚太子相识?” “不知道。” “乌程程说面具人是他师兄。” “可他并未承认!” “倘若他们不相识,为何面具人将小太子送回他手上?或许,他不识面具人,但面具人认识他!” “废话,他在恒安行事如此高调,谁人不识?” …… 不知友友们是否有这个毛病,在白日里按捺住的疑虑往往会在午夜梦回时涌入脑海,不弄明白誓不罢休?冷侵晴正是这样,被猫打架惊醒,白日里对炎鸿雨神情有异引起的疑虑纷沓而来,脑中两个自我因他吵闹不休。 她再无睡意,索性披衣下床,信步来到后花园,夜色迷离下,星月朦胧,亭台楼榭影影绰绰,花草山石袅袅婷婷,与宫中倒有五分相似,一种熟悉而亲切的温馨感扑面而来。 有日子没见过母后了,不知最近可安好? 算起来离家近一月,该回去了! “你还不走?” 她心里刚升起要走的念头,便听子虚太子接上话,她大惊,急回头,却无人! 这爱出神的毛病总是不改,若是有一日将心底秘密也自言自语吐出被人听了去,看你这脸往哪儿搁? 她心中正暗自埋怨,却听一个极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不放下执念,我如何能走?” “哈哈!” 是子虚太子的招牌笑声,只听他说道,“王兄若不欺瞒,我何来执念?这一切都是你造成,如今倒来说风凉话!” 这一声王兄惊得冷侵晴如五雷轰顶,“骗子!”她心中怒火“噌”地往上冒,若非另一个令她更为震惊的声音响起,她这一嗓子吼骂已脱口而出。 “唉……我也并非有意要瞒你。” 另一个,竟是面具人的声音,怪道觉着极为熟悉! 唯恐是梦境,她死命掐了一把大腿,是真的疼! 竭力稳住心神,她悄悄寻过去,声音自白日里她与子虚太子观景的假山后传来。只听子虚太子,噢,不,应该是子虚太子胞弟冷笑道,“并非有意?呵呵,谁人不知王位乃森森白骨堆积而成!你藏身暗处韬光养晦,骗得我在明处替你厮杀,你当真是我的好王兄!” 至此冷侵晴醍醐灌顶,所有疑惑全都清晰。她拳头发出咯吱声响,掌心全是汗! 再忍忍,还有下文。 她凝神强压怒气…… “你违背约定,你口是心非,你可还是我最亲爱的鸿弟?”晚风送来面具人,不,应该称他为炎青雨,极轻却字字千钧的声音。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声音一沉,“炎鸿雨,你可还记得我俩约定?我已手书父王,请辞太子之位,并力荐你才是最佳人选,可你……” 他怒极而笑,一甩袍袖,一封书信朝炎鸿雨迎面射来。炎鸿雨急用手接,却只夹住一角碎片,那书信竟自个儿碎了,霎时间扬起漫天雪花。 “恭请子虚……君主……亲启” 黄色碎纸片上凌乱的朱红色残字夜色里依然那么闪亮! “炎宏雪!”冷侵晴心底狠狠咀嚼这三个字,手上用力,指间一角黄色碎纸瞬间成灰。 “你明知公主是你未过门的阿嫂,你竟央求父王将她许配于你,你卑鄙!” “很抱歉!王兄,关于公主,是鸿弟违约,我愿承担责罚……” “嗡”的一声,冷侵晴耳膜刺痛,胸腔蓦地如鼓足了气的皮球,那膨胀的气流无从逃逸都疯狂涌向喉咙。 堂堂大梦国永昌公主,竟被一对兄弟玩弄股掌! 她再不宣泄怕是这胸腹皆爆! 颤抖着手拼命揉搓一下胸口,她纵身跃起左右连环掌毫不留情劈向炎鸿雨,口里骂道,“卑鄙无耻炎宏雪!我灭了你!” 先冒名顶替,后诱使退婚,最后迫使本公主主动提亲与你,简直欺人太甚,恶劣至极! 她气势汹汹袭来,炎鸿雨自觉理亏不敢闪躲,眼见凛冽的掌风就要劈在他头上,炎青雨快如闪电挡在他身前。 “小寒阳,掌下留人!且先听我说……” 他强提内力硬接下她两掌,随即挥手将她卷至身旁。 “放开我,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冷侵晴扯直嗓子大骂。 “晴儿,我知道你很生气,说实话,我也很后悔,替兄相亲,这是我活了二十年里下得最烂的一步臭棋!”炎鸿雨星眸含泪,“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我就后悔了!可是出弓没有回头箭,既已在父王面前领下军令状,我只能继续……” “炎鸿雨!”炎青雨一声历喝,“你还在此花言巧语?你存心欺瞒为何不敢承认?我说了,父王面前我自有办法应付,你只需将我写给公主的信交予她,她便什么都知晓。可你……” “可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若非你……”炎鸿雨顿了顿,咆哮道,“是,是我多事!我蠢,我看不透你的伪装,我只看到了父王的心伤!我担心父王身体不再安康,我担心我羸弱的王兄婚姻不美日后悲伤……” “你心疼父王心疼为兄,为兄很感动,可是,你不该违背与为兄的约定,为兄特意嘱咐过你,不可解除两国婚约!” ”王兄说得简单,感情的事如此简单,那永昌公主与我成亲和与你成亲有何不同?不都是两国联姻吗?“炎鸿雨嘴角上翘满是挑衅,“说到底都怨王兄不该隐藏庐山真面目!早知大哥底牌如此深不可测,鸿弟我又何须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哈哈哈……” 他大笑着,趁炎青雨面色动容一个不备将冷侵晴揽到身边。 “滚开!”冷侵晴像躲避瘟神一样挣开,铁青着脸咆哮,“你想找死!” 她宛若葱管的五指蓦地透明,指内火星滚动,一抬手金光顿化作银光直击炎鸿雪…… “小寒阳!”炎青雨急挥手化去她掌风顺势又将她拽了过来,口里说道,“算了!” “凭什么算了?”冷侵晴挣脱不开,只得怒目而视,滚圆乌黑的眸几欲撑破眼眶。 重生回来夫君容颜有变,她愁肠百结;心牵神秘面具人是谁,她寝食难安! 可他倒好,躲在暗中看热闹,几次三番戏弄她,没错,就是戏弄! 虽说几次三番是在救她,可他明明是她未婚夫却扮作神秘人不认她,不是戏弄是什么?她才不领情呢! 她气得下巴直哆嗦,手舞足蹈踢打着炎青雨,哭喊着:“你给我滚开!整日里蒙着脸装神弄鬼的,你也不是好东西!” 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这两兄弟之间具体有何契约,但把她当傻子一般欺瞒她是听明白了。 “小寒阳……” 炎青雨指尖在她头皮上轻轻划着圈圈,嘴中热气透过浓密的秀发直往她脖颈里钻…… 摸头杀原本就是冷侵晴之软肋,她禁不住连打了三个哆嗦,温热瞬间贯穿全身,僵硬的身子不争气地渐变软榻…… “冷侵晴,你可长点骨气吧!这怀抱又不是第一次进来,有啥稀奇的?你万不可丢了咱梦幻国堂堂公主的脸面!” 她正为自己英雄难过美男关而焦心时,“你放开她!”嘶吼声响起,炎鸿雨瞪着血红的眼睛如暴怒的狮子直击炎青雨后背而来。 “来得好!” 冷侵晴心中大喜,“你们兄弟俩儿最好是拼个鱼死网破,本公主坐收渔翁之利!” 眼瞅炎鸿雨那铁掌便要落于炎青雨后背,炎青雨却忽地抱住她一个后空翻急上云霄,同时翻身时双脚顺势倒踢,将炎鸿雨千斤之力卸为虚无。 “我那文弱不堪多病的好王兄,果然是大英雄,果然是我神秘的大师兄!”炎鸿雨挨了一脚连退数步呵呵冷笑,“装了这么多年,王兄不累吗?” “为兄有不得已之苦衷……” “苦衷?哈哈哈哈……”炎鸿雨仰天大笑,“确实,太子之位众矢之的,王弟们个个虎视眈眈,只是我一向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信,你不该拿我当靶子!” “炎鸿雨!”炎青雨鼻翼抖动星眸渐湿,“在你心里为兄如此不堪吗?为兄心中向来对王位了无兴趣,我,我只要冷侵晴!” “不!”炎鸿雨睚眦俱裂,“我再不要做挡箭牌了,江山是你的你自己扛去,我只要晴儿!” “你们两个把我当礼物争来抢去有问过本公主的意见吗?” 冷侵晴黑白分明的凤眼划过炎鸿雨瞪着炎青雨,水凌凌的眸子怒火喷射,炎青雨心底一软手上劲道不觉松了两分,就在这一刹那,冷侵晴缩腹弓背如飞箭射了出去。 她直飞上假山顶俯瞰二人,双手叉腰横眉怒目:“本公主命令你们都给我滚开,即刻马上!否则我就自此跳下湖。” 第四十章 真相白 假山高约四丈,周围两丈,玲珑嵌空,窍穴千百,峰顶尖如锥,矗立湖边。冷侵晴袅袅婷婷立于锥顶,暴怒之下极易失足落水。 “小寒阳别动!” “晴儿下来!” 炎青雨与炎鸿雨大惊失色,一个纵身跃起欲捉她,一个伸出双臂欲接她。 “不许动!谁都不许动,给我做木头人!”冷侵晴踮脚故意颤了一颤,瞧兄弟俩失魂落魄样儿,心里舒爽极了! 其实吧,凭她身手就算落水也无妨,兄弟俩都明白。可万一她要存心气他们故意拿身子做筹码,那后果就难说了。 “好好,都依你!我们走。”炎青雨与炎鸿雨喏喏连声疾步后退。 “此后,你们再也不许来找我,你们俩儿本公主谁也不要!”冷侵晴双手一叉腰,“明日我便禀明父王,我,永昌公主情愿和亲乌有国……” “不可!”兄弟俩异口同声。 “怎么就不可?”冷侵晴眼波横过二人,嘴角一勾,“本公主偏要!” “公主万万不可任性!乌有国早已今非昔比……”炎鸿雨急得双手直摇。 “住嘴!”冷侵晴一声断喝,凌厉的凤眼狠狠扫过二人,眼角猛然上扬,“再今非昔比也比你们子虚强,不就是国王老点丑点,本公主不在乎!” “公主不重皮相只重内在,可敬!不过,内在美首要一点便是守约,公主既已许给在下岂可再许他家?你亲自对本王许下诺言岂能作废?” 炎青雨虽是诘问,面色却沉静平和,他含笑望向冷侵晴朗声道,“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 “你,你也来自……那里!” 兴奋蓦地自冷侵晴心中蹦跳到喉咙,她险些没压住跳了出来。 “炎青雨!” 只听炎鸿雨大叫一声,剑花一剜直取炎青雨,“你厉害,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和你一比,我真是个木讷蠢笨的大白痴! “鸿弟!不是你想的那样!”炎青雨连连闪躲,炎鸿雨满脸黑线,手中长剑宛若飞蛇咬住炎青雨不放。 炎青雨皱眉道:“还让不让为兄说话?你这暴脾气几时得改? “炎鸿雨,你停不停手?” 假山顶上冷侵晴心中一急,身子一歪跌落下来,几乎同时,半空中一股劲风缠住她足底,她恰巧借力翻个跟斗轻巧落下,落地瞬间,炎青雨迅疾撤离剑柄的手她尽收眼底。 “炎鸿雨,你莫要再疯了!为兄告诉你便是,我与公主皆是死过一回的人,我们自前世穿越而来……” “我还来自前前世,与晴儿三做了三辈子夫妻……” “炎鸿雨!你再敢胡诌,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冷侵晴怒喝一声,炎鸿雨哼哼哧哧不再言语, “侵晴,你可还记得五月之约?”炎青雨眸光深邃轻轻呤道,“芍药花开,踏马归来!。吾晴卿卿,切勿伤怀,待我归来,脱离苦海!” 若非记得,怎会纠结?冷侵晴心神震荡…… 前世的太平四十八年三月二日 “快看,妖女来了!” “就是她害死了我们的永昌公主!” “打死她!快打死这个妖女!” 恒安西门菜市口,随着一辆囚车来到,人山人海沸腾了,摩肩擦踵的百姓争先恐后地朝囚车上扔鸡蛋、菜叶、石头…… 冰冷的,滑腻的,腐臭的东西劈头盖脸而来,冷侵晴悲愤却又无奈,望着群情激愤的百姓,她不恨,只是心生悲凉。如此善良却单纯的百姓日后就要在梅若絮的魔爪下过活,只怕安泰祥和的梦幻国便要成人间炼狱了! “魔鬼妖孽都怕腌臜,咱们不如用粪便泼她!” 不知是谁带头起哄,顿时污秽脏水如雨泼来…… “退下!” 半空中响起一声炸雷,一把青色桐油伞不知自哪儿飞来,旋转似风车护住囚车将飞来之物尽数挡回人群。哀嚎声起,密密匝匝围着囚车的人群顿时退避三舍。 “何方狂徒,敢来此捣乱?” 众兵丁张牙舞爪笼住囚车。 “你爷爷!” 伴随清冷霸道的声音,桐油伞伞柄“当”的一声嵌入囚车,有如华盖将囚车紧紧护住,伞上一青衫公子傲然而立。 凌厉逼人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他蓦地指着囚车中遍体鳞伤眸子却依然清亮的冷侵晴,痛心疾首,“你们可都眼瞎了!她眼睛如婴儿般纯净,望向你们的眼神只有浓浓的爱意和隐隐的忧愁,你们就下得了手?” 除却幼时那次见面,这是前世里冷侵晴与炎青雨的第二次相逢,上一次是她作为妖女被押上大堂,没想到这次又是狼狈至极时。望着他愤怒的星星眼,她苦笑。 “你护着一个妖女,莫非你也是妖?来人,将此人一并抓了!”一个胡子拉碴鼠眼獐目的小头领吆喝一声,众兵丁凶神恶煞扑来。 “她是妖女?我看你们才是妖孽!” 青衫男子大喝一声,众兵丁手中武器纷纷落地,众人哗然! 方才并未见他舞剑,他不过是握着一把剑柄略把玩了几下而已,莫非他也是妖孽? “来者究竟何人?请报个名号,可怜小的们只不过是个当差的,还想再活两年!” 眼见兵丁们惊慌后退远远瞅着囚车进退两难,冷侵晴瞬间难为情,心中骂道,“承影剑都不认识,真是丢尽梦幻国的脸面!” 承影剑是一把精致优雅之剑,剑身透明无形,方才炎青雨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条优雅的弧线,那便是剑气。银色寒冷的剑气如极光绵密迅疾,在他身上交织成网,可见他剑术已出神入没。 “何方宵小在此放肆?赶紧给老夫……滚!” 监斩官迈着方步,操着一口夹杂浓郁乡音的官腔叫骂着自后方踱来,三角眼凶光毕露地落在炎青雨面上,顿时话都说不利落了,“子虚太子!你,你不是回子虚……噢,太子,切莫要被妖女蒙骗!公主尸骸已在崖底找回,此为妖女所幻!” 原来三月二日,炎青雨忽然收到家中急信,说父王病重急召他回宫。 他只好匆匆回子虚。也就那么巧,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告到冷缺心面前说在崖下找到冷侵晴尸体。虽说尸体腐烂无法辨认,但尸身手指上破天令戒指为冷侵晴之物,是她外祖父朱彦箴送她及笄礼。 冷缺心因此再次将冷侵晴认定为妖女并下令斩立决。 “你们能李代桃僵,我为何不可杀个回马枪?”炎青雨满脸鄙夷冷笑道,“杨大人让开,否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冷缺心都不敢忤逆之人,杨二治哪里敢拦? 他狡黠地眯眯眼,央求炎青雨手书一件凭证予他,便于他回宫交差。炎青雨二话不说,手指一抬隔空在他外衫上书写起来,但见一道白光在他衫上翻飞,顷刻间他外衫胸前两竖排镂空小字立现。 “公主蒙冤,青雨必管!” 炎青雨高声念出这几个字,带着冷侵晴绝尘而去直奔柳庄。 柳庄,是原主重生后未雨绸缪,早年在梦幻国暗中建下的一处农庄,太平盛世可作休闲,若有突发事件则用作根据地,没想到今日真用上了! 柳庄隐于寒翠山北面,身处东西走向的烟山余脉群山怀抱,四面皆陡峭高山,很是隐秘。 他们沿着陡峭的小径一直走向宛若葵花的梯田中心,穿过翠竹绿柳在一处院落前停下,这便是柳庄庄主炎青雨奶娘亲兄弟一家。 …… 第二日,村后梯田间,艳阳里,冷侵晴伸展胳膊,头微微上扬,轻轻吹声口哨,便见各色鸟儿朝她飞来,或停于她头上肩上手上鸣叫,或绕着她跳舞,那金灿灿,红彤彤,绿油油,黄艳艳,各色美丽的羽毛在阳光下炫丽发光。 衬着陌上花,田间草,潺潺溪水,氤氲烟柳,冷侵晴如穿着霞衣的仙外来客,美得如梦如幻! “我请你看百鸟朝凤!”她笑眼盈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你如何确定我不是妖女?瞧,我可是会妖法!” “你是仙女,自然懂妖法!我六岁时就已经知晓,我的永昌公主是仙女,是百鸟之王!” 痴痴的炎青雨得意地喊。 那年炎青雨六岁冷青晴三岁,他们第一次见面玩捉迷藏,无论炎青雨躲到哪里冷侵晴都能找到。 诧异的炎青雨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秘密,是天上飞的,树上歇的,笼里鸣的雀儿在给她通风报信!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冷侵晴不由得好笑。 “听母后说,她曾在岐山救过一只凤凰,后来她便怀上了我,我出生时,喜鹊报喜,有凤来仪,大概与那只凤凰有关。” 冷侵晴眉尖微蹙,“可是自从三岁与你玩闹时我无意施展异能被母后发现,便被母后告诫,人心难测,以后万不得已不要再使出异能了。从此我再也没用过,直到摔下悬崖出事前,无人知晓。” “这是老天特意如此设定,因为,你是我的!除了你母后,只能我一个人知晓你秘密!” “想得美!” 冷侵晴嬉笑着跑开,雀跃如欢快小鹿,忽然左胸下肋骨如粉碎般刺痛,跟着全身骨缝筋膜似乎爆裂,剧痛排山倒海而来,她全身瘫软在地。 昏昏沉沉意识消失前,她看到他脸无血色,瑟瑟发抖,好似受伤的是他! 醒来,已在密室。 “你千万不可再睡!记住,不能再睡了!” “你身中毒丹!你昏睡它便化为无形,老天,我根本找不到它!” 强撑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他胡子拉碴,神情颓废,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的无助和害怕,可是她困,困极了,虽然她极力抗争,意识还是在一点点抽离! 忽然舌尖一甜,有温香软玉塞于唇齿间,奇香涌入肺腑,她明白,是那块雨滴形玉佩,他送给她的定亲信物将她缥缈的意识拉住了。 “撑住,我找到它了!” 他目光不再慌乱,镇定坚毅! 尖锐撕裂的痛后,她又睡过去了,再次醒来,却已回到潋晴宫,炎青雨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五月花开,踏马归来……等我,等我!” 可是,前世,冷侵晴并没有等到五月花开! 第四十一章 爱晴轩 “好,好!真是我的好王兄!” 咆哮声将冷侵晴自回忆中拉回,她扭头瞧去,炎鸿雨暴怒如狮,长剑落于三步外,跌倒在地。 “鸿弟,你稍安勿躁!” 炎青雨眸子里一丝无奈闪过 “你有五月之约,我还有六月之约呢!莲花婷婷,青鸟殷勤。吾晴卿卿,切莫伤神。策马西风,六月回宫!”炎鸿雨仰天长笑,望向冷侵晴,“晴儿,六月回宫完婚,你可是亲口应承本王!” “炎鸿雨,你再满嘴嚼蛆,毁我清誉,本公主饶不了你!” 冷侵晴血往上涌,挥手便打来,炎鸿雨也不避让,顺势一把抓住她手扯直嗓子喊道:“公主糊涂!替兄相亲,若王兄不同意我如何能得逞?你许他满嘴跑火车便不许我舌灿莲花?莫非冰清玉洁的公主徒有虚名,早与王兄有染?” “炎鸿雨……” 冷侵晴气到发抖,却无力反驳。她与炎青雨前世之旅无凭无据,若要人信,除非他是神经病。可他若不信,那他之言便也极有道理! 见她满脸通红说不出话,炎鸿雨趁热打铁一把松开她胳膊握住她手掌,盯着她款款说道:“晴儿,就算你与他有染我也不怪你!我王兄惯会装,作为他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我与他同吃同住了十几年,也是今日才看清他真面目!” “炎鸿雨!”炎青雨面色一怒,狠狠瞪视炎鸿雨,炎鸿雨毫不客气回瞪他,两人乌鸡贼似的大眼瞪小眼都恨不得吃了对方。僵持片刻,炎青雨长叹一声,面色黯淡,“好,我证明给你看。随我来!” 他按住身旁一棵雪松猛然一拧一转,“嘎吱嘎吱”,雪松旁移露出一个密道…… 密道尽头是一间东西稍长南北略短呈椭圆形的整体密室,通体由乌木打造而成。 炎青雨打开移门,银白色的月光伴随“爱情轩”三个闪闪大字一泄而出,冷侵晴眼前一亮,快步跟进密室,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西面“海上生明月”与东面“一唱雄鸡天下白”两幅壁画气势恢宏,画上明月与红日皆为夜明珠镶嵌而成,各自依时辰东升西落,为室内光源。南边依然是一整面墙的书,纤尘不染…… 如此独特的密室,几乎与前世“爱湘居”一个模子。 “爱湘居”,是前世里,空灵子炎风霜在寒翠山山顶温泉下为爱人林湘君打造的世外桃源,前世,炎青雨便是在那儿替她疗伤取毒。 “这是我依据前世记忆在湖底加建的密室,小寒阳,向上看!” 似乎看出她的惊讶,炎青雨及时解释,并一把按住进门右边墙上墨黑发亮的圆形水晶球,打开天花板机关,顿时,头顶出现一个瑰丽的海底世界。 前世,昏昏沉沉的她醒来睁眼所见,便是头顶深蓝的水和鲜猛的鱼,她还以为自己魂穿成了一条鱼,惊得直坐起来。 “公主莫怕!青雨在此……” 一个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这才发现榻下伏着一个人,眼窝深陷,眼眶中布满红血丝。 “炎青雨?你……” 脑中梯田、花鸟画面一晃而过,她只觉头疼欲裂! “你身中剧毒,我带你至此疗伤,此处为寒翠山山顶温泉下……”炎青雨打起精神笑道。 “中毒?”冷侵晴心中狐疑,“不可能!” 自狱中释放,她一直呆在潋晴宫,每回饮食都特别小心,要有人下毒她定能识出。 “有何不可能?你身上剧毒阴狠至极,没猜错的话,它应是蛮荒血毒星!不过幸而发现及时,尚未进入心脏,你休息一下,一会儿我给你取毒。” 炎青雨长长一串一口气说完,便出门去了,沉静下来的她四下打量这间蛋形小木屋,心中思忖是谁向她下的毒。 血毒星,她也曾听说过,这是蛮荒夷族极邪门的一种炼毒术,据说炼毒之人将毒炼在他人体内,借他人血脉修炼,功成时,毒气凝结成六角形海星状毒物并挣破宿主心脏而出,宿主化为一滩血水,而毒海星飞回炼毒之人手中,又可作暗器杀人于无形。 如此邪门毒星只怕是在征战梅州叛贼时不慎遭了他们暗算,莫说王宫上下,便是恒安也没有一个蛮荒异人! …… 头顶那些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鱼儿,或是吐着泡泡嬉戏卖萌,或是摇头抢夺鱼食,或什么也不做只是如风一般掠过…… 冷侵晴此时鼓着大眼睛与天花板上一条直瞪瞪瞧她的小红鱼做鬼脸,思绪如鱼,在时空里漫无边际地畅游,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似乎什么都想不明白! “晴儿喜欢鱼?赶明儿我给你在海底建一座王宫,比他这湖底小密室强上百倍,千倍……” 耳旁炎鸿雨又在呱噪,她兴味索然,右手五指“啪啪啪”关了头顶机关,扭头看向炎青雨,点头赞道:“不错,与我前世疗伤之处几乎完全一致,不过还少了样东西。” 炎青雨一笑,跺跺脚,“咯吱咯吱”嘈杂声起,南墙下已凭空多了一张贵妃榻,白玉为身沉香为架,透雕拐纹屏风围栏,精美绝伦! “小寒阳,上去看看?” 他挤挤眼睛,示意冷侵晴坐上贵妃榻,微弱的银光下,他两汪清泉越发波光粼粼。 “晴儿莫要上当,小心机关!” 自进密道便一直黑脸的炎鸿雨忽地一个箭步抢先上榻,在榻上翻翻捡捡…… “鸿弟,你把为兄当什么人了?你不是想要谜底吗?下来!” 他一声呵斥,一道红光射出,炎鸿雨应声落地,冷侵晴不由嗤嗤一笑,腾身跃过他侧卧于榻上。顿时那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香味随呼吸自鼻入肺,润物细无声地将全身毛孔舒张洗涤,简直好不舒畅! 她头枕翘头,一手抚摸围栏上透雕拐纹,一手在翘头上随意弹拨,不经意间翻个身,翘头后背下一个窝窝滑入指尖,她心神一震…… 那个窝窝是个指印,与她大母指完美重叠毫无缝隙! 这儿,他也关注到了,他是有多么细心! 她蓦地翻身坐起,望向炎青雨的眼睛陡然间湿润,前尘往事再次滚滚而出…… 前世,爱湘居。 浑身是血的冷侵晴仰卧贵妃榻,紧闭双眼脸如白纸,炎青雨面色灰暗,将一粒凝神丹塞入她口中,右手抵住她丹田将真气渡入。 “公主忍着点,青雨这就替公主取出体内毒星。” “……” 冷侵晴撑开眼皮挤了个笑容。 “算了,还是改日再取。”冷侵晴身体虚弱,实在不宜手术。 “不!没时间了!太子,你父王等你见最后一面,莫要不孝,酿成千古遗憾!” “公主,我,我……” 炎青雨嗫嚅着。父王突发旧病即将离世,硬撑着不闭眼,就为了见一面他最心爱的大儿子。 “婆婆妈妈的,本公主瞧不起你!”冷侵晴喘息着,蓦地叫道。 “公主,你撑着点!” 炎青雨拭去额上汗珠,咔嚓捏碎手中一颗沉香木珠,将卷有沉香木屑的一卷丝帕包裹着雨滴玉佩塞于冷侵晴口中。 “你千万不可睡过去!” “你放心!” 冷侵晴盯着天花板,一花一世界,此刻的海底世界忽波浪翻滚风起云涌,一条小海参遇敌眼看无法脱身,它却急剧收缩身体抛出内脏器官机逃脱。 置之死地而后生! 鱼儿尚且有此大勇,莫非我梦幻国赫赫有名的铁公主还不如一小鱼? “你尽管放心,本公主扛得住!”她喃喃说道。 当细如柳叶亮如银辉薄如蝶翼的利刃准确地划开皮肉,剧痛如疯魔撕扯着冷侵晴全身,她全身颤抖着紧咬丝帕,拼力稳住丹田。 毒星随着冷侵晴气息时大时小,诡异至极,十分难找!炎青雨手中尖刀急剧颤抖,接连三次扎进冷侵晴肋骨都没能取出毒星,再这么下去,等到取出毒星只怕她早已痛死过去! 究竟点不点麻穴? 可,若冷侵晴昏睡它便彻底化为无形! 他绷成直线的薄唇毫无血色! “莫要顾虑,只管用力,本公主挺得住!”冷侵晴一口血水吐出嘶哑着嗓子喊道。 炎青雨顿时红了眼睛,忽地对准她胸下第三根肋骨狠狠扎去…… “咳咳咳……”冷侵晴口中血水喷射,紧握贵妃榻翘头的双手大母指深深扣进木头中…… “出来了!” 当时,望着炎青雨扬起匕首,晃晃剑尖上一块乌黑发绿蜷缩一团的海星模样的毒物,将它装进一个透明瓶子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贴身婢女荷菊下的毒。如今想来,若不是遭贴身婢女荷菊暗害,就算她坠落悬崖身受重伤,也不至于轻易被梅若絮抓捕。 是荷菊,将无色无味的剧毒药藏于她枕中,她慢慢吸入毒气,天长日久,毒气在她肋骨凝结成丹,害她五脏六腑。 好在,炎青雨及时取出! “炎青雨!” 冷侵晴凤眼弯成一弯月牙,梨涡含笑,看向他的眸子从未如此妩媚过。 她似乎醉了! 醋意、恨意,便在此刻一霎时涌上炎鸿雨心头,他悻悻闭上眼…… 王兄早已擒获公主芳心,为何要欺瞒我?如今我被你拉下水徒增烦恼,我烦恼你也休想解脱! “布局这一切王兄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吧?怪道王兄神龙见首不见尾,美其名曰是寻医问药,暗地里却是在密谋滔天大计。” 炎鸿雨手中匕首抵住炎青雨咽喉不过是冷侵晴一眨眼之际。 “炎鸿雨!你莫要胡来!” 眼见炎鸿雨黏于炎青雨身后身形颤抖,他手中抵住炎青雨咽喉的匕首倒是稳如泰山,冷侵晴心急如焚。 “晴儿你莫管,这是我们兄弟俩儿的事!”炎鸿雨目光瞟过她回到炎青雨身上,声音嘶哑,怒火更甚,“退后三步!” 第四十二章 伤前尘 炎青雨听话地随炎鸿雨后退三步,却在最后一步时脚下一滑身子往后栽倒,就在炎鸿雨本能地抬高匕首一刹那间,炎青雨右手紧抓他手腕,身子借力往上一个后空翻落于他身后,右手上抓左手下挡双手一拧将他双手手腕擒于右手,左肘一扣顺势将他身子锁死怀中。 “鸿弟莫恼!”炎青雨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为兄三岁溺水之事?” “呸!” 炎鸿雨唾骂如雷炸,“你这不仁不义之人,还有脸提及此事,当初就该淹死你!” 他脸色十分不好看,要知道能打过他的至少在这之前还从未出现过…… 可当下他竟动弹不得! “当初就该淹死你!伪君子!”他俊眉扭曲,骂声不绝。 骂得也忒毒了! 冷侵晴冷眼旁观,心中极不舒服。 “不是就该,而是的确,”不想炎青雨却不着恼,他放开炎鸿雨往后连退三步,说道,“鸿弟,为兄的的确确早在那时便已死去!” “你?算你狠!” 炎鸿雨本是气话,不料炎青雨却如此淡定地接了这么一句,直把他呛个半死。不过冷侵晴倒是瞬间明白了他意思。 “炎青雨,上辈子我早退,这辈子又迟到,辛苦你了!” 她扑闪着大眼睛灿烂地笑着,泪缓缓而落…… “但是,不管迟到还是早退,你我终会相遇!” 炎青雨眼神灼灼,目光,剪过冷侵晴被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遮挡的眼眸,终于,他缓缓张口双臂。 冷侵晴舔舔唇,像捕鼠的猫一样飞扑过去…… 但惊喜的炎青雨,却搂了个空!急回头,冷侵晴似一头小兽,死死摁住了他身后的炎鸿雨。 “且听你王兄把话说完!毛毛躁躁的烦不烦?” 原来,她蓦地发现,气得连连点头的炎鸿雨,脸上又升起腾腾杀气。 “有什么好听的?”炎鸿雨哇哇乱叫,“他有话磨磨叽叽不说,只管在这里抛眉送眼勾搭你,我看你呀,早已着了他的道了!” “鸿弟,前世你因急躁而送命,今生还是如此,唉,这性子可得好好改改!”炎青雨叹口气,“前尘旧事纷纭,没有头绪,岂是一句话说得清?也罢,我就从三岁落水时说起。” “前世三岁溺水的我被梦国国丈爷救了一命,父王大宴宾客表示酬谢,宴席上,父王央求朱国丈做媒将我许与梦国朱王后腹中……” “拣重要的说,这些早已听母后讲过!”炎鸿雨满脸不耐烦地接茬。 “可是,本公主想听啊!”冷侵晴眼皮一掀,厉声道,“你闭嘴吧!” 炎鸿雨翻了翻白眼,咬住嘴唇索性假寐。 “我与公主定亲后,除却六岁那年父王带我去子虚与公主见过一次,便与公主再也未曾相见过。 我跟着师傅修炼直到公主十八岁那年才出关,回宫后父王便令我上子虚国商议婚事。来到梦国,我却发现公主被奸人陷害,我救出公主本想替她扫平障碍,无奈收到家中急信,说父王暴毙,我只得匆匆离开梦国。 一月后,我带着大军再次来梦国迎亲,公主早已魂消玉殒,我一怒之下攻打梦国,就在梦国即将被我攻破,传来子虚国被乌有国偷袭危在旦夕的消息,我只得收兵回国,在半道上被乌有、梦幻两国包剿,我全军覆灭。” “如此看来,前世你攻打梦国引发两国大战,导致乌有国渔翁得利,你是子虚的罪人!”炎鸿雨腾地站起,眼睛几乎爆出。 “不,都怨我,是我对不起你们子虚……” 冷侵晴满眼是泪,前世,原来炎青雨为她,他不仅搭上了一条命,还赔上了整个国家! “青雨,你不该这样!”她颤抖不已,“因为我,不值得!” “不,你不知道,这根本与你无关,这是一个阴谋!”炎青雨握住她的肩,咳嗽一声,目光登时悲愤不已。 “前世,我替你取出毒星后急回子虚,却发现父王虽然病重但还尚在,死的是胞弟炎鸿雨。” “想不到前世你也如此短命!”冷侵晴同情的目光瞟过炎鸿雨,他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拍手叫好,“王兄,好口才!请继续……” “我发现,死的不仅仅是鸿弟,还有老四老五也都没了!我大怒,逼问老六,老六说,是母后要他撒谎。 我质问母后,母后涕泪滂沱。她说,她担心我得知真相后,盛怒之下不回子虚而是直接去乌有国报仇,莽莽撞撞重蹈鸿弟和众王子覆辙。 我追问母后究竟发生何事?母后说,父王重病竟是伺候父王的婢女桂花下毒,桂花为求自保主动出卖乌有国国君,说他此时正在乌鸡峰养病。鸿弟你一时暴怒,未仔细甄别真假,便贸然带领一支精锐骑兵偷袭乌鸡峰,结果被他们包了饺子,你拼死带着老四老五闯出包围圈,却又遭遇大雾台风,被山上滚下的巨石砸死。老四老五为给你报仇,愤而掉头返回,自然又是有去无回。 我得知真相,立即召集兵士执意出征,母后苦口婆心劝我,老七老八还是孩子,也天天嚷着要上战场,若非老六拦着,后果不堪设想,她本想等我回来从长计议,我却如此不争气! 说到后来她以死相逼,要我忍气吞声,先去梦幻国迎娶公主,修养国力,待兵力壮大,再联合梦幻国攻打乌有国不迟。可惜当我赶回梦幻国时侵晴已死,梦幻国早已被梅若絮控制。我一怒之下将母后‘大丈夫能屈能伸’之言置之脑后,径直攻打梦幻国……” “有无前世根本无人知晓,自然随王兄信口开河了!”炎鸿雨嗤嗤冷笑,只是不信。 “鸿弟可知二王兄生母陈美人?”炎青雨眸子一转。 “她不是推你落水,早被父王处死了,提她做甚?”顾左右而言他,什么意思?炎鸿雨心中思忖。 “她根本未曾推我,是我贪玩失足落水。可是前世被乱箭射死的我一睁眼,瞅见她在那里哭哭啼啼,背上便冷汗涔涔!她就是乌有国安插在父王身边的尖细,前世宫女桂花幕后黑手。为杜绝前世悲剧,我便一口咬定是她推我落水,抢先消除祸患。” “陈美人已死,她儿子二王兄也在次年感染痘疫亡故,自然随王兄怎么说了!” 炎鸿雨不置可否。 “鸿弟,你想想?倘若没有前世记忆,为兄一个三岁的孩童溺水醒来理应只会惊惶啼哭,如何能口齿清晰地诉说落水情形,逻辑清楚地指证是陈美人推我落水?” “王兄如此千古奇才有何不可?” 见炎鸿雨耸肩仍是不信,炎青雨蹙眉,随后眼眸一亮。 “前世,我全军覆没只身逃回,发现父王母后已遭不测,陈美人与她儿子率军打开城门恭迎乌有国大军,你道乌有国国君是谁?” “……”乌有国国君是乌龙浩,你既然问,那定然是有变了。炎鸿雨白他一眼懒怠回答。 “当今乌有国大国师鞑德沃。陈美人背叛子虚也是因他,是他许诺助她儿登上王位。” “听令鞑德龌之人都有一个显着特点!”炎青雨忽地一拍大腿, “左胸下第三根肋骨有黑色海星印记!为了能有效掌控她们,鞑德龌逼他们服下剧毒,终身无解药,若鸿弟不信,他日回子虚打开陈美人棺椁一瞧便知。” 此点是炎青雨替冷子惜剔除毒星后推断而出,虽不是前世经验但他有十足把握。 “如此看,梅若絮定与鞑德沃有染……”冷侵晴脱口而出。 她前世身上也有海星印迹,是梅若絮指使荷菊下毒所致,但那毒只有鞑德龌才有! 第四十三章 顺风耳 “正是!”炎青雨接过冷侵晴话头,“梅若絮原本便是乌有国人,她是乌有国大公主贴身婢女花姐。” “那个被浸猪笼的婢女!原来是她……” 冷侵晴不由点头,怪道当年第一眼瞧见她便不喜欢,相由心生,不怕她伪装,骨子里的下贱与淫荡眼角眉梢是藏不住的! “我师傅呢?母后的事,在他眼里向来是大过天的,前世,他为何袖手旁观?” 炎鸿雨忽然发现这个漏洞,双眸重现疑色。 “师傅他老人家正闭关呢!你也知道,他老人家一闭关就是一年半载……” 炎青雨长叹一声,“前世已是旧日黄花,无法挽回,为兄今日提起,只为及时止损,今生再不可重蹈覆辙!当下我们已知鞑德沃狼子野心,试想鬼面人出现何其蹊跷?定然与他有关!只是眼下,他在何处炼制生化鬼面人毒液,鬼面人毒液可否有解药?我们一点线索都未有。” “说起鬼面人,哼!”炎鸿雨一个白眼扔过去,“若非你横插一杠子,我与晴儿此刻早已在南海有所……” “嘀嘀!” 一声急促的鸣叫陡然打断炎鸿雨的埋怨,只见密室进门右边墙上四方形琉璃镜下红玛瑙忽地闪耀不已。 “嘀嘀,嘀嘀……” 叫声又高又短却又不停,恰似有人被勒住咽喉正奋力从嗓子缝里挤出丝丝呼救声,令人极不舒服! 通常,这个声音都是用作预警! “你使诈?” 炎鸿雨遽然怒目切齿,凝神静气进入全副戒备中。 “怎么回事?”冷侵晴舌尖轻点上颚,捂耳急瞟向炎青雨。 “你也不信我?”炎青雨眉毛骤然缩紧,睫毛微微颤动,望向冷侵晴! “我,我自然信你了!可是……”四目相对,冷侵晴心中应道。 因为经历过,所以才感同身受! 可是炎鸿雨,他没有经历过重生,前世云云,他如何会信?怕是自此对你生出罅隙,认定你根本未把他当兄弟,他不过是你为一己之私而布下的一颗棋子而已! “我们不是不信你,但,眼下你得给一个解释!”碍于炎鸿雨在场,很多话不好明说,她无奈指着尖叫的红玛瑙,说道。 炎青雨见状眉头一展,唇瓣微微勾起,却不说话,冷侵晴蓦地恼了! “你有何难言之隐不能与我说?枉我拿你当知己你却拿我当外人!” 她紧咬嘴唇极力压下心底突现的怒气,默念,“他有苦衷,莫生气,莫生气!” 她这微表情自然逃不出炎青雨的眼睛,他暗暗叹了口气,却依然欲言又止。 “顺风耳”不合时宜地响起,他也不知什么情况?俗话说,沉默是金,状况不明时他可从不多嘴! 那鸣叫的红玛瑙是一个传音器,炎青雨称它为顺风耳,只要它能量足够,不管你相隔多远都能传递声音。它可不是炎青雨画出来的,它是原主选用稀世珍宝火玛瑙,在海底火山口足足冶炼了十年零六个月才制成的法器。可以说正因有它的存在,所以炎青雨才能画出更为小巧便于携带的千里传音器来。 半月前,他回到柳庄,已经继承原主记忆的他自然知道密室的存在,情不自禁来到密室凭吊一下往事,他打发青鸟去找冷侵晴并嘱咐说,若有急事,按响红玛瑙。 可是,这只破鸟,有事没事按响它。 “主人,吃饭了没?你已经够帅了千万不要减肥啊!嘿嘿嘿……” “主人,早点睡!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木有好身体,有美女白送给你,你也只有咽口水的份儿,哈哈哈……” “主人,又在想小寒阳了吧?不是我说你,喜欢就要大胆地去追啊!整天躲在幕后付出一切,人家怎么知道?” ……诸如此类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私密话,它是张嘴就来,也不管炎青雨方不方便接听。 故而今天青鸟按响传音器,炎青雨还真不敢贸然接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只破鸟口无遮拦,他可不想在冷侵晴面前丢了颜面! “瞅个空,一定要狠狠警告这小东西,越来越没规矩,都要上天了!” 炎青雨心中正暗暗发狠,忽听冷侵晴一声大吼,“炎顷雨,你是舌头掉了还是耳朵堵了?为何不说话?” 有时候,沉默犹如台风前的宁静,最为可怕! 沉默的兄弟俩儿,尖叫的红玛瑙,让冷侵晴顿感压力万分! 你瞧,炎鸿雨眼中杀气弥漫已不加丝毫掩饰,眼看一场厮杀即将来临!怎不令人着急? “我已无话可说,信与不信,来日自见分晓!”千钧一发之际,炎青雨终于开腔了。 他眉尖荡起一丝浅笑,那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温柔呼之欲出。 “说什么来日往日?” 炎鸿雨却不接轮子,他锐利的目光在炎青雨岁月静好的脸上狠狠啄了啄,“往事难追,来日渺渺,握不住的,鸿弟我向来不放在心上!” 他说着声音忽地一顿,目光瞟向红玛瑙,与此同时一道蓝光射来,距红玛瑙一步之遥处,一颗枣核钉化为灰烬。 “炎鸿雨!”冷侵晴眉毛猛然拧起,“你脑子可是进水?你那枣核钉倘若引爆机关,咱们就都玩完了!” “玩完了?” 炎鸿雨似笑非笑,反问着,俊美的双眸透出几分邪恶。 陌生感,与炎鸿雨从未有过的陌生感油然而生! 不过,一向自诩非小女人的冷侵晴显然不想让自己心情外露,虽然她已被他盯到头皮发麻,她眼皮一翻索性双眼放空。 “呵呵呵……” 但炎鸿雨却不干了,他呵呵狂笑,扭头朝炎青雨竖起大拇指,声音极其刺耳,“王兄请君入瓮实在是高!” “唉……”炎青雨垂下眼帘,心底的长叹随剪断的目光一起跌落红玛瑙上。 那红玛瑙依然是催人命地嘀嘀急叫,能量爆棚艳光四射似乎即刻便要烧着了! “顾不得了!”他心中喊道,面色一沉,指尖蓝光飞出直奔红玛瑙。 “打起来了,不好了打起来了!”蓝光卜一落于红玛瑙上,青鸟那尖锐的嗓音便迫不及待地自红玛瑙中钻了出来。 “福宝!”冷侵晴目光霍然闪亮,疾步来到红玛瑙前侧耳细听,神情颇为焦急,“谁打起来了?没头没脑的,你倒是说清楚啊!” 炎青雨眉头一皱,又是一道蓝光自他指尖飞了出去,不过此次它落在了旁边的黄玛瑙上,登时“啪啪”两声刺耳的皮鞭声在密室爆响。 “再不退下,休怪本将手下无情!” 捂耳急退三步的冷侵晴闻讯一抬头,石飞燕手挥皮鞭正威风凛凛地出现在琉璃镜中。她面前立着一个少女,与她一样高举皮鞭霸气侧漏,可惜只露出后背,不知道是谁? “幻术?” 冷侵晴惊奇地看向炎青雨,前院大门口场景竟然出现在镜子里,也不知是真是假?也不知是否正当此时? “障眼法而已!”炎鸿雨不屑一顾,“王兄又耍什么花招?” “呔!我看你真要去绿州守陵了!” 炎青雨却冲琉璃镜中葡萄架上看热闹的青鸟一弹指,“你是吃饱了闲得慌是吧?即刻去给师伯守灵去!” “老大,老大,不关我事,我冤枉啊!你出来弄清楚再发脾气可好?” 青鸟头顶上三根黑毛猛然炸开,瞪着一双绿豆眼委屈兮兮,“好心禀报却挨骂,真是憋屈!” 它拍拍翅膀消失不见,热闹的琉璃镜登时恢复了原样。 “出去看看吧!”冷侵晴心急火燎。 镜子里青鸟离去时匆匆给她的那个眼神,何等意味深长?决非幻境幻化! 况且炎青雨既然能制造出独一无二的传音器,那制造一个匪夷所思的魔镜来监控大门又有何不可能? 糟了,飞燕有麻烦,得赶紧出去! 飞燕向来伶俐,若非忍无可忍,轻易不与人动手,何况此刻尚是客居?定然事出紧急…… “正合我意!”炎鸿雨点头附和,他心中正疑虑,也急着去验证。 眼下,逃出密室是眼下之最。再者,那个后背眼熟得很,似乎是某人…… 两人不约而同向门口蹿去,却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道给拉回原位。 “你俩给我坐稳了!”炎青雨扫视二人,微微一笑,“就这么贸然出去,不怕陷入机关吗?” 他“啪”地按下绿玛瑙,密室窗门顿关。 “王兄意欲何为?”炎鸿雨拔剑蹭地站起。 “唉,雪弟,你还是信不过为兄!”面对炎鸿雨的怒目而视,炎青雨有些惆怅,“为兄送你们出去,坐稳喽!” “……”前世之言玄妙至极,未见到确切证据前我自不信!打个哈欠斜歪贵妃榻上,炎鸿雨心中抢白道。 …… “真牛,这密室居然能跑动!” 虽然看不见窗外景象,但身子忽而前倾忽而后仰,心一会儿在嗓子眼一会儿又急坠,冷侵晴豁然明白,这密室分明就是一辆能跑能飞的车子。 “站稳了!” 她正胡思乱想,忽听炎青雨大喝一声,奔驰的密室“轰隆”停了下来。 跟着炎青雨走出密室,冷侵晴大吃一惊,他们竟然回到了她养病的卧房! “轰轰……” 随着炎青雨指间蓝光飞射,密室沉下卧房地下消失不见! “师傅好生偏心,奇门遁甲居然传给了你!” 炎鸿雨一脸气愤,手指几乎戳在炎青雨鼻子上。 “日后再与你说!”炎青雨一拉冷侵晴,“小寒阳,咱们走!” “去哪儿?等我!”炎鸿雨只得跟上。 …… “还说他不在,那是谁?炎青!青哥……” 冷侵晴跟着炎青雨刚刚穿过游廊,便听娇软甜糯的女声自前面拐角处传来,只见一个袅袅婷婷的橙色身影闪出角亭如风中牡丹颤巍巍向他们急奔过来。 “哎,你站住!站住!”紧追其后的是石飞燕,她急得一甩手中长鞭,“怎么地?硬闯啊!” “飞燕,不得无礼!” 眼见长鞭如长蛇般缠上那道橙色身影,冷侵晴一声大喝。 “公主!”石飞燕大吃一惊,急撤回手中劲道,“太子,你们你们……”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昨日还不和来着,今儿早上竟同起? 因天刚拂晓,怕惊醒冷侵晴,石飞燕耐着性子在门口与找上门的陌生姑娘理论半日,谁知冷侵晴竟与炎鸿雨一道早已起床! 这还不算,身旁还莫名多出一个人,她青玉姐姐心心念念之异乡人。 “他打地下冒出来的?他怎会在此?” “是早间睡迷糊?还是昨夜错过了什么?” 石飞燕骤然间傻了! 第四十四章 乌程程 就在石飞燕一愣怔,那道靓丽的橙色身影在炎青雨面前停了下来,是个异域姑娘,极美! 个头与冷侵晴不相上下,梳着一头缀有彩色珠子的长长小辫子,部分在头顶绕成高髻,部分自然垂落。细腰丰臀,长颈薄肩,身披一袭橙色纱裙,又仙又嫩,更衬得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美艳不可方物! 此刻,她双手正摸着耳旁一根细辫子,微微歪着头,额间一块橙色眉心坠闪亮如火焰。不过这火焰若与她那双多情桃花眼里跳动的星光相比自是逊色许多! 她桃花一样精致的小脸红润浸染,凝视着炎青雨欲语还休…… 乌程程! 冷侵晴心中“咯噔”一下,目光收回,双眸定了一定,瞥向炎青雨,那唇瓣便不由抿紧,心中暗道,“你桃花来了!” “程程!”却见炎鸿雨一把拽过乌程程,摇头骂道,“这些日子你疯哪儿去了?你是嫌我太清闲了是吧?” 他不生气才怪! 自西郊坟场回去,第二日便传来冷侵晴失踪的消息,第三日,好不容易带回身边的乌程程又不见了! 他真是心力交瘁! “放开!”乌程程粉面瞬间急得发白,“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又没让你找我,我说了我要去找我青哥!” 她抬脚用力一跺炎鸿雨脚背,趁他分神逃出他掣肘。 “青哥,我可找到你了!”她不再顾忌场合是否合适,伸手就去抱炎青雨胳膊,却扑了一个空。 “青哥,你可知我为找你吃了多少苦?”她嘤咛一声放声大哭,“一路上餐风露宿,被骗子骗过,被毛贼偷过,差点被强人掳掠,方才,”她一指石飞燕,“还被这个毛丫头骂!” “你血口喷人!方才谁骂谁呢?”石飞燕气得眼睛发红,这女人着实讨厌,方才蛮横无理泼辣似辣椒,此刻装得林黛玉似的。 “如今你,你也欺负我?呜呜……” 乌程程却不再理她,只管扯住炎青雨衣袖呜咽,炎青雨不好十分用强推开,脸现尴尬,冷侵晴那脸便有两分凝重起来…… 强将手下无弱兵,不过瞬息间,石飞燕已看清状况,虽不知究竟为啥子,但乌程程要抢夺石青玉心上人,冷侵晴不开心,她是看出来了。她心念一转,先声夺人。 “公主,这疯婆子不知打哪儿来,非要往里闯,说他师兄在里头,怎么拦都拦不住!”她皮鞭直指乌程程,满脸义愤填膺,“我看你就是不要脸!人家这位公子根本就不认识你,一味胡搅蛮缠,我打你出去!” “飞燕,不得无理!”冷侵晴勒令石飞燕退后,虎着脸训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堂堂乌有国二公主,不远万里前来寻亲,你不好好招待反而如此莽撞,该当何罪?” 她威严的目光划过石飞燕停于炎鸿雨脸上,话锋一顿,忽地一掌将他推了出去。 “炎鸿雨,快去瞧瞧你师妹,她千里迢迢前来寻你,若被飞燕伤着,叫我情何以堪?” 她媚眼如丝煞有介事地嚷开了,乌程程忙直起腰身擦去眼泪望向她灿然一笑道:“多谢你关心!无碍,区区一个丫头还伤不到本公主!” 她迷人的桃花眼往上眯了眯,瞟了一眼冷侵晴,又瞟了瞟炎氏兄弟,来自女人的直觉让她瞬间对冷侵晴充满戒备。 “这位姑娘长的英姿勃发,美得出尘脱俗,想必定是我师兄心上人!师兄,”她一掌将炎鸿雨又推回给冷侵晴,娇滴滴说道,“你心上人貌似天仙,你可看紧点,小心被人抢了!” “哈哈哈,这位绝色佳人快言快语天真烂漫,定是乌有国安宁公主无疑了。”冷侵晴双眉一跳,笑眼盈盈地拱手道,“在下梦幻国永昌公主冷侵晴。听闻安宁公主久居世外不食人间烟火,一身修为乃人中翘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她一副仰慕状,颇让乌程程意外。 原来江湖竟有我的传说,貌似我还很厉害!真的假的? 往日师傅总说我浮躁,学艺未曾习得她十分之一,深以为憾。莫非,是她老人家要求太高? 她顿时眉开眼笑。 “永昌公主就是有见识!你那丫头,就眼皮子浅喽!”她桃花眼上扬,颇为自得地扫过石飞燕,“名扬天下的妙灵法师知道啵?她是我师傅!鬼见愁,仙让路的空灵道长知道啵?他是我师伯!” “厉害厉害,厉害至极!”冷侵晴竖起大拇指,漆黑的眸子愈发闪亮起来,眉眼弯成月牙,“如此说来,咱们还是亲戚,飞燕委实不该冲撞你。飞燕,来,给安宁公主赔个不是!” 她叫过石飞燕,使劲冲她使眼色。 “那倒不必!永昌公主既已将师兄放出,程程便不生气了!”乌程程傲然一笑连连摆手,眼波流转重回炎青雨身上,兴奋中满含娇羞,“青哥,大师兄,你我命中注定有缘,你再跑也是枉然!” “安宁公主认错人了!”炎青雨端起面色,“本王从未有过师尊!亦从未见过你!” “你红口白牙乱说!你没有师尊,那福宝为何听你的?你没见过我?在乌有国你分明救过我!我,我就是来找你报恩的!”乌程程白玉般的脸陡然红成了柿子。 “想不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耍起赖皮来竟也如此皮厚!”冷侵晴眯起目光审视炎青雨,讥笑自弯翘的嘴角溢出! “安宁公主莫要开玩笑!本王自幼身子羸弱不是修炼之材,如何入得了空灵道长之法眼?更何况本王之前一直居住子虚,未曾踏足他国,此次出来乃本王头回远行……”炎青雨一清嗓子,目光懒懒滑过乌程程瞧向天边。 “你,你你……” 炎青雨淡定不以为然的样子令乌程程气急,她指着炎青雨顿足结舌足足半盏茶功夫。 乌程程急得口吃,炎青雨却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心不跳一副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状。冷侵晴瞧在眼里,心中不免替乌程程打抱不平起来。 这公主一看便是个瓷娃娃,你炎青雨不该撩了人就跑! 你历尽千帆难道还看不出这女娃未经世事,单纯没心眼?如今我且看你如何收场? …… “好,好,随你怎么说,你高兴就好!” 冷侵晴正胡思乱想,忽听乌程程语气一软,望向炎青雨的眸子重归深情。 她气急之下竟能这般快速调整情绪,看来是爱惨了炎青雨!冷侵晴心往下沉。 “你高兴本公主就欢喜,本公主…” “呸!” 一声利喝打断乌程程娇声软语,只见炎鸿雨拔剑直刺炎青雨脖子,“果然是寡不知耻的登徒子!方才在密室我就怀疑,我杀了你这个无耻之徒!” “炎鸿雨,你造反啊!”乌程程急得以身挡剑,急赤白脸,“果然什么呀?你连大师兄也敢动,你眼里可还有师傅?” “程程,你哪根筋搭错了?他都说不认识你,你还一味倒贴?”炎鸿雨暴怒,这个一年到头体弱木讷的王兄,竟迷得两位公主神魂颠倒,可见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勾当! “你让开,我替师傅清理门户!” “或许,这其中有误会!炎鸿雨,你不要冲动!”冷侵晴软剑飞出缠住炎鸿雨剑尖,“或许你王兄另有苦衷……” 这情形摆明了是炎青雨不想与乌程程搭上关系!认不认师傅,他不需要外人知道更不需要外人评判。他原本就是空灵道长暗收的徒儿,自然不在乎外在的形式,尊师心里有就行了,不需要挂在嘴边! 冷侵晴明白炎青雨心思,可碍于乌程程在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干着急。 “苦衷?”炎鸿雨脖子上青筋暴出,声音蓦然嘶哑,“这么多年,虽然师傅疼我,但我总入不了他心,他心里早已被一人填满,那个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但我一直坚信他的存在。没想到,那人竟是,我自小体弱多病胆小懦弱的王兄!” “炎鸿雨,你退下!” 冷侵晴正苦于词穷时,乌程程掏出一个白色羊皮卷气急败坏地喊道,“本公主自有杀手锏在此,不用你来瞎掺和!” “师傅!”炎鸿雨脱口而出。 “对,知徒莫若师。师伯睿智,他就知道大师兄不见棺材不落泪,所以给了我尚方宝剑……” 她抖开羊皮卷,白色的羊皮卷薄如蝉翼约手帕大,虽因年代久远有些泛黄,但上面一朵红梅却依然娇艳无比!再眼拙也能看出来,这是空灵道长最为珍爱的汗巾一角,据说是年少时妙灵法师所赠。 “月前你不辞而别,原来是去找我师傅了?”炎鸿雨不认识似地重新打量乌程程,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牛!” “牛不牛的不好说,反正老天帮我倒是真的!”乌程程长叹一声。 “不对!凭你怎能找到我师傅?定是他老人家来找你!” 炎鸿雨呛啷一声长剑入鞘,寻思是妙灵法师离世后,师傅睹物伤情放心不下法师唯一爱徒,故此前来将乌程程寻去。 只是,他老人家来都来我家了却不见我,可见,在他眼里我就如此不如王兄! 他垂首伤神,痛心疾首。 第四十五章 被打脸 空气忽然沉寂,似乎众人都被唬住,乌程程脸颊上两个酒窝愈加深邃! 她咳嗽一声,朗声道:“空灵道长托我给他大徒弟带一封信,你们可听仔细了!青雨吾徒,见信如晤……” “……为师一切安好,勿念!只如今有一事嘱咐,务必照做……” 听到这里,冷侵晴心中一凉,用膝盖想也能明白空灵子嘱咐炎青雨做什么,她顿时意兴阑珊起来。 “‘青雨吾徒’说的可是你?” 这段念信她想快进,可乌程程却按了暂停。 炎青雨点头不语,只是暗瞟冷侵晴一眼。 “此信并非我仿造,你若不信,可仔细查证一番!”乌程程面露喜色,将羊皮卷胡乱拢起,郑重其事地欲交给炎青雨。 “不必了,师傅他老人家之信物岂是你想仿造便能仿造得成?” 炎青雨面容一凛,目光掠过乌程程融于苍茫夜色中…… “读信啊!哪那么多废话?”冷侵晴心中如猫在挠,虽说已猜到下文,却又心存几分侥幸。 她正想提醒一下乌程程,该死的炎鸿雨却又来打岔。 “原来王兄也有师傅!呵呵,方才不知是哪个不孝子在此恬不知耻地指天发誓说他无师无门?这眨眼间便又承认,当真说话如放屁!”炎鸿雨阴阳怪气,一脸鄙夷。 “鸿弟,为兄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便于暗中追查鞑德龌阴谋,瞒你是不得已,还望鸿弟莫要耿耿于怀!” 炎青雨对着炎鸿雨结结实实拜了一拜,情真意切。 “大师兄都说了有苦衷,师兄你就别和他计较了!”乌程程撅嘴娇嗔,拖过炎鸿雨,“对了,师伯还有事嘱咐他呢,你看看。你快快念来!” 她将羊皮卷塞进炎鸿雨掌中,脸上忽然飞起红霞。 “不念!”炎鸿雨翻了个白眼,“没兴趣!” “哎呀师兄,我念不合适了!”乌程程语音娇羞。 “让大师兄念呗,”炎鸿雨目光一斜,“信是写给他的,何须旁人多事?” “哎呀,大师兄念也不合适了!” 乌程程低下头瞅着脚尖,扭捏着,两手食指绞着辫子似乎很难为情,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 “你不合适,他不合适!偏我念就合适?”炎鸿雨故意端着,莫非你们都金贵,就我是奴才!” “哎呀师兄,叫你念你就念,休要啰里啰嗦的像个女人!” 乌程程撸起袖子便要揪他耳朵。 “我念我念!”炎鸿雨急忙抖开羊皮卷。 乌程程自幼跟着她师傅,见过的异性唯有炎鸿雨,故与他十分熟稔。她撒泼的样子委实难缠,特别是告状手腕了得,炎鸿雨不想横生枝节,赶紧念了起来。 “你师伯去了,留下徒儿程程孤苦无依。此丫头在你师伯眼里比她眼珠子还珍贵,十分溺爱。所幸此丫头生性单纯除了任性没别的毛病,但也正是如此,若她被鞑德龌利用后果不堪设想!为师便将她托付于你,余生你好生待她,不许辜负! 空灵草书于太平一八八年四月二十三日子夜。” 虽然事先已隐约猜测到信的下文,但亲耳听到时,冷侵晴还是恍若被雷击,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空气似乎凝滞,万籁俱寂! “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长笑划破寂静,那是炎鸿雨在仰天长笑,他是那么乐不可支几乎笑出了眼泪。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乌程程拉长脸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师兄是高兴,难得见到他笑,你就让他多笑一会儿!” 冷侵晴蓦然惊醒,狠狠瞪眼炎鸿雨,一语双关地说道。随即她亲热地挽起乌程程,与她莺莺燕燕起来。 “安宁公主好福气!听说那空灵道长随性得很,一向飘飘渺渺难以得见,你竟能遇见并得他庇护,真是羡煞我了!” 冷侵晴一时心慌意乱,她只想缠着乌程程说话,她想她这么聪明,再给点时间,她一定能想个万全之策。 “那是,我命好嘛!”乌程程眼皮一撩,“几天前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呵呵呵……命好挡不住,没法子!” “几天前?你以为你死定了?”冷侵晴凤眼云雾蒙蒙,“你命好,有老天爷罩着你嘛,为何会有如此念头?” “父王魔障,姐姐惨死,剩下唯一的师傅前不久又离世,好容易遇见一个可心的人却又偏偏躲着我,你说,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还想活?” 乌程程桃花眼狠狠划过炎青雨,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 “惨,惨,是真惨!”冷侵晴一叠连声地惊叹,表情极为浮夸。 她此刻倒不是做戏。乌有国国君怎么魔怔了?怎么回事?炎青雨不是一直在乌有国调查,怎么没听他说过? “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上天是要赏你好命,故意磨砺磨砺你,俗话说先苦后甜甜无边!” 她探寻的目光暗瞧炎青雨,口里经书俚语搅和成章冲口而出。 “永昌公主料事如神也!”乌程程转悲作喜,“那夜大雨倾盆,我趴在师傅坟上痛哭,寻思着不如给师傅作伴去,一道闪电劈下我睡过去了,睁眼时已在温暖的茅屋里。一位老婆婆进来给我羊皮卷,说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托她转交给我,拿着它即可找到我要找的人。” “你没见到师傅!”不知何时悄然旁听的炎鸿雨忽地插话,他很是吃惊,“仅凭一个羊皮卷你便信了?” “我又不是傻子!”乌程程白了他一眼,自然有令我相信的地方!” “安宁公主果然艺高胆大!若是我仅凭一封信怕是不敢去,这要是奸人设下圈套就麻烦了……” 摸清乌程程顺毛驴脾性,冷侵晴不吝赞美之词。 “我没那么笨了!”乌程程满脸傲娇,“老婆婆告诉我,那老神仙说他是我师伯,我只管出门向北走,自会有人领着我去……那领路的我认识,一听它名字我便信了,待见到它,我更是一切顾虑顿消,现在你看看,果然没错吧?” 她指着炎青雨哧哧直笑。 “有福宝领路,自然错不了!”炎鸿雨呵呵直乐,又疯癫起来,“今日一早便听到喜鹊叫唤,果真有天大的喜事!”炎鸿雨笑眼直扫炎青雨,“王兄何不选个日子尽早了却师傅心愿?” “……”感情的事,师傅不肯将就,怎么反叫徒儿将就?炎青雨索性装聋作哑。他面色十分不好,心中叫苦不迭。 “王兄,大师兄!”炎鸿雨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何事令大师兄如此忘形?莫非大师兄在想如何忤逆师傅?” “鸿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兄岂是那不孝之子?放心,待为兄先处理一件急事。”炎青雨眉头一皱,厉声喝道,“阿福出来!你去绿陵替师伯守陵去,没有我召唤不许离开一步!” “老大,老大,真要去呀?”青鸟自花树上飞下畏畏缩缩靠近,眨巴着小眼一副可怜兮兮样儿。 “我何时开过玩笑?”炎青雨面色铁青,“谁让你多事?” 那日他应约将冷子惜送回炎鸿雨手中,敏感的乌程程追了出来,甩脱她自然不是难事,可这只破鸟,知我心思却坏我大事! “老大,是老祖宗他,他召唤我……”青鸟冰雪聪明,即刻明白缘由。 “闭嘴!” 炎青雨一声呵斥,内心骂道,“你将她妥善安置好待与我商议后再带来不迟,偏要此刻带来?平素聪明伶俐的你脑子进水了?” “为何要赶福宝走?我知道了,你是怪它给我引路了!”乌程程也不蠢即刻看出端倪,“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我到底哪儿不好?你说出来!” “公主自然好极了,否则如何讨师傅喜欢?”炎青雨淡淡道,“只是这只蠢鸟坏我大事,它必须得走!” “福宝究竟做错何事?你说出来大家评评!”乌程程咄咄逼人。 “这个就不须公主过问了,”炎青雨语音一沉,“莫非我处罚我的一只鸟儿还要请示公主不成?” “好,好!我走!” 乌程程捂脸大哭,“我去绿陵!福宝留下,它又不是我师傅的徒儿,守墓自当我去!” 她本以为有羊皮卷在手胜券在握,谁知炎青雨竟拿福宝出气!她脸皮再厚遭当面打脸也顿觉没意思。 第四十六章 结兄妹 乌程程抽抽噎噎三步一回头,见炎青雨视若罔闻无动于衷,她无奈长嚎一声“师傅”飞奔离去。 眼看乌程程门口一晃消失不见,冷侵晴急了。这黑灯瞎火的夜里,她孤身一人负气奔走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向空灵道长交待?炎鸿雨巴不得师傅与炎青雨翻脸,他才不会追呢!炎青雨心里气儿没地撒,大男人脾气正上头,如何会服软?眼下只能自己去追了。 “安宁公主留步!请留步!” 情急之下,她一个飞射弹出,迅疾利落如飞仙游天,眨眼来到庄外将乌程程截住。 “永昌公主让开!”乌程程哭道,“我没脸见人了!” “安宁,炎青雨好歹也是子虚国太子,想必性子自在惯了,受不得约束,可此刻他处置一只雀儿还要看公主眼色,你让他颜面何存?”冷侵晴轻轻拉住她,眨了眨眼睛,“你细想!” “可若是福宝因我受罚,它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乌程程哽咽。 “放心,它可是只神鸟!”冷侵晴笑道,“听说它自幼吃的全是金豆,长了一肚子金点子,你就别管它了!” “可是,炎青雨他,他总是躲着我,特别嫌弃我……” “炎青雨因为暗中追查鞑德沃,连父王母后兄弟亲人都瞒着!你想想,那鞑德沃凶残狡猾,势力庞大,他躲着你还不是为了不连累公主你呀!一片苦心公主还不明白吗?” “真的吗?”乌程程红肿着眼睛,破泣为笑。 “永昌公主向来一言九鼎,何时打过诳语?你就把心放回肚里吧!” 墨黑的大柳树后炎鸿雨蓦地闪出,倒是吓了两人一跳。 “师兄,你又来做什么?”乌程程顿感尴尬。 “放心,与你无关!我是来追永昌公主的。”炎鸿雨唇瓣微勾耸耸眉望向冷侵晴,“公主方才好身手,使的可是传说中的绝世轻功,飞仙?我竟撵不上!” 糟糕!一时着急,竟使出了阿公家传秘技“飞仙”,若泄露出去不知又该引来多少觊觎者! 神功还未练成,小心为妙! 冷侵晴心中一惊,不过面上却是弯眉弯眼笑靥如花。 “你若不是眼花便定然是在说笑了?什么飞仙飞妖?本公主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说过耶!” 她咬住嘴唇,唇角梨涡盈盈绽放,双眸似嗔似羞似笑,炎鸿雨双目直直不觉看痴了! “师兄与永昌公主既有事要谈,程程就不打搅你们,程程走了!” 乌程程哭声又起,此刻师兄眼里对冷侵晴的痴迷瞎子也看得出来,想起炎青雨对自己,她一阵心酸悲从中来。 “走什么走!咱们回去,我还有话没说完呢!”冷侵晴急急拽住她。 “师妹呀,俗话说,欲速则不达,你看更深夜重,还是随永昌公主回去歇息吧。你的事包在我身上,”炎鸿雨拍着胸脯,“放心,师兄会给你做主!” 三人期期艾艾回到院内,乌程程瞥眼炎青雨,见他依然一脸冷漠,禁不住将头埋在冷侵晴怀里又呜咽起来,“你看你看,他还端着一张臭脸!” “男人嘛,爱面子。”冷侵晴轻轻拍她后背,“装的,别理他,过会儿子就好了!” “永昌公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冷侵晴忙着安抚乌程程,不防耳后响起一个冰凉的声音,她摆摆手正欲说话,却觉双脚一轻,她竟被人揪住后衣领给直接拎起来了。 “炎青雨!” 不用看也知是他,她无名火起,反手就是一掌,炎青雨也不闪躲也不招架只管拎着她连退数步。 “你叽叽咕咕和她胡说些什么?你还嫌不够乱!” 直到两人远离乌程程一丈远他才放下她,顾不得擦拭满脸霜雪,他低声叱责道。 “我添乱?”冷侵晴瞅瞅乌程程,憋着嗓子回道,“大半夜你赶走一个姑娘,还是你师傅心尖上的人,你就不考虑后果?” “你不懂就不要乱插手!”炎青雨压着声音一脸无奈。 他怎会放心乌程程独自出走?他故意激她离去,暗中再派青鸟跟踪,他自会将她妥善安置好,可冷侵晴自作主张横插一手。 看来只要关乎到情,智商往往为零。意乱情迷的两个顶尖高手竟然都忘了用密语传音! 两人横眉竖眼谁也不服谁,彼此心意都不甚明了,顿感身心俱疲。 就在这时,冷侵晴灵光一现,她发现大家都钻牛角尖了,难怪走不出来! 她惊喜地正要吐出“金兰结义”四个字,炎鸿雨已走过来了。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她生生咽下那几个字,故意提高嗓门一副打抱不平样儿,“莫非说福宝叫你老大,就可以眼里没旁人了吗?何况那是你师傅,他的话它怎能不听?” “可不是嘛,就算福宝曾经犯过错,看在今日有喜也应赦免它不是?或者先将它拘禁,待王兄办过喜事再罚不迟!” 炎鸿雨打着哈哈,话却是滴水不漏! “好啊!有喜酒喝了,这个可以有,我赞成!”冷侵晴拍手叫好。 炎青雨只气得心肝肺疼!你看热闹不嫌事大,行,行! “好,好!很好!”他钢牙差点咬碎,气急反而有了主意,瞪着冷侵晴,咬牙切齿,“不如就请永昌公主来替本王操办一下,如何?” “飞燕,叫柳儿速速取来香烛果品,今晚月色甚好,我与安宁公主先把这天地拜了,明日再叫柳嫂子置办酒宴,我们几个小酌几杯,待择定黄道吉日再召告天下,大宴宾客,来个一醉方休!”不等冷侵晴回话,他已高声叫唤。 “不用这么着急吧?我,我还没准备好!” 炎青雨如此爽快,众人倒是一惊,乌程程瞧了瞧天色都大半夜了,她迟疑起来。 “无须准备!”炎青雨大手一挥,别过脸温柔地看着乌程程,“程程,在你厌烦我之前你可以一直跟着我,但是,你一定要听话,否则……” “那是一定,一定,大师兄说东我绝不往西!”乌程程笑逐颜开。 “程程,何必夹个师字?把中间那个师字去掉,叫我大王兄或者青哥,更显亲近!” 炎青雨微微一笑,扫视众人,“天上掉下个美丽可人的妹妹,多喜庆多荣耀!自今日起,安宁公主乌程程是我子虚的人,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头一个不答应!” 眼见两人亲亲热热,冷侵晴倒是有点懵,不知是他心有灵犀陡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是他真的改变主意了? “永昌公主,你的人本王指使不动,还请永昌公主帮忙!” 冷侵晴正愣怔,眼前衣袂飘飘,炎青雨正拱手给自己作揖,不知何故,他右手竟翘了个兰花指,勾起的唇瓣似乎有一丝得意。 “金兰结义!” 她皱眉时,他密语传音恰到好处传来。 “飞燕,还不快去!” 顿时,她喜上心头! 飞燕与柳儿穿梭不停,片刻间便在院中备好香案果品。 “请鸿弟作证,请永昌公主为我们主持,我们要祭拜天地了。”炎青雨拉过乌程程立于案前,“天地为证,自今日起,我炎青雨视乌程程如亲人,今生今世,深情厚谊,生死不渝,若有违背,罚我变成月中吴刚,日日夜夜伐木不止,生生世世寂寞无依!” “一拜苍天,二拜厚土,兄妹对拜……” “等等!” 冷侵晴正高声吆喝着,炎鸿雨急忙叫停,“这,这不是金兰结义吗?” “不然,鸿弟以为是什么呢?”炎青雨惊异之色不亚于炎鸿雨,“父王膝下八个王子,唯独没有公主,都快想疯了!如今,我捡了个如花似玉乖巧可爱的妹妹回去,总算是替他们补上遗憾!” “你!你竟敢违抗师命……”炎鸿雨眼睛瞪得像鸡蛋。 “什么你你你?我自然谨遵师命!说起来,师傅果然不愧是父王挚友,知他心事!我办事他老人家放心,以后程程就是我亲妹妹,与我是一家人,我会护她一辈子!” “师兄,让开!再要啰里啰嗦坏我好事,休怪我不客气!” 一脸懵逼的乌程程忽地火飒飒推开炎鸿雨,对着青雨倒头便拜,“青哥,别理他!咱们继续,对了,兄妹对拜,下一步应是歃血立萌。” 她抢过案上酒杯一口咬破食指,大笑着将血酒举到炎青雨面前,“青哥,喝了它!此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空灵道长并未明确指婚,将一个人托付给另一个人,还可以收养,结拜,方式很多,若是自己嚷起来倒是没脸没臊,闹僵了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况且,比起先前他躲着,留在他身边自然更有机会,是妹妹又有何关系?只要足够用心,日久定能生情! 电光火石间,乌程程已衡量出利弊做出了选择。 …… 次日,柳嫂子张罗了一桌子喜宴,众人正喝得欢,石飞虎突然来到。 飞燕忙上前请罪,说怕朱皇后担心,公主一回柳庄她就暗暗通知了石飞虎。不过,瞧飞虎这面色,此次来定有急事! 第四十七章 俩消息 石飞虎虽是冷侵晴贴身侍卫,但冷侵晴一直派他暗中护卫朱紫仪,月前离宫,她还特别嘱咐他千万不可离开她母后,此刻见他极速赶来,心中自然大惊! “飞虎,可是母后有事?她,她……” 她喉咙发紧,无法呼吸,手中酒杯不觉坠落,光影一晃,炎青雨快如闪电悄悄接住酒杯顺手递还她。 “公主莫急,朱娘娘吉祥安康,好着呢!”石飞虎急忙自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编花竹篓高高举起,“瞧,这是娘娘亲手替公主做的乌饭,既可口又消灾,公主快尝尝!” 他小心地自竹篓中拎出一个翡翠瓷瓶,瓷瓶若小葫芦般大,通体碧绿透亮,瓶中隐隐约约可见圆圆满满的小丸子。 冷侵晴打开瓷瓶,顿时清香四溢,她迫不及待地将瓷瓶倾入口中,脸上无限陶醉。 “姐姐吃什么宝贝?如此享受!” 乌程程好奇地凑过来,心想,都是公主,什么山珍野味没吃过,如此馋样儿至于吗? “一时贪嘴,让妹妹见笑了!”冷侵晴方觉失态,哑然失笑间忙令飞燕取来小碟子将点心尽数倒出,热情招呼众人品尝,“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来来来,有福同享,我们一起吃!” 白玉碟子里挨挨挤挤地躺着拇指大小的饭团,个个乌黑发亮形状如圆滚滚的胖胖鱼,好不可爱! 乌程程率先吃了一个,只觉入口软糯,嚼之劲道,齿颊留香,好吃得要飞起来。她禁不住大叫:“好吃,好吃!这是什么?我竟没吃过!” “乌饭学名青精饭,是我国有名的一道美食,何况这是朱娘娘亲手所做,味道自然特别了!”石飞虎得意洋洋,“娘娘听我说公主大病初愈,特采摘青精树茎叶捣烂滤汁泡糯米,经九浸九蒸九晒,晾干蒸煮而成。能消灾强筋骨,益气力,固精驻颜。” “咱们今日口福不浅!” “真是神仙美味儿!” “哈哈哈……” 众人交口称赞,冷侵晴却泪眼朦胧。 上回吃乌饭还是一年前,父王采摘母后烹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谁能想,再次吃乌饭,却是三人各自天涯! 炎青雨原本便是细致入微之人,此刻身心俱在冷侵晴上,见她悄悄移步窗前翘首窗外发呆便知她心思。他暗暗掐算了下时辰,心中点头,应是哨鹿围场计划进展顺利。 “石将军此次前来只为给公主送小吃?”他提壶给石飞虎满斟一杯酒,笑道,“瞧将军红光满面,我猜,将军定有喜事盈门。” “这位公子当真会看相!”石飞虎登时眉飞色舞,“此次前来,我的确还有一个天大的喜事要宣布!” “天大的喜事!”炎青雨眉梢牵起,语气陡然加重,“莫非是朱皇后风雨过后见彩虹?” “神了!”石飞虎虎眼圆瞪,直瞅着炎青雨满脸错愕,心下觉得此人甚是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你是何人?不仅会看相,还能未卜先知!” “飞虎,他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先前那个太子是假的,他是太子胞弟英王炎鸿雨……” “岂有此理!”石飞虎哇地一声抡出双锤抵住炎青雨,“你们子虚国欺人太甚!我要替我们公主讨回公道!” “哎呀飞虎!”石飞燕抱着他胳膊,急得顿足,“是误会,误会!” “飞虎,不可造次!”冷侵晴凤眼水雾澄澄,“谢谢你维护我,我的好兄弟!不过,”她环视众人,莞尔一笑,“他们都是我冷侵晴最亲的亲人,你想找他们切磋功夫以后有的是机会,眼下,你还是快些将你那天大的喜事说与我听,我可等不及啦!” “谨遵公主!”石飞虎撤回双锤面转喜色,“恭喜公主,朱娘娘已恢复王后后位,老令公朱鼎原亦恢复安国公封号,娘娘大喜,特遣小将请公主速速回宫庆贺。” “你父王竟能放下男人最看重的面子,奇迹!”深知冷缺心脾性的炎鸿雨满脸疑惑,“个中缘由,公主可知情?” 冷侵晴茫然摇头,她心中也狐疑正生。 炎鸿雨目光如剑划过炎青雨,泠然一笑:“王兄既然能掐会算,何不说说一二?” “鸿弟说笑了,你想,鞑德龌未除,梅若絮尚在,眼下对永昌公主来说天大的喜事,除了是朱皇后复宠还能找到第二件吗?”他剑眉微拧,“至于朱皇后何故复宠,为兄不敢妄加揣测!” “不,定是梅若絮死了!” 乌程程大略知道梅若絮成为贵妃是与朱皇后被废有关,此刻闻听朱皇后恢复后位,以直肠子思维,非此即彼!她忍不住咬牙切齿恨道,“可惜,竟未死在我手上!” “非也非也!她好着呢!”石飞虎连连摆手一脸意未平,“虽然大家巴不得她早死,可她锦衣玉食好得很!不过……”他凝神思索,微微点头,“比起先前,大王对她倒是冷淡了许多!” “哥,你能不能说重点?”眼见一向利落的石飞虎竟拖拖拉拉,石飞燕急了,照他胸前就是一拳。 “我不是想铺垫铺垫嘛!”石飞虎委屈兮兮,“这委实是一件奇事,得细细梳理梳理……嗯,言归正传,俗话说老天有眼,上前日,大王在哨鹿围场狩猎,哇,好大一只雕直扑大王,大王弯弓搭剑身手矫健瞬间将它射杀,神奇的事发生了,在它肚里竟有一封信……” “我母后写给乌龙浩之信!”冷侵晴醍醐灌顶。 当日恍若疯子的父王正要手撕那信,却呼啦啦飞来一只大雕一口将信叼去迅疾不见,时隔半年想不到竟以此种方式完璧归赵,这般经历实在是离奇少见! “你母后给我父王写信?这,这……”乌程程桃花眼瞬间不好看了,脸涨得通红,瞪着冷侵晴。 “安宁公主有所不知,都是梅若絮所为!她为在父王面前邀宠,故意伪造书信诬陷我母后与你父王私通……”冷侵晴柳眉倒竖,水汪汪的凤眼陡然火星跳动,“不过月前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已狠狠整治了她,父王也因此发现我母后之事有破绽,只是苦于书信不在无法给母后平冤。” “正是正是,公主聪明!”石飞虎击掌赞道,“大王见到信,发现与之前梅若絮那封同出一撤,果然人为伪造,不由龙颜大怒,即刻宣布皇后娘娘无罪,并悬赏搜查陷害娘娘的凶手。” “陷害娘娘的凶手不就是梅若絮?还查什么查!”乌程程大眼睛扑闪扑闪。 “唉,话是如此,可我并无证据在手,无法指控她!”冷侵晴神色黯然。 “我去和你父王说,说她是鞑德沃情妇,她还害死我王姐……” “空口无凭,冷缺心如何能信?若惊动梅若絮打草惊蛇反不好了。”炎青雨淡淡道,“你还是莫要添乱,随我回子虚吧。 “好,好,我听青哥的!” 乌程程当即笑容可掬连连点头,扭头再看冷侵晴,她话音里满是甜丝丝的味道,“永昌公主,我不能随你去梦国了,我要随青哥去子虚,你放心,那梅若絮……” “暂且让她多活两日,我回去和父王说清咱们的事即刻回来帮你!”炎青雨急忙打断乌程程。 心中正打开五味瓶泛起一丝酸味两丝失望还有点点落寞的冷侵晴,脸上顿时笑容绽放,她举起酒杯就是一声欢呼:“好,咱们举杯畅饮,净了杯中酒就此别过!” “干了!”炎鸿雨率先一饮而尽,又急急满上一杯高高举起,“我再敬王兄一杯,请王兄代鸿弟问候父王母后!” “咱们一同回子虚,何须代问?”炎青雨放下酒杯,“鸿弟,咱们有日子没见父王母后了,你就不想?再说,咱们的事得和父王说清楚!” “来不及了,也说不清了!”炎鸿雨脖子一仰又干了一杯,他脸色微醺呵呵笑道,“你只知我给父王写信换亲,却不知冷缺心也给父王写了一封!此刻父王替我提亲的信函怕是早已在冷缺心手上。” “你!”酒杯重重搁下,炎青雨温润如玉的脸顿时起寒霜。 “我!作为梦国女婿,在梦国举国同庆时怎可缺席?我自然是要陪同晴儿一块回去!”炎鸿雨双眉扬起,“你乃子虚太子,自然当以江山社稷为重!” “炎鸿雨!那个太子,为兄说了是你的,为兄会给你!” “王兄打住,那是老黄历了,如今我只要晴儿……” 事情又回到原点! 瞅着针尖对麦芒的兄弟俩,瞅着直盯自己一脸惊恐的乌程程,冷侵晴心绪骤然烦乱。 “除却母后,我眼里只有梦国,只有江山,你们俩儿都想多了!”她拂袖而起,“飞虎飞燕,咱们走!” 她说走就走顿时没了影,急得飞燕牵马不赢,飞虎因马匹在院外,早已急追出去。 “公主等等,飞虎还有一件要事未禀!事关紧急,公主等等!”石飞虎快马加鞭,约摸跑了三四里,隐约见前面山坳有个人影一晃便不见,急得开口大叫。 “何事?赶紧说!” 冷侵晴勒住缰绳,脸色肃穆。 “娘娘思念老令公,昨日去陵墓拜祭,你猜怎么着?那陵墓竟然寸草不生,实在怪异得很!娘娘着我悄悄嘱咐你,回去时不要惊动旁人,暗中绕道去陵墓打探一下。” “盗墓贼!” 冷侵晴捏着兜里的小金人,心中一惊。 第四十八章 有金子 听闻外祖父陵墓寸草不生,冷侵晴心中大惊,在民间,若非仇深似海,是不会有人做出此等有损阴德之事…… “莫非梅若絮连过世的阿公也不放过?” 她正暗自沉吟,石飞燕策马奔腾来到身旁,后边还跟着一匹白马。 “公主,太子他们追来了,可否等一等?” 她将白马缰绳呈上,说道,“这是柳儿送的,她说她喜欢公主,不管公主选太子还是英王,她都高兴!反正都是子虚国的媳妇……” “想得美!” 冷侵晴啐了一口,正要说话,忽听山谷回音阵阵。 “侵晴!等我……” “晴儿!等等我……” “青哥!青哥……” 她鼻头一皱,仿佛看见,蜿蜒山路上,已成赛马场,她策马狂奔,炎氏兄弟紧追不停,后面乌程程狂咬不放…… 这样一幕若直到京城必是一路吸引无数眼球! “不必了!飞燕,你拖住他们,”她指指南面,“若实在拖不住,你带他们往南边顺寒翠河先回恒安。飞虎,咱们走!” 她跳上白马,两腿一夹马肚子,猛然挥动鞭子,带着飞虎掉头往北而去。 身子好利索的这几天,她也没闲着,庄子周边走走看看,早已摸清柳庄位置。 柳庄位于寒翠山东南,距寒翠山约四十里山路,与寒翠山同属自西南向东北贯穿梦国的烟山山脉。 起源于寒翠山西北“山口岩”的寒翠河因北面被巨石阻挡而折向东南,来到柳庄一个拐弯一路向南流经恒安注入定南河。 冷侵晴携石飞虎沿着寒翠河朔河而上至寒翠山西北脚下,跨寒翠河径直南下,整整跑了三个时辰,终于来到京郊西北的寿山脚下。 寿山为烟山山脉余脉,被群山峻岭层层环绕,其南面有个斜坡,缓缓下坡至半腰,忽而平整如观景台,放眼对面,丘陵开阔,永安河自西北向东南缓缓流过。 朱彦箴生前打猎最喜在此歇脚,故死后葬在了此处。 “公主,赶了半天的路,可否歇会儿用点膳食?反正打马一炷香时辰便到了。” 石飞虎勒住缰绳,手搭凉棚往山上瞧了瞧,鼻尖上大滴的汗珠顺着下巴往下淌,衬着五月的艳阳晶莹透亮。 “飞虎,咱们还是步行上去吧,正是一年春好处,边走边吃边看,不甚美哉!” 虽然心中着急,冷侵晴还是留了个心眼。她放眼四周,翻身下马将僵绳一丢大步上山,眼前山花烂漫,翠枝簇拥,小径却清晰可见。 “飞虎,昨日你陪母后来此祭拜,父王是否有派军士开路?” “娘娘不许我告诉大王,说老国公喜欢清静,所以就我陪着娘娘上山。说来也奇,娘娘说怕山路荆棘丛生,叮嘱我莫忘带上镰刀,可昨日一路上来,山路弯弯茅草却不深,我只略微割了割。” 石飞虎系好马匹飞速跑来,抓了抓头皮迟疑着,“公主,是否有人常来?会是谁呢?” 朱彦箴虽然一生富贵,但生性节俭提倡薄葬,除去留下冷侵晴的金人小像做念想便只有一些瓦罐与书籍,并无其它奇珍异宝。 委实不该被盗墓贼盯上,三番两次前来踩点和盗墓,他们又不傻! 可若说是梅若絮所为,她存心破坏陵墓,一次即可,何须常来? 冷侵晴心中盘算着怎么也想不通,她微皱眉头没有说话,只是脚下加快了速度。 “我知道了!”石飞虎忽地一拍脑袋,“老国公生前义薄云天,得他救济者不计其数,定然是他们常来吊唁……” “那你爷爷可曾来过?”冷侵晴反问。 “没!我爷爷说老国公告老还乡后闲云野鹤无音讯,都不知他何时仙逝,更不知他长眠在此……” “所以那些吊唁者是如何知道的?” 急切为爷爷辩护的石飞虎猛抬眼看见冷侵晴勾起的唇角,恍然大悟,放眼天下,论起与朱彦箴的交情,谁还能比过他爷爷?他都不知道还能有谁知道! 见他哑口无言,冷侵晴也缄默不语。朱彦箴陵墓离京城不过五十里,但只有冷侵晴一家三口知情。当年是遵照他遗愿秘密发丧,由他贴身侍卫一手操办,如今那几个侍卫也早已不在人世…… 两人静静地想着心事,雀儿唧唧啾啾风儿窸窸窣窣,流云恬淡繁花似锦,但都留不住他们极速的脚步。绕过一棵雪松登上一个平地,一大块褐色忽地撞入眼底。 仿佛是鬼剃头,葱茏的绿海当中裸露着一块光秃秃的泥地,正是朱鼎原陵墓。 墓碑苍翠青光可见,碑前明堂却是焦土一片,墓后青山郁郁葱葱,墓上封土却依然黄土重重。 “在我们乡下,若想土地不长草,通常将土炒熟或将爆竹碎屑掺杂土中……不过,我昨日验过,两者皆不像。” 石飞虎捻起一把土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 “别管土了,还是仔细查看是否有盗洞?” 冷侵晴扬去手中黄土,摩挲着小金人,打第一眼在溶洞看见它时她就生疑,太像她自小随身佩戴的那个金人了。 “盗洞?”石飞虎猛然一惊,“公主意思……” “摸金校尉!” 冷侵晴点点头,她揣测,若非是当年工匠私下多铸了一个,此金人定然是随葬阿公的那个! “不像不像!”石飞虎连连摇头,“摸金校尉盗墓只为求财,何苦要破坏陵墓毁人风水,做损人不利己的买卖?” “贼子心,海底针,何须揣测?咱们找到盗洞便可水落石出。”冷侵晴巡视陵墓,“你搜下面我找上面,咱们仔细捜检再说。” 她点燃三支香含泪跪下:“阿公,孙女来看望您了!您泉下有知,若有恶贼来打搅您,保佑孙女将他们抓住!” 祭拜后,她睁开眼睛,惊讶地揉揉眼睛,“墓顶有草色?”唯恐是眼花,她再使劲儿瞧了瞧,没错,封土堆正中心长有丁点儿嫩草! 她大喜,小心爬上墓顶,久久凝视着如少年唇边绒毛的点点嫩芽……显然,这是回填的新土,绝非来自墓地。 她扒开浮土双手插入土中用力一掀,“嘭”的一声,一个四方形铁盖滚落陵墓下,一个约三尺见方的四方形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盗洞!” 石飞虎倒抽一口凉气,甩脱外袍便要跳入,被冷侵晴一把拽住。 “小心洞内毒气!” 她拖着他退后三步,静待一炷香后才再次回到洞口,一眼望去,洞深不见底,怕是已直达墓室。 为免洞口塌方,洞壁四角竖有圆木,在离洞口三尺开始,再加以横木顶死支撑加固。“看来是个老手!”她心下寻思着。 “飞虎,拿火烛来!”她咬着嘴唇,面色紧绷,“好生盯着,一盏茶后若烛火不灭,我下去。” “公主,我去吧?”石飞虎墨迹着。 “我阿公自然是我去探望了,你在上面小心警戒!”冷侵晴凤眼一笑,蓦地柳眉倒竖,厉声喝道,“赶紧去办!” 石飞虎只好自褡裢中取出半截蜡烛,点燃捆在绳上缓缓放入深洞…… 一盏茶后,冷侵晴已在洞底,眼前金光点点,似乎黑暗中满是金子,她仿佛置身于金库! 举起烛光四下照了照,她满腹狐疑。 此处并非墓室,她离墓室还有三步之遥,盗洞恰好打在了甬道上,但墓门外的金刚墙已经不在了,很显然,盗墓贼已经进入过墓室。 先不说金子是不是阿公的,假如说是,盗墓贼千辛万苦自墓室盗出,为何又要将它们丢在甬道? 又或许,他们分赃不均自相残杀无一生还者,因而金子滞留于此? 她来回踱着步,心中反复推敲,举起火烛再次照了照黑暗的角落,仔细查找是否有尸骨…… 第四十九章 染瘟疫 “噗呲!”冷侵晴哑然失笑。 她这才发现,这些点点金光都来自于堆在甬道里的一块块大石头。 这些灰黑色的石头有的像是表面沾了金粉,有的像是里面掺杂了金粉泛着点点金光。 它们是矿石! 通常,工匠采回这种夹杂点点金子的石头,提炼出里面金光闪闪的“金子”用来铸造刀剑,此“金子”可非彼金子,名字相同价格却是天壤之别。 弄明白了,这下她倒是更奇怪了。 陵墓究竟发生了何事? 墓室,墓室里又会怎样? 她加快脚步走向墓室,眼看离墓门就三步之遥,她忽然停下! “晴儿,拿着戒指去找石背村,去找石爷爷!阿公先去了。” “阿公……” 因走得急,烛油不小心洒落在破天令戒指上,她不经意瞟了一眼戒指,脑海中竟飞快掠过朱彦箴坠崖画面。 她明白那是她重生后丢失的记忆碎片,此刻她脑中有关朱彦箴完整的回忆,只有前世的。 前世,太平一八六年十一月十一日,冷侵晴十六岁生日,朱彦箴将破天令戒指作为成人礼物赠送她三个月后, 他便因病去世。 而破天令与小金人都成为随葬品,可是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已回到她身上,今生与前世究竟有何不同? 根据脑中记忆碎片推测,今生朱彦箴是坠崖而死,就在她坠落的西山断魂崖下,最大概率是为救她而死…… 这样想来,便不该有陵墓!可是前世中出现的陵墓就在眼前! 究竟怎么回事? 在她踏入墓室真相即将大白! 她扶墙定神,有点小激动,就在这时,随着一股腥酸恶臭扑入鼻腔,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向她迎面扑来。 脸似猪头,张开獠牙,两只眼睛如两个黑洞,咕嘟咕嘟滴着血水…… 她使出飞仙术贴于顶棚上极速躲开的一瞬间,她与那怪物脸对脸就隔了一指远,怪物身上一根毛她都瞧清楚了。 她汗毛直立,全身肌肉绷紧,似乎呼吸也停止了! 但,那怪物仍然发现她了!它嗷地怪叫,张开尖锐的指甲,猛地向上纵跃,她不躲反而一个跟斗头朝下落下,待怪物那纤细的脖子逼近时,她迅速抽出腰间软剑,长虹贯日与开山劈石两招夺命狠招一气呵成,“咣当”,那怪物头跌落下来。 但那怪物却不倒,两手依然顺势抱住她,眼看尖锐的指甲就要刺进她胸膛…… 她大喝一声,丹田一股热流喷涌而出,入五脏六腑,达经脉骨皮,顿时她周边气温陡降,周身笼罩于银光闪闪的寒冰盔甲内。 怪物指甲一触上即刻化为粉末,随着一道道银光顺着它手腕循上胳膊再蔓延全身,怪物顷刻之间也化作粉末…… 就在此时,一束蓝光射来,粉末顿成青烟飞去。 “小寒阳!” 半空中一只天青色袍袖飞来,只一卷一拉,冷侵晴已被牢牢夹于腋下。 “炎青雨,放我下来!” 她火冒三丈,眼见怪物化为青烟散去,她着急进入墓室,他却横插一脚。 可是已经迟了,眼前一亮,她已站在洞外。 “你跟踪我!” 冷侵晴软剑毫不客气直接划出,翻脸比翻书还快。 “过河拆桥呀!”炎青雨笑容可掬,剑未出鞘,只以剑鞘格挡,“分明是我救了你!” “切!”冷侵晴嘴角高高挂起,“拔剑,本公主不占人便宜!” 炎青雨只得缓缓拔剑,冷侵晴手腕一翻剑花一挽正要冲过去,却听石飞虎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飞虎,飞虎!”冷侵晴软剑点地翻身折回,额上汗珠直冒,在地上打滚。 “适才好奇在洞口趴了一会儿,莫非是吸了不干净的东西?哎呦,我大概活不成了,公主,我不能保护你了……”他头一歪倒地不动。 “飞虎,飞虎!”冷侵晴抓过石飞虎手腕,竟然脉象全无。 “怕是中了尸毒!方才那青烟直往上冲……”炎青雨凑过来。 “都怨你多事!”冷侵晴脸色煞白,这下真恼了! “乌程程来自巫医之乡,她定有办法!”炎青雨倒是一脸笃定。 “为何不早说?”冷侵晴愤然抬头,指着炎青雨吼道,“还不快点抱他上马?回宫!” 这语气,分明是没把他当外人,人家可是子虚国太子,又不是她跟班? 炎青雨唇瓣勾起,俯身抓住石飞虎胳膊一把将他背上,方挪步,却听石飞虎扑哧扑哧笑将起来。看样子他想极力忍住,脸憋得通红但没憋住。 这个石飞虎向来憨厚,不想月余不见竟也学坏了!王宫当真是个大染缸! 冷侵晴气不打一处来,正欲给他小惩以戒,忽听炎青雨大喝一声,“炎鸿雨,出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装神弄鬼可不是鸿弟风格?”他丢下石飞虎的瞬间,一颗小石子自脚尖飞出划了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对面竹林。 “你们俩个……” 瞅着炎鸿雨自竹林中窜出,冷侵晴声音哆嗦了一下。她一向谨慎,今日竟被两人盯梢,且不说颜面扫地,若他们是敌人,后果怎样? 她羞恼成怒,气急攻心! “晴儿莫生气!我真的不知你在此,气大伤身!”见她如此模样,炎鸿雨很是心疼,“我只是见王兄鬼鬼魆魆溜出潋晴宫,一时好奇才跟出来!” “我不夸张点,你如何会引开乌程程?”炎青雨眉头一扬,“那咱哥俩儿有些话今日便没机会说了!” “果然兄弟同心!”炎鸿雨点头称是,“咱们便当着公主的面,把话说清楚。” “无聊透顶!”冷侵晴白了他俩一眼。 他俩儿却双双面色肃然,异口同声道:“公主,在你大仇未报前,我们只以朋友相处,谁提婚约谁出局!” “好,好!”石飞虎拍手叫好,“这才是真汉子,大英雄!” “石飞虎!”冷侵晴想起方才情境,一刹那脸都绿了,“你也变坏了,竟敢骗我!” “公主,承影剑出,鬼神顿哭!他,他使的可是承影剑!刀剑无眼,末将担心……”石飞虎陪着笑脸。 冷侵晴胸脯急剧起伏,面红耳赤,心中愤然,今天真是霉到家了,诸事不顺! “住嘴!长他人志气……”她举手欲打却停在半空,“你走,你翅膀硬了,你回石背村去!” “莫怪他,是我指使的,要罚罚我。”炎青雨急忙拱手赔罪,“不过我声明,我真没跟踪你,我倒是想跟来着,可乌程程怎么办?我在潋晴宫老老实实等你,可阿福说你有危险,我怎能不来?若救人也是错,那公主杀了我吧!” 炎青雨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冷侵晴被将了一军,一时僵住。 其实她也就是耍耍脾气,毕竟公主是要面子的嘛,可就坡下驴她又不甘心,毕竟炎鸿雨在! “哎呀好疼!”气氛正微妙时,石飞虎忽又大叫,蜷缩在地,浑身筛糠似地打抖。 “疼死算了!”故技重施,真当本公主今日智商不在线? 冷侵晴狠狠啐了一口,虎着脸懒怠搭理。“不好,有疠气!”却听炎青雨大叫一声,一掌将靠近石飞虎的炎鸿雨推出三丈开外,待他身子顺势三个前空翻落于冷侵晴身旁时,他手上已多了一件东西,碧绿闪亮。 “蒙住脸,快快回宫!!” 冷侵晴正在错愕,一张分外熟悉的青玉面具塞了过来,正是炎青雨旧日隐藏身份常戴的。 “你怎么办?” 她不肯。 “我自有法子!” 炎青雨脱下青衫一甩,那衫在空中如孔雀开屏展开随即飞下将石飞虎裹个严实。 “鸿弟,你速速回去将此事通知乌程程!” 他一边叫着炎鸿雨一边左袖掩面右手抱起石飞虎疾步奔跑。 “飞虎并未被被那怪物所伤,为何会中尸毒?”冷侵晴心中忐忑,跌跌撞撞追来。 “并非尸毒,应是疠气鬼毒,通俗点说,就是瘟疫!”炎青雨声音仍旧淡定面容沉着,但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 半个时辰后,潋晴宫东厢房,门帘晃荡不停,急促的脚步进进出出,端水,捧盆,捣药,针灸…… “总算稳定下来了!”乌程程伸了个懒腰,面色凝重。 “安宁公主,飞虎可是无碍了?”冷侵晴声音颤抖。 “七日之内无事!”乌程程面有憾色,“七日之后,我不敢保证!” 第五十章 尸首飞了 石飞虎呼吸匀称面色祥和,若非眉心多了一点绿豆大小的黑痣,看上去倒与寻常熟睡时无异。 冷侵晴心中疑惑,石飞虎脉象不浮不沉,中按洪长滑数,丹田沉稳,乃瘟疫初起之症,既已服下乌国清温败毒饮,最多昏睡三日即醒。莫非乌程程夸大其词? “永昌公主不信?” 乌程程敛眉,“你莫看石将军满脸黑气在四个时辰内消散只余绿豆大小一点黑痣,此黑痣集瘟毒之最,盘踞心肺最是难除,若七日内不散,石将军危矣!” “听闻清温败毒饮为公主祖传秘方,为何……”此次不灵?莫非徒有虚名? 冷侵晴凤眼一顿,端杯喝水,急急咽下质疑。 “我祖上这个方子还是来自子虚,几百年来在治疗瘟疫面前尚无败绩!” 乌程程自然明白她话中暗藏之意,桃花眼一翘吹口长气,随即眼神一暗,“如今这个方子里少了一味药引子,没有我们乌有国金盏雪莲,神仙也没办法!” 找到原因就好办! 冷侵晴心下一松,自古神鸟护神药,天生异能可与飞鸟对话的我,不信找不到! “我即刻出发乌有国,定能寻到!” “公主且慢!眼下正当暮春,并非雪莲花期,只有寻访民间期待有收藏家献药。”乌程程急急阻拦,“只是此举犹如大海捞针,怕是来不及了! 乌程程满脸无奈,冷侵晴心绪烦躁,偏偏此时门口传来侍卫禀报声。 “启禀永昌公主,大王急召,宣殿下火速进宫,若殿下再次推脱,我等,我等,小命不保!” “求殿下可怜,救救我等!” “奴才命不值钱,可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 离开月余你都平安无事,偏今日我前脚刚回你后脚就有急事!冷侵晴心中恼怒,心想冷缺心搞什么鬼? “行了!起来吧。” 门外黑压压跪倒一片,她无奈起身,嘱咐石飞燕仔细守护石飞虎,掀帘而去。 急匆匆来到甘泉宫太和门广场,迎面大殿月台上一个人正如热锅上蚂蚁团团转,忽抬眼看见她,喜出望外小跑过来,正是五公公五德全。 “哎哟公主殿下,您可来了!快快随我进殿,大王等候多时了!” “五公公,究竟何事如此着急忙慌?” “哎呀,公主殿下,您就别问了,进来便知。”五德全在前面一路小跑,并未止步。 “永昌,你可来了!” 冷侵晴甫一进大殿,冷缺心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把拉住她便往龙椅上拖。 “父王,父王!您糊涂!”冷侵晴自然不依,心下纳闷,冷缺心从未如此方寸大乱,究竟出了何事? “你幼时不是没坐过,坐下!你想抗旨不成?”冷缺心脸一板,拉她在龙椅上挨着他并排坐下,双眼往下一瞪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快将事情说与永昌公主听!” 冷侵晴这才发现殿下还伏着一个人,他黑布罩头五体投地趴伏于地,看不清楚容颜。 “下官参见永昌公主,公主吉祥!”那人磕头如捣蒜,声音泣不成声,“下官该死,下官致使苍生有难,还请公主保天下太平!” 听声音是京城知州袁须幻,素日里听说,这知州倒是个清官,何事如此惊惶?冷侵晴很是怪异! “拣重要的说!”冷缺心一拍御案,惊得袁须幻魂飞魄散。 “是,是!下官犬子一周前打猎归来,忽而高烧不退昏睡不醒,郎中说是染了风寒,吃几包药便好了。谁知药刚熬好,我儿便死了! 下官一怒将郎中抓来,他却说我儿是感染了瘟疫,得速速火化! 下官断定郎中是为推卸责任危言耸听,因此并未将他之言放心上,将他痛打五十大板逐出恒安,而后便将犬子遗骸放于后山西首望川亭,待过七日再下葬。 哪知前日里,尸首莫名不见了,我本想丢就丢了,反正人已死去,谁知昨日里,接触过我儿的人都发起烧来,症状与我儿一般…… 下官后悔不迭,本想自行了断以此谢罪,可想想此事还得禀报大王,一来速速寻找犬子遗骸,莫让瘟疫扩散,二来请求大王速速将下官府上隔离!” “真是天方夜谭!尸首竟不翼而飞……”冷侵晴目光如炬,“后山,你可有仔细搜查过?若是被野兽叼走,尸首感染瘟疫那野兽自然也就死在附近!” “回殿下,下官亲自带人依东南西北顺序一圈一圈搜查上山,未曾放过一个角落。” 袁须幻言辞凿凿,冷侵晴倒也不怀疑。后山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大土堆,梦幻国先祖建设宫殿挖出来的土无处安放索性堆成一座观景山。登顶不要一刻钟,绕山方圆走一圈也就半个时辰而已,搜查起来并不难。 “如此看,定是你儿未死,被人救走,他身上可有何显着特征?”冷侵晴叹气,棘手的事凑一堆,今日委实不是个好日子! “回公主殿下,我儿身高八尺魁伟雄壮,后脖子上有一道拇指大的红胎记,小时候淘气,右手大拇指被石墩砸断了半截……” 冷侵晴心中“咯噔”一下,后背呲呲直冒冷气:这不是阿公陵墓甬道中的怪物嘛! 说起来,后山就在王宫正北,与王宫北门相隔一条马路,而寿山乃烟山余脉,位于恒安城西北角,是距城区最近的山,这两山相隔不远,打马一炷香即到。 若是人为偷走尸骸拉到寿山,一日功夫那是绰绰有余! 只是他为何变作怪物了,若是感染鬼面病毒,为何模样与之前遇见的不同? “你儿在何处狩猎?何处感染瘟疫?”冷侵晴寻思半晌问道。 “回殿下,听跟班的小子说,是西山。”袁须幻战战兢兢,“殿下西山猎麒麟威名远扬,想必是小儿心向往之,只是他不自量力,哪能与殿下相比?听小子们说,在西山追了一日两手空空,眼看日薄西山不得不回,为了能尽早回到家不让下官知道,他抄了西郊近道,怕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 两日后 “驾……嘚嘚嘚……” 白云山下,险峻山崖上一条盘山小路若隐若现浮在天空,一红一黑一白,三匹宝马有如飞马在云海穿行。 白云山,又名仙山,是梦幻国最高山,与圣山神山齐名,为梦幻国三大名山,位于恒安城东北部。 恒安,为梦幻国京城,乃是一个半圆形大山弯围绕的小平原,面向东南展开,是因烟山山脉与金山山脉在南面关口相交而形成,地势西北高、东南低,西部、北部和东北部三面环山。 西部西山因其灵幻被称圣山,北部寒翠山因其神秘被称为神山,东北部白云山因其顶峰直耸云霄,据说常有仙人出没而被称作仙山。 冷侵晴上圣山登神山,三大名山登过两座,但登两次几乎死两回,因此她曾暗暗祈祷,老天有眼,千万莫要再登第三座!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登仙山了!所以说信天信地不如信自己…… 当大名鼎鼎的仙山映入眼帘,冷侵晴心中苦笑! 前日,得知袁须幻丢失的儿子袁本梧遗骸之体貌特征,她登时便怀疑起甬道里的怪物。当机立断,她携乌程程入知州府诊断,果然知州府上下众人所染瘟疫与石飞虎所染疠气鬼毒属同一病例。 头大如斗的她,一边调集军士戒严后山,隔离知州府,一边抽调京城各个医馆的得力郎中在太医院集结,一部分郎中即刻出发知州府进行洒扫消毒,令一部分随太医协助乌程程调配汤药随时治病救人。 虽然驱瘟败毒汤只能保命七日,但也得救不是?或许七日时间乌程程便找到雪莲的替代品了也说不定…… 她心力交瘁,因为疫情忙得如旋转的陀螺直到半夜才回宫,刚刚阖上眼,侍卫禀报,炎青雨有急事要见她。 这个炎青雨,整整一日不见踪影,忙时不知来帮忙,她歇下便来打扰,念及此她便火起,本不想见,谁知他竟硬闯入室。 烛光下,他神秘兮兮地自怀里掏出一小块帛书,眸光比烛火还灿烂,娓娓述说…… 第五十一章 被困隘口 据说,乌有国有一位得道高僧名慧聪,原是梦国人,死后,他的关门弟子秉承他叶落归根之遗愿,将他葬于仙山。随葬品除去大量经书与金银法器,便是蜜封于金丝楠木匣子里的金盏雪莲及雪莲子…… “你猜,那关门弟子挚友是谁?” 炎青雨话音一顿本想卖个关子,见冷侵晴如水双眸蓦地一点火星迸出,急忙一摸鼻子咳嗽道,“咳咳,是空灵道长,我师傅,嘿嘿。” 在未看到帛书前,炎青雨也只当此传说不过是他师傅一次醉酒后的胡话。他赶去绿洲找师傅其实心中也没底。 可当他说明来意,师傅竟真的自储物袋里掏出帛书,帛书在手,他怎能不信? “所以这帛书是慧聪法师陵墓……”冷侵晴凤眼星光跳动。 “地图!”炎青雨含笑点头。 “可是,这帛书……” 听炎青雨眉飞色舞说了一通,冷侵晴顿感热血沸腾倦意全无,但转念一想,一个疑虑忽而闪过。 “说实话,你打哪儿偷来的?”冷侵晴凤眼含威,逼视炎青雨。 空灵道长在绿洲为妙尼法师守灵,那绿洲距此万里,你如何能一日往返? “你放心,此帛书的确为我师傅所赠,我以命作保,如何?”炎青雨一眯眼睛,“你日后总要见过我师傅,我若撒谎,可还有命?” “……” “不信算了!”见冷侵晴还在迟疑,炎青雨卷起帛书便走,“果然拯救苍生还得是七尺男儿,妇道人家就是优柔寡断!” “说什么呢?炎青雨,你给我站住!” 见冷侵晴劈手阻拦,炎青雨偷笑不已…… 他深知她心性,若知晓他画笔能成真,哪里还会去刨人家坟墓,定会央求他画一箩筐金盏雪莲,届时他画不出,岂不难堪! 可倘若告诉她,他这画笔也是有脾气,时灵时不灵,她不嘲笑他半桶水还晃荡才怪! 索性先瞒着! “小寒阳,你看,咱们明日不妨自此……” “驾,驾……” 冷侵晴想着心事,只顾扬鞭赶路, 胯下汗血宝马愈加追风破雾。 “公,公子,你等等我!” 急得大白马上书童模样的石飞燕奋力急追。得知飞虎出事,石背村石家军倾巢出动助力潋晴宫,因此她能够抽身陪伴冷侵晴上白云山寻雪莲。 “公,公子,你说那袁本梧究竟是如何进入甬道的?莫非是诈尸了?” 出门仓促赶路紧急,腹中疑问忍了一路,眼看即将上山再不问便没机会了,她赶紧问出了口。 “或许当时只是假死,过后他醒来,挣扎着回家,在路上遇见鬼面人。” 汗血宝马上,一身白衣飘飘作男子打扮的冷侵晴,反手摸了摸因赶路而有些松动的碧玉簪,又扬起了鞭子。 呼呼大风送来她不紧不慢的声音,“或许正好那鬼面人不饿,便把他抓回窝里,留着饿了再吃。那个窝,我想大概就是我阿公陵墓……” “目前来看,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黑马黑衫的炎青雨双腿一夹马肚子紧随其后,“不过,你可发现它与之前鬼面人有异?” “鬼面人之所以得此名,只因它们千人一面,一律秃顶,一律面呈赤色肌肉痉挛,眼似铜铃泛着绿光,好似都戴着一张相同的鬼面面具。”冷侵晴回忆着,“行动迟缓僵硬,超级怕光,爆头即死。” “对!”炎青雨双眉一拧,“可袁本梧虽然怪物模样却依然能看清他本来容颜,行动灵活,虽然也怕光,但具有一定的耐光性,绝非见光死……” “吁……小心!”一道断崖横立眼前,冷侵晴急勒缰绳,回首喊道,“此事回头再议!待此次出行功德圆满,咱们再回墓室仔细打探,相信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翻身下马,但见十步开外两个悬崖绝壁间,夹着一道窄窄的山沟向上延伸,山中一道河水急流而下,一座木桥,横跨于两岸陡壁之上,是通过隘口的唯一通路。 “仙山南垭口,仙人不指路,即为鬼门关!”石飞燕倒吸口凉气,“听爷爷说,此桥如同阴间奈何桥,若要自此过,必须在桥上放下黄金珠宝,否则必定死在桥上!” “放心!你们公子曾上圣山追麒麟,登神山遇怪兽,九死一生,有何场面未曾见过?无妨!”炎青雨袍袖一挥大步上桥。 “那是!放眼当今,踏足三大名山能全身而退,除却本公子,估计找不到第二人了!”冷侵晴疾步跟上,豪气云天,“哈哈哈……这倒真是毕生骄傲,可以炫耀终身了!” “在下没记错的话,冷兄弟三次历险,似乎都有一人相伴左右,否则,”炎青雨忽地驻足,唇瓣微勾,瞥见石飞燕一脸纳闷,骤然间大笑,“哈哈哈,是在下糊涂,在下记错了,哈哈哈……” 冷侵晴满脸绯红! 重生后,她心思缜密,一改前世单纯,稳重内敛了很多,可偏偏在炎青雨面前,她却频现小儿女状态。 人啊,只要在最亲近的人面前,人的被压制的先天秉性便会暴露无遗,如同石头下的种子,环境适宜便会发芽一样。 炎青雨再次偷乐! “笑什么笑?小心闪了舌头!”冷侵晴凤眼一竖叉腰恶声恶气喊催道,“再不快走,本公子一脚踹你下河……” “等等,两位公子等等我!” 石飞燕取出三锭金元宝放于桥上柳条框子里,一抬头他俩已在桥中间,急得她自包袱里胡乱抓了两把珍珠玉石往框里一丢撒腿便跑。 “大鱼来了!” 伴随隘口一声欢呼,对面崖壁羽箭齐发,密集如牛毛,迅疾若闪电,朝桥上三人铺天盖地飞来。 “飞燕小心!” 冷侵晴娇喝一声,宛若白鹤一飞冲天,人随软剑走,剑似飞龙舞,那银色的剑气如黑夜里四射的炫丽缤纷的烟花,将她身后罩得密不透风,羽箭纷纷散落河中。 一盏茶过去,纷纷扬扬的剑雨竟没有停止的意思,她心中火起。 时间就是生命,莫名消耗于此,真正急人! “何方宵小?见好就收了吧!再闹,别怪爷手下无情!” 冷侵晴眉头一皱正想喊话,耳旁炎青雨宏亮的声音已穿透羽箭在隘口回荡。 但他话音刚落,三只全身是火的大雕却钻出崖壁,大翅膀一扇朝他猛然撞来。 “放肆!”冷侵晴暴怒,剑随掌风狠狠划过云层,顿时银光闪耀,三只大雕化为灰烬。 “小寒阳,情况有变!” 炎青雨一声呼喊,对面崖壁上应声出现飘忽剑影,有浅浅的白,深深的红,冷冷的蓝,炽烈的橙,交相辉映,相互缠绕! 承影剑出,炎青雨下杀手了。 承影剑,剑身无形但剑影清晰, 炎青雨腾跃半空,面对崖壁,隔空舞剑。只见他剑柄在手如同笔走龙蛇,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好不惬意潇洒! 随着崖壁上剑影飞掠,亮光刺眼,轰隆隆雷鸣声起,崖壁上碎石如雨滚落,羽箭消失殆尽。 “走!” 炎青雨一声大喝,左手提起石飞燕右臂揽过冷侵晴飞上对岸,不想脚一沾地地面却忽地下陷,他吸气纵身上跃,一张大网却自天而降牢牢将他们网住…… 这网竟然是稀少珍贵的火浣纱织就! 山中有一种石头叫纤维水镁石,含有很多像头发丝一样的纤维,它们不仅具有很强的韧性,还能够经受住几百度的高温。将石头加工碾碎,洗去泥沙,只留下类似于羊毛的细丝,这便是火浣纱。 火浣纱织就的网坚韧无比,不惧刀砍火烧,顷刻之间,三人被崖壁里钻出的人一拥而上拖将起来,如同收网的渔夫将他们连网拖走。 第五十二章 善恶有报 崖壁里钻出的那些贼人知道冷侵晴他们三个的厉害,不敢开网绑缚他们,索性拖着网走。三人相互一对视,齐齐使出千斤坠,登时网重如山,无论那些人怎么拉拽,网纹丝不动! “速去禀告鬼王,就说此三人有妖法,小的们奈何不得,请鬼王前来定夺。”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着黑压压的人头随手指了指,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去!”张三 “你去!”李四 “他去!”王五 …… 嘈杂声起,冷侵晴索性闭目养神。身前山崖峭立如壁正好挡风,身后河水潺潺宛若催眠,真是小憩极佳之处。 早上起个大早不如就此打个盹吧! “废物!都是一帮饭桶!我道什么难缠角色,三个雪捏般风一吹便碎了的玻璃人,也让你们哭爹喊娘!” 低沉的咆哮伴随“噔噔噔”的脚步声眨眼便到跟前,冷侵晴皱眉将眼皮微微掀了掀,一个满脸横肉壮如铁塔的大汉没入眼帘。 毫无内息,一介武夫而已! 她头一歪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不知为何,后背靠着炎青雨她瞌睡甚浓! 香梦正酣时,网剧烈晃动起来,她却更觉惬意,只觉胜似摇篮,便在此时,耳边炸雷忽地响起,“拿火来!一把火将他们烧了!” 原来那个所谓的鬼王使出吃奶的劲儿也不过是将网晃动,在喽啰们面前丢了脸,他羞恼成怒,起了杀心。 “鬼王,此网是个宝物,”旁边一个中等身材看上去颇为精壮干净的中年男子急忙拦阻,“火烧不着,您忘了?” “刀斧手何在?”那鬼王咆哮着,“给我用力劈,将他们剁成肉酱!” “大王,您又忘了,此网是个宝物,刀砍不破!”那中年男子眼角菊花绽放,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肉乎乎的圆脸更圆了,拱手行了个礼,提醒道。 “那,乱箭射死!弓箭手,速速将他们射成刺猬!” “鬼王,”那中年男子竟伸手拉扯。 “你有完没完!”那鬼王火起,“此网再厉害,可毕竟有洞,你莫不想说,咱们的弓箭手连这等准头都没有了?” “非也,咱们的弓箭手个个都能百步穿杨,无须多虑!只是,”那中年男子眼珠蓦地精光四射,挥手扫向崩塌成一片废墟的暗堡,沉痛说道,“方才一战,咱们弓箭手几乎全军覆没,箭也没剩几支了,他们若是再用神功护体,咱们依旧伤不着他们,可箭却耗费了!若是此时恰巧有人趁机偷袭,咱们如何自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就说怎么办吧?不要拐弯抹角急死人了!” “大王,无为而治是上策,咱们且不管他们,就派人守在此处,活活饿死他们!” “果然有你的!” 那鬼王转怒为喜,命令十二个精悍的喽啰轮班守着大网,此时早有几个小喽啰将宝马、包袱、还有柳条框子通通呈上来,他笑哈哈拉着那个中年男子喝酒去了。 …… 残阳如血,倦鸟归巢,寒鸦傍着暮色,山风衬着暗影,不知不觉夜已来临。担任警戒的六个喽啰站了两个时辰,眼皮打架昏昏沉沉。 究竟是哪儿出了纰漏?按说,计划天衣无缝…… 冷侵晴此时却来了精神,扫视四周,她细细寻思。 这里是个强盗窝,人称鬼门关,被十大恶鬼霸占,他们依托悬崖峭壁修建堡垒,将崖壁上逼仄窄小的上山路攘入怀中,占据天时地利打劫害人。 这些,她事先都知道! 那晚上,她与炎青雨密谋半夜,谋取雪莲之宏伟计划自然包括如何平定鬼门关。虑及十大恶鬼阴险毒辣,地方将士恐不是对手,她特意邀请石飞虎父亲石忠义及三叔石守义兄弟重出江湖。有他们加以援手,莫说十大恶鬼便是八百罗刹,应该都不在话下…… 记得早上临行前,她还收到飞鸽传书“鬼门关已在掌控中”,那是长白郡太守冷凝亲笔所书,白纸黑字错不了! 冷侵晴正百般推敲,忽听石飞燕梦中嚷了起来,“……竟然在阴沟里翻船!” “保存体能,”冷侵晴肩膀轻碰她,悄声耳语,“莫急莫急!” 就在此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儿随风飘来,初起淡淡似花香,而后浓烈缠绵似酒香,跟着是肥厚甘醇的甜咸辛酸辣混杂而成的五香直钻鼻孔,入肺入心。 “真香呀!十年桂花酿还有红烧肘子麻辣鸭头……”石飞燕蓦地伸长脖子,来了精神。 “嘘!” 冷侵晴警示音方落,皎洁的月光下,他们左前方十丈开外“之”字形陡坡上,一个人影如鬼魅霍然闪现。 “此人内息小成,不可小觑!” 炎青雨话音刚落,那人已悄无声息却又迅疾若风来到眼前,正是白日里那个精壮的中年男子,胳膊上挂着一篮子酒肉。 “拜见,二头领!” 站岗的小喽啰口水直流,眼睛钉在篮子里拔不出来了! “你们也累了一天,去乐呵乐呵,我今儿个高兴,睡不着,就替你们看会儿。” 他将篮子一扔,担任警戒的喽啰们饿狼似的蜂拥而至,转眼消失于崖壁大小洞窟中。 “你们是什么人?上仙山干什么?”他扫视三人,最后盯着石飞燕,若有所思。 “盗墓的,自然去盗墓呗!”石飞燕粗声粗气回道。 “还不说实话?瞧你们细皮嫩肉的,像干那活的吗?”他压低声音,样子很诚恳,竟毫无恶意。 “以前确实不是,可没饭吃了,眼下又有一个发财的好机会,自然想试试。”炎青雨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没问你,”那中年男子瞥了一眼,“我只问她!” “呵,你还真以为吃柿子挑软的捏!”石飞燕心中忿忿不平,“见三个里面我最弱就想拿我下手!” 她双手合十丹田暗自攒劲,忽地一个破天雷使出,若不是那人躲得快,怕是和地上一块冬瓜大的石头一样碎裂了! “石老英雄是你何人?”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喜。 “我爷爷!”石飞燕傲然抬头,“说出名字,只怕吓死你!” “可是老将军石惊天?”那中年男子双目发光,情不自禁连连点头。 “你是?”冷侵晴目光寒芒顿现。 “在下白云郡参军老俵,”那中年男子急速扳动机关,将网打开,对着石飞燕躬身拜道,“见过小郡主!” “你?我?为何……” 石飞燕杏眼圆睁,你一个参军为何拜我不拜公主?莫非你只识我?这又从何说起? “在下老俵,少时在断魂崖打猎被熊瞎子所伤,幸得义士石忠义相救,在石背村我见过你娘亲,小郡主与你娘亲如一个模子刻出,故此分外眼熟。” “公,” 老俵一席话款款述来,石飞燕惊喜过望,她杏眼圆瞪,转头叫唤冷侵晴,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听闻白云郡参军姓李名亮,何时换人了?我竟不知!” 冷侵晴凤目寒芒逼人,翘起右手挽了挽发髻,顺手取下头上碧玉簪捻在指尖,冷冷道,“好好的玉你不做,偏要做冰不成?那成全你!” 她左手食指中指并拢划个寒冰诀指向簪子,顿时右手指尖中碧玉簪蓦地化作冰簪,寒烟袅袅冰水滴答! “白云郡李亮拜见公主殿下!” 那中年男子见状急忙跪倒在地,双手呈上官印,“在下官名李亮,因祖上出了一个道祖神仙名唤老子,故起了个诨号老俵,意为在下是老子的表亲,可是有神仙血脉的……嘿嘿,也是少年时行走江湖一时虚荣心作祟罢了。” 李亮挠挠后脑勺,嘿嘿一笑,觉得面颊火热。 “人不风流枉少年,李将军无需赧颜,‘老俵’,这个名字极好,以后我就这样称呼你。”冷侵晴眉眼一弯,眼角扫向一片狼藉的河面,不觉拧眉,“老俵,今儿这是什么情况?平定鬼门关,冷太守可有亲征?” “回公主,不仅冷太守亲征剿匪,其中还有两位石将军助阵,不费一兵一卒便夺下鬼门关。只是……”李亮略一沉吟,竹筒倒豆子呱唧呱唧说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官兵清剿鬼门关,那十大恶人中的老三即鬼王,临阵倒戈,协助官兵杀了余下的九大恶鬼,冷太守见他勇猛,又因接上级命令,须保持鬼门关原样不得露出破绽,便留他做了鬼门关鬼王,统领余下喽啰在此驻守,并遣参军老俵协助辅佐,余下官兵在石将军率领下四散于周边山村,若此关有变,老俵急点烽烟传传讯即可。 “除了我们,这两日你们可有截杀无辜?”冷侵晴脸色肃然。 “那倒没有,遇到你们之前,这鬼王倒还老实。这两日曾陆续有五六拨采药打猎的山民进山,他都不曾为难他们,只在今日清早,抓了三个盗墓贼,还是我提议。” “那为何要对我们痛下杀手?”石飞燕有些不解。 “谁让你大手大脚?”炎青雨悠悠道,“你如此炫富,他又见我们不像盗墓贼,不是官府要的人,一时起贪念。唉,善恶本就一念间,能抵御贪念的又有几人?何况他本就摇摆不定,若知公主殿下会御驾亲征,借他十个胆也不敢!” “虽如此说,此人贪念未绝,心狠手辣,留他不得!老俵带路,咱们还是灭了他。”冷侵晴杀心顿起。 三人换上喽啰衣服,跟着李亮捏手捏脚来到卧房,那鬼王正呼呼大睡,炎青雨剑柄一挑,他睡梦里便去黄泉路了。 “飞燕,此处暂由你统领,我即刻飞鸽传书给冷太守,明日一队新人马即将到来,你协助他们守好此隘口,务必将桃域双鼠找到。” 第五十三章 假痴不癫 桃域双鼠是梦国乃至渺渺大陆最为顶尖的摸金校尉,听声能辨墓穴方位,闻土可识古墓年代,盗洞能直接打到棺椁…… 据传桃域双鼠为兄弟俩,哥哥飞天鼠力大无穷颇有些功夫,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弟弟脑子活络信息通天,狡猾多端擅长谋划,两人双剑合壁横扫盗墓一行无敌手。 因李亮描述牢中盗墓贼为两男一女,俩男的个头外貌与传说中的桃域双鼠有些相似。身高相仿都是中等偏矮,一壮一瘦,壮的方圆脸玉面无须,发色墨黑。瘦的蜡黄瓜子脸干瘪找不到二两肉,大概所有精华都长在了脑门上,那又高又圆饱满鼓胀的脑门油光发***得一头青丝退避三舍成地中海,衬着嘴角两撇鼠须与下巴上一撮山羊胡子,活脱脱一个算命先生! 但桃域双鼠兄弟俩自来都是自己玩,从不带第三者,何来伙同一个姑娘? 情形实在不符,故冷侵晴不能把赌注全押在他们身上。她兵分两路,石飞燕留在隘口继续守株待兔,她与炎青雨则伺机接近那三个盗墓贼,打探他们真实身份。 金盏雪莲在慧聪墓中,纵然炎青雨有陵墓地图,若无专业的摸金校尉帮忙,想要在极短时间内取出怕也是徒劳。 …… 冷侵晴与炎青雨反绑双手被两个喽啰押着,跟着李亮踉踉跄跄走向“之”子陡坡,来到一个山洞前。 “进去!老实呆着!” 被喽啰恶狠狠推进牢里,冷侵晴一个踉跄,脚下一绊,若非炎青雨眼疾手快,她险些栽倒在地。 眼前一片漆黑,她倚着炎青雨喘息未定时,脚下软绵绵蜷缩一团的黑影蓦然发声,“眼瞎了!” 是个女声,恶狠狠凶巴巴,但,是娃娃音! “见谅,见谅,在下不小心,还望阁下赎罪!”冷侵晴急忙蹲下,定睛细看,一位紫衣姑娘浑身是血半躺半坐靠在墙根。 “啊!”冷侵晴惊叫一声,神色慌乱,“姑娘伤重如此!在下,方才冒失,不知,不知可否,踩伤到哪里?” 她顿时结巴,一双眼睛如探照灯般在那紫衣姑娘身上逡巡不停,双手伸出,想摸不敢摸要扶不敢扶一副着急万分样儿。 “瞧你也是个男的,怎么如此脓包?”那姑娘不屑地瞥她一眼,鼻子里“嗤”的一声,“切!没见过流血吗?” “姑娘见笑了!”冷侵晴跌坐在地与她并排而坐,抬起下巴指指炎青雨,磕磕巴巴说道,“在下,在下自小与师兄,在,在山中学艺,从未,下山过,此番出来历练,还是,还是头一回,真没见过流血……” “头一回?”姑娘猛然抬眉死死盯了她两眼,唇角下压,“倒是与我相同,不过,这更说明了你脓包一个!” “姑娘慧眼!”炎青雨也席地而坐,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师弟自来胆小如鼠,见着蟑螂能吓得半死的一个人如何能与姑娘比?” 说到这里,他轻哼一声,取出反绑的双手将绳索一扔,“可我师傅对她偏心肝宝贝地疼!唉,真不知他怎么就让师傅对上了眼?” “对一个人好,有时候完全不需要理由,譬如我……” 看紫衣姑娘也是一个初出江湖的雏儿,冷侵晴眼神里满是期待,以为那紫衣姑娘就要将自己底细倒个底朝天,不想她却如奔跑的马半道刹住,眨巴了一下水汪汪的小鹿眼,闭眼睡觉了。 一缕月色恰好钻过门上栅栏射进来,照得牢房斑驳陆离,外面的人也许看不清牢里动静,但里面的人恰好能看清牢中景象。 半圆形的山洞方圆约二十来尺,三面都是崖壁,除去冷侵晴炎青雨还有那紫衣姑娘,再无旁人。 那两个逃了! 冷侵晴与炎青雨相视一点头,齐刷刷瞅向门口左边,因为那姑娘闭嘴时眼睛下意识往那里瞧了瞧…… 门口左墙根下,乌压压的一块大石头显得有些突兀,低于地面寸许却特别干净,颜色与崖壁有几分相似。 再瞧紫衣姑娘背后崖壁凹坑形状大小,与那石头倒是及其吻合! 冷侵晴心中一动,径自走向那大石头,挣断绳索轻轻敲了敲,满脸兴奋跑回来。 “师兄,那有个……” “嘘!”炎青雨急忙警示。 “那有个洞,咱们从那钻出去!”冷侵晴捂嘴压低嗓子,脸上笑容如花儿在指缝绽放。 “所以我时常说你是个呆子!”炎青雨连连摇头,“牢房之中,如此大一个地洞,除非那些看守瞎了,否则白日里如何看不见?这若不是陷阱便必定是才刚挖的。这姑娘身负重伤,能挖得了几下?这洞能通嘛?” “只要不是陷阱,咱们接着挖不就成了!”冷侵晴愣了愣,反唇相讥,“简单的事非得想复杂,你才是个呆子!” “好好好,我是个呆子,你去挖!”炎青雨懒洋洋躺下,“我迷糊一会儿。” “师兄,你莫偷懒,快去地洞前打探打探,若不是陷阱,我一定和你一块儿挖!”冷侵晴起身催促炎青雨,“此刻我不得闲,我得看看这姑娘,她半天不吱声儿,也不动,莫非是死了?师傅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还有气,我便将师傅给的保命丸给她吃了……” “不可!”炎青雨急叫,“你这个呆子,那保命丸是师傅花了多少心血才炼成!那九种稀世药材,师傅可苦苦寻觅了九年才备齐,又整整苦炼了三年才成功,可也只得一颗!你可不能瞎大方,它可是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 “莫非此刻不是关键时刻?”冷侵晴凤眼滴溜溜转,“莫非师兄有法子救她?” “她肩胛虽已包扎过,但面色紫黑,想来中毒太深。”炎青雨握住那姑娘手腕探探鼻息,说道,“气息微弱、体温下降、脉搏紊乱……估计活不到天明!” “人命关天,师兄既无法子,那就别拦着我!”冷侵晴语气蓦然强硬起来,“保命丸不用来保命,要它作甚?干脆我把它毁了!” “你高兴就好!反正保命丸是师傅给你的……”炎青雨气得转身走向地洞。 就在他搬石头的空当,冷侵晴火速掏出药丸塞入那姑娘口中,又掏出一个小水袋含了口水,口对口喂给她。 一盏茶后,那姑娘眼角泛起泪水,唇瓣直哆嗦:“公子救命大恩,紫烟铭记于心!” “你中毒,恰巧我有药,仅此而已,无需记挂!”冷侵晴一根手指轻轻堵于她唇上。 “公子心真大,你们对话我全听见了!紫烟不傻,方才我只是全身发麻不能动弹而已。”那姑娘擦了擦眼泪,巧笑倩兮,眉目含情,竟然清丽无比。 “既如此,那你如何谢我?以身相报?”冷侵晴鼻头轻翘目光旖旎,见她脸上起红霞,忙正色道,“莫当真,开玩笑,开玩笑呢!大丈夫行走江湖,就凭一个义字,今日你有难,我帮你,明日我有灾,你救我,江湖儿女可不就是如此惺惺相惜嘛!” “好!紫烟在此发誓,以后只要你有事,紫烟我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若有违背,不得……”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出来,说出来反而不灵了!” 冷侵晴心中忽地别扭起来,欺骗一个对自己毫无戒备满怀信任的人真不是滋味儿。 所以,违背自己性情做事,虽是不得已,且初衷是善意,心还是会痛苦。 “嗯!”那姑娘重重点头,轻轻靠于冷侵晴肩头,冷侵晴心中泛起一阵柔情,心中发誓,“好妹妹,待事情过去,我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名叫紫烟?名字好美,和妹妹容颜一样动人呢!”她由衷地说道。 “你真会说话。”紫烟小鹿般纯净的眸子转了转,“我可不当你妹妹,咱们瞧着一样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青,青色的青。”冷侵晴顿了顿,一指炎青雨,神情格外严肃起来,“他叫炎雨,就是很热的大雨,所以你没事离他远点!否则不是被热气灼伤,就是被大雨淋死……” “扑哧扑哧……” 炎青雨不觉笑出了声。紫烟瞥了他一眼,郑重地望着冷侵晴,言语笃定,“你放心,我一定离他远远的!” “师弟,你也把心放回肚里吧,师兄我一定时刻与她保持距离!三步开外,啊不不,还是十步开外……” 炎青雨脸上笑意无处藏,声音却是异常严肃,见冷侵晴双眉一拧,“咳咳……”他这才清了清嗓子,望着紫烟正色道,“紫烟姑娘,我师弟有些小性子,你多担待点。以后有事叫我,你就叫我炎大哥,别客气!眼下,你需要休息,坐着别动,我探洞去,瞧瞧底下究竟是否另有乾坤?!” “炎大哥等等!” 紫烟笑容陡然凝滞,顺着她机警的目光望去,炎青雨发髻上,盘着一条碧绿发带正闪闪发亮。 “何时换了这么个发带?倒是漂亮得很!”冷侵晴一怔,伸手便去摸,猛然间一个蛇头自发髻后蹿出,伸出舌信子冲她狠狠啄来…… “小心!” 紫烟手比嘴快,惊呼时,掌心弹丸早已射出,稳稳当当落在那蛇嘴里,绿色发带噗通落地,是一条小竹叶青。 “蛇!有蛇!来人了……” 冷侵晴急着去敲打铁门,被紫烟死死捂嘴抱住,“你别喊!我有法子,惊动守卫咱们就走不了啦!” 她自怀里摸出一大包雄黄随意抛洒牢房各个角落,再将余下的撒成一个圆圈,三个人背靠背坐进去…… 旋即,只听各个角落窸窸窣窣响,一条条小蛇,不知从何处来,此刻像是收到召唤,都向左墙根游去。 墙根下裸露的地洞口,犹如怪兽的一张大嘴,正吐出密密麻麻绿色的小蛇,此刻也忽地掉头溜下,就好似一潭碧水忽地退去,牢房顷刻间干净如初! “看来,大爹二爹还是疼我的!”紫烟幽幽说道,很是没头没脑。 第五十四章 紫烟姑娘(上) 紫烟没头没脑说一句话,冷侵晴凤眼一眨大胆猜测道:“你说什么?这蛇,不会是你大爹二爹弄来的吧!” “八九不离十。”紫烟点点头,“我身中剧毒,无药可救,动弹只会死得更快!我大爹二爹挖洞逃走,嘱咐我在此呆着别动,他们平安出去,一定想法子救我。” “以毒攻毒倒是个法子,”炎青雨星眸闪亮,“亏他们想得出来!” “行走江湖哪能不备硫磺蛇药?我大爹二爹知那小蛇伤不了我!我大爹二爹不是你想的那样!”紫烟释然一笑,“他们也是逼急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等死强!” “可天亮,劫匪发现你大爹二爹不见了,为难你怎么办?”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时也只能随运气了!”紫烟神情豁达,“这些劫匪将我与大爹二爹关在此处不打不骂好吃好喝招待,定是有求我们!” “莫看这丫头稚气未尽,倒是聪明得很!”冷侵晴暗暗赞许。 “想必你那两位大爹武功盖世,那鬼王想留他们在此壮大山寨,就如此刻他把我和师兄捉来一样,呵呵……”冷侵晴嘴角一撇,“可我才不要做山贼!” “那咱们就走!”紫烟叉腰站起,挺起胸脯犹如一个大将军,一指地洞,“炎大哥,咱们三个你最大,这力气活你来!一会儿你清理完地道,我先下去,冷青兄弟随后,你断后。” “没事,就让我师兄打头,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炎青雨剑柄一化,地洞里电光一闪,洞中群蛇即为灰烬,冷侵晴脸上一副炫耀之色。 “你以为我大爹二爹是吃素的?”紫烟语气虽冲,脸上却陪着笑脸,“他们自洞里逃出,为防止追兵,洞里自然埋下机关,你师兄自然厉害,可哪有我熟悉我大爹二爹之脾性?” “……” 冷侵晴吐了吐舌头回了个鬼脸。 三人陆续下到地洞,地洞竖直向下约两人高,很小,只能容一人站着,洞壁上距洞底约一尺高处有一横洞。冷侵晴跟着紫烟弯腰钻进横洞,横洞很小,一次只能仅一人匍匐前进。 三人缓缓向前爬着,约过一盏茶功夫,紫烟忽地停了下来。她探头瞧了瞧,回头喊道:“这有三个地道口,走中间的,莫要跟错了!” 眼见紫烟钻进中间地道不见,冷侵晴急忙跟上,这才发现,此处比起先前难爬。这是个缓缓向上的坡,爬起来费力许多。她记得方才进地道时,悄悄摸过左右两边地道,那地道正与此相反,皆向下倾斜如滑道。 “若有追兵,旁边两个洞都是死洞,滑下容易,倒退出来却很是费劲,如此可以牵制追兵赢得时间。” 炎青雨爬在最后,不紧不慢说着,似乎听到她心中疑问。 三人大概又往前爬行了半个时辰,面前豁然开朗,及至抵达洞底,竟是一小厅。这小厅地面与左右两面墙壁铺以青砖与碎石,看上去年岁久远,不过前面洞壁上一排三个洞口肉眼可见是新打的。 小厅狭长,左右长约为两人身长,进深只能容下三人,似乎是一处…… 管它是什么地方?既来之则安之,听到炎青雨提议在此休息片刻,冷侵晴掐断心中揣测,举双手赞成。 一个小小竖井下,竟大有乾坤,冷侵晴心中对那两个盗墓贼生出几分佩服。 她为隐藏身份收敛了七分内息,结果这一通钻进钻出,爬上爬下,她胳膊腿,屁股腰,哪儿哪儿都又酸又痛! 可想那俩盗墓贼的确有过人之处,应是武技书法内息缺一不可,否则这一日一夜下来只怕已累死在半道上。 倘若此次行动,能使他们归入正道,为梦国所用,那真是锦上添花不虚此行! 冷侵晴捶打着浑身酸痛的身子,任思绪漂流,炎青雨背靠着她即刻也响起了鼾声,唯有紫烟没有停歇。 她先是捻起一把土看看闻闻,继而又挨个查看三个地洞洞壁…… “炎大哥醒醒,我考考你,你说我为何选此洞口?” 她一把泥土扔过去,对着炎青雨嘤咛一笑,眉眼间颇有比试之意。 “左洞,土潮湿带沙,若非下达地下暗河便直通地上河;中洞,土燥且混有岩石,前面必有巨石难打通,必是死洞;右洞,是干燥的黄土……” 炎青雨照葫芦画瓢重复方才紫烟一系列操作后,胸有成竹地回道。 紫烟霎时笑容便有些阑珊了,脸一冷,颌首示意炎青雨爬在前头。 冷侵晴张张嘴,本想逗个乐活跃一下气氛,瞥见紫烟嘴角压得紧紧显然心中不自在,赶紧闭嘴。 …… 就这样炎青雨打头,冷侵晴依旧夹中间,石飞燕断后,三人静静入前爬,约莫有两个时辰,忽然间,一间小小石室出现在眼前。 但炎青雨停在门口停下了! “紫烟姑娘,在下半桶水实在不该在姑娘面前炫耀,在下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你看,眼下,怎么过去?这石室瞧着甚是齐整,可在下心中哆嗦,却始终瞅不出哪有问题,还望姑娘赐教!”他四处张望一会儿,回首紫烟,一脸苦笑。 “炎大哥,你对着石室吼吼!” 见炎青雨拱手行大礼,紫烟小鹿眼眯成月牙,脆生生说道。 “啊!” 炎侵雨一声狮吼,石室地面轰隆隆粉碎性塌陷,底下黑咕隆咚一眼无尽! 怎么过去?紫烟肯定有办法! 瞪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深渊,冷侵晴一点也不着急,她知道紫烟肯定有办法。这一路行来,这小丫头犹如一个宝藏,总是能带来惊喜! 果然,紫烟敲敲头顶洞壁,兴奋地说:“出口!炎大哥,你用力往上推!” “轰——” 头顶黄土四溅,满天星斗漏了下来…… 翌日,朝霞透云海草色接天际。云深处,镀金染铜的绿草地上,一紫一白一黑三个人影,睡得甚是香甜! 正是冷侵晴三人。 他们昨夜逃出南哑口不敢停留,一夜急行军到此,又困又饿,心中估摸着再无追兵,便躺下休息。 “公主,烤鸡熟了,给你大鸡腿!” 睡意朦胧中似乎是飞燕在喊,她勉强睁开眼,一个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大鸡腿杵在眼前,肥厚饱满,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山野里吃谷子虫子长大的土鸡。 她一骨碌坐起,张嘴便咬,不知怎的,一只老鹰忽地飞来一口竟将鸡腿叼了去…… “我的鸡腿!” 她大叫着去抢夺却扑空在地,原来是黄粱美梦。 “鸡腿马上就好,再等等!” 紫烟的声音自前面崖壁上传来,她心中窃喜,幸亏是梦,否则丢死人了! 梦见吃鸡,大吉大利! 莫非今日有喜?不知飞虎怎样了?京城疫情可否已遏止?但愿此行顺利…… “师弟,醒了便过来帮忙,只管坐那里发呆是什么意思?莫非在为怎么偷懒苦苦寻觅借口?” 炎青雨探出半个身子正在前面崖壁上朝他招手,那崖壁是一个缓缓上升的斜坡,坡顶如一把勺子,细窄的勺把凌空伸出搭在对面山崖峭壁上,如一座桥将两峰连起,看上去险峻无比。 “不许你这样说冷青兄弟,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冷侵晴懒洋洋爬坡而上时,紫烟已在抱打不平,她心中一暖,那种复杂的情绪又在胸中泛起,她双手敷面,吸气,吐气。 “饿死了!” 再抬头时,她已春风满面,如恶鬼般跳上坡顶,直往摆满食物的大石头上扑去。 “紫烟,你会变戏法?这煨熟的鸟蛋也太可爱了,居然是绿色!这串在小树枝上的烤鱼色香俱佳,看着就好吃!还有这不知名的野菜,你是怎么煮的?竟未变色!哇,真的有一只烤鸡也,虽然是野鸡,总之也是鸡……” 她赞美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猎物都是炎大哥捕获,我只负责烧,”紫烟抿抿嘴,撕下一只鸡腿直接往冷侵晴嘴里塞,“快,尝尝我手艺!” “香,真香!” 冷侵晴一口咬下,只觉以前的烤鸡都白吃了,她由衷赞道。再尝尝其它的,也是鲜香无比。看样子火候拿捏极其到位,能最大限度挖掘出食材鲜味,厨艺简直出神入化! “好吃吧!”紫烟得意洋洋,“不是我夸口,我这厨艺那可赛过御厨,否则我大爹二爹为何离不开我?”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未沾一丝江湖俗气! 她究竟是谁?冷侵晴狼吞虎咽,心中却在细细咀嚼腹中疑问。 “太好吃了!”她忽地嘻嘻哈哈作势要挖紫烟脑袋,“知泥土质地,懂食材习性,通对方心意,你这脑袋里究竟还装有什么?打开让我瞧瞧……” “熟能生巧罢了!若你打记事起,每日里除了玩泥巴,便是摆弄各种食材,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捣腾它们,你会不懂?” 紫烟伶俐一跳,躲于炎青雨身后,做着鬼脸。 “不是吧?你每天玩泥巴!”冷侵晴仔细剔着烤鱼上鱼刺,似乎不经意问道,“你没有朋友?” “我是个弃婴,大爹二爹在墓地拣的。”沉默半晌,紫烟幽幽道,“我们家就在西山,可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家在断崖上,我从未出过断崖……” 冷侵晴与炎青雨相视点头,炎青雨冷不丁说道:“你两位大爹也不是好人,既然养你便应给你自由,将你拘禁山崖忒没道理!” “他们自有他们难处,师兄你瞎嚼舌头莫非想讨打!”冷青晴狠狠瞪视炎青雨,柔声安慰紫烟,“紫烟你莫生气啊,我师兄这人就是嘴贱!对了,眼下你孤身一人,不如与我们闯荡江湖去!” “不了,我要去找我大爹二爹,咱们,就此别过吧!”紫烟凄然一笑。 “可否与他们约好相聚地点?”冷侵晴心中一动。 “没有,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紫烟摇摇头,旋即眉毛一扬,语气颇为自负。 “我们陪你去!”冷侵晴豪气干云,“咱们已是过命交情,你若推辞,就是不信任我!” “这,这……”紫烟手足无措,脸色蓦地煞白,“我要去之地十分凶险,得穿过冰瀑!” “所以你更需要我们做伴呀!”冷侵晴搂过她肩膀,“你瞧,你肩上箭伤未愈,虽说保命丸解了箭毒,但毕竟伤到筋骨,你可禁不起折腾不是?再说了,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遇事有商量总比你一人强!”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以身犯险!”她口气强硬。 “如果你坚持,那就把保命丸还给我!”冷侵晴面色一板,“独自赴险即是送死!我可不想我那保命丸便这样白白浪费了!” “实话和你说了吧,”紫烟长长叹口气,低着头,“我大爹二爹以盗墓为生,此次进山实为盗墓而来。他们从不与外人为伍,若瞧见你们,怕是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将你平安送到,我们即刻便走,你不说,你那两位爹爹如何知晓?” “可是要穿过冰瀑……” 问题又回到原点,冷侵晴顿感头皮发麻,她有些不耐烦,“你说那地方究竟在哪儿?就没旁的路可走?” “我再看看!” 她随手拿起一串烤鱼,咬了一口,以棍当笔在地上三画两画,片刻,一张地形图便完成。 “咱们此刻正处在这儿,”她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说道,“金顶。自金顶过天生桥,喏,天生桥就是对面那像勺子似的斜坡,咱们穿过那儿便转至白云峰西面山腰,再沿着山腰转向东,行至白云峰东面,下到它与鸡冠峰之山涧,再掉头往西……” 自古仙山一条道,进南哑口上金顶,过天生桥沿着山腰往东行,绕到仙山南坡往上攀爬即达山顶,这样绕来绕去是要去哪里? 第五十五章 紫烟姑娘(下) 翌日,朝霞透云海,草色接天际。白云山左面将军峰峰顶云深处,镀金染铜的绿草地上,一紫一白一黑三个人睡得甚是香甜! 正是冷侵晴三人。 他们昨夜逃出南哑口不敢停留,一夜急行军到此,又困又饿,心中估摸着再无追兵,便躺下休息。 “公主,烤鸡熟了,给你大鸡腿!” 睡意朦胧中似乎是飞燕在喊,冷侵晴勉强睁开眼,一个外酥里嫩香气扑鼻的大鸡腿杵在眼前,肥厚饱满,泛着油光,一看就是山野里啄谷子寻虫子长大的土鸡。 她一骨碌坐起,张嘴便咬,不知怎的,一只老鹰忽地飞来一口将鸡腿叼了去…… “我的鸡腿!” 她大叫着去抢夺却扑空在地,原来是黄粱美梦。 “鸡腿马上就好,再等等!” 紫烟的声音自前面崖壁上传来,她心中窃喜,幸亏是梦,否则丢死人了! 梦见吃鸡,大吉大利! 莫非今日有喜?不知飞虎怎样了?京城疫情可否已遏止?但愿此行顺利…… “青师弟,醒了便过来帮忙,只管坐那里发呆是什么意思?莫非在为怎么偷懒苦寻借口?” 炎青雨探出半个身子正在前面崖壁上朝他招手,那崖壁是一个缓缓上升的斜坡,坡顶如一把勺子,细窄的勺把凌空伸出搭在对面山崖峭壁上,如一座桥将两峰连起,看上去险峻无比。 “不许你这样说冷青兄弟,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冷侵晴懒洋洋爬坡而上时,紫烟已在抱打不平,她心中一暖,那种复杂的情绪又在胸中泛起,她双手敷面,吸气,吐气。 “饿死了!” 再抬头时,她已春风满面,如恶鬼般跳上坡顶,直往摆满食物的大石头上扑去。 “紫烟,你会变戏法?这煨熟的鸟蛋也太可爱了,居然是绿色!这串在小树枝上的烤鱼色香俱佳,看着就好吃!还有这不知名的野菜,你是怎么煮的?竟未变色!哇,真的有一只烤鸡也,虽然是野鸡,总之也是鸡……” 她赞美之词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猎物都是炎大哥捕获,我只负责烧,”紫烟抿抿嘴,撕下一只鸡腿直接往冷侵晴嘴里塞,“快,尝尝我手艺!” “香,真香!” 冷侵晴一口咬下,只觉以前的烤鸡都白吃了,她由衷赞道。再尝尝其它的,也是鲜香无比。看样子火候拿捏极其到位,能最大限度挖掘出食材鲜味,厨艺简直出神入化! “好吃吧!”紫烟得意洋洋,“不是我夸口,我这厨艺那可赛过御厨,否则我大爹二爹为何离不开我?” 她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未沾一丝江湖俗气! 她究竟是谁?冷侵晴狼吞虎咽,心中却在细细咀嚼腹中疑问。 “太好吃了!”她忽地嘻嘻哈哈作势要挖紫烟脑袋,“知泥土质地,懂食材习性,通对方心意,你这脑袋里究竟还装有什么?打开让我瞧瞧……” “熟能生巧罢了!若你打记事起,每日里除了玩泥巴,便是摆弄各种食材,整日里琢磨着如何捣腾它们,你会不懂?” 紫烟伶俐一跳,躲于炎青雨身后,做着鬼脸。 “不是吧?你每天玩泥巴!”冷侵晴仔细剔着烤鱼上鱼刺,似乎不经意问道,“你没有朋友?” “我是个弃婴,大爹二爹在墓地拣的。”沉默半晌,紫烟幽幽道,“我们家就在西山,可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家在断崖上,我从未出过断崖……” 冷侵晴与炎青雨相视点头,炎青雨冷不丁说道:“你两位大爹也不是好人,既然养你便应给你自由,将你拘禁山崖忒没道理!” “他们自有他们难处,师兄你瞎嚼舌头莫非想讨打!”冷青晴狠狠瞪视炎青雨,柔声安慰紫烟,“紫烟你莫生气啊,我师兄这人就是嘴贱!对了,眼下你孤身一人,不如与我们闯荡江湖去!” “不了,我要去找我大爹二爹,咱们,就此别过吧!”紫烟凄然一笑。 “可否与他们约好相聚地点?”冷侵晴心中一动。 “没有,但我知道他们在哪儿!”紫烟摇摇头,旋即眉毛一扬,语气颇为自负。 “我们陪你去!”冷侵晴豪气干云,“咱们已是过命交情,你若推辞,就是不信任我!” “这,这……”紫烟手足无措,脸色蓦地煞白,“我要去之地十分凶险,得穿过冰瀑!” “所以你更需要我们做伴呀!”冷侵晴搂过她肩膀,“你瞧,你肩上箭伤未愈,虽说保命丸解了箭毒,但毕竟伤到筋骨,你可禁不起折腾不是?再说了,三个臭皮匠抵过一个诸葛亮,遇事有商量总比你一人强!”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以身犯险!”她口气强硬。 “如果你坚持,那就把保命丸还给我!”冷侵晴面色一板,“独自赴险即是送死!我可不想我那保命丸便这样白白浪费了!” “实话和你说了吧,”紫烟长长叹口气,低着头,“我大爹二爹以盗墓为生,此次进山实为盗墓而来。他们从不与外人为伍,若瞧见你们,怕是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将你平安送到,我们即刻便走,你不说,你那两位爹爹如何知晓?” “可是要穿过冰瀑……” 问题又回到原点,冷侵晴顿感头皮发麻,她有些不耐烦,“你说那地方究竟在哪儿?就没旁的路可走?” “我再看看!” 她随手拿起一串烤鱼,咬了一口,以棍当笔在地上三画两画,片刻,一张地形图便完成。 “咱们此刻正处在这儿,”她指着地图上一个小点说道,“金顶。自金顶过天生桥,喏,天生桥就是对面那像勺子似的斜坡,咱们穿过那儿转去白云峰西面山腰,再沿着山腰转向东,行至白云峰东面,下到它与鸡冠峰之山涧,再掉头往西……” 自古仙山一条道,进南哑口上金顶,过天生桥沿着山腰往东行,绕到仙山南坡往上攀爬即达山顶,这样绕来绕去是要去哪里? 冷侵晴心中狐疑,忍不住打岔:“兜这么大个圈究竟要去哪里?” “真是呆子,自然是玉石山咯!”炎青雨笑道,“白云峰巍峨挺拔,左拥将军峰,右抱鸡冠峰,面前白河蜿蜒流过,实为风水宝地。我推测,白云峰脚下玉石山上正对丽山处便是古墓穴位,你两位爹爹必定在那儿!” “你是发丘后人?”紫烟警觉起来。 “还发丘前人呢!”冷侵晴一个白眼丢向炎青雨,“师兄一向爱看杂书,知你狩猎广泛,也用不着如此显摆!不过,紫烟,”她急指地图,转移话题,“既如此,咱们为何不在白云峰南坡直接下去?那样可直达聚宝盆山坳,行程短了一半都不止。” “可它中间要穿过白云峰南部一片冰瀑,很是凶险,方才我指的便是这条线路。”紫烟脸上愁云密布,“出行前,二爹频做噩梦,他估摸此次是个坎,故把我带上……” “莫非你比他们还厉害!” 这次冷侵晴真不是故作惊奇。 “你说呢?”紫烟嘴角一翘,“这其中有个典故。据二爹说,我是他们命中吉星!他们拣我时,正在墓中摸金,忽遇粽子,就是僵尸,偏巧那次他们忘带黑驴蹄子,命悬一线时,我一声啼哭瞎跑了粽子。 他们便拣了我,把我当吉星养着。他们成亲多年没有孩子,把我当亲生的看,从不带我外出冒险,也不让外人知道我,这次是个例外!” “嘻嘻,你当真是个吉星,是块宝,换作我,是断不肯与人分享,定要独自霸占着!”冷侵晴在她脸上拧了一把,笑道,“难为你大嫂二嫂如此大度!” “我才没有大嫂二嫂,我……”紫烟白了冷侵晴一眼,欲言又止。 “……”也是,盗墓干的是损阴折寿的勾当,他们要么祸及妻子害得妻早死,要么为妻所唾弃离他而去……咳,好好的,我提这儿干嘛?引起她伤心!冷侵晴心下后悔 “你想抄近道快点撵上他们,可是,又不忍我们以身犯险,故此纠结!”炎青雨仰天长叹,“你真是个好姑娘,好姑娘啊菩萨心肠!我想,此刻,若有几十乃至几百人身重剧毒,唯有你才能解救,你定然前去,对吧?” “错!”紫烟头一歪,“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生死有命,各凭造化!此生,除却大爹二爹,还有冷青兄弟,我谁也不在乎!” “如此甚好!”冷侵晴欢呼,“那便由我大师兄陪你过冰瀑,我就在此等着,这样你我都放心,可好?” 见炎青雨碰了个软钉子,冷侵晴倒是心生一计。 第五十六章 红衣女人 冷侵晴提议由炎青雨送紫烟过冰瀑,她则在金顶原地等他回来。 紫烟凝神思索,点头同意。 眼看他俩过天生桥踏上白云峰山腰隐入崖壁不见,冷侵晴唇瓣一勾,起身向天生桥走去。 紫烟对冰瀑谈之色变,成功点燃她胜负欲。征服冰瀑,夺得先机,这个念头令她迫不及待直奔冰瀑。 眼看蛋黄似的落日挂在山尖,冷侵晴加快步伐,一阵风来到白云峰南坡冰河口,回首对面金顶,金光灿灿宛若金子铸就,衬着眼前雪白如牛乳晶亮似琉璃的冰河如梦似幻美若仙境! 站在冰河口往下俯视,冰瀑如一棵巨大的水晶堆砌而成的雪松顶天立地倒栽着镶嵌崖壁上,宽大的“树冠”区蔓延平滑陡直的崖壁足有数丈,正是冷侵晴要横穿而过的区域。 “穿越冰瀑,九死一生,那一线生,全凭运气!” 此刻冷侵晴位于冰河口即冰瀑顶上,山风呼啸,暗影绰绰,紫烟忧心忡忡的话一直在耳旁萦绕。 欲去聚宝盆,她须沿着冰瀑往下降,进入“雪松树冠”中间,再往东穿过冰瀑,沿着崖壁一线裂缝往下到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干!” 眼看山巅落日已沉半轮,她不再迟疑。 …… 有过攀爬寒翠山的经验,冷侵晴顺利速降到冰瀑中段凸出平整的一块大石上,置身琉璃世界。 放眼四周,崖壁已非岩石而是水晶累积而成,那偶尔裸露的褐色岩石就像是点缀其上的褐色饰品,触目是惊心动魄的美。是视觉的天堂,也是生命的地狱! 冷侵晴小心地折过身子,开始横穿冰瀑之旅…… 蓦地,蛋黄似的日头跌下山尖,一声惊叫响彻冰瀑。 “小寒阳!” 刚刚穿越过冰瀑的炎青雨疯了般转身折回,再次腾跃进冰瀑…… “甬道!” 冷侵晴点亮火折子,巡视四周,大吃一惊,她竟在一个甬道里。 “难怪!” 坠落冰裂缝居然还活着! “莫非冰裂缝连着甬道?” 既来之则安之,她顺着甬道进入墓室,墓室空空如也,不过墓壁上壁画精美非凡。 她欣赏着壁画往前走,不经意间目光一撇,角落里竟然有本册子! 俯身捡拾瞬间,似乎身后有动静,猛回头,阴风忽起,昏黄摇曳的光影里,身后墓室内,一个红衣女人,面色狞笑,探着半截身子正从半开着的墓门朝她张望…… 冷侵晴拔腿就跑,她从未如此狼狈过! 先前鬼面人、活死人,面目狰狞攻击力极强,她从未如此瞬间失控过! 其实,这正是人潜意识里对自己的保护。直觉是千百年来人类刻在基因里传下来的经验,自然早于大脑的反应。 扯远了,回到正题。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想夜幕沉沉,一个寻常女人出现古墓中,不是女鬼是什么? 想象无穷,惊惶难控! 对缥缈难识的鬼类,是人都有天生的恐惧! 她跌跌撞撞如无头苍蝇般在甬道、墓室兜兜转转,漫长如几个世纪,其实不过须臾! 她疯狂奔跑,可阴风总在后脖颈处如影随形,待她猛然驻足回头细看却又空无一物! 她呼吸有些急促,脚步也踉跄起来,就在一丝丝倦怠袭上身时,一道黑影自眼前一晃霎时不见,比她眨眼还快! 不过,多年训练肌肉早有记忆,她手比眼快,右手早已挥出,电光火石间,掌心一把枣核钉飞出…… “出来!魑魅魍魉,有本事出来与本宫比个高低,如此鬼鬼祟祟,难怪永世不得超生!” …… 死寂! “咚咚、咚咚、咚咚……”忽然,一声重过一声且一声快过一声的擂鼓声在耳膜回荡,震得墓室随时要塌陷! 一双白色小靴缓缓走来,在她眼前一尺处停住,她按于腰间的手似乎捏出水来,视线缓缓上移…… 鞋面素白看不出花色,只依稀看出靴筒缝制着团花纹,边饰云纹,靴筒之上,空空! 心陡然跳上喉咙,“嘭!”瞬息间,她丹田内息全力自双掌挥出,墓室在巨大的能量挤压下,发出气浪爆裂声。 “咣当咣当……” 紧接着,她旱地拔葱硬生生竖直飞起,不管上下左右前后远近,手上软剑抽、缠、挑、割,如飞龙发威噼里啪啦一通乱砍! 顿时,清脆的碎裂之声此起彼伏…… 她蓦地惊醒: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女鬼现形,早已心力交瘁而死! 都已死过一回,曾经牛头马面都不放在眼里,怎的如今胆小起来? 冷侵晴,你仇敌尚在啊! 却已被富贵与小情小爱侵蚀 她骤然清醒,缓缓运气,待气沉丹田气息平稳时,那急促呱噪的擂鼓声竟莫名消散。 抚着胸口,她幡然醒悟:竟差点被自己的心跳声吓死! 不行,得离炎青雨远点!否则仇敌未除,她一身杀伐果断怕是要被小情小爱侵蚀殆尽! 拧眉摸了摸心口雨滴玉佩,她默默将它摘下,迟疑半晌复又戴上。 这鬼地方灵玉可辟邪,丢不得! 她心中寻思,定睛巡视四周,只见一口红木棺材孤零零横于墓床,墓床下碎瓦片堆里一面铜镜与她对个正着,正泛着微弱的寒光。 她心中一动,目光落到自己白鹿皮小靴子上时,不禁哑然失笑,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似乎有重物滚落…… 她本能地手腕一翻,腰间软剑再次出窍,黑暗中一道银辉亮起,那咕噜咕噜滚向自己的黑乎乎的东西竟是一个人头,衬着清冷剑光格外渗人! 煞白的脸,朱唇艳红,斑驳浅淡的眉眼,魅惑诡异,笑意甚浓……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 剑光一闪,人头碎裂灰飞烟灭! 她收回软剑贴于腰上,走出墓室,顺着台阶一路前行…… 台阶似乎无穷尽,怎么也走不完。她略一思索,抽剑在每两个箭头中标上记号,一、二、三、四…… 一共标了四次。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来不是台阶无穷尽,而是她走着走着就回到原点,她一直在四个箭头中兜圈子! “鬼打墙?” 这个念头浮上脑门时,她倒不慌不忙。 遭遇鬼打墙如何破解之法,早在她幼时偷看《渺渺志异》时已背得滚瓜烂熟。 她极速摸出胸口雨滴玉佩握于掌心,双手合十拜过后,闭上眼“叽里咕噜”胡念一通后,玉佩在眼前拂过后猛地睁眼,顿时眼前一亮: 但见脚下石阶台面又宽又长,且凹凸不平,石阶落差极其微小,每个石阶右侧都微微往下倾斜折叠成一个圆形…… 这不就是悬魂梯嘛! 悬魂梯,传说中子虚国古帝王陵中惯用机关。据说只要踏入悬魂梯,便永无走出的可能。因为人走在石梯上,视线只能看到脚下两三步远,而且在每一个岔路口,一个错误的标志都会清晰地指引你往前行,你感觉一直在往前,实际在走“回”字形,在绕圈圈。 眼前石阶便是如此。在每一个岔路口,左面往南那扇墙都是黑乎乎的几乎看不见,而右边朝北却有一个明亮的箭头,故冷侵晴走上石梯,被箭头吸引,一直围着北面的陪葬坑环行。 不过此等迷惑人的伎俩,炎青雨曾给冷侵晴讲过一个好听的故事《鬼吹灯》中有破解之法,既有朱玉在前,破解自然轻而易举。 果然,她朝箭头逆向而行,一通急走走到底,一条回廊霍然出现! 循回廊漫步来到前庭,她推开封门,一条墓道终于出现眼前。 宛若被困沙漠发现绿洲的旅人,她未及思索纵身便跃,半空中却觉右足脚踝一热,似乎一只手握了上来…… 第五十七章 地宫奇遇(一) “非得以身试险,唉……” 叹息声未落,那手早已将她扯住,不用看也知道,是炎青雨来了。 “炎青雨,你不去找桃域双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怒气冲冲,顺势倒入他怀中,双掌发力毫不客气在他胸膛一推,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再次飞向墓道。 “怎么如此莽撞?” 炎青雨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大喝一声,右掌挥出,一道红光雷霆射出,冷侵晴顿感后背有一个大吸盘正疯狂将她往后拉。 她大怒,寒冰诀一捻,内息瞬间聚于丹田,汇与膻中,注与指尖,猛回身恶狠狠扑向炎青雨。就在此时,一颗小石子自炎青雨脚下飞出,闪电般射向墓道,“轰——”一块巨石自墓道上空猛然砸落! 好险! 冷侵晴十指急转,掌风自炎青雨右臂擦过,娇躯在空中一拧如凤凰盘旋弹回炎青雨身旁。 “漂亮!”炎青雨脱口赞道,“好一招落叶追风,绝世轻功天外飞仙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他话锋忽转,“怎么说你也是个老江湖,怎会跌入这个鬼地方!嘿,小寒阳!我说你一身绝世轻功怎地会跌入这鬼地方?” “因为本公主断定冰瀑下必有古怪!”冷侵晴霸气怼道。 莫非真被鬼迷了心窍? 巨石从天而降,以她身手或许能瞬间逃离,但被砸成肉泥也不无可能,盯着墓道上如小山一样的巨石,她背脊发凉,冷不丁想起那个红衣女人,正分神,被炎青雨一声吼蓦地回过神。 瞥见他眼角一丝抱怨稍纵即逝,她霸气回怼:“因为本公主断定冰瀑下必有古怪!” “你又为何出现在此?为何不按计划行事?”随即,她凤眼一翻凶巴巴质问他。 计划原本是,她与炎青雨一明一暗跟踪紫烟找到桃域双鼠,在慧聪法师陵墓汇合,可眼下他竟丢下紫烟半道折回! “那姑娘执拗得很,我说破嘴也不许我跟着!”炎青雨直皱眉似乎牙疼。 “你还狡辩!”冷侵晴气极。此等变数计划中早有预案,若紫烟不再让炎青雨陪伴,他便转为暗中跟踪,而暗中相随的她却伺机露脸死皮赖脸地跟上。 她摸透紫烟心思,既已过冰瀑,紫烟必定不会再拒绝她。 “这么说,是公主有意为之而非意外坠落?”炎青雨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它,“公主既然轻车熟路,那么,请,前面带路!” “……”猝不及防,冷侵晴脸不争气地一红,喉咙梗住。 穿越冰瀑意外坠落画面,忽地便闪回脑海…… “穿越冰瀑,九死一生,那一线生,全凭运气!” 紫烟并非危言耸听,进入冰瀑,她走三步回两步,几乎是寸步而行,不敢有丝毫大意,相比攀爬寒翠山冰崖还要小心。因为若一个不小心,不是被头上忽然坠落的比柱子还要粗的冰塔砸死,便是坠入脚下莫名裂开的冰裂缝进地狱! 眼看穿过最后一个冰塔便成功在望,可头上那个冰塔却终是没能撑住最后一刻,骤然砸下,情急之中,她居然冲破天外飞仙第五层,在冰塔距她头顶仅距一根头发丝时飞出。 因冰瀑边缘依然是冰凌一片,下意识地,她飞落于冰凌当中一块暗褐色岩石上。 不可思议的事就这样发生了,那岩石一翻,地下竟然是个窟窿,她不慎坠落下去…… “嗯,领路,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要我领路我就领路?”她昂首向天,脸上红云消散。 以玄阴内息逼退尴尬,简直杀鸡用牛刀!不过,本公主愿意。 “你呀,幸亏到哪儿都会留个印记!” 瞧她如骄傲的公鸡,炎青雨唇瓣微勾,自怀中掏出一根野鸡毛在后脖颈比划,冷侵晴顿悟。 “原来是它!”她惊讶捂嘴,默默自后衣领内抽出一把小羽扇。 总算明白后脖颈阴风之缘故,原来是它在捣鬼! 在金顶,她见野鸡毛实在漂亮,便学戏文里的俏将军,挑了一把捆扎成小扇子插于头上,估计坠落时掉出,除几根洒落地面,余下皆插于后衣领了。 “没有羽毛,本王照样能寻到你!”炎青雨颇为好奇,一根羽毛而已,她为何如此惊讶,莫非在质疑他能力? “那是自然,炎太子威武,炎太子霸气!”她点头如鸡啄米,说两句好话既可遮掩丢人之事又可就坡下驴,何乐而不为? “墓道不能走,那怎么办?” “不急,总有办法,先看看。” 炎青雨将外衣撕成碎布条紧紧缠绕成若根小棍子,举着点燃的布棍,(其实只要他运起赤日神功,他自己就是一个灯泡,还要什么火把?不过运功毕竟要消耗内息,能省则省吧。)转身返回拱形墓门进入前庭。 前庭呈长方形,左右有耳室。 “先到主墓室去看看。一般来说,盗洞通常直接打在那儿!”炎青雨肯定地说道。 二人沿着后甬道一路往北,前面就是主墓室,炎青雨却忽地在门口停下,神情似乎有异。 “怎……?”她正要大声问话,被他一个噤声动作制止,只得蹑手蹑脚走来,“怎么了?”探头便要往里瞧。 “仔细听!” 炎青雨死死拽住她,示意她将耳朵贴于门口。 “咯吱咯吱……” 似乎有东西在磨牙,又似乎是锯片切割石头的声音。 “莫非有老鼠?黄大仙?嗯,狐狸也是极有可能……” 炎青雨喃喃自语,冷侵晴终究忍不住,趁他凝神思索,探头往里瞧,不瞧还好,一瞧几乎大叫,那黑漆漆的棺材里,一只手竟从里面缓缓伸出。 是一只纤纤玉手,绝对是女人的手,如章鱼般缓缓挤出乌漆墨黑的棺盖缝隙……冷侵晴倒抽一口寒气躲回炎青雨身后。 “红衣女鬼!” 她第一反应是红衣女鬼躲在棺材里! 不过她没尖叫,也没跑,只是手按腰间,暗自运气…… 虽然是鬼魅,她全力使出玄阴魄冰掌一击偷袭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她冰掌早已突破第八层万物成冰高级阶段,可令万物由内而外通体变成冰雕。鬼魅为一缕阴气原本无形,冰掌自然伤不到它,但只要它敢化形她便能灭它!她曾见过沸水泼冰,内心很有把握。 “见鬼了?”炎青雨察觉她异常,警觉地瞅瞅墓室,嗔笑道,“可惜被你吓跑了!” “嗯?” 冷侵晴再次偷看,哪有什么手?乌漆嘛黑的鬼影也没一个。 “红衣女鬼,定是它在作祟!”她咬牙,“我倒要瞧瞧,它究竟想做什么?” “红衣女鬼?”炎青雨眉头极速跳了跳,一摸她额头,“这世上哪儿来的鬼?你太累,眼花了!” “谁眼花了!我方才分明看见一只鬼手伸出棺椁……” “鬼手?”炎青雨眉毛上扬,“可是上面长满白毛?或满是枯骨?” “都不是,就是一只纤纤玉手,漂亮的女人手。你说,好好的人如何会在棺材里?这里可是古墓!”冷侵晴眼皮一翻,“打我进入地宫,一个红衣女鬼就一直跟着我,这手定然是它的……” “真有其事?还穿红衣?”炎青雨面色陡然一转,他若有所思,“瞧得够仔细!嗯,它可有影子?” “未曾注意!”冷侵晴鼓鼓腮帮子,心下暗悔当时只顾着跑未曾多留意细节! “能幻化成与常人无异的鬼都是千年老鬼,”炎青雨心中思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小心为妙!” 见炎青雨沉吟不语,冷侵晴双眉一立,说道:“与其在此瞎猜,不如撬开那棺材一探究竟!” “莫要冲动!”炎青雨急急按住她放于腰间的手,“听,那声音又来了!” “咯吱、咯吱……” 这次,声音似乎更响了些。 第五十八章 地宫奇遇(二) “此时瓮中捉鳖不好吗?”冷侵晴急得只差大喊了,“你何时变得如此磨叽?等它出来就麻烦了!” “小寒阳,你听我说,”炎青雨缓缓道,“若它真是传说中鬼魅,为何要躲在棺材里故弄悬殊?直接出来要了咱们的命不就结了?” “它,它打不过咱们!”冷侵晴杏眼一亮。 “对,有些鬼魅阴气不足,现形打斗根本不是对手,因此故意布局设下陷阱引诱猎物上钩。” “我知道了!”冷侵晴瞬间醍醐灌顶,“《渺渺志异》里好多这种故事,比如落水鬼因没有替身无法投胎时,便将粼粼波光幻化成金子银子引人溺死;又比如,面翠色,齿巉巉如锯的狞鬼化作美女引诱王生,最后王生被它吃掉心脏。是了,它见我男装打扮,故变做美娇娥诱我救它!” “孺子可教也!”炎青雨赞许地点点头,忽地,他又摇头笑道,“不过你这比方太不恰当,咱们可是既不贪财亦不好色!” “所以咱们不会死!”冷侵晴眼角飞扬,“走,离开此地便是,咱们才不上它的当!” “且慢,这非长久之计,只要我们还在地宫,它便一定会来骚扰我们,也挺烦人!除非它发现这地宫还有比我们更弱的人,鬼类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炎青雨眉头紧蹙冥思苦想,“得想个完全之策!” “那干脆赌一把,你我功法一热一冷,若联手必定一加一大于二!不如你先将那棺材烤成火炉或直接化为灰烬,它无处遁形时我再用冰掌将它冻成冰渣,找个瓶子给它封起来……” “你懂符咒?”炎青雨眉角一掀,“不懂道行仙法,一个普通瓶子如何能封得住鬼魅?” “不懂!”冷侵晴摇头,方才在玄魂梯上一通胡念开了天眼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此刻炎青雨在她自然不敢班门弄斧,毕竟,他是空灵道长爱徒,想来定有些道法傍身。 “我又没有什么知名道长为师,这画符念咒自然靠你了!”她凤眼一瞟,鼓鼓腮帮子,心下筹谋,看来指望突破玄阴魄冰掌第九层直接跻身仙界来不及,不行,回去得找个道长开灵,这修仙得尽快提上日程! “唉……我师傅空灵道长道行高深莫测,可惜我一直不信鬼魅之说,从未认真学过!” 却听炎青雨一声长叹,语气颇为后悔,“如今方知技多不压身,深以为憾呐!此次回去定找师傅讨教去……” “你啰里啰嗦一大堆,最终还是无法子?”冷侵晴眉头拧起。 “也不是……”炎青雨 “……”冷侵晴 炎青雨沉默半晌不语,冷侵青只管凝神盯着他。 “咳咳,这棺材应是它老巢,阴气重,可增强它鬼气,的确留它不得!” “所以,请!”冷侵晴让开位子抬手示意他动手。 “大名鼎鼎的永昌公主都已按捺不住了,你说那鬼魅,此刻是否正急不可耐?” 炎青雨唇瓣微勾,眼睛瞪得溜圆,故作激动地打量着冷侵晴。 “……”冷侵晴鼻头一皱,擂起拳头便朝他胸前砸去。 “小心小心,莫把我最心爱的宝贝砸坏了!”炎青雨闪身避让,自胸口掏出小金人细细端详着,嘻嘻笑道,“我那玉佩你可还戴于身上?” “出门匆匆,忘了!”冷侵晴耸耸肩。 “那是我师傅给我的宝物,护身符,戴在胸口任何鬼魅都近不了身!你得随身佩戴,不能摘下。”炎青雨面色紧张。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炎青雨眉头拧起,唱起了快板,“飞虎染瘟疫,而你却没事,全凭它护身呀,你怎能将它扔?过河便拆桥,委实伤人心!” “好听,还挺押韵呢,有才华!”冷侵晴鼓掌叫好,自胸口摸出玉佩一晃,“这是什么?不说笑了,我看火候也差不多了,赶紧干正事!” “哦哦哦,原来是在开玩笑,吓死宝宝了!”炎青雨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眉梢眼角都是偷笑。 与炎鸿雨的外表一看滑头其实内里老实相反,炎青雨外表老实骨子里最滑头!此刻,冷侵晴终于摸清兄弟俩异同。 “干正事,干正事!”见她又要恼,炎青雨蓦地面色肃穆,说道,“咱俩没法术,可玉佩有灵性,你咬破中指将血涂抹上面,一会儿我撬棺材,鬼魅出来抓我时,你将玉佩贴它额头。” “我来引鬼魅,你来贴玉佩!”冷侵晴不依。 “不行,若不依我,那就算了!”炎青雨口气坚决。 九天软剑虽然薄如发丝韧如磐石,毕竟有形,只怕一伸进棺材就被鬼魅发现,不比承影剑剑身无形看不见! 冷侵晴明白原委不再争执,两人悄悄摸近棺材,一左一右在两旁蹲下,冷侵晴左手扣玉佩,右手握匕首,目不转睛盯着棺材只待鬼魅出现…… “咯吱,吱吱”,棺材抖动更剧烈了。炎青雨摸出承影剑正要塞进棺盖,就在此时,棺材忽地静止不动,棺盖又闭得严丝合缝。 “莫非鬼魅发现有异?” 两人隔着棺材却是心有灵犀,竟同时屏住呼吸,暗暗加大手下内力。 就在此时,“咯—吱”,棺盖又启开了一条缝,那只手又伸出来了…… 电光火石间,炎青雨手握剑柄,一把将剑塞入缝隙,用力一掀,“砰,嘭!”盖板飞落,一个紫色影子自棺中飞射而出。 贴玉佩,刺心窝! 冷侵晴动作快如闪电,出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啊!”凄厉绝望的哀鸣在耳旁响起,声音是那么熟悉! “紫烟!” 冷侵晴大惊,那个女鬼竟然是紫烟,但匕首已扎进她心窝正以雷霆之力电光之速往前冲!她停不下来,唯一的办法只有用尽内息,将前冲之力转化为冰寒之魄将匕首顷刻化为渣籽,但如此一来,她经脉必损! “顾不得了!”她咬牙全力后撤,手上内息乃至全身内息急往膻中穴汇聚。 “不要!” 万分危急时刻,炎青雨全身赤红,几乎同时,冷侵晴手中匕首光芒一闪,顿成虚无! “紫烟,怎么是你?伤到没有?”冷侵晴一把抱住紫烟,急切地按住她心口,想要查看伤势。 “快逃!冷青快逃!”紫烟圆圆的眼睛满是惊恐,胡乱抓起她手就往外跑。 “嗷——” 一声怪叫由远及近钻进墓室,声源似乎来自棺材底下。“紫烟,究竟怎么回事?棺材里可有鬼魅?”冷侵晴心下生疑不肯离去。 这叫声充满能量,威力之大怕是与炎青雨狮吼功不分伯仲,鬼魅乃虚无飘渺之阴气,如何能有如此能量?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冷青,一会儿我再……”紫烟又急又怕声嘶力竭时,“嗷!”又是一声怪叫响起,冷侵晴只觉心神一震,急调动内息护住心脉,同时不忘将右手抵住紫烟后心窝。 只见墙壁颤了一颤,伴随腥臭扑鼻,一个怪物自棺材里跳出,顺手在地下一捞,举起棺材扔向墓门的同时纵身向她们扑去,炎青雨红光射向棺材便不能救她俩,救她俩便不能击毁棺材。 他不假思索,自然先救她俩再说,眼见红光闪现,冷侵晴与紫烟瞬移一旁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棺材深深嵌入墙中将墓门堵死。 原来放置棺材的部位空了出来,一个地道口赫然显现。 “嗷呜!” 此刻怪物见一招扑空,气得哇哇大叫,头发直冒绿色的火焰,它鼓起两只斗大的青蛙眼,张开血盆大嘴扑向炎青雨…… 在冷侵晴心里,有形的怪再恐怖也不及无形的鬼瘆人! 这怪物面部扁平,像是被重物狠狠砸压过,眼眶深陷鼻孔朝天,牙齿森森奇丑无比,虽说身高足有八丈,膀圆腰粗,浑身蓝绿色如传说中的夜叉,然,终是看得见的活物。 但凡看得见,便定能寻到它弱点! 眼看炎青雨承影剑出,手腕翻飞,招招划过怪物身上,可是怪物皮厚如金刚,承影剑砍在它身不过冒火星而已,剑气竟丝毫伤不到它。 “我来帮你!” 她大喝一声,一飞冲天飞在半空,身子极速旋转猛然将软剑钩住怪物脖子,她早瞧出来了,那怪物浑身似金刚铸就,可喉管脆弱。 “不要杀它!”紫烟蓦地尖叫。 “你说什么?” 冷侵晴瞪着紫烟,一愣怔,软剑被怪物手掌拽住用力一扯,顿时她如断线风筝摔落,斜刺里,炎青雨龙腾虎跃,剑刺怪物眼睛的同时接住冷侵晴。 怪物双眼受伤,暴怒无比,嗷嗷怪叫,嘴中喷出滚滚黑雾…… “小心!”紫烟急叫,“黑雾邪门得很!” “躲进地道!”冷侵晴甩出一把枣核钉拽起紫烟飞向地洞。 枣核钉如密集的羽箭飞入怪物口中,“咔嚓”,怪物却满口嚼碎将它们吐了出来…… 第五十九章 地宫奇遇(三) 立时黑雾裹挟着胶状的碎屑如一条乌龙朝地洞钻来,冷侵晴手腕翻飞,冰掌连发,黑雾凝作的乌龙自地洞口开始一节节咔擦咔擦化作元宵夜里的银色烟花。怪物气极败坏,“嗷”的一声,张大血盆大口对着地洞狂喷,顿时黑雾夹杂黑色的粘液密不透风源源不断喷射而来…… 人家是怪,满身能量无穷,我乃一凡人,吃五谷杂粮,内息岂能与它相比,不能速战解决,那便走为上计! “师兄,下来!” 冷侵晴踩在半截石阶上用尽全力使出“冰封万物”回身欲走,眼角余光忽瞥炎青雨还未进地道,急得大叫,“勿要恋战,走!” “你们先走,我随后即到!” 炎青雨沉声应道,一边将承影剑舞得似风车般挡住黑雾黑液,一边慢慢靠近地洞口。忽地,他大喝一声,“躲开!”纵身跃进地洞,与此同时,反手一招移山填海,剑尖挑起棺材将地道口牢牢封住。 “没事了。”冷侵晴紧紧搂住紫烟肩膀安抚,“对了,适才你为何说不要杀那怪物?” “它是……” 她话未说完,中见冷侵晴忽地面色一变,左脚后撤身子急速左转,揽住紫烟肩头的左手顺势将她推开,右肩用力向前一顶送出右臂,顿时右手玄阴魂冰掌如离弦之箭向头顶劈去,与此同时,剑光一闪,一道金芒贯穿棺材,银辉金芒同时夹击下,棺材遽然粉碎。巨大的爆裂声里,只听“嘭”的一声,那怪物重重倒地,炎青雨承影剑准确无误地穿透棺材刺入它咽喉。 “大爹!它是我大爹!我大爹!”紫烟撕心裂肺,泪水如断线珍珠一颗颗滚落。 他大爹!他怎不在玉石山慧聪陵墓?莫非桃域双鼠此行目的实则在此?这个千年古墓倒是从未听说过,他们又是从何得知?金顶上,莫非紫烟在撒谎? 冷侵晴与炎青雨面面相觑! “你……”紫烟喉头哽咽,瞪着炎青雨一时说不出话来,空气陡然沉寂! “为什么?老天爷,我可是吉星,我分明已赶到大爹身旁!大爹……” 紫烟猛地哭出声,咆哮着冲出地洞,冷侵晴不假思索急追,两人回到墓室中,一霎时,地上一幕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哪儿有怪物?地上四仰八叉躺着的分明是一个半裸身体的胖子,胸脯丰硕,脸圆口阔,不过,一双浓眉却带七分清秀,紧闭的双眼犹如下弦月,显然打开是一双大眼睛。 不对,这身穿男装的胖子怎么看怎么像女人? 颈项光滑干净,没有喉结! 冷侵晴目光回到胖子喉间,再次审视,再次确定。炎青雨剑术已登化境,喉间除却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红点再无一丝污血,是以拉下他衣领,有无喉节,分外清晰。 “放开我大爹!” 紫烟如暴怒的小猫扑上前一把推开冷侵晴,探探胖子鼻息,跌坐地上崩溃大哭,“大爹!都是紫烟的错,紫烟若死在牢里,他们就不会跟来,你就不会死!” “……”大爹是个女人!女人!竟不是桃域双鼠?抑或,桃域双鼠原本就是女人? 结果与预设大相径庭,冷侵晴一时怔住,脑子里一团乱麻。 “紫烟姑娘,究竟怎么回事?”炎青雨跳出地洞欲上前探询。 “怎么回事?就是你杀了我大爹!” 她腾地蹿起,抽出柳叶尖刀红着眼睛向他拼命,“都说了不要杀他你却非要杀他!我要你偿命!” “紫烟!紫烟!!” 冷侵晴如梦方醒急抱住她,“方才那情形你也看到了,师兄不出手,我就死定了!” 冷侵晴将“我”字咬得特别重,她深知紫烟是极重感情之人,生死面前情愿自己去死也要把机会让给她在意的人。在她心底能与她大爹分量相持的,她揣测除去她二爹唯有她“冷青”了。 “他既是你大爹,想来必不伤你,我师兄艺高于我,也应无碍,余下便只有一种可能,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瞧紫烟若有所思,冷侵晴继续说道。 果然,紫烟蓦然一呆,柳叶尖刀当啷掉地。若要冷青死换她大爹活,那也是她极不愿意看到的! …… 气氛顿时凝滞,片刻,紫烟忽地拾起尖刀往心窝里捅,电光火石间,炎青雨手起掌落,尖刀金光一闪即刻成灰。 “如果非要死一人你才安生,那我给你大爹偿命好了!” 冷侵晴大叫一声,软剑已缠上脖子,“不要!”紫烟疯了般扑来,口中喃喃道,“算了,算了!” “紫烟……紫烟……” 冷侵晴没再说话,只是有节奏地轻唤她名字摩挲着她颤栗的后背。 有时候,感同身受是对哀者最大的安慰! 大约一盏茶时分,紫烟终于冷静下来,她仰起红肿的小脸,惴惴不安地说道:“冷青,你们可以去救我二爹吗?我二爹人很好的,他不是怪物!” “你放心,你二爹就是我二爹,他有难,我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冷侵晴急忙应承,回头对炎青雨一招手,“师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帮着紫烟把她大爹掩埋了,一起去玉石山救她二爹,可好?” “不用劳烦你们跑这么远,我刚从玉石山过来,不见二爹,我猜,他就在此墓中。”紫烟急忙摆手。 “你自玉石山过来!”冷侵晴明眸一闪,“你是说,这地道下通玉石山?” “正是。”紫烟点点头,“我也是才弄明白。” “紫烟,你可信我?”冷侵晴目光咄咄逼人。 “信!”紫烟忙不迭点头,小鹿般晶莹的眼眸不见一丝狐疑。 “那你便告诉我所有秘密!譬如你大爹为何会变作怪物?你两位爹爹姓甚名谁?可否都是女子?聪明如你,当晓得,” 冷侵晴顿了一顿,语气更为诚恳,“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你大爹好好的一个人如何会变怪物?定是着了仇家的道!我们当下顶顶要紧的是知晓你两位爹爹身份,从而顺藤摸瓜揪出仇家,再打探出那些仇家又各自擅长什么手段,惯用什么手法……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紫烟忍不住打断冷侵晴长篇大论,幽幽说道,“我大爹变作怪物,实在怪不得别人……算了,说来话长,日后再说,眼下还是找二爹要紧!二爹绝顶聪明,从未吃亏过,他是不会上当变作怪物的!” “那便极好!”见她不愿多说,冷侵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眼眸一转,“紫烟,你二爹可也是女子?” “我说不是,你可信?”这次,紫烟小鹿眼染上三分狡黠,“冷青,不要再耽搁了,我们走吧!找到二爹你自然知晓。” 她话音刚落已窜出墓室…… “等等!” 在甬道截住她,冷侵晴指着幽长漆黑的甬道语重心长说道,“这地宫怎么说也有上千年,地形复杂,有回廊、前庭、左右耳室……得规划一下路线有序寻找,否则极易迷路或漏找!” “我们索性沿着后甬道一路走到底,由内向外自左及右细细搜寻。”黑暗中一个影子闪出,是炎青雨尾随而至。 …… 约一炷香时辰过后,后墓室,火光透亮,墓室满地陶罐碎片一地狼藉,但奇怪的是西南角一个耸肩塌腰撅臀,右臂夹着腰鼓,左手握着鼓槌,造型滑稽有趣的陶人,头却没了! “师弟,还它头来,人家正在说唱又没惹你,你无故砍它做甚!” 炎青雨高举火把,照着无头陶人对冷侵晴唇瓣勾起。 “哪个与你嬉皮笑脸?正经找二爹去!冷侵晴心下一惊,丢给他一个白眼。 “陶人颈上断痕簇新,应是刚折断不久,而地上却无人头碎片,莫非,莫非此头金子铸就?”炎青雨故作恍然大悟,“紫烟,你二爹盗了此头去也!” “满嘴胡说!这分明就是个说唱俑,再寻常不过的泥人,我二爹何许人,怎会不知?” 紫烟圆眼一瞪,扭头奔向门外,“嘭!”正巧与暗暗回头偷瞅陶人的冷侵晴撞个满怀,一本册子自冷侵晴胸前滑落。 “《飞仙》!”她面色大变,盯着冷侵晴抢在手中的册子,失口喊道,“这是我二爹的册子!你,你究竟何人?莫非你们杀了他?” 她踉跄着连退三步,指着冷侵晴与炎青雨,目光陡然变得陌生无比,有怀疑,更有愤怒! “没有没有!”冷侵晴语无伦次,摇头摆手不迭,“我发誓,我没杀你二爹,我见都没见过他!这册子是我捡的,紫烟,这是我在地宫里捡的,若有假话,天打雷劈!” 这册子是朱彦箴祖传轻功秘籍《飞仙》全本,共有十章,作为殉葬品此刻应在朱彦箴陵墓。 这册子分明就是我阿公的,如何变成你二爹的了? 冷侵晴心知此事蹊跷,但眼下情形显然稳住紫烟情绪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第六十章 地宫奇遇(四) “紫烟,我感情上信你,但,”冷侵晴故意凤眼一扫炎青雨,显得有几分为难地说道,“毕竟空口白牙难以令人信服,你说秘笈是你二爹的,可有凭据?” “这书皮是我用锦帛亲手包边,上头这朵白玫瑰还是我亲手刺绣,”紫烟扬起册子自信满满,“二爹说,她最喜白玫瑰,白色一尘不染可任竟涂抹,如同命运,不管何时,她都可随心所欲由她掌控。玫瑰如同肉身,好看却有刺,不管何时,都能助她笑傲江湖!” “我也能说出一堆喜欢白玫瑰的理由,因此,你可相信这册子原是我的?”冷侵晴凤眼如一弯月牙。 《飞仙》整本册子皆为特制锦缎绘制而成,这种特制工艺早已失传。故每页锦缎表面孔雀纹与背面祥云纹是现成防伪标志,造假不成,它就是阿公祖传轻功秘籍! 冷侵晴见紫烟不懂其中奥秘,唯以封面论真假,啼笑皆非,便有意与她抬杠。 “我绣玫瑰花曾不小心扎破手指,虽及时擦除血迹,但仍染有痕迹,你且仔细看那花蕊,可有一点暗褐色?”紫烟唇瓣紧闭,神情格外神圣。 冷侵晴与她相处这两日,从示见过她如此冰冷不可侵犯的样子,她不想争执再继续,将册子递过去,大方说道:“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既是你二爹的,你收好,可别再掉了,若旁人拾去,定不还你!” 既然紫烟不明其中原委,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 “冷青,又欠你一份人情,这人情,我怕是还不清了!唉……”她蹙眉长叹一声,缓缓问道,“这册子在哪儿拣的?不如咱们先上那儿瞧瞧去,没准二爹正在那里寻它呢!” “我也说不清楚,当时我自冰瀑上摔下昏头昏脑,”冷侵晴鼻子又皱起来,“稀里糊涂进入墓室,真不知是哪间?” “就在前墓室。”炎青雨十指掐了掐,胸有成竹,“若不信,请紫烟姑娘验证一番。” “墓室通常坐北朝南,冷青踏空应是踩在了盗洞上,因此那盗洞在此墓南面即前甬道……”紫烟缓缓推算着。 “我师弟跌入前甬道,被壁画吸引进入前墓室,在前墓室受惊顺着后甬道来到后墓室,这一地狼藉便是……” 他话音戛然而止,冷侵晴在墓室喊打喊杀,疯狂战鬼有如疯癫一幕,仿佛正出现眼前。他忍俊不禁,灼灼目光投向冷侵晴,内涵无限。 冷侵晴自然明白这其中意味,习惯性地鼓鼓腮帮将无知佯装到底。 “我师弟在后墓室一通乱砍后,顺着右回廊跑入前庭欲走墓道出去,被我拦截,后面的,”炎青雨一瞧紫烟,“你都知道了。” “听起来没毛病,如同你亲眼所见,可真实情景谁知道呢?我自己都稀里糊涂,没法验证!” 冷侵晴心中赞同炎青雨推测,却死鸭子嘴硬。 “去前甬道看看不就清楚了!”紫烟却兴奋起来。 三人沿着后甬道穿过前墓室来到前甬道,果然,前甬道靠近右耳室的顶棚上一个小洞豁然出现。 三人精神一振,相互一点头分作三队同时进入左、右耳室与前墓室。 冷侵晴去的是右耳室,右耳室约三方大小,方形弧顶,室顶及四周皆绘有壁画,室内散落着一面铜镜两三个彩罐及一个青釉瓷器灯,北面依墙面搭了两个置物架,空空…… “二爹也不在左耳室。” 她正心下琢磨,紫烟垂头丧气走进来,冷侵晴在墓室搜寻一圈,思路已然清晰,她安慰着紫烟:“你瞧那架子空空,想必你二爹在此收获颇丰,见甬道上有个洞,便抄近道出去了,此刻,没准在回家的路上……” “不,我二爹绝不会丢下我大爹不管,他……” “红衣女鬼!啊……” 紫烟话未说完,一声凄厉的惊呼自对面左耳室传出, “你终于来了,本公主要将你冻成渣渣!”冷侵晴恨得咬牙,周身热血沸腾急扑左耳室,嘴里喊道,“师兄莫怕!我来助你!” 她一个飞花逐月来到左耳室,环视四周,但见此室景况甚为凄凉,除去满地散骨及铁刀一把,再无其它!鬼影不见人影更无…… “师兄!”她心中一紧,正担心炎青雨出事,“嘿嘿!”却听他嘻笑声自前墓室传来,“小寒阳,你定是在此拾到册子,快快过来!” “好你个炎青雨,胆敢戏弄我!”冷侵晴气往上涌,银牙一咬心下暗道,“这帐暂且先记下,待本公主看看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她三步并两步来到前墓室门口,炎青雨早已迎了出来,神秘地指着墓室东北角示意她过去 东北角空落落,无非琉璃青砖饰墙角,瞧上去与其它角落并无特别处,她狐疑地走去,忽听炎青雨在后面大喝一声,“女鬼!” 她猛回头,蓦然间那红衣女人撞入眼帘。 “噗!” 不假思索,她手臂银芒闪动,一掌“万物成冰”早已劈去,顿时银辉自她掌中喷射而出,快如流星,状如星雨,迷茫如雾! “你看仔细了!哈哈哈……” 一道红光迎面而来,散作漫天霓虹融入银网,银与红两色光辉水乳交融顷刻都消失无踪,唯见炎青雨笑弯了腰。 他背后,即墓室西南墙壁上,一位红衣女子偎依在半虚半掩的大门后,正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着什么?不过,那是刻于壁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一幅壁画,工匠技艺堪称一绝,那画中女子无论体态神情与真人无异! “你……”原来是虚惊一场!冷侵晴瞬间脸通红。 “怨不得冷青兄弟看走眼!这大夜里,又是这阴森可怖的鬼地方,蓦地闪出这么一幅画,任谁都不会不往歪处想!” 随后跟进的紫烟骤然明白炎青雨未尽话语之意,忍不住为她鸣不平,“只怕我二爹也是在此被它吓跑,虽然他精明过人,毕竟未曾修仙,难免怕鬼怕神!” “有理,怕是二爹在此受惊不敢走前甬道,便直奔后甬道或顺着回廊去了前庭……”,冷侵晴眼眸一亮,“紫烟,二爹究竟奔向哪儿,你应心底有数是吧?毕竟,你们先前在一起……你不肯说,我理解。不过万一,二爹有危险,你这优柔寡断可要害了他!” “红衣女鬼已水落石出,我看呀,这墓室断无旁人了。”炎青雨咳了一声,说道,“二爹暂时应无危险,不如让紫烟考虑一下,我们赶紧回去先把大爹葬了。” “时间就是生命,万一二爹遇险……我看还是我去寻二爹,师兄你陪紫烟去……” “不行!” 炎青雨斩钉截铁,他完全明白冷侵晴此刻打的小算盘。 大爹二爹身份未明,况且二人都已不在,她心急如焚,既然地道直通慧聪墓室,她定然是打定主义自己个儿先下地道去取雪莲! “瓜田李下理当避嫌!这孤男寡女,又是深夜,必须三人行方万无一失!” 炎青雨这理由无可辩驳,眼见紫烟清澈的小鹿眼灰暗,冷侵晴只好作罢。 三人再次折回后墓室,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了,大爹尸体如空气蒸发不知所踪! 当然不是闹鬼! 三人仔细搜寻着墓室,尤其是冷侵晴一直盯着地洞口出神。 “紫烟,莫非你二爹悄悄回来带走了你大爹?” “唉,莫非他们还惦记着那个楠木匣子?”紫烟忽地脸色煞白,“不好,二爹怕是也要出事,快,快下地洞!” 第六十一章 地下乾坤 跳下地洞,冷侵晴倒抽口寒气,脚下两尺见宽的石阶外竟是万丈深渊! 深渊四周峭壁合围若桶,此刻她正处于壁上人为掏出的石阶上,放眼看,这样顺着峭壁凿出的石阶很多,依峭壁山形延伸而下。 三人沿着石阶往前行,炎青雨高举右掌在前冷侵晴轻垂左掌在后,一红一银两个光源犹如日月同辉将地下世界映照得透亮无比,也险峻无比。 什么人会在隐密的后墓室修建一条如此奇特而险峻的地道?这地道显然是有人借天然山洞略加修葺而成。 冷侵晴正暗自默神,忽听紫烟高声喊道,“炎大哥,救人如救火,如此龟速,待赶到慧聪墓只怕二爹已变怪物!此路我熟,不如我先行,你陪冷青慢慢前来接应即可。” 她心急如焚,既担心二爹出事又恐催促冷侵晴赶路出意外。这石阶如一个大海螺弯弯曲曲盘旋而下,里侧傍山崖外侧临深涧,阶上青苔漫漫,行走其上稍不留神,被突兀伸出的山岩撞破头倒是小事,倘若脚下一滑坠落足有二三十丈之深的山涧不粉身也得碎骨! “我自打学走路起阿公便教我修习轻功,如今《飞仙》不敢说有大成,但比起你们两人自是不在话下。还是我先行一步,紫烟,你随我师兄慢慢前来接应。” 此刻慧聪墓室究竟是何景况?金盏血莲是否完好无恙? 冷侵晴内心同样焦虑无比,听闻此言岂能甘于落后?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你二人为何非要做独行侠?凸显自己厉害?还是说,我是累赘?”炎青雨眼睛一翻,面带五分讥诮五分玩笑,咳了一咳对紫烟正色道,“古墓再无旁人,你大爹是如何变作怪物,你还不说来?不想你二爹出事,莫非想冷青兄弟步你大爹后尘?你怕是想验证,若冷青兄弟遭遇你大爹同等境况时,是否也将变作怪物?” “你!”紫烟气得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坐下去,眼看半个身子歪在山涧,冷侵晴急步如飞一把抓住。 “师兄再满嘴嚼蛆莫怪我打落你满口大白牙,叫你找不到媳妇儿!”她指着炎青雨鼻子恶狠狠说道。 “不说了!”炎青雨急急摇头,余光却暗瞟一眼紫烟,嘴角一抽, “有些人良心就不会痛!莫非是没有心……” “炎青雨!”冷侵晴陡然一声大吼,抬脚拦住炎青雨一副与他干架模式。 她也闹不清这次为啥心里堵得慌,按理她与炎青雨只是在做戏,不应耳热胸闷心烦躁! “冷青!”就在此时,紫烟一个箭步钻入两人中间,袖子轻轻为她拭去额上细密汗珠,垂头低语,“炎大哥骂得对,我命都是你给的,不应瞒你!我说,我全说予你听……” “不必勉强,算了,紫烟!”冷侵晴只觉心底微微地疼! “这就对喽!”炎青雨却乐不可支,纵身一跃已在千尺外,“莫要停,边走边说!” “我大爹二爹绰号桃域双鼠,大爹飞天鼠,原名武二娘,一身轻功无人能敌,一双铁拳纵横江湖鬼见愁,二爹神算鼠瓜年华,虽武技不如大爹,但占卜算卦风水机关……各种谋略手段当真多如瓜瓜世界里各瓜瓜,千奇百态丰富多彩,且样样烂熟,当真名副其实瓜样年华!” 桃域双鼠竟是雌雄一对夫妻!难怪官府多次抓捕这对盗贼始终无果…… 听到这里,冷侵晴心中咂舌,暗道,“任你一人前面,此次我定将你抓住!” “大约五六日前,天还未亮,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鸽子,冲着二爹叽叽咕咕直叫。”紫烟瞧瞧山涧,加快语速,“二爹取下它脚环上信筒眉开眼笑,说‘正愁礼物没着落,哈哈,二娘,大买卖来啰!’” “瞧二爹乐得小蝌蚪眼尾巴直往上翘,我心中一动,便连连夸赞两位爹爹做大买卖的样子一定神气,央求他们带我去开开眼。以前我每次求,他们都不许,说我是他们的吉星,可不能有闪失。这次我正忐忑,没想到二爹眯着一线天似的缝隙眼,许诺此次出门必带我随行。” 紫烟说到此,眼眶忽地红了,“二爹以从未有过的语气与我说话,他说大爹跟着他奔波劳累多年,沾阴气折阳寿,眼看天上呼啦啦掉个百毒不禁滋阳消阴的大宝物下来,他可得捡来送大爹……” “你两位爹爹倒是伉俪情深!”闷头赶路的炎青雨不禁脱口夸道。 “情深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唉……”紫烟一声长叹,“正因我二爹忧心大爹安危,一向心细如发谨慎沉稳的他才一时中了机关暗算……” 白日里她与炎青雨告别匆匆赶往丽山慧聪墓,发现神算鼠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围着案上楠木匣子兜圈子,一见她到来喜出望外。 “烟宝,你可来了!你大爹久去不归,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快要疯了!”神算鼠跳脚雀跃如孩童。 “快快快!你在此看好楠木匣子里凤凰胆,我寻你大爹去!切记,看住凤凰胆不许离开,若有人抢夺……”他笑脸陡然戾气密布,短粗眉蓦地如横在额间两把大砍刀,面上杀气腾腾。 “这是你大爹交待的事儿,可马虎不得!”他左手轻捻唇角鼠须,右手快速摸了一摸楠木小匣子。 “……” 不知不觉,紫烟话语越来越密,冷侵晴脚下石阶却越走越窄,及至后来不过是石壁上一个浅窝窝仅可勉强立足而已。 紫烟说,飞天鼠发现墙后有密道,前去探宝久久未归,神算鼠担心她一向鲁莽,匆匆前去寻找,可就在他离开时忽地自手腕喷溅出一股黑烟,黑烟如雾如网瞬间将他吞噬,惨叫声中他满地打滚,随后便成了怪物…… 是什么东西如此厉害,竟可瞬间令人变作怪物?鬼面人,还有阿公墓中活死人是否与此黑烟有关? 黑烟又是如何引发?紫烟亲眼见到神算鼠并未搬动楠木匣子,并未启动机关? 旧问题未解,新问题接踵而至,冷侵晴眉头一皱。 “小寒阳,有时路越走越窄,是因它即将到达终点!你看金字塔越往上走越尖细!” 炎青雨虽说走在前头,眸光却从未离开过她,任她外表从容,他依然捕捉到了她内心波动。 他赤日神功略施一成,隔空轻轻一握她右手,轻展歌喉:“大路朝天兮,又宽又平人人喜,噫!翻不了高山过不了大河,岂合我心意?云梯朝天兮,又窄又陡人人忌,噫!上得了青天下得了深渊,正合我心意!” 悠扬的吟诵因回音而愈加绵长,因寂静而愈显朝气!冷侵晴右掌暖流包裹心内暖意融融,炎青雨歌声传来,心下更觉热血沸腾,便在此时眼前忽地一亮,崖壁浅窝窝竟消失不见,她这才发现眨眼功夫已达涧底。 涧底无水,卵石累累,状如钥匙。自匙柄,或钻或爬或行,过细长的匙干是他们接下来行程。 “没准慧聪法师关门弟子,乃当年修建古墓有幸逃生的工匠后人。” 炎青雨没头没脑咕噜一句率先匍匐进去,继而紫烟继而冷侵晴,三人鱼贯而入…… 里面涧宽约两三尺,涧壁碎石夹杂泥土,涧底偶有浅水大抵碎石遍布,顶上时而空旷高远,时而逼仄岩石交错,光柱所到之处,流光溢彩斑驳陆离何其美在! 不过,三人各有心事无暇欣赏,只顾低头呼呼赶路,约一个时辰之后,抵达涧的尽头,进人形通道口,左拐入前行十来步,一堵青砖墙忽地横亘面前。 “到了!”紫烟颤声轻呼。 青砖墙约五尺宽六尽高,平整光洁横插山岩之中,与周围景致格格不入,一看便知是外来户! “左推即可,我二爹已解锁。”见炎青雨轻轻扣击砖墙打探,紫烟提示道。 “咯嘎,呷噶……” 砖墙缓缓缩进山崖里,金光如水倾泻而出,闪闪金光中,一座金身佛像背对着他们徐徐映入眼帘。 冷侵晴疾步转至佛像正面,果然是慧聪法师金身,长耳垂肩,慈眉善目,端坐毫无随葬品的水晶棺内,一副悲天悯人之态。 冷侵晴双掌合十跪拜后,方才睁眼打量墓室,墓室很小呈四方形,青砖砌就,整个室内如雪洞般干净,除去东面大理石案桌上摆着的一只金丝楠木匣子和一箱子经书别无它物。 “二爹!二爹!” 紫烟焦急呼唤,面色寡白,眼角泪隐忍不落,在墓室焦灼踱步。三圈后,她怔怔地,目光在楠木匣子上停留片刻,忽地一把推开南面两扇石门,跑入隧道不见…… 第六十二章 无心伤你 长白山南面临近山脚处一个山坡上,突兀地冒出一座尖耸入云,状如一叶风帆的石头山,名玉石山。 山顶尖如宝塔,佛光弥漫,北面寸草不生,南面藤蔓峥峥。日照时,北面白雾袅袅恰似玉生烟,南面青翠滴滴有如水墨丹青,一个字“美”! 不过,玉石山的美只可赏不能夺!你若攀爬,不是被北面时而滚烫时而冰冷的岩石烤干或冻成渣,就是被南面的食人藤腐化成汁,故玉石山还有一个诨号“遇尸山”。 大概正因玉石山具有这恐怖至极的特性,慧聪法师关门弟子才将慧聪陵墓选址于此吧。 紫烟奔向的隧道尽头是向上的十九级台阶,登上最后一个台阶,又是两扇石门。 推开石门,便是一个岩洞,半圆形的洞口宽约丈许,高六尺,密密麻麻的食人藤,犹如门帘将洞口遮掩得严严实实! 食人藤藤蔓拇指粗,花叶剧毒,藤身长满倒刺,专缠活物,及至吸干活物精血方休。 紫烟伸手欲握藤蔓,却见藤蔓银光一闪,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波动自藤蔓上弹射而出,那股劲力霸道地将她整个身子凌空吹起推回隧道。 “紫烟!” 她脚未着地,伴随一声关切焦急的疾呼在耳旁响起,腰上一暖,她被冷侵晴紧紧抱住,“不能碰藤蔓!” “不能碰藤蔓?”紫烟抬手拂去额前两根碎发,小鹿眼调皮一眨,“那你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 冷侵晴无言以对。陵墓位置图并无冰瀑盗洞,若非意外,她也得自此洞而入。正因如此,她才姜太公钓鱼,引桃域双鼠前来盗墓,欲借他们开路。紫烟既为他们养女自然知晓如何躲避食人藤蔓! “俗话说,关心则乱。我师弟一心扑在你身上,危急关头怎会多想?” 炎青雨慢悠悠踱步而来,望着紫烟挠挠头,满脸求学若渴状,“我自恃有一身本事,食人藤能奈我何?但若要似你这般食人藤中过,片叶不沾身怕是做不到!还望紫烟姑娘能不吝赐教……” “再食人也无非是根藤,与草木无本质区别!”紫烟惦记二爹,无心在此多加纠缠,她豪爽说道,扬手便朝洞口抛洒一把紫粉,顿时,沾上紫粉的藤条抽搐颤抖,发出“吱吱、嘤嘤”的啼哭,直到紫粉抖落干净才回复先前生气。 “除草剂!”地球人记忆让炎青雨顿悟,这几个字他险些脱口而出。 “这是我二爹配置的药剂,专门对付野外杂草,寻常杂草若是沾上星点必死无疑,倘若撒上几把在地里那是寸草不生!它虽不能杀死食人藤,但足以自保。利用得当,还可将它当作工具,比如梯子使用。” 紫烟顿了顿,指着洞口,“你们看那藤蔓隔三差五便蠕动颤抖,再侧耳细听,可否有吱吱嘤嘤啼哭声?我猜,我二爹定在攀爬藤梯。冷青,你放开我,我要随二爹回家了……” 楠木匣子还在,方才细瞧过并未打开,看来桃域双鼠行径虽是可恶,对爱人却是忠心无二,在双鼠眼里,终究还是爱人最珍贵! 冷侵晴心中慨叹,随紫烟来到洞口,伸出涂抹紫粉的双手,轻轻撩开藤蔓趴下,探出半个身子仔细往下瞧。 但见一个黑衣人背上紧缚一人倒挂崖壁正借助藤蔓往下滑。他先是用双脚故意去勾引藤蔓,待藤蔓将他包裹住,便撒出大把紫粉,藤蔓遇粉则松他自然坠落,坠落时他双手快速插进袖兜,狠狠抓握两把紫粉的同时双脚再次去勾藤蔓…… 就这样,藤蔓如网一收一张,他借此一停一落往下滑,眼看就要大功告成时,意外发生了,就在藤蔓再次缠绕他双脚时,他插在兜里的双手顿了一下,就这一瞬间,其它的藤蔓迅速向他缠绕过来,顷刻之间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二爹!”紫烟顿时便要往下冲,“二爹没紫粉了,我要给二爹送紫粉去!” “我去!”炎青雨双目一凝,一抓一扔将她扔给冷侵晴,轻声道,“看住她,我去捞那人上来!” 不等冷侵晴回应,他周身赤红如一道光飞出洞外……唯恐刺激到紫烟,冷侵晴搂住紫烟不敢到洞口去,也不知炎青雨与食人藤如何相斗,约一盏茶功夫,只听他在底下大喊:“此人深中剧毒,你们上墓室找解药去,我即刻上来!” …… 慧聪墓室。 冷侵晴翻看着躺在大理石案桌上黑衣人的眼睛,连声叹气:“虽说他已服过百毒散自救,但身上剧毒毒性太烈,且方才用功太甚,现毒已遍布全身,怕是没救了!” 案桌上黑衣人身材清瘦,着一声夜行衣,瓜子脸,短粗眉,翻着一双蝌蚪眼,瞳孔如针,面黑如铁,嘟嘟唇上无半丝血气! “冷青,求你救救我二爹!保命丸,你给她吃一粒保命丸可好?”紫烟紧紧抱住冷侵晴苦苦哀求。 “你当保命丸是萝卜,说有便有!”正敲打墓室四壁、地板,到处寻觅壁龛、暗箱的炎青雨说道。 其实哪有什么保命丸,那是他们事先在南垭口管李亮要的弩箭解药。 “闭嘴!我又未曾与你说话……”紫烟单薄的小脸青筋尽现,一双小鹿眼陡然间如狼眼般狠戾,手指几乎戳在炎青雨鼻子上吼道,“是你说得道高僧悲悯众生,倘若墓室装有机关必备解药,你寻了半日,可有收获?” “一时心急颠倒了次序,应先寻机关再觅解药……”炎青雨倒不生气,他眉头一松恍然大悟。 “机关在此,”紫烟指着金丝楠木匣子,“若搬动它,对面墙上即飞出弩箭,想我二爹,定是被它所伤……” 她忽地住嘴,眼露狂喜,“是我糊涂!没错,确有解药!” 她急急点亮火折子沿着匣子盒盖缝隙慢慢烧烤起来…… “你做什么?”冷侵晴惊呼一声吹灭火苗,“小心暗器!” “无妨,只要不搬动匣子便没事。”紫烟重新点燃火折子一边烧烤匣子一边说道,“此盒以水银封口,烧开即可,内里凤凰胆百毒不禁,食之长生不老,自然可解百毒。说起来我两位爹爹都是因它而来,若传言所虚,我便亲手废了它们替我爹爹报仇!” 紫烟清秀的脸蛋骤然间恐怖狰狞,若她见匣中并非凤凰胆而是雪莲,后果怕是更糟! “不要!” 情急之下,冷侵晴大叫,“怀璧有罪,壁何罪之有?紫烟,你不可有强盗逻辑!” “我原本就是盗贼之女,行事自然秉承强盗逻辑,否则何以生存?”她嫣然一笑,“冷青,那日我和你吐露身份时你并未嫌弃我,此刻如何便嫌弃起来?莫非……你也是为它而来?” 她瞟瞟楠木匣子,大眼睛骨碌骨碌盯着冷侵晴转了几转,脸色异常难看! “紫烟……”冷侵晴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缓缓说道,“是,我的确因它而来,但……” “你!”紫烟大叫一声双手抓住匣子便要跳起,被炎青雨一把点住穴位,“好,好,是我有眼无珠……” 她话往说完如雕塑般全身不能动弹。 “我是为救人!紫烟,你听我说,”冷侵晴接过炎青雨自慧聪法师掌心找到的钥匙打开匣子,取出一个翡翠玉匣,再自玉匣中取出装有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的水晶匣子,捧到她眼前。 “这里面根本没有凤凰胆,只有雪莲,雪莲冰清玉洁能解瘟疫,京城有几百人在等着它救命,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你利用我!”紫烟满眼都是恨。 “对不起,紫烟,其实几次想告诉你,可那么多人命在我手,我不敢赌!”她顿了顿,替紫烟擦去泪水,将一瓣雪莲塞入神算鼠嘴中…… “相传雪莲至圣至洁,任何毒药遇之皆化为清水,传言是否属实,半个时辰后即见分晓。” “紫烟姑娘,你莫恨冷青,找你二爹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炎青雨解开她哑门,“我虽略懂风水也知法师陵墓大致位置,但掘墓委实不在行!若有你大爹二爹帮忙,既可在最短时辰找到墓穴,又不会破坏陵墓……” “师兄,神算鼠凝滞的脉搏重新在弹跳,脸上乌黑也在渐渐消散!” 他话未说完,冷侵晴惊喜声传来,“你按他涌泉、我按他檀中,我们助他快些苏醒!” “不必了,雪莲既可解毒,就不劳烦二位,”紫烟开口道,“趁我其它穴位未解开,你们走吧,否则……”她忽然顿住,再开口时话题已变,“方才在崖下,可是我二爹背着大爹遗骸?你为何不将大爹背上来?” “我正想与你说,可巧你问起来,底下并无你大爹遗骸!”炎青雨眉心紧蹙,“大概,也许,被藤蔓腐化……” “若非你刺死他,藤蔓又岂能片刻间将他侵蚀殆尽!都是你们干的好事!”紫烟双眸血红,“你们欲取雪莲却忌惮暗器机关,故意引我两位爹爹上钩,可怜我大爹替你们挡灾,先是中了墓室机关,再喂了藤蔓!” “这机关不是未曾引发吗?”冷侵晴指着匣子纳闷不已。 “还在装糊涂!”紫烟冷笑不已,“我看这匣子外佛珠似乎少了一颗,定是佛珠有鬼!要不,我且捏它一捏,弄弄清楚?” “紫烟,我真不知情!”冷侵晴急急按住她蠢蠢欲动的双臂,“你知道什么?你说出来,或许我们有办法!” 第六十三章 终归成殇 “我什么都不知道!”紫烟蓦地语气冰凉,面容冷漠,“我只看到我大爹离开这破匣子时,黑烟自他手腕处喷射,他便成了怪物!” “匣子上佛珠?” 炎青雨重新打量起金丝楠木匣子,匣子做工极简,无雕刻与镶钻,为上等金丝楠木制作,泛着金灿灿的虎皮光。 匣子外观扁圆形,六角形顶盖上盘着一串黑色佛珠,佛珠内夹穿六朵白玉莲花,莲花花蒂穿锁而过恰巧垂落于六个角上,将锁孔遮住。 如此一来,若要打开顶盖,必先取下佛珠,欲取佛珠须得打开六个角上白莲锁。 不过,白莲锁乃白玉质的,轻轻一碰便碎,若无机关相辅,在盗墓贼眼里,这玉锁简直形同虚设! 玉锁防君子不防小人,是得道高僧赤子之心看淡一切?还是为度世人特意为之?还是为惩戒小人布下的机关? 炎青雨一时还真猜不透!不过,抚着白玉莲花,看着它与相邻佛珠间多出来的一段空落落皮绳,他仿佛看见一个画面。 一只手正摩梭着白玉莲花,蓦地那手拇指与食指钳住它忽地用力,正欲将它击碎,电光火石间,那手一顿,不经意间滑向了旁边一粒佛珠,珠碎迸出一股黑烟…… “这珠子果真诡异,你看!喂,炎青雨!” 炎青雨正暗暗思忖,忽觉右肘一麻,眼角一道银光缩回右手边,他抬眸,便见右手旁冷侵晴左手托着佛珠,右手搂着紫烟着急地冲使眼色,示意他过来一起看佛珠。 他微微侧头瞧去,那无色无味漆黑发亮的佛珠,竟随光线变化呈现出三条银线,有如猫眼石,但佛珠绝非猫眼石。首先猫眼石是没有黑色的,其次猫眼石上面眼线只有一条。 冷侵晴再次转动佛珠,随着那三条银线长短胖瘦不断变化,佛珠上显现出一个骷髅模样,或者也可以说,每颗佛珠上都长出了一张鬼脸! 究竟是什么东西?关于佛珠,帛书上未提半个字!炎青雨与冷侵晴交换眼色。 “紫烟姑娘,关于慧聪陵墓,我所知皆来自一页帛书,但帛书对佛珠只字未提!佛珠是否有古怪,我当真不知,我可对天起誓,若事先知它如此怪异,我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相信我!” 炎青雨俯下身子凑近紫烟的脸,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真挚,如同在说,你透过这两扇大窗户看看我的心,它没有骗你! “你们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紫烟睫毛一阵抖动,脸上暴戾之气霍然转成自责之态,“是我有眼无珠,是我姗姗来迟,我是罪人!” “这是意外,紫烟,你还有二爹,还有,”冷侵晴右手在她左肩轻轻一拍,顺势滑下她左臂一把握住她手腕试着牵起她小手,紫烟用力一甩却并未甩脱便不再抗拒,冷侵晴心中大喜,接着说道,“我!你还有我!” 说罢,她牵起她奔向神算鼠,只见神算鼠浑身如同水中捞出,黑色的夜行衣能拧出水来,虽然仍处昏迷中,但面上已有三分血色,先前骇人的满脸青黑早已消失。 “你二爹身上巨毒已解,再无性命之忧。” 冷侵晴纤纤食指在他鼻下一探,凤眼立时眯成了月牙,近日来压在心底的焦虑如同夏日里的一场凉风一扫而空。 金盏雪莲果然名不虚传! 半盏茶前神算鼠浑身抽搐,呼吸麻痹,经脉断流,可服下金盏血莲却全都奇迹般恢复,身上再无半点剧毒残留!百姓们终于有救了! “二爹,二爹!” 冷侵晴心中快意顿生,身旁紫烟却是哽咽难忍,她颤抖着去摸神算鼠的脸,面上仍然满是担忧。 这阴冷的暮室里找不到半缕干纱,神算鼠就算没病这一身湿衣也会受了风寒。何况他此时元气大伤,气息微弱…… “瓜前辈身子底子顶呱呱,无碍的,紫烟,他如今只是气息虚弱而已,我来助他一臂之力,他很快便会醒来!” “还有我!” 冷侵晴边说边举起双掌正欲对神算鼠施以内力,只听炎青雨急呼一声,一个移形换影迅速跃到神算鼠身旁,十指发力,十道红色的光柱自指尖射出,在神算鼠身上交织成网,顿时雾气腾腾,不消半刻钟他身上干爽如初。 跟着,炎青雨十指又是一转,默念“无极有你,千丝万缕!”丹田催动赤日神功,将红色的光网化作十根筷子般粗细的光针,光针自下而上分别射向他涌泉、阳陵泉、足三里、三阴交、大敦、行间、太冲、中封、蠡沟、中都十大穴位,而后继续上移…… “啊!” 忽地,墓室里响起一声尖叫,如恶狼哀嚎,只见躺在案桌上的神算鼠猛然坐起,手中判官笔快如闪电刺向冷侵晴眉心,口口疯狂喊着,“你还我夫人!” 冷侵晴脸对脸正替他疏通檀中穴,不曾防备,躲避不及,唯有撤消正在注入他体内的内息化为玄阴魄冰功硬接,然而这样做的后果,神算鼠必受重伤。 高手过招岂能夷犹?她这一迟疑,判官笔已达眉心,电光火石间,他一身红光忽地急聚笔尖,但见那判官笔如烟花尽力一亮便化成灰烬。 “嗷!”神算鼠凄厉一叫,转身扑向炎青雨,炎青雨将身一拧轻轻避开时,那神算鼠却半道上身子折向小匣子,一掌朝匣子击去…… 稀世珍宝岂能就此毁灭?冷侵晴不再犹疑,目光一凝,掌中寒风炸起,玄阴魄冰掌推了过去。 “不要伤我二爹!”紫烟惨叫一声,如飞蛾扑火扑向神算鼠,神算鼠见状,只得急急撤掌回身接住她跳过一边,与此同时红光一闪,楠木匣子如咬钩的鱼儿在空中一划过一道弧线落在炎青雨手里。 “紫烟!”神算鼠气急败坏厉声斥道,“我真是白疼你了!” “二爹,咱们打不过他们的,咱们回去,可好?”紫烟惨白的脸尽现哀求。 神算鼠小蝌蚪眼狡黠地转了转,说道:“走,也可以,只要你将那人杀了,二爹立马便走!” 他指着冷侵晴,阴沉的脸上,狞笑若隐若现。 “你怎地如此不可理喻?是我们救了你!”炎青雨愤怒至极。 “救我们?”神算鼠陡然睁开眯缝的小蝌蚪眼,气急反笑,“若非你们设下圈套我们岂会有今天?” “我们布局是为救人,你上钩是因贪财,错的是你自己!”冷侵晴冷冷道,“你还不醒悟?看在紫烟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走吧!” “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后会有期!”神算鼠眼神精光四射中透着狠辣,一声呼啸飞出墓室,眼瞅他不见踪影,冷侵晴拉起紫烟正要说话,却见半空中一道人影如仙人回头直刺冷侵晴后脑,危急十分,炎青雨腰间承影剑自动出窍射向神算鼠脑门…… “不要!” 一道纤细的身影疾如雷电飞身挡在神算鼠前面,“嘭”空中传来空气爆裂声,饶是炎青雨急招回剑,紫烟心窝还是鲜血如喷泉涌了出来,她如风中残叶直挺挺落下。 “紫烟!”三人齐声惊叫。冷侵晴早已一个流星赶月将她抱住,握住她冰冷的手,冷侵晴泪水夺眶而出,轻声道,“你不该这么傻!我们还有办法的……” “我若不傻,怎会喜欢你?”紫烟凄然一笑,惨白的小脸蓦地燃上一丝绯红,“冷青,你可有喜欢过我?” “喜欢!我喜欢你!紫烟,你撑住啊,我即刻为你疗伤!” 冷侵晴心如刀绞,这个姑娘如此可爱,她却骗了她,若她能活,她一定会对她最好! “冷青,不必浪费内息,咳咳……”鲜血自紫烟唇角喷涌而出,她却灿烂地笑了,“早死早超生,我这就赶紧投生去,只怕还来得及再来找你。” “紫烟,你就狠心丢下二爹?你怎地如此没有良心?枉我养育了你!”一旁的神算鼠鼻翼抽动,眼角滴下泪来。 “二爹,紫烟不孝,您就当从来没有捡过我,忘了我吧!”紫烟忽地倒抽一口气,口中血水汩汩流出。 “紫烟!”冷侵晴一手抵住她心窝伤口,一手急切地往她命门灌输真气。 “不要!”紫烟用力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有万般不舍,小鹿眼再也不复初见她时那样澄净如水,冷侵晴闭眼不忍再瞧,只觉心如刀割,唯有用力将她贴于胸口。正肝肠寸断,只听她又说道,“不要杀我二爹!无论如何,都不许,不许伤他!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你!”冷侵晴泪水滚滚而下,“紫烟,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嘘!”紫烟摇头,吃力地举起一根食指堵在她唇上,“原本我以为,我们两个可以与大爹二爹那样,竟是我错了……我走了,这,这个给你,希望你能记得我!” “……”她奋力扯下脖子上玉佩递给冷侵晴,头一歪,再也不动了。 “紫烟!”神算鼠长嚎一声,瞬间面如死灰,整个人如泄气的皮球瘫倒在地,唯有一双蝌蚪眼,死死盯着冷侵晴,目光阴森瘆人。 “报上名来,这笔账我替紫烟记下了!”他声音沉而闷,似乎不是来自喉咙而是发自肺腑! “你听好了,我乃子虚国大王子,炎青雨。”炎青雨抢先道,“你走吧,我们既已答应紫烟便绝不食言,你随时可来报仇,但此刻不行,紫烟已去,若打扰她清静,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等等!”神算鼠面色一阴,转身欲走,冷侵晴叫住了他,“瓜前辈您能告诉我,册子在哪得的?” “自然是盗墓所得!”神算鼠瞥眼她自紫烟身上掏出《飞仙》,冷笑一声,“你叫什么名字?还未告诉我!” “梦幻国永昌公主冷侵晴,”她躬身行了个礼,“据我所知那陵墓十分隐秘,你如何得知?” “就许你们放风钓鱼,别人便使不得?哈哈哈……”神算鼠大笑离去。 第六十四章 天伦之乐 “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五月的锁春宫有花有果,有色有形,一如它的主人朱紫仪。 头顶凤冠,镶珠嵌宝,金龙翠凤伴花舞;身披霞衣,织金绣银,牡丹芙蓉卧云嬉。说不出的奢华高贵,富丽堂皇! “美!真美!”冷侵晴拉着朱紫仪直转圈圈,“绝代风华,母仪天下,舍我其谁?” “别闹,再转下去,我可撑不住要摔倒了!”朱紫仪脚步踉跄脸上却满是宠溺,“晴儿,这一身行头拘得我浑身酸疼,你放手,我去换下咱们再接着乐!” “千万别换,母后,吉时快到,您再撑会儿。”冷侵晴将朱紫仪揽在怀里,“女儿知道娘亲不喜这些俗物,今天特殊,咱们图个吉利……” 朱紫仪恢复后位却不肯搬回凤藻宫,冷缺心自知理亏不敢强求,便在锁春宫后院扩建两个侧殿,并增派十名宫女与十来个太监当值,将锁春宫改名为储凤宫。 “富贵、封号如流云,唯有真心最宝贵,在娘亲心里,有情时凤冠霞帔与粗衣布衫相似,无爱时锁春与储凤别无差异!”朱紫仪抬眼注视着空空的间檐,神色淡然。 间檐上匾额,被冷缺心一脚踹得稀烂。那日,他来接朱紫仪回后宫,那是他第一次来锁春宫,猛抬头见到门上匾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说锁春宫仨字实在晦气,当场大笔一挥亲自书写了“储凤宫”三个字,令人速做一个新匾额送来。 俗话说精工出细活,仓促间行事难保事物精细,只怕届时挑剔起来又是工匠遭殃。朱紫仪心中担忧,便胡诌个理由替工匠们多谋取些时日。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对冷缺心说:“大王,端阳日“飞龙在天”乃大吉日,再过五日可巧是端阳,不如就选在那日换上新匾,大王说可好?” 她眉尖微蹙,清澈明净的眸子闪着晨曦露珠般的晶莹亮光,瞅着冷缺心半带请求半带指令。 “什么大不了的事,王后说哪日就哪日!”冷缺心乐呵呵直点头。 自打恢复后位,朱紫仪便从未正眼瞧过他,更别说这样温柔细语与他说过话。他仿佛看到以前那个温婉可人的王后又回来了。 光阴似箭,五日眨眼而过,今日正好端阳,少不得祭祖先,放纸鸢,驱五毒……忙了一上午,正欲歇息,便听首领太监小郑子提醒,午时快到,请娘娘更衣。 更换匾额之事,她早抛诸脑后,正愣怔,冷侵晴笑嘻嘻说,新匾额早已在三日前做好,披红挂彩地巴巴等着今日午时挂上,眼看父王便来了,请母后尽早更衣。 她本懒怠穿上这行头,架不住冷侵晴撒娇。 “娘亲受苦了,女儿知娘亲还在责怪父王,”冷侵晴眉尖一跳,“不过,这些日子里女儿暗中留意,他最在意的还是娘亲,您便给他一个机会,可好?” …… “晴儿,上回因飞虎出事,一忙便未及得问,”朱紫仪盯着空空的间檐出神,似乎并未听见冷侵晴问话,半晌才回头自顾自说,“你阿公陵墓……可曾查出些端倪?” “回母后,阿公陵墓之事……”冷侵晴拉长音调,“摸金的小贼求财踩点,墓室并未破坏……” 她语音有些飘忽,墓室情景她根本不知上仙山取雪莲治好京城疫情,她便去了朱彦箴陵墓,原本打算进入墓室仔细查看,谁知盗洞却被回填堵死! 回想先前在甬道所见,墓门完整,墓道整齐干净,她估计朱彦箴墓室并未遭受破坏,况且随葬《飞仙》与小金人都已回身边,为不再三惊扰九泉下阿公,她听从炎青雨提议,待冬至上坟时找个足够合适的理由再打开墓门进去打探。 “你说是盗墓贼!”朱紫仪失口喊出,冷侵晴急做一个噤声动作,她才瞅瞅四周压低嗓门,“你阿公丧葬极其低调且是薄葬,怎会有人惦记?” “嗨,那些个盗墓贼有事没事便在山上转悠,东一铲子西一铲子,定是无意碰上,母后放心,他们瞧不上阿公陵墓早走了!” 冷侵晴故作轻松地双手一摊,做个鬼脸笑了笑。 惦记阿公陵墓之人显然不是摸金校尉! 《飞仙》被桃域双鼠得了,想必小金人也归他们所有。连《飞仙》都肯拱手相让之人,自然不会去争一个小金人。虽说小金人出现在溶洞商船但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因为桃域双鼠卖给谁都有可能…… 这个人是谁?他指使或引诱双鼠掘墓,既不为财也不为秘笈,目的何在? 袁公子分明已死,为何又变作活死人出现阿公陵墓?莫非阿公陵墓里面有古怪? 疑问难解,此事复杂,急不得,说出来只会增添朱紫仪烦恼,冷侵晴索性草草敷衍。 “母后,当年阿公丧葬可还有外人知晓?”不过,她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 “若冷缺心是外人,那么只剩他了!” 说曹操,曹操到,朱紫仪刚刚说到冷缺心,飞燕急匆匆跑进来。 “大王来了,他勒令太监不许禀报,说,要给娘娘一个惊喜。” 她一口气说完,回头瞅瞅院子忽地噤若寒蝉。 “显见得是母女一家亲!” 朱紫仪母女两人刚刚整衣端坐,冷缺心已气昂昂进来,语带酸味,“永昌,你可有日子未给父王请安呐,抽空也泡泡甘泉宫陪父王聊聊古今奇文异事。天伦之乐,父王怀念得紧啊!” “父王交待之事毫无头绪,儿臣无颜面见父王。”冷侵晴急忙跪下,“今日也是听闻母后这里有喜才过来祝贺……” “起来起来,父王开个玩笑而已,”冷缺心急忙扶她起来,“鬼面人之事诡异至极,查清岂是那般容易?查案犹如诊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得慢慢来,父王懂,莫急,摸急!何况太子能平安归来,全倚仗你啊!” 他一时颇有感触,打开话匣子便滔滔不绝,说到太子时才猛然一惊,抬头巡视四周,皱眉问道:“永昌,为何不见子虚国那两位王子?莫非他们恼你,弃你而去?不是父王说你,此兄弟俩儿,你随便选一个即可,何必总吊着他们……” “这是做父王说的话吗?”朱紫仪勃然变色,“你当女儿是个物件不成?” “母后息怒,父王也是担心儿臣!”冷侵晴急忙跪下,“父王放心,他们才舍不得丢下儿臣,是他们母后身子抱恙,他们归去尽孝了,事毕便会尽早过来助儿臣查案。” “好好,你果然是朕的永昌公主!有你,梦国便无忧了!”冷缺心忽而面有愧色,“永昌,是父王对不住你!现储君爵位给了子惜,若再还你,短短几个月出尔反尔只怕天下人耻笑……” “不满父王说,儿臣之前为太女时,一想起儿臣一介女流,却要挑起江山社稷便头疼!幸而后来有了子惜,父王千万莫要再改变主意,若是再提爵位儿臣可不答应!” 瞧冷缺心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冷侵晴只觉心酸,先前那个意气风发豪气干云的父王确实一去不复返了! “你放心,我们晴儿说到做到,不会与你那宝贝儿子争王位!”朱紫仪冷笑。 “……”这还是我那雍容端庄又可人的王后?唉,王后你变化太大,当真是得理不绕人! 冷缺心正尴尬时,忽听小邓子禀报,“启禀大五,吉时到!”他如释重负,呵呵尬笑着催促朱紫仪赶往前庭。 三人来到前庭,宫女太监已排成半圆形拱卫中间案几而立,案几左右两侧各有一位宫女捧着托盘,一个盛着金剪刀,一个盛着金秤杆,案上匾额身披大红绸扎着大绣球喜气洋洋。 噼里啪啦爆竹声响,冷缺心右手剪左手挑,一挥而就解开红布,如大鹏展翅腾跃飞起将匾额高高挂上,身姿优美潇洒至极。 “大王威威!” 众人齐声欢呼,顶礼膜拜,可就在这时,“武”字余音未消时,在这节骨眼上,他却倒栽葱一头坠下…… 第六十五章 多事端阳(一) 斜刺里只见一道身影飞来,快如闪电,在半空中胳膊一伸一卷如同鹰隼掠食般迅捷,不及你瞧清模样,他已将坠落的冷缺心一把抱住,随即就势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落下,动作干净利索。 “飞虎!大王怎么样?”冷侵晴眸光一暗,心往下沉。 石飞虎未召而来,定有急事! 她料事如神。石飞虎急匆匆赶来,确是受人所托要寻她回去,她若不去,只怕有不得了的大事要发生。 “孤没事!” 石飞虎正欲掐冷缺心人中,他却腾地自他怀中一跃而下,若无其事地踢踢腿说道,“昨夜贪凉泡了凉水,脚一时抽筋,意外,意外而已!哈哈哈……永昌,陪母后赏花饮酒吃过水面,尽兴玩玩切莫败了她兴致。” “爱卿,见笑了!”冷缺心顿了一下,望向朱紫仪,煞白的脸上浮想两团红云,“唉,韶华易逝,岁月不饶人,孤不复是爱卿心中少年郎……爱卿且先去,孤到茶室让小李子捏会儿脚随后便过来。” “大王请自便!”朱紫仪神情语气格外客气,虽不再似往日那般冷眼,但疏离感扑面而来。 冷缺心怅然若失,搭着甘泉宫副总管太监李六间讪讪离去。 “小李子,好生侍候大王,明日五公公便回宫,他要得知大王脚抽筋,我猜,百事通的他自然知晓吃啥补啥,他呀,定会抽了你的筋炖一锅给大王好好补一补!” 冷侵晴盯着李六间,目光中锋芒凛凛。 五德全老母百岁大寿,冷缺心特准他回家探亲,可他离宫一月,据眼线来报,冷缺心状况频出。头疼失眠脚抽筋,一月当中就摔了三回…… 别听他此刻笑声洪亮,怎能瞒过冷侵晴,分明是气息不足,纯属硬撑,再看他脖颈衣领尽湿。 …… “安公公,今日大喜,你们都辛苦了!带李公公去喝杯茶吃点子点心!” 冷侵晴终究不放心,寻个借口跟来,她使个眼色随手摸出两锭金子交给储凤宫首领太监安小全,安小全眉开眼笑打发太监宫女们散去,引着甘泉宫副总管太监李六间乐颠颠而去。 “父王近来身子可是抱恙?”冷侵晴抓过冷缺心左手,不由分说便给他搭起脉来。 “近来常觉左边心口疼,”旁边再无第三人,冷缺心也不硬撑了。 “还是传太医细瞧瞧!”冷侵晴眉头拧起。 “不必了!”冷缺心一口回绝,“打坐一会儿就好,估计是小五子不在有些不适应,没休息好。等明日小五子回宫,就啥事没有了!” “父王……” 冷侵晴正欲再说什么,忽瞥见石飞虎又在窗外探头招手,心知方才猜想落实,只得辞别冷缺心,“父王既心中有数,那儿臣也就不大惊小怪了,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父王歇着吧,儿臣告退,因方才过来并未告知母后,恐母后找。” 她急匆匆走出寝殿,便见石飞虎迎上前,开口便催她回宫,“公主,京兆尹袁须幻心腹侍卫有急事求见公主,已经在潋晴宫跪了两个时辰……” “哥哥糊涂!公主岂是谁想见便得见的?传出去,张三李四都求见,咱们公主烦不烦?这不是给公主添堵吗?你让他走!” 不等冷侵晴说话,飞燕已替她做出决定。 “燕儿,你让你哥把话说完。” 眼见飞虎被飞燕呛得干瞪眼,冷侵晴扑哧笑道,“咱们飞虎可是有一双慧眼,识得轻重!” “公主,飞虎本来是想把他轰走,可是他,他说此事关系梦国安危,知州大人不敢惊动大王,只好先禀报公主。飞虎瞧他神情不像是扯谎……” “莫非瘟疫又起?”冷侵晴倒吸口凉气,脸色陡然凝重,“我办点事即刻便回,飞燕,你随飞虎即刻回宫叫那侍卫转告袁知州,‘便是天塌了,他也先给我顶着,不得轻举妄动,一切待殿下来了再说!’” …… 凤仪宫左侧殿,茶香氤氲,果品飘香。 “李公公,父王心痛毛病有多久?为何瞒着本宫?” 安小全与李六间正喝着茶云天雾地互相吹嘘,冷侵晴忽地掀开帘子进来。便见她眼眶泛红,目光慎人,语气颇有问责之意,安小全当即脚底抹油瞬间遛了。 “回永昌公主,就,就这个月起,”李六间不由战战兢兢,“总共发作了三次,头两次时辰都特短,大王说,大概近来练功过猛疲乏所致,无妨,不许奴才告诉别人!” “练功过猛?”冷侵晴心中狐疑。冷氏先祖所创九转玄阴神功,讲究的便是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最忌讳过度损耗,父王自幼修炼焉能不知? 况且九转玄阴神功是将自己内力化为极阴寒之气,可方才在父王左胸口分明有一团威猛炽热之气,挡住筋脉运转,致使气血骤停…… “梅妃知道吗?”冷侵晴沉吟半晌问道。 “奴才可不敢说给梅贵妃听!”李六间指天发誓,“奴才不知她是否知晓此事。” “呵呵,鼎鼎有名的李细心何时竟糊涂至此?”冷侵晴嘴角上扬眼角微斜,冷笑。 “奴才忽地想起来了,”李六间打了个哆嗦,急忙说道,“奴才记得,大王第二次发病正巧在拜絮宫,贵妃娘娘说,大王是练功过猛所致,还亲手喂大王喝了一盅汤药。” “下回若是大王发病,贵妃娘娘给他喝汤药,你想法子给我留份汤药小样!” “这个……” “这个对大总管来说自是小菜一碟!”冷侵晴目光眯起,鼻尖上翘,“噗”地一口茶喷出,半空中茶水瞬间凝成冰雾落在李六间眼前茶壶上,茶壶骤然间凝结成冰,寒气逼人! “好说好说,多谢永昌公主抬爱!”李六间全身打着寒颤应承不迭。 “那便有劳李公公了!” 冷侵晴邪魅一笑,大步往宫门外走去。 …… 当晚子时,夜阑人静,知州府,西厢房,一个灯笼飘飘忽忽,影影绰绰。 “鬼呀!有鬼!” 陡然间一声尖叫凄厉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公主殿下您听!唉,折腾一天,才睡下又开始闹了!” 知州府大厅,头发斑白容颜憔悴的袁须幻颤颤巍巍领着冷侵晴朝西厢房走去。 “小姐,小姐莫怕!没有鬼,没有鬼!” 西厢房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一屋子,知州小姐袁应莲缩在奶娘怀里瑟瑟发抖。 “啊!它在那儿!灯笼,它举着灯笼……”应莲小姐蓦地推开奶娘跳下床,抓起花瓶、剪子、烛台胡乱投掷。 乒里乓啷,窗影摇曳,房里乱成一锅粥!冷子晴在门口食指轻弹,应莲小姐忽地便哑然呆立。 “抱她上榻!” 她朗声说道,踱步进来,一屋子人跪之不迭,“拜见公主!小的们不知公主……” “救人要紧,不必啰嗦!”冷侵晴摆摆手,来到应莲小姐榻前,早有婆子丫鬟搬了太师椅拿了靠枕踏脚过来,伺候她坐下。 “留一个大丫环伺候,其余都退了。”她眉尖挑了挑,一屋子的人这是要打老虎? “喏!”袁须幻屏退下人,疾步在冷侵晴面前跪下,“求公主殿下开恩,救救小女!” “知州大人,你心疼女儿本无可厚非,可你不该夸大其词欺骗公主!”飞燕气呼呼,指着袁须幻鼻子,“你倒说说,你家小姐命在旦夕,怎么就关乎梦国安危?” 第六十六章 多事端午(二) “小姐,小姐莫怕!没有鬼,没有鬼!” 西厢房灯火通明,丫头婆子一屋子,知州小姐袁应莲缩在奶娘怀里瑟瑟发抖。 “啊!它在那儿!灯笼,它举着灯笼,是灯笼怪……”应莲小姐蓦地推开奶娘跳下床,抓起花瓶、剪子、烛台胡乱投掷。 乒里乓啷,窗影摇曳,房里乱成一锅粥! “公主殿下您听!唉,折腾一日,才睡下又开始闹了!” 知州府大厅,容颜憔悴的袁须幻颤颤巍巍领着冷侵晴朝西厢房走去。 他宦海沉浮半生,清正廉明,不想晚景却如此凄凉。独子袁应梧惨遭横祸离世不过月余,眼下独女袁应莲又莫名疯癫,真是祸不单行! “袁知州莫慌,自来没有莫名疯,待看过小姐症状,你将小姐发病前几日行径细细说来,擒贼先擒王,治病揪病根……”瞧他须发尽白弯腰驼背,一副老态龙钟之态,冷侵晴莫名觉得心酸,脱口安慰道。 “殿下神威下官早已见识过,今有殿下出手相助,下官心放回肚里!下官今夜可以安睡也……” 两人言语间已穿过回廊,来到西湘房门外,只听里面一片喧哗,有哭声笑声夹杂瓷器碎裂声;有喊声骂声揉杂木器滚落坠地声;更有哀鸣求饶声间或金银砸地声…… “总算揪着你,我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这个灯笼怪!叮……” 袁须幻方掀开门帘,一个累丝金凤簪呼啸着朝他飞来,不偏不倚正对他右眼珠子。 刹拉间,他竟呆若木鸡不知闪躲,万分危急时刻,两根纤纤玉指快如闪电挡在他眼前,就那么随意一夹一簪,那金簪便插在了她头上。 袁须幻心中大念“阿弥陀佛”,膝下一软跌坐地上。 “嘿嘿,嘿嘿!”袁应莲直呆呆地看着他,愣怔一下,便傻笑起来,“灯笼怪死了,死了!” 她一头乌黑发亮的青丝乱如鸟窝,外衣只穿了一只袖子,光着脚,歪头吸着手指,十个手指只有左手小指尚是原色,其余不是青紫便泛白! 倘若无心,当真生不如死!这人世间,最可怕的不是身体受损,而是心无灵识。 “唉……”冷侵晴心内长叹,气息凝于食指挥手隔空一点应莲小姐眉心,银光闪烁中,她登时哑然呆立。 “抱她上榻!” 冷侵晴朗声说道,踱步进来,因先前处理袁应梧一事,府中人都知她身份,顿时,一屋子人跪之不迭,“拜见公主殿下!小的们不知公主殿下……” “救人要紧,不必啰嗦!”冷侵晴摆摆手,来到应莲小姐榻前,早有婆子丫鬟搬了太师椅拿了靠枕踏脚过来,伺候她坐下。 “留一个大丫环伺候,其余都退了。”她眉头一蹙,一屋子的人,这是要打老虎?叫病人如何静心? “都下去吧!”袁须幻赶紧屏退下人,疾步在冷侵晴面前跪下,“求公主殿下开恩,救救小女!小女黎明时分去西郊野外为母亲收集露水采集草药,与侍女走散,直至辰时才被侍卫在坟场附近找到,归来便疯了!” “知州大人,你心疼女儿本无可厚非,可你不该夸大其词欺骗公主!”飞燕气呼呼,指着袁须幻鼻子,“你倒说说,你家小姐命在旦夕,怎么就关乎梦国安危?” “小郡主不知,”袁须幻眼睛忽然滴下泪,“再过十日便是小女与乌有国大国师成亲之日,若小女身子骨未痊愈,如何能拜堂成亲?届时因此引发两国争斗,老夫岂不是千古罪人?” “袁知州对梦国忠心赤胆,本宫不甚感动。”冷子晴面上满是钦佩之情,其实此刻她心中正在骇然,竟有此事!为何她不知晓? “听闻乌有国国师鞑德龌卑鄙下流,应莲小姐嫁过去根本就是跳入火坑!你这做父亲的真够狠心!”倒是飞燕忍不住脱口而出。 “是,我是狠心!”袁须幻突然匍匐在地嚎啕大哭,“两月前,梅贵妃大宴宾客替太子洗尘,小女随她母亲进宫,被梅贵妃相中,那时公主失踪,梦国人心惶惶,下官心想,若能与乌有国结盟,保梦国太平,牺牲小女也值。为国效力是她生于官宦之家之使命!” “知州大人放心,于公于私,应莲小姐我都该救!” 眼见袁知州苍老了好多,冷侵晴心中颇有感触。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之无奈与痛楚,她明白。不过此事既然是梅若絮一手操办,定然有她不可告人之目的。 敌欲为之我必搅之,冷侵晴心中冷笑,扭头注视着袁应莲,一语双关,“知州大人就把心放回肚里,应莲小姐我救到底了!” 她一把握住袁应莲前臂内关穴用力按压…… 失去心智即为疯,对症治疗,首要任务是宁心安神。内关穴位于前臂正中,腕横纹上两寸,主宁心安神、宣痹解郁、宽胸理气、调补阴阳气血、疏通经脉等。 渐渐地,应莲小姐颜面部潮红消退,发白的双唇涌现丝丝血色,呆滞死瞪的眼睛缓缓闭上,但额头青黑之气依然浓重! 冷侵晴眉尖紧了紧,沉吟片刻,取出雨滴玉佩轻轻贴于应莲小姐人中,而后在她额头来回滚动摩挲,众人大气也不敢出,只听见咚咚心跳声。 正一片寂静,忽听冷侵晴大喝一声,“袁应莲小姐,你此时不归更待何时?”也是神了,只见袁应莲应声睁开眼睛,瞧一眼袁须幻,叫声“爹爹”,头一歪沉沉睡去,鼻息匀称,睡相踏实安稳。 “公主殿下真神仙也!”袁须幻瞬间感激涕零,“下官唯有做牛做马报答公主殿下……” “马屁就不用拍了!”飞燕翻翻白眼,“我们公主不好这一口!只望以后公主有事用得着你时,你莫躲懒便是!” “小郡主莫开下官玩笑,下官自然是以公主马首是瞻……” “好了,知州大人,”冷侵晴摆摆手,“燕儿开玩笑,莫放心上。去,取笔墨纸砚来,我说个方子,你记下。” “此处一片狼藉,隔壁就是书房,不如请公主移步书房?”袁须幻瞅瞅四周,小心请示。 “说到书房倒提醒我了,”冷侵晴唇瓣勾起,“医圣张仲景之《金匮要略·妇人杂病》中有所记载,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数欠伸,甘麦大枣汤主之。你让下人照此方子抓药即可。本宫就此回宫,三日后再来。” “公主殿下请留步!”袁须幻又跪下乞求道,“回公主,先前郎中也是这么说。开了朱砂安神丸,珍珠母五味子安神汤,可是,汤药根本灌不进去……”袁须幻直叹气,“小女平素温文尔雅,可受惊后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股蛮力叫人无法近身,好不容易几个人摁住她灌了一碗下去,又全吐了。” “那些个郎中能与公主比吗?”飞燕瞪眼道,“应莲小姐魂已召回,安心调养即可。” …… 两日后,潋晴宫。 午饭后小憩,冷侵晴辗转反侧心绪不宁,索性推开窗子,翘首窗外。 “小寒阳,你可是在等我?” 青鸟如箭飞来,它清脆的声音此时听在冷侵晴耳里悦耳至极。 “正是,我等你等得好辛苦啊!”她嘴角梨涡荡漾。 “算了吧,”青鸟停在她掌心,“口是心非!你是在等老大。” “瞎说什么!”冷侵晴耳根通红。 “我说,老大他们已经到南海边,即日便到家,公主勿念。”青鸟嗤嗤一笑,拍拍翅膀飞起,“口信送到,告辞!” “福宝,再陪我聊聊……”冷侵晴心中不舍,炎青雨离开不过十日,她只觉心中丢了东西般空落落的,爱屋及乌,此刻见到青鸟犹如见到他一样。 “本宝任务在身,改日聊!”青鸟撇撇嘴,“再说此刻你也不得闲,风花雪月忙得紧!哈哈哈……正有俊俏公子找你呢!” 第六十七章 事出诡异 无端遭调侃,好没意思!望着青鸟扑棱棱飞走,冷侵晴心中不自在,却听门外飞燕在喊,“公主,袁应莲小姐病愈特来拜谢公主!” “是她!”冷侵晴顿悟,心中暗骂,“泼鸟贫嘴!” “带去清心斋等候。”她朗声道,脸上春风拂面,原以为袁应莲三日才能好,不想两日便痊愈,看来医术又有进步。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南书房,一个着深青色宽袖长袍的公子立马躬身相迎。 “知州府袁应莲拜见公主殿下。” 袁应莲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男装里备觉窈窕,面若桃花唇红齿白,远山眉秋水眼,眼尾上翘眼神勾魂,只是眉宇之间似乎有一团愁雾挥之不去。 “起来说话吧。”冷侵晴豪爽地一挥手,“飞燕,赐座。” “谢殿下隆恩!”袁应莲再拜,不肯起来,“应莲此番冒昧打扰殿下,一来为感谢救命之恩。再者,再者……” 她瞅瞅飞燕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冷侵晴微微一笑,心中暗猜,“可是求我替你了却与鞑德龌之婚事?” “向殿下禀报一桩奇事……”不想,袁应莲却说,“母亲因哥哥逝去抑郁成疾,需端阳日里合欢花与露水作药,因此天未破晓我便带上丫头兵丁上西郊采药。因被合欢花吸引我与他们走散误入乱葬岗,忽地,合欢树下灯笼摇曳,有人正在扒坟,我惊惧离开,却不妨脚下一滑惊动那人,他回过头来,竟是我两月前死去之未婚夫……” “……”死人复活?冷侵晴顿觉无语,若非是亲自医治过袁应莲,此刻真当她又疯了! “应莲小姐可是想要杯茶润润嗓子?” 她淡淡喝口茶,微笑着举起茶盅,神情自若地望着停止讲述死死盯着自己的袁应莲。 “京兆少尹苏空,他本是我未婚夫,两个月前暴病而死,我曾哭丧过,亲眼见他下葬。” 袁应莲摇摇头,神情哀伤,声音空灵。冷侵晴不知不觉掏出扳指把玩着…… 继袁应梧死尸变活死人,又冒出苏空死人复活,这背后操手究竟在谋划什么? “应莲小姐,起来说话,公主既然愿意见你,你便莫要拘谨!”飞燕暗瞟冷侵晴,略一思忖扶她在一旁坐下,小声说,“有话直说,不必绕圈子!” “臣女想,想求殿下作主替苏空开棺验尸!”袁应莲泪水涟涟,“郡主,请您帮帮我,替我向殿下求求情吧?否则我无法心安!” “你怀疑他没死?”石飞燕一脸惊异,故意放开嗓门。 “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日我曾亲眼见他入殓……”袁应莲疯狂摇头,“可是……” “苏空,前科探花,原京兆少尹,因病离世,陈不凉补缺,”冷侵晴沉声道,“你不信你自己,莫非连史官也质疑?” “应莲小姐,坟地恐怖阴森,定是你惊慌眼花了!”石飞燕抢白道。 “我跌倒恰好与他脸对脸,他鼻梁上一道蝴蝶伤疤格外清晰,不会认错!旧时为救我,他曾被我头上玉钏儿划伤,”袁应莲眼神发直,“我不知这世上究竟有没有鬼……也不知他是人是鬼,我只知他过得很不好,否则何必扒坟挖尸?” “若是鬼,挖尸必为吃!”飞燕作干呕状。 “开棺并非不可以,只是动静颇大,唉,若是紫烟在,挖个盗洞悄悄进去一查即可……”忽然便想起紫烟,冷侵晴心中一酸几乎滴下泪,她低头佯装喝茶拿眼一瞟石飞燕。 “应莲小姐,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仅听你一己之言便去开棺实在太过儿戏,若你所言非虚,现场必定留下蛛丝马迹,稳妥起见,不如此刻上西郊进乱葬岗看看。”飞燕神领会冷侵晴心意,“只是不知小姐可还记得路?可否愿意与我们同行?” “应莲求之不得,谢殿下隆恩!”袁应莲喜出望外,“应莲虽说路痴,但有合欢树作指引,想必不难!” 说走就走,简单收拾行囊,冷侵晴携飞燕飞虎与袁应莲出西门急奔西郊宁村。 西郊宁村位于西山小四岭南面,距内城约百里,粉墙黛瓦错落有致,青山绿水与金黄色的蹈田相映成趣。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一幅绝美山水田园画里竟藏着一个荒芜阴森的乱葬岗。 太阳西斜,冷侵晴一行来到宁村,依照袁应莲采药路线,她们将穿村而过然后一路向西,至小四岭桔子口进山,上霸道坡去四通岭寻合欢树…… “应莲小姐,如此赶路你可撑得住?”冷侵晴勒马停下,回头问与石飞燕同骑的袁应莲,“可否需要在此小憩?” “多谢殿下关心!”袁应莲飞快拭去额上汗珠,声音轻快,“殿下不知道,我虽不会功夫,却打小学过骑马,否则端阳日我也不敢跑这么远。” “公主,应莲小姐无妨,我看应莲她坐姿沉稳老练,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路要紧!”石飞燕双脚一夹马肚子率先开骑。 “飞燕,开路先锋可是我,为何你又抢先?”飞虎急了,直拿眼睛看冷侵晴,想追不敢追。 “算了,山路越来越生僻,便让她领路吧,你断后。”冷侵晴“驾”的一声扬鞭急追。 山映斜阳,林深草密鹿挤挤,幽谷鸟鸣,飞泉叠翠人罕至,渐渐地,蜿蜒曲折小径上除却冷侵晴四个再无旁人,申时三刻她们来到霸道坡南面。 霸道坡位于寿西沟南口,由龟峰之尾与葫芦崖共同组成,左接四通岭右连小四岭,北面即为乱葬岗。 冷侵睛刚上到坡顶,便听一声呜咽撕破寂静的山林,继而悲天呛地的嚎哭令人闻之断肠! “飞虎……”冷侵晴眉头一皱,心中暗道,“如此荒山野岭,何来哭声?” “末将在!”石飞虎一跃而起,“公主,哭声蹊跷,不如我去看看?” 不等冷侵晴作答,前方开路的飞燕早已在齐云崖上探头,高声呼喊:“公主快来!诡异,诡异至极!” 她跳着脚挥着手似乎很是着急,不等冷侵晴过来,她已如飞箭射向右边山坳里…… “这只燕子,又急火火擅自行动!” 冷侵晴骂道,急奔过去,但见齐云崖下乱石滩上一棵老槐树下,一对老夫妇捧着一卷破席坐在碎石堆里闷头大哭。 “他们独子误入歧途恶贯满盈,三日前被处死,因族人不准葬入祖坟只得草草葬于此,今日特来圆坟,可是,儿子尸首却不见了!” 不等冷侵晴发问,飞燕已扯开大嗓门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 “老伯,老伯母莫着急,依我看,你这墓坑浅,定是野狗闻到血腥味儿将坟堆刨了,我帮你四处找找去!” 飞虎拔腿便要走,却听老人一声呼喊,“儿呀!“哭得更悲切,“都怨老父无用……” 你说野狗吃了便吃了,何必扯上原因?乱石滩上不是石头便是细沙挖坑原本不易,更兼老夫妇年迈体弱挖坑定然困难,你如此说岂非让他们更自责? 冷侵晴环视四周,心中正恼石飞虎心粗,却听石飞燕火上浇油道,“哥哥糊涂!尸骸若是被野狗所吃,必有撕扯痕迹,可是地上并无血水亦无衣衫鞋袜碎片,莫非那野狗囫囵吞下不成?定是秃鹫叼了!” “死人又不会跑,秃鹫为何要叼走?在此慢慢享用岂不方便?”冷侵晴斜视二人,悠然道,“还有一种可能……”瞅着袁应莲,她却忽地住嘴。 “细思极恐!莫非是,莫非……”袁应莲神情痛苦,望着冷侵晴不敢说下去。 第六十八章 意外收获 莫非是被苏空吃了! 这句话在应莲小姐喉咙盘旋,她怎么也不敢说出口。 “你倒是说呀!莫非什么……”石飞燕瞪着袁应莲很是着急。 “应莲小姐可是想说‘莫非是被厉鬼所吃’?” 冷侵晴对袁应莲挤挤眼睛,会心一笑,她拍拍老婆婆后背一本正经地胡编起来,“相传横死之人若是阴魂不散必为厉鬼,为免它祸害人间,冥王通常会派鬼差将那人尸骸吃掉,令它魂魄无所依只能早早回地府去投胎。令郞情形必是如此,你们该为他新生高兴才是!” …… 老夫妇终于欣慰而去,时已申时末,太阳越发西斜得厉害,风一吹竟然起寒意! 冷侵晴紧紧衣衫环视四周,左右山崖迤逦对峙,至眼前各伸一崖徐徐靠拢形成一缓坡,身后是一望无际幽深峡谷。 “应莲姑娘,此处应是乱葬岗,你细瞅瞅,可有印象?那苏空扒坟究竟是在何处?”冷侵晴凝视着坡上渐行渐远状如蚂蚁的老夫妇,瞅瞅天色,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似乎不在此处,我没下谷底!记得上霸道坡左拐一会子便见到合欢树,它就在合欢树下……” 她词不达意,茫然摇头…… “那只好重回霸道坡去找合欢树”,石飞燕转身狠命踢出一颗石子,“这一耽搁也不知是否还来得及?” 石子嘭嘭飞过山沟,对面山崖呼啦啦鸟雀惊飞,只听袁应莲兴奋喊道:“看那儿老鹰飞处,有一棵合欢树!” 冷侵晴转身抬头,眼前山峰状如乌龟,在那乌龟脖颈处,峭壁巉岩间一棵合欢树羞答答露出半个头顶。 “此处看不真切,其实它很高,那日我嫌它太高不便摘花,便……” “公主,我打先锋先去看看……” 石飞燕急不可耐,不等她说完又要溜。 “且慢!”冷侵晴喝住,“你可认路?” “调头重回霸道坡转去四通岭再上龟峰……”石飞燕信心满满。 “何必舍近求远?”石飞虎笑道,“咱们在此直接过去便是。“ “石将军,应莲并非在那棵合欢树下遇见苏空,那合欢树,它只是我第一个路标,我与侍从走散,为方便他们寻我,我在合欢树上系下红丝带……”袁应莲红了脸,“应莲路痴,大概只能依照原路,一一找到各个路标才能找到那日事发之地……” “你看你看,”石飞燕洋洋得意瞟过石飞虎,手中长鞭如长蛇吐信一把甩向袁应莲,顺势一卷将她拉向怀中,握住她手腕便跑。 真是只飞燕,与飞虎一母同胞,性格却迥然不同! 冷侵晴眉心一跳纵身紧追,石飞虎依然断后,约摸一炷香功夫,仨人来到龟峰合欢树下。 “那日我嫌它太高不便摘花,正好它背后满是花树,我便试着沿花树一路搜寻……” 袁应莲兴奋地指着合欢树后边花沟,领着冷侵晴一行缓缓前行。一路上,山梨花、山桃花、稠李子花、合欢花,一波又一波争奇斗艳芬芳扑鼻。 他们犹如小蜜蜂穿行在花沟,大约每走过四五棵杂树便有一棵合欢树出现,然而,每当石飞燕奔到树下兴高采烈询问,是否是苏空扒坟处,都被袁应莲否决。 四通岭为西山三十六奇峰之一,山势复杂,传言西山七十二怪崖,二十四幽涧,它便占了怪崖八座幽涧四条,若要踏遍群峰可不是三天两夜的事。 “应莲小姐,究竟在哪儿?你确定,你所见并非做梦?”眼见绕来绕去没个完,石飞燕终于忍不住。 “飞燕!”石飞虎狠狠瞪她一眼。 “应莲小姐,莫急,慢慢来,飞燕是个急性子,莫与她一般见识!” 眼瞅袁应莲慌张起来,冷侵晴急忙安慰,其实此刻,她心里也正没底。 人在极度受惊时易产生幻觉,袁应莲所说,究竟是她幻觉还是真实发生过?谁知道呢! 眼看太阳即将西沉,冷侵晴终于也想放弃,袁应莲却惊喜尖叫:“看那儿,就是那儿!” 前面约百步远山崖上有一怪石从石缝中探出头来,形似鹦鹉嘴,嘴后山沟长有一棵合欢树,盘旋曲折,枝叶伸展,满是粉色的花儿恰似鹦鹉头上毛发缤纷。 那是鹦嘴石,在四通岭东北角锦屏峰山腰。 “若你早说那怪石像鹦鹉嘴,咱们也就不必绕这许久!” 冷侵晴啼笑皆非正欲开腔,却听石飞燕没头没脑冷冷道,“树太高!你确定?“ “不高,爬上那怪石掂起脚刚刚好,没错,就是那儿!”袁应莲欢笑着。 “树干太细,入药似乎不够资格!”石飞燕仍然一脸冷漠懒怠动弹。 “不细,两人才能合抱呢。”袁应莲眯眯眼睛,诧异极了! “三面凌空,未免也太过险俊……” “鬼丫头,你有完没完?还不快走!”冷侵晴给她脑门一个响啵,啐道,“喜欢抬杠,赶明儿我让炎鸿雨与你抬个够……” “郡主风趣!”袁应莲恍然大悟,急忙拱手作揖,面上红潮顿涌,“都怨应莲愚笨,一路上让郡主受苦了……” “你都说我风趣,还提这劳什子作甚么?”石飞燕顽皮一笑,蹿上鹦嘴石,“此处睡觉不错,我先歇会子,累死宝宝了!” 眼看她嘻嘻哈哈头枕合欢树一骨碌躺下,冷侵晴心中着急,鹦嘴石狭长细窄宽不足六尺,三面凌空,一个大意便要滚落山崖…… “燕儿,赶紧起来!小心失足……” “公主,无碍事,这底下有个小山丘,长满人那么高的草甸,滚落下去如同落在棉絮窝里,舒……”话未说完,她忽地翻身趴在石头上,指着崖下叫道,“应莲小姐,这底下可是你足迹?” 鹦嘴石下,流水轰鸣,自锦屏峰北面崖顶流下的湍急瀑布与自西北而来顺势南下的永安河在此交汇,冲出一小块扇形山丘,山丘尖角指向永安河上游,弧形朝向东南,右半部分山丘与流向京城的永安河南岸接壤,左半部分通向乱葬岗深处。 山丘正中心鹦嘴石下一个浅坑赫然显现,浅坑四周脚印大小不一凌乱不堪,但各自去向却泾渭分明,大脚印径直向北小脚印一路向东…… 跃上鹦嘴石,冷侵晴细细打量。 “想必就是了!”袁应莲探头观望,“那日我自此处摔下,恰好跌在苏空身上,然后……” “然后你爬起来便朝前面有亮光处跑,”冷侵晴指着永安河下游,“此河下去便是宁村,你在南岸顺着永安河往东一路狂奔,恰巧遇见搜寻你的兵士,他们将你救回。” “可惜我记忆断片好多都想不起来……”袁应莲有些惆怅,伸手隔空量量大脚印,一脸肯定地说道,“那大脚印定是苏空的,我给他做过鞋袜,正是这个尺寸。” “不用量我也信,”石飞燕摆摆手盯着河岸胸有成竹,“他都没追你,莫非他认出你来了?” “当真?”袁应莲悲喜交集。 “你看,河岸上那一排向东而行的小脚印后再无其它足迹,再说他果真追你,就凭你,”石飞燕吹了口气,眉毛一掀,杏眼自上而下打量一遍她,掩嘴笑而不语。 “我……” 但凡不是个傻子便能明白石飞燕之意,顿时,袁应莲苍白泪脸一片赤红,连耳根子都未能幸免。她绞着两根食指低垂着头一时不知如何接嘴。 “当然,就凭你,若无意外的话逃出也不是没有可能。”冷侵晴凤眼扫过石飞燕,抬手狠狠在石飞燕胳膊上一狞,只痛得她呲牙裂嘴,她一吐舌头,小手在脸上自拍一掌,急急补述。 “可是他去哪儿了?你们看他足迹,下水后消失,若是潜水过河,按理对岸当有足迹,可是我方才也搜寻过,对岸上下四五里皆无足迹,当真怪异至极!”说话间,一个人影飞来,“嗖”地落在鹦嘴石上,正是满脸惊异的石飞虎。 传说中,鬼类都是脚不沾地,莫非它离开山丘便飞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凝视山丘上莫名消失于水中的足迹,冷侵晴忽地一搓掌心,说道:“飞虎、飞燕,带袁姑娘沿顺南岸往下游走,这山丘看上去古怪,我再仔细打探一番,半个时辰后,咱们宁村会合。” “公主,我留下与你作陪……” “飞燕,我看,还是我叫你公主,可好?” 冷侵晴面色一沉,凤眼似竖非竖,欲立未立,不怒而威!她宠飞燕也不是无尺寸,只要她端起公主架子,便是在无声告知,“你触我底了!” 飞燕当即不敢再多言,与飞虎带着袁应莲告辞,三人沿着河岸与落日相背而行,渐渐融入一片苍茫中…… 收回视线,冷侵晴回头看看挂在山巅红通通如一块红炭的落日,只觉它是架在心田炙烤难耐的一颗火炭。 河对岸是寿山南麓,岸线起伏不定,时而高山时而沙滩,若以足迹为坐标,对面恰巧是一段山崖,在那里落水想要爬上岸可有一定困难! 她凝视着宛若铺上一层仙女霞衣的河面,思绪翩翩…… “莫非掉河里淹死了不成?”她霍然站起,来回踱步,“河水整体不深,但河床复杂,细沙外便是高耸的岩石,其下常有深谭……” 她果断以足迹为坐标,再次下河在附近水域细细搜寻,然而依然毫无收获,眼看山顶落日已滑下半张脸,再不回去飞虎他们该着急了。 这时,水面忽地波涛拍起,水花卷涌,一条足有三尺长一尺高的大红鲤鱼披波斩浪迎面游来,那两根一尺来长的龙须在落日的余辉下金光灿灿,衬着金红的鱼鳞,炫目神气,宛若神龙! “龙鲤!” 冷侵晴精神一振,顷刻间热血沸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那日在柳庄,柳儿说炎青雨母后得了怪病,全身浮肿急需此鱼做药引,若今日捉得此鱼归倒也不算白来一场。 可那龙鲤却似乎知她心意,鱼尾一摆飞箭般钻进右侧山崖岩洞,岩洞半圆形,洞顶略高出水面少许,洞口目测仅三尺方圆。 她内息一凝,启动冰掌,顿时寒芒源源不绝射向洞口,洞口碧波银光交织立时成冰。 她唇瓣飞扬露出八颗雪白贝齿,顾不上挽袖子兴冲冲去掏龙鲤,心想那龙鲤被冰封洞中,取它易如树上摘桃子,谁知她伸手进去,摸半日竟未摸着! 那洞洞口只有三尺大,洞内却可展臂画圈,洞深更是深不可测,她探进大半个身子竟触摸不到岩洞后壁! 按理,河岸上不管岩洞泥洞,皆是河水侵蚀而成,洞口大洞里小,也深不了,这洞倒是古怪得很! 第六十九章 毫无头绪 不亲口品尝,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梨子的滋味! 幼时阿公的教导,冷侵晴铭记在心,故眼前洞有古怪,她不亲身探险一回,心,断不罢休,怕是今夜无眠! 左腿向后一滑,她挺胸收腹下巴紧压右脚背,两手前伸护着头哧溜钻进岩洞,眼前一道缓坡在掌心霹雳弹珠的辉光下真实得有些虚幻。 缓坡背靠山崖,三面凌空,高四五尺,宽五六尺,长约十一二尺,工整光滑,绝非天然而成! 她眸光一凝,纵身跃上坡顶,果见坡顶另有乾坤,一条隧道如同通往山崖心脏的血管直伸山崖内里。她大拇飞快在下唇一滑,梨涡浅浅一现,躬身施展起飞仙轻功追星赶月步法顺着通道一路狂奔,一盏茶功夫,头顶空间愈来愈宽裕,百步后直起身子还有盈余。 不过此时,隧道也已到尽头,坚硬的黄土洞壁如一堵墙挡在眼前,但柳暗花明又一村,前路依然在,洞壁上挖着四排之字形台阶连着洞顶上一个复洞。 钻进复洞,又是一个逼仄须弯腰而行的上行通道,约两炷香时辰,通道忽然右拐没入一个方形门厅内,门厅前后左右共四个方向,皆有通道与之相连。 与冷侵晴正面相对的通道最为宽敞,可两人并排而立直立行走,尤其地面不知铺洒了何物闪闪发光,与一路上只在洞壁拐角处点一盏磷火灯相比,简直气派非凡! “莫非前面又是一座千年古墓?” 大步踏上通道,冷晴心中暗惊,之前在古墓历险种种不禁重上心头,“要是紫烟在就好了,管你什么机关都不在话下,或是炎青雨在也好,他是那样心细如发又见多识广…… 正浮想联翩忽然一个黑影撞入眼帘,心猛然窜上喉咙,定睛细看,原来只是一具尸骸背靠洞壁低头侧坐。 戒备陡然散去,她放心大胆快步来到它面前,但见它胸腔崩裂,一颗乌黑的心脏拖着如同墨鱼须般长长的黑管垂在腹部。 冷侵晴伸手抬起他下巴,不禁大吃一惊,清秀略显瘦小的脸庞,尖尖的鼻尖,单薄如“一”字的双唇,太有辨识度了,不是苏空是谁? 冷侵晴又喜又悲。喜的是苏空终于找到了,悲的是,苏空死了,且死得怪异!她轻轻抓起苏空乌黑的心脏,只觉心脏冰冷坚硬如铁,手感与琉璃无异!再仔细端详,这黑琉璃一般的心脏委实太像之前鬼面人胸膛毒丹…… 冷侵晴禁不住心中又是一喜,久未露面,毫无头绪的毒丹终于又出现了! 只是,装上毒丹即为鬼面人,为何苏空容颜未变?且毒丹向来只对活人有用,如何会出现在死人尸骸?一旦变成鬼面人,除非爆头,否则不死,为何此刻苏空竟然死了? …… 一个个问题扑面而来,冷侵晴一时毫无头绪,担心石飞燕她们久等,她欲扯下毒丹日后再来查探,不想一时手滑竟没握住,毒丹被那管子拉着弹回苏空胸腔,登时,恍若惊醒睡梦中人,苏空忽地睁眼望向冷侵晴,伸出指甲森森的鬼手向冷侵晴心腹掏来…… “嘭!” 冷侵晴就势一个后躺迅疾倒地屈膝,猛地双足狠狠蹬向它胸腔,强大的外力袭击下,毒丹滚出胸腔,苏空又伏地不动了! 此毒丹非彼毒丹,它可令死人复活! 灵光一闪,瞬间,冷侵晴脑补出一系列画面。不知何处的暗黑地狱里,一颗血红的心脏被一双手投入冒着黑烟的乌黑汁液中…… 那双手将乌黑泛着绿光的毒丹取出放进死去的苏空胸膛,苏空遂成活死人。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在挖坟找替身……它出现在坟场。 袁应莲自高空坠落,强大的撞击致使苏空胸腔破裂,恐慌中它逃回洞穴终因毒丹滚落死在途中。 …… 给苏空装毒丹的是谁? 通道深处究竟是何景况?门厅三个通口分别通向何处?苏空与鬼面人有何关系? 回到潋晴宫,已是掌灯时分,匆匆用过膳食,重重疑问又涌上心头,冷侵晴正冥思苦想,忽听飞虎禀报,甘泉宫李公公求见。 “看来父王情形不容乐观,发病如此频繁!”她眉头一皱,示意飞虎带他进来。 “小李子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吉祥!”李六间一进清心斋便絮絮叨叨表功,“自殿下嘱咐老奴好生照看大王,小李子不敢懈怠夙兴夜寐……” “公公辛苦了!”冷侵晴唇瓣勾起,小人之心她岂会不知?“公公今日可是来讨赏的?飞虎,取一颗夜明珠来,李公公近日劳心劳力殷勤小心得很,有赏!” 石飞虎应声捧起一只大匣子来到李六间面前,也不说话,呼啦一把打开盖子,霎时间,珠光倾泻有如银河星光坠落凡间,李六间双眼被晃得睁不开眼。 “奴才谢殿下隆恩!”李六间笑得眼不是眼脸不是脸时,鼻子都歪到天上去了! “哼!一会子你便笑不出来了,甜枣好吃惊魂酒可不好喝!”冷侵晴心中暗骂。 “潋晴宫别的没有,夜明珠倒是不稀罕,若公公勤勉便是要那鹅蛋大的珠子也不成问题,若躲懒,”她话音一顿目光陡然如寒剑射向李六间,话题一转,“公公今日可否还有要事禀报?若无就下去吧,本宫宫务繁忙!” “回公主殿下,”李六间老鼠眼眨巴眨巴,点头哈腰道,“今日倒无要事,奴才特意来向公主请安的。” 他捧着夜明珠贼眉鼠眼地便要告辞,冷侵晴凤眼一竖,食指只是那么轻轻一弹,他手中夜明珠即刻成了火球,不是他丢得快险先眉毛头发都烧着了! 炎青雨离别时相赠的霹雳火弹珠别看小如绿豆,威力倒是如此大! 她唇瓣一勾,语音极轻极淡却透着十分诡异地说道:“若躲懒,只怕这珠子有些烫手……” “公主饶命!奴才来此实有要事禀报!”李六间只吓得大惊失色,扑通跪倒,“公主啊,大王的病是发作得越发频繁了,今早上才发过,方才在拜絮宫又犯病了……” “李公公起来说话,”冷侵晴变脸堪比翻书,原本凤眼逼视寒芒毕现,忽地眉眼一弯已然和颜悦色,“慢慢说,本宫不急!”她转头丢给飞虎一个眼色,“再去门外看看可有闲杂人员,若无,一会子带公公自后门出去……” 眼见飞虎出去,李六间这才取出一张药方毕恭毕敬呈上,一脸献媚地说:“大王方才在拜絮宫又犯病了,这是梅妃娘娘给大王进补的方子,奴才不敢隐瞒,特来禀报公主殿下。” 药方如下:党参十五克,川续断十五克,白术十二克,茯苓十二克,白芍十二克,当归十二克,五味子十二克,菟丝子十二克,川厚朴九克,香附九克。 方子倒是没问题,健脾补肾之良方。 “大王此次发病与上次可有不同?”冷侵晴略扫一眼方子,面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表情。 “发病时辰更长些,其它倒未发现……”李六间战战兢兢回道。 “有劳公公特意跑一趟,辛苦了!”冷侵晴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一点小意思,公公拿去给小的们打酒喝。” 李六间伸出手又急急缩回,讪笑着说:“怎敢要公主破费?伺候大王是奴才们本分,大王好天下就太平咱们才有好日子……” “公公不要推辞,公公亦非三头六臂有些事还得小子们去跑腿,岂能要公公垫钱?”冷侵晴将金子扔给他,淡淡一笑,“公公莫要嫌少,一会子你出门时还有大惊喜等着你。父王那里还望公公多多关照!” “公主请放心,只要公主瞧得上,奴才此后便是公主的一条狗,唯公主马首是瞻!” “李公公言重了,李公公是父王心腹,本宫岂敢挖父王墙角?”冷侵晴立时沉下脸,睥睨李六间,此等有奶便是娘的小人她平生最厌,要搁前世,恐怕她瞧都不会瞧他一眼!可如今,五公公,五德全在回宫途中莫名失踪,眼下父王身边没有可用可靠之人…… 第七十章 寻根问底(一)(已修) 不由自主,李六间打个寒噤,只觉心口揣了块冰,全身哆嗦。 “嗯,差点忘记与公公说了,那鹅蛋大的珠子……” 冷侵晴唇角一勾,语音便又转柔和,“我先给你留着,听说自打五公公出事,甘泉宫有些不太平,公公就这般拿回去,怕是太过招摇,过两日我让飞虎亲自送你府上来,届时你可好好收着别与我见外!” 非常时期该笼络就笼络,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拿捏住他。 冷侵晴眉梢一顿,凤眼含笑扫过李六间。 “这,这,折煞奴才了!”李六间点头哈腰,油光锃亮的脑门硬是打迭起层层笑褶,“怪道昨日奴才祖坟冒青烟,原来是今日大喜,请公主殿下放心,奴才今后唯公主殿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公公打住!这些虚的,本宫不爱听,公公还是早些走罢,以免父王找你。”冷侵晴手在案上一拍,眉头便拧起。 李六间低眉顺眼垂着头,双脚并拢,身子弯曲像虾米,一张嘴正滔滔不绝,甫一抬头,与冷侵晴目光相撞慌得急急避向一旁,一副诚惶诚恐样。 瞧这老实巴交的样子,若非重生一世,谁能想到,他双手沾满血腥? 冷侵晴明眸一转,凤眼再次瞟向李六间,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忘了提醒公公,后门那几条恶犬,向来狗眼看人低,只怕不让公公过!不过,所幸那恶犬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认得此剑。” 她邪魅一笑,右手食指暗点剑鞘,只听“呛啷”破空声里,一条银练自她腰间飞出,在空中连连翻滚后闪着寒光逼向李六间,就在他毛发直竖冷汗湿背时,那剑却翻身一晃调转剑柄飞向石飞虎。 “飞虎,送公公后门出去。” 冷侵晴眼见李六间吓得歪嘴咂舌魂飞魄散,眼神中最后一丝狠毒化作狼狈,被石飞虎拎着衣领拖出去,忍不住哈哈一笑,飞身离去。 …… 这永昌公主向来骄横,说一不二,但一根直肠子到底倒也不难奉承,不想过个年竟连秉性都变了,这般喜怒无常,翻书比翻脸还快! 回宫路上,李六间一路走一路想,正琢磨着,冷不防回廊拐角暗影里跳出个人来唬得他一跳,定神细看,原来是拜絮宫首领太监邬小华。 方才在潋晴宫里被公主一吓,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如今在这又是一惊,他心头火起,绿豆眼一瞪,正要耍威风,却觉掌心一热,直指邬小华鼻子的手被他一把抓起,跟着一腚足有百两重的超大金元宝塞进了他掌心。 “李总管,您可回来了,奴才在此候您足足有一个时辰!”小华子陪着笑脸。 “咱家又没请你! 李六间翻了个白眼过去,掸去肩上一片梧桐叶,咳了一咳,朗声道,“小华子呀,若梅娘娘遣你出去办点事,你能不尽心尽力?咱们都一样,不是自由身呐!这不,大王这几日身子不爽,欲出宫散散心,老奴可不得赶紧出门先四处瞧瞧去……” “那是那是!李总管对大王一片丹心,当真日月可鉴,依我看,不日五公公之缺,唯有您……” “小华子!” 李六间沉声断喝,一双绿豆眼戒备地四处急扫,低声说道,“饭能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这狗东西莫不是在此特意设套来害我?” “李总管明鉴!奴才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但说的往往都是肺腑之言。”邬小华急急跪下,“奴才是奉梅娘娘口谕,特意来请李总管帮个小忙。” 他说到这,连忙自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呈上,李六间袖子急笼过去一把抓住塞入袖兜,眯眼朝他使个眼色转身朝西北角亭走去。“王上可有好些日子没来拜絮宫,娘娘想念得紧,劳烦公公提点提点……” 两个人影渐渐没入黑暗,风中隐隐送来邬小华恳求的声音。 “公主,小六子嗜财如命,怕是靠不住,不如我跟过去?” 廊檐下高大的梧桐树上跳下两个黑衣人,正是身披黑斗篷的冷侵晴与一身夜行衣的石飞虎。 “你何曾见过墙头草死倒一边?”冷侵晴凤目一凝,“小六子成不了气候,由他去。”她脱下斗篷三叠两叠成一个包袱卷递给石飞虎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进宫见父王去,你依计划行事,不管结果如何,今夜三更必归,切记!” …… 亥时,静心斋终于静谧下来,静得唯有水沙漏声缱绻不息。细微而极富韵律的水沙漏声如海浪拍打岩石的“叮咚”声,又如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入耳令人昏昏入睡,是失眠人的救星。 但此刻,冷侵晴听来却有如渴睡人耳旁呱噪滴答的风雨声,吵得人心烦!先前压下的再探永安河河岸神秘洞穴的念头,又频频向她招起了手,勾引思绪萦绕心怀,使她根本无法入睡! 不过,理智告诉她,那洞穴究竟有多少支洞,即便她带上飞燕飞虎率一帮心腹悄悄前去打探,能否一次摸清尚属未知,何况她如今孤身一人贸然前去,欲探究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肉眼可见,光门厅就指向四个方向,若每个方向又分出无数支线,除非浩浩荡荡带上一支大部队进行地毯式搜寻,否则想要打探清楚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人手方面,她倒是不缺,可人多口杂,势必弄得人尽皆知,岂非打草惊蛇?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与其仓促出招赌上三分运气,不如谋划得当一击必中! 她果断掐灭探洞念头,可按倒葫芦又起瓢,方才入宫探视冷缺心而起疑虑又浮上心头。 冷缺心面白气虚脚步轻浮,疑似气血两亏心脾大损,她要叫太医,他却不让,说是练功过勤导致。 可冷缺心自幼修炼玄阴魄冰掌,内功心法为九转神阴功,九转神阴功内力虽是极阴,功法精髓却在一个“转”字,最为注重阴阳互济,阴阳包容转换,何来身子阴虚至此? “连翘,掌灯!” 她索性披衣起床移步勤心殿。月朗星稀,阴寒最盛,正是修炼神功最佳时辰,不如好好捋捋九转神阴功,没准今日便能揪出病因! 她盘坐玉床意守丹田,双手沿任脉路线轻轻向上捧,至膻中穴处,双手变为莲花状继续上捧至头顶,同时缓慢吸气,意念随上捧之势将大地之阴气由会阴穴成螺旋状吸入,经中脉上升至头顶百会穴成螺旋状射出。 而后双手变掌心向下,下压至丹田处,同时呼气,意念随双手下压之势,将天上之阳精螺旋状吸入百会穴,经中脉由会阴穴成螺旋状射出……如此反复进行。 九转神阴功重在练气,当天地之气可随意吐纳进出肾阴,与肾阳完美融合自由转换,神功即练成。 神功练成时,可将真气逼成高温高压之汗液自掌心渗出,再用内力使之气化,掌风所到处狂吸热量致使命中目标瞬间失温冻结,轻者结冰重者冻成碎渣,依九转神阴功功力深厚而定。 …… 丑时,勤心殿。 冷侵晴练功已近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一股股暖流川流不息自足底冉冉升起至心窝,继而流向手心,一阵阵酥麻后又自手心缓缓穿过胸腔遍布全身,她只觉精神大振舒畅至极! “只要遵循九转神阴功心法,再怎么炼也不至于真气堵塞,父王毛病究竟因何而起?” 想起冷缺心左胸那一团莫名出现的炽热真气,她轻轻推敲,“血为气之母,血为气之载体,气堵则血不足,左胸气堵……血必不足!” 她蓦地心中一寒,回想方才冷缺心左手寸关脉象滑而虚浮,右手命门虚大则空,确实为气血两亏之症。 “心主血,血不足则心无力”,她遽然叫出声,“不好,父王心脏有问题!” “父王深受心病之苦,举全国之力仍未能根治!” 乌程程之言忽地便在耳边响起,她不由峨眉紧蹙…… 第七十一章 寻根问底(二) 丑时,勤心殿。 冷侵晴练功已近两个时辰。 不知不觉,一股股暖流川流不息自足底冉冉升起至心窝,继而流向手心,一阵阵酥麻后又自手心缓缓穿过胸腔遍布全身,她只觉精神大振舒畅至极! “只要遵循九转神阴功心法,再怎么炼也不至于真气堵塞,父王毛病究竟因何而起?” 想起冷缺心左胸那一团莫名出现的炽热真气,她轻轻推敲,“血为气之母,血为气之载体,气堵则血不足,左胸气堵……血必不足!” 蓦地心中一寒,回想方才冷缺心左手寸关脉象滑而虚浮,右手命门虚大则空,确实为气血两亏之症。 “心主血,血不足则心无力”,她遽然叫出声,“不好,父王心脏有问题!” “父王深受心病之苦,举全国之力仍未能根治!” 乌程程之言忽地便在耳边响起,她不由峨眉紧蹙…… 半年前,乌有国国君乌龙浩心病复发,心痛头痛,全身无力,曾经成功治愈过他的国师鞑德沃却说:“但凡旧病复发,想要医治,便是神仙也无法子!” 从此乌龙浩性情大变,暴躁易怒,冷漠健忘,一任国事不拘大小,尽听从鞑德沃安排,只为能从他手上换取暂时压制病情的特效药。 据乌程程描述,她父王怪病源自左胸一团莫名出现的炽热真气,这与冷缺心此时病症极为相似! 只是不知他那团真气实际大小与具体位置是否与冷缺心左胸那团完全一致? “两人心病可有渊源抑或相似?”冷侵晴心底暗自思忖。 可惜乌程程不在,一时无从打听! “去子虚!为何不去子虚?去子虚,既可以找乌程程交流探讨怪病病情病因,还可以约上炎氏兄弟一起探洞!” 她在殿檐下徘徊,脚下大理石凑热闹地抓挠着脚心,原本痒痒的心更痒了! 自从与炎青雨分别,去子虚国的念头便时不时在心底冒出,此刻有寻找乌程程这理由加持,念头更如雨后春笋般疯长难阻! 她在花间虫鸣处逡巡,不时看看天闻闻花,数数星星和青蛙,竭力按捺住冲动,对自己说:“一切待飞虎回来后再定!” 可,三更早已过去,飞虎却迟迟未归! “莫非推断有误?”她眉心微蹙,直觉苏空尸首复活与之前袁柄无后山丢尸案有联系,可待要总结,却又乱麻一团无从下手,只是在心底隐隐觉得欲抽丝剥茧清理头绪,必要探洞! 若非石飞燕不在,她早已连夜奔赴子虚去了!依她性子,先前在静心斋,她已将手中事务尽数托付予她。 “冷侵晴,你记住,两国和亲并未解除,你贸然跑去子虚,届时,一个公主倒追女婿之话本定是名扬天下!” “你自不在乎名誉,可若有小人拿去做文章耻笑你母后或是梦幻国,你岂非罪人?” “眼下你力量还不足以强大到能庇护母后和梦幻国,你必需心存顾忌!你说,你担心父王之病故此去子虚找乌程程,可是谁信呢?” 心底一个声音坚持不懈与她长篇大论争执着,吵得她头疼。 “啊……”她拼命摇头,忍不住仰天尖叫。 “嗡嗡”声终于停止,她抱头转身回大殿,晚风习习却夜凉如水,可这分明是初夏! “若是飞燕在就好了!”她拉拉披风心底叹息。 若是飞燕在,见她烦恼,早早就说笑话逗她,或是行各种计,比如苦肉计、美男计、借尸还魂计等等,完美转移她注意力。 总之,不管她多烦躁,古灵精怪的石飞燕总能找到办法让她自情绪死胡同里钻出来! “飞燕,这下你可有理由躲懒了!”仰首望月,月影西斜正指向柳庄,她不由笑道。 飞燕送龙鲤去柳庄,依她性子,她与柳儿有日子不见,不说上几箩筐的话住上两三日怕是不得回! 不知不觉飞燕进宫已四月,有时嫌她呱噪,可走了才发觉她不在时是多么索然无味! “公主,倘若心中有事让你烦躁,你索性专注做另一件事,心便能沉静!” 忽然飞燕在月亮里冲她笑嘻嘻,“飞燕!”她大叫一声,月亮躲进云层不见了! “回禀公主,郡主不在,公主可是要歇息?书琴这就伺候公主回寝殿。” 一个小眼方脸看上去颇为稳重成熟的大丫鬟小跑着进来。 “你也是郡主带进宫的?进来多久了?” “回公主殿下,三个月了。” 自从冷侵晴将潋晴宫内务交给飞燕打理,她便再也没管过,有些丫鬟她确实眼生得很。 “哦,那也有日子了,”冷侵晴面色一沉,“可是郡主没告诉你潋晴宫规矩?” “殿下饶命,饶命!”书琴扑通跪下,“若无殿下宣召,所有人不得入勤心殿,书琴知道!可是郡主嘱咐,她有事出门,担心殿下无人伺候,旁人她不放心,只放心于我,令我替她伺候您,无论您上哪里我都得跟着,否则公主瘦了一分她回来可要扒了我的皮!” “你怕她就不怕我?”冷侵晴凤眼一立。 “自然怕!”书琴头伏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嘴却吧啦吧啦没停,“可是若违抗郡主之令,后果更糟!倘若敬爱的公主殿下因我伺候不当而凤体欠安,只怕郡主放过我,旁人亦不会放过我!公主殿下,您可是梦国子民心中的神……” “你下去吧!再不走信不信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冷侵晴凤眼斜睨,那书琴却迟疑着不肯起来。 “哦,你大约还不知,我练功时常走火,你最好走远点,否则,”她语音陡转阴森,眼波流转,随手一指,“嘿嘿……便是如此!” 一道银光射来,书琴裤管冻结于地,她目瞪口呆却强撑着面色不变,伏地叩首不已。 “下去吧!” 冷侵晴慢悠悠一扬手,她如木偶般直直弹起,蜷缩的两腿在空中自动挺直,“咚”地落下后,她摸着膝盖上两个大洞,窄小如同一条线眼尾却翘到鬓角的眼睛定了一定,惊魂不定地落荒而逃。 冷侵晴直摇头,平生最讨厌的就是曲意奉承之人! 她心中叹道:“飞燕,这丫头模样老实,只怕你看走眼了!” 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飞燕终归也是要嫁人,人不能总是依赖旁人,总是习惯众星捧月的生活,世事多变,唯有自己才是最坚强的后盾! 莫名来这么一出小插曲,倒是令冷侵晴蓦然开窍,她瞅瞅夜色,和风煦煦想必明天是个好天气! “启禀公主殿下,奴婢小娥带石将军前来见公主,请公主示下!” 冷侵晴心中一轻时,忽听殿外侍女禀报。 “快快请石将军进来……” 她话未说完,已起身迎出门外。 “飞虎辛苦了,来,润润嗓子再说!”在大殿坐下,她随手自果盘里抓块甜瓜递给他。 “让公主久等,是飞虎办事不利,飞虎该罚!”飞虎接过瓜却要跪下,被她一把扶起。 “飞虎,现在没有外人,咱们姐弟之间可否不要这般客气?”她眉头一皱,“再有下次,我可真恼了!似飞燕那样多好。” “她不懂事,我岂能与他一样?”飞虎一脸憨笑,将瓜放回果盘,“说事儿要紧,况且才与邬公公喝酒肚子正饱呢!” “怎么又扯上小华子?莫非行踪泄露?”冷侵晴眉头一跳,不过她向来喜欢听一气呵成的报告,故此并未打断石飞虎。 “飞虎找到苏空叔父,查阅苏空户籍案卷,上面记载他生前并无诡异事迹,亦无大病,死于心脏猝死,是为意外。 他叔父说,他自幼双亲离世,是他亲手将他养大,眼看就要成亲却出了这意外,白发人送黑发人,令人心伤! 为全两人叔侄情深,他特请风水先生选了一处宝地将他安葬,就在永安河南岸元宝峰脚下。墓地表面没有盗墓及挖动痕迹,不过,当我们打开墓室,里面果然是空的。” 石飞虎一口气说完,擦了擦汗,忽然目光铮亮,“公主,你猜我回来碰上谁了?拜絮宫邬小华,他是……” 石飞虎满脸欣喜,自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包袱皮。 第七十四章 寻根问底(三) 包袱皮暗赫色,上面布满不规则的小方格,透着淡淡光泽,竟是块有些年岁的鳄鱼皮。打开皮子,赫然呈现水滴形状,正面龙飞凤舞地刻着“炎生华”三个行书大字,气势磅礴又潇洒至极,一看便是炎青雨手迹。 “?” 捻着皮令牌,冷侵晴淡定地望着石飞虎,她心内惊讶不亚于石飞虎,但她不急于发问。 石飞虎个性沉稳内潋,分析或汇报情况喜欢事先在心底酝酿一番,觉着没有大的纰漏再一口气道来。 “邬公公说他是炎太子的人!公主,还是从头说起吧。 苏空墓位于乱葬岗北入口右边,墓中景象与公主预料完全一致。飞虎查看完毕,见对面朱老国公陵墓与它仅一河之隔,近在咫尺,岂有不去祭拜之理? 于是借口还有公务要办,在渡口与苏空叔父别过,拜祭完老国公将近子时,怕延误归期,飞虎抄近道往回赶,翻越后山北坡时被一个黑衣蒙面人拦截,他自称是炎太子心腹……” “飞虎自然不信,可他亮出这令牌说,他有极重要的事禀报公主,约公主明日子时在后山义庄相见,至于他身份真假,公主见到令牌自会定夺。” 翻过令牌,反面“浴火重生青雨御赐”两排小字丝毫未因字小而局促,一样龙飞凤舞,霸气且凝重! 确实为炎青雨手笔,但仅凭这也不能说明邬小华便一定是令牌主人,万一令牌是他捡的或偷的呢? 冷侵晴沉吟不语,若是以往,打开炎青雨留下的传音器亲口问他,或是召唤青鸟传话不就明了,何需苦恼? 可近日不知为何,那传音器似乎出了故障,任她怎么叫也不应,而那青鸟也莫名聋了哑了般,任她怎么召唤都不肯出来! 一念至此,她心中顿悟。 或许邬小华果真是炎生华,此刻正有紧要事找炎青雨,可他无法联系上他,故此潜伏多年的他才不惜露面找她! “飞虎,想法子通知小华子,我信他,明日子时不见不散!” 什么事能令小华子不惜铤而走险,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也要来找她呢?冷侵晴眉心一蹙,定然十万火急! ———————————— 翌日,二更梆子刚过,冷侵晴一身夜行衣出现在后山,刚转过西北角角亭,一道人影闪电般在她面前掠过,径直没入西南荒草密林。 “炎生华!” 她心下一动,那人迅疾若风,使的正是炎青雨惯常使的追风步。看来,不管他是不是炎青雨亲信,他与炎青雨曾经有过密切关系是假不了! 她立时使出逐光步紧追不舍,于是,星光惨淡的暗夜里,似有两条乌龙若隐若现,在枝丫树海中穿梭,左绕右绕,迂回盘旋,不知要去往哪里? 乌云遮月,夜愈发深沉,也不知绕了多少圈,那人步伐却愈发轻巧起来。 “显摆得够了!”冷侵晴心中暗道,“这张扬架势,倒是与炎鸿雨十分契合!” 正嘀咕,“咚!咚——咚!”三更鼓声恰巧响过,一抬首,一个小门楼挑着两个大红灯笼赫然出现眼前。 门楼后,是直耸向上的台阶连着一座低矮的砖砌八卦塔,塔身只有一层,方圆五六十步,亮着昏黄的光,与门楼一明一暗在一片漆黑中尽显鬼气。 门楼上“义庄”两个烫金大字在随风摇曳的辉光映射下,明暗变换更觉诡异阴森! 后山有义庄两个,分别是西北地窖与东南善堂。此刻,矗立冷侵晴前的正是西北地窖。 它是达官贵人的器官储备库,那些生前身体健壮突遭横死猝死众人认为不祥之尸骸通通停放于此,以备不时之需,比如某位官爷眼球坏了便可到此挑颗合适的换上。因此地窖戾气森森鬼气重重,素日里鲜有人踏足,只有两个羸弱看护在此看门。 此时夜色深沉塔门紧锁空无一人,估计他们早已躲到东南善堂里睡大觉或是喝酒去了。 眼见那人轻快地拨开门锁闪进塔内哧溜不见,跟进塔内的冷侵晴在地窖口迟疑不决起来。 这个人领着她绕半日,虽说是为防有人盯梢,但也足以说明他狡诈,若是敌,这样贸然进去实在太过草率。请君入瓮,这招她可太熟悉了! 冷侵晴心中正在忖度,耳边响起那人急切的声音,“公主,我是炎太子心腹炎生华,你且拿我做人质,如何?”他脱下外衫自缚手足,“我只剩半个时辰,你快下来,我们地洞里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冷侵晴押着小华子沿着台阶走下地窖,只觉背脊缝里都是寒气,触目所及是冰封的尸首…… “有话赶紧说!”冷侵晴脸色铁青,“我看你是想冻死我!” “公主言重,要死也是我先死!”脱得只剩内衫的小华子用下巴指指右前方,“那冰床后墙有隔层,不冷不热又隐秘是个说话地儿,你放开我,我去把它打开!” “若后边是个地道,你趁机逃了我找谁要人去?” 冷侵晴唇瓣一勾,仍是擒着他小心翼翼走至砖墙前,只见他用肩顶着墙上壁龛用力一推,一个小壁橱露出来。 “你等等!” 见他将身一屈便要进去,冷侵晴低声喝道,挥手便送数道银光入内,一阵嘭磅声响后,她冲他一点头,“进去! “公主心细如发,不愧是主公看重的人!” 自称是炎生华的邬小华,此时似乎心下一轻,但见他微微一笑,眉眼顿现清朗。 “言行越看越像炎鸿雨!”冷侵晴凤眼翻了个白眼,这才一跃而进。 关上砖墙两人盘腿相邻而坐,炎生华气息起伏似乎有些激动,他轻咳一声,急促细微的声音开始在狭窄的壁橱里深情悠远起来…… “在梅若絮还末冒出江湖,炎太子便安排我进入梦国当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嘱咐我耐心等候梅若絮出现……” 他声情并茂有如说书人,一个鲜活的故事在他嘴里缓缓拉开,冷侵晴似乎看见一幅不曾打开过的珍稀画卷正在眼前徐徐展开。 太平一八零年的一个夜晚,十二岁的炎青雨只身逐猎威风飒飒,忽见一头豺狼冲向老虎滩,他急跟过去,却见血泊里躺着一个七岁男童,自狼口中夺过男童,他快马加鞭径直找到师傅请他救治。 孰料一向心慈的师傅竟不肯施以援手,只是摇头叹息:“救活了也是废人一个!” 炎青雨不依不饶只管说古论今引经据典苦求师傅,师傅终于答应。那男童便是炎生华,原名叫小狗子,那年只有六岁的他被恶毒继母净身欲送往宫里,谁知手术不当命在旦夕,继母索性将他往荒野一丢了事。 救活后,炎青雨替他改名为炎生华昵称小华子,将他藏于师傅隐居处,文韬武略悉数授予他。 一晃八年过去,炎生华出落得机敏俊秀,可炎青雨却日渐消瘦似乎心事重重,视他为再生父母的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累次盘问却均遭炎青雨训斥:“心无旁骛用心练功便是,再这般多事看我不撵你!” 这一天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炎生华栖身的树屋却稳如泰山温暖如春,躺在藤床上吃着野果背着兵书的他悠闲自得,炎青雨忽然逆风而来。 “小华子,我讲述心事,你可愿意帮我?” 检查完树屋安全,他开门见山直说来意,小华子顿觉激情澎拜!一向目下无尘从不低头的恩公竟主动开口,说明在他心里不管从感情还是力量上来说,他还是颇有份量的。 “只是不知恩公所托何事?”小华子心心沉呤,“这八年练功虽然刻苦,毕竟天资有限,恩公之神技怕是只学到五成,不知能否完成恩公所托……届时千万不可误了恩公大事才是!” “小华子,我虽救了你,可却将你安置在这鬼地方与世隔绝,且日日让你受苦其实与死无益!”见小华子若有所思,炎青雨急忙安抚道,“若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千万不可有包袱。” “视为知己者死!主公,小华子岂止是愿意?小华子根本就是非常愿意!主公终于不再把小华子当孩童看待,小华子一时高兴得不知说啥好!”他急忙跪下,“不管主公所说何事,小华子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唉……”炎青雨一声长叹扶他坐下,“自古忠孝难两全,小华子,或许此事真会要了你的命!” “生死有命,小华子早已看穿,主公不必惆怅!”小华子声音果敢眼神炽热。 “是这样,昨日师傅忽然找到母后病根……”炎青雨语气一顿,自怀中取出一卷地图打开,“事情复杂说来话长,我言简意赅划重点。未来两年内,梦幻国将会出现一位蛇蝎女人,若不除去,她将残害梦国皇后与公主,届时唇亡齿寒子虚亦将遭殃。可是我明日便要出发东海替母后寻觅良药,倘若短时间内我能顺利返回也罢了,若是耽搁或出事……” “主公吉人自有天象,定能胜利归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遇事不能悲观但也不可心存侥幸,出海向来前途未卜!”炎青雨凝视小华子,神情肃穆,“明日你出发梦国到柳庄找柳老头,一切他都会替你安排。倘若我一去不返,记住,”他自地图下抽出一幅画打开,“此妖妇一旦出现你便先下手,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若我有幸得归,我第一个便来寻你。” 就这样,太平一八零年八月十六日,炎生华正式更名为邬小华,(意思纯属子虚乌有)成为朱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一年后,终于等来梅若絮。初见梅若絮,是在凤藻宫小厨房,她正给朱皇后熬药。 她一会儿祷告上苍保佑皇后安康,一会儿添柴抽柴控制火候,一会儿又打开罐子亲口尝试药液稀稠口感,一脸虔诚小心翼翼,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浑身上下散发着爱的光芒。 “这样善良美好的一个女子任谁看了都下不去手,唉……” 那一声叹息,几乎抽去小华子全部气息,那无尽悔恨无法言述,不过,冷侵晴完会明白,因为她感同身受! 前世,梅若絮初进宫,她岂止是骗过小华子,就连一直对她抱有戒心的冷侵晴在看到娘亲在她精心看护下竟又有身孕时,她也抛弃了警惕,对她梅姐姐长梅姐姐短的叫前叫后。 此时别说小华子狠不下杀心,即便是能,怕也是无从下手, 因为她与朱皇后几乎形影不离,好得如同双生姐妹! 回忆前世,冷侵怔了好一会儿才说:“如此说下去只怕天亮也说不完,说重点,你找我目的何在?若只为点明身份,何苦冒这风险?日后炎太子告知我岂不简单?” 第七十五章 寻根问底(四) 炎生华冒着极大风险约见冷侵晴却只是长篇累牍地讲述他的过往,这简直不是一个合格的细作!冷侵晴当下便有几分着恼,眉头一挑脸绷了起来。 “若非主公忽地失去联系,我……”小华子脱口而出,一抬眸撞上冷侵晴凤目一凝,忽地一顿,说道,“我,离开拜絮宫不能太久,长话短说吧。最近,梅若絮每逢带有四、七、九,三个数字的日子,便于三更天偷潜至此,不呆上一个时辰不出来。你已探过,此处并无暗道,她在里面做什么?” “……”卖什么关子!冷侵晴凤目瞟上天,心内越发觉得这个人自称为炎青雨心腹不如说是炎鸿雨心腹。 “定是修炼邪术!制蛊下蛊制毒下毒……”炎生华双眉一剪,极为肯定地说道,“主公已摸清她底细,她曾是鞑德沃侍寝弟子。只是她为何要重修邪术?主公已解去太子身上丹毒,那鞑德沃根本要挟不到她!我怀疑,和大王有关。” “英雄所见略同。”冷侵晴点点头,心内腹诽,“终于说到重点!” “自王后平冤后,大王再不碰她,每回来拜絮宫只为看望小太子,她却不恼。我说的是背后无人时,她也不似先前那般为一点小事便吃醋暴躁……”炎生华双目定定地注视前方,似乎在阅览无限风光,其实眼前不过是两片厚厚砖墙。 “贤惠得像是变了个人!起早贪黑为大王研制强身药方熬煮汤药,虽说那汤药无毒,可在下生疑!” “她要害大王,理由呢?就算她不得宠,她儿子可是储君,若平安长大将来可是一国之君。如今她儿子年幼,尚需大王庇佑,若大王不在,她母子孤立无援,这梦国届时是不是他的,倒是真难说,这理儿她岂能不知?”冷侵晴轻轻转动手上扳指,扳指太大,先前是戴在颈项,后来她将雨滴玉佩挂脖子上,就将扳指套在手镯里,倒也别致。尤其在思忖时摩挲起来更为方便。 “……在下,也是不解。”炎生华收回定定的目光,眸子急切转了一下,疑惑重重。 其实,要害冷缺心不一定非得取他性命,收了他心即可。倘若他唯她是从,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对冷侵晴母女来说,他与死无异! 梅若絮定是一边修炼媚术一边给父王下猛药,妄图父王痴迷于她不能自拔! 冷侵晴心下自有她的见解,不过毕竟是二八少女,炎生华又是个太监,这理由她说不出口。 “不过,人心难测,找不到害人的理由不代表她不害人,咱们防备着她总归是没有错!”她放开扳指,打了个响指说道, “只是,俗话说‘挖树先挖根,打蛇打七寸’,若无确凿证据,仅凭她夜半到此便抓她,甚为不妥!” 她摇着头,心想,梅若絮狡猾异常,倘若现场不能将她人赃俱获,她现场编个半夜孤身至此的理由,比如梦游、寻物、祈福、迷路……那可太容易了! “所以在下草拟了份折子,请公主回去审阅。”炎生华双目陡然神采奕奕,面上呈现庄重坚毅之色,“请公主回去向皇后娘娘求证两件事确定我身份,若无疑义,后日晚上正巧是二十七,咱们联手在此将她办了!” “哪两件事?”冷侵晴接过炎生华递过来的锦囊,心中对他此番行事暗加赞赏。此刻她虽然感情上已完全信任他,但理智提醒她,在没得到炎青雨确认以前,她对他是不能放弃戒备的。 “当年宫女秋月出事前,皇后娘娘是否被一只黑猫引开因而避过一灾?其次,当年在冷宫皇后娘娘心灰自尽,是否被一个自称炎生华的蒙面人救下并激励她活下去?” 炎生华说完,拱手行个礼先行告辞。 冷侵晴随后跃出壁橱,寒气瞬间将她笼罩。这寒气既有地窖存放大量冰块的冰寒之气,又有三更天天地极阴之寒气,更有寻常轻易遇不见的尸骸固有的玄阴之冥气,三股寒气交织汇合,若无内息傍身,只怕多待片刻,身上阳气必损! 这也是此处几乎无人看守的原因。那两个看守夜夜在东南善堂喝酒打牌,不到四更天是不会回。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里阴寒逼人是寻常人噩梦,却是修炼九转神阴功的极佳场所。 “索性练会功,天亮大大方方回去!” 敛晴宫守卫森严,全夜都有人值守,半夜三更回去反倒动静大。 冷侵晴心下寻思,眼看离四更天还有大半个时辰,她飞上冰床打坐练起功来。 自上回突破玄阴魄冰掌第八重,她功法便进入瓶颈期,接下来的突破,可以说是遥遥无期。 成仙,那可是质的飞跃,若无奇迹发生,怕是终生无望。 毕竟除去先祖传说,家族中突破第九重功法的尚无一人! “嘘、呵、呼、咝、吹、嘻。” 她默念着六字气诀,丹田一股热流循小腹徐徐下行抵脐下,经会阴过谷道后,如穿山越岭的小溪水渐变汹涌澎湃,至尾闾忽地一鼓作气沿脊椎突中上行,达头顶百会穴,如瀑布倾泻…… 记得昨日完成一个小周天,尚需念三十六遍六字气诀,今日速度明显提升,足足少念三遍!此刻,她面色红润周身舒爽,脐下四寸气海热浪翻滚膨胀,如同揣着一个小火炉。 第八层神功已炉火纯青,但丹田热气仍然在凝结成丹时便飞速滑去…… 看来仅凭自己瞎琢磨是无法突破第九层!得想法子寻回那丢失的第九层功法! 她心中暗下决心,展臂伸个懒腰正欲离去,忽地,两声急促的敲击声自冰床下传来。 “嘭嘭!” 床下有暗道! 她心中大喜,经历多次地穴历险,此刻一听这声音便知下面直通暗道。 原来壁橱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暗道在冰床下! 冰床四四方方呈豆腐状,约两丈见方,细细找寻定能找到开启机关,但,直按用功在声响处穿个洞岂不更省事?完事再用玄阴魄冰掌封上,定保神不知鬼不觉! 一念至此,她飞快地在发出声响的地方连连捶打,示意下面的人或别的什么东西让开,而后凝息正欲出掌,只听“喀喀喀喀……”右上角冰块忽地开裂,跟着嘭然一声粉碎,一个手脚被敷蒙着头的人猛地滚出来。 冷侵晴一个箭步跨过去,一把扯下那人头套,惊得合不上嘴,那人竟然是五德全! 虽然小脸单薄,眉眼清瘦,鼻头挺拔,看起来与原先一脸富态颇为不像,但,这明显是减肥后的五德全嘛。仔细看,五官端正小巧,气质老辣却透着善良,不是他是谁? 两人张嘴都欲说话时,地窖外忽然传来杂乱嘈杂的喧闹声,冷侵晴哗哗两掌将冰床恢复原样,拉着五德全躲进壁橱。 “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再打一把老子就翻本了!” 壁橱门甫一合上,塔门开了,一个粗鲁闷重的男声骂骂咧咧传进地窖,跟着是“哼哧哼哧”喘气声夹及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似乎是一伙人抬着重物走下石阶。 冷侵晴与五德全相互对视一点头,屏息不动。 “嘭嘭,咚咚,咚咚……”脚步声还没停歇,便听重物摔地的声音。 “你们轻点!死者为大,官府都给了他们一个全尸,若是碎在你等手上,就不怕半夜鬼敲门?”一个阴郁的声音响起。 “得了!送到此处的尸骸哪具能囫囵存放一个月?那鬼要敲也是敲官家富豪的门!进了此处,它们身上哪个零件最后不是给官家富豪们剜去?”那个粗鲁闷重的声音吼道。 “老李,你还别不信邪,据说最近此处不太平,夜班常有鬼影出没!”一个尖细有气无力的声音哆哆嗦嗦说道,“咱们完事赶紧走呗,你还呆这干嘛呢!” “走啥?你也不许走!”那粗鲁的声音大吼一声,跟着压低嗓门,“一会儿,有个人会来挖菜,瞧见没有,就是壁橱边上那小个子,他的肾,你,” “哎呀,你竟然接私活,你不怕……”那喉咙似乎被掐的尖细声音顿时更没中气了,最后几个字愣是发不出声。 “给我闭嘴!瞧你那熊样,只知闷头做事不动脑子!难怪发不了财!”那粗鲁闷重的声音忽地低下去,“我观察有日子了,送到这里的尸骸常常数目不对,早有人在暗中接私活了!” “万一,” “万一个屁!待那人来了,你给我门口盯着点,取完肾脏咱俩就把这没用了的菜趁天黑拖到后面林子里烧了。” 正说着,外面响起噔噔脚步声,两人急急迎了出去。 机不可失,冷侵晴迅速朝五德全一使眼色,合力推开冰床右上角跳了下去…… 地道里很顺畅,没有怪物亦无鬼怪,两人眨眼便来到一个门厅,冷侵晴神情一震,这不是之前来过的那个地洞嘛!旁边那通道口还有她留下的记号呢。 她眸光一凝,指尖立时银光急射,手指挥动时,她站立的通道口墙壁窄缝里又留下一道银色瘢痕,不过,若不仔细瞧倒是看不出来。她唇角一翘,拍拍手转身迈入左边那个通向乱葬岗的通道跑起来。 可是跑出几步,发现不对劲儿,五德全竟没跟上,一回头,他正一脸凝重地瞅着右边通道口上五个深深的手指印陷入沉思…… 第七十六章 寻根问底(五) 四方形门厅,冷侵晴站立的通道右边通道拐角,黄泥土洞壁上,一个手指印遒劲有力,格外清晰,无论长短粗细与五德全放进去的右手完全契合。 显然这是他出逃时留下的,此刻瞧见,定是想循着它折回去报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五总管,咱们走吧!”冷侵晴只瞟一眼便明白他心意,劝说道。 就在此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自头顶传来,她仰天一瞧,只见一张瘆人的鬼脸耷拉下来。鬼脸四周长着一圈灰白色长毛,蓝色面皮上布满细细密密的短绒毛,长着血红的眼睛血红的鼻子与嘴巴,额头一道弧形红色花纹犹如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与之遥相呼应的下巴上一道弧形红色大嘴下,一排四个拇指大的黑球泛着幽绿的光…… “鬼面蜘蛛!” 她惊出一身冷汗,身子急剧撤后时,丹田真气迅速灌注右手,“呼”地一掌劈去,顿时强劲的掌风裹挟着寒冰如同海啸般将那鬼面吞没。 果真是鬼面蜘蛛?这可是南疆密林中才有的毒物,传说一滴蛛毒可毒死一百多只老鼠和一百多条毒蛇! 冷侵晴仰首察看冰封于洞顶的鬼面,这鬼面突兀地埋在长满毛发的腿中,那腿足足有八条,如小儿胳膊一样粗细,足上尖锐如手指般粗的爪子如猫犬般藏于足心。 果真是鬼面蜘蛛,与《奇稀生物》记载一模一样,红色的眼睛与嘴巴实则都是花纹,那鬼脸是蜘蛛的腹背,它真正的眼睛是那一排绿色圆球。 正细看时,那鬼脸忽地瞪起那一排绿眼睛,“咔擦”一声,尖锐的铁爪击破冰层朝她天灵盖狠狠抓来…… “锵!” 危急时刻,她腰间软剑飞出护主,火星四射,金属相击的破音声中,那铁爪缩了回去,竟然没削断! 她一愣怔时,那鬼面蜘蛛也顿了一下,大概觉得她不好惹,迅速伸出另一只利爪朝五德全脖子抓去…… 九天软剑向来削铁如泥,今天竟没砍断一只爪子! 不该轻敌! 她面色一凌,双足在洞壁用力一蹬,扬手接过弹回的软剑,凝起全身功力注入剑身,“嘿!”大喝一声奋力刺向铁爪上方毛发森森的腿上,跟着腰身一拧,身子带着软剑上下翻飞后猛地一拽,“咔擦!”那铁爪被生生绞断落下来。 那鬼面蜘蛛吃痛,蹭地一下蹿离他们三尺远,张开黑色大嘴“扑哧扑哧”朝她疯狂吐丝,那一根根湿漉漉沾满粘液有如手指般粗的灰白色蛛丝铺面而来。 “小心!” 冷侵晴大叫一声身形急速跳跃躲开,与此同时,指尖一弹,两片柳叶冰刀如离弦之箭射入它嘴中,冰刀呈十字横在它口中与蛛丝冻结一起。 它嘴不能动,急得挥舞着两只爪子去扣口中冰刀,冷侵晴哪里肯给它机会,“呔!”再次大喝一声,全力启动九转神阴功,那神功如一股洪流灌注指尖,指尖登时光芒耀眼寒气蒸腾,她挥动指尖如仙女织锦穿梭不停,顿时无数柳叶冰刀自她指尖喷出,源源不断射向那鬼面蜘蛛…… 一霎时,洞内银光闪闪剑气腾腾,洞壁竟结起半尺冰凌,半炷香后,鬼面蜘蛛终于不再挣扎,张口瞪眼不动弹了。 “遥远的南疆密林中才有的毒物竟然出现在此,梅若絮果然在修炼邪术!” 冷侵晴眉头一拧,果断掰断鬼面蛛蛛两颗含有毒囊的獠牙放入袋中,这鬼面蛛蛛的毒液贵比黄金无比珍稀,拿回去采集出蛛毒,可入药可制毒,可不能落在梅若絮手上。 “公主之意,此处洞穴主人为梅若絮?”五德全听她这样说颇有些意外地一抬头,瞧了瞧他身后洞窟,又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更不能走!我离开必引起她警觉,要抓她更难了!” “五总管放心,你随我上柳庄好生将养两日,后日,你再回此洞,届时神不知鬼不觉,咱们……” “后日?”五德全满脸不解,“公主……” “五总管不知,邬公公也是咱们的人,他已算准梅若絮后日子时才回此洞,我们计划后日跟踪她探洞,乘她做邪魅勾当时一举将她擒获,我原本并无十足把握,如今有五总管做内应,相信定能成功!” 冷侵晴急急解释,不料五德全听完却更加疑惑。 “后日?”他茫然摇头,凝神思忖片刻断然说道,“不对!我虽呆在洞窟不知时辰,但从洞中运作规律来看,这几日她日日必来!” “每日必来?”冷侵晴轻轻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忽地敞亮。 怪道小华子只知有壁橱却不知冰床下通暗道,那固定的三六九几个日子怕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对。此洞为梅若絮泡制傀儡怪物之老巢。她将红色药水强灌予活人,活人吞下后变作鬼面人,而将绿色药水浸泡死人心脏,待心脏化作褐色再装回死人胸膛,死人变作活死人。” 五德全顿了顿,抑制住满脸愤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鬼面人负责警戒类似侍卫兵丁,而活死人负责杂役类似苦力。我是夜半被抓进此洞窟,进来时,恰逢它们进食,它们皆听令于一个模样与它们不同的鬼面人,如今看来,那人便是梅若絮了。” 怪道当时疑惑,那鬼面人为何声音耳熟得紧?为何那些抓来的活人都被灌下红药水却唯独留下我?五德全恍然大悟 “它们进食后又开始劳作,待再次进食后便睡下,此为一日,洞中的一日实为洞外一夜,五总管可是如此推断。”冷侵晴明眸一亮。 “正是,公主冰雪聪明!”五德全小眼一眯竖起大拇指,“每次在它们进食时,也就是在子时至卯时,梅若絮必来!” “五总管放心,此刻卯时已过,梅若絮要来也应待今日夜半。你不必急着现在回去,你且随我回柳庄,我再召来邬公公,你一边治伤,一边与我们谋划,待谋划妥当,我们将行动改为今夜,你只需悄悄早些过去即可。” “……”公主啊,梅若絮之恶毒远比你想像更胜万倍! 五德全心急如焚! 身陷魔窟这几日,他亲眼见证到梅若絮残忍歹毒及化魔过程。她吞下那血淋淋的半颗火红的心脏后,手撕其它鬼面人轻松如同撕布娃娃,刀砍不动,火烧不死,已然不是人! 而公主,以凡人之力怎么可能战胜已成魔鬼的梅若絮?他绝不赞同公主后日歼灭梅若絮的计划? 公主唯有唤醒体内神仙血脉,成仙才能与之抗衡,如今他怎么可能让公主以凡人之驱与成魔的梅若絮斗? 可是他深知冷侵晴脾性,这一切,他现在可不能明说! “也好,就依公主。”五德全眯起小眼睛沉思,俄而痛快应道。 第七十七章 落红有情 阳光明丽,储凤宫一派祥和。冷侵晴扛着银锄,朱紫仪提着秀囊信步花间款款而谈不时欢笑连连。 “晴儿,母后一大早便在此收拾落花,如今只觉身子乏得很,你将花葬那葡萄根下自个儿忙去,我小憩一会儿。” 母女连心,察觉冷侵晴异常,朱紫仪以退为进主动出击。 “好的,母后请歇息,儿臣告退。”冷侵晴接过朱紫仪手上绣囊转身却又回头,“母后,儿臣,儿臣有一事想问,嗯,”她有些扭捏起来,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打探男女情事总是有些难为情,“当年父王与您恩爱异常,从不纳妃的父王怎么就与那贱婢有了孩子?” “往事已去,何必翻那沉芝麻烂谷子?”朱紫仪捡起一朵落花,拈花一笑,“倒是你,晴儿,说起来梅若絮毕竟是你母妃,你不喜欢也不要贱婢贼婢地叫,传出去显得你小家子气了。再说,立子惜为太子也是你父王之意,怪不得她,自古江山社稷理应男子承担,你从此便放下吧!那梅若絮,母后虽恼她有些表里不一,但也并非大恶,你不要总是针对她,咱们不理她便是!” “梅若絮此时并未原形毕露,前世之事母后不知,也没法说清……”冷侵晴心中思忖,跌足道,“母后,娘亲,您误会儿臣了!儿臣有此一问,是听得民间流言四起,说梅若絮是狐狸精,身为母后侍女却勾引父王,生米煮成熟饭逼迫父王收她为妃……虽说流言骂的是梅若絮可伤及的却是整个王室清誉,儿臣想弄清楚,也好还民间一个说法堵住悠悠众口。” “天下悠悠众口堵是堵不住的,”朱紫仪闭上眼睛将花放于鼻下,深深吸口气淡然道,“问心无愧即可,随它去吧!” “母后慈善宽厚自然好,怕只怕蛇蝎之徒钻空子掀起腥风血雨,届时这储凤宫内外又要落红无数!”冷侵晴接过落花随手放入绣囊。 “哦,可是朝廷又起风浪?”朱紫仪身子微微一震眼神骤然变色。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乌有国国事皆由国师做主,早已撕毁两国友好盟约,儿臣听闻,那国师正在大肆扩张军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冷侵晴悄声耳语,“小心行得万年船,陷害母后原凶一直未能揪出,咱们一直处于暗箭之下,母后,前车之鉴,咱们不得不防啊!” “攘外必先安内,所以晴儿,母后说你不要总是针对听梅若絮,”朱紫仪一声长叹语重心长,“如今她儿子是梦国储君,无论如何她爱护梦国之心与咱们是一致的,咱们不要中了敌人离奸计,王室先内讧起来!”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局当前国事为重,一切个人恩怨若与国事相比能抛则抛决不拖泥带水!”冷侵晴一脸心悦诚服。 “不过,”她话锋一转,面现肃穆之色,缓缓道,“据可靠消息,梅若絮原名江贱兰,曾是乌有国大国师鞑德沃侍寝弟子,不知怎么成了乌有国大公主贴身婢女,更名花姐,后鞑德沃与乌有国大公主成亲,她便与鞑德沃重新勾搭一起,奸情被大公主撞破,大公主激动小产而后抑郁而死,随即她被乌有国国君浸猪笼却得以逃出。” “竟有此事?”朱紫仪先是震惊继而淡定,“死而后生,或许从此她便活明白了,晴儿,人孰能无过?揭伤疤之事不做也罢!” “那是,儿臣出身帝王世家才不屑于此,只是若此情属实,那梅若絮品行当大打折扣!想当初母后身边风波不断,或许与她有关,母后不计较,但总要替枉死的讨个说法不是?儿臣恳请母后说说当年之事,就从,她如何与父王好上说起吧!” 朱紫仪蹙眉,良久,缓缓道:“造化弄人而已,你父王能有太子纯属巧合,那日边疆传来喜讯,你父王高兴多喝了几杯误将她认作我!” “母后与她无论容颜、装扮、服饰都相差千里,这,这也能认错?怕是父王被她下药了?” 这事在冷侵晴心里有过一千种原因,没想到竟如此简单! “晴儿还记得冬雪吧?”朱紫仪摇摇头忽然问道。 “母后说的可是,失手打碎母后陪嫁玉钗因而自责悬梁自尽的侍女冬雪?” “正是,那玉钗,是我娘亲遗物,珍贵无比!但若与一条人命相比,它自然不算什么?可惜,冬雪跟了我这么多年竟不知我!自她离去,我夜夜梦魇! 因此当她夜,梅若絮说我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提议与我换床换衫,待她除净晦气再与我换回时,我应允了。偏巧那夜你父王醉醺醺来寻我,你知道的,你父王怕吵着我,他来我这儿从不许宫娥太监们通报,于是阴差阳差……” “可是梅若絮为什么不反抗,不说明真相?她不是医术了得吗?为何不与父王醒酒?”冷侵晴心中愤然。 “我那时刚有身孕且身子羸弱正在保胎,根本不适合临幸,梅若絮当时也许是为保护母后。”朱紫仪怔怔的。 “这是她对母后说的吧?诡辩!既然如此她为何不与父王解酒?父王一向不是酒色之人,况且母后艳冠群芳,父王根本瞧不上旁人!”冷侵晴一银锄狠狠挖在地上,“况且,我听父王说,事后,他痛心疾首不许任何人提起,是你,逼着父王纳她为贵人!” “一个月后她有喜了,母后能怎么办?那可是你父王骨血!只是后来,我没想到……情书事件中,她竟会落进下石,那样地火上浇油,似乎巴不得我死!” 朱紫仪痴痴盯着地上一枝落花不再说话。 “依我看,她就是巴不得你死!她处心积虑……” 冷侵晴脱口而出正要洋洋洒洒发表一番感慨,被她母后一个瞥视通通缩回肚里,她眼珠一转不服气地说,“后来母后身边四大丫鬟均遭不测,母后身边除了她再无贴心丫头,母后就不奇怪?” 朱紫仪的第二个侍女夏花继冬雪死后不到二十天染上伤寒离开人世,再后来,春香秋月莫名失踪最后在护城河里发现她们尸骸。 想起往事冷侵晴不禁愤懑,她出征两月归来探亲,母后竟成伶仃之人,不仅陪嫁的四个侍女全都夭寿她自己也小产去了半条命,而梅若絮却怀孕封嫔! “天意如此,无可奈何也!”朱紫仪脸色发白。 “什么天意,我看就是人为!”冷侵晴轻咬下唇,“就拿夏花染病来说,我就不明白,梅若絮医术高明为何医治不了一个小小的伤寒? “她那时正在害喜与母后一样躺床上安胎自顾不暇!”朱紫仪眼中泪珠终于滑落。 “那春香呢?母后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她可是不守礼之人?” “情之一事谁也说不清,戏文里那么多仙女精怪因为动了情愫而抛弃天庭与凡人私奔,何况她一个丫头?”朱紫仪正色道,“晴儿,万事不可臆断,你指控梅若絮若无证据,不要说别人,就是母后也不会信服!” “好吧,母后,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见过此物?梦里见过也算!”冷侵晴忽地将一颗毒丹递在朱紫仪眼前。 “晴儿!你,你可安好?”朱紫仪猛然一惊,扶着冷侵晴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捂着胸口缓缓道,“母后梦里确实见过,不过梦都是虚幻……” “当年母后在梦中是否亲眼见到秋月在你面前化为一摊血水?” “你,晴儿,你……”朱紫仪震惊万分,当年冷侵晴在西南剿匪未在身边,为何对她的梦如此清楚? “当年母后在梦中遭遇鬼面人袭击,春香秋月拼死护住母后,可恨其他宫娥太监们却沉睡不醒,任她们惊魂尖叫竟充耳不闻,眼见鬼面人啃噬完秋月又要咬母后,一个黑衣蒙面人飞来。 他打爆鬼面人头,并挖出它体内毒丹,这时惊魂卜定的母后急忙去扶倒地的春香,却不防她一抬头竟变做鬼面人,母后受此惊吓当即小产……” 此梦,朱紫仪从未完整讲给任何人听,对冷缺心也只说,是鬼面人袭击侍女,并未提及黑衣人。她深知,作为一个丈夫若知妻子梦里的英雄不是自己会有何想法! “你,你?”朱紫仪当即面色大惊,急忙巡视四周,“晴儿,此话以后千万莫要再提!” 朱紫仪神情变化说明一切,冷侵晴收回毒丹心中只觉悲喜交集,那毒丹是小华子给她的,那蒙面人就是他,那不是梦,根本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 “儿臣再问母后最后一事,请母后务必如实告知。”冷侵晴顿了顿,毅然问道,“母后在冷宫可曾有过轻生?是否被一个叫炎生华的蒙面人所救?” “在冷宫,四儿说你与我断绝母女关系我万念俱灰绝食自尽,第五日,来了一个自称炎生华的蒙面人给我送来一碗鸡汤,并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兵不厌诈,公主殿下不过是权谋之计……” 朱紫仪言语渐变细微,冷侵晴只觉耳畔与眼前皆模糊,唯有满地落花纷纷扬起织成花雨如夏日里瓢泼大雨洒向花枝……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不管陪伴还是离开,他,炎青雨一直都在,尽最大之力护她! 第七十八章 横生枝节 骄阳正好,风过林梢,走出储凤宫冷侵晴步履轻快,重生小半年,改命、救母皆顺遂,眼下最后一个愿望——手刃仇人即将实现,她心情美丽犹如这灿烂的人间初夏天。 “小鸟叫,叽叽喳,风儿吹,哗哗哗。欢迎我,如夏日,进森林,入草地。花点头,叶拍掌,哎呀呀,乐无涯……” 转过前面那道柳堤便是柳庄,她不由欢快哼起了儿歌,这是她人生中学会的第一首歌,学说话时朱紫仪教的,只要心情好必脱口而出已成习惯。 “公主!等等我……”忽地,背后传来石飞虎焦急的声音,她勒马回头,心下诧异。 你不在柳庄,跑外头做甚?今日事关重大,应尽量减少外出,以免招至不必要的麻烦。她眉头微微一皱,问道:“飞虎?你这自何处来?可是邬公公还没到?” 炎生华为炎青雨心腹,柳庄乃是他来梦国第一个落脚处,岂会迷路?莫非他抽不出身?还是事态有变? “公主放心,邬公公早到了,才有事出去一会儿子,半个时辰即回。”石飞虎擦着额上豆大的汗珠子说道,“方才五总管晕过去了,醒来说左胸疼,我瞧着症状与大王相似,特赶回潋晴宫取了些寻常您给大王备下的药过来。” “竟有此事?”冷侵晴心下一紧,先前见五德全还好好的,身上一点皮肉伤而已,探其内息并无异样,怎地半日不见便恶化起来? 两人快马加鞭往前赶,眨眼,青山横绿水,绿水绕屋过,一座绿树掩映的山庄映入眼帘,正是柳庄。 柳庄背靠青山坐北朝南,庄前一条沟渠自西向东潺潺流过,至东院墙忽地直拐绕着山庄向北流去。 山庄院墙依山傍水顺势而建,屹立沟渠一岸,院子东边开一小门,门外一座小小石拱桥宽约丈许,格外古朴。 院墙外一棵十来人才能怀抱的大银杏树下,四五间凉亭一溜排开,冷侵晴将马往大树下一丢,踏上凉亭右边一条碎石小路,三步并作两步跃过七八个石阶,转身跨过小桥正欲敲打院门,“咯吱”,那院门已先行打开,石飞燕迎了出来。 “公主,五总管他跑了!” 冷侵晴本想询问五德全身子如何,不想不等她问,石飞燕先张嘴嚷开了。 “他!他竟……” 冷侵晴只觉头“嗡”地一下,心中那个火苗蹭蹭便往上冒,“飞虎,你中了他调虎离山之计也!” “唉呀,是飞虎大意!”石飞虎咚地跪下恳求道,“卑职即刻前去寻找五总管,待飞虎寻来他,任凭公主责罚!” “公主莫急,这儿有一封五总管留给您的书信!” 冷侵晴未曾开言,只见炎生华手里挥着一封信疾步走出厅堂。 “公主殿下亲启”,黄色的牛皮纸上一排娟秀小字确是五德全笔迹。 “进屋你念来便是。” 冷侵晴将信丢给炎生华,无精打采地走进厅堂,正巧碰上柳嫂子端着茶水点心过来,见状不由问道,“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给您捏捏。” 冷侵晴这才堆起笑脸说道:“多谢!许是方才赶路急,歇会就好了,不必麻烦柳嫂子!” “公主莫要客气,我这手推拿功夫可是祖传,得到过炎太子褒奖,半个时辰前,我给公主带回来的客人按过肩推过背,只一盏茶功夫,嘿嘿,他面色红润精神多啰!” 半个时辰前! 冷侵晴心中一喜,这么说来五德全并未走多久,凭飞仙轻功或许能追上。 “公主,五总管究竟为何不辞而别?”炎生华见她眸光一亮便知她心意,急忙劝阻,“看信要紧!倘若他安排了详细周全的计划,咱们擅自行动反倒坏了大事。” 冷侵晴一想也颇有道理,只得作罢,一行人走进北边小书房,嘱咐柳嫂子关好大门守在外头,炎生华咳嗽一声,开始念信。 “公主殿下在上:请恕老奴不辞而别,未时乃魔窟警戒最为松懈之时,老奴不去更待何时? 今晚行动内容,老奴已见过小华子,尽数知晓,老奴并无其它意见,至于细则你们定下即可。我只管做好内应,见机配合你们便是。 五德全 太平一八七年五月二十五日 —————— 翌日子时,夜黑如墨,两道人影悄悄穿行后山密林,面对不时闪过的巡逻兵丁,一个人影指了指北边一片竹林,躬身钻了进去…… 竹林内山势陡峭,细密的竹枝挨挨挤挤根本无路,两人手拂脚踩利落奔跑,正是冷侵晴与炎生华。为抄近路,冷侵晴提议钻了后山这片鲜有人迹的竹林。 “哎哟!” 忽然炎生华大叫一声,只见一道绿光自他脚上飞射出去,他一个趔趄倒头栽倒在地,捧着脚脖子呲牙咧嘴。 “小华子!” 冷侵晴惊呼一声,指尖银光快如闪电,不等那道绿光落地,已击中它,“嘭”的一声,空中顿时碎肉横飞! 与此同时,炎生华脚也肿得似馒头,脸上黑气弥漫…… “公主,莫管我,你去吧!”炎生华强撑着迷蒙双眼爬起,轻轻喊道。 “你莫动!竹叶青有剧毒,马虎不得。” 冷侵晴一把按住他伤腿,拔下头上玉簪划开伤口,俯身便要替他吸毒,只见炎生华用力一抽腿,翻身打个滚一口吸在伤口上。 “噗嗤,噗嗤……” 他吐出五大口黑血,抹着嘴,喘息着,旋即笑道,“若是让主公得知公主为我吸毒,我这条小命怕是即刻便没了!” “……”你倒有心思说笑!冷侵晴瞥眼过去,忧心忡忡。 “公主,时辰不等人,咱们走!” 似乎听到冷侵晴内心抱怨,炎生华面色忽变,腾地站起,迈步欲走,却身形一晃,冷侵晴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抓过他手腕一摸脉象,眉头禁不住拧起。 “这……”她迟疑着,这毒猛烈,说话间已至腰肋,再不马上处理,只怕剧毒攻心,炎生华命可就没了! 可是这一耽搁,今夜行动定然泡汤。 她内心纠结不已……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梅若絮多活几日倒也不怕,只是这一来重回魔窟的五德全可生死难料,凶多吉少。 “五总管,抱歉!” 最终她在内心对五德全说道,毅然决然地搀扶着半昏迷的炎生华而去。 炎生华是炎青雨的人,若非要在五德全与炎生华中选一个,她选炎生华! 第七十九章 重返深渊(已修) 卯时 储凤宫后院假山后,两只兔子箭一般窜出,慌不择路地一只钻进对面鸡舍,一只一头撞在旁边秋千架上晕过去了。 “可怜的小东西,跑什么跑?我又不会吃了你!” 一个身着水蓝色劲装,手里拎着一只斑鸠,身才格外窈窕的姑娘自假山后追出,见状将斑鸠一扔,俯身捧起头破血流的兔子,弯弯的眉眼不由蹙起,心疼地嗔怪道,“我不过是拿你练下准头,就吓成这样!瞧瞧,你身旁这斑鸠才是我要的。乱跑乱跑,这下有你受的了。” 她自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两颗白色的小药丸,一颗捏碎,拨开兔毛小心地撒在伤口上,另一颗掰开兔嘴给它喂下。 做完这一切她起身拍拍手,说道:“这还灵丹可是我新近才炼成,化腐生肌愈合伤口最灵了,不过能否续接心脉那便要看一个时辰之后了。你到底是不是人家一盘菜,看你造化!” 她说着,将那兔子一把掷出宫墙,一直含笑默默注视她的冷侵晴不由眉头一跳,转身悄悄退出院门拐角暗影…… 卯时一刻 储凤宫东配殿 “青玉姊姊早!” 石青玉刚掀开帘子将檐下回廓上那盆清露芙蓉挪回屋,便听身后有人打招呼,一回头见是冷侵晴,她急忙弯起两只眼睛。 “公主吉祥!公主今儿来得可真早,王后还未起呢!公主可是先到后院走走?还是在暖心殿略等等?我这就给您通报去。”她笑眯眯说着转身就要走。 “青玉姊姊,”冷侵晴急急拉过她在里屋坐下,轻声道,“我今儿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石青玉忙起身笑道,“公主有事打发下人来传报一声,或是差飞燕传个话,我即刻过来便是,何劳公主巴巴地这么早来找我?” “应该的,我有事求姐姐,怎敢劳烦姐姐跑来跑去?”冷侵晴凤眼一扫单刀直入,“那仙人谷你可还记得路?” “仙人谷?”石青玉眼神迷蒙,“上回是稀里糊涂撞进去的,委实不记得了。公主提它干嘛?” “我有一朋友被无名剧毒蛇咬伤,按说这蛇药我也不缺,可那些药毕竟不是灵丹妙药,都得三五日才能痊愈。偏我这朋友他等不起,只有半日空闲便要走,这一走山高水长路途遥远,我担心他在路上毒气攻心……”冷侵晴顿了顿,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 在后院无意撞见石青玉将受伤的小兔子扔出宫墙外,莫名,她当下便不喜欢她了,邬小华真实身份她便不愿告之以实情。 嗯,炎生华身份,还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妥当! “好茶!这可是姐姐用露水烹煮而成?茶水软糯且清香绵长!”她赞不绝口,跟着又抿了一口才续上话题,“飞燕说,仙人谷有一味神药名唤七味穿心莲,专解蛇毒。先前石背村石娃子被五步蛇咬伤,吞下七味穿心莲一盏茶功夫毒便散了。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姐姐带个路,不知姐姐可否愿意?” 分明心急如焚,却能品出茶用什么水烹煮,这份沉静稳重当真不可小觑! “……青玉自然是极愿意的!”石青玉笑眼弯弯,面现一丝惶恐,“就怕,就怕青玉误事!那条小路九曲十八弯委实记得不是很清楚。” “要不再带上飞燕?”冷侵晴眸光一闪,“她古灵精怪,记性又好,虽未曾去过,但那仙人谷怎么走,如何去?却听石老英雄讲过无数遍? “那丫头鸹噪得很,吵得人耳朵疼。再说,我去了,娘娘跟前便少了一人,不如让她顶我的缺在娘娘跟前走动。”石青玉容长脸难得拉长了,神色有几分严肃,“这些日子大王身子欠安来得着实有些蹊跷,娘娘身边大意不得!” “姐姐思虑周全!”冷侵晴面色也转肃穆点头道,“便依姐姐。” ————-—— 卯时五刻 晨曦初照,西山断魂崖云蒸霞蔚,崖下簇拥环绕西山主峰的四指峰若隐若现,给人错觉,似乎在此轻轻一跳便可触及,实际这一落差足有千丈。 “公主,崖下即仙人谷,这秘密只有咱们石背村人知晓。”望着冷侵晴探询的目光,石青玉翻身下马来到崖边,一边自褡裢里掏出绳索一边说道,“石背村进仙人谷那条道弯弯绕绕,实在难寻,找到只怕天也黑了,咱们不如在此来个空降。” 冷侵晴自从找回《飞仙》全本,轻功突飞猛进,接连突破【落叶追风】、【飞花逐月】、【天外飞仙】,最后三层,飞下断魂崖,莫说有绳索相助,便是没有她也敢一试。 “姐姐,你确定能行?”她倒是十分担心石青玉,毕竟飞仙乃天下第一轻功,石青玉可没练过。 “公主只管放心,我们山里娃自小在崖壁上长大,攀岩跳崖我们如同吃饭般再寻常不过。这断魂崖高不是问题,骇人处在于崖底景象……不过,我熟悉!” 她一咬唇,手一甩将大拇指粗的藤绳套在崖上一棵粗壮的大树上,拽过两头绕过双腿再绕过肩膀,沉声道,“公主,我先下去,待我在下面找到落脚点,你再攀绳下来。” “你不必等我,下去后只管收绳往下走,我自有办法。” 冷侵晴说完“嗖”地张开双臂一招【飞花逐月】立于绳索上,身轻如燕袅袅婷婷,那绳索竟似不曾吃重,豪无半分下弯之势。 这不合理!这哪是肉身?分明是仙体呀!轻功抵达如此境界,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人…… 石青玉心中倒抽口凉气,面上却是惊喜佩服之色,赞叹一声,擎着绳索哧溜下去。 她双手有节奏的一松一紧抓握着动力绳往下放,脚熟练地在崖壁上一蹬一蹬,身子噌噌往下落,眨眼便成一个小黑点。 冷侵晴起身仰首发出一声长啸,瞬息一只白头褐毛的大雕扇着翅膀穿云而来,“咕!”展开双翼温顺地停在她身旁。 “好大雕,载我去崖下,”她一跃而上骑坐大雕背上,轻轻摸了摸它头,柔声道,“有劳了!” 大雕“咻”地飞起,载着她打个旋俯身飞下断魂崖…… 能召唤飞禽,有翅膀可借,何须动用轻功自己飞? 她唇瓣一勾,趴下身子伸展双臂尽情享受有翅膀的快乐! 耳旁风声呼啸,脚下云雾缭绕,她衣袂飘飘宛若仙人!心中正受用,忽地耳内响起一声尖鸣,顿时,她脑中如针扎般疼,禁不住眼前一黑…… 再度恢复意识,只觉冷风倒灌耳孔,耳膜阵阵刺痛,眼前山崖越升越高,眼看云天被山崖捅穿时,她身子突然停住,一根麻绳自天而降一把将她腰背死死缠住,她这才明白方才身子正在急速下坠。 “晴儿莫动!” 正迷惑时,头顶传来一个苍老略带几分熟悉的声音,顺绳往上瞧,约十丈远处也缠着一个人,那人一手紧握腰间麻绳一手死死抓住头顶崖壁外凸的一块蘑菇状巨石。 “晴儿,我是阿公,用【落叶追风】攀上我头顶巨石,再借力于巨石使出【飞花逐月】飞上崖顶。” “阿公?”她以为听错了,外祖父早在一年前病故,那坟至今还在寿山。 “上去再细说!快,崖上那棵松树吃不住力了!” 老人说话时,只见噗通噗通沙石滚落,随即绳子猛地下坠了一丈,冷侵晴不及多想,双脚夹住麻绳腰肢一拧,身子如风中落叶般急速旋转,跟着她借着飞旋之势双脚奋力一蹬跃上巨石。就在此时头顶忽地乌压压一片,一棵大树猛地砸下,“轰隆!”他们一起坠落悬崖…… 那崖之深,万丈深渊都无法形容它的深邃,他们一直往下落,胆小的怕是没有摔在崖底便已吓死! 也不知坠了多久,忽地,一棵歪脖子树横在眼前,她使出全身力气一个熊抱,“嘭……”下落之势终于止住,他们卡在小树上。 “晴儿,戒指里有路线图,拿着它去找石背村。阿公一年前假死只为今天能替你改命,你一定要活下去!” “阿公!”冷侵晴接过破天令,紧张地注视着朱彦箴。 “阿公先去了。”朱彦箴一把松开绳子坠落深渊。 “阿公!阿公……” 冷侵晴奋力一抓没捞着,心底血气翻涌,喉间腥咸一口鲜血吐出,一屁股坐在地上。 “咕咕!” 身旁传来两声鸣叫,一个褐色色的影子自身旁飞快掠过,刷地冲上云霄倏尔不见,她骤然清醒过来:丢失的坠崖记忆,就在她重回断魂崖时,幡然回来! “公主果然神武,竟赶在我前头!” 她怔怔坐了一会儿,心神暂定时,只见石青玉自头顶落下,盯着她满脸惊异! 第八十章 青玉心思 涧水轰鸣,白雾茫茫,汪洋中一位红衣姑娘坐在水中央,托着香腮,凝眸碧水出神!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姑娘托着香腮的右手食指那枚帝王绿戒指上。戒指戒面为心形帝王绿翡翠,其上一根小小白金羽箭穿心而过本已够奇特,可眼下那帝王绿翡翠戒面,竟然格纹纵横交错,颜色黄澄澄金灿灿。蓦地,这帝王绿翡翠戒指生生由一箭穿心变作了一顶栩栩如生的王冠! 石青玉使劲眨眨眼睛,没错,就是王冠!一顶缩小版王冠,长了三张毒嘴两只鼓胀眼的王冠。 她紧紧攥住左手小指,这小指齐根裹着银饰,貌似长了一根银手指,很是特别! 这还是害自己丢了一节小指的毒物吗?怎地如此老实?相比上回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指,公主这裸露的吹弹可破纤长如葱管的食指就在它嘴边,一口咬下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好吧? “王冠虫,古生物,以往只在书上或石头里见过,不想今日竟在这深渊与它相遇,这是什么神仙缘分?” 冷侵晴举起右手,冲石青玉笑道。她原本怔怔地凝视碧水,寻思底下是否能找到朱彦箴的遗骸,不想这活化石竟不知从哪儿冒出爬在她手指上。 “公主识得它?”石青玉连退三步,“我学识浅薄竟不认得,以前从未见过呢!”说完连连招手,“公主快快站到岸边来,这水极阴寒!” 这水,石背村人叫它忘川水。 断魂崖下波涛汹涌,水势浩大,来自西南食指峰的一股山泉以雷霆之钧直冲向东北角,注入小指峰地下深潭中。 故它不是死水,为活泉。活泉初为溪,后成渠,不断扩张,及至如今蔓延整个断魂崖底,终成为川,石背村人称作忘川。 忘川,被世人遗忘之川,此名不仅表象,更是表意。 自古以来,在断魂崖坠崖者从来无一生还,因此忘川之底泡有无尽尸骸,孕育无穷虫蛇,川水阴寒蚀骨,腥风扑面,与话本里冥界阴森可怖满是孤坟野鬼的忘川河倒是十分吻合。 “姐姐可是忘了?我修炼玄阴神功的!”冷侵晴站起身,嫣然一笑,“这虫子稀罕得紧,我得带回去。” 她竟不知,这虫有毒! 石青玉眉头一跳,深吸一口气,将瞳孔惊惧不着痕迹泯灭,饶有兴趣地看着冷侵晴将一滴水珠弹在戒面上,寒光闪耀间,那水珠渐渐凝结成冰将王冠虫包裹入内。 此刻的王冠虫看上去如同一块透明琥珀,格外漂亮!倘若作为饰品戴在颈项定能杀人于无形…… “公主好功夫!”石青玉咂舌不已。 这话,她倒是发自肺腑。冷侵晴二八之龄已将家传绝学练至炉火纯青,她当真羡慕! 想她们石家侧重外修,内息是短板,对一个妙龄少女来说,若将家传绝技破天雷练到顶极,不要说此时正值青葱做不到,便是穷尽一辈子也未必能行!她娘亲也堪堪才破了惊天雷第七层…… “姐姐见笑,雕虫小技而已!”冷侵晴唇瓣勾起,自腰间摘下一个小皮囊将王冠虫装进去,这才环视四周。 四周壁立千仞连绵不绝,将这崖底围得水泄不通,崖底竟如桶底一般。 不过相比平面的桶底,这南北略短,东西稍长,成扁圆形的崖底地形可谓千姿万变。 中部最低,川水肆意,西北最高,层层断崖呈环状相绕,东边自南向北忽高忽低沟壑纵横。 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崖底地形再多变,却始终只有两个元素在变:水、石头。 “姐姐,这里七分寒水三分石头,七味穿心莲怎能生长?”冷侵晴蹙眉问道。 “公主您看那边,”石青玉指着右手边,兴奋地说道,“那个像公鸡头一样的大石头后边有块小盆地,那便是仙人谷。” 石青玉指的方向是崖底东南角,就在她俩儿右侧约摸二十来丈远的地方,不过这是水平直线距离,这中间弯弯绕绕上坡爬沟,到底多远,须走多久,还真得走了才知道。 望山跑死马,若不使出飞仙,仅凭外力赶路,没有两三个时辰怕是到不了! 冷侵晴眯眼瞧了瞧,暗中思忖:石青玉攀崖而下已耗费大半内力,余下一半还得留着以备回去使用,若与她同行,只怕没有两三个时辰到不了!可炎生华在梅若絮面前只告了半日假…… “姐姐,我瞧这儿有不少五彩石子,很是可爱,放在鱼缸里定然绚丽,不如你在此替我捡拾一些,反正仙人谷就在那边,我独自去好了。我快去快回,最多半个时辰。”她眸子一转说道。 “……这……不行!”石青玉迟疑着,“那谷看似在眼前实则远着呢,路上有个伴也好有个照应。再说谁知那谷里会不会跑出个什么怪物?虽说我上回没碰见,但不能因此便断定没有。或许呀,我是运气好,正巧它没出来!” “唉呀姐姐,我真的很喜欢这石子,待采回七味穿心莲再捡只怕时辰不够。你看,日上三竿了!”冷侵晴指指天上,跺脚扯着石青玉袖子撒着娇,“我有九转神阴功护体,凭它什么怪物,都可冰封,伤不了我!” “好吧,依你!”石青玉点头,“不过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你未归,我立马追来!” “好嘞!” 冷侵晴清脆一声应道,足尖一点,几个雀跃便消失乱石滩中……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石青玉笑容忽地透出一丝诡异,弯弯的眉眼陡然泄出一丝阴森。 ———— “深山有心锁灵药,水封石堵断我桥。心自虔诚志自骄,不取灵药誓不消!” 一想到七味穿心莲即刻到手,炎生华蛇毒即将解除,冷侵晴心情便好转,虽然梅若絮多活了几日,五德全尚在魔窟,但,她有信心! 就凭五德全那活络灵光的脑瓜子定能逢凶化吉,否则他在魔窟这么多日,早变鬼怪了! 定然是,梅若絮有求于他,而他呢,最擅长的便是周旋…… 冷侵晴哼着歌如风而至,眨眼来到谷口,但见深深浅浅的绿掩映着五彩缤纷的艳,在绚丽的阳光下美若仙境。 七味穿心莲喜欢温润潮湿之地,而谷口位于无名指峰北面,乃背阴处,得往南走。 冷侵晴心下寻思,正欲往里走,耳旁忽地传来“啁啁”两声,她侧耳细听却又消失。 “等事了结,回去定要好好睡上一觉。身子是打拼的本钱,再不睡,莫说梅若絮害你,自己便先倒下了!”她对自己说道,“这不,都出幻觉了。” 她摇头正要走,那“啁啁”声却又来了,似乎是一只鸟在求救。 “啁、啁、啁啁!” “救、救、救命!” 鸟鸣声听在她耳里,自动转化成人声。她心中骤然一紧,是一只老鹰在求救!声音来自来顶! 头顶正是无名指峰北坡。一招【素手摘星】,她蹭地飞了上去,但见背阴处裸露着仅容两人出入的地洞。地洞旁边崖壁上竟挂满了冰花,与周围环境大相径庭,洞口更是冒出一丝丝的寒气。 她顺着洞口下去,来到稍微开阔的地方,站稳脚,发动掌中寒光,惊呆了! 触目皆是冰! 冰柱、冰锥、冰瀑、冰笋、冰花,她仿佛置身于一座晶莹的宫殿。未曾料到,小小的洞口背后,竟是如此美妙的世界。有时候,越不起眼的表面,内里越是蕴藏无尽的花花!这世界如是,人,亦如此! 心中一万头草泥马驰过,她环视一周洞中环境,轻轻吸了吸鼻子,此刻不是赏玩时机,正有一只生灵在等着她相救呢。 凝神再嗅,忽地,一丝老鹰的气息自她身侧冰锥后传来…… 她急步过去,但见乱冰凌空,万霜穿梭中,一只黑乎乎的老鹰被冰封在冰缝里。 第八十一章 有惊无险 冷侵晴在冰洞救下老鹰,以内力化去它身上冰壳,又用霹雳弹珠燃起一堆篝火,待它苏醒过来,才与它作别,老鹰自是千恩万谢,见她着急赶路,忙问她去哪里? “我要去寻七味穿心莲,就此作别,有缘再见!” 这一耽搁,只剩下三刻钟了,她心中着急,匆匆丢下一句话,拔腿便跑,那老鹰却呼啦啦追来,口里喊道:“我载你去!我知晓最近的一棵在哪里!” 这一句话听在冷侵晴耳里不啻于迷路的人找到方向且有快车专送!她喜出望外,一个跟斗翻上老鹰背上,笑道:“那便有劳鹰弟弟了!” 老鹰咻地一个盘旋便来到仙人谷腹地上空,停在离地约一丈来高处,它轻扇翅膀说道:“看那边,七味穿心莲!” 向阳小坡上,一汪山泉下,两棵松树间,一块巨石前,一棵一尺来高,茎直立,多分枝,节膨大,叶尖细,开着白色小花的植株在阳光中迎风摇曳。 小花虽小,却分外精致。花瓣唇形外弯,簇拥形成圆锥形的花冠,有如莲花状,花蕊纤细如银针,却在末端微染紫色,看上去冰清有玉洁之外更添几分高贵与神秘。 七味穿心莲与普通穿心莲一样,从根至茎至叶至花每一处都透心苦,并非有七种味道。名字源自它别具一格的外形与独特的功效。 与普通穿心莲不同,它每片花瓣上都有一个颜色迥异的小斑点,分别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与纷繁多彩滋味复杂的凡尘人世颇为相似,故取名七味穿心莲。 冷侵晴眼帘扫过,道声谢抬腿便要往下跳,那老鹰却一拍翅膀急上云宵,嘴里喊道:“公主莫急,听我把话说完!” “世人只知七味穿心莲好,却不知它难采撷。自古宝玉有蛇护,灵草自然也有毒物霸占着。” “我有玉佩傍身,又有神功护体,鹰弟弟莫担心,快放我下去!”老鹰这般絮叨,冷侵晴不以为然。 “你们人类有句俗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毒物长得极其可爱,不知迷惑多少采莲人。”老鹰俯身往下降,“公主瞧那七味穿心莲后边那个石头上,那粉色的花。” “一朵东篱菊而已,你为何……”冷侵晴顿住。 不对!这个季节哪来的菊花?等等,那千丝万缕的花蕊怎么有一个个小爪子? “那是粉色马陆虫,最爱食七味穿心莲,但凡有人靠近七味穿心莲便喷出毒液,因来者都未曾留意到它,故一喷一个准。轻者眼瞎口哑,重者丧命!公主身手不凡自无性命之忧,可若是未加堤防,溅个一滴半滴在脸上也是难以避免的,那毒霸道至极,半滴也能让你们的皮肤烧个大洞!” “多谢鹰弟弟提醒!”冷侵晴倒抽口凉气,心中暗道,“这真是心存善念天亦助之,若非凑巧救下这只鸟,此刻心急采莲只怕真被它说中了!” —— 辰时差一刻,冷侵晴怀揣七味穿心莲兴冲冲走出谷外,远远见石青玉如热锅上蚂蚁在忘川河畔徘徊,她大叫一声飞奔过去。 “公主!” 石青玉见到她两眼一喜,不及细看便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你终于回来了,我……”她喉间一哽,内心五味杂陈! 石飞燕只知七味穿心有莲可解蛇毒,却不知有一种毒物也分外喜欢它!那毒物有着极强的护食意识,凡有七味穿心莲必有那毒物看守。 石娃子是解了蛇毒,采集七味穿心莲的石娃子二叔却为此送了命…… 当然,冷侵晴是不可能命丧那毒物身上,毕竟那毒物太小,而她轻功卓绝又有玄阴神功护体,然,毁容定然是逃不脱! 石青玉嫉恨冷侵晴,不完全是因为那根小指,虽然一看见这根残缺的小指,便耿耿于怀。 倘若不是因为去给她采九转还魂草,一向疼爱她的阿爷怎地会令她去仙人谷?他又不是不知去仙人谷有多危险? 说起来,石背村在忘川西岸,仙人谷在忘川东岸,两两隔河相望似乎不远。可石背村藏在西南那一片环状崖顶的一个巨大天坑内,去仙人谷首先要攀上天坑顶部,那崖可是陡如刀削,一个不小心便将粉身碎骨! 然而,攀上坑顶这只是开始,随后往南不断攀越各种悬崖峭壁才是万里征程第一步,及至抵达忘川河水注入地下深潭的入水口,开始进入第二个鬼门关,一线桥。 一线桥实际是潭水东南侧山崖风化而成的一道石梁,悬空挂在潭水上,离水面倒是不高,约一人高,但又窄又陡,胆小的走在上面只觉一阵阵晕眩! 过一线桥,到达潭水南岸,而后折向东,进入飞瀑跌宕的深涧,最后进入乱石滩。 这每一步都惊险无比,有的人在第一步时便摔死了,石青玉运气不错,却也在第二步出了差池。 她过一线桥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饶是身手快,双脚勾住桥跃上来,但还是一只手探入望川水中,电光火石间,小指便被王冠虫咬上一口,为自保她只有当即削了那手指。 想起这事她心堵,但更怨的是炎青雨,毕竟当时冷侵晴根本不认识他,石飞燕喂她曼陀罗,她委实冤枉。 可是,后来炎青雨以真实身份出现并靠近冷侵晴,她不该将炎青雨在山背村与她之事全当未发生。 石青玉怎么也不信,石飞燕这个大嘴巴竟然未曾将她与炎青雨的过往说予冷侵晴! 她与炎青雨成双成对,竟不给她一句交待! 而飞虎、飞燕,却还双双为她说话,说公主与太子原本便是天设地造的一双,要她断了这个念想!这对双生子分明是她的兄弟姊妹,如今与旁人亲近却胜过与她! “累及姐姐忧心,是我不好!” 石青玉心内浮想联翩,半日不语,冷侵晴轻轻推开石青玉,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相比飞燕的纯粹,她总觉得这个青玉内心不似表面那般简单,总觉得难以靠近。不过此刻见她动情的样子,她也禁不住心下柔软。 “让公主见笑了!” 石青玉猛地抬起头,盯着冷侵晴娇美容颜,心中暗自揣度,面上却是作惊呼状,“唉呀,天大亮了,咱们得快快回去,娘娘不能离开我太久,一会儿子怕是要寻我呢!” 她语音甫落,一阵腥臭随风袭来,只见斜刺里一条通体暗褐色,背上披着强有力的盔甲,长有数百来条腿,足有丈许长的巨形马陆虫向两人扑来。 “彭彭……” 急切中,石青玉掌心红光急闪,一个个火球如烟花在马陆虫身上炸响,孰料那马陆虫就地蜷缩,背上盔甲成半弯筒柱,身子躲了进去,竟然毫发无伤!待石青玉连发四五个惊天雷停下喘息之际,猛地弹开盔甲,身躯两侧急射出密集的黑色毒液。 “姐姐快走!” 冷侵晴娇喝一声,身子急速撞向石青玉将她推上两丈高的崖上,随即身子借势跃上怪物身后大岩石,手掌翻飞间,寒芒与霜雪七飞,飞顷刻间将那虫子冰封。 “走!”冷侵晴抓起石青玉一个跟斗翻上断魂崖上一块凸起的崖壁上,却听“咔擦”,那怪物挣破冰笼探出身子再次向两人袭来…… “啁!啁……” 就在此时,天边忽地一暗,一串巨大的影子罩了下来,一群老鹰急如闪电飞来,一个个如飞弹撞向马陆虫,专挑它一节一节盔甲相连缝隙中啄。 马陆虫故伎重演,欲缩起身子躲进盔甲,老鹰们岂容它称心如愿?有的啄,有的推,齐心协力将它滚翻,猛啄它肚皮眼睛…… 它疼痛难忍,根本无法喷射毒液,更挡不住众多老鹰前赴后继地进攻,强撑不到一盏茶功夫,它盔甲一夹,飞快地迈开数百条长腿掉头便逃。 为除后患,冷侵晴急追过去,不曾想到,它的老巢竟然在冰洞! 冷侵晴心中大喜! 借助冰洞,她玄阴魄冰掌可发挥多于寻常十倍功力,这虫子今日算倒霉了。 循着刺鼻臭味急急追进洞,她一眼便发现马陆虫藏在一个巨大的空心冰笋内,她大喝一声,右手九转神阴功力灌注腰上软剑,斩下它头颅,左手一掌玄阴魄冰掌紧跟劈出,顿时银色的冰屑四散溅落下。 就在她拍打身上冰屑不经意扫过冰笋时,一个金发卷须身穿灰袍的老者映入眼帘…… 第八十二章 辰时琐事 辰时 日头已跃过山顶奔赴更远的云海,柳庄后院向阳处草木欣荣湖光潋滟一片明媚,背阴处却依旧暗影沉沉凉意偶沁,一处庭院两种风情,一如此刻正透过窗棂,呆呆望着后院的炎生华心情。 他昨夜直捣魔窟的策划幸得五德全阻止,否则酿成大祸他是头一个罪人! 一念至此他心生欢喜,可,君在归期却未归!眼见辰时已到,冷侵晴却迟迟未归,他禁不住又心难自安。 “邬公公,您呐安心歇着!公主殿下说,您回宫便要当差,腿上有伤实在不便,听说有一味灵药外抹内服即刻能解蛇毒,便拉着飞燕替您找寻灵药去了……” 柳庄主说,‘公主殿下去灵药’,可她这着急忙慌地上哪儿寻去? 炎生华手指轻轻叩击着窗棂,心急如焚! 倘若因此出个意外,日后怎么面见主公? 这一想到炎青雨,他更觉心烦意乱…… 原本以为探得义庄秘密,便可就此结束“邬公公”这令人作呕的身份,谁曾想到事态恶化竟突飞猛进到两难地步! 直捣魔窟?不行!撕破梅若絮脸皮却不能剿灭她,弄不好反丢去公主殿下性命! 佯装不知梅若絮秘密,任由她继续背后作恶?不行!待她羽翼丰满,日后除去她更无可能。况且这条,不知魔窟实情的公主殿下定不答应。 炎生华半跪着爬回床头取出怀里两张信笺,再次打开…… 那是五德全重返魔窟前给他的密件。那日他赶到柳庄时,冷侵晴尚在储凤宫未归,他随柳儿转到后院,正巧五德全自西厢房出来,急匆匆捂着肚子说要上茅房,他拱手礼让,他随手塞给他一封信,嘱咐他即刻回房看。 ———— 邬总管在上:在下不辞而别,实在情非得已! 在下回宫途经永安河被鬼面人强掳进魔窟,被那梅若絮不知灌下多少药水,如今虽未变作怪物,亦非从前! 魔窟有红绿两种药水……红色的灌进活人腹中,活人旋即全身抽搐头冒青烟,继而周身膨胀五官扭曲最后变做鬼面人。黄色的用来浸泡死人心脏,待心脏乌黑发亮硬如石头……那死人便活转过来化做活死人。 可她给在下灌下的却是此两种药水混合物,且每次比例不同!起初在下不明所以,及至她挖出在下半颗心才豁然明白,她是想要在下的心脏。可她要在下的心做什么?在下依然不明白。 直到听公主说,说自从在下离开大王,大王便染上心疾,在下蓦地醍醐灌顶。她这是要桃代李僵啊! 她以在下为标本,妄想研制出一种武力与鬼面人一般利害外表却能保持原样的傀儡药水!不过,这药水仓促间恐不能得,她便再行一计且将就着,这便是,她将在下泡过药水的半颗心给了大王。 如今在下顶着残缺的心不死,那装有在下半颗心的大王必然也无性命之忧,只是从此我们都要依靠药水续命,至于能活多久,全捏她手上。 她,梅若絮,欲挟天子以令诸侯,其心歹毒至极!此事万不能让公主殿下得知,以殿下心性恨不得立刻将那梅若絮抽筋剥皮。 可,她已非人! 大王一族有神仙血脉传说至今,从未有人当真,但梅若絮却当真了! 如今在下也信了! 在下亲见梅若絮吞下大王半颗心后,她周身红绿黑白四色光辉闪耀,最后化作一股幽绿的光芒钻入她身内,随即,她手撕鬼面人如同撕布偶,刀枪不入! 切计:你无论如何想出一个法子拖住公主,务必不让她今夜前去冒险!其次,说服公主赶早修道! …… 再次翻阅五德全的密信,炎生华面上愁雾笼罩。 为拖住冷侵晴,他设下苦肉计,“可能拖住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怎么办?” 炎生华焦灼不堪! 与此同时,断魂下仙人谷冰洞,冷侵晴盯着冰笋里的古怪老者,眯眼出神。 这老者体态魁梧,面宽杏眼,金色的头发与蓝色的眼睛显然与当今世人不同,但骨骼轮廓与世人无异!戴着一顶远古裘皮帽,灰色袍子不知用的什么布料,色泽光鲜。 他是谁?为何长眠于此,不,准确地说,是长坐冰洞? 冷侵晴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上美人沟,扑闪着浓密纤长微微上翘的长睫毛,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细细筛查。一阵风吹来,他胸前袍子翻折的一角忽地碎了,顿时,竟金光闪烁,她轻轻掀开袍子,捏住那金光抽出一看,竟是一本冰封的小册子。 册子乃黄金打造,巴掌大,整张金箔一正一反如折扇子般折成书简状,拉开约有两尺长,共七面。封面刻着四个如同蝌蚪般的古体字。 “《洗髓心经》?” 冷侵晴轻轻念出,《上下五千年》为幼时必读功课,这蝌蚪字是渺渺大陆远古文字,她倒是认识,不过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她却不知道。 “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这么一本书!”她心中嘀咕,打开小册子,“《净血汤》,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匆匆瞟一眼右首第一面金简上几个大字,便合上册子。 时辰不等人,炎生华还在等着她的灵药呢?可没时间耗费在此,还是带回去细看吧。 “前辈,晚辈误入此洞,无意打扰您,见谅!至于此册子,又是洗髓又是煲汤的,定是本有关养生方面的书。既然晚辈有缘遇见,便索性将它一并带走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好东西重见天日造福天下,前辈定然欣喜!”她朝着那灰袍老者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去。 揣着册子回到石青玉旁,她梨涡一绽刚要叫她,腰上忽地一疼,似乎蚊子叮了一口,跟着又痒又麻,她强忍着不去挠抓,心底却翻江倒海一阵恶心。 “哇……”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公主!”石青玉一把搀扶住她,上下急切地打量着她,一双眼睛陡然间泛红,“可是哪儿受伤了?” 莫非方才在冰洞受了些风寒? 冷侵晴心下思忖,不在意地说道:“腰上又痒又麻,估计是被蚊子……” “腰上!”石青玉顿时花容失色,不等她说完,便脱口而出,“公主腰上可不是挂了只怪虫子?莫不是那虫子咬了你!唉呀,公主,只怕有毒!” “据书上记载,王冠虫并无毒!”冷侵晴摘下腰间皮囊,打开一看,水滴冰盒早已化作一块水渍,那王冠虫挤在一个角落,半个头已探在她腰上。 这事蹊跷得很!首先据书料记载王冠虫是无毒的,其次,她冰封这虫子原本可保两个时辰,何故不到一个时辰便化了? “公主,若今日你出了意外,我阿爷非打死我不可!” 石青玉脸色煞白,冷侵晴死在断魂崖下,这非她所愿! “姐姐莫担心,我有玉佩护体呢。”冷侵晴自胸口摸出水滴雨佩亮了一亮,“这玉佩护在心口,凭它什么毒也莫想侵入我心头!只是我眼下乏得很,需打坐片刻。” 这一打坐怕是又要耽搁,是让石青玉攀岩先走,还是召唤大雕驼着一起走? 冷侵晴正为难,只听上空传来“啁啁”老鹰啼叫声,她心中一喜,招手老鹰过来。 “与石青玉一同骑着老鹰飞上去,岂不快哉?”她心内暗道。 冰洞救鹰之事,早已在老鹰助她们大战巨型马陆虫后告知石青玉,此刻老鹰前来帮忙,石青玉只道这是一只感恩的鸟,旁的定不会想太多! 她有异能,这秘密总算在石青玉面前守住了! 第八十三章 茅塞顿开 辰时末,柳庄 “嘿嘿,完全没事了,果然灵药!” 炎生华跺着脚脸上笑得比天上的艳阳还灿烂。 “让我再瞧瞧,莫要留下疤才好!”冷侵晴抬手便要掀开他裤脚,心想梅若絮多疑,可不能给她留下一点生疑的由头。 “公主放心!”炎生华跳着躲开,自己掀起裤角笑道,“公主千金之躯,莫要总是这般折煞奴才!” 他下意识里将称呼改了。之前私下里,他在冷侵晴面前总是以“在下”自称,透着客气与自矜。毕竟,他是受恩于炎青雨,因为炎青雨才守护冷侵晴,而如今,他对冷侵晴感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 “小华子,我把你当朋友,你不许见外!说什么奴才?”冷侵晴眉头一皱,爱乌及乌,她是真的把他当朋友! “公主,以防口滑,还是称‘奴才’合适!”炎生华面容正色起来,话峰一转,“公主近来可有主公消息?” 冷侵晴心中叹气,摇头,默然不语。她心下也纳闷,说句不夸口的话,炎青雨与炎鸿雨两人,任何一个拉出去横行天下都绰绰有余,怎地两人结伴同行反而有事?莫非因乌程程?可她也不是寻常女子,就算拖后腿,凭他兄弟俩儿还能护不了她? “公主何不抽空去趟子虚?在这瞎猜终究不是办法!”炎生华暗暗瞟了一眼冷侵晴,心中斟酌措辞,“上一次主公犹如人间蒸发,是他出海遇险,这次……奴才真的担心!若非事出有因,主公决不会不与我联系,他心里牵挂着,(你!)” “小华子,” 不等他那个“你”字说出口,冷侵晴断然说道,“还是等救出五总管再说吧。” 在冷侵晴心里,炎青雨与梦国同等重要,但相比眼下王宫的安危,她自然选择护卫王宫。毕竟在她心里,炎青雨是有如神一般的存在,对他的失踪,她虽然疑惑焦虑但更多的是对他的信任。 炎生华多年细作历练,早已看透人心,冷侵晴心中所想自然逃不过他眼睛。他心中权衡:公主是个极重情义之人,定然不忍眼睁睁看着五德全去送死,但如今五德全已然重返魔窟,若将真相告知,公主是个有脑子的人,怎么会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呢? 念及此,他索性将五德全信中对他所言一一讲述给她听,未了他语气格外郑重地说道:“梅若絮留着五总管是想要他做傀儡,他假意迎合便是。五总管说了,若能骗过梅若絮,估计再过两三日他便可重回大王身边。” “万一不能呢?”冷侵晴眉头轻拧,“自以为是!他以为他是神仙?” “是,这个五总管简直太自以为是,太逞能了!”炎生华连连随声附和,“冲动是魔鬼!哼,咱们公主殿下可断不会学他这般鲁莽!” “……”好小子,你给本公主挖坑!冷侵晴凤目一竖,目光禁不住“刀”了一下他。 “公主,五总管说,‘万一不能,大不了与她玉石俱焚!’”炎生华瞬间面色凝重,“他死而无憾,唯一心愿是公主修得仙法日后能替他报仇!” “修仙……”冷侵晴轻轻咀嚼着这个两字,心下叹道,“岂是说修便能修成的?万一与那话本里说的那样,没有灵根,一辈子都修不成,那便眼睁睁看着梅若絮害人害国?” “义庄!”冷侵晴狠狠握了握拳,指间关节“咔咔”作响,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义庄冰窖在哪个方位?” “西北角。”炎生华眼中晃过一丝疑虑。 “西北角……” 冷侵晴心中推敲,“那个门厅模样的地洞,西面过永安河可达乱葬岗,东南经义庄可达后山,对面那个通道通向哪里呢?东南对面为西北,西北,西北有寿山,寿山……不好,阿公陵墓正巧在寿山!” 她心中忽地茅塞顿开! 只有梅若絮是收买桃域双鼠之人才能通,因为梅若絮看中的是朱彦箴陵墓,故秘籍《飞仙》她也情愿拱手相送。 “公主为何提这个?” 冷侵晴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让炎生华心下一紧,这公主向来聪明得紧,从来便没有废话! “随口一问。”冷侵晴唇瓣一勾,淡定答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宫吧,再晚梅若絮要多问了!” 反正记忆已恢复,朱彦箴乃假死,陵墓另有一条逃生密道,明日带飞虎悄悄下密道探个仔细,若果真是梅若絮魔窟,便好办了! 她心下轻松,面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但炎生华心中已生疑,“莫非有什么新发现?嗯,这几日可得盯紧点她!” “公主,飞燕回来了!”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柳儿喊道,跟着伴随门外噔噔的脚步声,石飞燕清脆的大嗓门已经飘进屋,“公主,皇后娘娘说,今日未时初,大王要来储凤宫用晚膳,请你过去相陪。” 炎生华当即对冷侵晴一拱手,忽忽离去。 “邬公公,你伤当真……” 石飞燕在门口与他擦肩而过,热情地询问他伤势,他却冷着脸旁若无人走了,气得石飞燕往地上吐口唾沫,“呸!神气什么?还不是我家公主买下的一条狗!” “飞燕,”冷侵晴叫住她,淡淡问道,“你觉得邬公公与李公公有何不同?” “不都是贪图公主钱财与公主作线人的人吗?没什么区别!”石飞燕一撇嘴,“不过,李有间是个笑面虎,这邬小华是个眼皮子朝天的狗,眼里只有公主!” “你倒看得透彻!”冷侵晴哑然失笑,“知道他们两人秘密的,统共只有三个,你千万不能说与第四人听。” “这里的柳儿,还有储凤宫里的娘娘,青玉姐姐都不行吗? “是的,我不是信不过她,是,” “是为保护她们,我知道。”石飞燕脱口打断,“人在江湖,有些事知道越多越危险!我阿爷曾经说,” 石飞燕说到这儿,忽地停下,盯着冷侵晴扑哧一笑,“公主,你这……啥时候贴花钿了?你不是说,贴上花钿一副小女人样儿,你才不喜欢呢!” 她说着两手便伸了过来,扒住冷侵晴两肩,探头细瞧,口里还喃喃自语,“这花钿当真别致得很,是顶金色小王冠,五个尖角上还顶着五个红色的小球,既霸气又可爱,嘻嘻,太配公主了!” 她乐不可支,冷侵晴不由一怔,忙推开她拿镜子一照,不知何时,眉心竟赫然出现一个金色的小王冠模样的花钿? 她抬手便要擦,被石飞燕死死拉住,“公主,是我眼花,我啥也没看见,我咐也没说!你别折腾好不好?” “你放不放?” “不放!” “当真?”冷侵晴唇瓣一勾 “当真不放!”石飞燕杏眼一瞪 “走你!”冷侵晴娇嗔一声,双手抓住搭在她肩头的石飞燕手,将身一蹲腰肢一拧自旁边钻了出去。 紧接着,她抓住袖子狠命在眉心揉搓,说道:“本公主天生丽质自来不屑于化妆,你哪只眼睛看见这花钿是我画的?你瞧好了,这可是天生的!” “……”公主二八年华还在发育?石飞燕惊得张嘴结舌! 第八十四章 半日流水 “是这虫子咬的!” 瞧石飞燕大圆眼几乎要掉出眼眶,冷侵晴自小皮囊里掏出王冠虫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什么宝贝虫子这般神奇?” 琉璃小匣子里,一个如小手指头般大的小王冠闪着金光,石飞燕好奇地盯着,禁不住央求道,“好公主,让这宝贝虫子也咬我一口可好?我也要……” “混账话!”冷侵晴笑骂道,“见过馋吃馋喝馋穿馋玩的,却没见过眼馋人家被虫咬的,这是能随便咬的?万一中毒了怎么办?” “我也要天生丽质,中点小毒不算什么?大不了上吐下泄几日,为了美可不得付出些代价不是!”石飞燕嘟起嘴不以为然。 “你呀……”冷侵晴食指一戳她眉心,啐道,“中点小毒?我是运气好!这虫子原本无毒,不知发生了什么缘故,竟发生变异,如今体内寄生着病毒,这病毒随着虫子唾液侵入别的宿主身上,要不要宿主的命全凭它心情!” 这话倒不是冷侵晴为吓唬石飞燕而瞎编,是她验证半日得出的大胆假设。被虫子咬过的老鼠死了,被虫子咬过的猫却只是身上起个大包,被虫子咬过的鸡瘸了腿…… 至于变异缘由,她琢磨着,倘若只是个体现象,定是这只王冠虫感染了巨形马陆虫毒液,若是群体现象,那恐怕是断魂崖下环境导致。 不过这些鸡零杂碎她懒怠讲予石飞燕听 ,一向粗枝大叶的石飞燕照理也不会追问。果然,石飞燕一吐舌头笑着直摇手:“我这命格岂能与公主比?罢了!” ———— 巳时末,日头火辣。 石青玉正将她那盆宝贝清露芙蓉搬进殿,忽然自背后伸出两只温热的小手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与此同时银玲般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猜猜我是谁?” “还能是谁?”石青玉故意说道,“不是前院小狗子便是后院淘气的大花猫!” “你才是猫猫狗狗!姐姐也学会欺负人了,哼!” 石飞燕放下手扭头便走,被石青玉一把拉住,“就许你开玩笑,我便不能?在村子里,我日日当你们的老大,成天端着,都快成老太婆了!怪道别人……” 一向端庄持重的石青玉竟撒起了泼,石飞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原本背对着石青玉静静听她说,觉得绕有意思,忽见她停嘴,不由回头问道:“怪道别人什么?” “你管别人做什么!反正你听着,在这里,皇后娘娘把我当小孩子般宠,我可算是体味到做小孩子的快乐。以后,在这里一日,我便做一日随心的小孩子,哼,你可别来招我!” “不敢,我可再不敢了!”石飞燕咧着嘴,以手抚额。 石青玉自顾自说了一大通,这才迎面瞧向石飞燕,这一瞧,她禁不住笑起来:“小丫头,我想做小,你倒盼着长大!” “说,你这额上贴的什么玩意?”她扳着石飞燕的头,指着她额上王冠花钿,目光中流露出几丝赞意,“不过,倒是俏丽得很!老实和姐姐说,看上哪家公子了,小丫头,动春心了?” “呸呸呸!你才动了春心!”石飞燕臊得脸红脖子粗,“这是大姐说的话吗?哼,是公主要我这样装扮的!” “公主?”石青玉一怔,她捯饬飞燕做什么? “公主不想太耀眼呗!”石飞燕人小鬼大,知她这个姐姐因炎青雨的缘故,内心对冷侵晴有几分芥蒂,索性开解道,“青玉姊姊,我和你说,公主果然与咱们凡夫俗子不一般,被虫子咬个包都别具一格……” “飞燕!”冷侵晴站在门后看半天了,忍不住叫出声,“一进门便飞了,害我一通好找!来看青玉姊姊怎不和我说一声?我们一块来多热闹!不会是你们姊妹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 “哎哟,公主来了,快,快请进! 听见冷侵晴的声音,石青玉急回身,她套着银饰的小手指不由紧紧攥在掌心,但见一身英气的冷侵晴款款走来,眉间一点小王冠闪闪烁烁,凭添万种风情,比原显妩媚。 她面上堆满笑,一边急急相迎出来挽起冷侵晴胳膊,一边说道,“公主说笑了,就她这个大嘴巴能守住秘密才怪?” “我就不叨扰青玉姊姊了。”冷侵晴抽出胳膊,指着石飞燕笑道,“这只燕子虽是唧唧喳喳吵人得很,心却是极细,自从有她打理潋晴宫,宫里上上下下齐整着呢!这不,她不过离开我半盏茶时辰,我那手帕找不到了……” “飞燕,你赶紧去给公主找子去!”不等冷侵晴说完,石青玉便将飞燕推了出去。 “公主,你方才除了去皇后娘娘那里,还去了哪些地方?我这就找去!”走出养和殿,石飞燕急急问道。 “方才收到柳庄急信,我此刻不得脱身,你跑一趟。”冷侵晴面容肃穆,轻声说道。 未时初 储凤宫凤仪殿,桂花糕、枣泥糕、豌豆黄、驴打滚等各色糕点,草莓拼的心心相印、苹果橘子香蕉葡萄拼的缤纷四季、火龙果雕刻的凤舞九天等时令果盘摆了一长桌。 因朱紫仪一日只食两个正餐,故通常在末时初用点心。 “父王,这硕果累累您怎么不吃?您不是最爱吃西瓜?”冷侵晴冷眼看着冷缺心,那盘他平素最爱吃的西瓜就放他身旁,可他却未曾尝一口。 “看来梅若絮那贱婢奸计又已得逞,父王这是又被她迷了去!”她心中暗道。 “这是母后亲手用小勺子一个个挖出来再浇上蜂蜜摆盘,瞧这绿叶也是母后亲手用瓜皮雕刻而成,又吉祥又喜庆!父王为何不不下箸?莫不嫌弃母后手艺?” “永昌!”朱紫仪正色道,“你可是来给父王母后添堵的?这两日不见你人影,你何曾关心过你父王?他这两日胃口不好……” “紫仪,永昌说得对!就冲你亲手做的,还有这吉祥寓意,我就该吃!” 冷缺心急急止住朱紫仪训话,强忍不适吃下几个,即刻,他那脸色便煞白起来,嘴唇青紫,他硬撑着坐一小会儿便忙告辞。 冷侵晴不放心自然要跟过去,冷缺心却连连摆手,说不用,说他扫了朱紫仪的兴,让她好好陪朱紫仪。 冷侵晴许诺,送他回到甘泉宫立马便回,冷缺心这才答应。一回到甘泉宫,他便急着赶她走,冷侵晴悄悄一个眼神递给李有,李有间登时心领神会。 “公主,莫要打搅大王安寝,奴才送送您!” 他佯装驱逐冷侵晴随她一起走出寝殿。 “李公公,前些日子,大王不过左胸疼,今儿怎么胃也疼起来了?定是你们躲懒,大王夜间着凉!”冷侵晴眼神一凝,“你可知罪?” “冤枉!”李有间吓得跪地不跌,“奴才们值夜有专人守着,照看大王不敢有丝毫懈怠!依奴才看,”他鬼鬼祟祟抬起头,压低嗓门,“大王不像是着凉,倒像是为了皇后娘娘……” “为了娘娘?”冷侵晴眉梢一跳。 “公主殿下这些日子对大王,有些不上心,奴才可瞧见了,大王每回来娘娘这儿都有好些不吃的东西,譬如西瓜橘子韭菜……但回到宫里他便吃。” “可这与‘为了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冷侵晴明眸一转。 “因为大王吃了这些东西便要去梅妃那里,大王不愿去梅妃那里!但若是一直不吃那些东西,他便会心口疼……” 李有间说得颠三到四,但冷侵晴却听明白了。 你在,故我思! 这几日在修文,放慢更新,但我一直都在,请友友们继续支持!谢谢! 第八十五章 魔窟见闻 冷侵晴明白,不是冷缺心离不开梅若絮,是他胸膛里那半颗五德全的心离不开她,确切地说,是离不开她的续命药水。她暂且称之为蚀心水。 情势危急,不能再拖延了! 她自腰间小皮囊内倒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玉小葫芦玉佩,攥在手心紧紧摩挲,半晌,将葫芦放嘴边呵口气。 “紫烟,帮帮我!” 她轻轻念道,小心地将玉葫芦重新放入皮囊,心中已敲定,明日夜探朱彦箴陵墓计划! 诚如五德全所说,梅若絮因吞下冷缺心半颗心而成魔,那与冷缺心拥有相同血脉的她,体内有一颗完整心脏,岂非已是仙,仙又如何斗不过魔? …… 是夜丑时初,朱彦箴陵墓,狗吠鸡鸣鸭叫,一个个外出猎食的鬼面人拖着它们的猎物回到洞中。 这些鬼面人子时出去觅食,丑时回洞中上缴猎物,进食后开始领取一日任务,任务随各自魔力高低而分。有的担任洞中巡逻,有的担任通道守卫,有的负责监工活死人劳作…… 它们魔力高低取决于它们先前为人时身体素质的强弱与武功修为高低,依次分高阶、中阶、低阶三种。魔力高阶者带回人血袋,次者是牲畜血袋,最低阶的通常带回鸡鸭等牲畜为多。故此,高阶的吃人血,次者吃畜牲血,低阶的吃牲畜。 不过依照惯例,这些都需梅若絮亲自统一分配,不得先食。此刻,五德全正将这些东西一一清点并归类。他将血袋中新鲜血液按人血与非人血,分别倒入两口大缸,牲畜则全部扔进一个无水大池子里,动作利落老练。 “七、八、九,还有一个便忙完!”他心中默数着归洞的鬼面人数量,不觉伸了个懒腰。 这几日,梅若絮忽然暂停掳掠活人,故鬼面人拖回来的只有动物与储血袋,他收纳起来生理反映小多了。 “梅若絮该来了吧?”他心中忖道,目光漫不经心扫过那些东倒西歪的鬼面人。这些鬼面人虽不能言语,外表可怖,在洞中倒还规矩,相比之前传说中的倒是温顺许多…… 正瞎想联翩,眼前一个黑影一晃,直冲最深处的角落奔去。 “诶!血袋,你血袋还没交!” 五德全追了过去,指着它胸前说道,那鬼面人鬼眼一瞪,伸出两颗獠牙张开血盆大口“几里哇啦”冲他嚎了一阵,忽地抓住他一扔,接着自胸前掏出一个血袋仰头便喝了起来。 “你竟敢独吞?” 五德全一个鲤鱼打挺蹦起,大喝一声,窜上它后背,胳膊扼住它脖子,双手去夺那血袋。鬼面人怒不可揭,手中血袋猛地朝前一掷,调转尖利鬼爪便直插他胳膊。说时迟那时快,五德全双脚在它臀上狠命一蹬,身子“嗖”地如弹丸射出,在空中接住血袋一连翻两个筋斗,将血液倒入缸中。 “嗷呜!”鬼面人气得嚎叫一声,不顾一切扑上去便啃他喉咙,这时梅若絮恰巧进来,见状大喝一声,它只得呲牙咧嘴悻悻停下。 “鬼王,你可是不舒服,快,快坐下,奴才给您敲敲背捏捏腿。” 见梅若絮手抚肚子,脚步虚浮,似乎很不舒服,五德全贴心地搀扶着她在石凳上坐下。 “本王方才练功走火伤了心脉,你给我捶捶!” “得令!” 五德全半跪在梅若絮身旁,卖力地给她捏腿捶背,一副奴媚样儿,正起劲,忽地,眼前一黑,一个黑影自天而罩将他扑倒在地,两颗獠牙精准抵上他咽喉…… 正是方才那个鬼面人!它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是鬼面人的头领。五德全来此洞之前,洞中事务梅若絮都交由它做主。此刻,它见五德全抢了它的风头心中不服,再看梅若絮似乎也身子不爽,它欲借机除去五德全。 事发突然,五德全毫无防备,眼看一命休矣,刚闭上眼睛等死,却觉身上一轻,只见梅若絮腾地一跃而起,揪住那鬼面人脑袋只一拧,便听“咔擦”一声,那头便断了。 “畜生,你果然有反心!”她盯着那头狠狠叱道,“今日竟敢趁我身子不爽造反!去死吧!”她随手一扔,那头“咚!”落在她身旁一口蓄着黑色液体的小水池中,“咕嘟,咕嘟”冒了两个泡,便融化于黑色粘液中不见。 “贱婢果然已成老妖婆!”躲在洞窟顶壁夹层里的冷侵晴心中倒抽了口凉气。 “你已通过考验,明日便回宫吧。” 冷侵晴正思忖,底下传来梅若絮慵懒的声音,她再次凑在气孔上往下瞧,只见那鬼王摘下面具,果然是梅若絮。 “贵妃娘娘!”五德全佯装十分震惊的样子软瘫在地,“奴才,奴才见过娘娘。” “很意外?”梅若絮鼻子里哼了一声,“自从那贱人回宫,大王眼里便只有她,本宫不使些手段如何自保?”说完,她三角眼泛着绿光斜睨着他,“回宫后,五总管可知如何做了?” “密切监视大王行踪并上报贵妃娘娘,随时在大王耳旁念叨贵妃娘娘的好,提醒大王亲近娘娘。” 这回五德全没有愣怔,口齿清楚,语速极快。 “识时务,够机灵,不枉本宫挑上你!”梅若絮打个哈欠,“本宫有些乏了,今日便由你主持洞务,替本宫挑个作副手,不然明日你走了,本宫事必躬亲,岂不累死?” “得令!”五德全躬身行个礼,信誓旦旦说道,“娘娘放心去吧,小五子细细地选,定给您挑个又机灵又听话的,包您满意!” “你小子的眼光本宫倒信得过。不过,还有一事,”梅若絮点点头,转身欲走,忽又回身说道,“近来风头紧,本宫原本暂停鬼面炮制,可如今少了一个,俗话说七上八下,这‘八’极不吉利……” 梅若絮说到这儿,话与目光齐齐停在五德全脸上,五德全赶紧拍着胸脯说道:“娘娘放心,一会儿,我便挑个伶俐的,嘱咐它走远点去弄个人来!” 梅若絮这才得意一笑,飞身离去。 “五总管当真人才也!” 眼见梅若絮离去后,鬼面人在五德全的指挥下鱼贯而出,最后洞室中只余他一人时,冷侵晴揭开身下石块,一跃而下,“?”地出现在五德全面前,惊得他连退三步直揉眼睛。 “嘘!此并非梦也!”冷侵晴挥手在他肩膀重重拍了一下,五德全没防备,一屁股坐地上。 “公主!你,你打哪儿冒出来的。”摸着摔疼的屁股,他脸上笑开了花。 “你头上。”冷侵晴一指西北角,“那儿有条密道。至于详情就别问了,你快说说此洞中景况。” 她用紫烟的玉佩引神算鼠出来,请他开通朱彦箴逃生密道,条件是全册《飞天》手抄本。她原本是定在明日来,可神算鼠非得今日来,巧不巧正好看见了这一幕大戏。这其中曲折非一言两语能说清,故她懒怠提。 五德全见状便不再提,开口介绍:“此室为后室,是梅若絮炼制各色毒液及炮制怪物之处。那条通道过去,有一前室,是怪物们休憩之处,这布局,我瞧着像是,” “陵墓。”冷侵晴抢过五德全话头,“这是我阿公陵墓,我已知晓。说重点。” “竟是朱老国公陵墓!怪道老奴瞧这儿透着祥瑞……”五德全一笑,点头说道,“如此,我心中便大致清楚了。莫看这里地道纵横如同迷宫,但主道却只有四条,皆通向一个门厅模样的洞室。那洞室便是来到此室的联络处。” “它西通乱葬岗,西南通后山,北通我阿公陵墓,”冷侵晴又接口说道,“东北面那个主道通向哪儿呢?” “这,这个,老奴惭愧,至今尚未去过,不知通向何处?” 五德全脸上一阵灼热,冷侵晴身在洞外却对洞中地形摸得如此熟络,他在这洞中算是白呆了数日! “五总管不必自责,我也是凑巧得知。”冷侵晴余光一瞟,摆手又问道,“方才为何不见活死人?” “公主不知,活死人不用进食,它们半月喝一次梅若絮炼制的毒液。通常它们寅时至卯时才得以返洞,主要任务是外出背死人及挖沟开洞修筑工事。” 五德全说到这儿,突然眉头一松,“对了,这几日,那些活死人都打北面那条主道上过,老奴寻思,那边定是又在开挖新的通道。” “看看去!”冷侵晴眉头一扬, “不可!”五德全连连摆手,“今日不行,这活死人说话便回洞了,公主,快快回去,改日叫上邬公公,咱们一同去。” …… “寿山位于皇城西北,皇城正北有寒翠山,山下有河,寿山东南便是寒翠河!” 回到潋晴宫,冷侵晴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心下忽地一亮,洞中鬼面人与活死人总共也就五六七八个,可这一年来丢失的死人与活人远不止这些数目,他们被梅若絮炮制成怪物后,莫非都通过寒翠河送了出去? 送往哪里?意欲何为?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八十六章 古怪药方 “小寒阳!”冷侵晴正在书房琢磨陵墓东北通道秘密,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男童声。“青鸟!”她心跳陡然加快,急急推开窗门,一只青色的小鸟正慵懒地用嘴梳理着它头顶上那三根黑毛。 “小寒阳,多日不见,你可有想念本宝宝?”一见她那急切的样子,青鸟瞪圆了小绿豆眼装腔做势。 “想,甚为想念!”冷侵晴索性也把戏做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息!那流的可是水?非也,那是我对你滔滔不绝的思念!” “嘁!”青鸟翻了个白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旋即又扇了扇头上三根毛,一咧嘴,“不过,动人是真动人!可惜这话是说给老大听的,不是给我的……” “你只泼鸟,就知道耍嘴皮子!这些日子玩失踪,你可知本公主操碎了心也?”冷侵晴登时翻脸啐道,“今儿不知吹的什么风,好容易出来露个脸,却是来找本公主吵架的?” “大公主,玩笑都开不得了?啧啧,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青鸟摇头晃脑,“本宝那日被罚去绿州守灵,你又不是不在场,怎地如此健忘?” 是了,那日青鸟多嘴惹恼炎青雨,被他罚去绿州给乌程程师傅守陵,这些日子琐事繁多,她竟忘了这茬儿! “谁让你见面就损人!”冷侵晴嘴上自不服软,凤眼一眯,“怎么,刑满释放到本公主这儿来显摆一下?” “你!”青鸟头上三根黑毛即刻炸了,它扑打着翅膀扯直嗓门,“若非老大差我前来报平安,本宝才懒得理你!” 炎青雨!你可终于冒泡了! 冷侵晴心里抑制不住欢喜,脸上强压着笑意,但灿烂却如同透过云层的霞光,仍然偷偷映照得一张小脸红艳艳。 “重色轻友!”看她含笑不语,一副静待自己下文的乖巧样子,青鸟腹诽不已。 “老大说,七日前,他们仨人驾着商船平安渡过定南河,就在即将驶出定南河入海口时,忽地昏天黑地,风卷浪涌,一阵台风袭来,他们被海啸卷入茫茫太平海深处,传音器无法传出任何声响。 在汪洋中迷失方向兜兜转转了数日,他们总算是出来了。眼下,他们已进入太平海峡,顺忘情鸟东行,即日便可入东海,三四日便到家了,请公主放心。” 青鸟一口气说完,累得直喘气,她伸手撸了撸青鸟头上三根毛,柔声道:“福宝,辛苦了!等忙完这阵子,我请你吃大餐!” “我小鸡肚肠可吃不下公主的大餐!”青鸟抖动头上三根毛,一拍翅膀飞了。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侍女禀报,“禀告公主殿下,石将军回来了。” “快请石将军!” “公主,小太子失踪了!”她话音刚落,石飞虎已蹬蹬大步流星进来,一边擦着满头大汗,一边说道,“就昨晚上的事。” 冷侵晴眉头一跳,随手递给他一块甜瓜,缓缓道:“不急,坐下歇会儿,慢慢从头说来。” “昨日听说城南新开了家药铺,名唤‘奇珍堂’,集天下奇珍异草,凭你什么稀奇古怪的药草,只要能说出名字和样貌,他一准给您找来。”石飞虎愣了一下,随即说道。 “怪道这两日难见你身影,神秘兮兮的!原来大半夜不睡觉就为给我寻九幽化灵草?”冷侵晴心中一暖,嗔道,“就此打住,下不为例啊!那草,我只是随口一说,谁知这世上有没有这东西?” “公主说有便定然有!”石飞虎下巴略微一扬,与飞燕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神采奕奕,“何况公主已得了两三件?公主切莫灰心!” 石飞虎说的九幽化灵草,是《净血汤》记载的一种奇草,其根、茎、叶,皆白色,花、果为黑色,生长于深涧洞窟极阴、极暗之中,为《净血汤》配方中七味药材之一。 《净血汤》并非一道养生美食,而是一个中药方子,这是冷侵晴那日细细看了才发现。 上面说,只要配齐方子中七味药材煎煮熬汤喝,再配以《洗髓心经》修炼心法,可净化血脉,打通经络。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若是有仙脉者食之可助其恢复仙脉! 她原本也是半信半疑,但七味药中,两味(鬼面蜘蛛毒液与王冠虫)已然在手,一味(鬼玉)在慧聪墓室,唾手可得,所以她倒想一试。 “我寻思,那灵草稀奇少有,不如找他们试试看,没准能帮上忙。因问诊寻药的人着实多,今日便起个大早,不想赶到店里一瞧,竟有人排在我前头,上去一看,是邬公公!” 石飞虎啃了口瓜,继续说道,“我心中一乐,佯装与他不熟,恭敬地与他行个礼,求他与我行个方便,托辞急等此店一味药救命,能否让我插他前头。他警觉地给我使个眼色,蛮横地说不行,还出手推我一把。 我知他有话要说,便佯装还手,与他厮打扭作一团时,他悄悄耳语,‘小太子失踪了!相比上回小太子失踪,梅若絮极其反常,严禁此事泄露风声。今儿一大早,不忙着找太子,反倒令他速速来这家药铺抓药! 他心中奇怪,正想着怎么通知公主,巧了,碰上我了。” 石飞虎说完,自兜里摸出一张小纸条,“这是炎生华暗地里复写的一份药方,他瞅着倒像是一封信,特拿来给公主瞧一瞧。” 冷侵晴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半夏、夜交藤、月见草、茴香、满天星。 “半夜约见,回乡,”冷侵晴心下寻思,这个不难猜,只是,“这满天星是何意?” “那店是何方人氏所开?”她将纸条凑近香炉,若有所思地问道。 “听说是南疆人开的,不过,店里伙计操着一口地道的京腔,看上去都是本地的,掌柜的我还未曾见过……” “哧!”香炉里星光一闪,火苗蹿起,那纸条急速扭曲着,一点点被火苗吞噬。 “这两日仔细盯着,多派些人手去打听,看看这老板究竟来自哪里?”冷侵晴盯着香炉,迷迷茫茫中,心下隐隐也燃起了一点星光。 “是。” 石飞虎领令出门而去,书房里重归宁静。此时正值辰时末,阳光斜照,将鱼池边一树栀子花映衬得粉雕玉琢。微风拂过,偶有花瓣零落水中,惹得鱼儿竟先争夺,明镜般的一池碧水涟漪泛起,水泡频频…… “错!你不是为老夫效力,你是在为,你那兔崽子效力!你最好记住,十天内怀上冷缺心血脉,老夫便替你夺回那小崽子,喂他一粒解药,三个月后,待老夫吃掉那胚胎,再给小崽子第二粒解药,如此待老夫连服三个胚胎后,你再将冷缺心心脏给我弄来,我便给你全部解药。你,可能做到?” 三个月前在西郊坟场,她躲在水洼里偷听到梅若絮与鞑德沃对话,忽地在耳边回响,她心中电光一闪,“是鞑德沃!是他,掠走冷子惜!” 三个月前,冷子惜身上丹毒被炎青雨除去,梅若絮与他十日之约自然作罢,决不可能善罢甘休的他索性将期限放远,毕竟怀孕也不是说怀便能怀上。 冷侵晴暗暗推敲着…… 梅若絮定还有其它把柄在他手上,否则她为何极力举荐袁应莲许给鞑德沃做妾,这般讨好他? 只可惜,这门亲事显然不能满足鞑德沃胃口,他要的是冷缺心的血脉!故他掠走冷子惜!若梅若絮有身孕,他便用冷子惜做人质,梅若絮定然给他腹中胚胎,若梅若絮没怀上,他干脆吃了冷子惜的心。 相比那颗已被浊世污染了的冷缺心的心,冷子惜赤子之心更为纯净更有功效! 冷侵晴心中思忖,掐指算了算日子,“巧了,再过三日便是五月十五,是鞑德沃前来梦国迎娶袁应怜的日子!是了,定是他心中记挂与梅若絮的交易,暗中先入梦国……” 冷侵晴眉头舒展,这样想来,那药铺定是鞑德沃所开,那药方子是梅若絮送给他的。唯有私会他,才不需说明地点,王宫出西北角门便是后山,自义庄冰窖下到地道,再经门厅转向永安河南岸地道,神不知鬼不觉便可到达西郊。 西郊坟场,是梅若絮眼中最为安全之地! 至于满天星,应是满,甜,心! “不好!”冷侵晴心下忽地一紧,“梅若絮要对冷缺心下手了,为换她儿性命,只怕她不惜将冷缺心余下半颗心拱手相送予那老魔头!” window.fkp = \"d2luzg93lm9ua2v5zm9jdxmoikrrqwnwr3vjstdmb1lyslnnr3nqzvmxn2r0vuh0mvjooth5r1b3zthawxbkm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pw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mflqwvhnhrkuurivfy4cm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mtyzmji3oteymyk=\"; 第八十七章 惊天秘密 对冷缺心,冷侵晴重生初时,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如今,日子渐长,今生的冷缺心与前世越来越分道扬镳,她刻骨恨意虽不似先前那般浓烈,但若要父女之情回到梅若絮未入宫之前却断无可能! “救?”心内一个声音在喊,“他是你父亲!” 毕竟,无他便无你,他给了你生命!再说,站在他的角度看,他也是受害者,中了梅若絮奸计,身不由已! “不救!”另一个声音针锋相对。 倘若他对母后之情,至纯如美玉,至坚如磐石,又怎能被梅若絮算计?倘若他对母后之爱,果真浩瀚若海,包容一切,即便被梅若絮算计,也断不会一任她摆布! 说到底,他最爱的仍是他自己! 她在屋内徘徊不已,一盏茶后,她叫过石飞虎,“飞虎,你速速回趟石背村……” 冷缺心暂时不能死! 抛开个人恩怨,站在大局上来看,也应该救! 大梦国不可一日无君!冷缺心此时出意外,冷子惜尚在襁褓,怎能继承大业?梦国动荡,只会让一直觊觎梦国的乌有国趁虚而入! 再者,功法平平的梅若絮吞噬心脏后魔法大增,原本便巫术功法超强的鞑德沃吞噬,岂不再无人能敌? 冷侵晴对石飞虎一阵嘱托后,石飞虎如风而去…… ———— 烟波浩渺的南海在西北部拐了个弯,人称北部湾。北部湾虽为梦、乌两国共有,但两大重要港口皆为乌有国控制。 其一是乌苏半岛【八仙渡】。乌苏半岛位于海湾西南,西北面与梦国梅州三角洲接壤,岛屿自西北向东南漫长的海岸线皆为【八仙渡】势力范围。 其二是忘情岛【鬼难渡】。忘情岛形如夜莺,横在湾水出海处,其西与乌苏半岛,东与纳米大沙漠无人区皆形成天然关卡。西边关卡自然从属【八仙渡】,东边太平海峡关卡名【鬼难渡】。 这忘情岛方圆约两百里,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三百年前被乌有国借去未归还,故人送外号“忘情岛”,几百年叫下来,原来的大名倒无人记得。 此时,忘情岛海风呼啸,挂在忘情崖上的那轮昏黄的圆月颤颤巍巍几欲坠落,忽地一片乌云撞来,海天一暗,天地万物皆没于无边暗夜。 一点豆光却在岛上禁地【谪仙阁】顶楼厢房点亮,雕花木床上,坐着一个面遮薄纱的少女,穿着绿色窄袖短襦,橙色齐腰拽地百褶长裙,外罩银线织就的紧身半臂衣,梳着一头小辫子,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妩媚入骨! 这时,风吹云散,月儿钻出半张脸,清冷的银辉下,趴在七层塔顶上,一个戴着青玉面具的人正悄悄揭开木窗往里瞧,无巧不成书,那端坐床上的女子也正仰首往上瞧…… “是你!” 塔外塔内两人异口同声,不过心情各异,一个诧异一个惊喜。 “程程在哪儿?”面具人脸上写满失落与担心,“你们对她怎么了?” 青玉面具是炎青雨标配,且他开口便寻乌程程,此人定是炎青雨无疑了。 “她是我们新王妃,自然在她该呆之处!”蒙面女子冷冷道,“堂堂子虚国太子对乌有国新王妃如此上心,就不怕引起两国纠纷?” “你不说,何来纠纷?”果然是炎青雨,只见他淡然一笑,“米粒,强扭的瓜不甜,程程根本不喜欢鞑德沃,你们这样做会害死她的!” 原来这易容成乌程程模样的蒙面女子名唤米粒。 “她喜欢你,对吧?”米粒心在流血,见他点头不语,冷冷说道,“你会为他伤心而死,她死你也活不了,对吧?” “米粒,别问这么多,告诉我,她在哪儿?”炎青雨用力握住她双臂,眼神焦灼。 “她在……”米粒双臂生疼,刹那间,她心底一亮。 “她在忘情崖。具体位置我也不知,不过我爹知晓。”米粒咬咬牙,自床下拽出已被她用迷药迷晕的精瘦老头,盯着炎青雨,眼神灼灼 “你果真比我亲妹子还亲!”炎青雨神情格外郑重,一字一句缓缓道,“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妹妹!“ 自进谪仙阁,一路上守卫昏睡,机关瘫痪,他便估摸是米粒在暗中相助,不过,最难消受美人恩,米粒这份情他其实并不想要! “我当然知晓。”米粒垂下眼帘,狐狸眼蒙上一层水雾。 在荒岛她对炎青雨有八分把握,回到大陆她却根本不敢想! “所以妹妹帮哥哥天经地义,需要理由吗?”米粒微微一笑。 炎青雨微微一怔,旋即唇瓣勾起:“需要理由那便不是亲生,既是自家妹子大哥也不客气,妹子,请!”他做了个喂药的动作。 “我马上替他解毒。”米料点点头。 米智睁眼便见一把尖刀抵在喉间,吓得闭眼大喊,却听米粒叫道,“爹爹,这不是梦!你面前是子虚国太子,快把乌王妃下落告诉他。” “真是女大不中留!!你疯了!”米智气得破口大骂。 “爹爹,你听女儿说,你若交出乌王妃,咱们不仅能保全性命还能谋取滔天富贵!于国……于私,将来这乌苏半岛都是爹爹说了算!”米粒急急搬出放了乌程程的诸多好处。 “可是,若大王得知我们助乌王妃私奔,他岂能饶过我们?”他爹却迟疑着。 “再要满嘴喷粪,本王此刻便不饶你!”炎青雨嘴角微微掀起,似笑非笑,手中匕首通体赤红,米智只觉喉间似火烧一样,禁不住惨叫连连,但见红光一闪,那匕首轻轻在他身上隔空一划,他身上盔甲顷刻间为灰烬! “乌王妃在伏魔洞!”米智彻底服软,急急说道,“由胡突亲自坐镇看押。那伏魔洞在忘情崖山顶,罢,罢,我画张图给你,以后,小老儿唯炎太子马首是瞻! ———— 与此同时,冷侵晴仍然潜伏在三个月前潜藏处,(西郊坟场东南面一湾水池里),将对面老槐树下,一座古坟上两个黑影的对话听得分毫不着。 “奴婢见过教主,祝教主与天齐寿,万岁万岁万万岁,称霸……”是梅若絮的声音。 “废话少说!”低沉如鸭公嗓子,果然是三个月前那个声音,鞑德沃。 冷侵晴心下点头,只听鞑德沃说道,“我要的东西,你可带来?说!是有是无?” “教主,请教主容禀,奴婢,” “住嘴!看来你又是两手空空!” “不要!” 伴随梅若絮惊声尖叫,“嘭”的破空声炸响,池水飞溅。 “臭婊子!三个月不见,你竟修成我派魔心大法,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鞑德沃暴怒,嗓音却愈加低沉,如同自地下沉闷传出,“本座,便当着你面活吃了你儿心脏!” “他是你亲生儿子!教主,他是你的骨血,你吃不得!” 闻听梅若絮情急之下喊出这话,冷侵晴几乎呛了一口水! “臭婊子,你以为本座会信你?” “奴婢不敢!教主您看,他这眼睛鼻子嘴巴,哪一处不像您?奴婢二月底随冷缺心回宫,三月才与他在一起,可却十一月初便生下这孩子,因为他是您的骨血啊!” “……”贱婢!怪道那冷子惜肤黑眼小,头发又浓又卷,手大脚粗骨骼粗壮,原以为是血脉突变,竟不知里头蕴含着这么大的一个惊天秘密…… 冷侵晴顿时如同失聪,耳间一片死寂! “哗啦、哗啦、哗啦……”忽然头顶一片水声,她轻轻扒开头顶芦苇,只见青鸟正急急向她游来。 “小寒阳!”青鸟刚“叽叽咕”叫出声,她一个噤声手势止住,只听池边梅若絮献媚之声又隐隐传来。 “教主,冷缺心一颗浊心吃下去也无多大功效,不如让他多活两日,反正也是在替咱们孩儿守家业不是?这家业是您孩子的,那就是您的!” “你说的轻巧!只怕梦国公主冷侵晴不依,界时她与子虚联手,本座魔功未成,用什么与之抗衡?”鞑德沃鼻子里哼了一声,“到时你渔翁得利,这天下反被你捡去!” “唉呀教主说什么话?奴婢死也不会背叛您的!不过教主提到那死丫头,倒是提醒奴婢。”梅若絮奸笑道,“那死丫头如令尚是处子身,那颗心纯净赛水晶,想必味道定然不错!教主,怎地偏偏忘了她?” 第八十八章 不爱与爱 “唧唧嘁嘁!咕——” 听到梅若絮与人密谋妄图活吃冷侵晴心脏,青鸟登时气得如同愤怒的小鸟,头上三根黑毛耸立,小绿豆眼瞪得溜圆,唧唧歪歪骂了一句,“嗖”地射向梅若絮。 那速度,赛过离弦之箭,当真快如闪电,莫说梅若絮毫无防备,只怕事先知晓也未必能躲过! 顿时,她右眼珠子被青鸟尖嘴硬生生自眼眶剜去,鲜血如注自黑洞洞的眼眶喷涌而出! “嗷——呜!” 她惨叫一声,左手捂住伤眼,右手聚起全身之力向头顶老槐树劈去,那是青鸟逃逸方向!她依稀看见。 可是,电光火石间,却见一道青芒拦腰斩来,霎时,掌风被卸了个干净! “你这一掌出去,树死墓平,以后咱们到哪儿说话?” 只听鞑德沃冷冷说道,“此为天意,何必泄愤?你对本座总是虚与委蛇,本座饶你,天却不能,你忍了吧!况且一只眼睛而已,今后你若对本座不忠,只怕比这痛苦万倍!” “奴婢秉承教主教诲!” 想必梅若定是咬牙切齿,那“咯咯咯”声,冷侵晴在水中听得真切。 “原本长得就入不了眼,还只管抽搐嘴角,呸!” 鞑德沃对梅若絮嫌恶之意,透过水幕,令潜伏水下的冷侵晴深感快意。 “教主……教主教训的是!”梅若絮嗫嚅着,“只是奴婢原本入不了教主的眼,却甚得冷缺心喜欢,如今这,这模样如何回去见他?只怕再不能为教主效力。教主不如将奴婢收在身边,奴婢定呕心泣血将小教主抚养长大……” “住嘴!” 鞑德沃喘息阵阵,似乎恼怒至极,“收起你的痴心妄想!你给本座继续留在冷缺心身旁,完成本座交予之事。” “至于这小崽子,”他顿了一顿,“他身上流着你无耻下贱之血,本座绝不认领!本座之骨血,必须是本座与大乌国最高贵的乌龙血脉相结合。你带回这小崽子,滚!” “是!”梅若絮这一声应承如同死人发出,毫无生气! “回来。本座日前打死一只野狗,瞧它眼珠子倒有几分可爱,便留下来。”鞑德沃狞笑道,“眼下看来,倒是与你相为极配,你且拿去用。另外,这小崽子,我又种下了丹毒,他得每三个月吃一次解药,今后,他是生是死,全看你了!” …… 风声呜咽,寒鸦绝迹,空气唯有死寂! 忽地,水花飞溅,一道火红倩影自池底飞出,娉婷袅娜如同洛神出浴。 “啧啧啧,不愧是天下第一娇娃!这仪容,这体态,这风采……”青鸟自老槐树上飞下,拍着翅膀直喝彩。 “怪道你只能是鸟!”冷侵晴一边驱动内息将湿衣水珠化冰晶抖落干净,一边冲青鸟摇头叹息,“倘若你能幻化成人,这嘴上哄人功夫不知要勾走多少姑娘?油嘴福宝,说吧,这么急切找我,又有何事?我们可是早上才见过面,莫非你家老大交待之事你有所遗漏?” “你信不过我?我可是赫赫有名的信使!”青鸟转了转眼珠子,尖着嗓门说道,“是老大十万火急传我来,要我警示你,注意水下。” “水下?”冷侵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扭头瞧了瞧水池,“你老大怎知我在池子里?” “我可不是他肚中蛔虫,怎知他是如何想的?”青鸟不客气地给了冷侵晴一个白眼,“反正他说,‘提醒公主谨防水下,水下有地道,极有可能直通鬼面人老巢!’” “水下地道……”冷侵晴心下一轻,这个她早已发现,定南河底可不就有地道! “福宝,方才你是否被那老妖婆打伤?”她忽地盯着青鸟一眼不眨。 “没有,没有的事!”青鸟傲然昂头。 “那为何说起话来一唱三叹?你以为唱歌呢!”冷侵晴鼓起腮帮子,吹口气,微笑,“你一口气说完可好?” “老大说,‘乌有国早已政变,新任国君为鞑德沃,正重金悬赏寻找乌程程。说她乃新王妃,遭人掳掠,故,回子虚路上有些许曲折,恐不能按期归家。不过,公主切勿担忧,此等小事怎能难住青雨?眼下虽稽留忘情岛,不出两日便能启航。’” —— 三日后,潋晴宫清心斋 “小华子,贤弟如晤! 你与青雨肝胆相照,虽无血脉之亲却能生死相托,这份情谊令我感动之余也颇感汗颜。 作为青雨知已,我一直在享受却从未付出过。这次我一定要去找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我明日之约推迟半月,若半月后我无消息便由飞虎代我完成。 我与你,大恩不敢言谢,来日有缘再说,若无缘得见,下辈子定当报答。 ……” 午后,在柳庄小住几日的飞燕终于回宫,可是却红肿双眼,冷侵晴心下顿时生疑。一问,石飞燕不说,再问她推诿,冷侵晴眼珠一转,自语道:“炎青雨在忘情岛出事,我定要去寻他!” “公主,带上我!”石飞燕立马搭腔,神色焦灼。冷侵晴瞬间便明白了,她紧接着追问详情,石飞燕终于哽咽着哭诉,说据可靠消息,炎青雨一行途径太平海峡,乌程程被忘情岛守军扣下,炎青雨为救她坠落太平海峡下落不明。 原本今日,冷侵晴与炎生华商定,趁鞑德沃迎娶袁应莲,梅若絮无瑕之际,再一探陵墓西北通道,此刻得知炎青雨出事,她哪里还有心思?只见她奋笔疾书,一口气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黄昏,暴雨如注,狮子口一片汪洋,滔天浊浪中唯见一只小船自定南河顶风冒雨急驶而来。小船前帆已收,主帆也仅留一半,速度却依然飞快,只是那船身如受伤的水鸟时不时便来个大晃荡似乎随时便要翻覆,让人心惊肉跳。 “两位公子,雨太大,再不收帆怕是桅杆要断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艄公全身湿透,斗笠不见帽顶蓑衣只剩半片,奋力扯住被风卷成一坨的帆索,喘息着喊道,“这样的天气,莫说是这样的一只小木船,便是大官船也入不了海!“ 船上身穿青布长袍,腰扎白色祥云纹宽腰带的公子,与灰衫灰裤短装打扮的小哥,正是冷侵晴与石飞燕,早上天未破晓,她们在寒翠河渡头找不到大官船,只得捡了一艘小帆船坐,打算到定南河再换乘大官船,孰料小帆船轻快无比,一路竟赶超无数大船! 老艄公说,他本是红河渡口渔夫,因儿子重病急需用钱故不远千里来京城兜售亲手捕捞的海鲜,价高不怕路远,反正水路船技都熟稔得很!救人心切的冷侵晴一听,便索性懒得换船一口气坐到底,果然快极了,这不,离开京城不到一日,千里之外的狮子口即在眼前。 狮子口是定南河入北部湾之入海口,冷侵晴原本计划,先入北部湾摸摸太平海峡水域水况与忘情岛地形地貌,再折回红河渡口经乌苏半岛一路细细搜寻至忘情岛,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早上晴空万里,此刻薄暮却天漏了! “右拐可是红河梅村渡口?”她应声走出船舱指向右前方,“如此,到梅村歇息一晚明日再上路。” “好嘞!”如同得到大赦,艄公顾不得抹去满脸雨水呼啦一声便把帆拉下,随即摇动船橹,小船缓缓靠进右河道,但不管艄公如何拼力摇橹,小船似乎被河水吸住怎么也不再向前走。 红河水自西流向东,而此刻小船却是自东向西逆水而行,俗话说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老艄公捕鱼卖鱼赶路原本疲乏再加风雨侵袭体能严重透支,小船自然便成胶泥状。 “如此走法天黑也到不了梅村!”冷侵晴眉心蹙起,推开身旁撑伞的飞燕,“我瞅那货舱里有根备用竹篙,你去将它取来我与老艄公搭把手。” “不去!”飞燕如跳跳糖弹回冷侵晴身旁拽紧她胳膊,头一歪,嘎嘣脆,“你以为这是荷池?这是大江大河,风高浪急可不是闹着玩的!” “真不去?”冷侵晴斜睨水面,面色一冷,“你这小顽童,莫非要本公子跳下水推船?” 飞燕一跺脚只得取来竹篙,不过她同时还拿来一根缆绳要冷侵晴系在腰间,否则她便将竹篙扔了与冷侵晴一起跳下水去推船。见她一脸战战兢兢却坚定无比样儿,冷侵晴扑哧笑了:“系吧系吧,你放心,本公子打小聪明伶俐,凡事只需听过见过便可触类旁通,没见过猪跑却也曾吃过猪肉,嘿嘿……” 她嬉笑着接过竹篙掂了掂,靠船帮站稳吸气,猛然将竹篙直直插进河床再用力往后推,然后将竹篙在水里拖一下慢慢拔出,顿时,小船推开波浪嗖地往前窜了三尺。 “公子好把式!”正闷着脸埋头摇橹的老艄公抬头打量冷侵晴,惊讶得合不上嘴。 “老人家,咱俩合作一把,船何时左拐右拐前进后退?您老尽早支会一声啊!”冷侵晴唇瓣勾起吆喝一声唱起歌,“嘿唉……人站稳喽篙拿稳嘞……嗨依嗨哟,靠船帮喽直下篙嘞……嗨依嗨哟,一扎到底往后推哟,凭,借力,船自行,嗨喽嗨!” 竹篙伴随歌声插进,拔出,悠扬起伏周而复始,小船瞬间拐进红河河道乘风破浪起来…… 第八十九章 红河猪笼 冷侵三下两下把住了船,动作老练,老艄公将心放回肚里,点头赞道:“公子俊俏得像个大姑娘,撑起船来竟有模有样,你师傅定是一把好手!” “老人家看走眼了,”飞燕满脸得色,“这撑船啊,她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艄公摇头笑道,“得亏公子不是做活的,否则我老汉在这河面可讨不到生活喽!” “老人家,我如何便不是做活的?你又看走眼了!”冷侵晴闷声问道。 “公子一脸贵气,身上布衣再旧也掩不住!”艄公笑将起来,“不过公子说是做活的那就是做活的……” 说笑间一个大浪“噗”地打来足有一人高,“左摆!”艄公一声高呼,船头微微向左一斜,小船完美避过,大浪狠狠砸在水面打出白色的水泡。 “水流湍急,公子加把劲儿!”老艄公往掌心吐口唾沫儿更加玩命摇动船橹,“这般大的洪水,老汉在此撑一辈子船还从未见过!天降异象,莫非此处又将开战?” 红河源自梦国南疆两界山死亡谷,在狮子口与定南河相汇后注入北部湾,为梦幻国与乌有国界河。其上游深处死亡谷中,独特的地势令人寸步难行,故两国皆不设防,只在红河下游建设要塞设立关卡,尤其这狮子口更是两国必争之地! 不过自从数百年前三国鼎立后,此处倒也太平。北岸归属梦国,名红河渡口,南岸归乌有国所有,人称八仙渡。寻常日子里,两国水军以河心为界各自巡逻,除去偶有骚乱,两国边贸倒也正常。 “依老人家看,若真打起来,梦国胜算如何?”冷侵晴心中思忖,乌有国北起北极冰封高原,南至南极西顶高原,国土虽大却如马蹄形狭长逼仄,若分割包围,打突袭歼灭战必有八九成胜算……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唉……”艄公一声叹息,“若打仗只看输赢那么简单,老天爷又何必发怒?瞧,这两崖工事都瞬间尽毁,不管谁先开战都是逆天而行!” “老人家言之有理!”冷侵晴心中警醒,战乱于国于民都是灾难,切不可因一己之私成为罪人,此行须得小心,万不可引发三国大战! 她抬眼巡视四周,只见沙洲不见,工事全无,巡逻水军也无一个,两岸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景象一致,均在齐心抗洪。 念及梅郡郡守乃是她一手提拔的,对地方治理颇有一套,她倒是不担心梅村,而是将目光落在对岸仙人岛久久不愿移开。 仙人岛即当地人对乌苏半岛沿海部分岛屿的俗称,乌苏半岛西部山川并列山脉连绵,东部低洼平坦。除去东北部两河三角洲为梦国所有,西部西顶高原与东南沿海漫长的海岸线皆为乌有国所辖。 “老人家,听说对岸仙人岛盛产珍珠,品相优良只是格外昂贵,此刻天气恶劣估计生意难做,不如你偷偷将小船靠过去,我上岛扫扫货。” 眼看小船渐渐靠近北岸,再有小半个时辰便到达梅村,她目光终于转在老艄公脸上。 洪水已转移大家视线,此时不趁乱混上仙人岛更待何时?她主意打定却听老艄公一声叹息,说道:“对岸八仙渡三日前已闭关封城,看来公子不知情,消息还未到京城啊!” 冷侵晴心中一惊,正要追问,忽听艄公大喊,“右摆!小心!“但见巨浪裹挟着一个长圆乌黑的大山石直冲船头撞来,电光火石间她将竹篙朝左用力一撑,顺着老艄公船橹右拐之力将小船硬生生避开。 “好!”飞燕鼓掌喝彩。 “不好!”冷侵晴却皱眉。 与大山石擦肩而过时,那山石里面竟有哼唧声! 她霍地解下身上绳索一把抛出,不及飞燕反应过来绳索已将大山石牢牢套住。 “拖石头作什么?石头成精了?” 大山石被拖出水面,恰似一个人蜷缩手足仰面而卧,飞燕惊诧极了! “是人,被浸猪笼了!”老艄公眼尖,抢先说道,“这人定是对岸的,对岸素喜将通奸之人浸猪笼,此人不知……” 老艄公一语未了,冷侵晴已将绳索一扽,顿时一个竹编猪笼飞上半空。不等猪笼落下,她大喝一声,对着它便是三掌连发,“嘭、嘭、嘭!”三声匀称而柔和的爆破音后,伴随泥沙如雨落猪笼碎裂,一人自笼中飞出。 冷侵晴登时足尖一点,身如雨燕射向那人,一把抓住他双脚将他倒挂背上,紧接着使出一招【风摆杨柳】如陀螺在空中旋转不已。 “公子好身手!” 艄公嘴张得如盆大心中赞叹时,那人后衣领“噗嗤”敞开,舌头伸出,腹中积水与口鼻中泥沙哗啦哗啦”一泻“而下。 “飞燕,烧姜汤!”冷侵晴冲呆若木鸡的石飞燕大吼一声,抱着那人轻轻落下。 …… 热乎乎灌下一碗姜汤,那人煞白的脸渐转血色,看模样是个二八少女,圆圆的额头圆圆的肉鼻头,圆圆的眼睛在眼尾微微上挑…… “相由心生,如此甜美可爱的一个少女断不会是作奸犯科之人!” “十之八九是遭人陷害……” 冷侵晴心中正自揣测,那姑娘忽地咳嗽一声,眼皮急剧跳动起来,头似座钟摇摆不停,嘴里喃喃自语:“不要,青,青,不要,青……” “姑娘醒醒!醒醒!”飞燕轻轻摇动她胳膊。 “青,雨,青,雨,青,雨……”那姑娘眉心紧蹙,额上冷汗滚滚,似乎在呼喊“青雨”两字,梦魇得愈发深沉! “青雨?这姑娘在喊青雨!”冷侵晴心神一震,猛地在那姑娘人中上狠狠一掐。 “啊!”那姑娘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她胳膊腾地坐起,惊惧的眼神狠狠划过她与石飞燕后,落在她自己一身干爽的绿衫裙上,脸瞬间通红。 “姑娘,你终于醒了!” 石飞燕喜极扑去,她却双手抱胸厉声呵斥:“不要过来!”戒备与敌意毫无遮掩地自她那圆滚滚的眼睛里喷射出来。 “长像甜美却气质清冷,这是个外表与气质极不符合之人!”冷侵晴心中沉吟,看来她的故事非三言两语能说清,得觅个清静处慢慢问来。 “飞燕,瞧瞧外头是何景况,为何慢似蜗牛?”冷侵晴望望舱外,暗中递给飞燕一个眼神,示意让小船在码头附近多兜一圈。 “那老艄公大概是又没力气了,我去帮衬一下。”飞燕心领神会一笑出去。 “姑娘放心,瞧,我与你一样,都是姑娘!”合上舱门,冷侵晴掀开衣领露出雪白光滑的脖子,“再可怕的噩梦都有醒来时,姑娘,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好好活着!” “心已死,还能怎么好好活?”那姑娘面色凄然,“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行尸走肉还不如去死!”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姑娘想开点……” “想必是你救了我?”冷侵晴话未说完,那姑娘圆眼似铜铃猛然在冷侵晴脸上一戳,下唇一撇,“救也是白救!” “姑娘何须如此看轻自己?姑娘年轻貌美,以后好日子多着呢!”冷侵晴更加温柔地劝说,目光轻抚那姑娘暴躁发红的眸子,心中却禁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青雨”是个好名字,能叫天下姑娘为之痴癫,只是不知姑娘梦中的青雨是何模样?想必也是貌比潘安神勇无比吧? “你掌中玉佩倒是别致,可否借我一看?” 冷侵晴因那姑娘声声呼唤“青雨”,不禁想起炎青雨来,便下意识摸出雨滴玉佩在指尖摩挲把玩,却听那姑娘问道。 “抱歉!这是我……” 她不想给,可那姑娘瞧见玉佩如同老鼠看见大米,不仅目光如饥似渴,出手也毫不含糊,她一怔竟被她从掌中夺去。 “子虚国太子炎青雨护身符!”攥着玉佩细细端详一番后,那姑娘目光再回到冷侵晴身上已然是刀,“你是永昌公主?” “正是,”冷侵晴声音有些颤抖,一把夺回玉佩,“青雨在哪儿?我正找他!” “他死了,只怪你来得太迟!”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 喉间微甜,一口鲜血涌出被冷侵晴硬生生吞回,“我不信!”她霍然起身远眺舱外,“未亲眼见到他尸骸,我绝不相信!” 方才听她梦中叫唤青雨,她便担心这姑娘与炎青雨有何关系,她面不动色实则心一直在喉咙。 虽说天下同名的多了去,可心里就是不踏实,一口血上不去下不来提得实在辛苦,如今担忧被证实她倒镇静下来。 “我亲眼见到!”那姑娘脸色阴寒。 “你是谁?我为什么要信你!”冷侵晴傲然回头,凤眼满是不屑! “我是忘情岛上黎族酋长之女米粒,曾出游东海遭遇大风漂流荒岛,是子虚国太子炎青雨救了我。我们孤男寡女在荒岛相伴半年,我早把他当作我男人,是以他死我亦心死!我为何要骗你!” 第九十章 米粒日记 面对米粒挑衅的眼神,冷侵晴淡然笑道:“就凭你一见玉佩便知我身份。你与青雨绝非你说的那样!你对我有敌意,自然要骗我!” “在荒岛,我们相依为命,他主外我主内与民间夫妻一般,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如此!”米粒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润,眼睛炯炯有神起来,“他高大英俊骁勇多谋,开荒种地,打猎驯养,造房修船……无所不能,我从未见过如此能干特别的男人!我一直以为他是传说中的仙人,每天,我都沉浸在幸福当中,我根本不想返回大陆……” “怪道在荒岛许久不归,原来是有美人相陪!”米粒夸大其词,冷侵晴根本不信,但一股醋意仍在她心底骤然升起。 “公子,前面便是老艄公家,老艄公说,渡口涨水梅村怕是淹了一半,看这雨丝缠绵今夜这水是退不下来,他家地势颇高,咱们若不嫌弃不如在他家将就一夜如何?” 舱内空气突然沉寂时,飞燕雀跃进来。 …… 掌灯时分,梅村村东头老槐树下,一圈竹篱三间茅舍星点灯光下,东边厨房炊烟袅袅,西边客房话音寥寥。 “公主,我看那米粒就是满口鬼话,炎太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当初我青玉姊姊对他痴迷入骨,他也未曾动心半分!怎地在她米粒这儿便把持不住了?”石飞燕斜了一眼正歪在床上假寐的米粒,鼻子里哼了声,“瞧她单薄得像是个未长开的娃娃,莫说相比公主,便是与我青玉姊姊相比,差得那也不是星点半点!” “飞燕!” 冷侵晴急忙呵斥,“赶了一日路,还嫌不累?我看那老艄公夫妻年岁已大,这一顿饭不知忙到何时才有吃,你不累正好给他们搭把手去!” “公主!”石飞燕无奈跺脚,冷侵晴却不言语只管与她使眼色,石飞燕只好撅着嘴离去。 “飞燕她有口无心,米粒,你莫往心里去!”眼瞅飞燕离去,冷侵晴回身对已睁开眼睛坐起来的米粒说道。 “她说得没错,我为何要往心里去?”米粒端起杯子咕嘟咕嘟猛灌几口水下去,定了定神,嫣然一笑道,“我方才尚未完全恢复,将梦当成真了。” “故此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冷侵晴凤眼里全是惊讶。 “子虚乌有!”米粒面无赫色。 是个狠人!这姑娘反转起来不带一丝犹豫,看来行事从不拖泥带水…… 冷侵晴心底有一丝丝厌恶! “是,我喜欢炎青雨,不顾女孩的矜持主动向他表白,可他说,他心里早有别人。我说,有也是白搭。这儿天涯海角我们一辈子也回不去!可他却说,一定能回!” 不知为何米粒又开始絮絮叨叨了,不过,是她与炎青雨关系的另一个版本。 “他一次次改造船只,记录潮汐,查看风向,日审九天夜观星象,每夜子时,雷打不动必捧一小金人傻傻呆看……” “米粒姑娘,往事随风,不提也罢。”冷侵晴忍不住打断她,“眼下你身子依然虚弱,不宜多言!” “多谢公主体恤!”米粒戛然而止,对着冷侵晴点头微笑,“你这一提醒,我全身都疼,可否请公主移步别处,我小睡片刻?” “我看看飞燕去,你好生歇着。”果然没错,这姑娘情绪收放自如,冷静得像是装了个机关。如此一个人究竟因何浸了猪笼?可否与青雨有关? 冷侵晴满腹疑问,轻轻掩上房门信步而去,此时,屋外影影绰绰正是倦鸟归林时,“苦哇—”忽地一声乌啼响起,听在屋内米粒心中更觉无限凄凉! 回事不堪回首回首只断人肠! 太平一八七年七月初一,天气晴 今日,是我到荒岛的第二十日,神仙哥哥出门打猎带回一只白色的小竹鼠,特意嘱咐我莫将它烹了,它可是他送给我解闷的!开心到飞起! 太平一八七年七月初十,天气晴 早饭后,神仙哥哥照旧打猎去,我照旧浇花,打扫,洗晒衣物被褥,而后爬上高高的吊床做美梦……岛上日常,温馨甜蜜! 太平一八七年七月十五,天气阴 今日心情跌宕起伏,神仙哥哥真是坏死了! 一早起来不见他踪影,心里莫名恐慌,偏偏此时狂风骤来,地动山摇,天边乌云越压越低,似乎随时天塌地陷。 就在我绝望哭泣,以为我将与剧烈摇晃的树屋一起葬身风暴,我的神仙哥哥出现了! 趴在他背上,他脚下耀眼金光晃得我睁不开眼,恍惚中,他似乎脚踩火轮在空中飞翔…… 当暴雨如注,我已住进他偷偷新建的房子。房子上下两层,有高高的围墙,野兽再也无法进来。有不知用什么材料制作的坚固的屋顶,可抗飓风暴雨!还有最重要的,他专为我打造了一间粉色寝殿,有最软的床,他称之为“席梦思”,最软的椅子,他称之为“沙发”,最大的衣柜…… 一切如梦似幻! 太平一八七年七月二十,天气雨 今日,天似乎漏了,雨下个不停,神仙哥哥无法出门打猎,在家练功。我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功法,以指为笔,以掌为纸,画只燕子飞了,画条小鱼活了,膜拜! 即便,他给我画个侍女失败了,对他,我依然膜拜! …… 海外无名荒岛,米粒有记日记的习惯,她一刀一刀刻在树皮上,也一笔一笔记在了心上。 荒岛仨月,她一颗芳心只有炎青雨,满腔情愫也只为他。 她抱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念,对他火势不减,断定他是一块生铁也将被他熔化。可老天却不遂她愿,分别的日子猝不及防就到眼前。 太平一八七年八月初七,多云。 今日碧空无云清风拂面,岛上日子破天荒的好,如同神仙哥哥灿烂的笑颜。 他把我带到一艘大船上,顿时,他兴奋,我沮丧! 那是一艘远洋大船,三桅五帆,主桅约有六丈,高不可攀。船身长十一丈,阔五六丈,如同一只巨型孔雀屹立海面。 他指着日出方向说:“接下来三个月东面皆无大风,我们驾船朝东走,不信走不出这片海!” 离开荒岛,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便说:“万一估算有误,三个月后仍未走出怎么办?” 他傲然一笑:“此船可受十级风浪,且船上足有半年粮食,若实在无法走出,大不了重回小岛,反正回岛之路已烂熟于胸!” 太平一八七年八月初七,晴 昨日,听神仙哥哥说要离开荒岛,我以为最快也要三日后才动身。未曾想他说走便走,今日便要动身。 我说:“明日初八,是个吉利日子,不如明日再走!” 他说:“选日不如撞日,还是现下动身为好。况且俗话有七上八下之说,初八委实不是一个好日子!” 太平一八七年九月初七,晴 今日凉意初起,晨起有白露,红日西沉似乎更快了些。 然,大船破开如玉碧波悠然前行! 海浪哗啦,犹如吹响归家号角,铿锵有力,更加坚定他归家决心;浪花翻滚,犹如他斗天斗地之智慧,连绵不绝层出不穷,阻不住他漫漫归家路! 太平一八七年十月初七,晴 今日瑟瑟秋风起,寒露凝霜似雪飞!海上航行已仨月,浩瀚水天间连一只鸟都不曾遇见,更别说人了,触目所及除了水还是水,我心甚欢喜! 眼看红日滑落我们即将返航,忽地,一艘远洋渔船迎面而来,船上旗帜飘舞,那熟悉的乌龙吞日徽标映入眼帘,我顿时珠泪滚滚! 大船分明是一路向东为何会来到大西海?只需再往前走约半日路程即到乌有国巍巍大荒山,顺海右拐一路南下绕过希望角便是忘情岛。这下倒好,都到家门口了,再无理由留住炎青雨! 第九十一章 是修罗场 “笃、笃笃!” 米粒沉浸式翻阅心中日记,正如醉如痴,忽听叩门声,跟着是石飞燕清脆如银铃的声音,“米粒,米粒姑娘?” “进——来!” 米粒不慌不忙抹去满脸泪,定了定神,方佯装初醒般懒懒应道。 门“吱呀”开了,一点豆光下,石飞燕捧着一个瓦罐急步过来,“咚”地放在床前一个木箱上,搓着手说道:“这是特意给你熬的鲫鱼汤,快喝了吧。要是觉得身子好些,与我们一起到厨房用饭,也省得我端来端去,怪麻烦的!” “米粒姑娘,别理她!石飞燕是刀子嘴豆腐心,日子久了你便知道。” 未及米粒回话,冷侵晴端着一个粗瓷大海碗进来,上面咸肉萝卜,豆腐青菜堆得像小山一样。 “公主,你把菜都给她,你吃啥?”石飞燕一跺脚,对着米粒便嚷起来,“老艄公家饭菜原本就不多,这分去一大半给你,叫我们公主喝西北风去?你不会当真以为我给你送饭嫌麻烦吧?其实我怕的是这个,我们公主宁愿苦自己,也不愿委屈别人!” “石飞燕!”冷侵晴凤眼含威,粉面带霜,看样子是真动怒了,石飞燕只得闭嘴,垂首跪下。 “公主息怒,飞燕在与我说笑呢!我身子大好了,正打算寻你们去,可巧你们都来了!”米粒见状,急忙自床上跳下,接过冷侵晴手上大碗低头闻闻,笑道,“真香!不过,我更喜欢大家在一块用饭,热热闹闹,多好?” 她说着扭身向门口走去,行至门口见身后无人,便回身喊道:“飞燕,走啊,墨迹啥呢!” 石飞燕低着头一动不动恰似没听见,冷侵晴叹气道:“既是玩笑,快起来吧。你们这些皮孩子,唉……” 三人说笑着手挽手一同来到小厨房,艄公夫妇早已布好碗筷离去。但见小厨房里连张像样的饭桌都没有,四样小菜一溜摆在灶台上,瞧着倒也别致。 米粒将菜依样拨回菜盘子里,饭倒回锅里,随手端起一小碗米饭一屁股在灶堂前坐下,冷侵晴唇瓣一勾也不多言,端起剩下的一小碗在她对面方几上坐下,石飞燕眼珠转了转,只好捡起那个大海碗到锅里添了小半碗饭坐在两人中间。 “感恩农民种粮种菜,我们才有饭吃!”冷侵晴双手合十祷告道,“请!” “感恩屠夫杀猪,我们才有肉吃!”米粒照葫芦画瓢回敬道,“请!” “感恩艄公老伯与伯母做饭,我们才有热饭热菜吃!”石飞燕双手合十祷告完毕,正要吃,却蹭地放下碗大喊道,“你俩都漏了一个人未曾感谢!” “谁?”冷侵晴与米粒齐齐看向她。 “跟我念就成了,问那么多,饭都凉了!”石飞燕煞有介事地催促,“感恩!” “感恩!”冷侵晴与米粒两人齐诵。 “感恩石飞燕大力帮厨,我们才……”石飞燕正儿八经念道。 “你给我住口!”冷侵晴一声呵斥,便上手了。 “哎哟!” 石飞燕面颊被冷侵晴狠命一掐话未说完,顿时三人笑作一团,乐乐呵呵吃起饭来…… 这名唤飞燕的小丫头,是棵小辣椒,可对冷侵晴却敬服有加,看来冷侵晴人不错……倘若不是因为炎青雨,倒是可以做朋友! 米粒咯咯笑着,感到从未如此畅意过,但一想到炎青雨,心中又百转千回起来…… 那日,渔船上黎族同乡见她满眼泪花,皆以为她是“他乡遇同乡两眼泪汪汪”之缘故,哪知她心事?可恨炎青雨,知她心事却心硬如铁,不仅不安慰反而急切地就此与她告辞,连最后一程都不与她同行! 就为了眼前这个梦国公主,为了能在最短的时辰内赶到梦国! 米粒悄悄瞥眼冷侵晴,酸、涩、苦、恨,顷刻间满怀! 他说,在此上岸,向东越过大荒山再越过两界山便可直达梦国梅郡,没有比这更近的路了!至于大西海沿岸高山峭壁根本没有渡口,大荒山有八十里火焰山,两界山有死亡谷他则只字不提。 “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米粒,我不能陪你去仙人岛,我们就此分别,告辞!” 他去意已决,米粒只好令渔船上一个经验老道的渔夫带路,就在东岸一个荒岛强行登陆。目送他消失在茫茫荒野,米粒心顿时空了…… 原以为此生再不会与他相见,可是老天却捉弄人,时隔小半年,他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三天前,忘情岛禁地,谪仙阁第七层塔顶,扮作乌程程的米粒与炎青雨再度相遇,虽然他戴着面具,她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米粒,米粒姑娘!”米粒正神游,忽觉手上一空,碗被人劈手夺去,她这才惊醒,抬眼便撞见石飞燕两道探寻的目光,“你在想啥呢?可否需要再添些饭菜?” “再添小半碗,多谢!”米粒点头微笑。 “米粒姑娘定在伤心往事!”冷侵晴凤眼灼灼,盯着米粒笑道,“我猜,是为炎青雨。” “是的。”米粒迎着冷侵晴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我在为他伤心,因为他死了!” “你!”石飞燕一碗饭险些没端住,正要说话,被冷侵晴目光拦住。 “我亲眼见他抱着昏迷的乌程程跳入阿贝斯海沟!”米粒目光陡然空洞。 “米粒姑娘,你确定,是炎青雨抱着乌程程跳海?”冷侵晴眸光一凝。 炎青雨将生死看得极轻,但绝不会拉着别人一起去死,若无十足把握他断不会抱着乌程程跳海…… 经冷侵晴一问,骤然间,米粒也想到这一点。 “炎青雨,他没死!”她心中大叫,惊喜交集,面对冷侵晴的询问,她迟疑起来,“我不敢确定,似乎是失足落水,又似乎不是!唉呀,在江水中泡太久脑子里进水了,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信你!”冷侵晴缓缓说道,“米粒姑娘,我也算是你救命恩人,你能否告诉我,何人逼他跳海?凭他身手,凭他脑子,这天下能伤他之人,我委实想不出来!” “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本这天下是没人伤得了他,可有了软肋就难说咯!唉……”米粒长叹一声。 若说冷侵晴是辉煌的太阳,那乌程程便是多姿的星辰。她能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鞑德沃一眼万年心心念念,自然也能令炎青雨移情别恋! 若借乌程程做足文章,抢过炎青雨倒不是没有机会。 米粒心中筹谋…… “公主既然想听,那我就知无不尽,尽无不言吧。缘由稍稍有点长,我从头开始说,公主可有耐心?” “米粒姑娘但凭己心,觉着怎么顺畅怎么说便是!”冷侵晴心跳急促,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月前,八仙渡总兵渎职被撤,由仙人岛部落联盟首脑米智接任,这可是个肥差,虽说总兵职位不入流可在八仙渡却是肥差!” 米粒不紧不慢开始讲述,大意如下。 米智正式接任八仙渡总兵之日,岛上各部落长老与岛上守军众头领纷纷前来祝贺,米智索性请来乌苏半岛最高军事统帅胡突,以‘八仙渡总兵米智向胡大将军报道’为名义大宴宾客。 “子虚国两位王子在鬼难渡关卡申请出关,现被守军强行扣下,特来向大将军请示,能否给与通行?”正觥筹交错开怀畅饮,太平峡守关副总兵匆匆前来禀报。 胡突劈脸就是一巴掌:“猪脑子,想发财也不看对象,太平盛世生何事端?若是惹得这里战火纷飞,我拿你头一个祭天!” 副总兵却跪地不起,自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说:“与两位王子同行的一位姑娘酷似新王妃,告示里大王正在寻找的乌王妃!” “猪脑!告示上说,找回王妃者赏金千两,加官进爵!留下王妃,其他人放走不就完事?去办,赶紧地!”胡突听完更加暴怒,一脚将他踹出门外。 厅内气氛陡转,众人大气儿不敢出! 胡突是乌苏半岛驻军最高统帅,武艺非凡勇猛无敌但性格粗暴易怒! “我提议……”鸦雀无声的大厅里,米智一声呐喊,“为大将军办事雷厉风行,干杯!” “为大将军干杯!“ “干杯,大将军真神人!” 厅内气氛复又热火朝天…… “久闻胡大将军见识高远谋略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米智满脸谄笑,“末将日前觅得一坛百年好酒,醉仙酿,末将不敢独享,今特在内室为将军独设一席,将军可否赏脸进去一尝? 米智为人精明能干素有野心,于政事格外敏感,他对胡突简单粗暴处理王妃一事本能地觉着不妥,欲寻机提醒。 “胡大将军,据告示上说,乌王妃乃是被一蒙面大盗撸去,缘何与子虚国两位王子搅在一起?莫非是两位王子救下她?” 酒酣耳热胡突眉开眼笑时,他趁机进言,“若果然如此,两位王子上大王那儿参一本,说咱们不顾王妃安全,抢夺王妃争功,王妃再在大王耳边吹吹耳旁风咱们就惨了!” “米老提醒得是!”胡突舌头顿时打结,“您说,眼下该如何是好!” “大将军莫慌,依末将看,亡羊补牢尚来得及!”他起身对胡突悄声耳语,“死人永远不会说话,速传令渡口守军将他们扣下,明里好酒好菜招待,暗里则派水鬼潜伏于他们船底,凿上数十个将穿未穿大洞。” “将穿未穿?”胡突显然不知何意。 “大将军,你细想,”米智压低声音,“水越深压力越大,待船驶出鬼难渡关卡不知何时便漏了!哈哈,忘情岛附近原本暗礁遍布,届时,所有的人都认为他们是撞上暗礁船毁人亡!” 米智声音虽低,却背靠壁橱而坐,说话声直往他身后壁橱里钻…… 顿时,躲在壁橱里的米粒惊出一身冷汗! 第九十二章 大胆猜测 米智是米粒父亲,心眼多得像筛子,善于用计,任何东西只要他盯上便不会落空。在乌苏半岛,他身兼数职,黎族酋长,各部落联盟首领,八仙渡总兵,那都是他筹谋而来。 作为米智的独女,免不了要出来替家族应酬,不过,每当米智说那些大道理,诸如能否陪好谁,关系到乌苏半岛前程是否美好,作为乌苏半岛土着首领之女,必须做出点牺牲,她总是当放屁,应不应酬全凭她心情。 这次,当米智央求她与胡突陪酒,她竟鬼使神差地应允,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按照米智计划,她在内室等待胡突,可适才,他野蛮粗鲁那般大阵仗早已传入她耳中,忽地,她便对他心生厌恶。 “粗鲁武夫,不见也罢!”她想,索性钻进壁橱睡上一觉躲过这一劫,未曾想,这一躲竟让她听得这一惊天大阴谋。 “不知可有炎青雨?”当听说扣下两位子虚国王子,她心即刻悬在了喉咙。 终于,胡突笑得似鸡屁股,乐呵呵离去,可米智起身欲走却又回身坐下,似乎未过足酒瘾,独自继续喝着,直到侍女进来又添了三次酒,这才离去。 米粒长吁口气,快马加鞭赶到忘情岛,悄悄潜进忘情岛总兵府,两个王子俱在,其中一个正是炎青雨,吴总兵正设宴款待他们。 她大喜过望,大摇大摆走过去,说受父亲所托,特来慰问因忙公事而不能参加宴席的吴总兵,借机将藏有密信的糕点送到炎青雨手中。 炎青雨看完信当即借口闹肚子,在茅厕扮作米粒粗使丫头与米粒离开总兵府。他一口气来到渡口,不仅送那几个水鬼上西天还大闹鬼难渡关卡,逼得吴总兵亲自赔礼送他出关…… 米粒得意归家,却发现丫鬟抱琴面如土色自米智房中走出,“莫非两人苟且?”她将抱琴抓起来一阵毒打,抱琴说出实情:米大人令她自今晚起,假扮乌王妃呆在谪仙阁,直到有神秘人出现为止。 “果然老狐狸!”米粒心中喟然长叹。 若计划败露,两位王子必定前来寻仇,此为“沉船计”漏洞! 米智火速补漏,先是将软禁在谪仙阁中的乌程程秘密转送伏魔洞,而后在谪仙阁布下天罗地网并大放风声。他断定两位王子听到“王妃在谪仙阁”,定会先救人再寻仇,届时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米粒对她爹为啥独自小饮恍然大悟,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作为老狐狸血脉唯一继承人,米粒武功虽末流,但鬼点子与用毒却完胜她老爹,眨眼间她已有对策。 当下,她便捏个理由向她爹告假须外出三日,而后与抱琴相互易容成彼此模样,并将她藏于闺房地下室,自己则顶包来到谪仙阁扮作乌程程。计划空前顺利,果然见到去而复返的炎青雨。 在炎青雨胁迫下,米智绘制出伏魔洞地形图。他们循着地图连夜赶往位于忘情岛最东端的【希望角】南面一座山崖,那山崖名忘情崖,如一座路标高高矗立于南海,面向着东海。伏魔洞正在那崖顶上,为一个竖直向下几乎贯穿海面的死火山洞。 因地形隐密几乎无人把守,他们救得乌程程正要离去,忽地一声巨响,伏魔洞洞底竟然崩裂,裂缝深不可测,如同通向地狱! 但见一个个鬼面人如喷泉涌出,幸得炎青雨用赤日神功拖住鬼面人,她才带着乌程程得以跑出山洞跳下海,被早已等候在崖下前来接应的炎鸿雨救上船。 这时,伏魔洞火光冲天,“轰隆!”伴随震天动力的爆炸声,炎青雨也跳了下来,可就在这时,活死人如喷泉自海里冒出,跟着是鬼面人,眨眼间,海面上群魔狂舞…… “鬼面人意在炎青雨,活死人却意在乌程程,不过纠缠久了它们不耐烦起来,如疯狗见人就咬!最后,炎青雨便抱起乌程程,纵身跃下海沟,活死人与鬼面人追随他们瞬间消失于海水中……” 米粒声音愈来愈轻,似乎往事断肠,她灵魂已去,只剩躯壳! 万念俱灰的她,拒绝炎鸿雨邀她同去子虚的请求,悄悄回到仙人岛,谁知岛上已是鬼面人的天下,而鬼面人竟然听令于胡突,在胡突威逼之下,她爹将她浸了猪笼…… “然后呢?”见滔滔不绝的米粒忽然停下不语,石飞燕问道。 “葬身海底。用膝盖想也知道!”米粒翻了个白眼。 “定是你爹出耳反尔!”石飞燕腾地起身,眼睛登时红了,“炎太子何等身手?莫说有你们作内应,便是没有,他也能全身而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爱怎么想?随便!”米粒遽然也怒了。 “飞燕,无端揣测,出口伤人,你可知罪?”冷侵晴目光刀了过来,飞燕只好闭嘴。 “米粒姑娘,我替青雨谢谢你!你……”冷侵晴正欲安抚米粒,却被她粗暴打断。 “你替他谢我?你能代表他?切!”米粒冷笑,翻脸比翻书还快,“枉你曾是他知己,他移情乌程程你竟未察觉!可怜,你我都一样,都是老天不愿垂怜之人!” 这米粒的嘴,当真可以跑马车!自打她醒来这半日功夫,炎青雨已做过她夫君,当过冷侵晴未婚夫,最后又爱上乌程程,因不忍与她生离死别,竟为她殉情…… “这姑娘信口开河,也不知哪句是真?不过,怪不得她,要怪只怪炎青雨!若非他惹下风流债,她怎会防我防得这般紧?”冷侵晴心中思忖,半晌不语。 她敛眉垂首似乎被米粒话语所伤,实则眸光暗瞟伺机寻找米粒弱点。 “米粒姑娘,你可有亲眼看见炎青雨拉着乌程程跳下海沟?”米粒狠狠讥笑冷侵晴一番,见她终于萎靡不振,心中一丝快意闪过,但随后却更感怅惘,就在她失魂落魄的一刹那,冷侵晴忽地问道。 米粒下意识点头,一抬眼撞上冷侵晴重现星光的眸子,慌忙改口道,“前面都说了,我眼花并未看清!公主三番两次地问,摆明对我不信任,既然不信又何必多此一问?” “前有乌程程死缠烂打,后有米粒姑娘情根深重,炎青雨呀炎青雨,我看你有几个身子去还这些桃花债!”冷侵晴心中咬牙。 “你别多心!”她正色道,“我反复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我要确定,他没死!”她眉峰一挑,“他是个将生死看得极轻的人,但绝不会拉着别人一起去死,若无十足把握断不会拉程程跳海……” “那海沟根本就是无底洞,从未听说过有人坠落其中而能生还……”他还活着!米粒心中暗喜,嘴上却强争不休。 “米粒姑娘,浸猪笼时,你可会想到有现在?”冷侵晴深深吸口气,眼眸坚定无比,“世事瞬息万变,若不亲自去海沟查询一番我心不死!” “去海沟!”米粒双眸如风中烛火陡然一亮,却又迅急熄灭,“你怎么去?如今仙人岛与海峡都在鬼面人控制下!” “你说什么?”冷侵晴惊讶不已,“鬼面人控制了对岸?” 老艄公说对面八仙渡闭关了,还以为是因乌有国国君亡故,要为其守丧,不想竟是这个缘故! 仙人岛与海峡皆在鬼面人手里,这得要多少鬼面人才够?如此数量庞大的鬼面人绝非凭空而来……它们来自哪里? 忽地,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闪过,继而一个大胆猜测在她脑中成熟,陵墓东南通道之迷,她倏忽明白。 那通道是运输鬼面人专用通道,梅若絮将炮制成功的鬼面人等怪物经通道运向寒翠河,再经河底暗道顺河南下运送至定南河,再经定南河河底暗道运送仙人岛…… 或许,还远不止这些,那海沟十有八九也有暗道有关。 这广袤的大海底下或许藏着第二个鬼面人基底! 第九十三章 绝处逢生 “嗷呜!”凄惨的怪叫声中,最后一个鬼面人脑浆崩裂,随着躯体粉碎零落成泥,黑黢黢的海底终于恢复了永恒的死寂。 “但愿没有眼花!再来一个可真吃不消了!” 炎青雨用力一瞪脚蹼,拉着乌程程急速往上潜,心底忐忑。 他们在这深海沟里上上下下来回潜游,也不知多少回了,所幸身上避水衣自带一半动力,否则全凭体能怕是撑到现在已累死! 跳下海沟时,他一边驱动赤日神功,一边伸出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飞速画着两套潜水服,口里念着“真作假时假亦真,现!” 这咒语是前些日子偶然间发现。先前金手指时灵时不灵,似乎是未念此咒之故。不过今天能否变出潜水服,他也不是有十足把握,毕竟发现咒语的时间不是很长,还有待更多验证才是。 但此刻别无它法,他只有一试。况且,此咒语,它不欺人!也就是说,即便此次它不能保证他所画潜水服定能成真,但绝不会让他两手空空,一定会出现一个与他画意接近的替代品,安慰他受伤的心。 比如前日,他梦见母上大人了,醒来实在思念得紧,便根据记忆抬手画了母上大人一副小像,念了念咒语,期望能把母上大人变来。 他其实并未存多大希望,不过是姑且一试,聊以遣怀,因为倘若此招有用,他早已穿回现实了。天知道,他暗地里画了多少个自己…… 不过这次,他念完咒语,与往昔不同,眼前金光灿烂,竟然来了一位头戴金盔,脚踩火轮,羽衣熠熠的仙子。 那仙子自称是九天玄女,称呼目瞪口呆的他为“小友”,也是,她都几千万岁了,在她眼里年方双十的他可不是小朋友? “小孩儿,可是想念娘亲了?你把这两本天书拿去,勤奋修炼,待你练成仙法,在此除魔卫道,悟得心经,即可归去也!” 仙子说完化作云霞飘忽而去,他以为是梦,可手上真真切切握着《九天玄女斩妖秘箓》及《仙术秘库》两本仙书。 果然,那个“现”字甫一念完,眼前金光灿灿,两件薄如蝉翼的仙衣自天而降,如同宇航员穿着太空服一般从头至足将他们包裹进去,随后与他们身子融为一体,除去足上多出的脚蹼,看上去与之前并没有两样。 但体内感觉完全不同,再也不用憋气,可随意呼吸,与鱼儿一样吞吐自如,且周身海水对自己没有丝豪压迫感! 瞧,身旁不会游泳的乌程程如一条美人鱼在水中游刃有余……潜水服虽未变出,却能将神话故事里的避水衣穿上,倒也不错! 他心中大为畅快,扫视身边那些围追不放,如苍蝇一样讨厌的不人不鬼怪物,他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作为一枚学霸,他深知海沟深处压力多大,没有避水衣庇护,鬼面人活死人只要进去便将压成肉饼,激流再一冲,不是肉泥便是泡沫! 故此,他上上下下故意引着它们一拨又一拨潜入海沟深处,终于将它们去除干净。 “大师兄,快看,星光!” 眼瞅周遭终于平静下来,他忐忑的心也收回到肚里,正筹谋下一步如何走,忽听乌程程惊呼声,不由抬眼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荧光透过水幕射来,梦幻唯美! “马上就到水面了!加把劲儿!”他心中一喜,双手往上一探,身子猛地上窜了三四尺,就在这时,右下方珊瑚礁后闪出一张鬼脸…… “小心!” 他急急护在乌程程身前正欲送那鬼面人一掌,却见那鬼面人见他如见鬼般扭身便跑,大概是被他吓破了胆! 他自然不肯放过,紧追不舍,跟着它一路向东,眨眼来到一座岛屿前。 “幽灵岛?” 他心中一惊,这座岛屿淹没在水下,莫非是传说中的幽灵岛?只这一晃神,那鬼面人便不见踪迹…… ———— 与此同时,红河渡口,老艄公家,冷侵晴与米粒从厨房回到了卧房,争吵却仍在继续。 “那穿越死亡谷如何?”因米粒说对岸仙人渡及太平海峡均已被胡突率鬼面人等怪物把控,过去不得,冷侵晴略一沉吟,昂扬一笑,“东方不亮西方亮,咱就向西穿越死亡谷越过原始森林,自西海上绕过去!” “倒是看走眼了!”米粒心中大吃一惊,“瞧她明艳似牡丹,温婉如芙蕖,竟有如此胆识与魄力!” “我家公主朝堂上可指点江山安邦定国,江湖中能翻江倒海号令群雄,自有办法?何须你这个刚从鬼门关里逃出的人帮忙?”米粒瞠目结舌时,石飞燕终于得空还了个白眼,“您多虑了啊!” “飞燕妹妹骂得好,是我猪油蒙了心!”孰料米粒态度大变,竟在她二人前跪下,“昔日炎青雨,今日你二人,都是我再生父母,若无你们出手相救,我身陷鬼门岂能重见天日? 今日你们有难你们有需要,我岂有推辞逃脱之理?米粒自小在乌苏半岛长大,虽没去过死亡谷,但钻林子趟水路那都不在话下,出门在外多个向导多条活路,恳请永昌公主能带上我!” “这姑娘心思虽不单纯,但贵在对青雨一片痴情,也罢,便应允她,权当老天对我开恩,这便天时地利人和都齐了……” 冷侵晴正暗暗权衡,忽听老艄公敲门,说,热水已好,请她们出来用水,便不再多想当即答应米粒。洗漱后,因想着穿越死亡谷要做足功课,冷侵晴拉着艄公夫妇想唠唠嗑,但隔壁屋他们独子呻吟不止,实在是令闻者变色,她索性提出给艄公儿子看看病。 在船上见识过她本领的艄公顿时念起佛来,急忙带她来到儿子卧房。一番望闻问切,冷侵晴心中有数,是惊吓恐惧症,倒不难治,《金匮肾气丸》即可。 冷侵晴说出病症,老艄公喜泪直流,他说:“一个月前,红河鲈鱼正当时,小儿为能早日娶上媳妇,每日披星戴月去捕鱼,那天是二月二十六日,天没亮他照例去捕鱼,鱼很多他捞得兴起不知不觉竟跟着鱼群来到死亡谷附近。 待明白过来船已撞上暗礁,顷刻间翻覆的小船被漩涡吸入水底不见,幸亏他备得小舢板这才逃过大劫。惊惧的他划着小舢板正慌张往回赶,不防一白一黑两个黑影自水中忽地冒出直扑他小舢板,顿时阴风四起,他的小舢板被吸在岩石上动弹不得,他再也禁受不住吓,脚一软晕过去了……” “那他是怎么回来的?”石飞燕大为好奇。 “是大黄,”老艄公指着屋外一条大土狗,“天亮,村人在梅村渡口远远听见狗吠,隐隐见一只狗划着舢板在河心飘荡,大为好奇,遂靠近一看,原来是我小儿……自此我儿便卧床不起,遗尿、尿频、便溏、腰酸……唉,村里郎中都说是中邪了,可开了无数方子都不管用,想去郡上请大郎中又没钱!” “老伯莫急,今儿有我家公子在,天塌不下!”石飞燕不等冷侵晴发令,便自作主张捧出一个小药箱,“老伯您看,全是好药!这上层啊是外用药,专治跌打损伤;里层内服,头疼脑热腹胀腹泻一吃就好;中间这层既可外用又可内服,用来救命的,什么中毒、受惊……” “啧啧……我活了一辈子从未见过这么多药丸,菩萨保佑,小儿有救了!”老艄公瞅着箱子眼都直了。 “出门在外有备无患,为了应急自然得携带一些珍贵药丸,这是常识。”飞燕得意洋洋自中间隔层抽出一个红袋子,“这里头都是治惊吓的,您看看随便捡颗拿去给令郞服下,包好!” “这,这,如何使得?”老艄公转眼望着冷侵晴迟疑着不敢拿。 “客气啥呢?就这颗!”飞燕急了,随便抓了颗塞给他,大大咧咧道,“莫怕,我家公子可不是那小气之人!” “谁说的?”冷侵晴一把自老艄公手中夺过药丸,凤眼微嗔,“我偏不给!” “!!” 见飞燕惊得差点打翻药盒,冷侵晴食指在她额头用力一撮,笑骂道:“糊涂!药岂能混吃?你救人还是害人?” “上次应莲小姐吃的就是这种,我记得,她也是受惊吓所致!”石飞燕不服。 “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恐气归肾,惊气归心。并于心肾,则肝脾独虚,肝虚则生风,脾虚则生痰……同是受惊,然轻重不同症状不一,对症下药才是良策。”米粒目光在石飞燕脸上一掠而过,撇嘴道,“飞燕妹妹下回可不要莽撞,小心好意办坏事!” “你!”飞燕双手叉腰,跳起脚恶狠狠瞪着米粒,“那你说拿哪颗?”场面一触即燃。 “二位小菩萨,还是听听大菩萨的,可好?”听得小儿有救,老艄公早急眼了,眼见这两人却要横生枝桠,他“咚”地一声跪下,对着冷侵晴倒头便拜,“大菩萨在上,请受小老儿一拜!小儿,可否有救?” “有救,自然有救!老伯快快起来!”冷侵晴捡起一颗大黑丸子交给艄公婆子,示意她扶起老艄公,“令郞惊恐伤肾,肾气不足也,恰好我有几颗肾气丸,你先拿去救急,我这里再开个方子,天明你上镇上最大的药房去捡药,那是我朋友开的,不用钱,你放心让令郎吃上半月就好了!” 艄公儿子服下药丸果然安详沉睡,老艄公夫妇千恩万谢,冷侵晴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值什么,莫放心上!倒是眼下……”她语气一顿,忽然眉头一挑,“我有一难处倒想请你们帮帮忙……” 冷侵晴语出惊人,不仅石飞燕与米粒大眼瞪小眼,老夫妇更是全身一震面露难色。 “我们,我们手头……”老夫妇嗫嚅着不敢看她。 “哈哈,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冷侵晴忍俊不禁凤眼弯成月牙,“是这样,我素来择床,寻思着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不如在此听听二老说古,你们放心,也不会耽搁你们一夜,我听着听着就犯困,子时前准保就寝!” 第九十四章 天涯共此时 老艄公夫妇听闻冷侵晴不过是想找人说古消夜,这才舒了口气,为了能更好地完成陪聊工作,特意跑去村东头,将他结拜兄弟胡七八请了来。 这胡七八姓胡,是个茶叶贩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的事七八成是真的,故人称胡七八。有他作陪老艄公心中踏实,果然,一碗明前茶灌下,几颗花生米落肚,胡七八开始胡侃…… “众所周知,红河对岸是仙人岛,仙人岛往西是大山,大山那边又是海,是为大西海。我问你们,可知大西海再往西是哪里?” “嗨,不就是天边嘛,佛祖住的地方西天呗!”油灯下补着鱼网的艄公婆子笑眯眯接嘴道,“胡七八,这个谁人不知?你倒是说个稀奇的,大伙儿都不知道的!” “老嫂子,瞧把你能的!什么西天呀?全都是迷信知道啵!”胡七八摇头极其不屑,“告诉你,大西海往西是东海!若你不信,你出海试试,只要你沿大西海一直往西准保你自东海里出来。” “分明是往西,咋能从东海里出来?你就瞎扯吧!”艄公婆子直撇嘴。 “我就说你头发长见识短,不懂了不是!”胡七八扔了一粒花生米到嘴里,不急不慢说道,“咱们这大陆为啥称渺渺大陆?因为四周都是水呀,这渺渺大陆就像是漂浮在汪洋中的一只大蝙蝠。头和左翼是乌有国,右翼径直伸入东海之中是子虚国…… 其实咱们生活的渺渺大陆和天上的星星一样,也是飘在天上的一颗小小星辰,名叫绿星,是个圆盘状。” “为啥叫绿星?”石飞燕眨眨眼晴,“红星,蓝星,黄星都可以呀!” 这个疑问小时候上地理课她就想问老师,可一直没机会问,今天总算可以解惑了。 “这个,要回答你这个问题那话可长了!得从头,从咱们老祖先说起……咳咳,”胡七八咳嗽一声,颇为痛心疾首,“咱们祖先吃了多少苦才觅得此乐土……可恨后人却忘却祖先训诫,整天打打杀杀,把好好一个绿星折腾得千疮百孔,好容易天下太平了几百年,似乎又有风吹草动,他们是非要把这里也毁掉才甘心!” “山野之人倒是心怀天下,可敬!”冷侵晴心下赞叹,只听飞燕又插嘴问道,“据说这个称谓乃子虚人起的,他们说,九天之上离咱们遥不可及之处也有个星球,名唤地球,是个圆球形,有咱们这里一百个那么大!气候多样,物种丰富,他祖先原本住那,个个修炼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是技高心大,他们没能管住贪欲,总是你想吃了我,我想吃了你,终于有一天,一声巨响,地球碎成灰烬……” 这胡七八上知天文下通地理,前五百年后五百年洋洋洒洒娓娓道来,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若非心中有事,冷侵晴实在不愿意打断他白呼,可一个时辰过去,他侃的内容还停留在《绿星演义》上,如此速度,天亮也说不到死亡谷! “不行,得把他拉回来……” 她扭头望向大门外,不知何时,雨住风停,点点繁星正探头探脑钻出云层,忽地一轮明月推开重云跃上中天,顿时夜白如昼! 天涯共此时,同一轮明月下,炎青雨躺在神秘岛屿平坦的崖顶,仰首头顶银辉铺泻波光如镜的海面,心底暗叫“古怪”! 鬼面人到此莫名消失,能藏哪儿呢? 这岛像个倒扣的海螺,上圆下尖,与忘情崖一样,中间有个竖直向下的洞。 他目光不由投向身侧十丈开外的圆洞,这洞与伏魔洞不同,其实说它是个孔倒更为准确。它洞底是穿的,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海水。 莫非鬼面人如穿山甲般在海底打个洞逃了?方才潜入这孔下未能触底,索性再潜一次! 正想着身子忽地晃了一下,似乎水波震动,他警觉地一抬头,便见如镜的水面陡然碎裂,与此同时,小岛中心圆洞一股水柱喷涌而出, “大师兄,大师兄!” 乌程程惊天动地的呼喊划破水浪声,她原本端坐圆洞边正将脚垂下圆洞与一群鱼儿戏耍,不经意时,“轰隆”一声,水柱冲天,巨大的冲击波径直将她带上云霄,顿时,她吓得花容失色。 “程程莫怕!”炎青雨大喝一声,腾身而起跃上水柱接住她,就在他们脚甫一落地,圆洞里水柱嘎然而止。 “……” 两人皆不作声,惊奇地四周打量,少顷,“轰隆轰隆”声又起,一股泥沙混着岩石自圆洞冲天而起,空中登时昏天黑地。 “不好!”炎青雨拉起乌程程迅速一个飞跃,射向十丈开外,脚不停歇地轻掠水面,使出【水上漂】功夫,足足狂奔了百丈开外才浮游水面回首观望。 只见黑乎乎的泥沙与岩石如火山喷发自洞中喷射出来,再如仙女散花般洒落回神秘岛屿上……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幽灵岛! “大喜,大喜,我们即将登陆了!”炎青雨心中闪过一个猜想,欣喜极了。 “登陆?”乌程程环视渺渺水域,诧异说道,“你在说梦话!” “是否梦话,一个时辰后便可见分晓!”炎青雨长长打个哈欠,“眼下暂且无事,不如睡会儿。” 乌程程原本就不爱动脑,再加上对炎青雨崇拜至极,见他如此笃定,便不再问,跟着他躲在一块暗礁上趴下,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中。 “程程,醒醒,要走了!”正香梦浓醇,忽听炎青雨在喊,迷迷糊糊一睁眼,恍惚中两只燕子飞过,跟着是叽叽喳喳的鸟鸣传来,她一骨碌跳起,眼前哪里有水?分明在高山之颠! “我可是在做梦?”她紧紧拉着炎青雨胳膊,满脸不可思议状。 “嘘!”炎青雨一个噤声,神情严肃,“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乌程程更加纳闷时,炎青雨抬手指了指她身后,低声说道:“那边是忘情崖!” “这也当真太巧了!大师兄,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再不愿动脑子,也终是被这魔幻经历勾起好奇心。 “先前我们一直歇息的那座神秘岛屿,它就是传说中的幽灵岛,喏,此刻正在我们脚下!”炎青雨跺跺脚下土地,手抚山岩,声音欢畅,“你看,这些岩石像不像砂砾挤压而成?” 见乌程程点头,他又说道,“这些应该来自北部湾东北岸纳米大沙漠。” “……”中间隔着一个海湾加一道海峡,那沙子可是会飞?乌程程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实在想不出这其中因缘,不过她没有再问,她知道炎青雨脾气,若他想说他自会说,若他不愿说,她再问也是白搭。 瞧她一脸好奇却不敢发问的样子,炎青雨暗中叹了口气,“这小丫头自从跟了自己以后变得乖巧温柔,恰似换了个人似的,也是奇了!” “幽灵岛时而淹没水下,时而露面水上,来去匆匆,与北部湾东北岸纳米大沙漠有着极大因缘。”他咳了一声,轻轻讲述起来,“大沙漠底下定有巨大的暗河流入大洋,而出水口恰巧位于幽灵岛下,大量的泥沙被堆积于此,随着暗河水越堵越汹涌,最终泥沙被冲入幽灵岛中心穿孔部位源源喷出。 而幽灵岛岛屿平坦的崖顶如盘子又将它们全盘兜住,因此,泥沙越堆越高,岛屿也如同拔节的竹子蹭蹭往上长,直至中心圆洞填满时,渺渺碧波之上,一座与忘情崖摩肩接踵的新生岛屿也便完成了它的诞生。” “大师兄,你一定是九天之上的神仙转世,专为拯救渺渺大陆而来!对了,那鬼面人无故消失,可是钻进地下暗河?” 听完炎青雨的讲述,乌程程目光中流露出对他的崇拜已无法用语言描述,忽地想起那个鬼面人,惯性使然,她脱口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炎青雨警惕地四下打量,“或许,还有别的密道之类,眼下我们最好能找到。这儿忽地多出这么一座岛屿,忘情崖那边巡逻兵丁即刻要过来了!” 炎青雨说着,拉起乌程程转身便向僻静处走去,此时月亮愈发亮堂,如一轮银灯挂于中天,他们得赶紧躲到岛屿暗黑处,一则不易暴露行踪,二则隐密处藏有密道大概率能多几成。 “我若是仙就好了,吹口气沧海变桑田,妖魔鬼怪化灰烬,可我偏不是!我不过是来自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球人,可如今却要扛起拯救你们渺渺大陆的任务……” 炎青雨围绕幽灵岛自外向内一圈圈搜寻,心中思绪如潮,此时,远在梅村的冷侵晴表面悠闲,实则心情与他一样,思绪如潮! 这胡七八说上瘾口里滔滔不绝,可却离题万里,如何才能将他往要去的地方拉呢? 大拇指已在下巴上来回摩挲五六个来回了,她终于眸子一转,故作惊奇问道:“先生见识广,有件奇事不知你可否听说?前阵子有人自死亡谷平安归来,听说就是你们梅村人,京城传得神乎其神!不过,我猜是谣言,乱世民不聊生百姓为讨活路倒有此可能,眼下太平盛世谁会自寻死路,您说是吧?” 冷侵晴本是诈说,根本是胡诌的。不想胡七八竟点头说有,还说那人是他远方表弟,叫聂燥,住在两界山凹下村…… 她顿时心花怒放! 第九十五章 洞有惊喜 胡七八表弟名聂燥,约于二月份穿越过死亡谷,原因说起来都是泪…… 元宵节那日,他带着六岁的独子看花灯,一回头儿子竟没影了!寻了一日终是无果,据街坊们揣测,十有八九是被叫花子拐走,听到这消息时,他娘子正在家中煮元宵,一惊之下一锅元宵全泼身上。 “为给她娘子治伤,他冒险进入死亡谷采药,在里面整整呆了十日方圆满归来。”胡七八说到这里,满面唏嘘。 “你带我们去找你表哥呗!”石飞燕腾地掏出一个银元宝往桌上重重一掼,“这个给你!” “几位可是去寻宝,想他引路?”胡七八摸着几根山羊胡子,重新审视冷侵晴三人,眼睛滴溜溜乱转。 “寻哪门子宝?”石飞燕一脸茫然,正要追问,胳膊忽被冷侵晴狠狠一掐。 “先生说对了一半,我们正为寻宝而来!”冷侵晴眸子晶亮,胡七八之言,显然另有隐情,为打消他顾虑,索性再编个谎话。 她心下思忖,浓密的睫毛佯装遮不住眼睛里的惊喜,接口道,“俗话说千金难买一知己,可见知已珍贵如宝。月前,我有一知已因他老母重病着急赶路,抄近道穿越死亡谷至今未归,我要去寻他,这可不就是寻宝?” “这个,我表弟自打死亡谷回来,身子骨便不大好!” “这个不碍事!”冷侵晴笑道,“我们找他可不是找他作向导,不过是向他打听穿越死亡谷之路径与禁忌,当然我也不会让他白说,毕竟用生命换来的经验不能当白菜卖不是?” 冷侵晴说罢,给石飞燕递了个眼色,石飞燕“咣当”又掷了锭银子在桌上,说道:“你若带我们去找他,这银子都归你了!” “老胡呀,我打半年鱼也挣不来这么多银子,莫要贪心,小心遭雷打!”老艄公瞪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忍不住劝道。 “你才遭雷打!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胡七八脸上一红,破口骂道。 “那你带几位贵客走一遭嗄,扭捏啥子?”艄公婆子见老头子被骂,丢下鱼网上来帮腔。 “哎呀呀,我有钱还不晓得赚啵?”胡七八叹气,“唉,真是注定受穷的命,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富贵却不能捡!我,我带你们去哪里寻他哟……” 原来他表哥穿越死亡谷回来,不该说那里有宝藏,引得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找他引路,他娘子本就怨恨他弄丢了儿子,见他不去寻儿子却成天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牵累,恼得与他大吵一架出家了! 他悔恨莫及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据传,有人曾在仙人岛见过他,又有人曾在京城偶遇过他,或许,他是开启艰辛寻儿路四处流浪了…… 见胡七八说完,盯着桌上银元宝,面上满是遗憾之色,冷侵晴拾起一锭塞到他手上,“先生虽不能带我们去寻他,也没能说出他在哪儿,可叨扰您大半夜,这银子就当是酬劳,您安心收着便是。只不过,”她面色一端,笑中带着威严,“我素来不喜长舌妇,希望今夜笑谈如这夜里的星星天明即散……” “祸从口出,这个老胡懂,贵客放心!” 胡七八乐滋滋揣着银两离去,众人也各自安寝,此时已是下半夜,梅村万籁俱寂。 —— “嘭嘭,咚咚,梆梆,咣当……” 远在东边与之隔山隔水的忘情崖上却喧闹不止,敲击、冲撞、挤压等响声此起彼伏,一个个活死人挖坑、抬石、运土,正忙碌地修整被炎青雨炸坏的伏魔洞。那些活死人面容惨白,动作僵硬,衬着月夜,这画面看上去极其恐怖! “大师兄,看守活死人干活的鬼面人也就四个,为何不趁机灭了它们?再等下去天便亮了!” 自幽灵岛悄悄摸到忘情崖一路倒挺顺畅,并未撞见一个鬼面人,此刻只需消灭这一帮苦力,下到忘情岛,趁天未亮赶到“鬼难渡”,或许还能偷渡进北部湾,若时间紧迫,便就近上仙人岛也不错,终归是离大陆又近了一步。 可炎情雨却趴在这崖下偷看一帮鬼怪干活,半日不挪窝不说,还一本正经催她小憩。 乌程程心下便着急起来,只怕是炎青雨因牵挂她不敢与鬼面人交锋,在想万全之策,便又说道,“不如你悄悄摸下去干掉洞底三个,上面这个交给我。你莫小瞧我,我可……” 她拍着胸脯正欲口出豪言,却被炎青雨一把按下,“你急啥!说了安心睡上一觉,怎么如此话多?” “好,好,我不多嘴了!”乌程程赔笑道,“再说最后一句,大师兄,你不必担心我,你放手去做便是,我不怕的!” “谁担心你?”炎青雨唇瓣一勾,“看来你是想多了。程程,我问你,你是愿意如小偷一般偷偷经过这忘情岛,还是大摇大摆过去?” “大摇大摆过去?”可以吗?乌程程大眼睛里有疑问,不过,她没再出声。质疑炎青雨,她可不敢想! “你看,照这速度,再有半个时辰,伏魔洞便修好了。先前洞底哪来那许多鬼面人?定是底下通有暗道直达仙人岛,没准还通向定南河呢!咱们与其在岛上东躲西藏心惊肉跳,不如下到洞底扮作鬼面人自密道里过去,神不知鬼不觉便逃出了这天涯海角!” 怕乌程程再多想,炎青雨耐着性子说出他心中打算,乌程程听了对他更生崇拜,放心进入梦乡。 月影西沉,银光更甚…… 乌程程酣然入梦,冷侵晴却是寝不安席!老艄公家木窗没糊窗户纸,月色满屋,她眼皮发涩却觉月光晃眼,正迷迷蒙蒙,忽见窗缝里白影一闪,似乎有个小东西钻进屋,跟着桌上包袱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莫非来了蛇!”她一惊翻身坐起,常言道,‘洪水过,蛇出没!’洪水肆虐后常有蛇灾发生。 她食指紧扣拇指只等蛇冒头就出手,谁知,紧盯着包袱等了半日,竟是一只小白鼠咬着一只烧鸡钻了出来。 因天明一早要赶路,艄公婆子特意为她们烤了一只小公鸡路上打点心,公鸡不大刚打鸣,但对小耗子来说显然是庞然大物,它拖了半日终于放弃,转身咬了一只馒头跳出窗外。 虚惊一场! 冷侵晴帮熟睡中的飞燕掖了掖毯子,打个哈欠正要入睡,忽觉床下有人在扯她衣角,府身看过去,床前打地铺的米粒一手捂嘴,一手悄悄指着窗棂,脸上尽是惊骇。 她抬眼望去,禁不住全身一抖,但见一只只小白鼠如流水一样自窗缝里一泄而下!她倒不怕老鼠,可有密集恐惧症,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那如潮的白鼠涌到桌上一哄而起将包袱撕咬开,三个一伙五个一群,排着整齐的队伍将包袱里的干粮搬运出去…… 只见过蚂蚁有序觅食,还从未见过老鼠如此有模有样偷东西,真是成精了! 冷侵晴大为惊讶,她示意米粒不要惊动它们,待最后一批小白鼠逃出,她立马追了出去,弯弯绕绕地走了约半个时辰,小白鼠终于消失在梅村制高点,村东小山包半山腰一个不显眼的小山洞里。 那山洞洞口极小,隐在杂草间一块大岩石下,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悄悄靠近山洞,一个苍老男声自山洞里传来,“小耗子,又不听话了!” “有人!”冷侵晴一惊几乎喊出声,“莫不成那老鼠竟是人养的?只听说养猫养狗养鱼养鸟,没听说过有养老鼠的,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她趴在地上探头往里瞧,只可惜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清,不知里面什么景况?不过说话声倒能听得很清楚,只听里面一声长叹,“唉,你们全偷了,那人家吃啥呢?每次得给主人留点!” “好熟悉的声音!”那个苍老的声音带有浓重岭下村乡音,冷侵晴忽地心“砰砰”直跳。 她耳朵竖起,吱吱的鼠叫声里,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莫要抵赖,你们身上都有一种相同的香味儿,定是来自同一个地方!”那语音忽然一顿,“好熟悉的冷香……老夫已经两年没有闻到了!小畜生,你们莫非偷到我晴儿那里去了?” “义父,是义父!”冷侵晴泪水夺眶而出…… 第九十六章 梅郡往事 两年前梅州叛乱,冷缺心率冷侵晴御驾亲征,王军所向披靡,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两个月便收复梅州,最后只余一股亡命之徒退至西南地区山间溶洞中,妄图占据山野作垂死挣扎。 冷缺心因在收复红河渡口时染上瘴气时疫,便将军权全权交给义亲王冷丹心,令其善后,他则在梅州安心静养。 当然,这是梅若絮提出的建议。 彼时,她不过是冷缺心收复梅村时救下的一介孤女,为何在冷缺心旁边有话语权? 原因很简单,只因冷缺心所染瘴气十分古怪,随行军医束手无策,而吃了她开的方子竟有好转,(如今看来,定是她暗中做了手脚。)是以,冷缺心对她信任有加。 那日,冷缺心自军营归来,又咳嗽又气喘状况不妙,她急急端来汤药服侍他喝下,一边给他扎针一边趁机劝道:“大王,奴婢有一言在心一直不敢说,今儿,大王就是把奴婢头给砍了,奴婢也要说!”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五分靠治五分靠养,大王这日日辛劳,这病可怎生得好?” “咳咳咳……” 说到这里,冷缺心正巧一阵咳嗽发作,咳得他眼泪鼻涕一把,喘息连连。 “大王呀,您千金之躯万不可再劳累了,回京指日可待,若病气未除,怎禁得住这千里迢迢的颠簸?”梅若絮急急停下手上银针,将他扶起又是推拿又是捶捏,一边用三角眼暗暗查看他神色,一边心下揣度,口里接着絮絮叨叨,“再说大王与王后有日子不见,王后日夜盼望大王凯旋归来,她若看见生龙活虎的大王定然欢喜……” 她舌生莲花,终于在最后一句打动了冷缺心,彼时,朱紫仪是冷缺心的太阳,他在乎她的一切! “封西平王铁丹心为义亲王,赐予王族姓氏‘冷’,统领三军即刻出发梅郡……” 梅州府衙,冷缺心亲自将帅印授予冷丹心,欢送其出征,冷侵晴却站了出来,说有事启奏。 “启禀父王,义亲王原本是儿臣师傅,民间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说,如今他又被父王认作亲兄弟,岂非又是儿臣叔父了?如此两个‘父’字顶在头上,不如,儿臣便认他作义父,父王意下如何?” “准奏!”冷缺心不由大喜,他正担心异性王权倾朝野对王权有隐患,不想冷侵晴急时打出这张感情牌,真是孺子可教也! 莫要小瞧这感情牌,有时候,比赏赐金银珠宝管用! “谢父王!”见冷缺心龙颜大悦,冷侵晴梨涡绽放,凤眼眯了眯,接着说道,“咱们大梦国向来以忠孝节义治天下,这义父出征,儿臣理当作陪,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再者,儿臣此次梅州历练,大战、大场面均已磨砺过,这小而精,颇能考验用兵之策的山地剿匪却从未见识过,既有此机遇,岂能错过?父王您说呢?” “大王,切莫听殿下玩笑,殿下理应留在大王身边才是正道。一来,大王龙体欠安,殿下承欢膝下可解大王疾苦,二来殿下心细若发,若是混进个把细作难逃殿下法眼,三……”冷丹心急了! “欸嘿,你不要再说下去,再往下说,把寡人说成一个老态龙钟的无用老头子。解闷,有宫女太监,安保有近卫暗卫,即便这些都不管事,寡人还有五德全!” 冷缺心连连摆手,心中思忖,“梦国这重担迟早是要交到晴儿身上,带她来梅州不光是历练,更是在为她积累人脉与功绩!” 冷丹心原名铁丹心,为土生土长梅郡西平县人,不仅神勇无敌,且精通兵法术数,冷侵晴一身本事其中也有他教导之功。他看着冷侵晴长大,视她为珍宝,冷缺心断定,他定将护得她周全! “义亲王,不要再推辞,就这样定了!李德全,传寡人旨意……”冷缺心一番权衡后同意了冷侵晴请求,封她为监军随行。 冷侵晴这一随行,果然收益颇大,不仅习得许多荒野求生知识,还掌握了许多山地攻坚、歼灭、战争精髓。 针对此次剿匪,冷丹心根据叛匪的身份结合实际情况,制定剿匪策略,先是重点进剿,继而分区驻缴,最后肃清残匪,计划有预案有准备有步骤,很是严谨完善。 因此剿匪进行得十分顺利,仅半个月,便将西南残匪几乎肃清,最后只余梅郡牛角冲、云上、凹下、石山村,四村被叛军占领。 紧要关头,偏生冷丹心病了,这一病便是五日,因此也便休战了五日。偏巧,第五日上,梅若絮奉冷缺心之命来给冷侵晴送些滋补药膳,不知怎么便聊到了剿匪上。 “大王的病原本好了七八分,可听说凹下村久攻不下,便又上火了,昨儿夜里又咳得厉害。”梅若絮憋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学样,“你快给寡人弄一服药来,我明日要赶去梅郡,几个小小的村子,它还能固若金汤?寡人出马,不消半日定将它拿下!” 那时的梅若絮见谁都是笑脸,装作一副老实心慈样儿,但冷侵晴莫名就是不喜欢她,但此刻听到这里,内心便冲动起来。 每次作战,她都被冷丹心护在身旁,并未独自领过一次兵,内心早已不甘,怎禁得住梅若絮煽风点火? “你回去告诉大王,叫他安心静养,凹下村,儿臣明日定将拿下!” 就这样,她偷偷率领一队人马亲自围剿四村,战斗原本也极顺利,一气剿灭牛角冲、岭下、石山村三个村的叛匪,可最后围剿凹下村,她却误入瘴气林…… 凹下村位于死亡谷东南边上,地理环境复杂恶劣,此间瘴气与别处不同,无色无味,看不见闻不着,是以当她率军进入林中时根本未曾察觉,直到士卒一个个状况百出。 “报!殿下,左路军因呕吐、疟疾伤亡惨重,眼下只余千人,特来请示可否原地休整?” “报!殿下,右路军一半军士头面青紫,口歪眼斜,一半咳嗽脚肿,特来请示可否就地休整?” “报,殿下,中路……” “你住口!”冷侵晴尚未回复左右二路军军令,只见自己贴身侍卫四儿自身后奔来也凑热闹,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中路军是她亲自统率,莫非也有不测?便是有也不可在他们面前乱了分寸动了军心! 她凤眼一竖,大声喝道:“传令下去,以中路为中心,两军自两翼靠拢,三军并为一军,在前面空地休整,除去伤病员,其他人分作八队,不间断向外探路。另外,切记:三军药材统一上交,由本帅亲自选人发放。” “禀报殿下,东边是断崖!” “禀报殿下西边是樟树林!” “禀报殿下,南边是樟树林!” “禀报殿下,北边是沼泽!” …… 天色愈来愈黑,探路的人愈来愈少,不是倒在路上回不来,便是回到营地断了气。而先前留在营地的伤病员更是一堆一堆死去,最后暮色深重时,出来的一万人马已不足一千! “殿下,这是最后一颗清心丸,您吃了吧?”副将双手捧着药囊,满额脸焦瘁。 “留给最需要的人!”冷侵晴唇瓣如直线,眼睛红肿。 虽说养兵前日用兵一时,牺牲难免,可若非自己冲动,今日这不必要的牺牲完全可以避免! 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她怎愿意服下药丸? “无颜见义父!无颜见父王!更无颜见那些死去的将士的父老乡亲! “殿下!”正在她心灰意冷一心求死时,冷丹心领着一支心腹卫队拼死闯入林中与她会合了。 “殿下,根据卦象推出生路应在巽位即东南方,然而一眼望去那里不仅无路且一片樟树林比别处更加茂密!”冷丹心愁眉紧锁。 “义父占卦向来无差错!义父若不放心,晴儿带人去东南方一探便知。”,冷侵晴主动请缨。 “晴儿不可!”冷丹心厉声阻止,“一进死亡谷万物不能估!瘴气林位于死亡谷东南入口,已经不能以常理来推测了!” 不出瘴气林必死,选错路也必死,是以探路犹如赌博,非生即死,绝无第二次重选机会。 为保万无一失,冷丹心当机立断,亲率八名死士抱着必死之心分别朝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开路,终以七死一伤之代价探得一条生路,在东南方樟树林。 卦象没错,东南方樟树林看似茂密无边,但林子深处却有一小片空地,空地东南角有一深潭,潭水下有一暗河通向红河支流…… “啊……” 冷丹心一声长啸,脸色极其痛苦。 冷侵晴明白,他在深深自责,若是自信一点,决绝一些,那七个死士怎会白白送命? “关心则乱,若非担心自己,一向沉着冷静的义父岂会出此下策?” 见冷丹心难以释怀,冷侵晴心如刀割,正在此时,与泉眼相对的断崖上喇叭状山洞忽地吐出滚滚白雾…… “走!晴儿,你必须……” 冷丹心一掌将她推入潭中,话未说完,白雾瞬间将他淹没,俄而白雾消失,冷丹心也不见了,如同化作白雾一起蒸发! 伤心的她不敢多逗留,与幸存的兵士自潭底暗河来到红河支流,顺河而下到达红河,终于平安归来。 但冷丹心却成为她心中的痛,后来她留在梅州也是为找他,因为所有的人都认定他死了,唯有她,倔强不承认! 第九十七章 偏向虎山行 地洞中传来人声,颇似冷丹心,这让冷侵晴喜泪直流,她打着火折子一头钻进地洞,里头滴水涓涓,钟乳妖娆,别有洞天,竟是个溶洞! 她在里面兜兜转转,一路上冷丹心声音隐隐绰绰就在耳旁响起,可就是不见人!情景与一首古诗中所描绘“但闻人语响,空山不见人”颇为相似,但闻人语响,空洞不见人!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就在她以为是个梦时,忽瞥见这螺蛳壳般的地洞里,那弯弯绕绕犬牙森森的石林里,一位皮肤皲裂发如稻草风烛残年的老人,半躺在一块兽皮上,身边簇拥着一群白雪般的小白鼠,正是冷丹心。 往昔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义父竟然沧桑若此! “义父,您受苦了!“ 冷侵晴鼻子一酸,猛扑过去,摸着他残废的双手双脚,哽咽难言! 她一直不相信义父离开人世,一直寻机再探瘴气林,若非半途出了梅若絮这一档子事,她早出发了……这次打定主意穿越死亡谷,潜意识里也有此心结在推波助澜。 “或许奇迹出现能够遇见义父呢?”果然,心有所念必有回响! “晴儿?”老人颤声呼唤,待看清冷侵晴面貌,他无华的龙眼陡然精光忽现,“殿下!果真是您!” …… 崇山峻岭间,路弯弯,影重重,三人三马疾驰如风,正是冷侵晴石飞燕米粒三人。就在她们拐过一道山弯时,一山陡然拔起,将一轮披着长长紫红云霞锦袍的红日挂住,顿时夕照满天! “公主你看,天边顶着落日的那座山似乎捅上天了,想必就是两界山吧?“最前头的石飞燕忽地回首大喊,兴奋极了! 算起来,她们离开梅村西行,这是第五次看见落日。 “你以为你是千里眼呢!”冷侵晴掐指算算,抬头笑道,“两界山虽是西平县最高峰,毕竟在数百里之外,岂能瞧见?这应是西平县仙姑山,西平县第二高峰。” “是嘛?”石飞燕自背囊里掏出一卷画册,“我瞧瞧地图。” 昨夜,冷侵晴将冷丹心送往梅郡郡守府养伤,与太守交接完毕正欲告辞,孰料冷丹心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脚疼……变着花样不许她走。 她顿觉头疼时,忽瞥见冷丹心坏笑,心中登时一亮,“义父是看着我长大的,心中有事怎能瞒过他老人家法眼?” 无奈之下,她只得说出实情。 “什么?再探瘴气林!”冷丹心一听当时头便摇得像拨浪鼓,口气坚决,“不行!瘴气林为死亡谷东南大门,凶险无比。晴儿,你可是忘了,为父困于老鼠洞,依赖那帮小东西而活是拜谁所赐?是那瘴气林呐!” “义父放心,那林子,我已走过。”冷侵晴尽量语气轻快,面带笑容,“只需做好防护,备够药材,应当无碍!” “糊涂!”冷丹心一声断喝,面上蓦地爆红,“世人只知瘴气可怕,却不知真正可怕的,是林子!” “咳咳,”太守虽是冷侵晴在梅州时提拔的自己人,但留在此场合,他仍自觉不妥,欲走又不知如何开口。 冷丹心见他一脸尴尬,意识到失态,深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再次瞧向冷侵晴时,眸子里怒意尽失,取而代之的是痛心与无助。 “殿下,那林子诡异频出,防不胜防。就拿我上次遇险来说,那次,当白雾笼罩,我如同身陷蛛网的猎物动弹不得,随即便被山洞吐出的巨大吸力吸入洞中并狠狠拍向洞壁。万幸,我双手击打洞壁借力成功,坠下洞中地下河,河水释放部分吸力,我才得以随波漂流到老鼠洞,否则义父早已是洞内森森白骨之一!” 他说到这,面上已是祈求之色,“殿下啊,谁能想到白雾能捕人?怪洞可吞人?如此诡异莫测之事,谁知那林子里还有多少?能死里逃生,不是每次都有这种运气!” 冷丹心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冷侵晴也禁不住心酸。她原本打算凭借记忆自瘴气林入死亡谷,因为那是穿跃死亡谷最近的一条路,可如今看来此路不通。 “义父教训的是!晴儿秉承义父教诲。”她吸吸鼻子,弯腰行礼道,“晴儿不孝,晴儿这条命是义父给的,却如此不加珍惜!若此生不能报,来生……” “说什么来生?”冷丹心又是一声爆喝,将她要做牛做马报答之言堵在喉咙,他强撑着坐起身,痛心疾首道,“殿下为何一意孤行?究竟为了什么缘故,非要与一个林子死磕到底?” “义父息怒!”冷侵晴急急上前搀扶他躺下,柔声道,“晴儿不是要与瘴气林过不去,是晴儿要过死亡谷。既然此路不通,晴儿另寻它路便是,总归是有办法的! “你要穿越的是死亡谷?”冷丹心闭上眼睛,这女娃自幼便不让人省心…… 想那死亡谷,方圆千里,西起两界山,南止天涯村,东北角是仙姑山脉牛角冲,囊括梦国云上村、牛角冲、凹下村、乌有国天崖村四个村镇。境内山脉起伏,沟壑连绵,盆地、山地、高原及过渡地带纵横交错,人称魔鬼三角洲。 “义父,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丢了,我一定要去找他!你知道的,若是丢了对我很重要的人,就像先前找不着义父那样,我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做什么都没劲,会遗憾终身!义父……” 冷丹心正心中长叹,耳旁忽地传来冷侵晴软语娇声,那语声与同时落在他背脊上小拳头轻轻的捶打一般温柔,他霎时间温馨满心! “你这丫头,任何事一旦决定天王老子都无法阻止!罢了,拿笔来,义父绞劲脑汁也要给你绘出这张地图来!” “原来义父去过死亡谷!”冷侵晴这一喜几乎令她飞起。 “殿下莫要高兴得太早!”冷丹心瞅瞅她兴奋得摩拳擦掌的样子,捋捋胡子,淡淡道,“我可没去过,我只是见殿下铁了心,只想尽最大能力帮你!” “义父加油!晴儿相信义父定能画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穿越死亡谷之路!” 她对冷丹心有信心不是盲目的。冷丹心是本地人,熟悉本土文化且精通经史象纬,根据民间传说及天文地理画张图,不说十分精准吧,八九分定能有! “公主厉害!果真是仙姑山。”石飞燕瞅了半日地图,对冷侵晴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又鼓起眼睛扫视四周无精打采地说道,“这得多早晚才能到牛角冲?真想不到两河三角洲比京城还要大!” 冷丹心绘出了三条路线。一,向西北行至云上村,而后继续向西攀越石门关,翻金牛岭与宝塔山再登顶两界山,自两界山南坡下山出谷。 二,向西南行至凹下村,过瘴气林向西穿越索命大峡谷直接登顶两界山,依然自两界山南坡下山出谷。 三,依然是自凹下村出发,而后继续向西南前行,过沼泽,渡红河至天崖村,穿过乌有国警戒线出谷。 第二条线路最险,首先已排除在外,余下两条,第一条路线,一路上冬夏并存,晴雨不分,天气无常,景象不明,要翻最险最高的山。 第三条路线,沼泽难越,一不小心便进入索命大峡谷,况且这里水流湍急,两岸皆陡壁峭崖难以为渡,更兼天涯村已是乌有国地界,驻有兵马。 可以说每条都是死路,若非得在其中选一个,第一条相对较为安全,故冷侵晴选择第一条。 不过,不管是第几条路线,大本营都是牛角冲,故此她们正急匆匆向那儿赶。 此时,绚丽天空映衬下,起伏的群山与细若游丝的山路更显墨黑,不出半个时辰白日即将被黑夜取代,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山路与明日似乎较量上了,都无尽头! “那山下便是棋田镇,再往西行半日,便到了。”冷侵晴遥指大山深处给石飞燕打气,石飞燕只是叹气。 “你瞧米粒姑娘比你还小呢,这些天可曾听见她抱怨?”冷侵晴原本是殿后,此刻说到米粒,她紧追两步与她并排,温柔道,“米粒姑娘身子可还吃得消?天黑山路不好走,若身子无碍,咱们不如一鼓作气……小心!“ 她话未说完,忽地脸色大变,只见斜刺里红尘飞扬……不及多想,她一招【仙人夺宝】,快如闪电探身将米粒撸在胸前,几乎同时,一骑快马疯了般朝米粒撞来,“嘭,轰隆,嘚嘚嘚……” 顿时,米粒的坐骑滚下右侧山崖,伴随嘈杂骤起,一个全身毛茸茸的怪兽紧趴马背自冷侵晴身旁呼啸而过。 第九十八章 古怪人熊(一) 红河北边,深山野墺之中,米粒险些被半人半兽的怪物撞下山崖,红河南边,荒山野岭之间,伴随声声哀嚎,两个鬼面怪物却被炎青雨赤日神功化作灰烬! 炎青雨与冷侵晴隔着红河,均义无反顾奔赴死亡谷,不过,两人并不知晓彼此正在相互靠拢!冷侵晴一心以为炎青雨尚羁留海外荒岛,而炎青雨则认为她还在梅村。 三日前,他自伏魔洞洞底暗道来到仙人岛,地道口竟在胡突卧房! 他刚刚将头探出地道口,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好拉着乌程程再次躲进地道。 “胡将军,主上命你七日之内速速打通西征线路,此刻梦国冷缺心身染重疾,永昌公主也不在宫中,听说正羁绊于梅州,恒安空虚,大军此时自西边悄悄偷袭,梦国唾手可得!”嗓音阴柔,似乎是一个太监。 “花老爷,自古西边无路呀!这,这……”胡突叫苦。 “主上给你那么多鬼面人可是用来装点门面的?”那人哼道,“废物!先派一队鬼面做先锋暗中开路……” 鞑德沃接过乌有国玉玺尚未未捂热,便对梦国下手,实在出人意外,果然老狐狸! 炎青雨心急若焚,当即打消回子虚的念头,将乌程程送往地道另一个岔道口,那里通向红河,嘱咐她在红河渡口等待,届时将会有一个自称黄云的人接她去排江村,她安心在那里住下,等待他或者炎鸿雨归来。 随后,他便暗中跟踪西行鬼面人,一路上伺机干掉一两个。 “嗷!”幸存的鬼面人惊惶逃窜,他拍拍手也不追,转身打扫场地预备扎账,暮色降临,得好好睡上一觉。 “西边的夕阳落下山,东边的鬼子哭得惨,你来一个我杀一个,你来一双我灭一双……” “不好了,老大!” 他正悠闲地哼着歌,耳边忽传来青鸟急切的声音,“永昌公主不在梅村,听说往西边去了!” “西边!定是乌程程这个大嘴巴走漏风声了!”炎青雨眉头一拧,问道,“乌程程可否与她一道同行?” “老大,冷侵晴离开梅村是五日前,乌程程是三日前才出现在红河,她们俩如何能走在一起?” 此处青鸟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发出的一声不屑在传音器里尤为清晰! 炎青雨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可他态度却与以往不同,面上竟是一轻。 只见他唇瓣一勾,“阿福,你即刻飞往西平县,找到永昌公主,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务必将她留在那里。倘若,你能令她返回恒安,我给你记一个头功!” 冷侵晴不知他行踪,却跑去死亡谷,他不用想也知她意图:水路不通走旱路,绕道死亡谷入海。 “五日前离开梅村,算算脚程,此时应在西平县了!”他心中掐算道。 之前,他令青鸟悄悄飞去梅村暗中探望她,却不许青鸟泄露他行踪,是想将她羁绊在梅村。 因为冷侵晴若得知他已平安,在追踪鬼面人,定会不顾一切赶往死亡谷,而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就这样,两人因为互相牵挂,冥冥之中,即便殊途,亦能同归!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 “老大,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行?”青鸟歪着小脑袋,转了转绿豆,似乎不大相信。 “只要能阻止她去死亡谷,随你用什么法子!”炎青雨手一挥,“赶紧去,莫再耽搁,迟了便来不及了!” “好嘞!老大等我好消息。” 青鸟展翅飞去…… —— “公主,你瞧那天边飞来一只鸟,可是来找你的?”石飞燕指着冷侵晴身后问道。 冷侵晴自惊马中抢过米粒尚未放下,狐疑地一回头,就这一瞬间,石飞燕大骂一声,“可恶!”两腿一夹马肚子如飞而去。 “回来!”冷侵晴厉声喊道。 “我去擒得它来!”石飞燕头也不回。 “胡闹!” 冷侵晴厉声呵斥,一拉缰绳连人带马腾空一跃将她拦住,“情况不明,你瞎追什么?” “是呀,飞燕姐姐,你可长点心!”吓得面如土色的米粒松开紧紧箍在冷侵晴腰上的手抚着胸口,娇声说道,“说起来此地离死亡谷不远,莫非是谷里怪兽耐不住饥饿跑出来觅食?方才我可看得真切,那马上是个怪物,半人半兽极其恐怖!” “按理,谷中怪兽是不可能出谷!常言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若怪兽能离开死亡谷,那此地怕早就荒芜人烟了,何来这几许村落?”冷侵晴沉吟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小心使得万年船,咱们小心为妙!” “那分明就是一头人熊,马戏班子里常有,在你们眼里如何便成怪兽?”石飞燕脸憋得通红甚是不服。 “的确,头部五官似人身子却是熊,外表看着象人熊,可看事不能光看表象,要透过表象看本质。”米粒连连摇头,“智商着急真是没办法!知道啵,人熊能骑马那是在台上表演马术,边上有班主指引,离开舞台,它啥也不会,说到底它是一牲口嘛!可方才那只,很明显它成精了……” 两人正争论不休,忽听身后“哒哒”马蹄急响,“小心!”冷侵晴一提缰绳再次避让,只听“吁”的一声,一个精壮汉子勒马自身旁擦肩而过。 “今儿什么日子?一盏茶功夫险些被撞两次!”石飞燕直吐舌头。 冷侵晴环视四周正色道:“荒山野岭,暮色沉沉,山路狭窄,不宜久留,有什么话进城再说!” 她正欲扬鞭,那窜出一箭之地的汉子却勒马忽回头,满脸抱歉连连作揖,“失礼,失礼!在下赶路太急一时刹不住,冒犯几位公子,还请几位公子见谅!” “无妨,人有三急,理解理解。”冷侵晴微微还礼,提醒道,“不过事急心不能迷,方才若我迟钝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公子教诲在下谨记!”那人调转马头却又回头,焦虑问道,“有一事叨扰公子,在下马戏班子里走失一只人熊,方才几位可否瞧见?它是……” “你看你看!”不等他说完石飞燕直拿目光瞪米粒,米粒只装没听见,头一转望向那人抢白道,“可不是在说笑!莫非你那人熊成精了,还能伺机出逃?” “你们不知,今儿晌午我们在山阳镇演出,人熊表演马术时不知为何那马忽地发狂,驮着人熊疯跑出去,偏偏那马是戏班里脚劲儿最强的一匹,我一路紧追终是落了单,这前面两条道委实不知该走哪条?” “方才确有一骑快马驮着一熊状怪物自此一跃而过,”冷侵晴手指右边小道,“此路再无岔路一直通向西平县,您不妨上那儿找找去,若无意外,此刻怕是进城了……” 那人一听顿时笑逐颜开,连多谢都忘说便朝马屁股狠抽一鞭子,瞅他瞬间无踪,冷侵晴心下一动,“疯马加呆熊闯入县内只怕会扰民!”她叫声“飞燕”直追而去…… 天擦黑,西平县东门口戒备森严,只在左侧开一小门,大门紧闭,门口卫士竟然有序列队左右,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 “如此看,西平县令治县倒是严谨!”冷侵晴稍稍松下一口气,“只是宵禁一般都在日落后,也不知那人熊是否赶上?若赶上定是被士兵拿下,自然无忧,若未赶上只怕麻烦……” “嗯,还是找借口与那县令见上一见。” 冷侵晴心中正在盘桓,忽听城墙上一声呐喊,“开门!” 只见大门急速启开,左右四排队列齐刷刷跪下,西平县令慌慌张张跑出躬身相迎,口里一叠连声说着:“下官迎接来迟,还望冷公子恕罪!” 冷侵晴眉头一蹙,心下埋怨梅郡郡守不该多嘴,幸亏天色已晚城门人迹寥寥,否则她行踪岂非人尽皆知?不过因记挂人熊,眼下她也无心责备县令。 “知县大人,日落时一熊一马闯入县城,可否惊扰到百姓?卫兵是否将它们擒获?” 冷侵晴张嘴便问人熊,眉峰高挑目光似剑,那县令心中直哆嗦,心中嘀咕,早听说永昌公主厉害,今儿总算见识到,未卜先知真是神了! “回公主,哦不,回公子,日落时,一马浑身是血毙于城门口,马上摔下一人熊,也是奇了,那人熊不怕人来不袭人,只管跪于捕快前流泪。 众捕快惊奇万分将它带于下官面前,下官问它话,它竟能听懂,只是苦于不能言。下官正好奇,来了一人自称是是它主人,然而,他用绳索套住它带它归去,那人熊却嗷嗷惨叫抱着衙役大腿不撒手! 下官甚是疑惑,因公子即将进城担心惊扰公子,便索性将他们一并关于大牢,日后再审。” 第九十九章 古怪人熊(二) 回到县衙,不及吃饭,冷侵晴便提议开堂提审。西平县令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简单的冒领他人财物案,见冷侵晴如此重视,不由往深里想了想,顿时打个寒噤,心下忐忑起来,遂装病委托县丞火速升堂。 “堂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县丞惊堂木一拍厉声问道。 “回县太爷,小人姓李名南荣,是梅郡清河县人,方才在城门口,您已问过小人了。” 下跪者一直低头,躲在帘子后听审的冷侵晴瞧不清他面目,但听声音正是路上与她打听人熊下落之人。 “大胆!”县丞大喝一声,令牌一掷,“竟敢冲撞本官,拖下去先打三十杀威棒!“ “大人饶命!”那人急抬头,目光与县丞怒眼相撞,他一错愕,猛地抽起自己耳光来,“小人无心冲撞大人,小人以为您是县太爷,小人不该多嘴,小人自罚!” “罢了,审案要紧,杀威棒暂且先记着,你听好了!”县丞一拍惊堂木,“知县大人不得闲,此案暂交本官审理,你一切从头从实说来,若有半个字不实,杀威棒,老虎凳,新账老账一起算,甚至铡刀斧头来伺候!” “是,多谢大人开恩,小人谨遵大人之令。”那人连连叩头,好一阵子才缓缓叙述起来,“小人祖籍青洲,自祖上开始便开马戏班子,在咱们老家,只要提起李家班无人不竖大拇指……” “捡重要的说!“县丞惊堂木又是重重一拍。 “是是,捡重要的说,”那人诺诺连声,“不过,禀告大人,讲清这些原由也是极其重要的,否则再往下说本戏班特色表演,诸如小狗能说话,人熊会骑马等,您哪里会信?” “如此说,你那戏班子是集天下之诡异,倒是有趣!”县丞不经意瞅瞅身后亚麻帘子,脸上浮现折服之色。 “那是,不瞒大人您说,今儿咱戏班子在洪塘镇演出,自早上到晌午连演三场,场场爆满,若非中途出意外,那马忽然发狂驮着我那人熊跑了,今儿我可赚了个钵满盆满,唉……” 那人满脸惋惜,竟忘了这是在公堂之上,喋喋不休起来,冷侵晴鼻子里轻哼一声,县丞立马惊堂木一拍,双目一竖厉声呵斥:“住嘴!满嘴跑马车,你当你是在做客?退下!” 那人灰溜溜退在一旁,只听衙役齐声喊道,“带人熊!”便见一只身高与成年男子相仿的棕熊,脖子上紧拴一条有如小儿胳膊一般粗的铁链,被一衙役牵上大堂。 它四肢着地,拖着一条极短的尾巴,脚趾长着尖利爪钩,一身棕黑色毛发又厚又长,脸部却是人脸轮廓,此刻正高昂着头,眸子里满是哀伤和愤怒…… “去给那人熊取些饮食,没瞧它走路都直晃荡,若非铁链牵着早趴下了!” 县丞脸色陡然一变,一名衙役急急跑去后堂,端来一盆生牛肉喂给人熊吃,可它却闭嘴直摇头,似乎在赌气偏不肯吃。几个回合下来衙役担心未能完成喂食任务,火起,一把揪住它额上毛发想要硬塞,不想竟揪下一撮毛,那人熊惨叫一声猛然推开衙役,利爪在衙役脸上划过。 衙役吓得捂脸倒地十八滚,所幸人熊并未发狂,不仅爪下留情,且没再攻击他,他脸上仅有轻轻一道印痕。 “回大人,那人熊不知好歹,着实可恶,小人……”吓得屁滚尿流的衙役给县丞复命,话未说完抬手指着脸上抓痕卖惨。 那衙役下巴上几根熊毛足有三寸多长,乍一看,一脸青涩却有着长胡子甚是滑稽好笑!但冷侵晴没笑,且面上冰霜似乎更重一层! “去洗把脸,顺便让厨房做几十个大肉包子,一会儿人熊下堂给它送去。”县丞目光自一脸狼藉的衙役身上回到人熊身上,惊堂木一拍呵斥道,“大胆人熊,竟敢咆哮公堂,你可知罪?” 顿时,堂下一片哗然!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县丞爷官瘾也忒大了些!” “一个畜生,你还指望它能知礼仪?” “正是,正是!” 前来听审的百姓正嗤嗤偷笑,却见那人熊倒头跪于堂下,对着县丞连连磕头,众人笑意凝结。堂上忽地一片寂静,冷侵晴忍不住悄悄拨开帘子,但见磕头认错的人熊眼中噙满泪水,口中“啊啊”连声。 “你既已认错本官便不罚你,起来吧!”县丞看着人熊点头笑道,“你非人而懂人言,老天眷念啊,日后定有造化。本官问你话,你莫怕,你认可便点头,不愿意便摇头,可好?” 那人熊连连点头。 “你可是在马戏班里长大?” 人熊点头。 “那人可是你主人?你可愿意随他回去?” 人熊连连摇头,如拨浪鼓,满脸惊恐! “大胆李南荣,见财起意冒领他人人熊,给我狠狠打!”县丞一望那人,猛地一拍惊堂木,吓得那人直喊冤。 “你有何冤?”县丞惊堂木再次一拍,“它根本不认识你!天下马戏班多如牛毛,空口白牙,你张嘴李家班便是你开的,若不拿出人证物证,本官打死你这个见财起意不良之徒!” “大人明鉴啊,这畜生定是记仇!训练时,小人对它严厉了些,你也知台上一分钟,台上十年功,小人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谁知它竟如此记仇?它当真是我的!”那人指天画地,赌咒发誓,“李家班此时应在洪塘还未走,大人派人一问便知。” “如此甚好!”县丞点头道,“你今夜便在此委屈一下,待明日戏班子赶来,倘若人熊果然识得戏班里其它人或同类,便判决给你!” 县丞说罢,惊堂木又是一拍,大声喝道:“来人了,将嫌犯押入人熊隔壁大牢,明日再审!传令李班头,即刻赶去洪塘镇,连夜将马戏班带来西平县,明日晌午就在城东菜市场拉开场子,不得有误!” ———— “公主,为何要将那人收押?那人熊看他的眼神分明是认识!” 睡前消消食,冷侵晴携石飞燕与米粒漫步后院,米粒将憋了半日的疑问倒了出来。 “万物皆有灵!”石飞燕抢白道,“你没看人熊望向那人时,眼里充满恐惧与愤怒?那人定不是什么好鸟,想必平时十分虐待它!既如此,人熊是他们的,又怎么样?偏不给他!” “此话差矣!”米粒打起官腔,“‘教不严,师之惰’,何况人熊不比懵懂稚子,它不懂道理,唯有挨打,身上痛了它才记得住!我爹就说过,训练牲畜就得打!” “怪道说你们是蛮夷之地!”石飞燕鄙视不已。 “你……”米粒气得脸色绯红,撸起袖子,却又默默放下。 “我乏了,明儿还要早起,你们不睡,继续磨牙去!”冷侵晴瞧瞧剑拔弩张的两人,转身回屋。 “飞燕姐姐,我不与你一般见识,毕竟,你们救过我!”米粒急急与石飞燕行个拱手礼,追着冷侵晴而去。 “嘁!”石飞燕跺了跺脚,“嘤咛”一声只得也追去,三道倩影眨眼溶于沉沉夜色…… “喔—” “喔喔,” “喔喔喔!” 鸡叫三声,随着远处巍峨的仙姑山披上金黄的外衣,绿色的窗纱也浸染金光,透亮灿烂! “小寒阳,小寒阳!” 冷侵晴睁开惺忪睡眼,便听外面鸟雀欢啼,叽叽喳喳中似乎有青鸟的声音。她血液忽地直冲头顶,一把推开窗,果见一只红头发的小鸟拖着青色的长尾巴正沐着光冲她飞来。 “福宝!福宝!” 轻轻撸着它头顶三根黑毛,冷侵晴喜泪直流 “小寒阳,虽然咱们是偶遇,也不至于如此激动吧?”青鸟立于她掌心,歪着小脑袋,嗤嗤笑。 “偶遇!”凉意自心底忽地透出,冷侵晴心内一惊,矢口问道,“不是炎青雨让你来的?他,他坠入海沟还未有消息?他……” 她说不下去了,脸“唰”地白了! “坠入海沟?”青鸟却比她更加震惊,“这都多少日前的消息了!你竟不知?” “不知什么?”冷侵晴下巴微颤。 “老大,竟未与你报平安?”青鸟头顶三根黑毛立时炸了,“他通知这个通知那个,却唯独遗忘了你!哼,我看他呀,就是被那个乌程程迷晕了头……” 第一百章 古怪人熊(三) “不去死亡谷了?”青鸟小绿豆眼死盯着她面颊,唯恐漏掉她一丝情绪变化。 “不去!”冷侵晴凤眼生威,“是哪个长舌妇说本宫要去那鬼地方?待查出,看我不要他狗命!” “不去就对了!”青鸟神秘一笑,“我老大此刻正带着乌程程在海上览胜呢。那日在海底,他们发现海底暗道,啧啧,当真是有如迷宫,二人在里头兜兜转转,共经患难。 听说,有一回老大生病打摆子,是乌程程将他搂在……” 青鸟忽地掩嘴一笑,佯装失口不再说下去。 炎青雨受师命照顾乌程程,在极端情况下或许做些无奈之举,他何错之有? 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今有炎青雨拒美千里,往日情景又不是未曾看过! 冷侵晴心底不断给自己打气! “反正自此以后,老大看她眼神都不对了。这不,他们脱险后原本速归子虚,是乌程程无意中说,她从未见过海上风光,老大便暂缓归程,携她海上悠闲畅玩。为免君王与王后惦记,特传令我去给二位双亲报平安!” 见冷侵晴淡然不语,青鸟眨巴眨巴小绿豆眼,索性下猛料,它正唾沫横飞,说得天花乱坠时,冷不丁冷侵晴忽地问道,“不对,你去东海,为何飞往西边?” 它一顿,小绿豆眼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拍翅膀拉长声调说道:“我可不是往东边飞嘛!途径红河渡口,忽听渡口有人在演说你光辉事迹,什么‘月黑风高夜,孤身救义王’,‘千里闯险境,只为觅知己……’我便折回来看看你。” 这百姓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八卦!冷侵晴眉头一皱,正欲接口时,却听青鸟油腔滑调道,“小寒阳,你我有日子不见,本宝甚是想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老大不同,我念旧着呢!” “我谢谢你!”冷侵晴心底原本只有一点将燃未燃的火星,此刻火苗蹭地冒起,她手掌一扬,“赶紧走!再赖在此,可是想我用玄阴魄冰掌送送你?” “不必不必!”言多必失,好险,差点毁在这张嘴上!青鸟眼见挑拨成功,“嘻嘻”一笑展翅飞去。 这只鸟一向贫嘴,但似长舌妇般添油加醋饶舌倒也不至于,今日定有古怪! 冷侵晴关上窗户,心下正暗自嘀咕,便听门外石飞燕在喊:“公子,起床了!昨儿夜里可说好,今早看马戏去!” “进来,我有话说!”冷侵晴拉开门,冲飞燕使了个眼色。 “公主?”石飞燕迅速掩上门,压低嗓门,一脸兴奋,“可是要我去悄悄将那人熊放了?” “放你个大头鬼!”冷侵晴哑然失笑,“你要他逃亡一辈子?” “不然,咱们收了它!”石飞燕头一扬霸气说道,“我去和县令说,‘这人熊委实有趣,咱们殿下看上了,你去做个中间人,与那马戏班说和说和,给我们殿下买来……’” “买了又怎样?做别人一辈子玩物?”冷侵晴面色一凝。 “玩物?”石飞燕大眼睛一下睁得溜圆,“它,它不是一头熊嘛,可不就是个玩物?你还指望它像人……” 石飞燕说到这儿忽地停下,眼睛里火苗扑闪,“不过,说来也怪,我瞧它有些地方它还真像人!” “说说看。”冷侵晴托着下巴,食指在美人沟轻轻摩挲。 “我才给它送了十个肉包子,它竟长跪不起,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口里呜咽不止。我知它不愿随那人回马戏班子,便安慰它,待班主来了,县太爷知会班主好生照顾你,有班主罩着,那人自不敢欺负你了。” “它一听可是哭得更凶?”冷侵晴目光中寒芒一闪。 “还是公主厉害,料事如神!”石飞燕竖起大拇指,“我当时却不明白,束手无策时,衙役说,自打昨日退堂那人自它牢房前经过,说了一句,‘你这畜生,叫你不随我走!看明日班主亲自将你领回不打折你的腿?’它便哭闹一宿!我才明白,原来班主也不是好东西!我便轻声告诉它,我想办法将它留在身边,它竟破涕为笑,又是弯腰又是作揖,如此精通人性,当真神了!” “他原本便是一个人,自然精通人性!”冷侵晴一直抵在下巴上的右手猛地一拳划出,铿锵有力地说道。 “!”石飞燕惊异地张大嘴。 “民间有一种极残忍的手法叫做‘采生折割’,就是把小孩的喉咙弄哑,肢体去掉,再用针遍扎孩童周身,之后裹上现杀的涂有膘胶的动物皮毛,日子久了,动物皮毛便与小孩长成一体,再也除不下来了。” “什么人如此丧心病狂?他们简直畜牲不如!”石飞燕听得脸色发白,从未有过的颤栗自心底升起,“那人熊也是这样由一个活生生的孩童变成的?” “正是!昨日我便怀疑,眼下我可以断定。”冷侵晴手指骨节握得咯咯响,“你自幼长在石背村不知这世间人心险恶。此邪术起源于乌有国巫术,最早在乞丐间流传,大梦国成立,此邪术已绝迹,不想今又死灰复燃!” “公主,我去把那人千刀万剐了!” 石飞燕说着便欲夺门而去,被冷侵晴一把拉住,“昨夜我不告诉你,便是怕你冲动。你将那人宰了,倘若他班子里还有其他幸存者,势必打草惊蛇,他们定要杀人灭口。就算咱们再拿人熊做罪证杀了他们,那些无辜死去的孩子亦不能复活!” “那怎么办?”石飞燕急得直搓手,“公主,你说,眼下我干什么去才能帮到他们?” “你立刻去办两件事。一、我昨夜已嘱咐李捕头暗中打探李家班,你即刻前去与他接头,切记,若发现有幸存孩童,你负责暗中保护,不可擅自行动!二、你出去时顺道将米粒叫来……” “公主,米粒就不用叫了吧?她毕竟是番邦之人!”石飞燕听到叫米粒便皱眉。 “你放心去罢,在炎青雨出现前,她对咱们不会有二心!”冷侵晴说到这儿,凤眼一竖,“怎么,信不过你家公主?” “哪里哪里,公主可是我的女神!”石飞燕一吐舌头,眨眼像燕子一样飞出门外不见了。 日上三竿,城东瓦市(官府特意圈出供百姓休闲用的闲置空地)中间,已被人搭起了方圆十一二丈的看棚。待冷侵晴与米粒用罢早饭赶来时,这里已锣鼓喧嚣,人声鼎沸。 “在下是李家班班主李南安,来到贵地讨口饭吃,若有演得不入您眼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若觉着还行,有点看头,也请各位捧个场,发财的手拍起来!” 冷侵晴入场时,班主正敲着锣暖场,来到事先给她们预留的座位,她暗中巡视一圈,见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与出入口皆有扮作百姓的衙役把守,她方缓缓坐下。 “咚咚咚……” 三通锣鼓过后,开场便是马术表演,但见马蹄翻飞,马上少年与姑娘随着锣鼓声在马背上做各种平衡、支撑、倒立、空翻、转体、飞身上下等精彩动作,一下子就将表演提到了高潮。 接着是精彩的高空节目,吊小辫儿。一个十几岁的小故娘,留着一条二尺多长的粗发辫,将辫子系在中间立柱悬下的一根粗绳上,伴随绳子有韵律地荡起,小姑娘环绕飞舞在空中,她火红的身影有如风中摇晃的一束羸弱火苗,随时便要熄灭,直看得人提心吊胆! 再下来便是重头戏,动物表演了。除去猴子拉车、狮子跳圈、山羊站花瓶等传统节目,李家班独家特色压轴大戏终于上演…… “快看那只小狗!”一个七八岁的男童指着台上大叫。 “只听说八哥学舌,没见过狗说人话,这真是太神奇了,亏他们如何养出来的?”旁边一位大爷也甚感惊异。 台上,一只笨重的大熊正奋笔疾书,而它身旁一只稀奇古怪的小狗,尾巴短脚趾长,长着人一样的五官,正摇头晃脑吟诵它书写的古诗,“人间几何,去日苦多……” 小狗呤罢古诗,又吹起了笛子,大熊则击掌相和,这时,驯兽师将一只蛇皮大袋子抬上台,随着悠扬的笛声,一条人面蛇慢慢蠕动而出,随乐声翻滚、腾跃,蠕动,翩翩起舞! 这蛇体型如同七八岁孩童那般粗,躯干与一般的蛇无异,长满鳞片,奇异的是蛇头酷似一个人头。五官与人略有不同,嘴角直裂到耳根,看上去有几分诡异! 此刻,小狗笛声婉转悠扬,大熊节奏准确,人面蛇舞姿曼妙翩跹,配合得天衣无缝,顿时台下掌声如雷,赞叹连连。 “咱梦幻国人杰地灵,不想动物也这般有灵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一个老学究模样之人赞叹不已。 “真是少见多怪!”一个打扮光鲜的公子哥鄙夷侧目,“本公子出外游学见得多了,大凡成气候的马戏班都有此古怪项目!” “兄台此话差矣,此等古怪节目大凡都是传闻,真正能遇上少之又少,很多马戏班撑破天只有一个,像今日这般足有两三个,数量之多,实属百年难遇!”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颇为不服。 冷侵晴心下愈发沉重,她咳嗽一声,朝县令一点头,俄而,便见李捕头牵着人熊自外走来。 第一百零一章 古怪人熊(四) “哎呀呀,这正是我家丢失的人熊,多谢李捕头!” 李南安正提着一壶热茶走向县令,一抬眼瞧见李捕头牵着人熊进来,急忙转身迎上前,劈手便想夺去。 “大胆!”李捕头胳膊肘一横,“此案尚未结案,你说是你的便是你的?县太爷在那儿等着呢,咱们过去,请大人定夺!” “小人该死!”他抬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掌,求饶道,“李捕头,小人见到自家失窃之物一时心急失礼,还请大人海涵!” “好说,好说!”李捕头打着哈哈,“李班主,咱俩也不是外人,我说你呀……” 说话间,两人来到县令面前,李南安点头哈腰给县令续上茶水,又喝令身后一壮婆子再去添些瓜果点心来,这才向县令禀明人熊之事。 “人熊,你既懂人言,想必李班主之言业已听明白,看来先前副班主所言属实,此处乃是你家,你便随他去罢。”县令接过李南安递过来的西瓜咬了一口,慢悠悠望向人熊。 “啊……呜!呜……” 人熊摇头摆手哀嚎,随后竟跪地抱着县令大腿不肯起身! “李班主啊,这可有些难办!”县令见状,忽地便拉长脸,打起了官腔,“你说它是你家的,可它却不肯跟随你,你要本官如何信你?” “禀告县太爷,此人熊先前十分惫懒,因此副班主对它严厉了些,它记仇这才不肯回戏班子。它的确是我们李家班的,我有凭证!”李南安说罢,揪住人熊颈间锁链,撕开锁上一角铁皮,“大人请瞧,此锁上有‘李家班’三个字,我家所有牲畜身上都有这么三个字,是我悄悄请人刻上去并加以掩盖,大人若不信,我全牵来给您验证!” “李班主爽快,如此甚好!”县令微微颔首,随即煞有介事说道,“李班主,不是我不信你,兵法云‘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有些过程虽然繁琐可却无法省去!唉,只能有劳李班主了!” “县太爷明察秋毫,是百姓之福,小人有生之年竟能参与县太爷查案,乃三生之幸也!”李南安赔笑道,一回身推了推身旁一个四十来岁的妖娆婆子,“还不快去,将那些下了场子的小东西们带过来给大人检查?只管杵在这里做甚么?” “遵命!”那婆子扭着腰肢一阵风去了,旋即又扭着腰肢一阵风来,后面浩浩荡荡跟着一队猴、羊、虎、狗…… 县令戴上眼镜撩起袍袖,亲自俯身一一仔细检查,很是敬业! 而冷侵晴此时,早已趁乱扔掉外衣,随便挽了个民妇发髻,又往脸上胡乱涂了些庸脂俗粉,扮作精明的市井中年妇女溜至“鬼门道”下。(鬼门道即通向后台的通道) 一抬头便见石飞燕满脸肃穆,在前通道口来回踱着方步,偶尔躲在一侧扯长脖子看台上表演。 她此刻身份乃李捕头表弟,一位疯狂票友,正在通道口维持秩序,谨防闲杂人口出入后台。 李捕头说,他表弟自幼十分迷恋马戏,求李南安给安排个打杂跑腿的差使,让他在马戏班里过下戏瘾。 李南安没法拒绝,便安排她在“鬼门道”道口当差。 这一切自然来自冷侵晴筹谋,见石飞燕已按计划行事,她一个箭步急蹿过去,躬身行礼,一边低头说道:“这位小哥,我是东城裁缝铺张裁缝,里面有一位师傅请我前来修理戏服,烦劳让我进去?” “……哦?哦!”石飞燕起先并未察觉是她,但觉声音熟悉,不觉用力盯了一眼,只见冷侵晴唇瓣一勾轻轻挤了下眼睛,她顿然醒悟,一把拽起冷侵晴胳膊便往里冲,口里怨道,“你怎么才来?快,快!这边都等急了!马上该他上场了!” 石飞燕拽着她心急火烧往里走,却不防通道后冒出一个人,拦住二人,“且慢!我说李捕头表弟,是谁请的这位裁缝来修戏服?咱们的戏服,演出前,可不是件件都检查过?” “我才来,哪能人人叫出名字?”石飞燕横了眼来人,是个面大如斗,嘴如水盆,腰如水桶的壮婆子,似乎是李南安面前的红人。 “你们戏班里的事儿我哪清楚?”不过,石飞燕丝毫不怯场,她口气强硬地说道, “反正我方才当差时,有个人急急跑出来要我去帮他请个裁缝来救急。我也懒得跑,这底下看戏的多是乡里乡亲,我随便抓了个人,央他去给我请了一个来!” “有个人?”那婆子皮笑肉不笑,又问道,“李捕头表弟呀,这究竟是个男人呢,还是个女人?” “我,我没看清,方才那边不是闹哄哄的?听说县太爷在断案呢,我不是也往那边瞧热闹不是?”石飞燕轻描淡写答道。 “没看清?”那壮婆子又是扯皮扯肉地干笑两声说道,“这男声女声,只需一听便知……” “这位小哥,这生意我不做了!你找别人去吧!” 不等石飞燕说话,冷侵晴摆了摆手扭身要走,口里拉腔作调直念叨着,“既做不得主便莫要来请人!耽误我发财不说,还被人当成贼在此审着,传出去,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我张裁缝对你们马戏班怎么了,怎么了……呸,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诶,你别走!说什么呢?站住!” 正在此时,自戏房(演员休息化妆处)里走出一位红衣姑娘,正是表演吊小辫的那位姑娘,她一把拉住冷侵晴,手往腰上一叉,嚷道:“你方才说谁做不得主?你这裁缝我还就请定了!” “小玉姑娘,”壮婆子闻听此言,霎时间脸上闪过几丝尴尬,她 赔笑问道,“莫非这裁缝是你……” “是我请来的!”小玉脸板得像雕塑,正眼也没瞧她,“怎么!杨妈,我方才不小心裤裆拉开了,请个裁缝来修一下还得请示您老人家?您老人家何时当上管家了?我竟不知!要不,一会儿子上台,我就穿着那开裆裤上场,只要干爹不嫌丢了李家班这脸面,我倒没意见!呵呵,谁不知开裆裤好,凉快呀!” “小玉姑奶奶,快别说了!”壮婆子拱手作揖,“都是老身的错,老身这张破嘴呀,总是欠打!” 她说着,装模作样在脸上抽打了几下,却不走,冷侵晴凤眸一眯,转身再次要走。 “我好歹也是东城有名的张裁缝,对我来说时间便是钱呐!”她掐起手指算了算,掷地有声地说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今儿,我无故在此耽误了多少时辰?这要再按原先的价我可不干了,得加价。嗯,一针再加十颗玉珠!若不依,我就走了!” “你!你这,不是讹人嘛……”小玉急了,再次扯住冷侵晴,一边回头望向壮婆子,恨道,“杨妈,今儿这祸可是你惹出来的,那多出来的钱你得赔给我!” “哎哟,我的小祖宗,我,我哪里有这闲钱!”壮婆子一听绷不住了,便想借机开溜。 “杨妈,可找到你了。那边班主火烧眉毛,你倒好,躲在此偷懒!快,快跟我走!” 也是巧了,偏这时一个伙计急匆匆自看台下跑来,扯住她就往台下跑。 “慢着!她还欠我钱呢!”小玉双手张开拦住他们自是不放。 “哎呀,小玉姑娘,那边有个贵客,据县太爷说,是梅州巡抚老爷的公子,他看上咱家人熊,要买下。你说班主哪里肯?” 伙计急得抓耳挠腮,“可又推辞不得,谁不知道咱们李家班就这杨妈嘴巧?平素死的能说成活的,班主指望她三寸不烂之舌去拒了那位老爷!” “哎呀呀,这要是误了班主大事可不好!”壮婆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也不礼让小玉了,推开她就跑。倒是那小伙计匆匆对她行了个拱手礼,道声,“玉姑娘见谅!”才随后追去。 壮婆子一口气跑到贵宾席,便见先前县令身旁,那位身着华服却身形瘦小,只顾沉着脸看戏极其低调的公子口气强势地说道,“强扭的瓜不甜,它既不愿跟随那班主,大人何必判给他?卖给我便完了!” “这,这可不行!”班主急了。 “怎么不行?”县令面色一冷,“只管开价来,人梅州巡抚公子,不差钱!你呀,人家公子瞧上你家人熊是你的造化!” “不不,小人不是这个意思!”班主语无伦次。 “大人,我家班主不会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壮婆子扭着水桶腰,扯起满脸肉,堆起千般笑,一步三摇晃了过去。 —— 看台下县令与米粒拖住李家班一任头目,看台上,冷侵晴随小玉走进戏房,闪在一堆服饰后面。 第一百零一章 古怪人熊(五) 戏房很大,中间又拉了一道布帘隔成两部分,前半部分放着桌椅铜镜,后半部分靠墙摆着道具服饰。冷侵晴急速扫视房内摆设随小玉来到一堆服饰后面。 “你是谁?混进后台想做什么?”小玉拉开旁边一个大立柜,捡出一条裤子扔给冷侵晴,一边用近乎唇语的声音问道。 “我是李捕头的人!我听他提过你。”冷侵晴往柜门里躲了躲,自袖中摸出一支令箭塞进裤脚,随手将这只裤脚塞她手上。 “你这裤子可是带衬的,里外都得缝,还有,你瞧,这裤管上两朵牡丹可是对称的,缝补时可得花心思,否则呀,对不齐!”她牵开裤脚露出令箭给小玉瞧,一边警觉地四下张望,口里说着,“这般麻烦,得再加五颗玉珠才行!” “行,行,你说多少就多少,赶紧给我补!”小玉将手中裤管摔回冷侵晴手中,顺势紧紧握住她手,“你们终于来了!刚子,就是那人熊他可还好?” “很好!”冷侵晴警惕地四下扫视,轻轻说道,“眼下不是聊天时,快带我去找那些孩子!” “桶里究竟是不是孩子,我也不是十有分把握。”小玉面上一缕愁容稍纵即逝,急切地说道,“约五日前,我起来上夜,忽觉腹中饥饿,便摸到厨房想找点吃食,刚揭开锅盖,干爹便来了,我只好跳进米缸。 没想到,干爹竟也是来偷吃食的,他包了十几个馒头和桔子转身离去。好奇的我悄悄追过去,发现他进了储物间,我不敢进去,在外面偷偷站了一会儿,听到他说,‘你们听话,过几日便放你们出来,若是哭闹不依,就活活饿死你们,再丢去喂狗!’我心中害怕,不等他出来,就急急离去。我……” 她停下来喘气,面上满是忐忑和忧伤。 “我都知道,李捕头全与我说了!小玉,你做得对!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一试!”冷侵晴轻轻握住她手,目光坚定,“那几个木桶在哪里?” “后面。”小玉指了指身后,“内里还有一间用铁丝网加厚麻布隔成的小间,只有一个门,常年锁着,里面堆放着贵重物品。” 通常马戏班的戏房,是用一块大布在大棚内表演区后面隔出一块空间即可。 不想,李家班竟格外讲究,戏房分内外两进,此间左进右出为演员化妆休息用的仅是外间! 冷侵晴心下更觉李家班可疑,尤其是那锁着的内间! “得想法子弄到钥匙。”冷侵晴。 “我早配了钥匙。”小玉说道,“不过,那儿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只要有人靠近,便会突然有人过来拦阻,我曾试过。” “暗中盯梢?也就是说,你也不知今日谁是那个守门人?也不知他躲在何处监视那扇门” “原本是的。不过……”小玉顿了一下,“依方才情形来看,那无故跳出的杨妈很有嫌疑。如今她不在,不如我们冒险一试?我先去!” 她说着,转身便要走,却被冷侵晴一把拉住,“诶,你还没给钱呢?给钱给钱!” “补条裤子花了肉价,我不得好好试试呀?你等我试过了再说。”小玉回头直冲她使眼色,悄声道,“通道没人,你让我过去!” “好,我让你试!”冷侵晴凶巴巴一放手,小玉脚下没刹住直冲过去“噗通”栽倒在那后间门口,她手顺着门往上摸直摸到门上锁头这才就势力站起,也就在这时,自戏房里急匆匆奔出一个人,干瘪瘦小,面色腊黄,正是杨妈家汉子,李南全。 “哎呦,小玉,怎么这么不小心?你别动!我来扶你,让三叔看看伤到哪里了?” “谢三叔!”小玉只得抓着他手站起来,随他往戏房走,甫一进去,冷侵晴一掌击在李南全后脖子上,他顿时如木头人般不能动弹。 “走!” 她冲小玉说道,同时手掌一推,将面上寒冰覆盖的李南全推至角落,顺手扯下一件袍子裹住他,转身正要出去,却听背后“啪嗒”一声,李南全后面的佛龛绣画竟然缩了进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门洞! 暗门!冷侵晴大吃一惊,这方寸之地竟有机关! “小玉!”她叫声小玉,索性推着李南全进了里间。 里间不大,但相比拥挤的前戏房显得尤为空荡,只在中间停着一辆马车,车门紧闭,上面又是一把铁锁。 “这就是那辆神秘的马车,每次都走在最后。除去干爹和几位叔父,谁也不许靠近。干爹说,这车是用来装运新买进来的未经驯化的野兽用的。”小玉说道。 “这理由倒也成立。”冷侵晴走向靠近“鬼门道”那扇墙,将眼睛凑近门上一粒猫眼模样的珠子上,登时,门口景象一览无遗! “所以我之前都信,直到得知人熊是刚子,我顿时对这车子起了疑心,可日日留心却始终无机会。”小玉叹口气,“五日前,在来往洪塘镇路上,我闹肚子途中下了车,老天开眼,让我看到了这一幕。” 当时画面是这样。狭窄的山间小路,一队马车经过,当最后一辆车经过时,迎面忽地跑来一头疯牛,眼看就要撞向马车,车夫只得下死力拉住缰绳,就这一瞬间,窗帘晃开,里面大木桶倒作一堆。 “啊!” “哎哟!” 几声惊呼似乎隐隐随风口传出…… 小玉脑袋‘嗡’地一声,尘土封的记忆开拉开了大门,恍惚中,她看到破败的老屋中,五六个被绑缚的孩童中,一个稍大点的男童与一个小小的女童被人拎出,塞进木桶丢在马车内…… 十四岁的小玉是李南安养女,与十七岁的刚子是同一批被拐儿童,十年前,歹人采生折割时,她恰逢高烧不退因此侥幸躲过这一劫,过后李南安见她越长越水灵,便收她做义女。 她一直觉得很奇怪,人熊为何对她与对别人不同,特别维护她,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很复杂。 第一次护她,是她七岁那年,她带病训练,李南安不满意,拿鞭子抽她,人熊不顾一切撞向李南安,冲他呲牙咆哮,为此李南安将怒气发泄于他,将他狠狠抽打一顿,完了还关在黑屋饿饭。 这样的情节多了,小玉也对他心生感激,慢慢地也经常偷偷给他送吃的,就这样,两个孩子相濡以沫共同走过苦难童年。 去年岁末,戏班里的人喝得烂醉,她偷偷给人熊端来一盘饺子,这时一只大耗子闻香过来抢食,他左手一掌拍死耗子,右手下意识在她后背连拍三下,口里“哦哦哦”连声安抚。 熟悉的动作与声音让她想起童年的刚子。那是他们落在人贩子手里的第二天,关在破败的黑屋子里,一只耗子爬在她身上,她吓得浑身颤抖时,勇敢的刚子左手将它拍死,右手轻轻拍她后背。 她霍然扑上前,捧着他的眼睛细看,半晌颤抖地唤着,“刚子?” 她终于发现他右睫毛里有一颗黑痣,童年记忆刻骨铭心,他俩一起被塞进木桶运上马车,在车上她发起了高烧…… 病愈后,已经很久了,可是却见不到同来的刚子,班主说,“没你运气好,他病死了!” 面对她情绪变化,人熊点头,眼里也滚出泪,继而指手划脚用形体语言倾述李南安的罪恶。 自此以后,她便留心李南安李南荣等马戏班里的头目们,在她发现李南安给木桶送馒头时,她便与刚子商议,由刚子逃出去报告官府,揭发马戏班的罪恶,拯救这些孩童和他们自己。 她借班主女儿的身份暗中打探上西平县城路线,暗中配上锁链钥匙与迷幻药,一切准务就绪。待第五日刚子表演,她在马的水里下药,刚子表演即将结束时,马发起狂来撞破篷布冲向外面…… 当李捕头连夜来到马戏班,她知道刚子成功了。看到石飞燕被留下,她心中欢喜。留她在鬼道门当差,也是她给李南安出的主意。 看到戏房又混进一个冷侵晴,她猜也是来调查采生折割的,便暗中帮助。 事也至此,真相只待打开车箱即可大白,冷侵晴不再顾虑,她驱动内息,玄阴魄冰神功聚集掌中,只一握一拧,锁头便化成冰渣。 打开箱门,里面摆放着十个木桶,其中五个木桶,打开都是小孩,有两个已缺胳膊少腿,幸亏还有三个健全的不过是发着高烧,想来因为生病还未来得及折割。 第一百零二章 净血汤·蛇玉(一) 暴雨如注,冷侵晴泪水夺眶而出,一声惊雷炸响,刺目的闪电划破黑暗,治疗床上一个五六岁幼童满身皮疹、红斑,昏迷不醒…… “毛豆!”石飞燕撕心裂肺的哭喊令人窒息,“都怨我,都怨我!是我嘴馋……” “抱回去安排后事吧。杀人蜂原本就厉害无比,何况这孩子原本湿热内蕴、脾虚湿滞,外邪极易入侵!此刻毒液攻进五脏六腑,”棋田镇最有名望的老郎中别过脸去,对身前稚嫩的身子不忍再视,“老朽无能,已无力回天!” 毛豆,冷侵晴在西平县捣毁采生折割团伙中解救的五个幼童中的一个,谁能想到,逃出人贩子魔爪才三日的他却要死在自己手上,冷侵晴欲哭无泪! 三日前,官兵在马戏班木桶内搜出儿童,班主原本还在抵赖,冷侵晴用医术去除人熊、人面蛇等动物皮毛,还原出被害人真貌,他才彻底认罪,供出一个表面以行乞为生实则偷盗拐卖儿童的团伙,至此,梅郡特大采生折割案在西平县结案。 马戏班班主、副班主及重大要犯皆凌迟处死,其余从犯也斩首示众,被解救的孩子倘若无人认领便送往慈幼局。告示贴出后,百姓蜂拥而至,最后仅余下四名无人认领。 昨日,梅郡郡守亲自来到西平县,欲接那四名孤儿回梅郡慈幼局,可这个小毛豆哭喊着怎么也不肯去。他说,“我不走,我家就在凹下村,我爹名聂燥,我要回家!” 真是无巧不成书,他竟是聂燥丢失之子! 冷侵晴眼眶一红,他还有家吗?他爹杳无音讯,他娘亲出家为尼,家早散了! “毛豆,你爹娘都不在家,你暂且随他去,他可是是咱梅郡最大的官,跟着他再没人敢欺负你了!”她握着他小小的手,盯着他大大的眼睛郑重地说给他听。 “不,我才不跟他去!” 孰料毛豆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她腿不放,纵然知县说,已派人去打听他娘亲下落,一找到便立即来慈幼局接他回家,他依然不管不顾抱着冷侵晴的腿不肯撒手! 也难怪,打木桶盖被冷侵晴揭开,他被她一把抱出并紧紧搂在怀中时,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她。在他心里,他只信她,粘她! 他盯着冷侵晴,一双大眼睛里满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忧伤、恐惧、无望与哀求,这叫冷侵晴无法硬下心来离去。 正无计可施,西平县首富前来拜谢。他年前丢失的幼子也是此次被救幼童之一,为表感谢,他特在贵宾楼订下酒席,请官府众人前去喝杯薄酒。 见到怯生生躲在冷侵晴身后的毛豆,他很惊讶! “毛豆,你可还认识我?你爹那年在我家做事,你随你娘来给他送衣食,我还给你糖果吃来着!” 毛豆不说话,只是惊惧不已疯狂摇头,半年牢笼生活,孩子心灵已遍体鳞伤,显然难以再信别人…… “唉……” 赵员外叹息,“聂燥,曾给小老儿打过零工,无论打猎还是种庄稼都是一把好手!他失子之事我也听闻,同为伤心断肠人啊!只是不曾想到,他如此刚烈的一个汉子竟如此脆弱,如今喜从天降,他却不知所踪,实在遗憾至极!” “不过,”他忽地摸了摸胡子,“上月,我娘子去西岩庵求子,回来说庵中有位尼姑与她长得十分相像,不过,她娘子给他送衣食毕竟是两年前,不知我娘子可否是认错?” “西岩庵在哪儿?听名字似乎又在天边!”米粒淡淡插一句,满心烦燥,这一耽搁不知又有几日! “倒是不远,就在牛角冲西南边月亮岭北麓螺蛳峰下。” 也罢,送佛送到西,就送毛豆去趟西岩庵吧!若她娘亲果真在那出家,见到毛豆必定还俗。届时将他娘俩儿带回县城,给她娘亲找一份替人缝补浆洗的差事,就在县城安个家静待他爹归来。 倘若那女尼不是她娘亲,便带他回恒安,也算此次离开京城的一个收获! 冷侵晴打定主意,便试着与毛豆商量。 “毛豆,听说你娘亲在西岩庵里出家,我带你去庵里找娘亲,你可愿意?” “可是你带我去?” “自然!” “愿意!只要是跟着仙女菩萨,我去哪里都愿意!” “毛豆,说好不要叫仙女菩萨的,再叫我不许你跟着我了!” “那,我叫你仙女姐姐!”毛豆山泉般清净的眸子泛起一丝涟漪,“你可喜欢我叫你‘姐姐’?你长得更像姐姐,瞧上去,菩萨可比你老多了!可是,你那么厉害,像菩萨一样……” 毛豆眼神里阴霾一扫而去,话也滔滔不绝起来。 ——----- 第二日清晨,知县派一辆马车与四个侍卫,随冷侵晴一行出发。石飞燕带着两个侍卫骑马在前开路,米粒陪伴毛豆坐车夹于中间,冷侵晴与另两个侍卫断后,一行浩浩荡荡出南门,风风火火向南奔去。 在西平县耽搁数日,石飞燕心急如焚!她与米粒都不知青鸟饶舌之事,更不知冷侵晴已放弃去往死亡谷,她一路策马飞奔,想尽早赶到牛角冲,争取日落前上西岩庵。 冷侵晴知她心意,只是一时不便开口点明,且出县城一路开阔,便也随她。 午饭后她们来到仙姑山下,山路渐转崎岖,更兼一场大雨后,路面泥泞滑溜,冷侵晴便勒令只许缓缓慢行,石飞燕只好放慢脚步。 雨后山里景色格外清新,花叶晶莹,悬崖如洗,彩虹频频……一向行色匆匆的石飞燕难得如此悠闲观景,少不得多看了两眼,想不到这一多看,惹出一个惊天事故。 “快看,崖蜜!自打出山背村,我已半年没尝过!”石飞燕指着左前方崖壁眼里直冒星星。 所谓崖蜜,是指野蜂于崖间石隙中采花所酿之蜜,诸花之性俱全,味甘平,定心,平肝,安五脏诸不足,益气补中,好东西也。 “是我的不是!”冷侵晴笑道,“待闲下来我让你吃个够,只是今日,赶路要紧莫要生事!” 峭壁间挂着的黑乎乎的野蜂巢足有半个簸箕大,冷侵晴其实早就看见,如此成熟的上等崖蜜弥足珍贵,可无暇采割只能选择无视! 石飞燕一吐舌头只好作罢,默默前行一盏茶功夫,她忽然捂着肚子哼哼哈哈:“公子,人有三急,我得方便一下,再忍只怕要拉裤子里了!你们先行,我一会儿子便赶上!” “一会儿子是多久?”冷侵晴凤眼一眯,唇瓣勾起,“我只给你一炷香时辰,时辰到,未归,军法从事!” 知她心眼多,冷侵晴将时间掐死,“得令!”她匆匆应承一声,掉转马头一溜烟而去…… “小毛豆,小毛豆,姐请你吃蜜糖!” 一炷香时辰,她果然欢呼雀跃回来,手里还举着一团用芭蕉叶裹着,盘子大小的一块黄澄澄滴着蜜汁的蜂巢。 深山里长大的孩子自然识得蜂蜜,毛豆一见眼都直了登时狼吞虎咽,连沾染蜜汁的手指头也不放过。 “小毛豆禁锢半年身子极虚,吃此蜜最补了!公主,今儿我可算办了一件好事……” 石飞燕成就感满满,笑呤呤表功,却听毛豆“哎哟”一声手中蜂巢掉落地上,里头一只大马蜂飞了出来。 “不好,去取药箱!” 冷侵晴一把搂过毛豆在他人中上拔出一根毒针,焦急地等着飞燕自马褡裢里取得蛇药来。 药箱在马褡裢里,又不是在铺子里,怎地取个箱子半日不来? 也就这般凑巧,大大咧咧的石飞燕偏巧这回仔细! 她素知自己个性,每回骑马都恨不得能飞起来,为防药箱抖落,特意用马鞍上皮绳将褡裢捆个结实。此时解起来颇有些麻烦,她三下两下也不知怎地竟将活结扯成死结!不得已她猛然拽断皮绳,却听“啪嗒”,也就这般不巧,药箱打翻,蛇药撒了一地…… 等到米粒寻得草药来,毛豆已呼吸急促全身发黑肿得似猪头! 冷侵晴心中暗暗叫苦,毛豆只怕凶多吉少!那只被她一掌拍死的大马蜂,可不是普通马蜂,是梦国体型最大的虎头蜂,也是渺渺大陆五大毒蜂之一,俗称杀人蜂! “你擅长用毒,你可有办法?” 眼见毛豆时而呕吐,时而怕冷怕热,小小的身子痉挛不已,人生第一次,冷侵晴感到心慌意乱,她无助地问米粒。 “看情形,是蜂毒过敏,没有办法……”米粒很干脆。 “你并非郎中,凭什么断毛豆生死!”石飞燕指着米粒咆哮。 “山下便是棋田镇,你找郎中看看便知!”米粒面无表情。 …… 第一百零三章 净血汤·蛇玉(二) 棋田镇最大的医馆济世堂内,一片啜泣声! 冷侵晴目光直勾勾盯着毛豆,眼前一片空白耳边只是嗡嗡! “孩子在人世还有最后两个时辰,你们将他带回家吧,莫让他在下面也找不到家!” “回家!” 老郎中极轻的话,却如响鼓敲在冷侵晴心上,她迅速将雨滴玉佩含于毛豆嘴中,玉佩虽不能令毛豆苏醒,但可减轻毛豆痛苦并让他在世上多呆几个时辰。 “飞燕,你与米粒在此守候毛豆,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出去办点事,若天亮未归,你带毛豆速回县城。”她指着雨滴玉佩,“记住了,事后……你一定想法子将玉佩完璧归赵! “你要去哪儿?你不去死亡谷?你怎可想到一出是一出?”飞燕泪眼滂沱不敢多问,倒是米粒急了。 冷侵晴充耳不闻径直推门而去…… 回家,是毛豆此生最大愿望,不管如何,一定要帮他了却心愿! 为此,她要连夜回家! 月前捕获的鬼面蜘蛛的两颗毒牙统共才提炼了一滴毒液,她将它与王冠虫一起密封于水晶盒内,只待忙完手头事便去寻齐【净血汤】配方,早日唤醒仙脉铲除梅若絮。 可如今毛豆危在旦夕,她再舍不得也只能回去取来救人,佛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成仙的事还是往后移吧! 门外清风徐徐骤雨初停,这夏日的雨啊,来势汹汹去也匆匆,坦坦荡荡不遮锋芒倒是与飞燕一样! 飞燕,莫要自责,今日之事纯属意外,生命很长意外常有,该哭哭该笑笑,不必因此僵了面色……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吗?倘若在我身边你改了模样,今后,我只有悲伤! 街灯阑珊处,冷侵晴背影寥寥,飞跃起伏的马蹄犹如踏在她心上。为了毛豆,为了飞燕,她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街灯尽头几颗残星闪闪烁烁,穿云逐月一路西移,蓦地一阵阴风自右后方山谷卷来,顿时星月皆沉! “嘶……” 马儿立起身子长鸣,冷侵晴心中一惊猛提缰绳,就在这一瞬间,月影重现,脚下正是月亮岭摩天岗山顶。 马与鹰都快,可马有致命弱点,无路便寸步难行!故冷侵晴索性往西南牛角冲跑,打算选一处深山老林召唤出大鹏或大雕载她飞回恒安,眼见此处既高且平,再无人烟,她正要仰天长啸,,却不防右前方山凹传来一声惨叫,跟着又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 “莫非西岩庵有事?”此处往右北上便是螺蛳峰,往左顺南坡下去便是凹下村。 惨叫缠绵山间不断,正是螺蛳峰位置,冷侵晴心中一紧,“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有时老天就是如此残忍,还是上西岩庵瞧瞧去,莫要等我救得毛豆来,他娘亲却出事了!” 她牙一咬,调转马头向西,来到一座山门前,山门洞开,惨叫消失。 “莫非天黑走反方向,到西宁寺了?这一来一去折返下来可就太费时间了!”她心中猛然一惊! 通常尼姑庵对面必有寺庙,这西岩庵也不例外,位于摩天岗左后方香炉峰上的西宁寺与它正好相对。据说,西宁寺自圆一长老圆寂香火便不旺,荒凉颓废与此情景倒是颇为相似。 急急吹亮火折子,她仔细打量山门,山门青砖灰瓦砌成,八字造型,主墙顶呈品字形。山门之上“西岩庵”三个楷书大字苍劲有力,在一点如豆微光里依然看得分明。 没错,正是西岩庵! 听赵员外说,西岩庵又分上庵、下庵,由三个上下相通溶洞组成。最底下溶洞位于山脚为下庵,为方便香客们捐资主要用作储物,故只在主殿里供着韦陀佛。 真正供奉香火,僧侣们日常饮食起居都在上庵,上庵因山门与殿宇错层分开占据两个溶洞,故又分为上下两层…… “沿下庵右侧盘山台阶拾级而上至尽头即达上庵山门。上庵山门在半山腰临岩而建坐西朝东,建筑风格青砖黛瓦,文墨题词。若是白日里站此凭栏远眺,西宁县尽收眼底……” 回想赵员外款款而谈,冷侵晴断定此刻正是在【上庵】山门外,因是自摩天岗山顶沿山脊横插过来是以无须经过下庵。 “莫非人都死光,来晚了?”确定没走错地方,她心中又升起另一个疑问。 “不,不合常理!”但此念头一出即遭她断然否定。 现场不留一个活口通常只有两种情况,天灾或是人祸。 若说是人祸,凶手离去时故意清除血迹与足迹,那这满地碎屑为何与无人踏足过的落雪一般齐整,毫无践踏之痕迹? 若说是天灾,山未崩地未裂,四周景致好端端这又从何说起? 当然,方才那一阵阴风倒是可以与天灾扯上关联,可方才那风,她记得很清楚,是猛烈的西风,西风又怎能伤及朝东的山门? 她百思不解! 但若说此地未曾发生过什么,这门板成一地碎屑又如何解释? 她盯着那一堆碎屑,它们仿佛正在默默诉说它的前世今生。 “前世,我笑迎天下来客,苦送世上诸恶恪尽职守,在此作门板,我是认真的,却不知惹了谁,忽地便莫名成一地碎屑!是的,忽地,莫名,便成碎屑!”它委屈愤懑,红着脸尖叫,“不是我糊涂,是那冲力来得太快太猛,我感觉异样时已成粉末……” 冷侵晴低头凝视一地碎屑出神,忽然头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急抬头,眼前一晃,似乎有一人自上坠落,跟着又是一声尖叫,又一个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落,随后又是死寂! “上面殿宇还有人!” 她心中大喜,自包袱里取出琉璃灯点燃仔细搜寻,但上面树影婆娑岩石森森,不见异样。 “既然三洞相连,此入口必然直达山顶……”她将目光移至门洞里面,琉璃灯将岩壁上一条隧道照得透亮,“不管如何,进去再说!” 她飞身进入隧道,里面自是钟乳遍布,清泉汩汩,她视若无睹,只管疾步向前赶。 忽然一座巨大的天然石钟挡在面前,石钟外形与古庙巨钟无异,高约六丈,周围须五六人合抱,几乎将岩洞堵个严实,若非两侧有清风徐来,她以为岩洞至此不通了。 仔细看,它两侧与岩壁还有缝隙可通行,尤其右边一人过去还显宽敞,它就如一道屏风挺立岩洞中间将后洞风光隐去,让你切身体会,“有路无路在你一念之间!” 她急忙绕到石钟后面,果然另有乾坤! 石钟竟然中空,一股清泉自它后壁上大圆孔淙淙流出,“问渠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原来,它左侧小溪源头躲在石钟里。 冷侵晴倍觉有趣,若非事出紧急,她真想钻入石钟,看看里面通向何方仙境? 但此刻,念头在心中不过一闪而过,她眼睛便落在石钟后面小道上,方才被石钟挡住视线,此刻绕到后面才看清,有一小道傍着流水向左走,待流水左拐向前洞流出时,它则继续向左并缓缓向上抬升…… 踏上小道,有微光自前方透来,“看来殿宇近在咫尺!”她精神大振,加快步伐,虽说小道是洞中天然而成的黄土泥路,但其上挖有防滑阶梯丝毫不影响她健步如飞。 “前人匠心独运,天人合一委实做到极致!” 她暗暗点头,窥一斑可见全貌,西岩庵至此不过冰山一角,但构思巧妙巧夺天工显然毋庸置疑! 正当她对构建庵堂者暗生景仰之情时,忽地怪异发生,那脚下被人踩踏得溜光的黄土台阶,在十步开外竟成光溜溜黑乎乎的坡道!小道最后一段最陡处却是光滑坡道,这显然与前面设计理念相悖! 她眉头微皱,不由自主眯缝起眼睛,突然那坡道动起来,忽长忽短忽高忽低,犹如死水微澜,不时散发阵阵腥臭! “不好,庵中有大灾!” 第一百零四章 净血汤·蛇玉(三) 冷侵晴忽见黑色坡道扭动起来,心下大陔,身子本能地纵身向洞外跃去,及至洞口却又不甘心,在空中一个筋斗突然折回,双掌狠狠劈向坡道。 稀里糊涂落荒而逃不是英雄本色,她要一探究竟! 顿时,两道寒光在突起如小山一样的坡顶上横切而过,“嘭”的一声巨响,坡道扭作一团訇然滚落,几乎同时洞壁泥石横流,一座黑褐色岩石重重撞在洞口岩壁上…… 一个优美的鹞子翻身,她在洞口坍塌的一瞬间飞出洞外,立时一股浓雾扑面而来,背后响起巨大的“呲呲”声,一回头,那落在洞口的黑褐色岩石竟转身竖起,如一把巨大的饭勺与她正打照面。 “灵蛇!”背脊遽然一阵发凉! 灵蛇,死亡谷特有生物,体形硕大,身长十几丈长那是寻常,然身子庞大却不笨重,性子凶猛且狡猾。 “它连山洞都不肯走出,怎会长途跋涉来此?”冷侵晴格外震惊! 那次,身陷瘴气林中,她曾亲自探路,却仍是东闯西撞怎么也走不出! 正心下焦灼,忽听泉水叮咚,一脉清泉自一个树洞流出,近身细看,却原来是大樟树后背紧抵山崖上一小石洞,泉水来自石洞。 洞口不大,但有光。这说明两头贯通,或许那边便是谷外,或许是世外桃源。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走在洞中,满怀憧憬,默诵着《桃花源记》,当眼前豁然开朗时,果然不负期望! 一湖碧水静卧群山怀抱,点点沙洲花团锦簇星罗棋布,肥硕的大象,笨拙的乌龟三三两两在草地追逐嬉戏…… “沙滩草地大树,阳光波涛美梦。” 诗性大发,她口占一首,才念了两句,一条巨蟒忽地自水中闪电弹出,长尾一卷将一头小山似的大象拖入水中,它一口咬下去那大象便放弃挣扎,眨眼间水面一片暗红…… “晴儿,危险!” 冷侵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蛇,正想走近水面看仔细,一声急呼自耳边炸响,冷丹心赶到了,拉住她往洞外逃,“趁蛇王还未醒,快走!” “义父!”冷侵晴惊喜交集,“亏您怎能找到此?” “此处不是说话地,蛇谷屠戮即将开始,咱们赶紧离开!”冷丹心压低声音,双眼巡视神情警惕,“灵蛇小憩方醒腹中饥饿最为凶残……” 他话未说完,巨大的“嘶!”声遽然响起,云雾缭绕中,那座如同巨蟒出山的石峰忽然间活了,顿时地动山摇,“嘶、嗞,”声不绝于耳,千万条巨蛇如千军万马闻风涌出。 刹拉间,那林中跑的,水中游的,草里爬的,天上飞的,各种飞禽走兽鱼鳖虾蟹无不惊惶逃窜,可巨蛇潜伏水里、草丛、树上,无处不有! 它们或凭借巨无霸体型缠绕、卷压、抽打伏击猎物;或凭借敏捷的头部(它的头,可上下左右前后全方位无死角转动。)张开大嘴直接攻击猎物;所到之处根本毫无对手,一时间,天堂成地狱! 洞中岁月静好忽地便成腥风血雨,冷侵晴顿感毛骨悚然!蛇谷的传立,也曾听过,说是死亡谷中有个盆地,由红河及其支流侵蚀扩展而成,里面巨蛇无数凶残无比。可,从来也没人能说清它具体位置,谁知它真假几分? 不想今日竟误打误撞闯入其中!这进来容易出去难,也不知能否全身而退? 冷侵晴心中后悔不迭! 山洞为蛇谷大门,入洞后便是一段缓缓伸向水中宛若回廊的堤坝,受好奇心驱使,她入洞后顺着堤坝前行不止,待冷丹心寻来时,已是蛇谷腹地堤坝尽头了。 “若是连累义父葬身蛇腹,那可真是百身莫赎!”她心中发狠,“不管如何,今日必要护得义父周全……” 心中打定主意来一场恶战,那些灵蛇却眼里只有庞然大物,对她与冷丹心视若无睹! “或许灵蛇对这还不够塞牙缝的两足猎物不感兴趣……”她心中暗道。 相对那些大块头,他们委实太小! “那些灵蛇贪吃无度,往往大餐后还要来个点心,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后它们该捕食小型猎物,届时想要离开蛇谷只怕比登天还难!” 她胡思乱想,却听冷丹心缓缓说道,心又提上嗓子眼! “义父,那山洞可是蛇谷唯一入口?口上倒是未见有灵蛇埋伏,咱们……”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冷丹心大手一挥。 “是!”怕义父担心更怕连累于他,冷侵晴收住话头转身前往堤坝,几个飞腾跳跃后忽觉背后异样,一回头,冷丹心果真不在身后。 她心中暗叫“不好”,急急返回,却见冷丹心正匆匆走向水深处。 “义父使诈!你,你这是为何?” “唉呀,你回来作甚?”冷丹心急得冒出乡音,奋力抽取被她紧拽的胳膊,“才想起褡裢里又是烧鹅又是牛肉,香飘万里,只怕一会子便招来灵蛇,放开义父,我且把它取下扔到那水穷处……” “全是晴儿爱吃的,怎可便宜那些畜生?”冷侵晴这才注意到冷丹心背上小山似的褡裢,她撅嘴佯装不肯只管撒娇卖萌,趁冷丹心不注意一把将褡裢抢过。 “我去丢了它,义父请先行一步!”她迅急若风而去。 “好个小丫头,功夫又长进不少!只是……”冷丹心欣慰与担忧同在心中升起。 “小心后面!”果见一条水缸粗的大蛇自水中窜出,张开血盆大口朝冷侵晴后脖颈咬去。 “嘭!” 他掌风与急呼如排山倒海向巨蛇袭去,水面疾行的冷侵晴身子早已硬生生拔起直冲云霄。 巨蛇落入水底不见,冷侵晴也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下。 “呲……” 却在此时,一个硕大的蛇头吐着蛇信子钻出水面,正是方才偷袭她的灵蛇。 到嘴的美味突然间飞了还还莫名挨了一掌,从未吃亏过的蛇谷霸主哪肯罢休?见冷侵晴自空中落下,它分外眼红,瞪着绿莹莹的眼睛张开血盆大口向上一跃,再次朝冷侵晴脖子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冷侵晴卷腹、抽剑一气呵成,一招猴子捞月,在它扑来的瞬间用软剑顺势勒住它脖子,火星四溅,那蛇头高昂竟没断落,左右摇晃着依旧张嘴朝她咬来! “看来它鳞片坚硬,剑锋无可奈何!” 心念一转,手腕挽个腕花,剑尖陡然伸直,在蛇鳞片上用力一顶,她借力翻上巨蛇头顶,不及它反应过来,两招玄阴魂冰掌便向击向它七寸。 彼时,她玄阴魂冰掌虽未及第八层,但功力竟发挥到极至!那灵蛇竟被冰霜封住,远远望去,恰如一座蛇形冰山悄然升起在碧绿的湖面上!她一鼓作气,雄赳赳气昂昂再度伸出双掌奋力劈向冰山……趁它冰封,她要将它碎尸万断! 银光闪烁,正值阳光斜射,晶莹剔透的冰山上彩虹弥漫,霓虹中冷侵晴发丝与蓝天齐飞,衣袂与霞光共舞,如降龙伏虎之九天玄女一样,漂亮、威严! “咔擦、咔擦……” 眼看大功告成,“蛇冰山”下如镜的湖面却忽然间四分五裂,条条巨蛇撑开冰层向冰山游来,此起彼伏的“呲呲”声令人毛发直竖! “扔褡裢!”冷丹心急呼,“香味已惊动群蛇。” 褡裢如长了翅膀飞落水云间,群蛇蜂拥而去,可冰封中的灵蛇却急速扭动…… “晴儿莫管,快回来!”冷丹心双手高高扬起,“义父新近调配的“面条”新鲜出炉,它既这么着急出来,我便让它好好尝尝!” 冷侵晴这才注意到,冷丹心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攥着一把粗大的“蜡烛”。 “恭喜义父开山炮研制成功!” 冷丹心这些年一直醉心火药,想必那蜡烛可不简单! 她欢呼雀跃奔向冷丹心,便见冰山崩塌,灵蛇挣出冰封,张开大嘴朝他们扑来。 “老夫让你吃!” 冷丹心瞅准蛇嘴一把将点燃的“蜡烛”奋力扔进蛇嘴,只听“轰”的一声响,那灵蛇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厉害!”冷晴击掌高呼,“有此武器何惧灵蛇?传闻灵蛇蛇王腹中有蛇玉,可解百毒,今日有缘到此何不取来为民所用?” “可惜今日只带了这么一捆!”冷丹心不无遗憾地说。 “是晴儿多嘴,来日方长。”冷侵晴四下逡巡急切地说,“义父,咱们赶紧撤吧!” 两人急速退向洞口,可是已经晚了!追逐褡裢的群蛇已迅速向他们围拢,尤其一条最大的灵蛇跑得最快,它头上犄角最为鲜亮额上一个“王”字隐约可见,估计它就是灵蛇蛇王。 蛇王一滑两跳三弹射,眨眼间与冷侵晴就只差一步之遥。纵然她轻功出神入化,此刻一比也显下风。蛇王粗重的呼吸伴随腥风就在脑后,只须再一个弹射,蛇信子就能将她卷住! 幸亏前面便是洞口,冷侵晴拼尽全力使出鲤鱼跳龙门撞向义父,顷刻间两人一起冲出山洞。奇迹发生了,那蛇王竟然猛地驻足,趴于洞口不再向前! 初次遭遇灵蛇,与死神仅隔着一个山洞,如此神奇,她怎能忘却? 第一百零五章 净血汤·蛇玉(四) 记得禁不住诧异回头看时,它在洞口吐出蛇信子恨得直龇牙,却不肯出洞追逐,徘徊良久,终悻悻返回。 “它不会出领地,哪怕美食在前!”冷丹心说道,“谷中源源不断的热量,促使它们不断生长变异,蛇谷孕育了它们,也制约着它们,它们世代生活在蛇谷从不越雷池一步。” “义父之言向来可信!”回想往事,冷侵晴心中思忖,此地与蛇谷相隔数十里,气候亦差了几个春秋,此灵蛇因何而来?为何独上西岩庵? 它庞大的身躯将前院堵得严严实实,冗长的蛇尾顺台阶一直延伸至下洞,蛇头盘在主殿大梁上,殿内殿外尽收眼底,那躲在犄角旮旯里的众人根本无处遁形,它只须用力一吸便可将那些人吸入蛇嘴! 可此刻它却睥睨前院,一动不动如同塑像! 眼见门口、柱下、台阶上薄如纸人唯剩一张人皮的尸骸,冷侵晴愈发不解! 何人所为?莫非还有第三者? 灵蛇进食,通常都是先咬死再囫囵吞,这些尸骸显然不是它所为!依此推测,它应还未进食,那它为何停止了攻击? 凝视眼前的灵蛇,很快,她便发现有些异样。 它头上两个金红色的犄角,原本有一两尺高,每个角上都像树枝一样有分枝,像美丽的珊瑚又像漂亮的鹿角,可如今又钝又秃只有半尺,如同两根枯树桩惨淡暗红,更奇怪的是它面目狰狞,五官模糊,眼睛粘连成一线如同没睡醒…… “喵!” 忽然,一只花猫自神像后窜出,几乎同时那蛇头快如闪电朝它扑去,可怜花猫四足尚未着地,便被那蛇信子卷入口中! “好险!幸亏未曾乱动,否则下场如猫!” 冷子晴脊背发凉一阵后怕,原来那灵蛇眼已瞎,若你不动不发声它便寻不着你,只要你有一点点声音,哪怕是喘气稍粗些,它也能发觉! 正咂舌,只听“轰隆”一声,神像倒塌,两个搂做一团的人影滚了出来,未及他们爬起,“扑哧”,灵蛇一口吐出花猫,张嘴再次朝那两人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中飞来一只大香炉,抢在那两人前面射入蛇嘴中,两人眼前一晃便被一股霸道的波动推出大殿。 “幸亏花猫不对灵蛇胃口,否则蛇口夺人还真难办到!”冷侵晴不禁暗自庆幸。 在灵蛇吐出花猫的瞬间,她一招移花接木抢先将那两人送出大殿,并随即将殿外大香炉补缺。 “呲呲……” 血红的蛇信子在空中狂舞,灵蛇恼怒至极,将蛇头在梁上用力一扯,院中盘旋的蛇身陡然变成小山高,那一直垂放于下洞的蛇尾登时抽出像铁塔自半空中扫下,这一扫莫说躲在院中的众人将被碾成肉泥,只怕西岩庵也将毁于一旦! 危急时分,冷侵晴倾尽全力挥动玄阴魂冰掌朝空中劈去,寒风似快刀冰雪如繁花绵绵不绝自她掌心飞出,瞬间将蛇尾冰封。灵蛇更加恼怒,疯狂扭动身子,蛇头奋力扑向殿外的她,只听梁柱“嘎嘎”作响似乎随时便要崩碎……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殿外一个老年女尼再也忍不住,念声佛号冲向灵蛇。 “法师!” 冷侵晴惊呼着闭上眼睛,以灵蛇张嘴吸人速度,她撤掌也来不及搭救,眼睁睁看着女尼被血红的蛇信子卷去…… “本庵主愿舍身喂你,你吃了离去可好?” 微弱如呓语,老尼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主持还活着?莫非此蛇通人性?”她一喜猛然睁眼,撞入眼帘的却是灵蛇毒牙咬住老尼喉咙吮吸不停,满脸陶醉令人可怖而匪夷所思的画面! 那些人皮……她顿悟! 灵蛇不是囫囵吞,而是吮吸,它先用毒牙咬住猎物喉咙,再吸血,而后吮肉,噬骨,直到血枯,骨肉尽!它如此进食与在蛇谷中大相径庭,显然习性大改,冷侵晴震惊万分。 眼看主持渐渐枯萎,她却无能为力,从未有过的挫败感弥漫全身。 “嗷……”一声长啸冲天而响,“老天,您是疯了不成?为何要如此惩罚我的子民?有事冲我来!” 引以为傲的软剑伤不了它,纵横天下的魂冰掌也灭不了它! 掌心像冬婆婆的风口袋风雪不断,可也只能勉强与之抗衡!冰雪一落蛇身即化,掌力逼蛇鳞结冰亦只是薄薄一层,它用力一挣即融,除却被冰柱牢牢钉死在地面的蛇尾,蛇头与大半个蛇身依旧无碍。 她根本不能撤掌,哪怕小憩一会儿!一人一蛇成胶泥状僵持不下…… “还有没有活的!”她大吼,“赶紧逃命啊!有脚力快的,速去禀报知县大人,请求郡守府支援!” 连喊三遍,终于悉悉索索,乒哩乓啷杂音四起,十几个幸存者自香炉里、岩石下、米桶水缸,一切能藏身处探头探脑爬出,颤巍巍来到冷侵晴身前跪下,匆匆行个礼便作鸟兽散。 “多谢恩公!保重!” 最后一点回音消失,西岩庵重归死寂,冷侵晴脚下一软,腥风迎面袭来,蛇头一窜离她又近了三分! “看来是撑不了两个时辰……” 咬牙站起身,一张人皮飘落脚下,正是主持,她心中顿感悲愤。主持不忍千年古庵毁于一旦,不惜以身投食,可那灵蛇却因此得到补给更加勇猛。 “绝不能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咬牙坚持,“不能放弃,坚持住,坚持,今日这坎儿定能过去!”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倏忽而过,她脉搏高速快跳,全身骨节嘎嘣作响,耳孔里嗡嗡不停,眼前景物模糊起来似乎在微微晃动…… “小寒阳,小寒阳,醒醒!”尖细的高嗓门划破嗡嗡声,额前一阵痒痒,她猛地睁眼,一只五彩鸟儿在她头顶打转,拼命地拍打翅膀,竟是青鸟。 “撑住,小寒阳,你命长着呢,我替你算过,你福寿齐天,八十大寿时,你还折腾我为你贺寿呢!” 见她醒来,青鸟落于她肩头温柔地用头蹭她脖子。 “福宝!”冷侵晴精神大振,“这腥臭遮天蔽日,我还以为你听不见我的召唤,果然心诚则灵。快,你快快去郡守府将我义父请来!眼下对付蛇王除却开山炮别无它法!” “公主,你义父何时懂鸟语?”青鸟急燥地煽动头顶一根黑毛,喳喳直叫。 “是呀,且不说义父听不懂青鸟叫声,便是能懂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冷侵晴幡然醒悟。 此时冷丹心在郡守府养伤,也不知身子可否康复?开山炮是他两年前研制,就算他记得配方,仓促间岂能炼成?梅州郡守府远在数百里之外,再快的马也要两个时辰方能赶来…… “福宝,你只管去便是,义父向来聪明,定能猜到!”她惨然一笑,温柔至极。 掌心寒气渐变稀少,最多半个时辰灵蛇将挣脱束缚。 “我看你就是个怂包!”青鸟绿豆眼狠狠一翻,扯着大嗓门,“你根本就是个怕死的怂包!永不言败护国永昌都是假的!” “福宝!”冷侵晴大喝一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你翅膀一扇扶摇千里不知快过山民多少,不赶紧送信去却在此与我磨牙,是何道理?” “你当我看不出?最多半个时辰那蛇便要解封!”青鸟哽咽,“我再快,半个时辰也叫不得授兵来,届时你一定会想法子与它同归于尽,它死不死不能确定,而你则一定会死!” 玄阴魂冰掌第八重最后一招叫破釜沉舟,亦是死招,它能在瞬间聚集五脏六腑所有能量转化成玄阴之气,可将对手冰封四十八个时辰,但自己也将因能量耗尽而死去。 “这鸟果然成精!”冷侵晴心中算盘被识破,只得央求道,“授兵早到一刻百姓少遭多少灾难,你莫要管我,赶紧去!” “本宝才不是那丢下朋友只顾自己不仁不义之鸟!”青鸟绿豆眼一瞪,“再说了,若日后主人问起你,本宝如何与他解释?” 想起炎青雨,青鸟满肚子火,眼见冷侵晴有难,他却又杳无音信,任它怎么呼叫,始终无法联系上! “你家老大,身边最不缺的便是公主!”冷侵晴此刻心情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 “小寒阳,有法子了!世人皆知你身怀三门绝世神功,九天软剑、玄阴冰掌、飞天轻功,却不知你天生有异能!”青鸟忽地兴奋起来,“你通我族,可号令群鸟!俗话说飞鸟天生克爬虫,咱们家族中鹰隼,孔雀,凤凰都是赫赫有名之辈,眼下危急时刻何不请它们来帮忙?” 这个,冷侵晴其实早想过,可转念一想便断然否决。这里不是旷野,一个小小的岩洞能容纳几只大鸟?若非围攻,纵然飞禽再勇猛,在体型远大于自身的灵蛇面前也只能成为它的美食! 第一百零六章 净血汤·蛇玉(五·上) “福宝,既知我是你族无冕之王,为何此刻却不听令?”冷侵晴面色一冷。 “我早已跳出鸟族,我只听我主人的!”孰料青鸟也不吃她这一套,猛地甩头喊道,“你不叫我叫!对一个天生的信使来说,发出紧急通告亦非难事……” 它话音未落已直冲云霄,“咻!”地一声尖利长啸,夜空顿时下起流星雨,无数星辰拖着璀璨长尾悠然滑落……足足持续一盏茶功夫才停, “天边有一只蓝孔雀正匆匆赶来,瞧模样是鸟王身边右将军。” 青鸟欢呼着回来,顺着它扑腾的翅膀望去,一只蓝孔雀,甩着艳丽的尾羽,张开铁钩似的利爪一个猛子朝灵蛇俯冲下来。 灵蛇猝不及防背脊狠狠挨上一爪子,但蛇鳞护住了皮肉,身形只微微一抖,反应过来,它迅速回咬。 孔雀一击不成急飞上天,蛇头亦扑空。它抬起半个身子昂首空中怒视孔雀,张开血盆大口单等孔雀自投罗网,它那口比大水缸还粗,若孔雀就此直飞下来势必躲不过。 “危险!千万莫要飞下,蓝孔雀,快走!”冷侵晴急得仰天大叫。 展翅高飞停于半空中的蓝孔雀却不走,它绿色的眼睛盯着蛇头似乎在计算什么,忽地,它一个急转身再次俯冲下来,在距蛇头一寸高处迅急划过,那是灵蛇上窜极限距离。 蛇头上窜够不着,急得扭动蛇身,蓝孔雀嗷嗷直叫气势汹汹,反复挑衅。灵蛇次次扑空,只气得七窍生烟,更加疯狂地上窜下跳,蛇鳞与廊柱急速摩擦,但见火星四射…… 终于,一次次扑咬失败后,它在蓝孔雀的再一次俯冲时懒怠反应,就在这时,蓝孔雀不失时机地伸出铁喙,对准蛇身狠狠啄去…… 蛇鳞因摩擦早已翘起,这一啄又准又狠,蛇身顿时皮开肉绽! 灵蛇发疯似地转过头来,可孔雀又跳开了,它气得“呼呼”直喷粗气,颈部胀得像要炸开。蓝孔雀却不罢休一而再再而三地俯冲下来,真真假假地进攻,一炷香时辰灵蛇身上已被啄开了好几处。它脑袋竖得不那么高了,反应也愈来愈迟钝! 机不可失,霎时间,一群孔雀犹如天兵突降,一只接一只对准蛇头用力拍打翅膀俯冲,震天动地的呼啦声中炫光四射毛羽翻飞,灵蛇晕头转向,不到一炷香时辰,它唯一能灵活转动的蛇头跌跌撞撞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凤鸣如锵,一只凤凰如飞箭射来,从背后紧紧抓住灵蛇后颈,锋利铁喙如雨点般啄住它七寸,灵蛇再也没力气回击瘫倒在地。 冷侵晴撤掌大喜,身后却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回头,只见更大一只蛇头自半塌陷的下洞钻出,张开比山洞还大的血盆大口,迫不及待地吸气,顿时旋风肆虐,离洞口最近的三只孔雀瞬间被吸入蛇嘴…… “是蛇王!” 冷侵晴惊呼,纵然夜色迷蒙,那蛇额头王字却依然清晰,倏忽间,那蛇王迎风一晃便至殿宇前。 “锵……” 随着凤凰洪亮清越的声音穿透天际,众鸟如离弦之箭射向夜空。 “救命!大神仙莫丢下我们啊!” 凤凰撤离并顺势将冷侵晴捎走,腾空飞起的瞬间冷侵晴听到有人在呼救。 是谁?莫非殿宇还有人? “等一下,凤凰,下面有人!”她急忙喊道。 “幻觉,幻觉!那些女尼早逃命去了,不走留着喂蛇?”青鸟抢白道。 “福宝!”冷侵晴眉头陡然一拧,“你再多嘴,看我怎么把你舌头揪下来!” “公主,不劳你动手,我让右将军来!”凤凰呵呵笑着凤尾猛然一掀,身子打个旋,急急冲向地面。 “看那儿,院子护栏外!”冷侵晴失声喊道,“他们为何没走?” “大公主莫叫,我们眼睛可胜过你们人类百倍!”青鸟瞥了一眼指手划脚的冷侵晴,懒洋洋道,“孤男寡女非奸即盗,你确定要救他们?” 也难怪青鸟如此说,那前院左侧凸出的岩壁与护栏形成的一个死角里卡着两个人,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紧紧搂在一起,也许他们是为了不漏下缝隙不得已而选择这种姿势,但两人身份太过尴尬,一个是容貌清秀的中年女尼,另一个是健壮的猎户,画面实在辣眼睛! “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冷侵晴斩钉截铁,“我方才蛇口夺人费了多少力气才将他们救下,岂能白费?再说,在不了解真相前永远不可妄下断论……” “嘘!” 两个正斗嘴,凤凰忽地停在螺蛳峰岩顶,挥动前翅轻声警告,顺着它翅羽望去,那蛇王缠绕在死去的灵蛇身上,时而用蛇信子轻舔它头部,时而昂起蛇头“呲呲”喷气,分外悲伤! “看样子,死去的是蛇后,只怕会引来报复,得从长计议……” 冷侵晴心中思忖,忽听凤凰轻声道,“坐稳了!”一个俯冲将那两人如小鸡般拎了出来。 “公主,可是回县城?”满天星辰里凤凰回首东方问道。 “不,你速去梅郡找冷丹心禀明情况,我留在此静观其变!” “你怕是忘了,当今世上除却你还有谁懂鸟语?凤王禀明情况倒是不难,可你义父能听懂嘛?”青鸟气得翻个白眼,“就连我家老大懂我,也是多年默契加偶然换来的奇迹,换只鸟给他试试,照样蒙圈!” “我自有法子!” 冷侵晴哗啦撕下一块衣袖正欲咬破食指写信,却听青鸟急呼,“有情况!”低头一瞧,但见底下火光闪闪,一队人马高举着火把自坍塌的下洞走出。 “公主,公主!你在哪里?” 一个人影手持长鞭率先冲向殿宇大门,喊声焦虑急促,正是石飞燕。 “糟糕,定是飞燕得知消息等不及义父到来擅自先行……”冷侵晴心中一急翻身飞下,半空中喊道,“回去!本公主有令……” 话未说完,那蛇王蛇尾一扫,“轰隆”一声,四五个兵士随护栏坠入山岩…… 好个冷侵晴,危急中随手扯过一根碗口粗的藤曼扔过去,犹如串蚂蚱将那几人一卷拉上山岩。 “本公主有令,撤!”她大眼一瞪,厉声呵斥,却发现不见石飞燕, 第一百零七章 净血汤·蛇玉(五·下) 冷侵晴回身一看,石飞燕竟与蛇王玩起了跳绳游戏,蛇尾横扫她飞身跃起,蛇尾向上抽打,她则双足落地……如此一点一点逼近蛇头。 “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妮子当真勇气可嘉,不愧出身将帅世家!” 冷侵晴心中既忍俊不禁又替她捏把汗,骤然间眉宇结霜发丝直竖怒吼道,“飞燕,躲开!” 喊声震天,那蛇王立时头一扭张嘴便向她扑来,她索性将身躯盘成一个肉球主动投向蛇王嘴中。 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兵行险招,玄阴神功犹如箭在弦上,就等在蛇嘴里爆发。蛇嘴直通内脏且没有坚硬的蛇鳞护卫,若在蛇嘴出掌蛇王势将冻成一具空壳! 可是,却听“轰隆”声响,斜刺里一道黑烟飞向岩壁,蛇王一个踉跄,蛇头一晃转向石飞燕扑去。 “飞燕!” 冷侵晴心中气极,小妮子担心她落入蛇口,使出惊天雷救驾,可她哪是它对手?一击落空,反而激怒蛇王,成功及引了它的注意! “可是本公主叫不动你?”她凤眼竖起,“还不退下!” “叫我丢下公主,万万不能!”石飞燕咬唇对着蛇头又是一鞭子,“回去但凭公主处置!” “砰!”破空声再度响起,抽向蛇头的皮鞭霍地吐出一团赤红火球,眼见火球直射蛇眼,偏在这时,蛇尾快若闪电抽来,赤红的火球再次被打偏,“轰隆”一声坠下山崖。 而与此同时,蛇头却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扑向石飞燕,那伸出的血红的蛇信子眼看已落在石飞燕身上…… 情急之下,冷侵晴人剑合一犹如冲天炮飞射而来,寒光凌冽中,她九天软剑勾住蛇信子一卷一扯硬生生将蛇头拽过一旁,蛇头奋力一挣,“啪嗒”,血红的蛇信子坠落地上。 蛇王吐着半截蛇信子痛得摇头摆尾,张口大吸,顿时狂风大作,殿宇倒塌山岩崩陷,未及撤离的兵士或砸死砸伤,或坠落山崖,或被吸入蛇腹,顿时折损过半。 “凤凰,带飞燕走!” 冷侵晴脸色铁青,全身上下顿起冰霜…… “小寒阳,不可!” 青鸟知她欲与蛇王玉石俱焚,急得大哭! “侵晴!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巨大的热能席卷而来,众人脚下一轻,身子竟被热浪抬上云霄。 “咻!” 凤凰果真百鸟之王,聪慧过人,嘶鸣一声,张开双翅直冲过来稳稳兜住飞上天的冷侵晴,余下飞禽见状,一哄而来,学样救人,眨眼间,空中众人个个如骑着神兽的神仙飘在云端。 与此同时,一个全身红透的人影自坍塌的下洞里飞出,朝着蛇头双掌连发,顿时,电闪雷鸣,夜空里,黑天鹅绒般的夜幕恍若瞬间失火,绽放出璀璨瑰丽的蘑菇云。 蘑菇云中心,一个巨大的喷着耀眼青白色火舌的火球陡然射出,直击蛇王,蛇王顷刻间化为灰烬,风吹灰扬,唯有一颗宝玉在地上闪亮! “赤日神功!”冷侵晴捡起蛇玉,心剧烈跳动,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有此神功? “小寒阳,别来无恙!” 霞光中一个人影款款走来,潇洒如射日后羿,帅气如擒龙二郎神,正是渺渺大陆第一美男炎青雨! “炎青雨!” 相隔半月却如同相隔一世的炎青雨忽地自天而降,冷侵晴恍若梦中,呆立原地不动。 “是我!”炎青雨微笑着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此话从何说起?”冷侵晴用力擦着鼻尖,面色一肃,“你哪只眼睛看出我担心了?大庭广众之下,还请炎太子自重!” “……”永昌不是扭捏之人!这,其中必有缘故! “阿福!” 炎青雨眉头一皱扭头盯向青鸟,“你可知……” “呱唧呱唧……”不等他说完,青鸟已急飞过来绕着他兴奋地转圈圈,开心的口水泡泡满天飞,“乌程程已妥善安顿,您就放一百个心啦!哎呀,我说老大,您咋才来?愁死我了!再迟来一会儿子,你就见不着永昌公……” “多谢炎太子相救,日后必登门拜谢!在下不打搅二位了,告辞!” “乌程程”三个字再次钻进耳孔,冷侵晴心下极不是味儿,她一整衣衫,走向前,恭敬地行个拱手礼转身便走,口里大喝一声,“凤凰,咱们走!” “等等!”炎青雨急急喊道。 “炎太子还有事?”冷侵晴努力堆起客气的笑。 “永昌公主还真不客气!堂堂鸟王被你呼来喝去,就算你曾有恩于它也要有个度吧?我看它抓着俩人站立一旁很久了,你当真不让它歇一会儿再走?”炎青雨唇瓣微勾,眼角似有坏笑。 “哎呀!” 冷侵晴这才想起凤凰还抓着俩人,登时脸色红透! “见色忘义!想不到叱诧风云的永昌公主竟如此低俗……”似乎有嘲笑在耳边响起,她急急推开炎青雨,却见凤凰眨着绿眼睛正偷瞧这边,眼神相撞它尴尬得闭上眼睛。 “凤凰,快将此二人放下,您辛苦了!”她厚着脸皮咧嘴一笑走过去摸摸装睡的凤凰轻声喊道,见凤凰睡眼惺忪依旧在装,她急忙深深施礼谢道,“今日多亏凤王仗义相救,侵晴铭记在心,凤王早些安歇去吧,它日若有用得着我时千万莫要客气!” “举手之劳而已,永昌公主不必放心上!”凤凰这才佯装骤然醒来,点头还礼,“公主与我鸟族有不解之缘,我自然不会与公主客气,故公主也莫与我客气。你看这庵毁路塌,公主带他们出去怕是不易,不如我再送公主一程。不过,我毕竟是堂堂凤王,也不是谁都可以骑的!我越性再等等,公主问清那俩人缘由,倘若他们值得一救,我便看在公主面上带他们一同回去?” “凤王想得周全,那就依凤王!” “你二人是谁?为何出现在西岩庵?若从实说来,我便让凤凰将你等放下,若有半句谎言,不用我说,凤凰乃天上神鸟,自有处置!”冷侵晴凤眼含威,扫视凤爪下颤栗不已的俩人。 “唉,说来话长……”那女尼一声叹息。 “大神仙救命!只要大神仙放了我们,我们夫妻回去一定早晚三炷香供着您……”见冷侵晴闻言凤眼怒视自己,那猎户慌忙说道。 “夫妻?”冷侵晴双眉一竖凤眼如刀,“何时尼姑可以婚配?是我孤陋寡闻喽!尔等分明是在佛门净地行下苟且之事故意编此慌话?” “大神仙莫恼,请听聂燥慢慢细说……”那猎户急得脸红脖子粗。 “你是聂燥?”冷侵晴眼睛一***视女尼,“如此说你是雨娘?” “贫尼法号静心,出家前俗名叫做云娘,出家前确是他妻。”那女尼望着冷侵晴慢慢说道,眼神沧桑。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 “既然是夫妻,你们可曾育有儿女?是男是女?多大岁数?速速招来!”冷侵晴冷侵晴惊喜交集,连声追问。 “唯有一子,名叫毛豆,今年六岁。”虽然觉得纳闷,猎户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 第一百零八章 花好月圆(一) 原来聂燥四处寻儿未果,终于死心,想到娘子青灯古佛了却余生都是因为自己,为了赎罪也为心里还放不下云娘,打探到云娘出家之地后,他便在对面山里搭了个草棚偷偷守候她。 那山门口经常莫名出现的时新瓜果,蔬菜、粮食都是他偷偷送来的,常来庵里礼佛的那个瘸腿老头亦是他所扮! 因为惦记所以牵挂! 掌灯时刮起怪风,他怕云娘有危险来不及乔装第一时间赶到庵里,正是灵蛇袭来时,他抱起她躲于佛像下…… 听完聂燥诉说,云娘泪如雨下。 “聂燥,我一日为尼终身为尼,你忘了我吧!”她面色凄然,“我早已不恨你,但看到你便会想起毛豆,心便会撕裂般地疼!我们缘份已断,云娘此生誓与我佛永相伴!” “云娘!”聂燥哽咽唯有涕泪横流…… “你们把心都放回肚里,毛豆被马戏团拐走早已被咱们救回,如今正在……” “飞燕!” 见石飞燕忍不住要说出毛豆下落,冷侵晴急使眼色,“炎太子正在搜寻幸存者,你去打个帮手!” “女将军等等!” 云娘却一把拖住她,“毛豆正在何处?求您说完再走!” “毛豆在养伤,你们贸然去看他,势必影响他康复!”冷侵晴扶过云娘坐下,“且忍两日,你们离家日久,不如先回家把小家拾掇整齐,待毛豆伤好本公主亲自送回!” “他,他,一个小毛孩哪来的伤?”云娘腾地站起,惊慌失措,“因何而起?伤在哪里?可还有救?” “云娘,你这分明是在拷问大神仙,小心惹恼她不理咱们!”聂燥急忙拉过云娘,重跪在冷侵晴面前,“云娘念子心切,大神仙莫怪!毛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求大神仙可怜我们,告知详情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怎会怪罪你们呢?唉……”冷侵晴一声长叹。 若此时把他们带到毛豆身边,一家人团聚该多好,偏偏节骨眼上毛豆中了蜂毒!转念又一想,若非毛豆出事自己阴差阳错到此,今夜里,毛豆怕是永失双亲了! “看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很多事急不得!”悟道就在倏忽间,她心下一轻,“老天既许他们夫妻相遇定会许他们花好月圆,毛豆,怎会有事?” “毛豆被采生折割团伙伤害,此时在慈幼堂养伤……”她尽量用平缓的语气淡淡说道。 “采生折割!天呐,我苦命的儿……”然而,云娘陡然间情绪失常,拉着聂燥疯了般捶打,“你还我儿!还我儿!” “云娘,云娘莫慌,大神仙本事你已见过,相信毛豆定然无事!”聂燥紧紧搂着云娘,颇为镇定。 “你个山野莽夫,自然不知采生折割厉害,我也是出家后才听闻这杀天刀的罪孽。”云娘瞪着聂燥,双眼空洞,“采生折割就是指杀天刀的人抓到正常的活人,尤其是小孩子,残忍地将他们变成身负残疾的怪物,让他们上街乞讨……” “毛豆!”聂燥打个寒战顿时面如死灰,但仍有气无力地硬撑,“说什么采生折割?女将军方才说的可是马戏团!” “那个马戏团原本就是采生折割团伙,”冷侵晴瞅瞅绝望的云娘,一咬牙狠狠道,“罪犯将幼童搜集到戏班,由他们自选一个木头人,然后依照木头人将健康人弄成残疾,再用针扎遍他们全身后,火速裹上现杀的各种动物皮毛,时间久了长在一起成为半人半兽……” 儿是娘的心头肉,若是让云娘知晓毛豆此刻生命垂危,她如此单薄的身子怕是不堪重负?再者蛇玉能解百毒毕竟只是传说,若是不能,做娘亲的亲眼见孩子离去该是多么残忍? 冷侵晴心中快速斟酌,毅然选择着重说说采生折割。 倘若此时云娘连听听毛豆凄惨的流浪经历都抗不住,那面见生死未卜的毛豆还是再议…… “毛豆!” 云娘再也听不下去惨叫一声失去知觉。 “云娘,云娘!” 聂燥抱着她痛心疾首,“大神仙,求您不要再说了!” “逃避有用我自不必说,可有些事,你听或不听,它始终拦在你面前,你迟早要面对!” 冷侵晴叹口气,没来由地,乌程程倩影竟又在眼前晃过,顿了顿,她缓缓道,“万幸,毛豆因反复高烧身子虚弱还未来得及折割便被救下,也正因如此,慈幼堂请郎中为他细细诊治,这才发现他肚中长有一瘤子,前些日子郎中为他做了切除手术,伤口未痊愈,忌大悲大喜!” “大神仙,你为何不先说结果再说过程?你是要虐死小民也!”聂燥如同死去又活来啼笑皆非,转头轻轻呼唤云娘,“娃他娘,醒醒!” “不可!”冷侵晴急忙制止道,“她身子已疲劳至极,你让她好好睡上一觉。这里有些碎银子,你收好,一会儿子,我送你们到镇上,你先找家客店歇息下来,待天亮上集市置办些粮油米面衣衫物品回家,不出三日我自将毛豆送回。” …… 棋田镇的三更天格外宁静,就连镇西头药铺里一直响着的细碎的捣药声也没了,寂静得让人压抑,米粒焦灼地踱着方步,不时仰首窗外回首门外,十分后悔! 掌灯时分,冷侵晴前脚出门石飞燕后脚便与她商量,央求她在此守候毛豆,她则悄悄跟过去打探情形,并许诺一个时辰内必回。 可眼看大半个夜过去,除却门口四个门神样的侍卫一个鬼影也无,她困在药铺后院侧厢房守着个半死不活的幼童无聊透顶! “借机甩脱!”一个念头忽地蹦出,“米粒呀米粒你聪明一世怎地糊涂一时?那永昌公主怎会蠢到与情敌一同去找情郎?她定是怕你走漏风声故骗你一同上路,伺机在路上除去你! 瞧,现下她二人逃了,天亮若这娃娃死了,你一没良民证二没半个熟人,你就是疑犯!不被官府处死也难逃牢狱之灾!” 她脸上骤然发青,不由抬手摸摸头上簪子,瞟过门口侍卫,心中发狠道:“你们做鬼莫怪我,是她俩先无情!” 那是一支漂亮的仙鹤银簪,长长的尖嘴红红的眼睛看上去很仙气,谁能想到里面装有置人死地的鹤顶红?只见她倒下四杯茶放在托盘,飞快地拔下银簪在水里一搅,正要端出去…… 窗外忽地祥云耀眼,一只凤凰携一只蓝孔雀一闪而过,她一愣怔,后院传来飞燕急切的声音,“米粒,毛豆没事吧?” “一直昏睡着,伤势并未恶化!”她急急将四杯水泼出窗外应声答道。 疾步来到院子,一只凤凰载着一对碧人在她面前悠然落下,她使劲揉眼,一时有些呆住…… “看什么看,不认识了?”石飞燕跳下蓝孔雀冲过来挽起她就要进屋,“走,毛豆有救了!” “炎大哥!”她这才如梦方醒,一把推开石飞燕扑向炎青雨,“你果然还活着!” “你们先聊!”冷青晴扯过错愕的石飞燕,目不斜视自他们身旁边跃过。 “回头聊!”炎青雨迅速推开米粒一个箭步跟进里屋,见冷侵晴坐床头抱着毛豆上半身,忙伸出双手,“我来!” “休要乱动!小心出茬子!”冷侵晴厉声拒绝,目光一瞟门外,“米粒为你几乎命都没了,被浸猪笼,你倒没事人似的,见了连句话都没有,这可不是君子所为!此刻无须你帮忙,你倒是出去与她好好聊聊!” 第一百零九章 花好月圆(二) “青鸟什么都好,就是很有些自以为是!” 冷侵晴在见到炎青雨那一刻,理智其实已选择了相信炎青雨。她与炎青雨前世今生两世情不及他与乌程程一次历险?她绝不相信! 但,他总是莫名其妙惹来桃花,这令她无法释怀!一个乌程程已落人话柄,又新添一个米粒,而他却依然不予重视,不立即着手去解决当下,这处理桃花的态度,才是令她着恼的真正原因! “不急在这一刻,来日方……”炎青雨果然淡定依旧。 “本公主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冷侵晴怒了,“你不必与我一同去凹下村!送毛豆回家,原本便是本公主之事,不用你跟着瞎掺和!” “还来日方长?几个意思?那边青鸟,看你都是对乌程程情根深种的样子,俗话说‘当局者迷’,那花痴乌程程还不更是铁了心认定你对她有意?如今你又吊着一个米粒!若非本公主还想与你打听海底暗道与鬼面人一堆要事,本公主才懒得理你!”冷侵晴心中暗道。 “你别生气!我去,即刻便去!”冷侵晴之言,炎青雨原本并不在意,忽见她凤眼泛红,咬牙切齿,眉似倒八字,竟是从未见过的气恼样儿,只吓得一溜烟跑出去。 虽说惹恼冷侵晴,是他有意为之,但看到她生气的样子,他禁不住心疼! 他与冷侵晴,两人郎情妾意,但,两人之间总觉欠点火候! 冷侵晴有意无意总是端着,他想,青鸟一番挑拨,只要把握得当,或许歪打正着,这误会反而能成为两人升温的一把柴火。故此他将青鸟支走,无须它再作任何解释。 “公主,你在炎太子面前就是个凶婆娘,小心他以后不理你!”石飞燕捧着一碗清水侍候一旁,见状禁不住摇头叹气,堂堂太子如此狼狈,她还是头次见到。 “理你便好!”冷侵晴轻轻扣出毛豆嘴中雨滴玉佩,满脸不屑。 “公主,我知你心思。”石飞燕忽然神秘一笑,“你是怕太子撞见这玉佩是个宝物,谨防他后悔收回,故此赶他出去!” “看好碗,小心水泼了!”冷侵晴凤眼一瞪,细心拉出毛豆舌头用蛇玉摩挲着,心中暗道,“我才不告诉你真正原因呢!小丫头片子,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幸亏情窦未开,否则被她看穿心事,还不得被她笑死!!”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石飞燕啊石飞燕,你跟在公主身边时辰也不短了,怎地如此揣度公主?公主是这样的人吗?我是这样的人吗?” 门吱呀一声,炎青雨左手一个食盒右手一个靠枕走了进来,“这玉佩是我自小佩戴之物,我岂不知它是宝物?正因是宝物我才赠给公主,宝物与公主才登对不是?” “你,你竟敢偷听我们说话?“石飞燕叉腰。 “说谁偷听?”炎青雨唇瓣一勾,学着她也叉了个腰,“我正大光明地听!就你那嗓子,几里外都听见了!” “要吵出去吵!”冷侵晴凤眼一竖,睥睨两人,“不打上一架别回来见我!” “咳,永昌,我和飞燕开玩笑呢!我哪儿敢和永昌公主身边的红人较真不是?” 炎青雨急急放下食盒,将靠枕塞在冷侵晴身后,指着玉佩说道,“这等小事交给我来做便罢,你大战灵蛇折腾一宿没休息,吃点喝点小憩小憩又何妨?” “你敢说救毛豆是小事?” “非也非也!”眼看她又要炸了,炎青雨一把提起食盒,“救毛豆可是天大的事,谁说是小事我和他急!我是说,给你们送点吃的喝的跑跑腿此等小事自然理当我来做!” “……”若非当面听你说,此刻我还以为是炎鸿雨站在我面前!何时改风格了? 冷侵晴愣怔一下,倒不好再发脾气,这不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只得咳了一声,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多谢!此刻我这儿不用你帮,你去米粒那儿,看看她是否需要你?“ “好嘞!”炎青雨答道,却将食盒打开,小心地捧出一个白玉盖碗,轻轻揭开碗盖,送到冷侵晴面前,“请公主将此汤喝完我立马便去,否则我便在此候着!” “真香!上好的人参鸡汤!还有淡淡的枸杞玉竹……” 冷侵晴正要推辞,石飞燕吸着鼻子一脸陶醉地说,“公主,这汤是好汤,万不可浪费,快快喝了吧!” “飞燕不愧是个小吃货!”炎青雨笑道,“这可是我花重金在镇子东头那家客舍买来的,是老板熬来给他娘子滋补身子的,本不外卖。” “飞燕,你喝了。”冷侵晴扭头说道,“你正在长身子!” “短不了飞燕的,你看,食盒里可不还有一碗?”炎青雨唇瓣一勾,“你再磨叽,怕是米粒睡下了,我是去还是不去?” “你!爱去不去!” 冷侵晴唇角一抿,别转头去,手下却悄悄夺过,一仰脖子一饮而尽,炎青雨唇瓣勾起,这才乐颠颠转身欲走。经过石飞燕身边时,他眉梢一弯轻声道:“你家公主适才将我赶走,是不想我瞧见玉佩在毛豆嘴里,显见得她有多宝贝我的东西,时刻不离身……嘿嘿,懂吗?小丫头!” “……”你就得瑟吧!石飞燕鼓起眼睛。 —————— 三日后,正是小暑,凹下村毛豆家一大早便炊烟袅袅,香味满屋! “我说聂燥娘子,听说你们家毛豆今儿个回家,还是一位大神仙亲自护送,真的假的?”过来帮厨的胖婶憋不住好奇,“外面传得可邪乎了!” “自然是真的!聂燥几时扯过谎?”村长恰巧进来,敲敲旱烟袋,“不过我说明一下,那大神仙是指当今永昌公主,说话就到,你们手脚麻利些,干净些!” “村长,你是在说梦话吧?”李嫂停下切菜刀,眼睛瞪得好似盘中死鱼眼。 “你才说梦话!”村长吧唧吸口烟,“昨日得到衙门里信息,我一宿没睡,咱们村今年能与公主共吃暑羊,啧啧,多大的荣耀!” “听说永昌公主漂亮吉祥,心比菩萨,那年在梅郡平叛,见过她的都有好运,咱们,咱们也有好运喽!”烧火的二丫头一把扔下拨火棍抱住云娘,“这都得谢谢你们家毛豆……” “小心!”煮羊汤的云娘冷不防吓一跳,忙双掌合十念声佛,“是谢谢菩萨,承蒙菩萨保佑,咱家毛豆才能有幸遇见公主!” 屋子里正热闹,忽听外面乱哄哄,七嘴八舌的童谣隐隐传来。 “六月六接姑娘,新麦饼羊肉汤。姑娘没接着,半道捡个娃,细细瞧一瞧,呀!是谁呀?云娘的命圪塔,小毛豆哇!” “来喽,他们来喽!”村长腾地站起,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毛豆,毛豆!”云娘一愣怔,呐喊着冲出家门。 “咚!” 在小院却与一人撞个满怀。 “娘!” 毛豆抬起头,云娘潸然泪下,颤抖着手揉搓碰上他油光水滑的小脸蛋,此时,一双大手也正悄悄伸向她后背,她一把将毛豆抱起时,那双大手同时也将她高高举在半空,瞥见地上的野猪她笑了! 是聂燥早起打猎满载而归! “爹,爹,你特意为我打来了大野猪吗?” “是的,欢迎毛豆回家!“ “爹,娘,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笑声在屋里回荡…… 幸福其实很简单,花好月圆而已,如同眼前的毛豆一家! 但,却又很难,花有花落,月有阴缺,如同此刻被炎青雨紧握掌心里的手,不知何时便要分开! 坐在长桌宴首席的冷侵晴正心潮起伏,石飞燕匆匆进来与她耳语道:“公主,好奇怪,米粒跑了!” 第一百一十章 声东击西(上) 听说米粒跑了,冷侵晴一颗心“咯噔”往下沉,暗暗后悔方才不该将她独自留下…… 来到村口,为防惊扰村民,她特意将马车停于村口打谷场上,米粒执意要留下看守马车,凹下村民风淳朴此举委实多余,但米粒一再坚持,她只得依她。 “你既不肯进村那我去去便回,一会子带你另寻一处解闷去。”冷侵晴笑道。 这两日,米粒神情总是仄仄,既非原则问题,也就随她去。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正碰上凹下村吃暑羊,村民热情好客,倘若未曾暴露身份,还可拒绝,如今县令既已通知村民,再说要走,只怕村民认为殿下高高在上,寒了他们的心…… 冷侵晴心中一番思量,便改变主意留下,既然盛情难却,那就与民同乐,顺便问问民生民意,于是便让石飞燕速去打谷场请米粒过来。 “你为何不拦着她?”冷侵晴闷闷的,眼里星光瞬间暗淡。 “我如何拦?”石飞燕急得拍头,“待我赶到打谷场,她已不见,还少了一匹马,麦田里一位老伯见我焦急寻她,便告诉我说,我们刚走,她便骑马向东边跑了!” “……”米粒呀米粒,若非为带你出来散心,我才不会提议这么一大帮子人来送毛豆,你当打老虎呢?你终究是走了,唉,此刻你让我追还是不追? 冷侵晴盯着飞燕出神,正焦头烂额,耳旁却响起炎青雨淡淡的话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些事随它!侵晴……” “你还说?”她不由火起,凤眼狠狠瞪着他,“你还说!” “请永昌公主注意风度!”他却儒雅一笑,低声缓缓道,“你瞧,一村子的人都在等你说开席。俗话说伏羊一碗汤,不用神医开药方,这吃暑羊对庄稼人有多重要相信你也知晓,你切莫扫他们兴!再说你此刻大动干戈去追,村民不知出了多大事故,届时只怕引起无端揣测和谣言!” 炎青雨之言冷侵晴岂会不知?所以她才郁闷,正想说话,村长端着一个不大的瓷碗过来躬身行个礼,双手将碗举过头顶大声喊道:“禀报公主,吉时到,请公主开席!” 冷侵晴只得接过碗,唱道:“吃暑羊,命长长,喝口汤,不长疮,吃口肉,更增寿!”随即一饮而尽,将碗用力掷于地上。 清脆的咣当声中,她吆喝一声“开席”,顿时锣鼓齐响,村民们举杯同饮亦将碗一砸,吃暑羊便正式开始 …… “米粒自那日与你聊过便神情落寞,你都与她说些啥?”冷侵晴开完席后方落座,炎青雨便殷勤地往她嘴里塞了块羊肉,她不好发作,凤眼眯成月牙,顺势抓起他手暗暗在他手心狠狠一掐,压低声音问道,“就是我给毛豆解蜂毒那日。” “她为我几乎送命,我还能说啥?自然是感恩之辞!”炎青雨淡淡回道。 “感恩一夜?哼,”冷侵晴鼻子里哼了一声,“怕是你欠人家太多,无以回报不得脱身吧?嗯,以身相许倒是不错,可你又不甘心,也是,米粒虽美怎及乌程程国色天香!” “侵晴……”炎青雨瞅着她,大感快意,不过他不敢笑,他舍不得她生气,又怎会顶风而上? “公主,你在吃醋!”可石飞燕却口无遮拦将他心底之言说出。 “我,我吃醋?”冷侵晴气急语塞。 是的,那夜炎青雨与米粒在小院促膝长谈及至毛豆解罢蜂毒还未打住,她闷闷地回房歇息只觉胸口不适,可第二日,见米粒双眼红肿,心神不定,对她也明显生疏起来,她胸中郁闷即刻便被怜悯取代,何来醋意? “我吃哪门子醋?”她底气倍儿足,长睫毛一剪,睥睨石飞燕。 “乌程程呗!”石飞燕没头没脑地说道,平素看她没心没肺其实也不全是。 “飞燕……”炎青雨急得直朝她使眼色。 “你不用在那里皱眉眯眼!”孰料石飞燕脸一板,嚷道,“这都是你惹出来的,都怨你!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们公主听说你在太平海峡下落不明,千里迢迢来寻你,你倒好,分明早已脱险,却不及时与我们报平安,只顾与那乌程程你侬我侬漫游海上风光!” “……”炎青雨 石飞燕小嘴如机关枪一阵狂扫,惊得炎青雨差点掉了下巴,他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冷侵晴后赶紧敛眉肃容,端杯喝酒佯装没听见。 “昨夜就不该留下你共寝!”冷侵晴凤眼狠狠刀了石飞燕一眼,心中暗自后悔。 自打青鸟说过炎青雨与乌程程在海上的那些话后,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总是莫名出现在梦中。 时而是乌程程美丽的倩影蜷缩于炎青雨宽厚的怀里,在瑰丽斑斓的海底世界畅游;时而又是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被炎青雨有力的大手牵着,穿行在神秘奇特的地下迷宫…… 梦中,她恼怒不已,想必是昨夜不慎喊出,被石飞燕听了去。冷侵晴一怔之下便明白缘由,心中尴尬万分! 不过,她眸子一转便有了说法。 “我们出来分明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意,捎带打听一下炎太子下落,飞燕,你注意措辞!”她咳嗽一声,端起公主派头来,“倒是米粒姑娘,她为炎太子付出了那么多,我在为她抱打不平!我吃哪门子醋?”说着,她随手捞起一个羊蹄扔在石飞燕碗里,“有吃还堵不上嘴!” “飞燕!小丫头片子知道啥叫吃醋?莫多嘴,安心吃你的!”瞧冷侵晴口舌利索,面上仍有一丝怅然,闷头吃着,炎青雨再度冲石飞燕眨眼睛。 “炎青雨,你莫要在那挤眉弄眼!” 偏不巧又被冷侵晴瞥见,她顿时脸一拉,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你明知米粒喜欢你却偏生利用她去救乌程程,给她心存幻想,而后又亲自打破她美梦,与她说,你只是把她当妹妹,你喜欢的是我。 好一个声东击西,炎青雨,拜托你以后不要再拿我当挡箭牌!你喜欢谁心里没点数吗?还有你,飞燕,以后再说混账话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冷青晴脸比包公还黑,大大咧咧的飞燕终于被唬住,鸡啄米似地咬着羊蹄不敢吭声。 “有点数,自然有点数,莫生气,牢骚太甚防肠断!”见事态严重,炎青雨连忙赔笑,举杯佯装敬酒探身过去,“小心底下人听见!风度,注意雍容风度!咱们永昌公主可是大气、从容之人,切莫在此丢了颜面!” “吃暑羊”宴席设在凹下村祠堂内,当中坐北朝南摆一长桌为冷侵晴首席,左右两侧,坐东朝西与坐西朝东又分别摆下两张长桌,依次坐着炎青雨与石飞燕。 下首则是一长溜长桌,首桌距冷侵晴十步远,以此始自殿堂一直摆到门外大棚下,依次坐着村长及村民们。 所以冷侵晴一举一动众人皆有可能瞧见! “祝永昌公主笑口常开,福寿绵绵!”炎青雨耳语完毕,高声说道。 “祝永昌公主笑口常开福寿绵绵!” 众人齐声附和,冷侵晴正了正脸色,环视众人,颔首微笑。 “这就对了!”炎青雨唇瓣一勾。 “我是担心米粒!”冷侵晴摸着腮帮子悻悻道,“仙人岛已被鬼面人控制,她有家不能归,孤身在外,她那点三脚猫功夫能否撑过三日都成问题!关心则乱,一时语无伦次而已!” “我懂,我懂,你莫急!”炎青雨淡定微笑,掏出一样东西在她眼前打开,柔声道,“她跑不远,两个时辰内,我定将她找来,你安心吃饭可好?” “马蹄铁!”冷侵晴倒吸口气,急捂嘴,“也只有你能想出此法子!”遥想米粒马失前蹄,她不觉莞尔。 “你怎知她便要骑那匹枣红马?”同样吃惊的石飞燕,关注点却与她不同,大眼睛扑闪,甚是疑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声东击西(下) “那小黑马瞧着个小,实则脾气暴烈,若马术不精,你可会选它?”冷侵晴在石飞燕额上轻轻一点,叹道。 “我若马术不精便走路,呵呵,”石飞燕一本正经地说,“若那枣红马一只蹄子有问题,我牵马便知,可不会傻乎乎骑上。” “她自小长在水边,怎能与你相比!”炎青雨摇头笑道。 “倒也是!”石飞燕眨眨眼睛,“老伯说她往东去了,这马蹄铁脱落跑不远,估计卡在牛角冲了。她为何不等咱们呢?如此着急回县城做什么?” “她着急回的不是县城,是仙人岛,她的家!”冷侵晴顿了顿,“除了咱们几个,她没一个熟人,她惦记县城做什么?” “怎么好端端忽地想起回家?仙人岛上,她哪里还有家?”石飞燕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就要问炎太子了!”冷侵晴转头望向炎青雨,“你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让她如此心灰意冷,你知道,她回去可是死路一条!” “哎呀公主,炎太子能说什么话?无非是表明他对她无意罢了,她自己心眼小想不开,怪得了谁?” 这次石飞燕选择站在炎青雨一边,只见她振振有词侃侃而谈道,“我青玉阿姊也喜欢炎太子不得了,可当她明白太子只心悦公主……“ “打住!“冷侵晴娇叱一声。 “公主,我这一句话没说完,就如同一口饭在喉咙里,不吐不快!”石飞燕冲冷侵晴一吐舌头,自顾自说下去,“我青玉阿姊明白太子心意后便不再纠缠,可这个米粒人小心眼小,人太子都说了把她当亲妹子,还要怎样?当妹子不也是可以一直陪伴左右?只要她愿意终身不嫁……” “掌嘴!越说越不像话了!”冷侵晴板起了面孔。 “当真?“石飞燕扬起手掌看向冷侵晴 “君无戏言!“冷侵晴心下暗道,”小丫头,吃准我舍不得罚你是吧?给你点教训,免得下回当着他的面指不定说出什么话?“ “好!” 石飞燕扬手便朝自己脸上扇去,眼看白嫩的脸蛋要留下五个指印,一点金光射来,“啪!”她手擦着面皮过去,待再要挥掌时,便听炎青雨打着哈哈道,“已经罚过了,到此为止吧!永昌,你还要不要追米粒?再耽搁下去,只怕追不上了!“ “本公主可未曾说过‘两个时辰内将她找回’之大话!“冷侵晴凤眼一凝,心中莫名不悦。 就在方才,石飞燕喋喋不休时,她似乎听见青鸟在与炎青雨通话,因飞燕呱噪,她听得不十分清楚,总之是那个乌程程又丢了之类…… 那乌程程岂是省油的灯?你担心我,托青鸟与我传个话即可,何必将她丢在红河?眼下只怕她不闹出点事故来便不肯罢休! 你我二人好不容易见面又要分离! 你别的事上聪明得紧为何这事办得如此糊涂? 冷侵晴心下暗生埋怨,当着石飞燕却又不便明说,只得闷闷吃饭,石飞燕见她面色有异,不敢再多嘴,低头默默吃饭。 炎青雨此刻自然知晓冷侵晴心事,可他已打定主意孤军奋战,不破坏鬼面人西征誓不罢休,他如何会再向她多解释?让她误会并速速返回恒安,原本便是他计划。 《洗髓汤》配方只差一味药,他已知晓,对他,冷侵晴向来没有秘密。 想着配方不日即可寻齐,冷侵晴唤醒仙脉,除去梅若絮、鞑德沃指日可待。倘若总是这般事事令她分心,何日才能成就大事? 他心中筹谋一时也无话,咳嗽一声,抛出一句,“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谁再多嘴,军法处置!“ …… 日上三竿,摩天岗三岔口,炎青雨忽地止步,指着东面说道:“小寒阳,前面就是牛角冲,我们就此分别,你一路保重,多则半月,少则几日咱们在恒安再聚。” “炎太子不与我们一同回县城?”石飞燕诧异问道,“你上哪儿去?” “我何时说过要与你们同回县城?我倒是想与你们同行,可你们向东,我向西,如何同行?”炎青雨笑道。 “你,你竟敢食言!是你答应公主两个时辰内定把米粒找回!”石飞燕长鞭一甩拦住他,怒目而视。 “我西行正为寻米粒。”炎青雨笑道。 “你胡说!老伯分明说她往东去了……”石飞燕气急,扭头望着冷侵晴,“公主,他欺负咱们!” “飞燕,让开,乌程程出事,炎太子自然无心寻米粒!米粒不在牛角冲便在棋田镇,咱们自个儿寻去!”冷侵晴面上乌云密布。 乌程程并未随炎鸿雨回子虚,早在梅郡,黄云已把她弄丢,十有八九被鬼面人抓去仙人岛了…… 炎青雨必定再次穿越死忘谷去仙人岛救她。 冷侵晴知道,与炎青雨分别在即,但未曾料到如此快! “侵晴,稍安勿躁,”炎青雨以他一贯从容不迫的姿态望着她,“米粒不在东面,她声东击西,你懂的!” “声东击西?”冷侵晴凤眼一眯,“她去西岩庵了!” “正是。”炎青雨点头,和风旭旭,“她想回家,我想上岛,我们目标一致,相信我,我与她合作共赢,最多半月,我便回到恒安!” “求您二位别打哑谜了,我脑袋瓜子向来转不快,米粒为何在西岩庵?”石飞燕瞧着他二人忍不住叫屈。 “这得问你喽!”冷侵晴凤眼一竖,“炎青雨自西岩庵石缝里钻出,你可是讲给她听过?” “嗯!她好奇太子自哪儿来,我便告诉她了。就算我不说,炎太子如同孙悟空般打石头里蹦出,一举成名,街头巷尾津津乐道,如何瞒得住她?”石飞燕点点头,忽抬眼问道,“等等,公主是说,只要进入西岩庵石缝里,便可去仙人岛?那里有一条暗道!” “不然呢,你以为炎太子自地府里来吗?“冷侵晴瞅瞅炎青雨,实在忍不住抱怨道,”只是我也不明白,你与乌程程既已安全脱险,为何不就此回子虚,却又返回仙人岛?你抛下乌程程在红河孤身一人往西,又是为何?“ 先前青鸟断断续续的话音又在耳旁萦绕,无名火蹭蹭往上冒! “你当真不知?”炎青雨眼神灼灼,“反穿死亡谷,我又不是头一回!上一回为谁,这一回还为谁?“ “为我们公主!“石飞燕脱口而出。 上一回为救坠崖的她,他在大西海东岸强行登陆,越过大荒山,翻过两界山,反穿死亡谷,并在谷中凑巧救下聂燥,当两人自红河虎跳峡冒出时,还将老稍公儿子吓病…… 这个典故,石飞燕知道,故听炎青雨提起,她转瞬便明白了。 “人小丫头心里都门清!”炎青雨冲石飞燕比划了个赞,扭头凝视冷侵晴,郑重说道,“小寒阳,你且放宽心,我心中始终只有你一人!你赶紧回恒安吧,出来也有日子了,听说宫中近来风波又起……” “等等,炎太子,”石飞燕鼻子一皱,“我还有一事不明,米粒认为,相比偷渡被鬼面人控制的八仙渡,自西岩庵反穿回仙人岛较易,可西岩庵那个大石钟,您早用神功融化成石墙,无洞可寻,她那三脚猫功夫如何进得去?” “飞燕,人不可貌相!她用毒天下无敌,侵蚀石块,迷晕毒蛇都不在话下,你万不可小看她,”炎青雨注视石飞燕,几丝担忧蓦地爬上眉头,先前一心让她先行,倒是忽略了石飞燕,这丫头大大咧咧一团孩子气,她们先行如何放心? “侵晴,最近定南河不太平,常有水鬼莫名出现,你们还是在红河渡口等我几日,五日后,若我未到,自有人送你过河。” 冷侵晴鼓起腮帮子又默默放下,忽地一拨马头两脚一夹马肚子,飞也似地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迷途遇雪(上) “多谢太子关心,不必了,你只管安心寻乌程程便是。”风中传来她傲然的声音,“飞虎等我心急如焚,此次出来耽搁太久,回恒安我是一日不能等了,咱们就此作别!” 炎青雨突然改变主意自然是因为石飞燕,冷侵晴心中莫名火起,“在你眼里,飞燕幼稚,程程无脑,唯有我强悍无需保护,既如此我便强悍给你看!” 心下正愤懑,忽见马儿慢了下来,她两腿再次一夹马腹,大白马“嘶嘶”鸣叫一跃而起,待铁蹄着地已在三丈开外,不等马儿喘气,她扬鞭又是一抽,只见大白马浑身一抖再次腾空跃起,尘土飞扬,白影若现……一盏茶后,她已出现在另一个山头。 “公主不痛快何苦拿大白出气?”与她同骑一匹马坐在她身后的飞燕忍不住嚷道,“它可不是你的汗血宝马,如此折腾不出一个时辰它必死无疑!” “死便死了!一匹马而已,莫非本公主买不起一匹马?”冷侵恶声恶气地说道。 “公主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吃亏就在口硬心软,唉……”眼见大白马喘着粗气速度明显放缓,石飞燕叹气,“公主舍不得炎太子,为何不跟他去?让飞燕先回恒安便是……” “你再说话,信不信我将你掀下马?” “……”石飞燕只好吐吐舌头闭上嘴巴。 山路漫长,又值盛夏,两人闷头赶路愈觉燥热,石飞燕索性将水袋握在掌心时不时来一口,一袋喝完便自马褡裢里再换一袋。喝水,想心事,换水,喝水,想心事…… 她一路上有如木头人,也不知是第几次换水袋,当她再次将新取出的水袋靠近嘴边,才发觉马褡裢里已空无一滴水。 她下意识抬首望天,那一直斜挂天边的红日不知何时窜上头顶,一身白光刺得她眼睛疼! “公主,为何走了三个时辰,还不见牛角冲?可是走错道?”她蓦然惊醒。 “你此刻才发觉不对?”冷侵晴摇头叹道,“飞燕啊,你这没心没肺的性子可得改改,否则终有一日你被卖了都不知!” “真错了?这如何是好?”石飞燕指指干瘪的马褡裢,顿时发慌。 “莫慌!”冷侵晴勒马停下,手搭凉棚张望一会子,低头掐指计算。 “都怪那炎青雨,若非他惹恼公主,公主怎会走错路?”石飞燕跃上高处扫视四周,但见山路陡峭植被贫瘠,层峦叠嶂不见人烟,发狠骂道。 “向来只有你家公主惹恼别人,能惹恼你家公主的人还未出生呢!哼,”冷侵晴下巴一抬,大拇指往鼻尖上一点,“太小瞧你家公主了,本公主有胆子选此路自有把握走出去!” “原来是公主有意改道!”石飞燕捏着喉咙欢呼,“只是公主既知我没心没肺,为何不早与我说?飞燕想着上路不远就有牛角冲、棋田镇两大村镇,是以在凹下村估量着只拿了一点吃食,如今……” 她喉咙干涸,艰难地咽口唾沫,“如今咋办?就算前边是西平县,没水喝那也够呛!” “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冷侵晴神秘一笑,遥指白云深处笃定说道:“看前面那绝壁,那崖顶上可藏着一个村子,名唤云上村,咱们到那儿打个尖儿,填补些吃食,而后西下迷魂关向北出关,不出两个时辰便可达西平县西门,比原路返回可早两个时辰!” “西下迷魂关!”石飞燕连连摆手,“传闻不管人畜一旦入关顿失方向,事急尚不至此,公主何必冒险?” “传闻终是传闻,不亲历一回怎知深浅?”冷侵晴鼻子里“嗤”的一声,“炎青雨能几次穿越死亡谷,我却连在死亡谷门口转转都不行,本公主便如此不堪?” “说了半日,终究是在与他较劲儿!”石飞燕心中暗叹,拍拍冷侵晴肩膀,诚心诚意问道,“我就不明白,公主,你在飞燕面前向来沉稳大气,为何每每遇见炎太子就变了人似的?动辄翻脸,动辄暴脾气,这说走就走,说变就变,当真就是个刁蛮大公主样儿!” “是他惹人厌!” “得得,不提他了!” 眼见冷侵晴眉头一皱,石飞燕连连摇头,却又憋不住,只管暗暗瞅瞅着她在那里“嗤嗤“偷笑,冷侵晴面色一红,“胆敢取笑你家公主,可是讨打?” 冷侵晴暗提三分劲道,手指在石飞燕腋下一抓,石飞燕身子顿觉半边酥麻难忍半边冰冷难受! “公主饶命!再不敢了!”她苦着脸求饶。 “你以后可还多嘴?哼,”冷侵晴一扬马鞭,“你且给我忍着,半刻钟后自会消退。” …… 半个时辰后,两个娇俏的人影出现在月亮岭深处,正是冷侵晴与石飞燕。见密林遮天,青苔满树,瀑布叠嶂,她们弃马而行,时而手脚并用攀爬山岩时而凭借藤条树干穿梭于悬崖峭壁间。 也不知翻越多少重山,头顶烈日早已西沉,崖壁愈来愈陡,沟壑愈来愈密,崖顶愈来愈高,但云上村却始终未曾出现。 “公主你看,前边山崖如尖刀直入云霄,云雾缭绕不见峰顶,想必云上村在那儿!“ 她们再次登上一座尖耸的石峰,一座更高更陡的悬崖赫然出现眼前,石飞燕兴奋极了,“云上的村庄,定然美如仙境,公主,我先上去看看……” 不等冷侵晴发话,她便迫不急待扑向悬崖…… “飞燕回来,你听我说!”冷侵晴却忽觉忐忑,心扑扑直跳! 但石飞燕如苍鹰掠过,一口气飞上悬崖腰部,担心她出事,冷侵晴只得一飞而上紧跟她身后。初时,二人精力尚存,且崖壁突兀不平,攀爬倒也容易,随着逼近崖顶,崖壁光滑挺直几乎无处落脚,她们顿感困难重重。 山风渐烈,天色渐暗,她们紧贴崖壁,不放过一个细小的岩缝与凸起,一点点往上挪…… 阳光早已将她们扔在身后,先前灼热荡然消逝,寒冷袭来,汗湿衣衫寒如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们,顿时四肢麻木,头脑昏昏! 冷侵晴有玄阴神功护体,稍作调息倒也无妨,但石飞燕显然撑不住了,她脸色发青,手脚微微颤抖,每挪一步都惊险万分! “坚持住,还有一刻时辰便登顶!”冷侵晴心急如焚,她一边打气一边仔细察看周围,眉头一展惊喜喊道,“飞燕,左前方有道浅沟,小心爬过去!” “三尺,两尺,一尺……”注视着石飞燕一点点挪向沟槽,冷侵晴终于松口气,“这沟槽出现得太及时,飞燕内力即将殆尽,撑住沟槽两侧崖壁往上蹿,眼下还行,再拖下去便难了……” 她暗自庆幸,却眼前一晃,石飞燕离沟槽还有一尺时竟奋力跃去,这一跃耗尽她所有内力,虽扑进沟槽,手脚却是再也撑不住,顿时身子急速滑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迷途遇雪(下) “飞燕!”情急之下,一股银光如闪电击中石飞燕,顿时她全身寒芒闪耀被一个冰罩冻在沟槽。 是冷侵晴挥动玄阴魂冰掌将她冻住! 此刻情急之下,她将神功发挥到极致,随即,扑落于石飞燕下方将她顶住,“飞燕,我撤去冰罩后,你踏住我双肩听我口令往上爬!” 冷侵晴双脚撑住沟侧壁,双手似钳子紧紧夹住沟沿,作壁虎爬,但只爬出两步,肩上石飞燕却陡然一晃险些跌下…… “公主,不知为何,小腹疼痛难忍?”只听石飞燕呻吟着,双足剧烈抖动,若非冷侵晴死死按住怕是早已跌落下来。 “看来山水有毒,方才那水喝不得!”冷侵晴略一思忖,掏出蛇玉递给她,示意她含于口中,“莫怕,蛇玉在此,一会儿子便好!” “怪道此处荒凉,连只雀儿都没有,原来是这山水闹的!”石飞燕环视四周,喘息着,“山水既有毒,崖上断不会有村庄!公主,云上村是否只是个传说,为何久寻不见?” “侍卫阿洛,英勇善战,梅郡平叛时为救我而死,他便来自云上村,云上村怎会有假?它藏于大苍山深处,只是轻易间寻不着。”冷侵晴眼眶忽然泛红,“是我大意了,都是我不好,上次害死阿洛,今日怕是要害死你了!” “咱们折回去便是,公主不必说丧气话。” “只怕我们已在千里之外,折回去?”冷侵晴苦笑,“谈何容易?这一路有多少沟壑、水潭,悬崖、密林……何况我们已断粮!” “俗话说,条条大路通恒安,我们干脆一直往前,不信走不出去!”蛇玉果然神奇,石飞燕含着蛇玉少时,便觉肚子不疼,顿时精神大振。 “飞燕……”冷侵晴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忽地,“咻咻!”风声如哨打着漩直往耳中钻,她蓦然一抬头大喊,“小心!” “啪嗒!”一个鸡蛋大的冰疙瘩如骤雨已落在崖壁砸得粉碎! “不好,下雹子了!”石飞燕惊呼,“公主快走,莫要管我!” 然而,已经迟了! 狂风大作,乌云翻滚,冰雹如出膛的炮弹急速砸落,绵密如雨!冷侵晴双脚一蹬猛地窜上半尺,跟着双手在崖上一撑,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将正欲爬出沟槽的石飞燕用后背死死按住,抽出腰带一把将她缠在身上。 “我不会丢下你!”她恶狠狠说道。 “啪嗒啪嗒……” 鸡蛋大的雹子砸在崖壁,溅起的冰花沫子弹在脸上生疼,可想而知,若是被大雹子砸中那有多糟! 两人顾不得揉搓,左右闪躲,终因沟槽太小未能逃脱挨砸。眼看胳膊腿渐渐青紫,冷侵晴仰视峰顶寻思,“再拖下去,内力耗尽不摔死冻死也是被砸死,反正是个死,索性拼了!” 她一咬牙,胳膊肘撑住沟沿双掌合十,将全身内力集结肾阴处,顿时如同夏日里打开一个藏冰洞,她浑身蒸汽滚滚…… “公主不要!”石飞燕尖叫,“不要用那该死的破釜沉舟掌!” 玄阴魂冰掌第八重第九层最后一招叫破釜沉舟掌。冷侵晴近来【净血汤】虽未配齐,但那【洗髓经】,她却每日仍有修炼,配在九转神阴功之前与之后作拉伸用,效果大好!因此这最后一招竟已提前练成。 这招【破釜沉舟】,其实是死招,它能在瞬间聚集五脏六腑所有能量转化成玄阴之气将对手冰封四十八个时辰,或将自己化作冰人,但最终自己也将因能量耗尽而死去。 “飞燕,活人怎能让尿憋死?先过了此关再说!” 浓雾中,冷侵晴话音模糊身子渐渐模糊不清,石飞燕看不真切,隐隐只觉下巴有毛发轻轻拂过,似乎是冷侵晴用头蹭了蹭她。 石飞燕正欲说话,“咣!”却听浓雾中传来一声大喝,旋即烟雾消散,只见眼前银光闪烁,冷侵晴周身如冰似玉赫然出现眼前。 “公主,你这样会死的!你活不了莫以为我会苟活!”石飞燕绝望痛哭。 “飞燕,我娘亲还需你保护,听话!” 冷侵晴抬手一捏她脸颊蓦地翻身出沟,利用岩石结冰可冻住万物之秉性,在崖壁上缓缓爬行。 每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大费精气内力,先发功将手脚牢牢吸附于崖壁,而后再撤去一只掌力让掌下冰融化借机向上移掌,跟着另一只手重复此动作,随后以此法子移动一只脚,再是另一只脚,如此循环往复。 那不足三丈的峰顶,若是往常轻轻一跃足矣,此刻却比登天还难!冷侵晴背着石飞燕在崖壁上艰难爬行,才一盏茶功夫,嘴角鲜血竟如溪水涓涓直流! “看来撑不了四十八个时辰,老天,你可要帮我!”她内心如火焚时,忽听崖顶传来两声急促地呼唤,“晴儿!晴儿!” 她本能抬头,眼前一花,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晴儿,老天有眼,终于让我找着你了!” 崖顶喜极而泣的声音是那么熟悉,不用看她已知是谁,如炎青雨一般好听的声音,除却炎鸿雨,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人!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头疼欲裂!” 崖顶莫名出现炎鸿雨,冷侵晴下意识揣测原因,头却忽地爆裂般疼痛,眼前景物瞬间涨大,视现一片模糊! “人之将死十有八九出现奇异幻觉!”想起民间传说,她打个激灵,脊背发紧,她还未将石飞燕送上崖顶,她不能死! “思维错乱,是幻觉,幻觉!冷侵晴,你给我撑住!” 她闭眼大口吸气,慢慢吐出,将心跳压制最低,最大限度收缩肌肉再忽地放松…… “我喘不过气了!咳咳……”后背猛地一阵蠕动,传来石飞燕气极败坏的声音,“先放我们出来!炎鸿雨,你这个笨蛋!” 不是梦! 冷侵晴蓦地睁眼却两眼乌压压黑黢黢什么也看不见! “得罪得罪!” 耳旁是炎鸿雨连连赔罪声,她正愣怔,忽觉背上一轻,石飞燕与大网双双滑落。 “飞燕!”她惊恐大叫反手去捞,手却动弹不得。 “飞,燕……” 她放声大哭。她想,她一定是神志不清解开腰带将飞燕给扔了! “晴儿!” 耳旁响起炎鸿雨关切的声音,“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公主!”石飞燕抓起她手紧紧贴在面上,“我在这儿呢!” 冷侵晴瞪着空洞的眼睛,双手在她脸上乱摸,泪如雨下,“飞燕,你还活着!?我们这是在哪里?” “当然活着,我们在崖顶呢!你在逍遥王怀里……” 第一百一十三章 雪色苍茫 石飞燕语出惊人,冷侵晴骤然间如五雷轰! 是的,她此刻正倚靠在炎鸿雨肩上,方才被大网扯上崖顶,激动的炎鸿雨不等她钻出大网,便对她来了个熊抱,她背上还驮着石飞燕,于是飞燕整个后背与头都被碾压于他双手下,飞燕投鼠忌器不敢用力挣扎,只在她后背轻轻蠕动,唯有历声呵斥炎鸿雨放她下来…… 可是,这不是梦境吗?飞燕如何知晓? “休要胡说!”她声音细若游丝,“荒山野岭,哪来的王子?飞燕,你累到眼花,赶紧歇息片刻!” “我没胡说,我看呀,累到眼花的是公主!”石飞燕嗓门高了八度,“人炎鸿雨好歹也是子虚国堂堂逍遥王,这么个大活人给您当拐杖,您倒好,愣是看不见!我说公主,不领情没关系,但别否定人家的存在嘛……” 石飞燕伶牙俐齿一通说道,冷侵晴越听心越冷。石飞燕如何能钻进能她梦境?除非她亦是幻觉所化! “飞,燕!你在哪里?” 她歇斯底里呐喊,绝望极了,全身颤动如风中弱柳! “我就在你身旁呀!公主,公主莫怕,你不想看到的,飞燕也看不到!” 石飞燕忽地格外温柔,看见向来骄傲强悍的公主忽变作如此模样,她心疼不已,不禁对炎鸿雨咆哮起来,“快把我家公主放了!她不喜欢你!” “飞燕!” 炎鸿雨闻言脸色大变,伸手缓缓伸向冷侵晴脸庞,可冷侵晴木然无视,任由他渐渐靠拢,只是喃喃啜泣,“飞燕,你不听我话,我说了你不许死的!你却走在我前面……” “炎鸿雨!”石飞燕蓦地抽出皮鞭,“不许碰我家公主!” “唉……”炎鸿雨一声长叹,手掌猛然覆于她脸上。 冷侵晴只觉一股炙热自头面上滚滚而下,如热浪席卷全身,喉间一轻,那种紧迫压抑顿作青烟飞去!她哭声戛然而止,全身轻飘飘再也无力站立,如一团正在消融的雪慢慢倒下,坠入无底深渊…… 阵阵鬼哭狼嚎在她耳边掠过,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不知何时,深渊翻起惊涛骇浪,她身子恍如一叶扁舟沉浮不定,忽而浮上火海忽而沉入冰窟,全身筋脉寸寸碎裂渐渐分崩离析! “这里一定是十八层地狱!” 她痛到无法呼吸,心跳停止,唯有一丝意识在无边的虚空里飘荡…… “晴儿!” 忽然,虚空被一声呼唤打破,登时呼唤此起彼伏如春雷如山洪,撼天动地,震得她静默的心脏一蹦三尺,满血复活重新启跳。 “飞燕!”她猛一睁眼,发现自己双足挺直背倚石壁而坐,脚下,炎鸿雨双手摊开与她抵足仰卧,沉沉睡去。 此梦为何总是不醒?她从未想过他,为何他偏偏入梦来!她顿时咬牙切齿,双脚猛地一踹,“你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可是双足竟纹丝未动,骤然间,腿毫无知觉! “公主,你为何不要飞燕?我不滚!”腿上忽地嚎啕声起,她这才发现石飞燕趴在她腿上哭得稀里哗啦。 “飞燕莫哭,我不是说你,是说炎鸿雨。”即使认为此刻乃梦境,冷侵晴依然一本正经解释。捧在掌心里的石飞燕脸蛋,湿漉漉黏糊糊格外真实,她心中不由暗叹,何时梦境如此真实? “公主,你把我吓死了!”石飞燕破涕为笑,“可是为何要让炎鸿雨滚?他可救了咱们!” “……”冷侵晴双手挠头,呆呆无语。 “噢,高兴得几乎忘了!”忽听石飞燕惊呼,“快将此丹服下,公主心力衰竭元神初生,需此丹护卫!” “这又是他物?”捏着花生米大小的红色药丸,冷侵晴懒懒问道。 “嗯呐!”石飞燕重重点头,表情异常郑重,“此丹为九转安神丹,是炎鸿雨师傅赏赐,统共才一颗,炎鸿雨嘱咐过飞燕,丢了可就没了,可得盯着您服下!” 此梦是越来越邪乎! 古有卢生黄粱一梦,他在梦中享尽荣华富贵醒来,店家黄粱米饭尚未蒸熟,今有冷侵晴荒唐一梦,且看醒来到底是何景象? 冷侵晴一口吞下药丸,心中悲凉。但说来奇怪,不经意间三个吐纳后,她爆裂的头疼竟即刻止住,眼前万物重现,是那种不虚晃、不变动、真实存在的重现!之前头疼时所见万物,眨眼间来又眨眼间去,时有时无,虚幻诡异…… “小寒阳!” 她正纳闷,忽听空中有人喊,竟是青鸟!四目相对时,人鸟各自诧异。 “我明白炎鸿雨为何召唤我!小寒阳,你莫急,我即刻去请凤王!”还是青鸟率先领悟,它冲冷侵晴一点头拍拍翅膀掉头急飞而去。 “这只破鸟几里哇啦飞来又几里哇啦飞走,它说啥?”石飞燕云里雾里。 “它去请凤凰,不管它。”冷侵晴一摆手,“飞燕,我问你,你可知炎鸿雨为何在此?” 不知是安神丹起了作用还是看见青鸟,冷侵晴醍醐灌顶彻底清醒。 “炎鸿雨讲述过原委,公主太不上心!”石飞燕嘟嘴,忽又大眼眨巴一下,扑哧笑道,“是了,那会儿公主正昏迷不醒呢!” “赶紧说!” 银光一闪,石飞燕不知怎地便被她软剑缠住。 “再吊人胃口试试!”她故作杀气,石飞燕却喜极而乐,“公主功力已恢复五成,安神丹果然厉害!” 石飞燕脸色绯红,圆眼晶亮,有冷侵晴从未见过的火苗在跳动! “小丫头对炎鸿雨似乎与从前不一样!”冷侵晴一瞥昏睡的炎鸿雨,眼波潋滟,正色道,“虽是五成,令你衣衫粉碎还是可以办到!届时,他醒来定然夸你身材好到爆!” “公主你,你变坏了!”石飞燕瞬间脸红,娇嗔道,“飞燕是担心你尚未清醒故此与你玩闹,否则你清醒再问,我又得重说不是?相同的事反复说无趣得很!” “非也,倘若有人愿意听倒也有趣得很!”昏睡的炎鸿雨忽地悠悠接口,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那日我到柳庄接乌程程扑空,便急唤青鸟,令它将情况禀明王兄,那青鸟一时多嘴,说公主与王兄在一处! 晴儿呀,你我多日未见我甚是想念,于是我便抄近道来找你,不想在迷魂关迷了道错来到此处……” 他忽地停下,嘴角上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来老天注定咱们有缘!” “咳咳……” 冷侵晴一阵咳嗽,将目光移在那远山上,炎鸿雨才不管,深情款款凝视冷侵晴。 “不许看!再看挖掉你眼珠子!“石飞燕眸子一转,跳起来对他喊打喊杀。 峰顶狭窄逼仄,一不留神便有坠崖风险,炎鸿雨不敢躲避,只得半推半就与她玩起躲猫猫,嘴里气呼呼说道:“就看!我就喜欢你家公主,小丫头片子,你还能守她一辈子?只怕到时一顶花轿抬来,你早已……” 峰顶方圆约两丈,中心一根石柱挺立,石柱中间有一浅浅石窝,冷侵晴背靠石窝作壁上观。眼见炎鸿雨绕着石柱躲闪,眼神却总往自己身上瞧来,她索性眯眼假寐。 不知何时,冰雹早已停歇,天空飘起鹅毛飞雪,千山暮雪一片苍茫…… “凤凰一时半刻是赶不来,看样子得在此熬过大半宿,飞燕功底最差,老是窝着怕是会冻出毛病,活动活动挺好!” 朔风呼啸,冷侵晴淡定紧紧衣衫继续作壁上观,却见石飞燕脚下一滑,慌得炎鸿雨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死死抱住。 “打死你这个大忽悠!说公主最快得半个时辰后才醒来,害我提心吊胆……”石飞燕疯了般哈哈大笑,粉拳雨点般落在他胸膛,一边还不忘冲冷侵晴做鬼脸。 “这丫头果真是喜欢上他了!” 冷侵晴醒来便觉石飞燕看炎鸿雨不对劲儿,此刻她骤然明白。 “你使诈!”炎鸿雨皱起眉,扔下石飞燕转身欲走,却被她扯着衣袖一时脱不开身。 望着得意洋洋的石飞燕,冷侵晴叹口气,心中莫名不爽! “不知炎青雨此刻在做什么?那米粒人小鬼大,是否也正在用尽心思逗他疯闹……” 她收回追逐二人嬉闹的目光,翘望西南出神。 “放手!放手!” 炎鸿雨忽地暴怒,声若雷鸣! 方才不是玩得挺欢,这是怎么了?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冷侵晴心中暗自哼哼,也不知是为炎青雨还是为石飞燕?漫不经心转过头,心中蓦地一惊…… “好吧,我放了!” 石飞燕笑得直弯腰,两手一撒,飞起一脚,可脚还未沾上炎鸿雨,他便一个踉跄跌下悬崖! “?”石飞燕瞬间石化,她没用力,天地可证! 电光火石间,冷侵晴抓过身旁大网扔出如同网鱼般将他拉了上来,方才,炎鸿雨那眼神,古怪至极,她不由得紧紧盯住他。 果然,将他拽回石窝,冷侵晴几乎吓掉魂,不过须臾,他五官竟模糊不清,脸若苍茫雪色,白团团一片……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独抱满天雪 无脸人,炎鸿雨骤然间竟成无脸人! 冷侵晴如五雷轰顶,心痛得无法呼吸。 只是下意识地,去扯他衣襟欲遮掩他面部,那一双手却如同中风般颤抖不已,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怎么也做不到! “炎鸿雨!” 此刻,呆若木鸡的石飞燕却如梦初醒,欢呼着往石窝扑来。 情急之中,她起身堵住洞口。 “飞燕……” 舌头忽然间极不灵活,想解释,喉咙“咯咯”作响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嗯?” 石飞燕眨巴着眼睛,“公主可是有话要嘱咐?飞燕明白,这就给逍遥王赔罪去,要杀要剐任由他处置!” 她圆眼弯成月牙冲冷侵晴赔个笑,“哧溜”如小老鼠自她腋下钻进…… “啊!” 纵然,冷侵晴闭眼抬手掩耳一气呵成,里边石飞燕尖叫声依然钻进她耳膜。 “丑八怪,哪儿来的丑八怪?”石飞燕花容失色,扭头往外冲。 “站住!上哪儿去?”冷侵晴一把拦住,喝道。 “我去找,他……” 石飞燕一抬头,撞见冷侵晴两道如剑目光,声音顿时一轻,最后一个“他”字飘了。 “公主,让飞燕到崖下瞧瞧去吧?”她可怜兮兮地央求。 “瞧什么瞧?他可不就在这儿?”冷侵晴指了指炎鸿雨。 “可是,可是那分明不是他!”石飞燕双眸含泪。 “你怀疑本公主能力?”冷侵晴凤眼一凝, “不,不敢!”石尺燕啜泣着。 她双手捂脸,张开两指飞快地一瞟炎鸿雨,眼睛又禁不住闭上了。 “可是公主,可是他……” 她说不下去了,但全身都在抗拒! “飞燕!” 冷侵晴用力吸口气,拖着石飞燕来到炎鸿雨面前。 “你翻转他左耳瞧瞧,那左耳垂上可有一粒绿豆大红痣?” 直视着那具鼻子塌陷,眼睛眯缝,口唇扭曲,面上仿佛蒙着一层白色面具的令人生怖的面孔,她心中充满自责与歉疚! “炎青雨也有,不过是颗黑色的小雨滴状,长在右耳。他们兄弟天生异相,各自取名亦是自此而来!怎会有错?” 她揽住石飞燕在炎鸿雨面前坐下,叹道。 “可是,他为何变作这等怪模样?莫非崖下有妖怪?或是毒物?”石飞燕伸手摸着红痣,手如筛糠般抖动不已。 冷侵晴摇头不语,双眸寒光似冰。 “都是我的错!我作孽……”石飞燕忽地跳将起来,捶胸顿足。 “不,不是你的错!飞燕!”冷侵晴一把抱住她。 “是我作孽!”石飞燕却焦躁无比,“我若不踢他,他怎会坠崖?” “啪!” 她说着抬手便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白玉般的肌肤立时红肿起来。 “飞燕!” 冷侵晴本已自责愧疚的心更疼了! 只得挥手在她后颈窝上哑门穴上一点,顿时山河沉寂。 “世间何物催人老,半是鸡声半马蹄。” 大苍山西北迷魂岭三尖两刃峰峰顶,既无鸡声更无马蹄,却丝毫挡不住时光流逝,眨眼夜半,石飞燕一梦未醒青丝尽白! 冷侵晴再已无法呆下去,转身走出石窝,暗沉内息踮脚站立悬崖边上。 她高昂起头,抬起一脚,缓缓张开两手,顿时纷纷扬扬的雪花自掌心飞射而出。 她身子竭力往崖下倾侧,有如御风飞行的仙鹤,沐浴在飞雪中;又如播洒冰雪的女神在检阅她的方队! 一朵朵,一团团,洁白的雪精灵在她眉梢眼角鼻上唇下手足身躯肆意亲吻。 可身上炽热如火烧! 果然不对劲! “调动玄阴神功催生雪花,身子的确发热,但绝非如红日炙烤般灼热!” 她心中暗道,蓦地睁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洁白的雪花竟变得赤红,每一朵雪花皆吐着火舌发出耀眼的红光。 “赤雪!”玄阴神功催生冰雪不难,可催生这种赤雪那不是难而是不可能! 她顿时醍醐灌顶。 “以内力将周身气体挤压凝聚成微小粒子,再打出去,高压冲击波不仅令对手化为灰烬,还可发出极其强大的光和热,即使对方是冰雪亦为之变色变态,这便是赤日飞雪!” 冷缺心曾经说过的话忽地在耳旁响起, “赤日飞雪与赤日神功均为炎氏独门神功,属于至刚至柔爆裂性武斗神功,威力非常强大,巅峰时足以毁天灭地。” “但,炎氏一族自千年前族长炎霸天修炼此功猝然去世,此功秘籍已失传。” 炎青雨已练成赤日神功,炎鸿雨怎么就不能练成赤日飞雪?兄弟一卵同胞向来心灵相通,领悟家传神功定然是不分伯仲! 若非如此,凭他以前那点功力,怎能将她四散的元神重送体内? 她心中思忖,暗暗点头道:“是赤日飞雪!” 她闭目,脑中浮现出一幅景象。 尖如刀锋的石峰顶,一白衣男子呈大字站立,身驱红透,光芒万丈,一个昏迷的女子正躺于他脚下,头好似滚热的开水锅,白茫茫的水汽自她头顶飞出,化作漫天小冰晶。 夜幕里那些漂浮的密密匝匝的小冰晶,跳跃着,翻滚着,急速飞向更高远的虚空,就在它们越飞越高即将飞出天际时,天空如同红日炸裂陡然一亮,光源来自那白衣男子。 只见一朵朵赤红雪花自他身躯源源不断飞出,继而花穿梭成网,将四散逃逸的小冰晶拦下。 小冰晶横冲直撞上下乱窜,起初不时自网眼溜出,但随着赤红雪花愈来愈多,红雪网网眼愈织愈密,最终小冰晶全被扫进大网,化作一道七彩虹光钻入她脚心。 “冷缺心,你一语成箴,我此生怕是果真要劈作两半……”她顿时抱头跌坐地上。 她体内,有炎鸿雨内息! 那些小冰晶是她四散的元神,为助她元神归位,炎鸿雨不惜催动赤日飞雪,事毕在撤回自己元神时却出了岔子! “这份情义,怕是陪上一辈子也无法还清!可是炎青雨,怎么办?” 她心如刀割,往事不由清晰重现。 十五年前,一个黄道吉日,梦幻国丞相府。 鼓乐喧嚣,喜气洋洋的婚宴上,冷缺心搂着双眼垂泪的朱紫仪得意洋洋地说:“若非炎氏秘籍失传,子虚国兵力强于我们,又怎肯千百年来与我们联姻?“ “说是联姻,可次次都是咱们梦国公主千里迢迢嫁到子虚,一辈子回不了两次……”朱紫仪抹着眼泪哽咽,“晴儿,我终是不放心!” “此次联姻,说好了是他们子虚国王子入赘咱们梦国,相信梦国不会不讲理,退一万步说,倘若他们反悔不讲理,咱们便开战!本王已参透破釜沉舟掌残招,对付子虚国老的小的绰绰有余!”冷缺心信誓旦旦,“王后放心,本王坚决不会让晴儿离开我们!” 那年,她三岁,跟随冷缺心与朱紫仪参加一位贵族之女婚宴,目睹新娘哭嫁,朱紫仪不禁泪水涟涟,冷缺心对她极尽安慰。 天真无邪的她,意气风发气壮山河地说:“母后莫哭,儿臣大了才不出嫁呢,儿臣给您娶两个王子回来!” 记得当时,冷缺心听后哈哈大笑,“有志气!咱们晴儿,未来是要当女帝的,一个小小的子虚国王子岂能独占?” 寂寥的夜,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峰晴公主,独抱满天雪!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共念儿女情 往事如烟,倏尔不见! 瞅瞅天色,再不回去,石飞燕该醒了。 冷侵晴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 “不,这不是炎鸿雨!我不信!” 果然才到洞口,便听石飞燕在惊叫。 “飞燕你听我说。” 她一个箭步跨过去,抱住尚在睡梦中的石飞燕,用力说道, “此事原与你无关!这世上有一种极为可怕的病,叫无脸症。因无骨骼支撑,脸上皮肉堆作一团……” “听爷爷说过此病。”不等说完,石飞燕睁开眼睛打断她,“我知晓,此病为天生,娘肚子里带出,后天染病,绝无可能!” 她眼睛红肿,小脸惨白,圆嘟嘟的脸蛋一夜间瘦成瓜子脸。 “此病通常为天生,因孕育时人之脏器还未成形便遭受异化而致。” “若是在后天遭受足够严重的创伤,同样能导致脏器异化而得此病。” 冷侵晴缓缓吐气,脑中搜索着往昔夫子授课时的语态腔调竭力模仿着。 “可他并未受到攻击,何来创伤?”石飞燕瞪大眼睛,“他好着呢,还替你疗伤来着!你昏迷不知,我可瞧得清楚!” 她目光在冷侵晴脸上足足停留了两三个呼吸,确定她不是信口开河后,她圆圆的眼睛瞬间迷离。 “你当真瞧清楚了?”冷侵晴有意问道,“说说看,他是怎么替我疗伤的? “说起来可神了!”石飞燕一脸崇拜,“他起势平常,不过是足心与你相抵,左手中指按住你眉心,右手五指朝天。” “我还曾暗笑他老土,不想一盏茶功夫他竟浑身如烧红的铁块,右手放射出赤红的闪电,不仅将天空点着,还下起红色的雪花。” “雪花纷纷扬扬,如蝴蝶扑向你,不一会儿便层层叠叠盖满你全身,而你如同沉睡中的霞光仙子……” 不经意间,石飞燕眸中波光潋滟,脸色绯红,沉浸在回忆中。伴随她空灵的声音,一幅唯美梦幻的画面出现在冷侵晴的眼前。 “果然所料不差!”她摸摸小腹,充满忧伤。 此刻,她丹田如搁一小火炉,热流源源不断涌向全身,原本因使用【破釜沉舟掌】而真气耗竭的内息不仅回归,相比之前更强更盛。 炎鸿雨为护她内息回归,竟不惜冒着强驱真气进入与其秉性截然相反的周天内难以回归本体之风险! 这份情,该如何表述?飞燕才不会受伤…… 心事愈加重重! 闭眼,吸气! “没错,是他用炎氏绝招【赤日飞雪】救了我。”她终于稳住嗓音,沉声道,“虽说【赤日飞雪】与【破釜沉舟掌】功力一阳一阴相反,但原理相同,元神都得出窍才行。” “你看他与我疗伤波澜不惊,实则凶险至极。疗伤过程中的一吸一放,一吐一纳,每一环都耗费精气,每一环都不能有半点差池。” “他感染无脸症,是真气在回归时出了岔子……” 纵然极力稳住声线,说到此,她语音还是忽转低沉。 “公主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石飞燕忽地面色凝重,看着冷侵晴的眼神有些忐忑,“他说两个时辰后方醒,叫我切勿吵他,可是,他却与你前后脚醒来!” “……”以他功力,运行二十个周天达到天人合一之境,纳回外逸之炁重归三百六十五个穴位,两个时辰足够。 冷侵晴凤眼低垂,心中默默推算。 “可他未能静心,他牵挂公主!”石飞燕黯然伤神,“爷爷曾说,任何绝招都有一共同禁忌,不可动情!” “都怨我!”冷侵晴蓦地咬住下唇,“是我在他元神复位时,焦躁不安,令他心脉走火。因真气尚未尽数回归,拦不住邪火,以至邪火直冲头顶,颅骨受损,颜面骨骼萎缩……” “依我说,不能自保的神功都是邪功!什么【破釜沉舟】,什么【赤日飞雪】?”石飞燕几乎喊起来,“通通都是害人的!” “世上本无完美之事!” 冷侵晴凤眼一凝,“再恼也于事无补,咱们还是赶紧想法子救他才是!” “怎么救?他鼻子已消失成一个洞,眼睛粘连不能辨认,唯有嘴还依稀可见,但只怕一转眼,嘴巴也忽地没了……” 石飞燕颓然跌坐在地。 “飞燕,相信我,此症定能治好!” 冷侵晴心绪此刻已平定,她轻轻而坚定地说道。 “炎太子,他一定有办法!公主,快快找他去!” 石飞燕却忽地想起炎青雨,他连石背村可怕的瘟疫都能治好,这无脸症怕也不在话下。 “《绿星奇谭》里曾记载过此类病症,说是天涯村沼泽地里彼岸花能治此症,不过要在此病初染时,最多不可超过三日,否则回天无力!” 说来也奇,就在此时,炎青雨的声音恰恰在冷侵晴耳边响起。 顾不上探寻原因,她一边惊喜地将这消息告知石飞燕,一边心下寻思,“凤王不知何时才能来?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立即走!” “可是,这鬼地方究竟是哪儿?四面绝壁,怎么下” 与此同时,石飞燕也忧心忡忡,崖底群峰如馒头似竹笋,在渺渺云雾中若隐若现,这高度目测没有千仞也有万丈! “此峰应为迷魂岭三尖两刃峰主峰。”冷侵晴淡定道,“你看东北向,对面是金牛山牛尾崖,两崖所夹峡谷便是迷魂关,咱们若能自那儿直下到谷底,自谷底入关,去天涯村倒也很快。” “万万不可!”石飞燕连连摆手,“那崖壁别说凹槽,连个凸点都没有,光溜溜的,太过冒险了!” “飞燕,我有壁虎功,”冷侵晴嘻嘻一笑,“这绝壁不在话下。” “打住!”石飞燕尖叫,“你再使那个什么掌,可没人能救你了!不如,咱们往东南下。” 她不愧为将门之后,收敛情绪后,四下查看一番,智商重新上线。 “这迷魂岭为三座大山簇拥而成,东南东北正西皆是绝壁。唯东南方崖壁上有条形似血槽的浅沟,我们应是自那儿攀越而上,干脆再自那里滑下……” 她指着东南面款款道来。 “然后呢?”冷侵晴凤眼一眯,“再原路退回?” “自然不是了!”石飞燕急摆手,“我想,崖下既是迷魂关,而云上村可达迷魂关,因此云上村必通此峰,咱们不如找先到找云上村?” “不用找,它必在此山东南。咱们在三道弯瀑布扭来拐去错了方向,本该继续往东却错走向东北。”冷侵晴随手捡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 “依你,咱们自云上村入关,先沿东南方沟槽下到下边山脊,再沿山脊慢慢下到云上村,而后东行绕上大苍山北坡下到关内。这线路,可绕得远喽!” “飞燕不怕远!”石飞燕两手叉腰。 “可炎鸿雨怕!他可禁不住等!” 冷侵晴一声娇嗔,手指已落在石飞燕腰间,她只觉四肢一麻,顿时不能动了。 “飞燕,你得听我的!” 冷侵晴不再废话,转身奔进石窝背出炎鸿雨,再一个筋斗翻来在空中双手一抓,将石飞燕与炎鸿雨二人叠罗汉般背起。 眼看冷侵晴又要使用那该死的破釜沉舟掌,石飞燕心在滴血,却无能为力!莫说此刻她动弹不得,又岂能奈何得了冷侵晴? “小寒阳,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鸟儿如炮弹自天边朝冷侵晴疾射来,正是青鸟。 冷侵晴背上驮着石飞燕与炎鸿雨二人,拱起如小山甚是显眼,它在空中早已瞧见,心知不妙,情急之下不管不顾一个俯冲扎下来,险些撞在冷侵晴脸上。 “福宝!” 冷侵晴连退三步,心中恼火,“下次再这般鲁莽,我赏你一个冰笼子!” “嘻嘻,莫生气!”青鸟嬉皮笑脸地晃动着头顶三根毛,尖尖嘴指着天边,“瞧,谁来了?” 一语末了,“扑哧、扑哧、扑哧!”凤凰携蓝、绿,孔雀已在她身侧落下。 心知众鸟并无恶意,再兼事态紧急,她放下石飞燕,仍驮着炎鸿雨一跃骑上凤凰。 “凤王,去天涯村,有劳了!”匆匆对凤凰行个拱手礼,她一声令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一) 天边挂着几颗残星,在暗夜里如萤火虫般闪着微弱的光,眼前黑雾重重,但见峰峦叠嶂时而溶于黑雾,时而又影影绰绰钻出。 冷侵晴骑着凤凰在死亡谷上空飞行,有如船行暗礁密布的汪洋大海,险象环生。 凤凰不时侧身、俯冲、直升,变换身姿,但背上冷侵晴却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公主这轻功,绝了!” 担任领航的青鸟心中暗自赞叹,忍不住频频回头,回头两三次后,不由心下一惊。 冷侵晴薄唇紧闭,眸子如猫眼发出翡翠般的绿光,定定的,直直的,恍如灵魂出窍! “古怪!” 目光再上移,落在她背上炎鸿雨脸上,青鸟心登时沉到谷底。 炎鸿雨脸上白纱如蝶舞动,那张惊世骇俗的脸,被它瞧得一清二楚。 它知炎鸿雨受伤,但没料到竟有如此糟糕! “小寒阳,莫非你有千里耳?巧了,老大与米粒昨儿夜里才到天涯村!”它打起精神没话找话。 毕竟是只灵鸟,深谙人心与世事:愈是压力山大愈不能绷着,否则极易崩溃! “……” 然而冷侵晴毫无反应! “主人在天涯,有美相伴呀,公主快加油,同赏彼岸花!”青鸟小绿豆眼一转,索性大声唱道。 “疯鸟,此刻你说夜里有日头,本宫都懒怠与你争辩!” 冷侵晴心灰意冷,心中虽然嘀咕一句,口里却只是沉默,甚至连眼皮子都没翻动一下。 “啊!” 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石飞燕一声惊呼,冷侵晴急回头,只见三丈之遥的石飞燕不知为何,莫明跌下孔雀! 不及思索,她纵身飞扑过去,扯住石飞燕双脚的瞬间,双脚勾住凤尾,腰上一用力,提着她翻身坐在凤凰上。 此时两只孔雀也双双赶到,唯恐再出现纰漏,它们一左一右护卫凤凰两旁,不再离开。 “瞧我的!”石飞燕得意地朝青鸟眨眼睛! “飞燕,竟敢拿本公主开涮!”冷侵晴不由柳眉倒竖,扬手揪住她耳朵,“再有下次,我拧下你耳朵喂鸟!” 石飞燕唉哟连声,一本正经地嬉皮笑脸,她是故意的! 她不懂鸟语,可冰雪聪明,青鸟几里哇啦冲冷侵晴做鬼脸,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连只鸟都晓得逗弄公主开心,莫非我还不如一只鸟? 虽说此时很难过,但作为公主的死党兼开心果,做不到解难,排忧是必须的! 豁出去,要玩就玩个大的! 她眼珠骨碌一转,心里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不如…… “本宝下次不敢了,求公主饶命!”她连声告饶,极力辩解,“俗话说万物有灵,那只鸟一直与你说话,莫不是有要事相告?可你一直不理它,岂不误事?飞燕心中焦急一失神才掉下!是了,公主,那鸟究竟想说啥?瞧它急眉赤眼……” “问这么多,可见不想要耳朵!”冷侵晴抬手便要撕她,石飞燕嗤嗤笑着左闪右躲直求饶。 “公主,前边就是天涯村。”两个正闹着,忽听凤凰一声长鸣,欢快喊道。 绯红天际下,黛绿青山深处,一个小村子遗世独立,炊烟袅袅,鸡犬声声,正自宁静中醒来。 “公主在哪儿下?可有熟人接应?”冷侵晴正凝神细瞧,凤凰问道。 “咱们不进村!”冷侵晴指着村子东头,“有劳凤王到村东沼泽地里去看看,寻合适之地落下。” 听闻村子东头,是一片沼泽地,白花绿草,恶水涛涛,此刻屏息细听,果然,“苦哇、苦哇!”悲切凄厉的苦恶鸟叫声隐隐有声。 “公主要找彼岸花!” 谁知两孔雀相视一点头,对冷侵晴笑道,“沼泽恶地怎能落脚?公主且安心进村歇息,找彼岸花无须公主动手,交给我俩儿即可!” 上沼泽地里不为采花还能为啥? 一鸟之下万鸟之上的孔雀听到苦啊鸟叫声瞬间明白! 苦啊鸟,一种水鸟,像一只瘦瘦的母鸡,脚长尾短,头尖嘴长,嘴端呈绿色,嘴角染一抹红,背上灰,胸上白,丑陋不堪。 关于它传说,有很多版本,其中天涯村村志上记载的最为神奇。 相传很久以前,天涯村里有盲目老家姑,因儿子外出,媳妇偷汉子无心照看她,便欺她年老目盲,以蚯蚓拌饭,骗说是鳅鱼给她吃,后被雷劈死化为苦恶鸟,要整夜叫苦,才可在河边勉强获得一条蚯蚓来充饥。 一条蚯蚓怎么够吃?所以饿极了,它会吐出内脏再吃下去。 不是每只鸟儿都这么幸运,很多鸟在吐出内脏时便死去,化为血红的彼岸花。 小名叫换颜花,专治无脸症,不管是缺鼻子少眼睛,或是烂脸歪嘴巴,只要用此花敷脸并喝下花汁睡上一觉,醒来保你换颜重生! 千百年来,慕名而来的人趋之若鹜,丑的想变美,美的想更美,人心不足时,灾难便随贪婪来临,掠夺、算计、谋杀,在天涯村横行,小小村子几乎被毁! 后来天涯村终于出了一位神人挽救了村子,他将村东沼泽列为禁地,立下诅咒:擅闯者死! 其实在天涯村以外的地方,苦啊鸟虽说颜值低了些,生存能力并不低,它们吃虫子、小鱼小虾以及植物种子,根本不会饿死。 但在天涯村,当地人却信守祖宗留下的传说与训诫,历来将通往沼泽之路堵死,不越雷池一步! 作为天涯村镇村之宝,《天涯村村志秘闻》并不是谁都能看到,炎青雨也是偶然间得以看到。 他在西岩庵追上米粒,两人一起自石钟下到地下,循纵横交错的洞穴暗河反穿死亡谷来到天涯村,机缘巧合救下一老翁,在老翁家中瞧见这本册子。 彼时正是冷侵晴绝望时,他火速翻看册子并用千里传音器告知于她。 天涯村地处死亡谷边缘,沼泽地更在谷内,若无当地村民配合,到沼泽采摘彼岸花几乎是有去无回的,但对孔雀来说,易如反掌! 孔雀能啖食一切毒虫,佛教里是能啖尽众生一切烦恼的象征,沼泽地里倍受煎熬的苦阿鸟,巴不得被孔雀吃掉就此解脱,若知孔雀驾到怕是都争先恐后出来献殷勤,还愁找不到彼岸花? …… 果然,冷侵晴骑着孔雀去往沼泽地采摘彼岸花,简直神速,她两朵红花到手赶回宿营地时,石飞燕篝火尚未点燃。 此时天已大亮,雾气散去,满目葱茏,触目皆是茂密的灌木,阳光透过树叶播撒在清澈的溪水上,金光点点。 “飞燕,炎鸿雨可还好?”冷侵晴瞥过凤凰背上不醒人事的炎鸿雨,急火火走下溪水清洗换颜花。 “还是那样!”石飞燕满头大汗鼓捣着篝火,柴火湿漉漉的,篝火怎么也燃不着,她心头燥得很…… 明明灵鸟在,通知炎青雨前来会合是极易之事,可公主偏不! “你去砍些蓬松的杜鹃、栎树、箭竹来,它们富含油脂易燃烧。”冷侵晴柔声道,“万事唯有对路才可行!” 她知石飞燕在着恼,可是,一男二女三人行向来颇多尴尬,何况米粒对她心存芥蒂? 更何况炎青雨此行重在寻乌程程,若同行不同心,岂有成功之理? 为避开炎青雨,只能在沼泽边上原始森森里扎营,她也无奈! 前些日子接到飞虎来信,说王宫颇不太平,常有人口失踪,冷缺心病情亦是发作得愈加频繁。 虽说王后娘娘暂且平安,但梅若絮深居简出诡异莫名,犹如藏在暗处的毒蛇不知何时便咬人?颇令人担忧! 众人极切盼望公主能早日归来…… “返回梦国不能再耽搁,得尽快医好炎鸿雨!炎青雨,咱们手头各自一堆事,注定暂时无缘!” 冷侵晴默默想着心事,手却没有停歇,石飞燕捡来柴火时,她已经择有利地形叠了石块、竖了柴木,建造好一道防风墙。 “飞燕,整个石锅去!” 她点燃火苗,麻利劈开粗树杆,将劈开的一面朝向火堆,小心地一根根架上,同时在篝火两边插上两根顶部削成v型的木棍,上面再架上一条粗横棍。 她井井有条忙碌着,当石飞燕带着她用破天雷打造的岩石汤锅赶回,恰好火苗正旺。 将汤锅挂在横棍上边,她随手斩了几根粗木头,在篝火旁搭建了一个t字形框架,顶部铺上油布,随后找来宽大的植物叶子,覆盖在油布上面,接着在地面铺上一层厚厚的树叶,与泥地隔开起保暖作用。 最后,她用树枝编织成一面反射墙,用来挡风、反射篝火。 “公主,你,你是人还是仙?” 眼瞅她变戏法似的,眨眼间,弄出一个窝棚和庭院,石飞燕目瞪口呆。 “你说呢?” 冷侵晴捏捏她鼻子,升个懒腰,只觉浑身粘腻,口干舌燥,头也沉沉。 若是仙,吹口仙气啥都有了,何须这般劳神?若是仙,晃一晃就焕然一新,何须急着前去洗漱? 她心中莞尔又觉心酸! 若非先时跟着炎青雨闯荡四大仙山,习得荒野求生四大要素(保温、防雨、防风、隔离蚊虫蛇类动物),此刻怕是已冻死在荒郊! “本仙女要去冲个凉,你小心看着汤锅,药好了叫我!” 叮嘱石飞燕一句,她拍拍手,向小溪走去。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二) 溪水淙淙,冷侵晴反手?着脚尖仰卧水中舒展经脉,只留头在水面,任水流包裹全身,静静地享受水的抚慰,静静地放空心灵。 但无尽的思绪恰似川流不息的溪水,拂之不去! “公主,汤药已好。” 忽地,石飞燕清脆的嗓音如石子投进她脑海,往事如影倏忽消逝。 她急回窝棚,给炎鸿雨服下换颜汤敷上换颜面膜,扳指细算,“炎鸿雨在十二个时辰后方醒,看来返程又得在夜里。” “俗话说尽人事听天命,该做的已做,余下唯有等待了。” 她心下暗道,一合计,反正安保有蓝绿两只孔雀轮流值班,索性养精蓄锐。 “苦啊苦啊……” 她与飞燕胡乱吃些东西呼呼大睡,朦胧中,一只苦啊鸟凄楚哀叫,叫声催人泪下,简直令人肝肠寸断! 实在不堪其扰,她顺手在背囊里掏把豆子扔去,那鸟却不吃,盯着她只是摇头。 “你果真只吃蚯蚓!”她无奈地问道。 “哈哈,同在天涯,各自彼岸,各自彼岸!桀……” 她正欲出去挖蚯蚓,那鸟笑声忽转怪异,吐出莫名其妙的话,听来格外瘆人。 迷蒙中,那鸟似乎是米粒模样! 她心下一惊,定神再看,米粒不见了仍是那鸟! “哦!” 就在这时,一声怪叫,那鸟急急朝她眼睛啄来…… 惊起一身冷汗,她骤然醒来,一朵血红的彼岸花蓦地撞入眼帘。 “怪道做如此荒诞之梦!” 捂着心口,她自嘲地笑笑,随手朝外扔出一把石子,吵了半夜的领角鸮终于闭上嘴。 “睡觉还搂着彼岸花,真是个傻丫头!” 她宠溺地摸摸石飞燕额头,正欲取下她怀中彼岸花,“轰隆!”一道闪电劈来,只见划破的夜幕下,被狂风掀起一角的防护墙后面,三个鬼面人鬼鬼魆魆朝窝棚摸来,其中一个看身形应是个女的。 “鬼面人!” 因天涯村地理位置特殊,她事先设想了遭遇各种毒蛇怪兽及强贼,却未曾想到会与鬼面人相遇! 急运内息,她玄阴魄冰掌箭在弦上,便在这时,“轰隆、轰隆!” 几声炸雷连天响,夜幕如同燃起火树银花,那几个鬼面人无处遁形硬生生与冷侵晴打了个照面。 “救我!” 一头一尾两个鬼面人一哆嗦,扭头便跑,中间那个却一头朝她栽了过来。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冷侵晴左手冰掌急急撤回,右手五指一松,软剑回鞘。 “程程!” 她睡回笼觉的念头顿时跑到九霄云外,纵然篝火暗淡,跌撞过来的影子仍让她一眼认出是乌程程。 “别让那两人跑了!”乌程程声嘶力竭,“将他们碎尸万段!” “放心,贼寇跑不了!” 她轻抚怀中人,心中暗自忖度,扮作鬼面人挟持乌程程,是谁如此大胆? “公主!你……我?”石飞燕蓦然惊醒,忽见冷侵晴与鬼面人抱一起,迷迷糊糊以为尚在梦中,不禁用力往自个儿脸上掐去。 “你脸肿了!”乌程程撕下面具娇嗔道,“小郡主,是我!” “安宁公主!”石飞燕眼睛发直,“莫非你自天上来?” “咳咳,说来话长……”乌程程指向窝棚外,“贼寇,先追贼寇!” “放心!”冷侵晴吹声口哨,“噗、噗!”两个鬼面人被扔了进来,如烂泥堆在地上。 “有劳两位将军,多谢!我与好友话话家长,请将军歇息去吧!” 冷侵晴叽里咕噜一通鸟语后,漆黑的夜幕骤然出现两只孔雀,冲她点点头,一摆尾消失不见。 “怪道公主不急,原来有神鸟相助!”乌程程瞧得目瞪口呆,唏嘘赞叹,“公主竟能驱使孔雀,真神人也!厉害,厉害! “我们公主懂鸟语,连百鸟之王凤凰都听她差遣……”石飞燕一言不合就吹牛。 “飞燕!”冷侵晴眉毛冲她一摔,“去,将那两人面具揭了!” 随即转头望向乌程程笑道,“她就是只多嘴的燕子,莫听她胡说!什么听我差遣,分明是人家凤凰仁义热心肠!” “永昌公主莫要自谦,若非神通广大,如何能请得神鸟来?如我辈凡夫俗子,落难想找神鸟帮忙,亦无从下手。” “安宁公主不知,我母后怀我时曾救过一只凤凰,故我生来便懂鸟语,可与鸟族沟通。机缘巧合罢了,无它!” “所谓的机缘巧合无一不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各人言行举止的必然结果。万物皆有灵,朱王后宅心仁厚,公主侠肝义胆,自然感天动地!自古好人有好报,天道昭昭!” 说到“天道昭昭”,乌程程眼眶潮湿咬牙切齿。 冷侵晴心知不好,右袖下意识拂去,一招风卷残云将鬼面人吸在半空,果然,与此同时乌程程夺命剪刀腿擦着一个鬼面人脖子惊魂掠过,“咚”的一声,将地面狠狠砸出一个凹坑。 “老天有眼,你也有今日!”她嘶吼,余怒未消,再次扑上前。 “程程,暂且留他们狗命,你大师兄在天涯村,怕是用得着!”冷侵晴急忙拉住她,冲地上两人喝道,“抬起头来!” “永昌公主饶命,饶命!”未戴面具,其中一人不敢抬头,只是双手抱头匍匐在地,对着冷侵晴狂磕头。 “胡突!”但冷侵晴已然认出,此人正是沙场宿敌,两人虽未交过手,但音容甚是熟悉。 “胡突拜见永昌公主,公主安好!”那人战战兢兢抬起头。 “哈哈……”冷侵晴仰天大笑,“胡突!色胆包天,竟敢掳掠安宁公主,我不杀你,只将你此等行径告之并交由鞑德龌,你猜他会怎样犒赏你?” “冤枉,冤枉!”胡突急得大呼,“在下虽说好色,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闭嘴!”冷侵晴眉峰一挑,“你挟持安宁公主到这鸟不拉屎之地,不是见色起意妄图霸占是什么?” “永昌公主饶命!借胡突十个胆也不敢掳掠乌王妃,乌王妃在虎跳潭寻短见,是在下舍命相救……” “你放屁!”乌程程气得花枝乱颤,扑上去便要打,被石飞燕拼命拉住,“公主忍忍,他狗嘴里喷粪,我们公主第一个不容他!且听他胡编些什么?” “在下,哦不,是小的,小的那日在红河上游巡逻,忽见乌王妃神情哀伤如无头苍蝇般在河面逡巡,便暗暗跟踪。” “果然,她兜兜转转后一头扑向虎跳潭,幸亏小人早有防备,急急抛出绳索缠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她救下!永昌公主不信,只管问乌王妃!” 胡突一气说完,磕头如捣蒜不敢抬头。 “一介小人,懂什么?哼!”乌程程冷笑,扭头不语。 程程跳潭必有缘故,只是不想说与胡突听! 冷侵晴心中一动,握住乌程程手背轻轻捏了捏,示意她放松。随即,她右手一扬,只见虹光一闪,胡突眉心顿现一点红。 “据我所知,你弄丢安宁公主后便被降职,此番得了应将她献与鬼面人领赏才是,为何如此反常?” 冷侵晴软剑在胡突眼前如蛇轻舞,一如她跳动的思绪。 仙人岛被鬼面人控制,但岛上一任事务却遵从乌有国法制,显然,鬼面人听令鞑德龌,它们根本就是鞑德龌祸乱各国之暗兵…… 既如此,胡突得了乌程程上交鬼面人即可,为何私藏不交?若说是暗自押着去寻鞑德龌邀功,理应出现在海峡关口才是! “说来话长,永昌公主且听小人慢慢细说……” 胡突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颤栗,口齿磕磕巴巴。 他说,米粒勾结炎青雨将乌程程劫走,至使鞑德龌建立不久的鬼面人秘密基地受损,鞑德龌暴怒,若非仙人岛是他经营多年,治理此岛暂时离不开他,鞑德龌几乎剥了他皮。 小命虽留着,职位也在,但事事受制于鬼面人头领。那头领头上好插一朵兰花,都称他为花老爷。他身形不高,脸上鬼面面具从未摘过,谁也没见过他真容。 花老爷令他每天出河巡逻,风雨无阻不得耽搁,简直苦不堪言。那日,他偶然得了乌程程,自然想独占此功,便将乌程程偷偷藏匿于天涯村村东头破庙地窖里,伺机带她去大京。 不想今日天擦黑,他来到地窖,那花老爷竟跟踪而至,见到乌程程十分震惊,问她在海沟有何奇遇,似乎对她如何逃生极感兴趣。然而,乌程程偏不肯说! “不说,那你就去死!”花老爷阴冷一笑。 “她是王妃,大王心心念念之人,不能杀,不能杀啊!”乌程程若死,自己定是替罪羊,胡突硬着头皮阻拦。 “红颜祸水!大王为她处处受牵绊,今日天赐良机,我替大王清君侧,你想管闲事,先掂量掂量!”花老爷随手一拨,胡突如纸片人被粘于岩壁动弹不得。 “狐媚子,好一张如花娇颜,我让你零落成泥!”花老爷一把掐住乌程程下巴,将左手伸至乌程程鼻尖下打开,狞笑着,“我看你拿什么魅惑大王?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三) 花老爷掌心,一只乌黑泛绿的星状爬虫正缓缓蠕动着,满身细小疙瘩一拱一拱,绿黄色脓液汩汩喷涌,恶臭无比! “放开我!老妖怪,你要做什么?”乌程程花容失色。 “做什么?哼!”花老爷鼻子微微一抽,左手握拳将爬虫攥于掌心,拳头自乌程程下巴往上推至额头又缓缓下移至唇上,幽幽道,“你这具躯壳着实令人销魂,再看下去我都要爱上你了!你说,我要做什么?” “神经病,放开我!”乌程程尖声大骂,“我是你们大王喜欢的人,你敢杀我?” “不敢!我可不敢杀你。”花老爷柔声道,“还过,给你喂颗点心还是可以的。哈哈,吞下!待你变作它一般模样,不用我动手,大王自会亲手杀了你!” “疯子!” 乌程程绝望极了,星眸失色,紧闭双唇。 “畜生!” 就在花老爷怪笑着去撬她嘴巴时,一声呵斥伴随一道绿光射来,只见花老爷双手一颤,急急丢开乌程程,跳将起来。 电光火石间,一个人影已速将乌程程捞出三尺外。 “是你!” 来人与花老爷身形相同,一样的中等偏瘦,一样的戴着鬼王面具,惨白的脸,咧到两耳的白花花的大牙齿,黑黢黢的眼洞…… 简直就是另一个花老爷! 花老爷看清那人影模样,满脸惊骇,“你竟没死?原来大王留了一手,自始至终防着我!” “大王说你不可信,果然!”那人瞥向怀中昏迷的乌程程,气急,“王妃在大王心里比他眼珠子还珍贵,你痛下杀手,居心何在?真是枉费大王对你一腔心血,简直畜生不如!” 他大骂一声,抬手又是一道绿光射向花老爷,与此同时反手将乌程程扔给胡突。 “好!” 花老爷狞笑着侧身一跳,身子在空中旋转着如出膛炮弹扑向他的翻版…… 两个面具人火并得难分难解,胡突正呆愣时,忽闻那人喊道,“蠢货,带上王妃快走!” 他心口一跳,伸手去抱乌程程,手却一阵剧痛! 乌程程突然醒来,在他胳膊上张嘴就咬。 “蠢货,王妃岂是你能碰的?拉着她跑!” 又是一句大骂,那人抛出两副面具与一卷绳索,胡突捡起面具拘着乌程程逃了出来。 “我原本打算送安宁公主回仙人岛,可天黑路难走,迷了方向,”胡突叹口气,指着另一鬼面人骂道,“都怨这奴才,好好的路没瞧见,领着我们误入灌木丛中……” “编得不错!”冷侵晴凤眼一翻,目光冷冷划过他胸腔,“看来有颗七窍玲珑心,待我划开看看……” “饶命啊,公主!小的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天打雷劈!”胡突吓得在地上转圈磕头,忽而对着冷侵晴,忽而面向乌程程,“王妃,啊不不,安宁公主,看在我在红河救你又在地窖救你的情分上,饶在下一条狗命吧?” “你还敢提红河?”乌程程咬牙瞧向胡突,抢过石飞燕身旁一把匕首便向他刺去,“若非你横插一扛子,我早寻着大师兄了!你该死!" 胡突原本已被孔雀利爪所伤,全身血肉模糊,行动迟缓,眼看这一刀他无法闪躲,半空中银光一现,乌程程手中匕首化为冰渣。 “冷侵晴,你到底帮谁?”乌程程回首冷侵晴,只气得睚眦欲裂。 “程程!” 冷侵晴急急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轻轻耳语,“咱们暂且留他狗命。他口中花老爷是谁?为何要害你性命?待查清再杀不迟。” “管他是谁?反正不是好人!”乌程程眼眶通红,“你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程程,听话。我猜那花老爷是梅若絮,她嫉妒鞑德沃迷恋你……” “呸!”乌程程忍无可忍,“你说这话我可翻脸了?” “不是,好程程,你听我说!”冷侵晴赔笑道,“那个花老爷是梅若絮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那个与她一个模子的翻版会是谁呢?她来此地,目的何在?果真如梅若絮所言,只为你而来吗?只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眼下鞑德沃已控制你母国,而梅若絮正在祸祸我母国,莫非那一个,是冲子虚而来!” “那又与我有何关……”乌程程忽地闭嘴。 “与你自然没关系。”冷侵晴凤眼一眯,“对呀,与我也没关系,是冲子虚又不是冲我大梦!杀了他才是!” 冷侵晴说着挥手便朝胡突砍去,这次轮到乌程程着急忙慌了。 “且慢,且慢!”她吓得抱着冷侵晴胳膊连连喊道。 “程程,这是为何?”冷侵晴调皮一笑,“噢,你要亲手斩杀才解心头恨,来来,这个给你,你去吧!” 她作势要解下腰间软剑给乌程程,乌程程小脸绯红,硬着头皮说道:“你是真忘记我大师兄了是吧?他叫炎青雨,他是子虚国太子!” “你不说起,我还真忘了!”冷侵晴佯装恍然大悟,嘻嘻一笑。 “要是此刻大师兄在就好了。”乌程程不无遗憾地说道,“你不知道我大师兄有多利害!” 她已知晓冷侵晴在逗她,心中有两分尴尬,索性不点破,顺着话题往下走。 “听福宝说,你大师兄昨夜也在天涯村,你们动静如此大,弹丸小村,他竟不知?” 冷侵晴指尖卷缠着耳垂,若有所思。 “大师兄在天涯村?”乌程程头摇得如拨浪鼓,神情有些颓丧,“怕是有误。我方才自天涯村过来,村子里空无一人!” “空无一人?”冷侵晴凤眼一凝,“胡突!” “小的并不知情,小的……”胡突浑身如筛糠,支支吾吾起来。 “噢,本宫原本以为你也曾是仙人岛上一人物,定知许多军务,不想竟是脓包一个,那留你何用?” 冷侵晴凤眼一竖,右掌登时透明如冰,沁人心骨的阴寒伴随寒风袭来,胡突连呼吸都困难了! “饶命!小的,全,说,全说!”胡突滚倒在地,拼命大喊,“大约二十来日前,小的接到上峰密令,说西线向来无战事,梦国防备松懈,令小的协助神机营……” “神机营又是什么鬼?本宫怎么从未听说过!”乌程程眉头一皱,“红口白牙胡编,小心我打掉你满嘴牙!” “安宁公主不知,先大王在位时是没有这个神机营,可自打大国师接任乌国大王,便组建了这么一支军队。将士皆为鬼面人,力大无穷神勇无比。” 原来梅若絮炮制鬼面人用意在此……梦国岌岌可危也! 冷侵晴心中咯噔一下,正暗自吃惊,不想接下来听到的消息更令人冷汗直冒! 胡突说,“令小的协助神机营自西线开通一条战线,谁知……” 他说到这儿忽地一顿,似乎在迟疑。 “西线,战线!怪道炎青雨一路往西!”冷侵晴心中蓦地明白炎青雨为何出现在西岩庵,一股暖流漫上心头。 “你慢慢编!”她唇瓣一勾,“不过,本宫有没有耐心本宫可不能保证!” 她语音极轻柔,可目光在胡突脸上一扫,却是杀气肆意! 胡突心底一哆嗦,眼角瞥过乌程程,吞下一口唾沫,嗫嚅着,“谁知之后,之后,炎青雨救走安宁公主并大闹忘情岛,小的被废黜军职,花老爷接管仙人岛,重新启用米智,这后头的事,故小的当真不十分明了。” “哦,当真?”冷侵晴凤眼寒光一凝。 “但小的听说,”胡突急急改口,“不,是确切消息,因派出开路的鬼面人总是有去无回,花老爷便令天涯村村民开路,想着村民熟悉此处地形,有他们打头应再无问题,猜想,定是村民不从,故尽数杀之……” “尽数杀了,谁给你们干活?”乌程程连连摆手,“永昌公主别听他满口胡诌!” “安宁公主不知,花老爷原本也并未指望村民干活,都是些凡夫肉胎,干得了什么?他不过是巴望着他们能在前头领路,其它的自有神机营!想必那些乡野村夫没见过世面,抗令不从惹恼花老爷,因此被屠村了。昨儿你也看到,村子里满地鲜血不是?” “可未曾见到一具尸骸!”乌程程眼角一扬,“你可别说是一把火烧了,昨儿这边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自然都变做鬼面人,被拉去神机营改造了!”冷侵晴沉默良久,终于说道, “若天涯村遭遇不幸,你大师兄在的话决不会坐视不理!咱们天亮上村子里瞧瞧去,定能发现蛛丝马迹。这斯,” 她食指忽地在胡突胸间一点,若无其事地说道,“交给蓝绿两位孔雀将军处理好了。” “求永昌公主开恩!” 胡突闻言脸色大变,以头扣地哭着哀求,“只要让小的留在公主身边,小的做牛做马在所不辞!” “你倒想得美!留你在身边,让你伺机谋害不成?”乌程程冷笑一声。 “安宁公主啊,我任督二脉上多了颗冰球,随时化作冰人,我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呐!”胡突苦着脸,“更何况小的根本未曾有过那心!” “胡突,以后你就是本宫的人,岛上任何消息只要你及时给本宫送来。解药我半月给你一次!” 冷侵晴掂了掂掌中一颗白色药丸凤眼含笑地瞟了一眼胡突。 “小的,小的……”我把乌王妃丢了,回仙人岛岂不是自寻死路? 胡突眼角在乌程程身上瞟,却不敢说出心底之言。 “本宫与你一块回岛。”乌程程终于明白冷侵晴之意,爽快说道,“既然是做戏那就全套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四) “多谢安宁公主体恤!”胡突大喜,指天发誓赌咒,“小的定不辜负两位公主所托,若有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不得好死,天诛地灭……” “且慢!” 眼见他鼓着金鱼眼搜肠刮肚整那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冷侵晴冷不丁一声呵斥,胡突不由浑身打个冷战,愕然停下。 “你如何向你主子交差,那是你的事!扯上安宁公主作什么?”冷侵晴凤眼一竖,傲然扫过胡突,“趁本宫还未改变心意,滚!” 说罢,她撮唇一吹,“咻咻!” 哨声细微急促,如同白驹过隙眨眼无痕,但绿孔雀显然已接到信息,半空中一个俯冲猛扑过来,利爪一伸,便将胡突劫上半空。 它冲冷侵晴点点头,双翅一扇,擒着胡突飞向夜幕顷刻间不见! “永昌!” 乌程程一个猛扑未抓住胡突,急得冲冷侵晴直咬牙,“为何不听我的?你让胡突独自回去,他要取得俩花老爷信任,那可难了!” “事在人为,再难他也得去做!”冷侵晴伸手轻轻摸了摸耳朵,“退一万步说,即便此计未成,大不了咱们再另想法子,何况你……” 她话音忽地一顿, 炎青雨重返仙人岛只为寻乌程程,倘若在天涯村见到她,他没理由不出手? 既然胡突行踪能让两个花老爷盯上,那说明在顶尖高手面前,胡突不过就是个脓包,因此他行踪是万万瞒不过炎青雨的眼睛! 看来,地洞打斗那一幕,他十有八九看在眼里…… 他断定乌程程暂时无恙,索性去办更为紧要之事…… 是了,定然是为跟踪那两位花老爷而去! “他若得知程程在此,便不用心怀两头,专注办事即可!” 冷侵晴心下转过七八上十个念头,抬手揽过乌程程,笑道,“何况你好不容易才逃出虎口,可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我猜你大师兄在天涯村,咱们即刻便能与他见面,把这事说与他听,他有法子!” “说了大师兄不在天涯村!”乌程程小嘴一撅,“你为何不信我?” “唧唧唧,咕咕叽叽,咕叽咕叽咕叽……” 冷侵晴正要说话,出去打探消息的青鸟正巧归来,它唰地落在她肩头叽叽喳喳鸣不停。 “你听你听,福宝都在说,‘惨惨惨,真真惨,满村被屠,村子鬼影也无!’”乌程程指着青鸟一脸忧伤。 “乌程程!”青鸟抖着头上三根黑毛,小绿豆眼盯着乌程程滴溜溜直转,“你是打天上掉下来的?” “我是自地下钻出来的!”乌程程叹口气,“不说我了,你倒是快说,你方才说的可是天涯村?看见你老大在村子里吗?” “老大未在天涯村。真是奇了怪,先时与他通话还在呢!”青鸟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你再呼呼他。或许,他在有意躲避着咱们……”冷侵晴凤眼一眯,摸摸青鸟小脑袋,“告诉他程程在此。” “他怕公主阻挠他救安宁公主?”石飞燕翻了个白眼。 青鸟叽叽咕咕的,只有她听不懂,半天插不上嘴,心中早就着急,此刻听得冷侵晴如此说,不由圆眼睛一瞪,怒视青鸟吼道,“咱们公主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嘛?” “飞燕!” 冷侵晴摆摆手,“你去拿些吃的来,对了,顺便烧些热水,安宁公主这些日子受老罪了,这身子可得好好将养将养!” “福宝,按我说的再试试。” 她支开石飞燕,令青鸟再唤炎青雨。 “老大,在吗?”青鸟自信满满,大声喊道,“俩公主都在,莫要寻了,快快回来!” 但见它耳后一点红光急急闪耀,冷侵晴与乌程程不由自主俯身过去侧耳细听,却一片沉寂! “还是联系不上老大!” 面对两双充满期盼紧盯自己的眼睛,青鸟有些心慌,它头摇得似拨浪鼓。 顿时,冷侵晴乌程程与青鸟皆面面相觑! 别说天涯村近在咫尺,便是远在天边,有千里传音器,与炎青雨交谈也非难事,此时反常必有缘由…… 两人一鸟皆有心事,定定地瞅着火堆出神。 “哗啦哗啦!” 起风了,防风墙上枝叶狂舞,火苗忽明忽暗独自凌乱。 “唉!” 冷侵晴抬手一掌,银光四射,枝叶顿时银装素裹,高高的木栅栏眨眼成了琉璃墙。 “唉!” 她又是一声叹息,沉吟半晌,默默过去给篝火添上一把柴火。 就在此时,防风墙后,一双亮如猎鹰的眼睛急速缩了回去! “刺啦!“ 火苗跳动,小小窝棚里暖如三春,在无边夜色里也愈显明亮,如同汪洋中令人向往的港湾! “唉!” 墙外一个影子屏息噤声,也在心底重重叹息着,竟有无限留恋! 他多想就此冲进去! 可是,他不能! 因为他是炎青雨! 昨日情景涌上心头…… “苦啊!” 炎青雨刚钻出蛇谷,伴随一声凄厉的叫声,一只苦啊鸟“咚”地掉了下来。 “惊弓之鸟,有什么好惊讶的?” 眼见炎青雨盯着掌心惊惶不已的苦啊鸟若有所思,米粒下意识的反应是腹诽。 “米粒,天涯村村民什么鸟都吃?” 炎青雨拎起苦啊鸟双足,食指与拇指来回轻轻搓动,苦啊鸟缓缓转动,全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展现在眼前。 “谁说的?苦啊鸟,他们便不,”米粒忽地一顿,“他们从不吃苦啊鸟。” 这鸟毛色油亮,浑身上下并无一丝受伤痕迹! 米粒意识到世态的严重,心下忐忑起来。 “这鸟可是喜欢迁徙?”炎青雨瞅瞅东边漫不经心问道。 “非也,它们就喜欢在天涯村那片沼泽地里呆着!” 米粒抬头也往东边瞧了瞧,一丝疑云浮上面庞。 就在这时,“苦啊!苦啊!苦啊!”如同婴儿啼哭般的鸟鸣自东边传来,一行苦啊鸟箭一样飞来,齐刷刷往更高的云层飞去…… “不好!米粒,你慢慢往东行,我在天涯村等你!” 炎青雨将手中苦啊鸟一抛,几个起落便消失于茫茫暮色中。 之前探路的鬼面人有去无回,没人知晓是被炎青雨斩灭,对此,鞑德沃对西线路况更加忌惮,但同时也更加勾起他西征决心。 “看来天涯村村民在劫难逃!” 鞑德沃忌惮西线路况复杂,定会派出数量更多能力更强性情更为残暴的鬼面人作开路先锋,而位于死亡谷境内的天涯村村民必定将因此被征用…… 炎青雨想到此,心急如焚往天涯村赶去,眼看前边拐个山坳便进村,忽地一股腥臭味扑鼻而来。 一个旱地拔葱,他纵身跃起躲进一棵百年老樟树树梢,只见一个老者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看样子足有八九十岁,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身青灰衣衫浆洗得格外干净,因此肩头一个大灰手印分外清晰。 他脚步蹒跚,好几次身子一歪几乎摔倒。看得出来,他原本是有些功夫的,可惜右足血流不止,否则跑起来绝非这等狼狈。 炎青雨拔开树枝正在打量,忽地阴风卷来枝摇叶晃,就在他一分神刹那,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然罩住了老汉…… “嗷!” 黑影狂啸着,伸出两只白晃尖锐的利爪径自锁住老汉咽喉,说时迟那时快,炎青雨心神一定,一口真气骤然喷出,掌上赤日神功排山倒海般向黑影劈去。 “轰!” 一颗球形闪电拖着细长的尾巴拐着弯地劈在黑影头上,但见白光一闪,黑影灰飞烟灭! “老人家莫怕,我乃子虚国王子,路见不平,拔刀相肋而已。您家在何处?我即刻送您家去!” 老汉惊魂不定,炎青雨急忙自树上飘落,扶住老人连声安慰。 “殿下是炎君后人!” 老汉神情一振,双目在炎青雨面上匆匆划过,笑纹骤然绽放,“感谢老天爷,我苦氏一族终于有望保得根苗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天涯彼岸花(五) 老者自怀中摸出一卷小册子,长吁口气,双手将册子举过头顶,朝炎青雨倒头便拜。 “少君,此乃《天涯密录》,请笑纳!” 他匍匐在地,语音急切,样子极为虔诚,倒是把炎青雨吓一大跳。 《天涯密录》名为村史,实则为一本百科全书,既有天涯村由来亦有许多奇闻异事,更有死亡谷地势图及许多珍贵药方子……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你们镇村之宝,我岂能据为己有?莫要再提!” 他急急要扶老者起来,老者却是不肯起身,一口一声“少君”,求他收下小册子。 “老人家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少君,快快起来说话!”炎青雨心中狐疑。 天涯村与乌有、梦幻两国有扯不断理还乱之关系,却与子虚无甚牵连! 天涯村原名天涯地,虽被梦幻、乌有,两国包围,却不附属两国中任何一方,因此与它相隔甚远的子虚,自然更无瓜葛。 如此弹丸之地,夹缝中能生存,得益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 “天涯地位于死亡谷境内,全境以山地与沼泽为主,资源匮乏,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故乌有、梦幻两国达成协议,承认它为永久中立小国,任何一方不得霸占。” 然,万物皆变,世事难料,又岂有永久之说? “太平一五四二年,天涯地酋长苦甘因长期接受乌有国渗透腐化,于太平一五四三年岁末发动黑色政变,自废国号投靠乌有国,自此变作乌有国一城池……” 说起来天涯村成为乌有国一个村子,也就三百年历史,炎青雨自幼饱读诗书,这薄薄几页史书他可倒背如流。 “老者这是怎么了?” “莫非祖上与天涯村也有渊源?” 他心中一动,开口笑道:“老人家定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的少君,快快起来!” “错不了!”老者凝眸片刻,斩钉截铁道,“小老儿断定你是子虚太子! “老人家,我不过信口一说我是炎氏后人,你怎么还当真了?再说,即便我是炎氏后人,你又如何能确定我是太子?” 炎青雨唇瓣微勾,“又再说,即便我是子虚太子,也无权收下你族宝书!赶紧收起,莫要引诱我,否则一会儿子贪念起,保不定我会不会夺了去?” “哈哈,少君与炎君一般风趣,简直与炎君形神毕肖!”老者仰天大笑,俄而凝眸炎青雨,一字一句说道,“少君风韵除却炎君嫡系子孙再无旁人!” 果然有故事! 天下之事,纵横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谁又能做到独善其身? 炎青雨暗自点头,神情顿敛,再次搀扶老人劝道: “老人家,听您如此说,想来你我祖上颇有渊源,那我更不能收那宝书了。既然你我一家亲,救你更是理所当然,您无须记挂着,不必见外,快快收起宝书家去!” “唉,我哪里还有家哇!”老者脸色忽地状如死灰,“不瞒少君您,我将宝书赠你,并非白给,我还有一事相求!我乃天涯村族长,就在昨日,我村惨遭怪物血洗,族人近乎灭绝。 我那小玄孙因出天花三日前藏于村东破庙地窖得以幸免于难,劳烦少君跑一趟,倘若还活着,请少君务必将他收留,日后随少君回子虚投奔他三爷爷,我们苦氏嫡宗。” “老人家,您可有记错?” 苦氏嫡宗?在子虚? 炎青雨眸光一闪! 西南雨林中有一民族,乡俗与他们十分相似,莫非是?可他们姓喜! “苦……苦,苦上加苦可不就是喜?” “少君有所不知。我祖上三兄弟,老大老二一母同胞皆为庶出,三弟年幼却是嫡出。那年,老大政变追杀老三,老二左右为难,最终以死相劝,眼看骨肉相残……” 他正暗自推敲,老者长叹一声,急急道来,不胜唏嘘。 原来当年天涯地内乱,苦氏嫡子苦珍遭受追杀,被炎青雨太祖(炎寒帝)因缘得巧救下并带回子虚,苦珍原本对执政了无兴趣,来到子虚后,便一心一意住了下来,从此再未踏足天涯地。 老二感恩炎寒帝出手化解苦氏浩劫,偷偷画下他画像代代相传,这样过了两代,老大一支人丁凋零,政权落于老二一支,即老者太祖手上。因此,他便将画像挂于祠堂,以此警示后人。 “老人家且放宽心怀,我即刻赶去破庙,待救回孩子,您与他皆随我去子虚。” “少君大恩,老夫下辈子……扑哧!” 老者话未说完,忽地一口鲜血吐出,随即全身痉挛缩成一团, “快,将宝书拿走!我已服下……” 老者头上青筋爆裂,用力喊出这几个字后,话未说完,“轰”地一声化作一股青烟消失。 原来老人为免死后化作怪物,早已服下剧毒,尸身化作灰烬,不给鬼面人使用。 炎青雨将《天涯秘录》塞进胸口,对着地面焦黑的人形印拜了三拜,转头离去…… 彼时,残阳如血,鸦鸣不已,甚为凄凉! “福宝,有劳你再探天涯村,不管有无收获,三更天返回!” 炎青雨沉浸往事,正无限悲凉,忽地一个男身骤然传来,将他思绪拉回窝棚。 “炎鸿雨!”你小子可真行!为兄托你寻乌程程,你倒好,阳奉阴为,偏偏来找冷侵晴! 虽说他早已知晓炎鸿雨与冷侵晴在一起,亲眼见着,他仍不免愤愤。 他心中正发恨,石飞燕已率先喊出,欢呼着抢上前,嘴里碎碎叨叨,“真好!真好!眼睛在,鼻子在,嘴巴也在……” “小郡主,你都说些啥呀?眼睛鼻子嘴巴,是人都有吧!”石飞燕如此失态,乌程程不觉好笑。 “非也,应是健全人常有而病人不常有!” 只听炎鸿雨侧目乌程程,面色肃然,“你可知她们为何来此?” “为何来此?”乌程程一愣。 “因为它!”石飞燕扬起彼岸花,瞬间笑得比花灿烂。 “……”一种悲情花,要它做甚? 乌程程脑中愈加一团浆糊,目光询问地望向炎鸿雨,可他却眸光一转,走向冷侵晴。 “大神医,这辈子,我是离不开你了!”他躬身对着冷侵晴深深一拜,赫然握住她双手,情深深意切切,“晴儿为我涉险,为我耽搁归期,只怕我无脸症痊愈相思病又起!” 果然是滚烫的暴雨,撕开寒冷的外衣后,只有炽热! 炎青雨右手握拳,掌心顷刻间汗湿,头却蓦地垂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六) “看样子,以后有得烦了……” 冷侵晴在石飞燕辛辣的目光与乌程程惊异的目光下,淡定抽出双手。要搁以前,她可不是这般反应,早翻脸骂回去,可如今她欠他一条命,更何况他内伤初愈也不知有无后遗症,她怎敢忤逆他? 她待要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说什么,憋半日忽一抬头,见那青鸟在头顶盯着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样儿,她登时火了,手指冲它一点。 青鸟顿觉寒气逼人,扑打着翅膀正欲飞去,眼前银光一闪,一个冰笼子自天而降,如同孙猴子被压五指山,它被冰笼子死死困住! “小寒阳,你疯了?你卸磨杀驴!”它瞪着小绿豆眼,炸毛了。 “本公主就喜欢卸磨杀驴!”冷侵晴凤眼一挑,“你老大都不在了,没人罩着你!” “你!”青鸟气极冷笑,“枉我老大说你兰心慧眼,冰雪聪明与其他女子不同,切!他真是看花眼了,你分明就是一个大笨蛋!愚蠢至极的大笨蛋……我老大,怎么可能会死?” “我几时说你老大死了?”冷侵晴双眉一掀,“是你巴不得他死!我瞅着,他失踪你倒一点不急!” “我不急?我能自天涯村一口气飞个来回?小寒阳,你不自在别拿我开刀!” 青鸟一辈子未曾蹲过鸟笼,这会子一蹲就来个冰笼子,看着倒是晶莹剔透美得很,却寒苦沁骨,它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呆在里面了! “冻不死你!” 青鸟正暴跳如雷,炎鸿雨笑嘻嘻过来,食指在冰笼上弹了弹,“天涯村是何景况?赶紧说!” 话音甫落,一道红光自他指尖流出,如刀切向冰笼,眼看冰笼自中间裂开青鸟急伸脑袋时,那冰笼却又飞快合上…… “谁让你回来不哼不哈只顾着看戏,”炎鸿雨对着收回的食指哈了口气,自顾自说道,“你活该!” “哇啦……”青鸟尖声鸣叫,小脑袋扭得如轱辘。 方才冰笼子裂开,它只来得及伸出头,身子仍卡在笼中! “不要钱的戏不看白不看!更何况你乘火打劫,我不替我家老大看紧点,哼,只怕小寒阳便被你给拐跑喽!” 它扯着嗓子骂骂咧咧,“是,天涯村空无一人,任我怎么呼唤,也不见有人应答一声,但我相信我家老大,他必定无事!你想夺了小寒阳,休想!” 它越说越激动,竟猛然挣脱冰笼一个跟斗栽落下来。不过,半空中劲风袭来,它身子一轻已然被一只温软的手握住。 “福宝,我不过试下你身手如何,你竟如此失态!”冷侵晴托住青鸟,三根手指轻轻撸着它头上三根黑毛,不紧不慢说道。 “叽!”青鸟翻了个白眼,垂下脑袋,身子蜷缩一团窝在她掌心装死。 “你老大,先前也是失联,照样潇洒归来,在我眼里,他有如神一般存在,又怎会相信他死了?”冷侵晴声音陡然提高,“福宝,莫要装死!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本公主还有事相求于你呢!” 她指尖忽地在青鸟脖颈一挠,那青鸟顿觉全身酥麻难耐,喉咙里一股气息忍不住忽地蹿出,“咯!” 如同飞箭射出,它“嗖”地飞向夜空。 “福宝,速回仙人岛,有劳了!” 冷侵晴对着空中喊了一声,回头对炎鸿雨斩钉截铁说道,“咱们的事以后再说,眼下找你兄长要紧,不如,你与福宝一块上仙人岛去!至于程程……” 她略一沉吟,凤眼望向乌程程,缓缓问道,“安宁公主可否愿意随我同行?我大梦国不仅有四季风霜,更有鸟语花香,小桥流水,相比塞外别有情趣,保管你看了乐不思蜀!” “多谢姐姐好意!”乌程程双手回了个礼,面上笑意璀璨,语气却甚为坚决,“我给二师兄带路去,我熟悉仙人岛,若仙人岛依旧没有大师兄音讯,我们,” 一缕柔情在乌程程眼中稍纵即逝,“我们去忘情岛!大师兄定去那儿寻我了,那儿是鬼面人老巢,深藏地下,声音根本无法传出!” 冷侵晴睫毛一动,米粒曾说过此岛…… “既如此说,咱们以七日为期,七日后仍无消息,我与你们在忘情岛会合,具体地点,届时青鸟通知我。” …… “遍尝众酒少亦醉,坐到三更眠未迟。” 三日后,茫茫碧海,一丝曙光跃出水面,一艘官船如飞而来。甲板上,炎青雨手持酒壶一边引吭高歌,一边对着风帆泼洒酒水,如同一位国画大师正在尽情泼墨作画。 “真是有钱任性!啧啧啧,这上等的【五特酒】就这么随意泼洒……莫非是个呆子?” “嘘!可别乱说。我瞅着倒像是在作画,以酒为墨以帆作纸,正在描绘心中蓝图。” “还蓝图!你看清他画了些啥嘛?这酒,风一吹就干了,浅浅酒色衬在那黑不溜秋的帆布上极是不打眼,我看他分明是画了个寂寞!” …… 酒水四溅,酒香四溢,勾得两个伙计口里流着哈喇子,立在船尾远远观望着,时不时对他窃窃私语揣测不已。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炎青雨充耳不闻,只是凝视鼓起如一面巨大投幕的帆布,挥舞手中酒壶翩翩起舞。 在他眼里,那帆布,是现实世界中的一片投幕,清清浅浅的酒渍在他意念下,缓缓上演着一副动态画。 他画物成真的功力又精进许多,已经可以画出【极目镜】了。他只要将冷侵晴一根头发丝置于极目镜中,便可以随时查看冷侵晴行踪。 与冷侵晴朝夕相处好些日子,发丝自然是有的。昨夜子时,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绢袋,轻轻抽出一根发丝泡于酒壶中,至此已整整十二个时辰。 自从那日在天涯村村东沼泽地密林中偷偷见过冷侵,他已经整整三日未曾见过她,眼下,他终于又可以瞧见她了。 他紧盯风帆,唯恐漏掉一个画面! 风帆上,红日西沉,城楼金碧辉煌,城内人影绰绰,热闹非凡,正是梦幻国京都恒安。 当然,这景象唯他一人能看见,其他人只能看个寂寞! 伴随风帆中画面的推进,储凤宫后花园映入眼帘。 但见粉紫色的云霞下,金黄的杮子、火红的辣椒、蓝紫的茄子、翠绿的鸡毛菜,无不金光闪闪,如同此刻正在地里漫不经心摘菜的五儿,看上去格外耀眼! 你看她,一袭大红纱罗衣裙艳如火焰,手上两个碧玉镯子叮当作响,头上累丝金凤簪,在夕照下更是灼灼其华…… 如此派头莫不是宫里哪位小主?非也,她不过是个厨娘而已! 那日,冷缺心来拜絮宫看望小太子,那因身体抱恙而闹腾一天的小太子直至三更天才安睡。 许是太劳累,冷缺心怪病发作,起身时竟一头栽倒在地,碰巧五儿端着一碗给小太子熬煮的安神汤进来,慌神的梅若絮不管三七二十一给冷缺心灌下,不想他竟因此悠悠醒来…… 梅若絮见状大喜,便将她献给冷缺心。冷缺心起先拒绝,但扛不住几次病发不喝五儿的汤就生不如死,不得已将五儿收在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内第一厨娘”的名号,于是五儿癞蛤蟆上天成了仙! 自此后,她进出皇宫畅通无阻,大小宫殿来去自如,无人敢阻拦。便是眼下朱王后住的储凤宫,何等戒备森严,除去永昌公主亲信,谁都不能入内,她照样得以进来。 不过,这可是朱王后遣人几次三番求她,她才进来的,否则,她才不来呢! 你看,她大摇大摆穿行在怡红快绿间,一双细窄的蛇眼四下乱转,一副志得意满之样儿。 忽然,她漫不经心地翘起三寸长指甲用掌心撸着各色果蔬,不停地取了红的弃黄的,拿了青的丢红的,挑挑拣拣,霎时间枝叶狼藉果蔬满天飞…… 朱王后贴身侍女小青与小红只看得心疼不已,这可是朱王后亲手打理的小园子,一花一草一果子,都饱含她一腔心血,眼下,竟被一个厨娘如此糟践!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七) “我说五儿,您倒是要挑哪样?说出来我摘!”小红实在忍不住,一把捉住五儿的手,那手正胡乱掰扯着葡萄藤,藤上缀满玛瑙般晶莹剔透的葡萄。 “嚷什么?”五儿冲小红翻个大白眼,右手气势汹汹一推,“告诉你也不懂!” 她满以为这一扒拉准将小红推倒在地,不想小红顺手一扯,她竟站不住,若非石青玉眼快接住,她早一个狗啃屎摔泥地上。 “很好!你厉害,羹汤你来做好了!”她气得脸发绿,叫嚣道。 “五姐姐莫生气,小红是看管菜园子的粗使丫头,没有眼力劲儿,你莫与她计较!”见她要走,石青玉忙上前赔笑道,“你看日头落山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时辰,大王若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谁也……” “甭想活了!”一语未毕,总管太监五德全手下一个小太监火烧火燎跑来,咬牙骂道,“大王命在旦夕,你们还在此磨牙,莫不是活腻了不成?” “呸!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才离开几日,宫里凭空冒出这么个丫头,如此嚣张!看上去年纪不大目光却极为狠辣!” 目送几人离去,躲在不远处一棵大槐树后的石飞燕狠狠啐了一口,“我青玉姊姊就是脾气好,竟由着一个毫无内力的丫头片子欺负!换作是我,看我不打得她满嘴找牙!” “那丫头年纪不大,却目光狠辣,我看定有来头!”冷侵晴手指卷着耳垂,若有所思,“你瞧她打扮既非宫娥亦非嫔妃……” “不过是个厨娘罢了!”石飞燕哼道,“你没听她说‘羹汤你来做好了’,想必厨艺尚精,大王好她一口汤,便以此作怪!” “绝非如此简单!听那小太监口气,似乎是等着她去救命呢……” 冷侵晴眉头深蹙。 半个时辰前,她与石飞燕骑着凤凰悄悄降落于后山,谢过凤凰后,她们并未着急赶回潋晴宫,而是悄悄来到储凤宫后院。 有日子未见到朱紫仪,她想给她母后一个惊喜,孰料撞上这一幕。 “这丫头绝非善茬!为何飞虎在信中从未提过她?” “或许,飞虎并不知情。或许,那时她并未入宫……” 冷侵晴心下暗暗衬度,飞身而去…… 夜幕降临,储凤宫轻烟袅袅,烛光团团,通往凤仪殿的回廊上宫娥太监捧着食盒进进出出,个个面色惶恐! “咣当,咣当……” “滚!” 忽地,伴随一阵碗碟碎裂声,冷缺心暴怒的呐喊自殿内传出,正在东边佛堂念经的朱紫仪一怔,只得放下佛珠向凤仪殿赶来。 但见殿内,冷缺心瘫倒榻上,口唇青紫,双手痛苦地撕扯前胸,殿下黑压压跪着的宫女太监无不浑身战栗。 “都退下!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必理会这里。” 朱紫仪疾步进来,在正中太师椅上坐下,环视众人后,不紧不慢说道。 “我的好王后,你,你……” 冷缺心喉咙如被人扼住,无法说下去,只气得全身颤抖。 自打冷侵晴离宫,他便怪病缠身。往往在身心愉悦时,身子便忽地麻木不能动弹,喉咙似被人扼住,无法呼吸! 起初病发是一日三次,可后来发作的次数愈来愈频繁,几乎不能有些微心情愉悦时! 原本他心口疼的旧病在冷侵晴离宫时莫名痊愈,不想又莫名染上此疾,他心情大坏,性情大变,相比之前暴戾无比。 唯恐怪病发作,他不敢食美味穿美衣,不敢游玩享乐,更不敢去见朱紫仪,过着和尚一般寡淡的日子。 原本以为这一生就此了了,不想那日不经意间竟发现怪病克星,逍遥汤。喝上五儿煮的逍遥汤,可以抑制怪病发作! 记得那日他喝完汤心情畅快,怪病并未发作,他乘兴宠幸梅若絮,怪病依旧未曾发作! 大喜若狂的他,疯狂地吃喝玩乐起来,他要弥补之前所遭的罪! 今日,他一时兴起来到储凤宫,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自冷侵晴离宫便再未见过面,这可不是小别。 他一想到即将与许久未见面的朱紫仪相见便不由心生欢喜,怪病自然便发作起来。他如同鸦片烟瘾发作,痛若难忍,唯有喝上五儿的汤才能平静。 他原本是有备而来,是带着五儿一起来的,可是等了这么久,那汤却迟迟未能呈上,一打听竟是王后在干涉,他怎不生气? “回娘娘,大王,大王……”众宫人齐刷刷抬头看向朱紫仪,却不敢动弹半分。 “储凤宫本宫说了算!都下去吧!”朱紫仪面露微笑,再次说道。 “谢娘娘!” 众宫人松了口气,这才退潮般瞬间离去,殿内顿时空旷死寂,唯有冷缺心如死鱼一样张口喘息声。 “小青,再去催一次五儿,记着好言好语!” 朱紫仪眼角扫过冷缺心,上前在他榻旁软椅上坐下,掐住他人中,回头吩咐石青玉道。 “回娘娘,那五儿只管在厨房撒赖,一会子说手痛不能动,一会子又说头晕心慌,推三阻四!我看她存心报复,恨我打了她,不如让我去……” 小红是朱紫仪新近收的一个丫头,并不知晓石青玉底细,生怕她吃亏,抢着要去。 “你当她针对你?她是想借机拿捏娘娘,想封个妃呀嫔的,还是我去,你说不上三句话又得打起来!” 石青玉话意虽然尖锐,语气却舒缓面色也淡淡,安宁稳重颇有朱紫仪之风。 “小青,你去告诉五儿,就说本后说的,大王此次醒来,本后做主封她做个贵人!“ 对冷缺心,朱紫仪早无兴趣,他爱收谁收谁,她才不稀罕! 她心中冷笑,只等冷缺心醒了,她便将他逐出去,此后不让他再登储凤宫大门。 “若非还有个晴儿在,此生,我见都不想见你!” 瞥眼塌上又陷昏迷的冷缺心,她正出神,“鸹!”窗外掠过一只老鸦。 “起风了!娘娘,” 树枝扑棱扑棱敲打窗棂,吹得帘子乱飞,小红急着关窗户,不防备撞上案几,霎时烛台滚落,殿内一片漆黑…… “娘娘,五儿来了。”小红刚点上灯,便听石青玉在门外禀报。 “回娘娘,五儿伺候皇上喝汤,请娘娘回避……” “大胆!”石青玉面容一板沉声喝道。 “人多气杂,皇上一口气吊着呢,怎禁得住浊气相冲?”五儿托着一个红木托盘立于门口,上面一个琉璃小盖碗妖艳异常与她的笑脸一般瘆人,“若不依从,那五儿便去了!” 她扭扭腰肢作势要走,朱紫仪朗声叫道:“小青,小红,外头妖风正盛,扶我到园子里看看去,在此闷了一日,也不知早起救下的那只八哥可还活着?” 见一行人走出大殿,五儿快步靠近冷缺心,狞笑着揭开盖碗吹了吹,而后狠吸一口,对着冷缺心便亲了下去…… “贱婢!” 一声怒斥在耳边炸响,强大的冲击波袭来,她身子犹如遭到巨浪的击打,被卷起狠狠摔打在对面墙上。 她全身一痛,喉间鲜血涌出,“嘭!”未及她做出反应,身子已被对面墙壁狠狠弹回,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人影自梁上跳下,一脚踏住她胸口,凤眼直竖,寒意逼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涯彼岸花(八) “你!”五儿眼里掠过一丝惊异,但只说了一个字便不由自主张大嘴,立时,一股汁液灌入喉咙,甘甜滑腻,奇香扑鼻…… 她陡然间汗毛耸立! 那是她亲手酿制的逍遥散,的确是口舌的天堂,却更是心肝的地狱! “呃……呃!” 她奋力挣扎,含混不清地怪叫着。 “滋味如何?哼!” 冷侵晴凤眼一挑,手下力道加了三分,顿时,五儿嘴角仿佛被铁钳牢牢夹死,连带舌头一起不能动弹,嘴巴恰似一个漏斗正滴水不漏地将羹汤源源不断送入五脏六腑! “……” 她鼓起死鱼眼,心中绝望极了! 三日后,那万虫蚀骨的滋味儿,她想想便毛骨悚然! 盯着冷侵晴,她眼中发出如毒蛇一般的幽光,恨不得能用眼神将她杀死! “自食其果!”冷侵晴却凤眼含笑,回盯着她,若有所思…… “滋味如何?”忽地,她凤眼一凝,将手松开。 “噗通!”五儿如一堆烂泥瘫倒在地。 “大胆!你可知我是谁?”五儿眼珠子几乎要蹦出眼眶,贪婪地深吸一口气瞅了瞅殿外,大喊,“来人呐!永昌公主弑君篡位!” 说来也巧,此时殿门忽地大开,石飞虎带着太医院主事李太医正巧疾步进来,后面紧跟着梅若絮。 “救驾!来人了……” 梅若絮自是风一样抢先上前,将不能言语不能动弹的冷缺心搂在怀里,歇斯底里尖叫,“来人了!永昌公主弑君篡位!” “噔噔噔噔……” 顿时,侍卫鱼贯而入将冷侵晴团团围住。 “噼啪!” 半空中一个火球炸响,将几个用长矛指着冷侵晴的彪悍大将炸成烟花。 “都给我退下!”石飞虎虎目圆睁,怒吼道,“都没长眼睛呐?公主清君侧,肃朝纲!” “清君侧,肃朝纲?”梅若絮咬牙切齿道,“这清的哪门子君侧?五儿?大王怪病发作,没有五儿,这命怕是不保!” 说罢,她红着眼睛恶狠狠望向众人,尖声叫道:“平日里你们喝香的吃辣的是仰仗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刻大王有难,你们仔细掂……” “住嘴!王后娘娘在此,不得喧哗!” 不及她说完,石飞燕一声轻喝,扶着朱紫仪缓缓进来。 “我储凤宫,向来容不得武斗,你们要打,选个日子沙场上见!”朱紫仪扫视众人,沉声道,“今日,谁敢动手,谁便是咱们梦幻国罪人!” 话音甫落,只听殿外“噼啪”声如连环雷炸响,硝烟中,石老将军携石志勇大步进来,后面跟着一队精干卫士。 “娘娘,您那宝贝女儿想当女帝都疯了!”梅若絮捡起地上空碗径直举到朱紫仪眼前,拿腔作势喊道,“瞧瞧,她把给大王救命的汤药全泼了!” “李太医,汤中可有阿芙蓉?”冷侵晴抢过汤碗交到太医手上,“仔细验证,据实说来,若有半句不实……” 她目光陡然一凝,李太医只觉杀气逼人,禁不住全身颤抖! “小臣不敢!不敢!”他战战兢兢将碗放到鼻尖,再伸出舌头舔舔,良久才肯定地点头,“殿下英明,汤中委实有少量阿芙蓉。” “大胆李太医,大王每次发病你们人在哪里?合着每次都任由一个来路不明的丫头乱搞?俗话说食君?解君忧,既不能为大王解忧,养着你们一帮废物做什么?拖出去斩了!” “殿下饶命,请永殿下明鉴!” “五御厨并非来路不明,她乃梅妃举荐,大王亲口御封天下第一厨娘,大王发病时唯她才能伺候在旁……我等,我等根本无资格入内查看!” 冷侵晴忽然间咆哮不已,李太医惊慌失措,竹筒倒豆子一口气将五儿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脓包!”梅若絮心中骂道,目光却望向朱紫仪。 “没错,五儿是本宫举荐给大王,可她并非来路不明……” 不等冷侵晴发问,她率先气势汹汹说道,“她是道观王道长义女,擅长医药膳食,那日小太子随大王去道观上香,道长见小太子先天禀赋不足,便特将她赠予太子。” “他对大王说,有她调理太子膳食,定能提高太子免疫力。” “说到底,她是大王带回宫里的!至于阿芙蓉,太子喝的安神汤里也有,照公主之意,本宫岂非连亲儿子也杀?对付疑难杂症少不得剑走偏锋,以毒攻毒而已,公主学富五车莫非不明此理?” “梅妃好口才!本宫嘴拙说不出长篇大论,但本宫明白一个事理,就算五儿是大王亲自带回也不能说明她便不是奸细!” 冷侵晴凤眼一挑,“若你与道长事先串通布局,大王中计也是极有可能!至于太子汤药里有阿芙蓉不过是你一面之辞,何况就算有,你们事先服下解药那也无碍!” “你血口喷人!”梅若絮三角眼吊起,猛然大叫,“欲害大王,公主嫌疑最大!太子年幼,大王死,你可取而代之,因此你父王得怪病时,你不声不响消失,不管他死活,如今听说怪病有救,便溜回来破坏……” “照梅妃如此说,大王若不在,小太子年幼称帝,梅妃便是太后,正好挟天子以令诸侯,梅妃……”梅若絮信口雌黄正涛涛不绝,不想石飞燕伶牙俐齿将她一军。 “住嘴!你一个宫女也配质问本宫?”梅若絮气得脸色青紫,恼羞成怒,禁不住高声喊道,“来人了,将她打出去!” “谁敢动手?” 一直沉默不语的石飞虎大吼,“石飞燕乃公主义妹大王御封郡主,敢问梅妃,她如何便不能开口?” “……” 梅若絮一时无言以对,索性眼珠抬眼向天,一脸不屑回答样儿。 “桀桀……” 空气陡然紧张无比,却有诡异笑声忽起,乍闻令人毛骨悚然。 …… “客官,风林渡到了。” 炎青雨盯着风帆上不断变幻的景象,正看得聚精会神,忽听耳旁有人喊,只得收了术法下船。 “这人瞧着仪容不凡,却一路盯着那块船帆傻笑,莫不是个傻子?” 跳下甲板,船上伙计窃笑划过耳畔,他权当未曾听见,头也不回往前赶。 “啪!” 不料身后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一个恶狠狠的女声传来,“你说谁傻子?” 真是阴魂不散! 他不禁皱了下眉。 “我,我傻子!” 伙计的声音充满惶恐,但已经晚了。 “你当然是个傻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这都不知道!哼,”那女声邪恶地笑了笑,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呸!你把这唾沫星子舔干净,我便当你方才什么也没说!” “这,这……小人知错,求郡主饶过小人这一回吧?”求饶声已是哭声。 “大胆!竟敢嫌弃郡主赏的甘露,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蛮横的男声,耀武扬威。 那人嘴贱,虽无德却罪不至死,算了! 炎青雨正摇头,“苍啷!”刀剑出鞘的声音已直逼耳膜。 “我就见你一面又如何?”他心中长叹一声,回转头去。 只见船头上,先前嘴贱的那个倒霉伙计被两个小厮强按着头趴在地上,身旁一个五大三粗的武将高举着大刀正要劈下去。 “放了他!”炎青雨一声呵斥,目光随即转向紧靠客船的一艘精细小官船上,淡淡说道,“小心走火!” 那小官船长约三丈,宽丈许,周身贴着浮雕祥云,富贵逼人! “都退下吧!”官船上,响起一个女声,娇媚无比。 与此同时,帘子打开,自船舱里走出一个美人,慵懒地在船头四角亭子里美人靠上坐下。 “人生何处不相逢!炎大哥,又见面了,可见咱们有缘!”美人笑吟吟迎上炎青雨目光,上挑的圆眼抑制不住得意,正是米粒。 “在天涯村不是说好了,咱俩儿各奔东西,各取所需,你为何出耳反尔?” “炎大哥之意,我在跟踪您?大哥言重了!”米粒笑脸顿隐,正色道,“我可没有跟踪您?大哥莫恼,您细想,就凭我这三脚猫功夫也能跟踪您?太抬举我了!” 这倒也是! 炎青雨心中点头,目光滑过她身上打扮,沉声道:“瞧你这身行头,想来目的已达成,你莫非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炎大哥之言,字字烙印于心,怎能忘记?”米粒环视四周,压低嗓音说道,“炎大哥,借一步说话。” 她眸光一瞟船舱,却见炎青雨并未有跟进之意,不由眉头一挑,微微笑道:“事关西线战事,炎大哥不想听,那就不勉强了。” “谁说我不想听?”炎青雨将眉头一拧,“你一口一声唤我大哥,却不容我矜持半分,可见你是假意!” “是我错了!炎大哥,请!”米粒春风满面打起帘子,炎青雨背着双手踱着方步踏进船舱……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九) 船舱以香楠木制作,内里用木格扇分隔,双面内带中空的夹层,四壁布满镂花,垂挂锦囊作为遮挡。地板下设有抽屉,焚着沉香、等名贵香料,但见缕缕香烟自地板袅袅弥漫而上,香雾芬郁,令人沉醉。 炎青雨并不落座,迈着官步只管逡巡不停,一双俊目四下扫视,黝黑的眸底波澜不现,如风平浪静的深海海水,深不见底,及至他来到里间一扇屏风面前。 金色的竹框屏风上,粘贴着一幅绢画,绘着月下一枝寒梅,独立溪畔,傲笑雪海…… 绢画所用绢帛,自然是上等好丝织就,水墨丹青,自然也是名人大家手绘,可题才老套,按理,它在览尽天下奇珍异宝的炎青雨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可为何此刻它却能紧紧抓住他眼球? 米粒眉头一蹙,转念又想,“他不过是在我面前故作姿态,等我先开口罢了!” 心中释然,她唇角牵起一丝笑纹,正欲开口,却听炎青雨喃喃自语道,“冰骨清寒瘦一枝。玉人初上木兰时。懒妆斜立澹春姿。月落溪穷清影在,日长春去画帘垂。五湖水色掩西施。” 米粒不觉一阵心慌,“他神情怔怔,盯着绢画出神,莫非又在使用那该死的障眼法偷看冷侵晴?” 早在荒岛,她便知炎青雨有异能,虽说不知他如何使用异能,可每回使用异能八九只为冷侵晴,这点她心底雪洞般透亮。 你在意她,便有软肋,哼!西征关乎子虚安危,更关乎她未来命运,待我添油加醋胡说一二,看你眼里还能没我? 米粒心中思忖,欲以西线战事吊起炎青雨胃口,孰料话未说完便被炎青雨堵了回去。 “自然无事!”他面色淡然地扫过米粒,语音平常。 “那你为何?”米粒惊异之下脱口而出,手中茶水微微一颤,立时,手背上一点灼痛让她咽下了后半句话,“倘若无事,你为何随我到此?” “炎兄高看小妹了!”她心中骤然冷静,话音一顿,咳嗽一声说道,“是,小妹这些日子没白忙乎,捞上了这身行头,可除此之外,别的真来不及做……你知道的,这郡主名份好挣,取得鞑德沃信任却难比登天!” 她扯了扯身上霞衣,一撇嘴角,瞅着炎青雨愁容满面。 “我没时间听你胡扯,说,苦珠在哪儿?”炎青雨陡然间面色一变。 “苦珠在哪儿?我,我哪儿知晓,他不是与你一起的嘛?”米粒面作骇色,娇声道,“炎大哥,你可是在与我说笑?你吓着小妹了!” “我没功夫与你饶舌!米粒,倘若你还认我作大哥,便速将苦珠交出!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他说着,面色忽地铁青,伸手自怀里掏出一块清脆碧玉。 “蛇玉!” 米粒摸了摸衣兜,眉头瞬间拧作疙瘩,“炎大哥,你莫生气!是我偷了蛇玉,可是你听我说,我这小命贱如蝼蚁,若无它加持,我怎敢与鞑德沃谈交易?你别忘了,那日,是我救了天涯村难民!” “米粒,装幼稚一点也不好玩!”炎青雨盯着手中蛇玉,看似随意地把玩着蛇玉,眼神却异样犀利,“那日在天涯村,你向你爹负荆请罪,几乎小命难保,若非奇迹出现,你以为你能活着?还救村民?真是笑话!” 米粒脸蓦然红了! 想当初,她胆敢借冷侵晴送毛豆回家之际,逃离冷侵晴重返仙人岛投奔米智,仗的便是有蛇玉在身。可是那日在天涯村,当着花老爷的面,她照例打开贴身小包,却发现蛇玉不翼而飞。 蛇玉是她向鞑德沃投诚示好的礼物,更是她说服鞑德沃相信,她曾独自穿越死亡谷的有力物证。那蛇玉,天下无第二处可寻,只能出自死亡谷灵蛇口中! 当然,这蛇玉是她自冷侵晴身上偷来的,她不说,谁知道呢! 可关键时刻它却不见了,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她记得,前一个夜里还悄悄打开看过,蛇玉好好的在那小包袱里呢! 她遽然间汗湿衣衫! “鬼丫头又想耍什么花招?拿下砍了!” 耳旁花老爷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她颓然瘫倒在地。 “花老爷开恩呐,小女从不撒谎,定是赶路艰辛,疲惫至极,一时忘记搁哪儿了!” “米粒,我米族没有孬种,你若想再做回我女儿,你打起精神来,赶紧找,再找找……” 米智嚎丧般过来,扯住她手在她身上一顿乱摸,忽听“叮当!”极轻微的一声脆响,只见一玫绿幽幽的蛇玉自她身上滚落…… “原来蛇玉是你……”她面上红潮退去继而眼里星光乍现,“不愧是我心底之人!” 当时,她惊异地以为蛇玉没丢,是自己眼花没看清小锦囊;又疑心是今早看完后,着急忙慌放回时塞错了地方,却未曾往炎青雨身上想! 细思来,天下有何事能瞒过他法眼? 米粒心旌摇荡,炎青雨早收起蛇玉,撩起窗纬警觉地扫视四周,方才皓月当空的江面,如同蒙着一层薄纱,宛若清幽西湖,此刻竟浊浪滚滚,风起云涌! “蛇玉原本不属于你,若非村民性命系于你身,我早将它物归原主了!” 他说完,心中一声长叹,“唉……人生如潮,变幻莫测!若非那日在路上生出这许多变故,米粒,你我早已两清了!” 那日在去往天涯村的路上,他救下苦族族长,族长将《天涯秘录》交给他保管,并将小玄孙苦珠托付于他。 随后,他一边令青鸟去天涯村打探情况,一边急急奔向破庙救苦珠,待救出苦珠,青鸟传来消息,说天涯村鬼面人已离去,村民死伤过半,急需救助。 他便令青鸟给冷侵晴传讯,将她引至天涯村,炎鸿雨急需彼岸花救命,他早已感知。 他急急赶回天涯村,动手救人,这时米粒也终于来到天涯村与他汇合。 两人联手,很快便将受伤村民救治完毕,接下来调理静养即可。 村民欣喜万分,米粒却悄悄拽他于你人处焦灼万分地说:“炎大哥,我们走吧!此刻表面无恙,实则隐患严重!若无特效药,那几个被鬼面人咬过的只怕不久便将鬼变……” 他知道,米粒擅长用毒,医术高超,但对被鬼面人咬过的村民是束手无策的,不过,他当然有办法。 他可是地球人,而且是名牌大学硕士! 以他学识,鬼面人不过是感染一种类似僵尸病毒导致,只要消灭病毒村民便无碍。 穿越初时,他在石背村曾大显身手治理瘟疫,如今他内修外修皆已臻化境,只须画个无菌实验室制作出抗病毒药,医救村民倒也并非难事。 可是,原本很多草药山里都有,但时间紧根本不容他上山,因此不管是原生还是次生材料,所有东西都依赖他画…… 这就有些麻烦了! 毕竟受能量守恒定律限制,他画出多少东西便要消耗多少精力,待他做完一切时,功法竟消耗七分! 偏生这时,鬼面人杀个回马枪竟再度偷袭村子,村子被围得水泄不通,幸存村民再度被困。 “炎大哥,你带苦珠快走,这里有我,我有一计可肋村民脱险……” 就在他心急如焚时,米粒说她有办法,但条件是此后半年,炎青雨不得与冷侵晴联系! 若无村民做人质,苦珠做羁绊,对付那些鬼面人,三分功法傍身,炎青雨依然有必胜之把握,可眼下情形实在棘手,他没有办法做过多选择。 东方欲晓,他与米粒达成交易,暗中目送米粒随鞑德沃率鬼面人离去,他也带着苦珠爬出地道,离开天涯村。 “若非村民性命系于你身,我早将它物归原主了!” 米粒重复着炎青雨冰冷的声音,眼泪夺眶而出,“所以,你千里迢迢追的不是我,是蛇玉!” “这世上不是非白即黑,它是五彩缤纷各色并存的,米粒。”炎青雨面转缓和,“荒岛情义,大哥我终身难忘!” “炎大哥!”米粒面露喜色。 “可是,你不该掠走苦珠!”炎青雨目光却又一寒。 “是你违约在先!你答应我,半年之内,绝不看望冷侵晴!可是你,你泛舟江海依然偷看她!”米粒面色狰狞。 风林渡是仙人岛北岸通往南海的渡口,与恒安算起来是同一块大陆却相距最远的地方,可以说远如天涯! 可是今日,米粒与炎青雨两人在这里,你一个口中我一个心里将冷侵晴念叨,远在恒安的冷侵晴依然反应如故…… “阿嚏,阿嚏!”她连打两个喷嚏。 “保护娘娘!“ 梅若絮趁机尖叫,随手拔下侍卫手上刀朝五儿劈去,但见白光一闪,冷侵晴斜刺里一掌劈来,五儿被她寒冰掌冰封,大刀砍在冰上,有如撒盐空中,顿时冰渣子溅起,刀刃卷曲。 “梅妃可是要杀人灭口?”冷侵晴鼻尖轻扬,冷笑。 “哈哈……”梅若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笑至极!世人都晓大王身染不治之症,我若想大王死,何须觅得五儿替他缓解病痛?看他病死即可!倒是你,欲断大王生路,置五儿于死地!可惜本宫得到消息晚了一步,梦国怕是要变天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涯彼岸(十) “够了,梅若絮!!”一直沉默不语的朱紫仪忽地面色凛然,“你口口声声爱大王,此刻大王人事不省你却全然不顾,只管缠着永昌公主是何用心?给我退下!” 她话音刚落,“轰!”一团鸡蛋大小的红色光亮在石惊天一声爆喝中,自他掌心遽然喷出。 顿时,热浪灼面,气浪滚滚,大殿内掀起一股淡橙色龙卷风,在急剧闪烁的红光指引下,那龙卷风恰似渔夫急急撒出的鱼网,一把将剑拔弩张的侍卫们裹进网中扔出殿外。 “噗嗤、噗通、咚、咚、轰……” 一瞬间,殿外地上落满丢盔弃甲的侍卫,而殿内梅若絮左躲右闪,在推倒一扇屏风打翻两个香炉滚落一地鸡毛后,终于立稳脚跟! “老英雄内力精湛,收放自如,当真是老神仙也!” 冷侵晴凤目四扫,心下对石惊天赞叹不已,这一招【惊天雷】目标精准,动作行云流水,从开始至结束仅一个呼吸间! “桀桀!” 忽地,梅若絮发出一声怪叫,恶狠狠吐出一声叫骂,“老不死的,找死!” “梅妃莫要生气!” 眼见梅若絮眼中黑气骤然凝聚,双掌顷刻间变得血红,胸中黑血翻涌起了杀心,冷侵晴眉头微微一挑,说道,“石老国公护主心切,若是因此有冒犯梅妃之处,还望海涵。” 她明眸熠熠,语音淡淡,眼角傲然划过梅若絮渐转黑色的脸,梅若絮心中陡然一惊,三角眼中那如蛇蝎般凶光不由黯淡下来。 她与冷缺心一场情事不过是鞑德沃布下的局,她真实身份,她不知冷侵晴是否完全知晓。 “鞑德沃要的,是臭丫头新鲜健康的心脏,不得有半丝马虎!” “倘若此时出手,即便有十分把握取得这臭丫头性命,想要那心脏鲜活无恙却怕是难了!” 她心中禁不住暗自揣测,此刻撕破脸皮,冷侵晴事先知晓她底细倒也无妨,可若是她并不知情,此刻蓦然得知,势必大惊大怒大悲…… 而于心脏来说,跌宕起伏的情绪是致命的! 试想,将一颗破碎不堪的心脏进献给鞑德沃,且这破碎不堪的心脏,是世上最后一颗带有仙脉的心脏!后果将怎样? 鞑德沃定会毫不犹豫杀了她! 她浑身打了个冷战…… 曾吞噬冷缺心半颗心脏的梅若絮,其实放手与鞑德沃一拼,未必没有半分胜算,可那样一来,冷子惜再无一丝生还之机了! “子惜,我的儿,娘亲不怕下地狱,更不怕负天下,可唯独怕丢下你!” 想到冷子惜,她默默吞下满腔怒火,脸上恢复作为贵妃娘娘应有之态。 “永昌公主多虑了,本宫可是那小气之人?只是可怜大王,被怪病折磨着,原本呢,五儿好歹能救他一命,可如今……这,经此一折腾,大王怕是命在旦夕矣!” 她媚笑如丝,望着冷侵晴的那双三角眼竟有几分讨好之色。 冷子惜身上丹毒,除去鞑德沃,唯炎青雨能破,眼下丹毒未解,世事难料,她焉能动他心尖上之人! 不过片刻,她已做出取舍。 “放眼天下,除去五儿,便没人能诊治大王怪病?梅妃,说起来你也是因医术高超才有今天,怎么眼下对大王怪病却无从下手?连个乡野丫头都不及!莫非往日都是虚名?” 不等冷侵晴接腔,朱紫仪咳嗽一声,一改往日温柔沉静,语气放重,已再次问责梅若絮。 “娘娘明鉴啊,可不能这样比!” 梅若絮一声嚎叫,哭开了,“俗话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妾身虽有一身医术终归是凡尘中人,偶有回天无力之时在所难免。再说,那五儿,也不过是能暂缓大王病痛并不能根治大王怪病!何况有多少疑难杂症,妾能医治而她不能……” “住嘴!本宫今日原本有心与你磨会子牙,奈何大王等不得!”朱紫仪拂袖而起,朗声道,“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现本宫在此做主,谁能医好大王,今日之事,既往不咎,永不再提!” “娘娘英明!”梅若絮哭脸顿作笑脸,击掌附和后,却又话锋一转,“只可惜五儿已成废人,不能再给大王煮羹汤!不过视今日情形,大王发病耽搁良久,经此折腾怕是神仙到来亦无法子了!苍天呐……” 她忽地如丧考妣般嚎叫着扑向冷缺心,电光火石间,石飞虎一个虎跃已护于榻前。 “请梅妃退下,我们公主要给大王诊治!”石飞虎一双虎眼咄咄逼人,口气强硬不许她靠近冷缺心半步。 既然不能尽显身手速战速绝,了结他们几个,索性装疯卖傻一搅到底,瞅个空子将那五儿彻底办了! “死鸭子嘴硬,人也一样,这世上唯有死人最牢靠!”梅若絮心中盘算着。 “大王醒醒,大王您死得冤呐!” “大王醒醒,大王您死得冤呐!您看看您那宝贝公主,她简直要逆天……” 她左扑右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不管不顾胡搅蛮缠,欲借机杀五儿灭口。 一旁石飞燕瞧得牙痒痒,若非今日与冷侵晴有言在先,她不得离开王后娘娘半步,她早扔她一个破天雷了! “公主!” 她瞅向冷侵晴,眼里冒火。 冷侵晴凤眼一眯,冲她摇摇头,起身对梅若絮喊道,“梅妃还是留些眼泪给小太子吧!五儿已废,小太子顽疾怕是无人能遏制,作为亲娘,你竟不焦虑?看来我是多想了,唉……” 她一声长叹,仰天吟诵道,“我本有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 “你能救我儿?” 如同被电击,梅若絮全身一抖,丢开众人猛地扑向冷侵晴,一双三角眼期待中夹杂着惊喜与怀疑。 “你说呢?”冷侵晴轻轻一拧腰,闪在她身后。 “公主就是厉害,能掐人死穴!”石飞燕忍不住朝冷侵晴比了个大拇指,但圆眼睛里却划过一丝疑虑,“公主,小太子绝症无人能治,你在此夸下海口,日后落下笑柄可如何是好?” “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冷侵晴唇瓣勾起,冲她一挤眼睛,掉头望向梅若絮,不紧不慢举起右手,“梅妃,你可识此物?” 她高高翘起兰花指,指间一块青玉光灿无比! “蛇玉!” “蛇,玉?” 石飞燕一脸惊异,梅若絮一脸惊疑,俩人异口同声喊出,眼睛都似铜铃! “我的公主姊姊,原来蛇玉,果真是变作蝴蝶飞了!眼下知你需要,它又飞回,真真神奇!” “如此说,倒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之前蛇玉不见,你说它变作蝴蝶飞了,我可没当真,心里一直疑心是米粒偷了去呢!” 石飞燕心中嘀嘀咕咕时,梅若絮心里也正在敲小鼓。 “蛇玉缘何出现在臭丫头身上?此刻,它理应在鞑德沃随身小匣子里才是!莫非有两块蛇玉?不,不可能,世人都知,千年灵玉仅有一块……” 她俩人心中有事,半晌不语,一时盯着冷侵晴如同痴儿! 冷侵晴莞尔一笑,说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蛇玉乃灵蛇护身之宝,解毒治病最为灵验!它可是本宫历尽千辛万苦亲手自死亡谷灵蛇腹中取来!” “你说什么?”梅若絮三角眼中疑云密布,那日米智携米粒跪在鞑德沃面前邀功求赏的画面不由在脑中闪过。 “小女自学会吃饭便学会吃药,早已是万毒不侵之身,她佯装猎物被灵蛇吞下,而后捣碎它脏取得蛇玉破腹而出。大王呀,为给大王探路,为给大王夺宝,小女可是九死一生呀!” 米智献媚的声音犹在耳边。 “你说蛇玉,是你亲手取自灵蛇腹中?”她禁不住反问冷侵晴。 “梅妃好大的胆子,竟敢质疑公主能力!哼,你信不信我家公主让蛇玉变作蝴,” “变作糊玉,玉糊糊!” 不等石飞燕说出“蝶”字,冷侵晴打断她说道,“梅妃既不信,那我救得大王便将蛇玉毁成糊糊,小太子自安天命吧!” “公主!” 石飞燕急得满脸绯红,蛇玉会变化,为何不变一个给梅若絮瞧瞧,非要毁坏它以证明它灵异? 石飞燕心中所想,冷侵晴自然明白,她啼笑皆非! 蛇玉灵异不假,可毕竟不是仙家法器,哪里会变会飞?变作蝴蝶飞,那不过是她一时随口胡诌。 那日发现蛇玉不见,她便知是米粒偷了,可她并不着急,因为她相信,不出几日,蛇玉自能返回! 这自信,不是蛇玉给的,而是来自炎青雨。但,有些事,纵然与石飞燕亲如姐妹,也不可随意分享,这是她一贯奉行的原则。 望着急得跺脚恨得咬牙的石飞燕,为安慰她,她张口胡编:“蛇玉是有灵性的,它在灵蛇腹中困了千年,好容易获得自由还不得出去逛逛?放心,它化作蝴蝶飞了,待过些日子,它玩腻了自会归来!” 石飞燕生性单纯,原本对此说法半信半疑,如今见到蛇玉重现,自然坚信不疑,哪里会往炎青雨身上想去? 可是,蛇玉就是他送回来的,就在他们夜宿天涯村村东沼泽边树林子里那夜三更天时。 那夜,风起,篝火忽闪时,冷侵晴往火堆里添柴,只听篝火劈里啪啦爆响声中,“叮咚”一声,自火星中嘣出一块青玉,捡起一看竟是蛇玉! “炎青雨!” 当时,她几乎喊出声,急掩唇回身瞧向窝棚,见乌程程与石飞燕酣梦正香,这才起身走出防风墙追去。 她一直追至沼泽边,但暗夜寂寂,唯有虫鸣蛙叫不见半点人迹! “炎青雨,你不见我自有缘故,来日方长,他日再见。”对着星空,她双手拢在唇边用内力将声音束成一线随风传去…… 她知道,他还未走远,天道传音他定能听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十一) 冷侵晴面色一板,望向石飞燕的目光陡然间冷了两分。 关于蛇玉,自有故事,但那是她与炎青雨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是需要寻觅一方清静雅致之处独自慢慢回味的! 怎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成为他人谈资? “飞燕郡主频频打断本宫,要不,咱俩儿换一下,你来当公主可好?”她凤眼一凝。 见她端起公主架子,石飞燕只得鼓鼓腮帮子低声回道,“不敢!” “你口里说不敢心里正不服呢!”冷侵晴凤眼一竖,“你在心里骂我暴殄天物替那蛇玉惋惜,你当我不知?本宫是那不着调之人吗?不懂就别乱喳喳!哼!” 冷侵晴骤然翻脸,咄咄逼人,石飞燕便知她在做戏,依照惯例,她得推波助澜才是。 她圆圆的大眼睛骨碌骨碌一转,索性双腿一跪,拜道:“殿下明鉴,圣人尚且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我一个小丫头,焉能无惑?自然秉承圣人教诲,不懂即问,还望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丫头长进了,之乎者也都搬出来了…… 冷侵晴心中对石飞燕赞许不已,但表面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蠢材、蠢材!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却为何蠢笨如斯?唉,” 她叹息一声,说道,“蛇玉化成玉糊糊,本宫服下后,本宫骨血处处有玉体,本宫气息缕缕有玉魂,此后它与本宫融为一体,本宫便成百毒不侵之身,有何可惜?你呀,除了嘴上功夫渐长,脑子是一点没变,真是白白跟了我这些日子!” “公主教训的极是!不过,这殿内还有一人比飞燕蠢笨万倍!呵呵,”石飞燕圆圆的大眼睛往梅若絮身上狠狠瞅了一眼,大声说道,“眼看蛇玉将毁,她却不急,依我看素日里疼太子都是装的……” “飞燕,不可无端揣测梅妃!”冷侵晴历声呵斥,装模装样拉长嗓门喊道,“你知道什么?万事天注定!素日里,梅妃为小太子暗疾操碎了心,今儿良药在前却不识,此乃天意,看来小太子不治而亡是天意也,怨不得她!” “你们!你们休得诅咒我儿!”梅若絮气得筋脉鼓胀。 她早已听出两人是在一唱一和,只是不知她俩用意何在?便姑且听之,此刻听到“不治而亡”四个字,方知坑在这里! “永昌,不要欺人太甚!你摸着良心说,子惜哪回见着你不是长姐长姐叫个不停,你竟如此咒他!” 梅若絮说到此面上竟滴下泪来,冷侵晴心中竟跟着微微一颤,眼前浮现冷子惜那充满稚气的双眸…… “公主不过在阐述一个事实,梅妃要多想……” 敏锐的石飞燕察觉到冷侵晴异样,急急帮腔,却被梅若絮恶狠狠打断,“你给本宫住嘴!” 她三角眼像是要吞下石飞燕,气势汹汹盯着她足有半盏茶功夫,才将目光移向冷侵晴。 “欲试蛇玉,本宫自有法子。本宫这里有断肠草一颗,倘若公主即刻服下,那蛇玉定然是真!” 她说着自袖兜里摸出一颗黑色药丸,劈手便往冷侵晴嘴里扔来。 半空中银光一闪,似乎有两根葱管划过,黑色药丸便凭空不见了! “你当蛇玉没脾气?” 说话间,冷侵晴缓缓将两根手指挡在唇前,只见那颗药丸闪着摄人幽光赫然出现在她指间。 “本宫若此刻服下断肠草,你说,蛇玉是救大王还是救本宫?这不为难人?” 她目光懒懒地自梅若絮脸上回至指间,忽地五指一捻,顿时,一缕白烟袅袅升起,黑色药丸化作白色粉末簌簌而落…… “飞燕,起来,随本宫办正事!” 她对着掌心吹口气,口里唤着石飞燕,眼角却瞥过梅若絮。 “梅妃信与不信请自便,只是莫在此像根搅屎棍般干扰本宫办正事!大王不省人事多时,现下已是最佳诊治时辰,要不,梅妃且在边上候着?待本宫救下大王再服下蛇玉糊糊,届时,你莫说一棵断肠草,便是十颗百颗万颗本宫也吃!” 她说着,将身一跃,一个漂亮的【飞星逐月】已在冷缺心身旁坐下…… “我说梅妃,你怎么这等死心眼!”石飞燕忍不住嚷嚷,“公主为解大王病情,在外奔波,若无收获怎会归来?你呀,若果真心疼太子,便放下身段,好好央求公主千万莫要毁了那玉,待救活大王,公主心情好或许愿意一借……” 她这话虽粗鲁,对梅若絮震慑力却极大! “是呀,臭丫头一向自傲得很,何时打过妄语?她可不似某些小人整天红口白牙吐不出一句人话!” “再说,臭丫头天生有仙脉,摔下断魂崖尚且能毫发无损归来,斩杀灵蛇有何不可?” 她心中豁然雪亮,米粒与冷侵晴相比,无论人品与功力,都望尘莫及。 “可是米粒有炎青雨相护相助,两人联手斩杀灵蛇又有何不妥?”心中另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梅若絮眉头又拧起。 单比她们俩个自然无须纠结,可问题是,米粒穿越死亡谷并非孤军作战。据她所说,炎青雨与冷侵晴因乌程程而生下罅隙,并且殃及至她,炎青雨一怒之下,亲自护送她返回仙人岛。 “米粒一定有隐瞒!”梅若絮心中暗暗点头。 那日米粒投奔鞑德沃,说她与炎青雨穿越死亡谷后,两人皆归心似箭,一个主张径自向北,一个执意一路向东,争执不下,故此两人各奔东西。 炎青雨向北欲自海上归子虚,而她则向东去往天涯村。 “米粒之言极不可靠!说不好,穿越死亡谷根本就是冷侵晴炎青雨和米粒三人所为。” 梅若絮心中推敲不已。 那夜胡突独自狼狈归来,在鞑德沃面前,说乌程程在天涯村被神秘蒙面人袭击,乌程程被劫走,她想,那一定是炎青雨与冷侵晴所为。 “炎青雨与米粒分开后并未北下,而是半道杀个回马枪,神不知鬼不觉潜入仙人岛将那蛇玉偷了去,而后马不停蹄地给冷侵送去。是了,他们偷上仙人岛定然有阴谋!” 只是那阴谋是什么呢…… “梅妃想好没有?再不让道,本郡主可要冒犯了!” 耳旁石飞燕霸道的声音响起,梅若絮一改嚣张常态,恭敬地让过一旁。 没有时间思索,眼下见证奇迹的时候到了,她得想法子求冷侵晴救她儿子才是迫在眉睫之事。 梅若絮思来想去择了处角落安静若木鸡地坐下,只是低眉垂眼自眼角悄悄偷看冷侵晴。 只见冷侵晴先是掀开冷缺心眼皮瞧了瞧,随即双手轻按冷缺心胸腹,仰头琢磨一会儿子,忽地一把抓起冷缺心手腕喊道:“飞虎,速速给李太医备一坛子烈性烧酒来!飞燕,速给本宫取白绫三丈!” “不不不,公主,小臣不擅饮酒!” 又是白酒又是白绫,博学多才的李太医吓得魂飞魄散! “古有请君入瓮,莫非公主殿下气我诊病无能欲问罪于我?” 盯着面如死灰嘴唇乌黑失去知觉多时的冷缺心,李太医恍惚间觉得那就是他自己。 “你以为给你喝的?想多了!” 他正胡思乱想,耳畔一声呵斥,不及回头,后衣领已被人勾起,他双脚悬空,身不由已地一个踉跄跌落在冷缺心榻前。 “好好捧着!” 他懵懵懂懂爬起,石飞虎举着一个酒坛早已递将过来,他甫接过坛子,一道白陵倏忽在眼前掠过。 白绫如蛟龙在空中盘旋,缓缓舒展,待首尾相接围成一个圆,忽地落下,化为一道屏障将他与冷缺心、冷侵晴圈在其内…… 潋晴宫白绫如蛟龙,殿内有“殿”自留悬念;风林渡青花似蛇,舱内藏舱真相大白。 “我再问一句,苦珠在哪里?” 炎青雨绕到梅花屏风后,忽地掀开似蛇一样逶迤于舱壁上的青花幔帐,扫视藏于夹层内空荡的暗室,声音冷得像冰,“你将我引至风林渡意欲何为?” “是你违约在先!你答应我,半年之内,绝不看望冷侵晴!可是你,你泛舟江海依然偷看她!为什么?你先回答我!” 相比一刻钟前的面色狰狞,米粒显得镇定许多,她慢慢合上暗室,缓缓说道。 “你听好了!呵呵,”炎青雨一声冷笑,“我向来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对言而无信之小人嘛,自然是以牙还牙!” “炎大哥,我并非言而无信,我将苦珠藏起来,是有苦衷的。因为他,他病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十二) “苦珠被鬼面人咬伤?”炎青雨蓦地抬起右掌,掌心红透似烧红的铁块,火舌吐着青烟,徐徐逼向米粒! “该死!他聪明得紧,怕是猜到了。真是糊涂,为何要说生病?随便找个旁的理由不就过去了?”米粒心中不由一紧,捂胸咳嗽,“咳咳……” “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饶你!” 炎青雨声音,如同自遥远的天边飘来,隐隐约约撞进米粒耳中,有几分虚幻,可是落在她心上却顿感分外沉闷,恰似来自十八层地狱,令人窒息! “炎大哥莫急,有我护着,苦珠哪能遭此劫难?你听我,听我说,” 米粒强自镇定,目光扫过炎青雨,见他眸中血色比起方才又浓郁了三分,几乎与他高高举起悬于她头顶的右掌一般炽红了。 她赶紧话音一顿,小脸堆满甜笑,“苦珠不过是感染天花,吹不得风……” “闭嘴!苦珠早已出过天花。再说,即便是出天花,你蛇玉在手何惧之有?” 炎青雨目光一凝,眼中杀气夺眶而出。 那日,眼瞅米粒随米智押着天涯村幸存村民离去,他带着苦珠跳出密室,毅然向东而行。 一者,他得尽快完成苦族族长之托,再者,只怕冷侵晴即日便到,届时他无法履行与米粒盟约。 所以,他得尽快赶回子虚! 可是,世事难料,就在他经过村东破庙时,忽地发现远处山沟里有人正向这边走来,他跃上树顶定睛细看,竟是胡突押着乌程程! 他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只得点了苦珠睡穴抱着他再次躲走破庙…… 目睹两位花老爷为争夺乌程程大打出手,最后胡突抢过乌程程逃出破庙,他一路悄悄尾随。 他不放心乌程程。 其实,潜意识里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想再见冷侵晴一面! 后来,在沼泽地,那树林窝棚边,他果然见到了冷侵晴。 他按压下与冷侵晴相见的冲动,暗中归还蛇玉,便急急赶回破庙,苦珠却不见了! “大侠,三日后,到风林渡仙来居救我!” 苦珠栖身的吊床上,上面只有这么一张字条,他想,那应该是苦珠留下的。 “是谁偷了苦珠?”他苦苦思索,“苦珠穿有隐身衣,按理是没人能发现!“ 可却一直毫无头绪! 直到方才,遇见米粒,听到她以西线战事为饵,诱他上船,他这才蓦然明白:“是米粒劫走了苦珠!” 隐身衣,只有在红外线照射下才荡然无存。 而蛇玉,是可以发出类似红外线光的! 虽说在天涯村,他曾亲眼见米粒将蛇玉献给鞑德沃,但最擅长洞察人心的米粒自有办法让鞑德沃归还蛇玉。 “怎么如此大意?”他自责不已! 苦珠,一个懵懂稚子,落入敌手还不擅长隐藏心事,定是惹恼米粒,被她报复…… 炎青雨一念至此,一字一句说道:“苦珠若没事,我们还是兄妹,倘若苦珠……” 他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将右掌向江边一抖,“轰隆!”空气爆破声响,只见江面水浪翻涌,鱼虾飞天,顷刻间,瑟瑟江水红透! “自然没事,没事的,炎大哥放心!苦珠在我那好着呢,只是前儿个夜里,不该由着他性子,答应他回天涯村,结果……唉,” 米粒眉头紧皱,“说来话长!悔不该交出蛇玉,要是蛇玉早在手,何惧苦珠生病? 她喃喃自语重复着炎青雨之言,摆出一张苦瓜脸,唏嘘叹道,“哎呀炎大哥,我蛇玉在手也不过是方才之事,在手中才捂热,这不便紧赶慢赶来追你……” “少废话!” 炎青雨声调陡然高了三分,喝道,“米粒,再东拉西扯下去,你我之间最后一丝情意也将如这滚滚江水一去不返!” …… 【风林渡】头,涛涛江水万丈浪,不及炎青雨怒潮撞胸膛,而与此同时,【潋晴宫】内,森森白绫千尺锋,恰似冷侵晴恨意浮苍穹。 只见她催动玄阴神功将柔软的白绫冻作坚硬的琉璃墙,将众人屏蔽在外…… “大王!”梅若絮惊慌大叫,对着朱紫仪扑通跪下,“王后娘娘,你我皆非外人,大王身上哪根毛长在哪儿都清楚,大王身子有何不能看?公主为何要将你我隔离在外?她要做什么?” 说着,她冷不防一跃而起冲朱紫仪扑去。 “嘭!” 一旁石飞燕早已眼明手快脚不停,双手搂过朱紫仪护在身后的同时,飞起一脚向一个花盆架子踹去。 眼瞅花盆架子呼啸着直射梅若絮面门,石飞燕心中大快! “等了一夜,终于可以出手!” 她这一脚用了十分力,就算梅若絮筋骨无碍,那皮肉伤是断免不了啦! “咣当!” 可,花盆架狠狠砸地碎作一地木屑,梅若絮却早已转身扑向白绫…… 原来她声东击西意在白绫! “可恶!” 石飞燕心中骂道,却投鼠忌器不敢再出手,环视大殿,石飞虎早已不见,而朱王后面色沉静,正端杯品茶,她祖父,石惊天也眯眼养神,似乎没瞧见。 “相信公主!” 她心神一定时,“嘭!”只见攀上白绫的梅若絮却如同被雷击中,蜷缩一团滚落下来。 “啊呀呀呀呀!” 梅若絮狼狈不堪,如皮球自地上弹起,抱着殿内一根柱子便大呼小叫起来,“公主图谋不轨!她要对大王……大王!” “大王无碍,梅妃还是替小太子念念佛吧!” 眼见梅若絮神神叨叨有如疯癫,石飞燕只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反唇相讥。 “小太子,小太子就要没有爹了!我不管了……” 梅若絮状如乡野泼妇,不顾石飞燕提醒,只是哼哼唧唧不停,沉默多时的朱紫仪朗声喊道:“众将听令,公主救治大王,咆哮者杀无赦!” 听着母后温婉的声音相比过去更多了十分的冷峻与坚毅,白绫围成的帷幔内,冷侵晴会心地笑了。 “开酒!”她左手撕开冷缺心衣服,右手接过李太医手中酒坛子,一仰脖子“咕噜咕噜”猛灌几口,而后一低头,将酒“扑哧扑哧”喷于冷缺心胸膛。 “这是要开膛破肚?” 李太医不禁魂飞魄散! “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即悟如初……” 《列子·汤问篇》记述名医扁鹊为公扈和齐婴治病情形,遽然浮上他心头! “启禀公主殿下,小臣,小臣有话要说。”他脸色惨白,嗫嚅着。 “有话快说!”冷侵晴凝神冷缺心胸膛,仰头又喝了一口酒。 “传说,毕竟,传说毕竟只是……” 他俯首在地,肚内“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公主怎可照葫芦画瓢?”这一句迟迟不敢说出口! 瞧他颤颤巍巍全身发抖,一双眼睛半睁半眯地往冷缺心胸前瞟,一副既想一探究竟又害怕的样子,冷侵晴瞬间明白他意思。 “嗯?只是什么?”冷侵晴唇瓣一勾,“不开膛破肚,莫非李太医有别的法子?那你来!” “不不不,臣不敢!”李太医摇手不迭,“大王怪病,小臣早已束手无策,请殿下饶了小臣吧!” “那就闭嘴!”冷侵晴凤眼一竖,将洒坛塞回他手中,“一旁仔细候着,听本宫吩咐!” 她话音未了,李太医只觉眼前银光一闪,一条银线自冷侵晴头上飞出,猛然射向他酒坛中。 “李太医,掩住口鼻,端稳坛子!” 不等他反应过来,冷侵晴喊声已起。仓促间,他扯起衣角胡乱蒙住口鼻,抱紧酒坛。 便在这时,坛子里那道银光如闪电飞向冷缺心,不等李太医细看,那闪电已精准地在冷缺心胸前划过,随即“叮!”,落回他胸前酒坛。 “光,也有声音?” 李太医正满腹狐疑,只听冷侵晴喊道,“李太医,捞出簪子,换一坛酒来!” “喏!小臣这就……” 李太医张嘴回话,话未说完却不由自主闭上了。 他喉间一阵抽搐,不知为何,口中恶臭弥漫,像是忽地被人强塞一口屎,顿时,他只觉胃里翻江倒海,小腹憋胀如球,不呕,不拉,不罢休! “唔、唔,” 他口不能言,全身经脉僵直,几欲崩溃。 “将它压在舌底,记住,切勿咽下!” 神智欲失时,似乎是冷侵晴打了个响指,迷蒙中一粒丹药飞入口内,恍如拨云见日,他顿觉神清气爽浊气全无! “行医一辈子,大小恶疾也见过无数,就没见过这么蹊跷的臭味!说出去都没人信,方才险些被臭味熏死!唉,也不知大王那胸膛里是何景象?” 他心中惆怅又忐忑,想着莫要往冷缺心身上瞧,可作为一个郎中的职业惯性却又驱使他眼睛下意识往那边瞟,这一瞟,他果真又吓去了三缕魂! 只见一个拳头大小一边黑一边红,萎缩如同烂桃子,却又“扑哧”直跳的肉球躺在血肉模糊中…… 那肉球,正是冷缺心的心脏! 怪道李太医吓得失魂落魄,那心脏极其诡异。左半颗心乌黑坏死,浸泡在黑绿色的脓液中,上面竟趴着一只乌黑泛绿,满身细小疙瘩里流着脓水的星状怪虫。 “血毒星!”冷侵晴失口喊出。 冷缺心左半颗心早已被梅若絮吃掉,如今见到的,是取而代之的五德全浸泡过傀儡药水的半颗心,是以与正常心脏不同,但没想到是如此不同! 当冷缺心打开的胸腔映入冷侵晴眼帘,她虽有心里准备,依然吃了一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十三) “公主,赶紧将这药丸服下!炎太子离去时特意嘱咐过奴婢,说您身上迷药未尽,若不服下的话,只怕一会儿子,您又要睡了!” 潋晴宫,冷侵晴睁开迷蒙的睡眼,贴身侍女荷菊便将一颗黑色药丸急火火递将过来。 “知道了,你去厨房给我泡杯蜜水来。” 支走荷菊,捏开药丸,只见一张纸条露了出来,她轻轻读着:“……你身中蛮荒血毒星,幸而发现及时,尚未进入心脏,已被根除。 如此邪门毒物,若非来自宫中,便只怕是你在征战梅州叛贼时不慎遭了他们暗算……” “呜呜……大王……您要是走了,丢下我们母子可怎么活呀?” 梅若絮哼哼唧唧的哭声自帷帐外传来,冷侵晴脑中画面如水上涟漪一晃而散。 “贱婢!本宫总有一日,要让你锥心痛哭,而不似此等猫哭耗子滴猫尿!” 她摸了摸腰间软剑,狠狠盯了眼帷帐外梅若絮模糊似怪物的影子,揉了揉山根,目光重回冷缺心胸前。 记得前世,炎青雨曾说过,“血毒星,是蛮荒夷族极邪门的一种毒丹。据说炼制为四个阶段,分别是:下种、育丹、结丹、出丹。” 下种,是炼毒之人将毒种植于他人体内,育丹则是指毒种在他人体内吞噬他人精血养育自己,结丹是指功成时,毒气凝结成三角形海星状毒物,最后出丹,是毒物食尽宿主心脏破腹而出,飞回炼毒之人手中。 此种邪术歹毒无比,最后出丹,不仅宿主化为一滩血水,而且毒物飞回炼毒人手中,作暗器杀人于无形! “若它便是血毒星,那傀儡药水,必是用它炼制而成?血毒星炼制傀儡药水,傀儡药水又繁殖出血毒星,如此无限循环下去,永无止禁!” “怪不得这么些年,宫中时常丢失人口!“ “怪不得冷缺心性情大变!” 冷侵晴一时间心绪起伏。 “父王……” 她情不自禁唤出这两个字,心中对冷缺心长存两世的怨恨终于烟消云散。 “冷缺心,你是条汉子就给我挺住!” 她心中喊道,忽地吐出一口气,手腕一翻,掌中银光如电射出,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后,精准穿过血毒星身子。 “咦!” 可是她心下一松时,却发现簪尖上空无一物! “论剑法,我与炎青雨不相上下,为何他一招即中,我却不能?”她不由一怔,心下暗道,“莫非方才力道过大,银簪划破血毒星是以未能将它勾起?” 她决定再来一次,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银簪悄悄逼近血毒星。 “此番力道轻些才好,若是将毒物弄碎,清理毒液可太费事了!” 她心中嘀咕着,下意识鼓起腮帮子,凤眼溜圆,唯恐一不小心将那毒物刺碎! 然而就在她手上力道放轻,银簪距离毒物尚有一寸远时,手上簪子却忽地一沉,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咬住簪子往下拖,若非她反应够快,只怕银簪已脱落下去。 “原来这毒物如此狡猾!” 她握紧银簪并不撒手,也不收招,只是上提的力道随下沉的簪子增大而加大,任簪子尖轻扎毒物身上。 “怪道当初炎青雨为它失态!” 静静凝视星状怪虫,回忆再次如潮而来…… 寒翠山山顶温泉下水晶宫密室 “老天,我根本找不到它!” 耳畔,炎青雨那一向温柔沉稳的男声竟带着哭腔! 昏昏沉沉的冷侵晴用力掀动眼皮,奈何眼皮重如千金,她只得牵了牵嘴角,朝他勉强挤出一丝笑纹。 “你不可再睡!记住,千万不可再睡!” 只听炎青雨语音焦灼,“你一睡,身上毒丹便化为无形,我根本找不到它!” “嗯……” 她心中应答,可,意识却一点点抽离飘向虚无! “撑住,找到了!” 忽然舌尖一甜,唇齿间温香软玉塞来,伴随炎青雨惊喜的声音,一阵尖锐撕裂的剧痛自背部辐射全身! 眼前一黑,她又昏睡过去…… “启禀公主,药箱已取来,请公主检查!公主,公主!你可还好?” 伴随急促的脚步声,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冷侵晴心神一定,抬首望去,只见石飞虎抱着一个小匣子正躬身候着。 “这么快就回来了!莫非五德全……”她心下一震,瞅了瞅帷帐口子上,顺手指道,“李太医,那边通风又亮堂,上那边打开药箱细细瞧瞧,那些个外伤药急救药还有砭石针灸火罐等一任东西是否齐全?本宫即刻要用上,且莫在紧要关头出了纰漏!” “诺!”李太医应声提起箱子过去,石飞虎急步上前低声说道,“五公公十分不好!手脚肿胀似馒头,一张嘴便咳血,连我都不认识了,但怪异得很,他既不发狂亦不嗜血更不好色!” “这么说,他症状与大王倒是不同?” “据我看来,除了与大王一样胸痛,其它症状完全不同!” 这就怪了! 冷缺心半颗心可是来自五德全,他与五德全共用一颗心,如何症状不同? “莫非我猜错了,这毒物不是血毒星?”她心下沉吟,“前世与血毒星亲密接触,却未曾见过,当真可惜!” “公主!公主小心簪子!” 她恍神也不过就在两三个呼吸间,然而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中,那光亮的银簪底端竟呼啦啦糊上一层黑漆漆乌压压的胶状物,如同被烂泥包裹! “那毒物成精了!”眼瞅胶状物沿着银簪迅速上涨蔓延,片刻间便上涨到两寸高,石飞虎面色惊骇,失声喊道。 “血毒星一旦休眠便无形无息不再现形!” 炎青雨的话恍如在耳边响起,冷侵晴骤然间清醒。 “它与宿主同呼吸,按理冷缺心呼吸既停,此刻它应进入休眠期才是!” 前世,炎青雨一直提醒她不要睡过去,便是因此。 她心中疑虑顿起,提起簪子欲细瞧,“啪嗒!”银簪却断了,那足足有两寸长的一截簪子,瞬间化为污水。 “莫非是,血毒星王!” 她大惊! 记得前世,炎青雨曾说过,倘若血毒星长出六个角进化成血毒星王,便将不受宿主限制,隐形现形可自由切换,而那时,也是它即将出丹时! 冷汗忽地便湿背脊! 深吸一口气,她瞥一眼如死人般一动不动的冷缺心,心中叹道:“要是炎青雨在就好了!他不仅见过,还亲手剔除过这该死的毒物!” 不过,她上一秒还在惆怅,下一秒,已一把抓过李太医手上酒坛猛吸一口,“扑哧”一声将一口酒喷洒银簪上…… 酒雾茫茫中那熠熠生辉的簪子再次逼近血毒星,它身上一颗颗晶莹的酒滴犹如一面面放大镜,将底下情景照了个仔细。 每当簪子逼近毒物,它每个疙瘩里便迅疾吐出蛇一般的触角将簪子紧紧缠住,同时周身蜷缩一团将尖角隐藏。 但仔细看,那一团黑乎乎的粘液仍有规则可循。虽然它身子此消彼长,囫囵一团,但仔细看,左、右、前、后、下、五个方位凸出现角,上,那个方位虽然尖角不明显,但已微微隆起,眼见也快了! 的确是血毒星王! 且即将进入出丹期! “万幸,还有蛇玉可与它相抗衡!”冷侵晴迅速口含蛇玉,丹田之气猛然发力,“蛇玉在手,何惧之有?” “噗!” 她口中蛇玉如箭射出,如泰山压顶将毒物一把压住,“吱吱,吱吱!”血毒星王痛苦地发出怪响,迅速膨胀并迸溅出无数触手紧紧缠绕包裹着蛇玉,妄图将蛇玉化作污水。 就在这时,蛇玉忽地透亮,通身发出碧绿的荧光,荧光急剧闪烁着,缠绕蛇玉的触角瞬间如同被烈火烹炙,迅速蜷缩滚落。 滚落的触角化作黑烟消失殆尽,血毒星王见势不对,团起身子如同受冷凝结的铁块,不断缩小…… 眼瞅它化作无形遁去,冷侵晴轻哼一声,手中断簪一把摁住蛇玉,顿时,蛇玉就似个烟囱般,吐出腾腾黑烟,只一根烟功夫,血毒星王化为污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十四) “公主好身手!” 冷侵晴开膛、灭虫,一气呵成,动作神速,石飞虎禁不住喝彩。 “公主殿下威武,真乃神医也!” 李太医恍若梦中醒来赶紧跟着随声附和,说话时,他目光落在冷缺心污水满腔的胸膛里。 但见那浑浊不堪的污水中漂浮着的若隐若现的半颗心,唯有中间一点鲜红,四周皆黑红色! “大王虽除去病根,可左半心窍腐烂成泥,右半边心也已腐蚀近半……心乃生命之源,他顶着半颗残心如何能活?” “李太医,快速清理脓液,你可有法子?” 似乎听见他心中嘀咕,冷侵晴指尖摩挲着蛇玉,一双凤眼上下审视着李太医,语气不置可否。 其实蛇玉可吸收脓水,但杀鸡焉用牛刀?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冷缺心心跳已停,当下紧迫之事乃是催生心肌恢复心跳,蛇玉应养精蓄以待清创完毕救命用。 “用水蛭吸出即可。”李太医能做到太医,果然也非脓包,他不假思索脱口道。 “可是废话!待你抓来父王身子怕是僵了!”冷侵晴眉头一皱,那百宝药箱里偏生没有这活物,干货倒是有一两根。 “公主莫急,小臣痛风性关节炎时常发作故随身备着,小臣这就给您取来。” 李太医放下酒坛自怀里摸出一个小陶罐,揭开盖子取出几只黑乎乎滑溜溜的虫子丢进冷缺心胸腔,一盏茶后,虫子变大、变圆滚,李太医便用镊子将它们当作宝贝一样重新装入陶罐,再重新放入新的饥饿的水蛭。 …… 李太医忙着放、收水蛭,冷侵晴则迅速用银针在冷缺心腐烂的右心窍密密扎了一圈,而后将蛇玉紧贴其上。蛇玉具有化腐生肌之神力,顿时,褐色腐肉化作脓水汨汨而流,鲜红的肉牙如雨后蘑菇般蹭蹭冒出,约摸一盏茶时分,右半颗心脏已修复完毕。 “果然是宝贝!” 冷侵晴大喜,迅速将蛇玉沿着右半颗心脏边缘上下左右移动,她想,照此速度,不出两盏茶功夫,冷缺心便有一颗全新的心脏了! 然而,任凭蛇玉怎么按压,心肌却停止生长再不发芽…… “五公公!五公公……”冷侵晴只觉心如刀绞,眼泪涌上眼眶。 左半颗心是五德全浸泡过傀儡药水的心,看来当它培育出血毒星时,它便化作污水再也无法复原,纵使蛇玉为灵玉也无能为力! “李太医,药箱拿来!” 半个时辰过去,冷侵晴瞧着空荡汤的左半边,毅然收起蛇玉。 冷缺心胸腔打开多时,再不缝合,只怕已在鬼门关徘徊的他再也不能归来! “五德全,抱歉!我没时间再探索蛇玉疗伤之法,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有别的法子救你,你撑住,等我!” 趁李太医转身取药箱,她飞快擦拭去眼角泪花,心中说道。 “好的,我撑住。” 不想,竟有一个声音附和她心底之言,“这趟出门当真是元气大伤,唉……”就在她自以为是幻觉时,那个声音竟又响起,“是我没有护你周全,对不起,侵晴!” “炎青雨!”不是幻觉,是炎青雨在说话! 那声音极低沉却极温暖,她太过耳熟,何况她不仅听得真切,也触摸得真切! 就在方才,极细小的声音出现时,蛇玉一直在胸口上作有韵律地振动。 那声音来自蛇玉! 她当然不相信炎青雨在蛇玉里面,蛇玉是灵玉没错,可炎青雨不是神仙,他可不会变化,怎能钻进小小的蛇玉里? 不过,他虽不会变化,却擅长始造法器,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法器都被他捣鼓出来,比如千里传音器、风火轮等等…… 炎青雨一定又捣鼓出了一种新型法器,类似修仙小说中的窥心镜。 冷侵晴心中暗自点头,“窥心镜的作用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一个窥探人心的宝物,可以让窥心镜真正的主人听到佩戴内心的声音,同时也能时刻知晓佩戴者的具体位置。” 脑中蓦地滑过修仙小说中对窥心镜的描述,她不由一怔,“看来炎青雨在归还蛇玉时做了手脚……” “炎青雨,你在哪里?你可安好?”她激动地再次询问,可蛇玉竟再不出声了。 “炎青雨,你好,好……”她心中咬牙切齿,一个“恨”字在胸中汹涌澎拜! “启禀公主殿下,药箱在此,可否打开?”恰在此时,李太医战战兢兢的声音钻进耳膜。 “开!”她凤目一翻,“不开,要你拿来做摆设?” “奴才愚钝!”李太医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方才他抱着药箱回来,瞥见冷侵晴面上虽不现怒容,但凝眸不语,一双凤眼不怒自威,便心中惊慌,此刻见她凤目一挑,那杀气夺目而出,他怎不心惊肉跳? “恕你无罪,起来候着。” 李太医那怂包样,冷侵晴瞥在眼里一时不觉好笑,可好笑之时忽又想起曾与炎青雨浪迹江湖之趣事,心中又是一阵酸楚。 “炎青雨,就当我从来未认识过你!”她抬首凝望帘外幽微月光,心底发狠道。 “飞虎,关紧帷帐,一只蚊子也莫让它进来!”她咳嗽一声,提醒石飞虎加强警戒,说完便捻起针线,飞针走线起来…… 若是这般心神不定,怎么给冷缺心缝合伤口?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她可没功夫在此儿女情长! “呜,呜……” 不知不觉,时已三更,不知何时下起的如丝细月不知何时已停歇,但风声依旧呜咽不止,如同冷缺心渐渐响起的呼吸声。 冷侵晴探了探冷缺心鼻息,加快缝合速度,一针一针即快又轻,一线一线绵绵密密,缝得是那么专心致志,似乎万物消失! 冷侵晴斩断心绪专心缝合伤口,她不知,与此同时,远在风林渡桃花坞小木屋里的炎青雨,面对忽然间哑了声的蛇玉,心里满是忧伤。 “冷侵晴,你不愧是姓冷的,说断便断!”他心中无名火起。 因为与米粒有约,他三个月不能联系冷侵晴,为了能随时撑握她行踪,他便依据修仙小说中窥心镜的模子及现实世界中直播原理在蛇玉上画了一粒小小读心芯片,可这么多天来,他却一直接受不到她的信息。 原因无它,自然是她心中无他! 终于,方才,好不容易收到她信息,谁知不到三句话又断了,而且最后一句那么绝情! “我若骗你,天打五雷劈!炎青雨脸色忽地大变,一旁米粒急得赌咒发誓。 “那日在天涯村,我凭蛇玉令鞑德沃相信我能替他西征绘制行军线路。但我爹不信,知女莫若父,他担忧不已。 在回仙人岛途中,他终于寻机告诉我一件秘闻,说天涯村有一本宝书,名《天涯秘录》,上面记载着这一带地形图,若有图在手,绘制地图自然事半功倍。 于是,我半道折回,途经村东破庙时听见小孩哭声,听声像是苦珠。 苦珠可是跟着你的!怎地他一人在此啼哭? 我疑虑顿生,唯恐你出事,急急入庙打探,庙中却是空无一人,但哭声却很真切,几乎就在身前! “米姐姐救我。” 就在我转身欲走时,一双小手却抱住了我大腿…… 我问他是不是小苦珠,他连连说是,我问炎大哥哥呢?他说不知道,只记得原本在你背上睡觉来着,醒来却孤身睡在破庙里…… 我心急如焚,既担心你出事,又担心苦珠被人发现,便决定带他离去。 我连夜将他安置在风林渡,那儿离渡口近,便于你们返回子虚。听说蛇玉治万病,为了治好苦珠隐形的毛病,我想尽法子去弄蛇玉。 这不,赶在今日约定日期,总算是要回了蛇玉,我欢天喜地在此候你,为的就是带你来找苦珠,有苦珠央求,你定然不忍心拒绝我要与你们一同去往回子虚的愿望,苦珠是我的筹码,我怎会着人掠走苦珠? 她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真真假假一堆说辞,说得是声情并茂,心比比干多一窍,聪明机智的炎青雨一时倒不知说什么好? “苦珠!冷侵晴!蛇玉!” 心乱如麻,他只觉心乱如麻!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唉,大意了!那日画蛇玉时就该也画个窥心镜在上头,这样,无论我做什么,小寒阳都不会心生误会……” 追根朔源,他后悔不已! 那日,在天涯村,他悄悄扔给米粒的蛇玉是他照葫芦画瓢画出来的,真蛇玉他怎么可能给她? 早在他悄悄自米粒身上取走蛇玉时,便随手画了一块藏于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那时,他没有想到要在上面画一个能窥探人心的东东! 第一百三十章 天涯彼岸花(十五) 炎青雨眉头似结,面色阴郁,半晌不出声,这阵势米粒从未见过,禁不住心慌气短,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忽觉喉咙生疼,似乎有刀片割喉,竟说不出话来。 “呃,呃……”她痛苦地双手扼住咽喉,面色大骇,盯着炎青雨的双眸充满留恋与不甘。 “……”又耍什么花样?炎青雨心中鄙夷,眼角冷漠地瞥过她,目光落在她身后一道黑影上。 那黑影距她仅五步开外,整个身子裹在麻布袋里,只留眼耳口鼻五个小孔,行动无声无息,犹如黑无常一般伫立在地窖口。 此刻正值四更末时,夜色仍浓,黑漆漆的乌云里,几颗残星衬着一弯月牙时隐时现,那忽明忽暗昏沉的暗光透过小木屋后厨房后墙上大大的窗户,打在它身上格外阴森瘆人! “唔,唔!” 米粒顺着他目光回头一瞧,像见了鬼一样拼命摇头,示意炎青雨快跑。 “轰!” 一束红光在炎青雨抬掌时击中黑影,黑影碎裂,化作无数细小晶体弥漫空中,恰似暗夜里点燃一柱明亮的水晶灯,将地窖映照如白日,尤其是米粒身后石墙竟肉眼可见 “阎王面前装神弄鬼,可是找死!” 炎青雨吹了吹手掌,轻蔑一笑,回首望向米粒,却见她身后石墙上一块石壁在白光照射下发出淡蓝色的月光光润。 “月光石!” 月光石又叫月长石,这种宝石中心会出现恍若月光的晕彩,尤其在白光照射下,是一种极具观赏性的宝石,它耐磨耐高温,但脆性极大。 “为何在地窖后墙装上这么一块宝石?” 炎青雨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一晃神之际,米粒猛地向那块石壁撞去。 “哗啦哗啦!” 石墙霍然出现一个一人高的门洞,底下一汪碧水清晰可见。 “不好!” 就在炎青雨发现端倪时,米粒已已纵身一跃,没入水中不见。 “米粒!”炎青雨只得跟着一跃而下…… “桃花坞”,这栋小木楼背靠大山而建,房前是川流不息的桃花河,炎青雨先前一直堵在地窖口,谨防米粒跳河逃走,却未曾料到地窖内大有乾坤。 那地窖是错层设计的上下两层,分为前后两室,被石墙填实的后室地板下藏有一口深井,井底一边通往后山的暗河,另一边则通向房前的桃花河。 “大意了!” 一支烟功夫,炎青雨呼地钻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长气,再次一个猛子潜入水底…… 这次,他游去的方向是暗河。 方才,他一口气游到桃花河却扑空,因此他确定米粒逃往暗河。 米粒水性极好,选择凶险的暗河作为逃生通道,原本并无悬念,可她受到黑影偷袭,身有重伤,这便有些难猜了。 “好在桃花河近在咫尺,一个折返也就在倏忽间,耽误不了事!” 一念及此,炎青雨丢开懊恼,飞速追去,黑漆漆的暗河水在他通体红光照耀下,闪着金光,正像此刻外边的天际,红日破晓,霞光点点。 “天亮了!这可如何是好?” 潋晴宫内,眼瞅旭日初升,李太医头大如麻。 清点陶罐,竟少了一条水蛭! “究竟是先前数量有误还是原本便是九条?”他盯着陶罐发愣,“总不能拆了再缝……” “方才仔细巡视过,确信冷缺心胸膛内再无水蛭才回话冷侵晴,如今忽地禀报说少了一条,这脖子上人头怕是不想要了!” 他正三魂出窍,忽听冷侵晴喊,“李太医,借两滴血一用。” “唔……”他惊慌抬头时,中指指尖刺痛! “殿下饶命!小臣并非有意……” 他全身骨头忽地像被人抽去似的,站立不住,全身瘫软下去,若非中指上一股力量将他提住,他已如烂泥倒地。 “真是脓包,两滴血便吓成这样!” 李太医痴痴呆呆,冷侵晴语气不由重了几分,“你给本宫再细瞧瞧,可还有漏网之鱼?” 李太医这才如梦初醒,只见指尖鲜血一滴一滴,正滴入冷缺心胸口一个绿豆般大小的口子里。 “公主果然心细!” 他急急摸出放大镜俯身凑向前,顿时心上石头落地。 那里面芝麻大小的一个黑点,正在肉眼可见地膨胀……不是水蛭是什么? “小臣该死,该死!”用长镊子夹出水蛭,他由衷恭维道,“公主心细如发,慧智过人,小臣五体投地!” “作为一名太医,既不聪慧,又不心细,你说,留他何用?”冷侵晴杏眼一竖,声色俱厉,“李太医,你该死!” “你负责大王身子安康,大王心脏衰竭至此竟毫不知情,你该当何罪?” “小臣冤枉!小臣,小臣……”这就是传说中马屁拍在马蹄上? 李太医做梦也没想到忽地祸从天降,顿时慌了神,“求公主殿下明鉴,大王心口疼之旧疾亦有数十年,向来病情稳定,便是数月前病情恶化也并未严重至此,何况大王病情恶化时却又被那神汤抑制,小臣委实不知……” “住嘴!”冷侵晴一声怒吼,“你还好意思提那汤?” 李太医喋喋不休欲将此事撇除干净,却见冷侵晴凤眼一竖,“你任由下人给大王喂食阿芙蓉,大王吸入阿芙蓉,心跳加快,断流的心室恢复供血,从而产生快感。 然而此等蛮力刺激只会令羸弱的心脏更不堪重负,加速衰竭! 你明知大王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却不作为,就凭此条治你一个欺君之罪斩立决也不冤枉你?” “公主饶命啊!求,求公主明鉴,那汤,大王指定要喝,小臣,如何能,拦得住?况且,那汤,小臣,小臣今日头次得见也……” 李太医虽然结结巴巴,头脑倒是清醒,三言两语终将自己推了个干净, “李太医巧舌如簧,如此会说,半个时辰后指证梅妃就看你了!” 冷侵晴意味深长扫他一眼,收起针线冲帷幕外喊道,“飞虎,带李太医调配羹汤去,切记半个时辰赶回,大王等着要喝呢!” “是。”石飞虎得令却不起身,“李太医先行一步,我有事启奏公主。” “公主,可否叫阿爹监看李太医调配羹汤?”他俯身压低嗓门对冷侵晴轻轻说道,“五公公那,怕是等不及了!飞虎还是领着公主前去看他一眼吧,迟了怕是就瞧不见了!” “紫,仪,紫仪……” 冷侵晴正要说话,冷缺心忽地发出两声呓语。 “父王!” 她急急扑过去,握住冷缺心右手,只见他睫毛急剧闪动,嘴角抽搐,喉节颤动不已。 他血脉恢复运行,但毕竟只有半颗心,一时间不能接受如此巨大的血流量。 冷侵晴心中沉吟,一把将蛇玉塞于冷缺心口中,“噗嗤—”冷缺心吐出一口气,脑袋一歪又沉睡过去,但与先前不同,他呼吸渐转匀称,面色也随之红润起来。 “大王醒了!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 冷侵晴一直悬挂的心方滑下肚,便听帷幕外梅若絮又闹将起来。 “飞虎!”她眉头略拧,双眸定了定神,毅然扣出冷缺心口中蛇玉,“你先将蛇玉放于五公公口中,有此玉稳神,五公公撑上半日没问题。我办点事即来。” 眼见石飞虎小心藏好蛇玉飞身离去,她目光投向帷帐外嘈杂处,凤眼一凝,“贱人!” 新仇旧恨涌上心,她腰间软剑忽地射向帷幕,顿时长长的帷幕如白蛇猛然拔地飞起,剑尖宛如蛇头狠狠咬向五儿,蛇尾则在空中扭转翻滚,只一眨眼间,便将五儿裹成粽子扔在梅若絮脚下。 “父王身中南疆血毒星,本宫认为,父王饮食唯她是亲,唯她有机可趁!因此本宫断定,此贱婢是南疆奸细!梅妃,她是你带回宫中的,你可有话要说?” “南疆血毒星?”梅若絮掩住嘴角翻了翻白眼,“本宫虽长在南疆竟从未听说过有此毒物?不知公主在说什么!至于,”她冷眼瞧向五儿,“至于此丫头,本宫最后说一次,她是道长之女!” “道长之女?哈哈……”冷侵晴冷笑,“蛇玉宝贵得很,本宫正为难,倘若梅妃抛弃芥蒂与本宫合作,本宫是借还是不借?如此倒省事了!只是可怜小太子,不该投生到一个畜生不如的女人腹中,情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有救而不救,这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冷侵晴盯着梅若絮,唇角与眼角不觉拉起上弧线,闪亮的眸子推开浓密的睫毛,射出讥诮与洞知一切的笑意。 “你!” 梅若絮三角脸扭曲,灰绿色的瞳仁悬浮在三角眼白中,再加上尖锐如针的下巴,简直就是一个惊悚的蛇头! “你……” 她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一时再说不出第二个字。 “我,我,”冷侵晴耸耸肩,指指地上五儿,“梅妃既不配合,那本宫只好问她了!” 因想着留活口,她先前冰封五儿只用一成功力,此刻她身上冰块正在剥落,说话间就要苏醒。 “臭丫头似乎已知晓我底细,只是缺乏证据!”梅若絮见状陡然僵住。 “为了惜儿,今夜便是脱一层皮,也得忍!”她一念至此,怯意在眼中稍纵即逝,霍地昂起头,眸子挂在上眼帘,用下三白眼迎着冷侵晴凤眼,满是挑战。 “鞑德龌为把控梅若絮不惜拿亲儿子下手,简直毫无人性可言,由此可知梅若絮为取悦于他,必然要谋取我那颗鲜活的心。为保万无一失,今夜,她断不会轻举妄动……” 梅若絮静默不语,冷侵晴也暗自回忆那夜在西郊坟场梅若絮与鞑德龌对话,心中忖度不语。 一时两人都无话,但难掩腾腾杀气,血雨腥风一触即发。偏此刻风停雨驻,一丝风儿声也没有,空气沉闷得透不过气,大殿中众人屏息凝神,不敢放下一根竖立的汗毛! “桀桀……” 忽地,怪异凄厉的笑声响起,众人毛骨悚然,那笑声太意外!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十六) 笑声来自一直昏迷的五儿! 只见她桀桀怪笑着自冰封中破茧而出,如炸弹般恶狠狠扑向冷缺心,白森森尖锐如鬼爪的十指眼看就要划破冷缺心适才缝合的刀口。 “咻!” 千钧一发之际,冷缺心周遭空气骤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寒风凛冽,突如其来的大幅度降温令寒风如同漩涡般在他胸前旋转…… 利爪剧烈抖动,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利爪仍然执着地往下切入。 “噗!” 就在利爪刺入冷缺心胸膛时,冷缺心胸膛忽地如爆米花般生出滚滚冰雪…… 冰雪迅速冰冻,将利爪生生冰封,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向上抬升的反冲力令利爪猛地向上一扽,“咔擦!”利爪被生生扯断,但见那尖尖的指甲,离冷缺心胸膛皮肤仅在方寸间! “娘娘小心!” 就在冷侵晴撤掌收回玄阴神功时,她身后传来石飞燕尖叫。 她急回身,便见五儿双脚已如铁钳般紧紧锁住朱紫仪脖子,正张开血盆大口勾腰咬向朱紫仪…… 好一个金蝉脱壳! 原来五儿袭击冷缺心意在朱紫仪! 她自知出手快不过冷侵晴,于是假意全力袭击冷缺心,在冷侵晴出手拦阻时抢先撤回,虽然付出了一双手的代价,但却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差,及借力冷侵晴玄阴神功的机会。 “轰隆!” 危急时分,一个球形闪电直击五儿心窝。 是石飞燕,她惊天雷出手了,但,炸雷爆响,五儿却不知怎么一晃便轻飘飘逃脱了! “见鬼!”石飞燕一双眼睛瞪得比十五的圆月还要圆,“那日在菜园子里,分明见她内力平常,如何转眼功夫便出神入化换了一人似的?” 望着得意洋洋立在梁上的五儿,她难以置信! “天外飞仙!” 同是心中一震,冷侵晴却瞬间瞧出端倪。 五儿逃命使出的正是绝世秘籍《天外飞仙》,而这世上除了冷侵晴便只有一人看过此秘籍! “是他!”幸而他火候只有三成,否则只能眼睁睁看他逃脱! 冷侵晴心念动时,猛然一声大喝,身子急如闪电朝五儿射去…… 五儿下意识抬头,眼前银光一闪,额头已被银光点住,顿时,丹田一软,她如泄气的皮球全身痉挛收缩,一个趔趄跌落下来。 她原本轻功不错,又习得三分天外飞仙,照理可以与冷侵晴过招三五回合。 可是为取得梅若絮信任,她每回给冷缺心备下逍遥汤,也都自己小喝了一口,时日一长,体内毒素积累,她已不是当年的他! “神算鼠,别来无恙?”与她四目相对,冷侵晴微微一笑,揪住她左耳的手忽地用力一掀,一张人皮面具霍然在手。 方才,她如鱼儿潜水般优美地自空中俯冲下来,在五儿坠地一刹拉间,将她擒住,不早不晚。 “托你挂念,好得很!”五儿一字一句缓缓吐出,随即眉头一挤,眉心一点红瞬间鲜血纵横污了面颊。 “她是,她是……谁?”石飞燕原本惊喜跑来,见状不由恨道,“公主剑法高明,向来剑出无血,我说,她脸上怎么开起染坊了?原来是自毁容颜,生怕别人识得她真面目……” “滚!” 她话未说完,蜷缩在冷侵晴脚下如一团肉球的五儿陡然抬起头朝她啐了一口,眼中发出绿幽幽的荧光,与梅若絮发狂时竟有几分相像! “你不让看,姑奶奶今儿非要细瞧瞧,看你究竟长着一张什么样的面庞?” 石飞燕骂骂咧咧,伸手便朝如一片枯叶般动弹不得的五儿脸上摸去。 “小心!” 一股拉力猛地自石飞燕右斜方袭来,她身子禁不住一歪,瞬间被冷侵晴衣袖掸过一旁。 “神算鼠向来多诡计,你没事吧?” 冷侵晴右掌给心中着恼的石飞燕一个摸头杀后,顺势一招【春风化雨】击向五儿,恍若回光返照般来了精神偷袭石飞燕的她又奄奄一息蜷缩于她脚下了。 不过,冷侵晴手上那张人皮面具也化作粘液倏尔不见! “唔,唔呜呜……”五儿被封住身上穴位,动弹不得,喉间发出怪叫。 “公主说她是神算鼠,她这身段凹凸分明哪里像个男人?”石飞燕瞟向五儿,心中嘀咕,“可惜她面皮尽毁瞧不出真容!” 想到面皮,她不由盯住五儿细瞧,心中暗道,“俗话说狡兔三穹,没准这张面皮也是假的,不然他面容尽毁竟如此淡定?” 石飞燕斜眼瞅向五儿,忽地身子一侧将半边身子挡住朱紫仪视线,右手抬起胳膊圈住面颊,右掌护于耳上,对冷侵晴做了个“撕扯”面皮的动作。 “飞燕让开,你要做什么?”朱紫仪登时面色一凛,“永昌,将五儿穴道解了,本宫要亲自问审!” 朱紫仪向来温婉但不傻,她心中生疑,“这个五儿究竟是何方神圣?似乎飞燕与晴儿都认识?故意挡着我,这又是为何?” 其实飞燕倒也没那么多心思,她是想着,万一猜错撕下来的是一张血淋淋的人皮,王后见到怕是要做噩梦! 唯恐王后心存芥蒂,她正要解释,冷侵晴抢先道:“五儿这张面孔假得很,儿臣正想再撕一回面皮以验真假,郡主担心惊着了母后故此遮挡。” “没有确切证据,就如此活撕人皮,太残忍了!这要传出去……”一直呆立殿角作旁观的梅若絮忽地来了精神,大声嚷了起来,“王后娘娘向来菩萨心肠,您可要做主,不能任由公主胡闹啊!” “本宫自有分寸,不劳梅妃提醒!”朱紫仪面色一冷,指着五儿血肉模糊的脸,睥睨梅若絮,“你当本宫瞎?睁大你的狗眼瞧仔细,五儿面上虽血肉模糊,但轮廓分明,五官尚存,若是她整张面皮被撕,会是这等模样?方才永昌撕下的分明是一张人皮面具!她既喜欢易容变脸,再撕一次又何妨?” “永昌,放心大胆撕,直到露出她真面目!本宫倒要睢瞧她究竟戴了多少张面皮?” “是!” 冷侵晴应道,回身凝视五儿,轻轻说道,“前辈,得罪了!你知道的,我并不想与你为敌!” “那又怎样?人死终不能复生,你能将我夫人还与我吗?”冷侵晴话音刚落,五儿紧锁的喉咙顿时一松,她当即破口大骂。 “人生不能复生,你莫要再纠结!”冷侵晴凤眼一凝,“看在紫烟份上,你……” 就算神算鼠指认梅若絮那又怎样?他不过一个人证而已,物证倒也有,可是,那样一来不仅又要开挖朱鼎原陵墓,而且还将暴露梅若絮地下魔窟。 “今日实在不宜揭开梅若絮老底,一来不能打扰九泉之下阿公,二来《洗髓汤》尚未配齐,实力不允许与梅若絮硬刚。” 冷侵晴心中斟酌时,已出手解开面前人穴位,只用软剑勾着他脖子。 “赶紧走!看在紫烟份上……”她压低嗓门,“一会儿我虚晃一招,你赶紧走!” “不必了!” 却听面前人冷笑,“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就是神算鼠毒娘子,瓜年华!” 她说话间,一低头,右脚脚趾划过面颊,再抬首,已旧貌换新颜。 单薄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杏核眼清丽动人,正是…… “紫烟!” 石飞燕惊喜地扑过来,正想去抓她双手,猛地想起紫烟早已去世,这不过是神算鼠又一张人皮面具而已,不由驻足! “你!你……” 她明明胸中满腔怒气,可是盯着面前“紫烟”这张脸,却再也骂不出了! 神算子号称毒娘子,却是个男子,是紫烟二爹瓜年华,可此刻…… “怎么他喉间光滑不见喉结?难道说易容成女子竟连男儿身也换了?还是,他压根就不是神算鼠?” 冷侵晴盯着神算鼠,眉头不由拧起。 再高明的易容术在将人皮面具粘贴人身上时,也是有迹可循的。比如两者中间有缝隙,面具有厚度,可眼前“紫烟”这张脸却毫无破绽! 她凤眼如扫描仪,在这个神算鼠身上,前后左右上上下下来回再三检查后,确定眼前这张面孔不再是人皮面具易容而成,而是一张活生生的脸! 可是,若说是神算鼠为躲避追踪,用特殊手段将紫烟这张脸长在身上,彻底改变了之前容貌,那为何连性别也换了? 她想不通!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十七) “不要!” 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人影“嘭”地跌落地上绝望大喊,“不要杀我二爹!无论如何,你们都不许杀我二爹!不许伤她,冷青,你答应我,答应我……” 冷侵晴喉咙有些咸涩,双眸水雾弥漫,朦胧中往事却愈发清晰。 “快走!” 她用力眨眼,睫毛似剪,将往事“咔擦”剪断尘封,跟着一转手中软剑,冲神算鼠连发三招,招招皆为虚招,再次低声说道,“我答应过紫烟,不要逼我!” 此人是否是神算鼠本人?眼下没法验证,也无须验证,是与不是,他都是满怀歹意而来! 他又是用何法子变身成紫烟?眼下没法探寻,也无须探寻,因为此非今日重点…… “眼瞅半个时辰快到,再不去看望五德全,怕是就瞧不见了!” 冷侵晴心中思忖着,忽地便焦灼起来。 此人若是神算鼠,他因仇恨而勾结梅若絮,若非,他则因不可明知的原因受制于梅若絮,不管如何,梅若絮都逃不开干系! 既然梅若絮能将好好的活人变成鬼,相信改变一个人性别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在紫烟面上,便不为难你。你是如何与梅……” 石飞燕却没作冷侵晴如是想,她盯着神算鼠呆愣了好一会儿子,见他不走,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不过当提到一个“梅”字时,她及时打住,毕竟指证梅若絮事关重大,就在她望向冷侵晴问询意见时,神算鼠却如疯了般扯着粗嗓门大骂, “呸!提起紫烟我更恨不得吃了你们。若非你们从中作梗我的紫烟怎会背叛我?做朋友,此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休想!” “你咯老妖怪,你以为姑奶奶稀罕与你做朋友?呸!要不是看在紫烟面上,要不是公主念旧,就凭你那滔天罪孽,早拖出去砍了!我看你还是识趣吧,你……” 眼见神算鼠杏眼鼓起如金鱼眼,樱桃小口张到极至如血盆,面容扭曲再不是楚楚可人的紫烟,石飞燕一腔火气登时上头,狠狠啐了他一口,回骂道。 “紫烟!紫烟是谁?” 就在此时,一直冷眼不语的梅若絮忽地尖叫着冲过来,抬腿便朝地上的神算鼠狠狠踹去,口里连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进宫可是为谋害大王?你究竟受何人指使?说!速速与本宫说来!” “哼!”神算鼠眼角斜过梅若絮,绿豆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哼道,“原来贵妃娘娘竟是睁眼瞎!” “大胆!” 神算鼠无意一句话,戳中梅若絮痛点,她眼珠子被鞑德沃挖了去,此刻眼眶子里装的正是狗眼,可不是睁眼瞎? “你!”她手指神算鼠,恼羞成怒。 “若非顾忌身份暴露,我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敢对老娘不敬,老娘要挖了你心肝下酒!” 她心中骂道,一肚子怒意憋在胸腔几欲爆裂,只觉头晕气短,急收手抚住额头,忽一眼瞥见指尖青紫,她顿时怒意全消,“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 当初神算鼠是顶着一张五儿的面孔来找的她,只说与冷侵晴有仇,求她收留。而紫烟,她自始至终便从未见过,故五儿真面目她并不知晓。 不过,“五儿”进宫后,所做一切皆受她指使,那逍遥汤配方也是她所配制,因此不管如何,当五儿行径暴露,保险起见灭口是上策。 可是,她潜伏宫中多年经营的人设,一直是名医而非武学高手,先前神算鼠强势时她出手显然矛盾,而此刻神算鼠手无缚鸡之力,她出手不过是痛打落水狗而已,说明不了她实力。 再者,她贵为贵妃竟被一宫人辱骂,因扞卫尊严出手清理宫人于情于理也在所应当! 心念一转,她手顺势上摸,随手拔下头上金簪向神算鼠头顶命穴刺去,口里骂道,“你是不想活了,本宫送你归西吧!” 话音未了,她眼前赤红金光一闪,手中金簪半空中化作粉末。 “住手!” 与此同时朱紫仪一声呵斥传来,“轰!”石飞燕第二个惊天雷已呼啸而来,热浪一把将神算鼠抛至冷缺心榻前。 “在下乃魔域双鼠之一,号称神算鼠毒娘子,紫烟是我小女,被公主玩弄至死,我夫人也因此而命丧九泉,可是贵妃娘娘你……” 神算鼠挣扎着爬起,手指梅若絮哈哈大笑,“在下与谁结下梁子,如此明显,你竟看不出来,不是睁眼瞎是什么?” “永昌一向酷爱男装……想必是那紫烟不知情,迷恋于她不能自拔故此酿成悲剧!”梅若絮自以为是地想,“永昌,原来你与神算鼠竟有如此典故,哈哈!” “王后娘娘,可是听真切了?祸根在公主!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娘娘若不责罚公主,怕是人心难平!大王千钧之体遭此大罪,皆为公主素日里任性胡为!” 她心中大喜,面上却满是惊骇之色,对着朱紫仪一顿疯狂输出,转身又指着冷侵晴鼻子叫嚷开了。 “是你!是公主你惹下的祸根!” “都是你平日里不知检点,在外与盗匪结下梁子,如今追到宫里寻仇!” “住,嘴!” 她叫嚣得正起劲,一声虚弱而沉闷的呵斥忽地自屏风后传来,接着“稀里哗啦”一阵响,珠帘被一只手用力掀开,只见冷缺心撑起头颅扯着嗓子吼道,“来人啦,将这贱婢拉出去砍了!” “大王醒了!大王……” 梅若絮娇声喊道,惊喜交集扑过去,抱住他胳膊就要大放悲声。不料,冷缺心气得直哆嗦,拼命抽动着胳膊,望向她的目光尽是嫌恶。 “公主岂是你可以咆哮的?” “你不过是一介婢女大殿之上竟如此放肆?” “你为何偷穿贵妃服饰?” 他龙颜大怒,三连问后,再次咆哮,“侍卫何在?将此贱婢拉出去砍了!” “大王,我是梅妃呀!是你亲口封的妃,你忘了?”梅若絮心里五味交集,“我们夫妻恩爱,还育有小太子,叫冷子……” “住嘴!你再胡说八道,本王,本王……” 冷缺心一口气上不来,急得一翻白眼,昏睡过去。 “父王才自鬼门关里回来,贵妃这是又要送他送回去?”冷侵晴一个箭步扑来,一手将她拂过三尺远,一手抢过冷缺心掐住他人中,“父王醒醒,醒醒!” “晴儿!快,快快将此贱婢打出去!”冷缺心睁开睛,喘息着,颤颤巍巍抬起胳膊,指向梅若絮。 “大王!”梅若絮张了张嘴,冷侵晴凤目一凝,“滚!”只得闭嘴退下。 “父王才做手术切莫动气,安心休息,那贱婢,儿臣自会处置。”冷侵晴左手轻轻抚摸冷缺心胸腹,右手迅速将一粒丹药塞入他口中。 冷缺心眨了下眼睛,只觉视线模糊,又沉沉睡去…… 此时天色大亮,绯红霞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画上一朵朵菱花,斑驳灵动熠熠生辉,如同冷侵晴面上笑意。 “阿欠!” 心下一松困意便来,冷侵晴禁不住伸了个懒腰。 “晴儿,你父王这里有我呢,你忙了一昼夜,快快歇息去!” 朱紫仪看在眼里疼在心头,怜爱地摸着她头,一叠连声赶她离去。 “那就辛苦母后了!” 冷侵晴起身欲走,却见屏风后梅若絮探头探脑,嗲声嗲气喊道,“大王!大王!你好狠……” 冷侵晴急步迎出,冷冷道:“父王失去半颗心,丢失一半记忆实属正常。我看,你也莫要在此闹腾,暂且退下,待过些时日,父王慢慢调养或许便好了!即便不能够,只要小太子命在,父王见到他自有忆起往事之时,就怕小太子不在了,那就不好说了!” 眼瞅冷缺心活过来,梅若絮心中又惊又喜,“蛇玉果然神奇,看来惜儿有救。嗯,我惜儿性命要紧,此刻可不能与她硬杠!” “公主所言极是,本宫方才一时鬼迷心窍,还望公主莫要记恨,我这就走,不打扰公主与大王。嗯,小太子那里,还望公主一会儿子抽空来瞧瞧,本宫拜托了!” 她变脸果然快,低声下气跪地恳求,冷侵晴不答应便伏地不起。 “梅妃放心去吧,小太子毕竟是我亲弟,我不会见死不救的!”冷侵晴凤目一弯,面上也打叠起浅浅笑意,“你赶紧回去照顾好小太子,今日我乏了,明日我心情好,或许就带着蛇玉来救小太子了!” “小娘多谢公主殿下!小娘替小太子拜谢公主!就此说定,明日早膳后,我在拜絮宫备下酒席,公主可要来啊!莫要让子惜失望……” 梅若絮絮絮叨叨半日,终于扭着腰肢离去,瞅瞅案上沙漏正值卯时末。 “五德全撑住,我来了!” 冷侵晴心中长长舒了口气,急急向锁春宫后殿佛堂赶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涯彼岸花(十八) 佛堂位于锁春宫后殿,面阔七间,黄琉璃瓦歇同顶,单檐,檐角七只脊兽威风凛凛,与殿前月台上一左一右缓缓吐着袅袅烟雾的大铜仙鹤遥遥相望,衬得这里格外宝象庄严! 忽地,一道暗光闪过香炉,似乎有个脑袋飞快地自香炉后探出又缩了回去…… “公主可来了!五公公撑不下去,飞虎火急火燎非要我来寻您,我……” 冷侵晴迈上殿前月台,抬首便见石青玉自香炉后闪出,险些与她撞个满怀。 “嘘!”冷侵晴食指竖在唇边,凤眼一凝。 虽说锁春宫没有外人,(自朱紫仪恢复后位,锁春宫禁卫便由石家军担任,宫里人也几乎清一色来自石背村。)尤其这后殿更是由石飞虎与石青玉姐弟及其心腹亲自把守,的确固若金汤,然,谁知此时隔墙有没有耳?何况人心难测,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听了去……小华子可就保不住了! 毕竟,此刻藏于佛堂的五德全,在外面人心里已是一把灰烬!半月前,五德全突发恶疾不治而亡,被小华子一把火烧了。 “公主万福!” 冷侵晴神情严肃,石青玉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急急躬身拜下,惶恐道,“石青玉拜见公主,求公主海涵!青玉冒失只因,只因……” 因炎青雨之故,石青玉对冷侵晴原本心存芥蒂,如今又生生挨她一个眼神杀,心中便不自在起来。 “她一向稳重老辣,很少有失态之时,今日好不容易露出小儿女状,我却未与她共情,只怕她讪讪然之下,更心生怨念!” 眼见她语气谦卑面色却僵硬,冷侵晴顿知她心思。 她明眸一转,弯腰扶起石青玉,勾起唇角脆声道:“青玉姐姐快快请起!姐姐莫要多心呀,我不过是想请你吃甜枣。这南疆小吃哇,寻常可吃不着!方才李太医统共才给了我一食盒,除去给母后和石老国公,就剩下这一把了。我是怕姐姐嚷得人都来了,不够分呢!” 她笑意盈盈温言软语,动作却雷厉风行,话音才落下,手掌一翻,已然将一粒核桃夹心甜枣塞入石青玉嘴里。 “好吃,好吃!青玉谢过公主!”石青玉面上重现笑容,一边细细品味甜枣,一边喜滋滋接过她掌中余下甜枣,明眸也随即四处暗瞟起来。 “青玉姐姐,这些日子我四处奔波,母后面前无法尽孝,幸得有你照看,本想这次回来好好谢你,不想又要劳烦你……” “唉呀公主,快别这样说!素日里,你何曾与飞燕飞虎说过这许多客套话?”石青玉面上瞬间堆满失落,“你待我也要如同待他们那般才好呢,否则我这做姐姐的比起他们,反倒落了后,叫阿爷看着笑话!” “我何尝不是把你当自家人,只因你比我年长几岁,有些拘礼,姐姐既不介意,那以后我也就随意了。” 冷侵晴亲热地挽起她胳膊,推开双交四莞棂花隔扇门,向明间走去。 “公主早该如此!”石青玉正色道,“你瞧飞虎那小崽子,仗着素日里与公主亲近,何尝把我放眼里?就说这次,他在佛堂里藏个人也不与我说。若是早说了,五公公何至于此?他明明知道,我在石背村,采药弄药可是把好手!如今这一拖延……” 她骤然住嘴,咽下了后半句。 冷侵晴此刻正是前去救五德全,她岂能口无遮拦?“只怕神仙也无法子!”这话不仅扫兴还严重质疑了冷侵晴能力,她可不能犯傻! “这事怨我!是我让飞虎莫要告诉任何人。姐姐知道的,父王分明下旨将他烧了,他却出现在母后佛堂,这可是欺君大罪啊!这事谁知道谁倒霉!再说,你也瞧见五公公那样子,唉,简直惨不忍睹!谁知得的什么病?倘若是传染性恶疾,那靠近他之人是险之又险呐!” “所以,在公主心里,飞虎飞燕可以为公主冒险,而我却不行!”石青玉心中仍是不悦,却不敢十分发作,面上半是恼半是笑,佯装半开玩笑说道。 “你们都是我至亲,谁都不可以冒险!”冷侵晴笑着搂住她肩膀,耳语道,“飞虎是他自己倒霉,被神秘人钦点!可不是我安排的,五公公究竟被何人所救,我正头大呢!” “公主也不知?那人,”石青玉顿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 “就在五德全被烧死的次日黄昏,一位仙姑打扮的女子拿着公主你的令牌赶着一辆牛车进了锁春宫,声称要见朱王后,王后见过她,便急传石飞虎进宫……而后,这后殿佛堂便被圈起来,不让人进出了……” “那时,你虽身在江湖,可宫里耳目众多,宫中之事哪里能逃过你双眼?那仙姑分明就是你派遣的!” 石青玉满肚子话不能说出口,只好化作一阵咳嗽,“咳咳,那人,咳咳咳……” “‘那人’,姐姐可是想说那人手持我令牌?” 看她咳得脸通红,看样子是一时说不下去了,冷侵晴接过话。 “‘那人’,是手持我令牌,可是,”她皱了皱眉头,“姐姐知道,我一向豪爽,最爱抱打不平。平生最见不得弱者被欺侮,一见必出手!可有时呢,实在是有公事在身不能彻底断后,为免被救之人再被仇人欺凌,我便随手赐他一支令牌。唉,这样的事多了去,谁知‘那人’是哪一个?” “……”这理由也太假,蒙谁呢?罢了,公主既不想与我说真话,改日问飞燕去,那孩子口直,定不会让我失望! 石青玉眨了眨眼睛,随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两人边走边说,不觉已来到金漆楼台大龛前。大龛高两层,底层面阔五间,顶部设垂花柱,骑马雀替雕卷草纹,箍头枋心饰二龙戏珠图案,腰檐雕仰莲瓣如意云头毗卢帽。 楼上面阔三间,外部安设栏杆,檐板雕云龙毗卢帽,毗卢帽正中雕刻大鹏,两边刻行龙三条。 二楼正中摆金漆雕龙木龛,内供金胎释迦摩尼佛一尊,木龛前供无量寿佛五十四件,左右供梵铜释伽牟尼佛七十八件。 “整个佛堂宏伟壮观,小小一个五德全藏于释迦摩尼佛肚内,极其隐密,除非有人高密……” 冷侵晴明眸逡巡,忽地停住脚步,眉头微蹙。 那日,她接到石飞虎密信,说小华子将病重的五德全偷梁换柱救出,本想送往柳庄,无奈五德全身子太糟糕禁不住路上折腾,便索性送进了锁春宫。 那个仙姑正是柳儿所扮,她受小华子之托前来找朱紫仪。 “求娘娘伸手相助,否则五公公命不保矣!炎生华跪谢!” 当时朱紫仪看完密信,并不纠结炎生华是谁,而是迅速召来石飞虎,传令说仙姑要在后殿大佛堂里为大王祈福,闲杂人一律不许进出…… 就这样,藏身牛车大酒缸内的五德全被安置在了佛堂…… “若此事走露风声,小华子真实身份,梅若絮必然生疑!”冷侵晴心中思忖,“石青玉已然知晓五公公在此,看来此处,五公公可住不得了!不如……嗯,小心驶得万年船!” “公主放心去,迟了,飞虎怕是要飞出来了!我就在此守着,”她沉吟不语,石青玉蓦地抽出胳膊,转身守在楼梯前,笑道,“便是一只耗子也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进去!” 她果然人精,只一双眼睛循着冷侵晴视线四处滴溜溜扫了一圈,便明白她意。 “如此太好了!青玉姐姐向来机警,有你在此加道岗,我这心啊,才能放进肚子里!” 冷侵晴面色大喜,脚尖一点飞身跃上二楼不见踪影…… —— 午后的桃花山,下了点小雨,兽躲鸟藏空山寂寂,唯有清泉叮咚,自山顶一路欢歌而下,至半山腰时,忽地一分为二,左边急流义无反顾奔向山脚小河,右边蜿蜒细泉,却缓缓落入石壁上一个地洞里,生起无数白烟…… “滴答,滴答,滴答!”岩壁上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如同催眠曲,令人昏昏欲睡。 炎青雨撑开疲惫的眼皮,将手伸入洞口水帘中,接了满满一捧凉水在脸上胡乱抹了抹,回身瞅了一眼远在三丈开外,侧卧大石台上沉睡的米粒,跳下钟乳石,走出山洞。 “冷侵晴,眼下你正在忙什么呢?好歹念一下我名字,念一下我名字!” 他飞身跃上一棵高大的桃树,闭目凝神,期待能捕捉些许窥心针传来的动静,可几个呼吸过去,不仅未能捕捉到半分信息,反而倦意袭来。 也难怪他困,算起来,他已是一个昼夜未能安眠! 原本,他跟着米粒游出暗河,来到这桃花山上桃花洞里,其实并没费多少功夫,接下来用蛇玉给米粒解毒疗伤,中间虽费些周章,却也在一时辰内完美收官,按理不至于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 他是不敢睡! 不过,他可不是惧怕睡着后遭遇人或兽偷袭,而是……怕做梦! 从小到大,什么梦没做过?他何曾怕过! 可是这一回,他真怕了! 只要一闭眼,那些乱七八遭的梦境便滚滚而来…… “救命!救命呀!” 涛涛洪水飘着凄惨的女声。 “杀!” “轰!” “噔噔、咚咚、嘭……” “叛贼,拿命来! 铠甲闪着寒光,刀剑直刺天空,马蹄隆隆,尘土涌动! 他分明身处两军交战的战场,可,“紫仪,紫仪!” 一定神,他却搂着佳人又在鸳鸯被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十九) 每个血气方刚的男子都有英雄梦,儿女情,梦见上阵杀敌也好与女缠绵也罢,都是青春年少的体现,本不必大惊小怪。 可是,上阵杀敌必受伤,怎不令人心堵?与女缠绵,那女子必是朱紫仪,怎不令人心惊?更离谱的是,梦里还有冷侵晴…… 没错,是冷侵晴,但她管他叫“爹爹”! 梦中当她爹,自然是开心畅意的,但梦里有多开心,梦醒就有多忧虑! 所梦皆是冷缺心人生大事,不用猜也明白蛇玉易主了,只是他不明白冷侵晴为何要这样做! “小寒阳为何将蛇玉转送她父王?” “是情势所逼迫不得已?还是父女二人冰释前嫌,女儿自愿赠送,作为孝敬父亲之礼?”他双手揉搓着太阳穴,心中隐隐不安。 两人失联前,冷侵晴正在给冷缺心治疗心疾,若依常理推断,蛇玉一出,顽疾即除,冷缺心心疾痊愈,对冷侵晴定然倍加珍惜,怎会占据她的心头宝,蛇玉? 若说是冷侵晴主动敬献蛇玉,似乎也不通!确切说,蛇玉应属于她与炎青雨两人所有,或者说蛇玉是冷侵晴对炎青雨的念想,她怎能转手就给了冷缺心? “要是金手指还在就好了!”炎青雨想得头疼,心下叹道。 就在一个时辰前,不知为什么,他画物再也不能成真了! 一个时辰前,他擒获米粒来到桃花山,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给米粒疗伤而是画法器! 自与冷侵晴失联后,他心里便七上八下,可因苦珠之事又一时无法分身,所以他要画一个【极目屏】,用以察看恒安,察看冷侵晴。 他熟练地闭目以意念在脑中画出雏形,接着用桃枝在地上画出模型,最后左手作掌护心,右手食指中指并拢作剑指在额头一点。 “画物成真!” 口中吐出这四个字后,他急不可耐睁开眼睛,可视线一落下,他嘴张得比鸡蛋还要大,“这……” 满以为画上的东西如同现实世界里三d打印一般立刻成型,孰料眼前画,依然只是一幅画! “莫非伤了内息之故?” 因先前在天涯村,他因内息耗损过重画物成真也曾失手过,所以他第一反应是查看内息。 可当他跃下桃花树练起拳脚,摘花穿石、踢木成器,却一练一个准! “武功依然在,为何画功却不见了?”他着实纳闷,“怎么会这样?先前在渡船上可是画成功了的!莫非画出这极目屏受某些条件限制?” 他心中嘀咕,试着用桃枝在地上又画了风火轮、千里眼、小蚂蚁……真是奇怪,那些他曾经一画便活生生出现过的东西眼下一样也不能变成真品! 无论他如何运功,意念是意念,画是画,二者再也不能完美结合了! “见鬼!” 他气恼地一拳砸在桃树树干上,顿时,树干火星迸溅,“吱吱”直冒白烟。 “跑火?”他一愣神,“并未催动赤日神功,这火星和白烟哪来的?” 狐疑地举起手掌瞧了瞧,他正欲俯身细探桃树,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咻!”急剧的空气爆裂声里,这棵须三人合抱才可抱住的大桃树竟在他眼皮底下飞了! 桃树拖着火焰尾巴如火箭一般直窜天空,一路扔下滚滚白云,就在碧空陡然间灰黑时,漫天云霞骤然红透,桃树化作一道彩虹沉下桃化山,顿时,桃花山恰似披上金色薄纱,金光熠熠! “点石成金?”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石成金? 炎青雨掰下一块金灿灿的岩石,用牙一咬,心中无比惊叹,“老祖宗没有骗人,赤日神功果然有此神力!” 【点石成金】是【赤日神功】里最具神话色彩的一招,据说只有开创【赤日神功】的老祖修炼成功过。 据炎氏家谱记载,远古时期,十轮红日齐现天边,直烤得海干地焦,生灵涂炭,无奈之下,勇士后羿挺身而出。 虑及日中烈火是天火,极有可能不熄不灭,为免红日坠落伤人毁物,他将九日引入茫茫戈壁上空才搭弓射日。 他一口气连射七日,只觉口渴难耐,不禁低头喝了口水,就在这一瞬间,余下两只红日见势不妙,一只飞快躲入云中不再出现,另一只仓惶逃往昆仑山。 后羿自是不放过,紧追不舍,奈何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相比地上跑的后羿,天上那轮红日速度太快,眨眼便跑出戈壁上空。 眼看它跃上昆仑山巅,后羿急忙再次搭弓,再不射箭,红日便沉下山再射不着了。 可是,后羿拉弓的手却剧烈颤抖! “不知山下乡邻可否躲藏好?” 他心中忐忑,红日中火焰果然不比寻常,那七只被射下的红日爆裂时,里面坠落出七只翅膀带火的三足金乌,金乌坠落戈壁竟将石头也点燃了,化作八百里火焰山! “快射!莫要迟疑,我有法子灭火!” 就在这时,传来一声呐喊,部落头领来到。 这个头领姓炎,正是炎青雨先祖,他不仅骁勇善战,足智多谋,尤其深通火性,部落素日里钻木取火,天雷借火都是他来完成。 有他担保,后羿心放下,只见他一箭射出,“轰!”一声巨响,垂挂山巅的那轮红日爆裂,三足金乌扑腾着满身火焰惨叫着向他撞来…… “孽畜!” 说时迟那时快,炎老祖一跃而起,抱住那只浑身是火的三足金乌跌进半山腰一个深深的石洞里。 黑烟自石洞冲出弥漫了半边天空…… 天空足足阴暗了三日,至第四日才云开雾散,乡邻们见石洞不再往外冒烟,估摸着火灭了,便哭着进洞搜寻。 “炎大大,你为救人丧身在这荒野山洞里,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今日,哪怕是灰,我们也要捡回去!” 他们哭泣着往里走,满以为只能捡一捧骨灰回去,不成想,忽地眼前一亮,熊熊火光中,他好好的盘腿端坐在那里。 “你们哭啥呢?” 他双掌夹着燃着银白色明亮火光的金乌翅膀睁开眼睛,望向众人问道。 “炎大大,你,你……冰!霜!”众人面面相觑,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怀中金乌不知为何已是白色,他抱着它就像抱着一根燃烧的大白蜡烛,火苗在他怀里跳动,流下白色的烛泪,烛泪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堆积填充在他与金乌的所有缝隙间,发出阵阵寒气! 那白色烛泪竟然是冰霜! 那熊熊燃烧的火苗竟然是纸老虎,没有热气只有寒气! 众人拜倒在地,以为他已然成神,却不知他是情急之下练成了赤日神功最后一招。 他以内功生生抑制住金乌表面的磁重联,因此金乌体内核聚变产生的光子暂时无法逸出表面,继而抽出金乌体内能致使发生核聚变的粒子,并以空气替换进去…… 奇迹出现了,金灿灿的金乌变成了银闪闪的白乌。 事后,老祖宗以同样的功法去捏岩石,岩石竟变成了金子,于是老祖将这种能改变物品性质的功法,取名为点石成金。 “先祖练成点石成金,便将此招心法记在赤日神功最后一章里,但可惜,此后却再未有人练成过。”炎青雨心中暗道,“莫非我,无意中自成了!” 他丹田一沉,运转内息,依照心法试着打开周身毛孔,顿时,无数能量源源不断自毛孔涌入,在天池穴汇聚成一股洪流,洪流炽热澎拜,似乎随时要溢出。 “呼!” 他骤然将洪流引向右手食指,指尖点在身旁褐色岩石上,顿时,身旁岩石云蒸霞蔚,雾气与霓虹交相辉映,迷迷蒙蒙中,岩石肉眼可见地收缩变小,表面不断冒出水泡和水汽。 三个气息过后,水汽散去,金光闪耀,那块巴掌大的岩石变作拇指般大一颗小金豆了! “所以,现在我的金手指是这种?”炎青雨苦笑,“我又不缺钱,谁要这个点石成金,还我画物成真!” 穿越到书中已半载,他时刻记着要回家,因此想方设法改变冷侵晴命运,可没想到事到半途,自己却可能改变了属性! “金手指的消失,是否意味着自此我便是这虚拟世界中的一员?虚拟人!以后我,再也回不去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过是穿过一条暗河而已!” 他颓然坐地胡思乱想起来,只觉头大如斗,脑中“嗡嗡”作响。 “再想下去头要爆了!” 他长舒一口气,用力甩甩头后盘膝坐下,舌抵上颚,再次打坐起来。为防瞌睡,他随手摘下一枝藤曼,一头缠绕发髻一头系在桃枝上。 一个时辰后…… “悬梁刺股虽说是呆了些,但还真管用!”他长长升个懒腰,心中暗喜,“果然,头悬桃枝后,屏息凝神打坐一个小周天,竟再未瞌睡过!” 就在他神清气爽,无比精神时,心忽地猛然一跳,耳孔里针刺般疼痛! “不好!”这是窥心针粉碎迹象…… 他沉心定神,屏退眼前飞舞的万千碧绿碎片,心中愕然,“窥心针与蛇玉凝结一体,莫非蛇玉碎了?” “玉碎人亡,玉在冷缺心身上,他死了!” 远在恒安的冷侵晴究竟遇上什么麻烦?这让炎青雨焦急万分。 “阿福!阿福呢?” 他大声呼唤着青鸟,意欲支它速去恒安,可这些日子天天在他耳边呱噪的青鸟却忽地了无音信,凭他怎么呼唤,也无半点回应!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 “老大,你在哪儿?听到应一声可好?” “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哇!程程脚都肿了,我翅膀毛也快凸了,你胞弟……” “你胞弟自然厉害,可他既牵挂你又被乌程程拖着,这些天也已身心交瘁……” 青鸟向来是个大嘴巴,这几日尤甚! 一会儿是絮叨赶路之艰辛,一会儿是控诉乌程程之蛮横,一会儿是大赞炎鸿雨之英勇,一会儿是抒发对他思念之殷勤。 炎青雨实在不堪其扰,就在昨天一把将传音器关了。 “算了,鸿弟那点小心思自与小寒阳有关,由他去吧。他有乌程程相帮,我有米粒相衬,老天既然不偏不倚,那咱兄弟俩便来个公平竞争吧!”他心中暗道。 炎青雨与炎鸿雨原本心有灵犀,彼此平安与否自来互有感知。可这几日,炎鸿雨却任由乌程程领着在岛上瞎转悠,他根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仙人岛如今为鞑德沃屯兵重地,戒备森严极难通行,有乌程程做向导,他省心省力。况且乌程程又是鞑德沃心尖上之人,纵然一不小心露了行踪,鞑德沃投鼠忌器,想必也不敢下狠手…… “炎鸿雨啊,炎鸿雨,你寻人是假,刺探军情摸排工事才是真!”炎青雨喟然长叹,指尖忽地在耳后一划,将耳后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摘下细细端详起来。 这黑痣是千里传音器,经过多次改良,它看起来与一颗痣无异,它外表普通性能却稳定,只需三个月用赤日神功充一次电即可。 “芯片完好,电池满格……”翻来覆去再三检查后,炎青雨确定传音器无故障。 “他们定是下到海底去了!上回我在海底,福宝也接受不到我声音!” 他心中忽地一亮,急忙闭目凝神,喃喃道,“蛇玉已碎,何不入梦?” 很快,一种具有震慑力的香气涌入鼻腔,起初是孜然、葛缕子、雪松、檀香,一些常用木质香料混和气息。 随即是皮革、公丁香、藏红花、榄香脂,多种重口味霸道香入侵。野性十足的它们,裹挟着热流冲入鼻腔,在鼻腔融化蒸腾,最后倾泻入喉。 他奋力睁大眼睛,眼睛却似患上眼疾,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有黑乎乎模糊一片。 “咚咚咚!” 寂静里,心跳声忽地响如擂鼓,不过,很显然这不是炎鸿雨的心跳声。 “咻!” 就在他屏息细听时,一股急风呼啸而过。“啊!”风声尖锐,若非他嘴张得够快,耳膜估计保不住了! “我滴天了!” 庆幸地深吸一口气,他剧烈咳嗽起来,骤然惊醒,这才发现喉咙干燥、爆裂、似乎带有浓烈沙土味! “海底应是带着鱼腥味的冷风,如何这风如此炽热?倒像是身处沙漠?”他满腹疑虑。 “咕——” 天边,一声极其凄厉的哀鸣划破云霄,正是青鸟之音。 “福宝!” 他惊喜回应,回首东北天际,但见一道黑影正急速飞来…… —— 潋晴宫静心斋 阳光透进窗棂,照在香梨花大书桌上,将袅袅升起的青烟映照得赤橙黄绿青蓝紫,宛若霓虹格外明媚。冷侵晴一手托腮,一手挥动五指在霓虹中切来切去,仿佛在拨弄琴弦,百无聊赖。 半日前,蛇玉在五德全胸膛竟然碎了! 眼看五德全那仅剩绿豆般大小的半颗残心渐渐长成核桃那么大,他停止的脉搏又开始跳动,捏在冷侵晴指尖在五德全心尖上跳舞的蛇玉却毫无征兆地碎了! 幸亏蛇玉是灵玉,碎片不是玻璃渣子而是化毒生肌玉液,玉液占据五德全整个胸膛,迅速渗入他那半颗已长成核桃大的残心内。 残心如同被急速灌溉营养液的小树苗般迅速长大,可惜当长成鸡蛋大时,玉液被吸收殆尽。 与冷缺心半颗健全人心半颗傀儡药水心组成的心脏不同,他胸膛内跳动的是泡过傀儡药水的半颗傀儡心与另半颗不知哪个鬼面人的僵尸心。说白了,其实自魔窟回来他已非人,他活蹦乱跳完全依赖那些药水,是魔力在支撑他的生命。 而他之所以未迷失本性,是意志顽强,再者,他每回都将梅若絮所赐“解药”尽数呕出。 因此,最终他那半颗被魔力包围的半颗残心,未能培育出血毒星,也因此在它腐烂得仅剩下一颗绿豆大时,蛇玉还能一点一点助它生肌。 眼下,他魔力尽失,且胸膛内连半颗健全的人心都没有,蛇玉又没了,他怎么活? 眼瞅五德全眼珠翻白全身抽搐,冷侵晴只得输了一半真气予他并迅速将他冰封,这才暂时保住了他性命。 “七日后,五公公怎么办?” 冰封只能保存七日,若无蛇玉或其它法子,七日后五德全将不 再醒来! 冷侵晴心中焦灼,拨动“霓虹”的手指不觉愈加急速,鼻中淡雅湿润之气也随之愈加浓烈,她急速跳动的心弦却渐趋宁静起来。 “哗啦!” 门帘掀起,石飞燕拎着一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兽食盒进来。 “公主,我特意给您做了咱们石背村有名的烧鹿筋、黄焖鱼翅、桂花糕,您尝尝可口啵?” “飞燕一出必是精品,不用尝!”冷侵晴摆摆手,“放案几上,我一会儿再尝。” “一会儿子是多久?一盏茶时辰?一炷香功夫?还是明日……”石飞燕皱起眉头,苦着脸,“请公主把话说明白!” “你这丫头,胆敢逼宫?”冷侵晴凤眼一竖,佯装发怒。 “叮!” 一声清脆的银珠撞击声响起,红牡丹形更香上挂在未时的那颗银珠掉入玉炉内,石飞燕瞧了瞧花瓣一半已呈白色的牡丹更香,叹口气,“都未时了!公主,你好歹吃一口,自昨儿起你已三日未食,若是此刻你忽地想到法子,想必也没有精力救人了!” “谁说我不吃?你这丫头怎么像老婆子一般婆婆妈妈,我不过是瞧这烟在日光里有趣,多玩一会儿子罢了!”冷侵晴起身拈了块糕点扔进口力,“我现在便吃,你放下出去吧!” “梅若絮一直等蛇玉救子惜,若知蛇玉没了,只怕恼怒交加忽地便要与我撕破脸,眼下净血汤尚未配齐,怎么办?” 她细细咀嚼着,心里按下五德全之事,却又想起梅若絮之事,口里桂花糕瞬间味同嚼蜡! “笃笃笃,笃、笃、笃,” 就在这时,窗棂上忽地响起轻轻扣击声,紧接着是一个小男孩般清脆的喊声,“开窗,我来了!” “福宝!”冷侵晴精神一振,猛地打开窗,“可是有他消息?” “他是谁呀?”青鸟扑扇着翅膀,一双小绿豆眼不怀好意地瞟着她怪笑。 “我看你是坐冰笼子上瘾了!”冷侵晴竖起食指,睥睨青鸟慢慢说道,“才几日不见,又想坐不成?” “别呀!”青鸟打个哆嗦,绿豆眼瞬间瞪大,“好歹是堂堂公主殿下,怎地一个玩笑也开不起?” “废话少说,你老大如今可好?他在哪儿?”冷侵晴吹了一吹食指,凤眼一眯。 “放心!老大在仙人岛桃花山一带,只因他有一个顶顶重要的事情要办,否则早来找你了!” “他可是与米粒在一起?”冷侵晴明眸一转,似乎很不在意地问,心中却嘀咕着,“什么顶顶重要的事!只怕是被米粒缠上因此脱不开身!” 之前炎鸿雨替他相亲,她可一直耿耿于怀,此刻由不得遐想联翩。 “是与米粒在一起,不过,”青鸟一瞧她怔怔的,便明白她心思,急忙解释,“他那事吧,事关一个族群的去向,所以他暂时不能来与你会合。不过你放心,最多十天,最晚半月,他便能办完!你可莫要多想,莫要牵挂!” “我是关心米粒,因此多问一句,你啰嗦什么?”冷侵晴脸一红,“谁牵挂他呀?对了,程程可否知晓此事?她可是随炎鸿雨回子虚去了?” “这……”青鸟小脑袋陡然低了下来,“我与他们走散,眼下我也不知他们在哪儿。” “走散了?你不是与你们在一起吗?”冷侵晴面色大变。 “别急别急,老大说,他们此刻还活着,他能感应到。”青鸟急急说道,“我原本是与他们在一起,可是……唉,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容我日后有空再细说。眼下,我还是先完成老大给我的任务。” 青鸟说着,伸出一只小爪子递给冷侵晴,冷侵晴这才发现他脚爪子上竟然像信鸽一样绑了一个黑色小布包。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一) 黑色小布包约半个拇指大,用苎麻丝细细缠于青鸟脚杆子上,大白日里闪着幽幽荧光! “这里头是什么?”纵然布料为上等素绉缎,白日里也不该如此闪亮? 是了,仙人岛极富饶,炎青雨此行定是收获颇丰,捡了诸多宝贝,故此捎一个给我。 “莫非是天上的星星?”冷侵晴盯着布包,极为好奇。 “星星不星星我不知道,”青鸟一脸倦色,迷瞪着小绿豆眼懒懒答道,“老大没说是啥,就说是块宝贝!” “宝贝?”冷侵晴捏了捏布包,这东西圆圆扁扁凉丝丝倒像是…… “宝贝不宝贝我不知道,反正肯定就是块石头!”她凤眼一眯,笑道。 “你管它是什么?明白是我老大对你一片心意即可!”青鸟打着哈欠。 “心意?哼!”冷侵晴原本面色甚欢,听到青鸟说“心意”两字时,面色登时一沉,目光落在苎麻丝上。 苎麻丝横七竖八胡乱捆扎,布包就像是五花大绑的犯人! “好你个炎青雨,你在敷衍谁呢?既有心给我为何又如此随意?打个包也是有鬼在赶似的!” “莫非是怕那米粒瞧见?哼,你倒好……登高探险我曾相陪,遨游沧海程程相随,眼下浪迹海岛又有米粒做伴,你倒是将我们仨一网打尽了!” …… 她越想越气! “大公主啊,赶紧卸货!你别瞧这玩意小,可真够沉的,累死宝宝了,快,快把它摘了!大公主,想什么呢?” 青鸟未曾留意到她当下心头起伏,等半日见她只是怔怔地不动手,不由喊道。 “我连做两台手术,此刻疲乏得很,你且先说说那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若不值钱我也懒怠动了。”冷侵晴摸了摸鼻子,“有劳你完璧归赵送回去。不是说大话,我们梦国虽比不得子虚国富甲天下,那金银珠宝还是不缺的!” “我说大公主,你也不要如此现实吧?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咱们先不管这布包里是何物,就冲老大对你这片……” “打住!快别说这话,什么情呀义的,本公主不爱听!”冷侵晴摆摆手,将头一歪,叉手腰间,“你不说清它是啥我便不摘!我怎知你家老大送个什么劳什子给我,万一有毒怎么办?” “你,你这说得什么话?”青鸟一愣,心下叹息,“怪道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人话!”冷侵晴凤眼一翘,“怎么,你这只成精的鸟听不懂人话?” “……” 青鸟张口结舌,小绿豆眼在她脸上瞟了又瞟,半日才坏笑道,“我是只成精的鸟,人话岂有不懂之理?如此便好,我走了,回头我就与我老大说,永昌公主如今财大气粗,听说有一个神秘的超级大富豪罩着,她才看不上你给的什么破东西!” “你敢!” 冷侵晴一声呵斥,指尖银光如鱼线射进小布包,“悉悉索索!”顿时,布包上苎麻丝化作渣滓纷纷碎落,随即,她手腕一转,那布包便飞向她掌心。 “是蛇玉!”这手感太熟悉了! 将布包在掌中掂了掂,她震惊地望着青鸟。 “蛇玉?怎么可能?”孰料青鸟比她还震惊,尖着嗓子叫道,“老大说蛇玉碎了!老大又说,蛇玉,世上仅有一块!” “谁说只有一块?不要忘了,你老大最擅长制作法器,见过的没见过的,只要入了心,统统能捣鼓出来。蛇玉,说起来也不过是一块有灵性的石头罢了,没准也能捣鼓出来!” 她说着,就要去撕布包。 “慢!”青鸟急急阻止,“我说小寒阳呀,你非说这里头是蛇玉,其实就是一块普通的玉石。你若不信,咱俩打个赌,你若输了,你就,你就……” 它吱吱唔唔,似乎没有想好,小绿豆眼盯着屋内大案几上【更香】发呆。 “我若输了,我就替你在你老大面前求个人情,日后你若犯错,他不罚你便是。”冷侵晴笑嘻嘻接过话头。 “对对对!”青鸟点头似小鸡啄米,“我若赢了,你以后不许乱吃干醋。是,老大桃花多,但他只中意你这朵。不知道吧,其实这趟差事,纯属是老大想你了,找个借口托我来瞧瞧你。那布包里其实就包着一块石子,他赌你不会打开! “听起来挺无聊的。所以有时候老大挺让人无语的。唉,谁让我是它小弟?再无聊的事,只要是他吩咐我上刀山下火海那也得去……” 青鸟吧唧吧,恰似一个说书人在说书,眼看时辰到了却还有一大段没有说完不得不赶着说一样,那速度简直了! 冷侵晴瞪着她,根本插不进话。 “叮!” “闭嘴!” 清脆的银珠撞击玉器声响起,更香指在了未时四刻,与此同时冷侵晴也撕开了布包。 眯着小眼睛正天花乱坠胡扯的青鸟,扇扇翅膀,长松了口气停下了絮叨。 这趟差事委实有些费口水,不仅要将小布包在未时三刻送到冷侵晴手里,还得想法子拖住冷侵晴卡在未时四刻打开布包。 “好在事情总算如愿!” 青鸟正在窃喜,脑门上忽地一疼。 “你这泼鸟,险些误我大事!” 冷侵晴左手紧紧攥着蛇玉,右手伸出食指在它脑门上狠狠一弹,嗔怪道,“再给你一个榧子,明知我眼下等着它去救命,偏在此啰里啰唆!” “谁说恋爱中女人智商为零?我打不死他!”青鸟心中大叫,一拍翅膀飞了。 它原在炎青雨面前打过赌,赌冷侵晴不会打开布包。它不知话多必坏事,冷侵晴原本并不在意这布包,正因它满口胡咧咧,反而引起她深思。 “大费周章送块石头必有缘故!” 炎青雨从不做无聊之事,所以当青鸟说到这趟差事委实无聊时,她果断打开布包。 “冤枉啊!”青鸟停在半空,“哈哈,是你信不过老大故而在这思前想后,我不过替你说出心中之言而已。小寒阳,后会有期!” “诶,等等,你老大可还在……”冷侵晴话未说完,青鸟已箭一般射向云霄。 “这只破鸟,下回见到我可饶不了它!” 冷侵晴悻悻关上窗,转身端详着蛇玉,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石飞燕不耐烦的声音,“不是说了明日早膳后?怎地还来通报?撵出去!” “郡主呀,不是我不懂事,是那人在大门外寻死觅活的,倘若闹出人命,他倒是烂命一条不打紧,可咱们,咱们多晦气呀!” 是管家冷秋枫的声音。他曾随冷侵晴义父东征,受伤流落异乡数十年,无儿无女,三个月前,冷侵晴在梅州遇见便将他带回府上打理府中杂务。 “可是冷伯有事要说?”冷侵晴收起蛇玉,冲门外喊道,“飞燕,快让他进来。” “公主,昨日在锁春宫里,梅若絮分明是说明日早膳后摆下茶点等着咱们过去,可今儿一大早,她却遣人来请公主,一趟又一趟,咱们公主又不是神仙,不要休息?这分明是没安好心!照我说就该打出去!” 石飞燕一把掀开帘子抢先进来说道。 “打出去也不过是伤了一个下人,她若有心烦扰,定会再派人来!”冷秋枫也不示弱,紧跟进来说道,“莫若将那下人安在茶房喝茶,咱们再派个人过去回话,就说公主正在挑拣药材,可急不得,左右捡完药材必来,让那梅若絮只管安心等待。” “你以为梅若絮会如此听话?”石飞燕摇头,“她定将以捡药为名派来更多下人,届时咱们大门外比菜场还喧嚣,不信你瞧!” “喧嚣倒不怕,只要莫闹出人命,由他们去。”冷秋枫缓缓说道,“耗到明日再说。” “就只怕拖不到明日……” “为何要明日?”冷侵晴咳嗽一声,“冷伯,将那人放了,就说我随后便到。” “公主!” 冷秋枫领命出去,石飞燕满脸惊奇,“公主,当真要去?你可有法子了?” “本宫当真要去,备马!”冷侵晴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 三日后,藏书阁 冷侵晴焦灼地踱来踱去。 因为有蛇玉,五德全重新长出了一颗完整的心! 因为有蛇玉,冷子惜身上丹毒尽除! 可是,冷缺心却仍然只有半颗心,蛇玉也无能为力! 因此他记忆停留在两年前征战归来时,在他眼里,梅若絮不过是一介婢女,他送给朱紫仪的婢女,他与她生子,给她贵妃妃位,统统忘记也不许人提! 他不仅嚷嚷着要废除梅若絮一切封号,还拒不承认冷子惜的冷氏血脉,他吵闹着要将江山传于冷侵晴,更不肯搬出锁春宫,说要与朱紫仪躲进小楼成一统,不管天下春与秋! 世事轮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可是这世上没有同一条河,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原点,是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的梅若絮半人半魔,除去鞑德沃,怕是没人能降住。如果冷缺心真这样做,她一切算计落空,势必羞恼成怒血洗王宫! 可是只有半颗心的冷缺心仍然一如继往的偏执,他一刻也容不下梅若絮,这些日子,冷侵晴想尽法子封锁消息,梅若絮暂不知情。 可是,纸包不住火,不定哪天这层纱便破了! 当下之急,唯有赶紧配齐《净血汤》,否则灾难来了,她是无法力挽狂澜的,乐观一点看,也无非只能保她自己一人周全。 “九幽仙草,长在哪里呢?” 她翻遍藏书,也没有九幽仙草的记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二) 正午阳光,明媚热烈,就连穿过树叶投落草地的斑驳光点都格外耀眼! 米粒揉着眼睛,懒洋洋伸出胳膊,“叮铃叮铃!”腕上银镯铃铛乱飞地沿胳膊滚过。 “自从别郎后,卧宿头不举,飞龙落药店,骨出只为汝。”瞥眼空荡荡的手腕,再瞧瞧卡在胳膊肘荡秋千的银镯子,她叹了口气。 归来才三日,已然人比黄花瘦,照此下去,不出十日岂非变成骷髅? “哎哟,郡主醒来怎不唤人呐?你身子虚弱,这大毒日头底下可不能久站,快,快随我进屋!” 身后响起一声咋呼呼的女声,一只黏糊糊的手拽住了米粒手腕,也扯断了她如潮的回忆。 “这府里,什么时候连杨妈也不懂规矩了?”她皱了皱眉,漫不经心转过头,霍地厉声喝道,“本郡主你也敢上手?” 这杨妈做了米智七八年的通房丫头,米粒从未拿正眼瞧过她,月前扶上位做了个妾,满以为自此以后在米粒面前可以托大了,不想今日被怼一鼻子灰。 “郡主,我……我……”杨妈慌得急急丢开手,尴尬不已。 恰巧这时,米智穿件簇新的红色长袍,笑呵呵地摸着领口袖口下摆上的白色花纹镶边疾步过来,瞧见这一幕,他脸色登时有些不悦。 但如今米粒是鞑德沃御赐忠义郡主,今时不比往日,也不是他能随意呼喝的。 “宝贝女儿,她如今是你姨娘,好歹赏点面子,嗯?”他怔了一怔,陪笑道,“狼主宣你午时三刻进宫,若依爹爹性子早唤醒你了。是你姨娘心细,说这些日子你在外奔波劳累得多休息,拦着不让叫。” “那是,自然得拦着!”米粒接过话,眼睛瞪得溜圆,“倘若女儿因睡而耽误进宫见狼主,爹爹猜猜,这次狼主将把女儿发往哪里?” 不等米智作答,她一撇嘴,爆发出一阵讥笑,“天涯?海角?哈哈哈哈哈哈……不管是哪里,反正这个家是再无人能够打搅爹爹过二人世界了!” “宝贝女儿在外倒学会说笑话了,好,好!没白吃这许多苦,哈哈哈。”米智眼睛转了转,干笑三声后,正色道,“你姨娘啊怕你睡过头,生生守在你卧房外一上午,方才花老爷约我去喝花酒,我让她给我找这件褂子去,她这才离开……” “老爷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一时心急忘了规矩。”杨妈脸红得像熟透的大虾公,抬手作势在脸上扇了一下后对米粒行个万福,“杨妈一时糊涂,请郡主莫要责怪!郡主,我给您擦擦哈。” 她说着便扯出手帕给米粒擦手,口里絮絮叨叨,“郡主可有梳洗?哎呀银粉玉绡这俩丫头,方才我再三嘱咐她们,小心随侍郡主左右,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影?” “她俩是我贴身丫头,去哪儿不用向杨妈禀报吧?”米粒掀了一掀眼角,嫌恶地抽出手,“真倒霉,原想后花园散散心,不想又碰上这婊子与老爹约会。” “爹,天气不错,我上前门外转转。”她抑制满心厌恶,冲米智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你还未吃早饭呢!”米智顿觉不妥。 “不吃了,街上什么可口小吃没有?”她说着扭身便走。 “诶,诶,你一会儿还得进宫……”米智一把拉住。 “这不还没到时辰?”米粒一跺脚挣开,飞速跑了。 “午时三刻务必要到!” 莫名其妙,米智心下隐隐有些不安。 这丫头天生忤逆,性子又犟,这些年来他一直顾忌她感受才没有将杨妈扶正,月前,他也是彻底以为她死了,才给了杨妈一个妾的名份,不想她偏又生还了! 这下可好,她回到家是看他二人横竖不顺眼,三日前,竟招呼也不打一个就在外跑了三日。 “这回可别又跑了!”米智心下一哆嗦,这丫头不长个头全长心眼,她要真躲起来,他可找不着! 到时鞑德沃管他要人,他找谁去? “老爷,不如让小的在后头悄悄跟着郡主。” 米智正着急时,假山后忽地闪出一个人影,疾步来到他跟前低声说道。 “胡突!”米智登时吹起两撇鼠须,“你不在后院挖沟跑这来做什么?是了,想必是想换个差事?走走,随我面见狼主去!” “不!”胡突面色骤然惨白,双手捂住胸口,那日情境浮现眼前。 “嘭!” 铺着狼皮的高大乌木椅,被鞑德沃一掌拍碎,雪白的狼毛如雪纷飞。 “撒盐空中差可拟,不,未若柳絮因风起!” 就在他还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还在傻傻欣赏这诗情画意时,右腹部一痛,碗口大一个洞岿然出现,鲜红而粘腻的东西汩汩而出。 “……”怎么回事?他一时未回过神。 “竟敢挟持乌王妃!” 阴冷的声音将他目光由腹部定格在一只鲜血淋漓的大手上,那是鞑德沃的右手,右手食指上串着一个粘满鲜血黑乎乎形似半个梨形丹药的东西。 “我的……”他手遽然摸在腹部上。 “一次不忠,永不再用!” 就在他心惊胆战探询答案时,鞑德沃用黑气弥漫的双眼死死盯他一眼,咬牙切齿吼出这八个字后,一口将那半个梨形丹药的东西吞了。 他两眼一黑,失去知觉,再次醒来,已然在米智府里。 “米老爷开恩呐!小的不要见狼主!求老爷听小的把话说完!” 他伏地不起全身颤抖。那日在行宫,若非花老爷事先将挟持乌程程一事推了十之八九在梅若絮身上,他岂是被挖去半颗胆囊而已? “这倒霉鬼与米粒前后一日重返仙人岛归顺鞑德沃,待遇却与米粒天差地别!哼!” 米智蔑视地瞧着脚下如烂泥一堆的胡突,鼻子里哼了一声。 在他曾是仙人岛总兵时,可没少受他窝囊气。当然,他米智也不是面泥人,也没少给他小鞋穿。 不过,作为仙人岛两股最大势力的代表,鞑德沃对他们俩儿倒并未偏向谁。“鞑德沃将摘去半个胆囊的他贬成奴隶赏赐给我,有何寓意?” 米智表面大感痛快,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深深的焦灼与不安。 “鞑德沃这样做分明是杀鸡给猴看,若是米粒也……”他不敢往下想。 “胡突,你此时出现在这里绝非巧合,”他手捋鼠须,“我不管你有何秘密,只要你好好跟着郡主,将她行踪及时告知我,我便与你方便。否则……” “哎哟米老爷呀,眼下的我是个废人,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后院那沟挖得七七八八眼看要成了,我呀,是到这园子里来倒土方,见老爷您有难处无非想巴结一下您而已!”胡突嗫嚅着,依然不敢抬头。 “我姑且信你,”米智点点头,“倘若此次表现良好,我升你做管家。” “那,小人去了?”胡突眼里欣喜一闪而过,抬头望向米智时已只有卑微。 米智点点头,仰首天际,但见方才还碧空如洗,艳阳高照,此刻却忽地骄阳隐逸重云层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米粒,你好自为之!”他心中长叹。 —— 恒安城 位于王城城墙西北二十里处的明园上空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尤其明园西北处的【大文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黑色琉璃瓦几乎与乌云浑然一体,廊檐下风铃摇摆响声大作! “天助我也!” 正在【大文阁】前院水塘边喂鱼的石飞燕霍地扔下鱼食,瞅瞅天色,心中一喜,猛然向阁内奔去。一口气奔上二楼 “公主,变天了,眼瞅着下大雨,咱们回宫可好?”她一口气跑上二楼,也不禀报径自推门闯入火烧火燎喊道,“大早上到现在,你水没喝饭没吃,倘若吹了风淋了雨不生病才怪!” “不急,就剩这最后两个架子上的书没看了,待看完这些再走不迟。” 埋在在书山书海中苦读的冷侵晴探头瞧向她身后贴墙摆放的两个书架不急不慢说道。 “你!”这哪是两个书架?分明是两扇书墙!石飞燕气得跺脚。 书架依墙而设,顶天立地,墙有多高书便有多高,墙有多宽书便有多满,目之所及满墙皆是书!依冷侵晴一目十行的速度,没有两三个时辰根本看不完。 “公主,飞燕以后定将勤读苦读,像公主一样吃下一屋子又一屋子的的书,决不辜负公主对飞燕的殷殷期待!你,你就莫要再如此言传声教了!” 石飞燕来得匆忙倚门而立,此刻说到动情处不禁一用力,虚掩的门忽地大开,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扑哧……”这只燕子又想歪了! 冷侵晴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什么呢?我从来就不喜好为人师!” “那飞燕就不明白了?”石飞燕腾地起身,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吃惊地说,“公主学富五车,幼时便读遍博、大、精、深,大梦国四大藏书阁藏书,今日为何却要再读?” “无它,温故而知新也!”冷侵晴摇头晃脑说道。 昨日公主在【博文阁】整整翻阅一日,今日又上这【大文阁】里废寝忘食地阅读,一日一屋书,公主这是要阅尽天下书的节奏啊! “‘故’”自然是天下书,那‘新’是什么呢?” 石飞燕眼中灵光一闪,“不对!公主,你有事瞒我!” 石飞燕是个急性子,若告诉她,我在找九幽化灵草,她呀没准把这藏书阁拆了! 唉,这藏书阁里若果真能找出有关九幽化灵草丁点蛛丝马迹那拆便拆了,可这纯属是我突发奇想一个猜测而已。大海捞针撞大运,拆了它我岂非罪人? 冷侵晴心下沉呤,口里笑道:“本宫与你是活生生的不同的两个人,自然有些事是你所不知道的。你心里不也有你不能说与我听的小秘密。比如炎鸿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三) “公主,你也学坏了!”石飞燕圆脸倏尔通红,“逍遥王与乌程程自天涯村一别杳无音讯,也不知他们怎么了?咱们原本约好七日后与他们在忘情岛会合,可这些日子公主不得闲……” 她眨了眨连眼眶子都红透的眼晴正色道,“倘若,他们因在忘情岛苦等咱们而出事,那可怎么办?说起来咱们理亏,是咱们爽约!飞燕一想这事心里便不自在,公主心大,竟有心思嘲笑!” 小丫头长大了! 想事周全! 瞅着石飞燕如红柿子一般的脸,冷侵晴骤然醒悟,心中暗自愧疚,“福宝说炎鸿雨他们眼下安好,我怎地便忘了与飞燕知会一声?这傻丫头大大咧咧是个实在人,这几日难为她了!” “这几日忙晕了,竟忽略了这些,谢谢小燕子提醒!”冷侵晴急急止住打趣,向石飞燕巧语安慰道,“飞燕,是我不好,不该拿逍遥王来说笑。你放心,咱们并未爽约,忘情岛之约早已取消。” “?”石飞燕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目光中全是问号。 “我收到确切消息,他们兄弟俩眼下都好,也都不在忘情岛,所以……”冷侵晴兴奋地挤挤眼睛。 “所以公主就是厉害!”石飞燕脸霍地由红柿子变成红辣椒,“是飞燕蠢,就会瞎操心!” “飞燕,莫生气!你也知宫里情形复杂,隔墙有耳,我……我答应你,下回不管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冷侵晴瞧石飞燕嘴翘得可以挂钩子,看来是真生气,她明眸一转,忽地皱眉摸着肚子直嚷嚷,“哎哟,肚子怎地好痛?哎哟哟,肚饿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哎哟哎哟……” “都午时一刻了能不饿吗?”石飞燕绷着脸,起初不理她,但听得她哎哟声不绝入耳终是忍不住,起身在袖兜里掏出两把瓜子塞在她手里,说道,“那马褡裢里还有几块酥饼和麻糍,你等等,我给你拿去。” 眼瞅她如飞燕轻盈一跃不见踪影,冷侵晴长长松了口气捧起了书,再次翻阅起来,不过未及翻两页,石飞燕便风风火火回来了。 “公主慢慢吃,我再到园子里摘几个柿子,”石飞燕一把将案上书籍推过一旁放下点心,匆匆忙忙说道,“进园子时,我瞧东南角上那火红一片,好大一片柿子林……” “柿子就免了,外面下雨呢!” 冷侵晴急急摆手,但石飞燕话未说完已起身向外跑去,冷侵晴手里怀里腿上足下都是书,实在不便追出去,索性由她去。 “这只燕子,但凡性情稍缓些,我也不会有事瞒你!”她无奈摇头,心中笑道,“我若告诉你我在找一本书,你只怕瞬间将这藏书阁拆了!” 想到拆屋子,她心中一定,目光又回到自身上下一本本的书上了。幼时看过一本杂书,其中有一个故事,讲的是拆楼引起的官司,后来因为仇家盗来仙草,两家终于化干戈为玉帛,那仙草似乎是九幽化灵草。 “那杂书书名究竟是什么呢?”她捶着脑袋,绞尽脑汁…… —————— 午后的谪仙岛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股腐臭,炎青雨拨开齐人高的衰草与不时斜飞刺来的枯枝,踏着厚厚的落叶踯躅前行。 以他功力,原本不必这么费力,可如今他粘着花白的胡须顶着花白的头发,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老仆人衣服,背上还背着一个放满米面的竹筐,为把戏做足,他只能时不时做做样子。 一盏茶前,米粒发来急信,约他午时二刻在谪仙阁见面,说苦珠有下落了! “午时二刻?噢,天哪!”瞅瞅日头,他心中不由后悔,“明明推测三日之内米粒必有消息,为何还要跑出来?老老实实呆在谪仙阁不就完事了?” 他那日与米粒离开桃花山来到青江郡,便住在了谪仙阁。 谪仙阁坐落于青江郡西南仙子湖众子湖交汇中心的谪仙岛,四周群岛拱卫,上谪仙岛必得经过其它岛上重重关卡,因而岛上鲜有人烟。 数月前,米智在谪仙阁设下陷阱引诱炎青雨翻车后,便将此处视为不祥之地,撤去守卫兵丁,捣毁一任生活设施,弃之为敝屣。 此后数月间,竟无人再踏足,原本鲜有人烟的谪仙岛更加荒凉,相比其它地方,此处最为安全。 三日前,当米粒正大光明地将伪装成渔夫的炎青雨领进仙子湖,并将他安置在谪仙阁,勒令他清理谪仙岛与打捞湖中刀鱼时,没有一个人怀疑。 的确,岛上植被疯长也是时候清理了! 要知道,谪仙岛可是仙子湖最高的岛,站在谪仙阁上,仙子湖水域一览无遗,如此重要的了望台怎能说弃便弃? 而且,水里鱼群数量大增,尤其刀鱼,再不捕捞可要鱼满为患了! 往日,每当肥美味鲜的刀鱼时不时跃上浪尖在阳光下泛起点点银光,巡逻至此的兵士们只能流着哈喇子过过眼瘾。 巡逻时不能捕鱼,下了岗哨又不能再进水域,他们很为那些没有机会登上餐桌的刀鱼惋惜! 如今来了个渔夫,他们头一日便吃上了号称四鲜的刀鱼,那心里乐都来不及,哪会为难他呢? 就这样炎青雨放开手脚在湖心打了两日鱼,老老实实在谪仙阁住了两夜,到第三日,莫名地,他自晨起时便一直心绪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巳时正,一艘巡逻艇经过谪仙岛,他再也按捺不住内心冲动,借口要亲自送一条珍稀刀鱼给郡主,顺便买些米面吃食回来,搭上了巡逻艇来到桃花渡。 “打伤米粒的黑影是谁?看功法倒是与梅若絮有几分相像……莫非果真如米粒所言,她被鞑德沃暗卫盯梢,是暗卫劫走苦珠并在小木屋守株待兔意欲将他一网打尽?” “又或许,这一切是米粒自导自演苦肉计,嗯,这不是没有可能!” 炎青雨在桃花渡徘徊,几番思量后决定再上桃花坞打探一番。不过桃花渡与桃花坞虽只相差一个字,中间却隔了两个郡。桃花渡是仙子湖总码头,隶属青江郡,而桃花坞却在百里之外的桃林郡。 桃林郡、枫林郡、樟林郡、青江郡,依次是桃花河自桃花山流出后由西向东流经的四大郡,桃花河最后来到青江郡,在仙子湖拐个湾折向南边流入红河。 “古诗云‘千里江陵一日还’,眼下只需寻得一只快船,去往桃花坞也不是难事!” 水路之快,炎青雨自小便知,他倒不愁路远,只怕没有好船。 夹在人流中,他一边搜寻目标船只一边心中思忖,忽地仙子湖西南天际三只冲天炮直冲云霄,两短一长,正是他与米粒曾经约定的信号。 “不管何时,你只要看到两短一长的冲天炮在青江郡上空燃起,那便是我约你一刻钟后在谪仙阁见面。” 米粒话音在耳畔回响,炎青雨焦急万分,眼下除非有快船,否则要想在一刻钟内赶回谪仙阁得直是做梦! 正着急,忽见一只独木舟箭一般朝他驶来,“老人家,载我上谪仙岛,我重重有赏!”他急不可奈跳上小舟。 “重重有赏,你?”老人目光急速扫过他,笑道,“你满筐的米面尚未出手,你拿什么赏我?再说进湖需要通行令你有吗?再再说,听闻谪仙岛极为不吉利,哪个愿上那儿触霉运去?” 他说着便要上岸,炎青雨怎肯放过这机会?一手扯住他同时一脚用力点在岸上,顿时小舟射向湖心丈许远! “我这满框米面要赶在午时二刻送往谪仙岛,你敢误我大事?”他抽出腰间通行令在老人眼前一晃,恶狠狠说,“巡逻的几位老总在谪仙岛水域不幸翻船,得亏他们水性好爬上了谪仙岛,此刻又累又饿正等着我!” “又是谪仙岛!”老者嘴霍然张大,心中嘀咕,怯生生瞧瞧炎青雨,小声说道,“巡逻小艇都翻了,可见那委实诡异得很,我,我这哪能过得去?您还是找一艘大船,或是巡逻艇靠谱些。” “待我挑挑拣拣,那几个老总早饿死了!少说废话,走!”炎青雨历声喝道。 老者只得摇起浆板,暗叫倒霉。他一心要快速了却这差事,那浆划得飞快,霎时间,独木舟如箭一样向湖心飞去…… 这时辰本就是饭点,来往船只少,偶尔遇见几只巡逻艇,艇上兵丁或认识炎青雨或不认识他但认识他手中令牌,都以为他在为郡主跑差事,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个也不想横生枝节出手阻拦。 因此独木舟畅通无阻地在湖上飞驶,半盏茶后,炎青雨便踏上了谪仙岛。 谪仙岛形似一个等腰三角形,而谪仙阁正处于最高的顶点上,因此上岛有三条路,但进谪仙阁却只有山前一条路,因谪仙阁四周砌有两人多高的围墙,只在前面开一扇门。 拐过一个山坳,青灰色大门终于映入眼帘,炎青雨确定再无旁人出现的可能,这才使出神功,径自飞上顶楼。 “大师兄!” 推开虚掩的房门,乌程程惊喜地扑过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四) “米粒,你又在玩什么花样?”炎青雨侧身闪过,眉头一皱。 “才几日不见,大师兄,你,你竟然对我视而不见!”乌程程“咿呀!”带着哭腔娇声说道,“只知道叫唤米粒!米粒在也就罢了,可是,你哪只眼睛看到米粒了?这里分明只有我一个!” “米粒,你扮作乌程程或许只为遮人耳目行事方便,但若要这样嬉闹便没意思了啊!”炎青雨脸色一沉,“是不是我亲手揭下你面皮你才作罢?” “别呀!” 这个乌程程是米粒假扮,素习知晓炎青雨是个说到做到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主,吓得急急双手护于面上,“大哥手下留情!我一会儿要去见鞑德沃,这面皮可撕不得!” “见鞑德沃?”炎青雨唇角微抿,见她花容失色,心中顿时明白,他吹了口气淡淡说道,“可是因为蛇玉?你打算将一切都推在程程身上?” “什么都瞒不过你!”米粒捏着嗓音娇柔做作,炎青雨实在看不下去,别过脸望向窗外。 “所以今日你不过是为乌程程重现青江镇造势而来?”他语气一沉,“你可还记得三日前我说过的话?倘若因此耽误寻找苦珠,莫怪我不讲情面!” 说到这,他目光冰冷,寒气逼人,米粒不由打个寒颤,三日前在桃花山情景涌上心头…… “你为何救我?” 桃花山山洞,米粒问炎青雨,“可是因为苦珠?” “自然是为苦珠!”炎青雨冷着脸。 “那你可救错了!”她颤声喊道,“我根本不知是谁劫走了苦珠,更不知那如同鬼魅一般的黑衣蒙面人是谁?” “我信你!”炎青雨面色略微缓和几分,“但是米粒,不管那人是谁,只要你平安回去,他定会再来找你!” “你还是不信我!”米粒惨然一笑,“大哥,那人是谁,我当真不知!他若再来找我,无非是再杀我一次。人在江湖哪能没几个仇家?那人定是昔日与我结下梁子之人!” “随你怎么想。”炎青雨面色又冷了下来,“不出三日,苦珠定有消息,届时,你千万莫瞒着我便是,否则莫怪我手下无情!” 回想三日前情景,米粒心中对炎青雨的钦佩与爱慕更加浓厚,他简直料事如神! “别动!若要寻苦珠,便莫回头,听我说完!” 一刻钟前,她正欲上前门外转转,不想才出家门,身后便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三日后子时,在红河已废地道,你拿蛇玉来换苦珠。记住,不得告知任何人,否则别怪我撕票!” “千万莫瞒着我……” 炎青雨在桃花山山洞之言在米粒耳边回旋,她心中叹道, “炎大哥,我若此时将苦珠有下落说与你听,只怕你自此便不再理我!哼,更别说帮我!” 相比冷侵晴与乌程程在炎青雨心中份量,米粒自愧不如,眼下她有麻烦,若无苦珠在手,炎青雨是否帮她,她心中没底,因此决定暂且瞒下此事不提。 “大哥莫生气,我也是无法子!”她双足跪下,泪水连连,“大哥救我!你知道的,鞑德沃对我另眼相看,表面上是因蛇玉,其实是因乌程程。那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收下蛇玉,一半是看在我爹情份上,还有一半实则为乌程程。” 她摸了摸面颊,喘口气加快语速,“我能力高低,他一个手指头便探出来了,怎信灵蛇为我所杀?在他心中,有此能力者唯有你!” 米粒被浸猪笼是因她协助炎青雨救走乌程程,因此鞑德沃认定她与他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她携带蛇玉平安归来,老奸巨猾的鞑德沃怎能轻易相信?必定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这点,炎青雨不假思索便想到了。 “因此他逼问你乌程程下落,你便全然推在永昌公主身上?” “大哥说什么?我听不懂!”米粒倒吸口凉气,心中叹道,“果然什么都骗不过你!” 那日在大殿上,她确实信口雌黄将所有都推在了冷侵晴身上。 她说,她在红河被永昌公主救下,因报恩追随她一路西行,后来在凹下村与炎青雨意外相遇。 她与炎青雨本是故人,是以炎青雨见到她不胜惊奇,得知缘由后向她表示歉意。两人正情义款款时,不巧永昌公主路过撞见,彼时永昌公主正因炎青雨为救乌程程险些丧命而醋意大发,因而更是火上浇油,不由拿她出气…… “不瞒狼主,我对炎太子一直心生爱慕,原本以为我与永昌公主可以效仿娥皇女英共侍炎太子,”空荡蒎的大殿,米粒匍匐在鞑德沃脚下用惊惶中透着神密的口吻低低说道,“不想她竟是个不能容人的……” “你说永昌公主因吃醋而对乌程程痛下毒手,唇亡齿寒,你心灰意冷索性偷去蛇玉救下乌程程离开,不想中途出了岔子,你与乌程程走散……” 炎青雨冰冷的声音打断米粒回忆,她慌张抬头,只觉他眼眸间寒意更加凝重! “大哥!”米粒吃惊地张圆了嘴,伏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如风中落叶颤抖不已。 她不过是一个呼吸间的情境再现,竟被炎青雨看得如此清楚明白,仿佛他身在其中一样。 “起来说话。”炎青雨叹口气,想起往日情份,对面前的米粒,他面冷心却做不到全冷。 “多谢谢大哥!”米粒嗫嚅着,“妹子不敢!” “你聪明一世怎地糊涂一时?我向来什么性子?”炎青雨声音更加低沉,“坦诚即可,无需扭捏,否则我只有厌恶!” “是!”米粒偷眼瞧眼炎青雨,麻利爬起。 “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再胡编我也不会拉永昌公主下水!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胡编!”她努力镇定心神,矢口否认。 “哼!”炎青雨鼻子里哼道,“若非如此,后来鞑德沃怎肯将蛇玉还你?你这套说辞本是权宜之计,不想第二日胡突竟忽地归来,你自你爹口中得知他与程程之间恩怨,心中一动,于是便有了全套说辞!” “炎大哥,你比我还能编!”米粒心中暗道,“不愧是我心中第一男神!” 她正心潮澎拜,只听炎青雨咳嗽一声,接着说道,“两日后,你再次进见鞑德沃,向他禀明你曾与乌程程有约,两人约定若是日后走散便到天涯村村东破庙会合。 于是你一大早便去破庙寻找,虽未等来乌程程,归来时却在林子里撞见一女子。那女子身形与乌程程十分相似,但已毁容。你揣测她就是乌程程,恳求鞑德沃将蛇玉给你…… 因为你明白,鞑德沃状如妖魔却也有软肋,那便是乌程程! 你不会忘记,在忘情岛,鬼面人眼中压根没有乌程程,欲取乌程程性命的是活死人,而从胡突对活死人出现表现出来的诧异来看,很显然,它们不是鞑德沃所养暗卫。 这怪异,怎能瞒过如同狐狸一样敏锐的你?因此能令鞑德沃交出蛇玉,除了乌程程再无第二人!” “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看来今日麻烦,我不用多说他便心知肚明!”米粒心中暗道。 “这……”她吞了一口口水,朝炎青雨竖起大拇指,“不愧为最强大脑!大哥,今日定要帮我!” “一会儿子我现身,制造乌程程被我掠走之假象?”炎青雨眉头直皱,“苦珠还没着落呢,我为何要惹火上身?” “别呀,大哥!鞑德沃宣我进宫,定是追问乌程程怎样了?可我哪知道!我根本就不曾见过她!我只能瞎说,蛇玉送给乌王妃疗伤了,可乌王妃恢复花容月貌却不肯随我回来见他,我不敢用强,只得暂行缓兵之计,将她暂且安顿在谪仙阁。” “很好!你如此聪明自有法子应对,”炎青雨眼角微抬淡淡说道,“何劳我画蛇添足?” “炎太子!炎大哥!好歹咱们也曾相依为命患难与共过,救我!”米粒苦笑,“你先助我过了这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命在,我一定给你找回苦珠!” …… 午时的日光行色匆匆,不经意间已切过谪仙阁,落在明园,顿时水光山色新,楼台亭榭明,花叶笑小鸟跳好不热闹! “叽叽,喳喳……”窗外鸟鸣欢声悦耳。 “与其苦思,不如换个思路?” 一口气翻完最后两排架子上书,冷侵晴捻起一颗麻糍塞入嘴中,长长伸了个懒腰,起身推开窗户。 “这只燕子果然是员福将,一出门便风停雨止!”闭眼深深吸口清新中夹带丝丝甜味的空气,她探头往外瞧了瞧点头笑道。 “公主,公主,这回你再不回宫可就麻烦大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便见石飞燕在楼下月台上直冲她招手,见她循声望来,便焦急地指向身后宫门外。 出什么事了? 飞虎怎地寻来? 冷侵晴凤眼微微一眯,正南面前宫门外,一个青衫男子牵着一匹黑马正急匆匆进来! 第一百四十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五) 储凤宫后殿小厨房药香弥漫,一名小宫女正对着石灰木制成的白炉子猛扇着蒲扇,灶膛内火舌熊熊,灶台上紫砂药罐子沸腾的水花顶起了锅盖,“咕噜咕噜”冒着棕色气泡。 “小红,住手!”石青玉掀起门帘进来,见状忙夺过她手中蒲扇扔在地上,“再扇可就干了!” “哎呀,我该死!”小红急急起身一把掀开药罐盖子,一边用手拼命扇去罐子里沸腾的水气,一边懊怒地说道,“青玉姐姐,您罚我吧!” “还好,下次小心点。”石青玉半封上炉盖,探头往药罐子里瞧了瞧,“你向来做事仔细,我这才跟阿爷要了你,方才可是晃神了?” “是,青玉姐,我在想啊,娘娘早起还好端端的,回来就吐血了,这大王分明就是咱娘娘的克星!”小红拿抹布轻轻拭去罐子上药渍,连声叹气,“唉,自他搬来前殿,娘娘去一回吐一回血,可娘娘偏又瞒着永昌公主,这纸哪包得住火呀?万一哪天娘娘有个不测,咱们若不说出实情,是照看不周,若说出实情,是知情不报,左右都是咱们的错!” “谁说不是呢?”石青玉咬着唇,“你这鬼丫头思虑缜密,想事倒长远!” “小红自幼跟着青姐姐,这些年大小事也经历了一些,再笨也开窍了一两分。”小红媚笑,“青姐,说正经的,今日这事断不能再瞒公主了,万一出事,先不说公主怎样处置咱们,就爷爷那一关咱们就逃不过!” “嗯。”石青玉不置可否,眼睛机警地四处暗瞟。 “你说那永昌公主,这几日也不知在忙啥?明知大王醒来便会闹事,却连个卯也不进来点一下!我看她就是想让大王传位于她,偏偏娘娘压着不肯,她……” “小红!”不等她说完,石青玉面色一肃,压低声音道,“你不要乱嚼舌根,公主是办大事的,岂容你我在此揣度!” “是,小红多嘴,该打!”小红抬手自扇一巴掌,“青姐,娘娘待你有如亲生闺女,趁她身子还康健,你可得给自己谋划谋划,哪天她果真答应大王与他退隐乡间,莫非你还真跟去不成?” “怎么不成?”石青玉斜睨着她,“你这丫头怕是忘了咱们原本来自哪里?” “是,咱们是来自乡野,可这不是出来了吗?俗话说,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小红四处一瞟,侧过身子佯装给石青玉整理头发,附耳低声说道,“我原本粗俗上不了台面,可青姐你不同,论相貌才学,你哪样落人后头?” “该死,越说越来劲了!”石青玉目光一凝,“我已通知飞虎去找公主,算时间也快到了,小心看着火,药好了用那个珊瑚红地白梅花纹盖碗儿盛好叫我!” 石青玉摔帘子出去,才出垂花门,远远便见一小太监慌慌张张朝这跑来。 “长郡主,可找到你了,快,大王要见娘娘!” “这才多久,又见?”石青玉眉头拧起,“娘娘身子欠安,不见!” “哎呀,长郡主,您可怜可怜小的,大王说了,没把娘娘请来,他就要了小的的脑袋!” “是要你脑袋,又不是本郡主的,”石青玉扬了扬眉,“与本郡主有何关系?” 只要是甘泉宫的人,石青玉便讨厌!储凤宫原本都是石背村人,大家说话办事都不避讳,亲亲热热一家人,成日里摘花看柳,养鱼种菜好不畅意。 自打冷缺心住进来,吃的用的挑肥拣瘦,尤其着恼的,倒不是冷缺心在挑,而是那一帮太监,狐假虎威地,总是打着‘大王在养病身子要紧可马虎不得’为幌子。 且那帮太监人多口杂,臭规矩又多,她们行事说话再也不可随意了! “郡主莫开玩笑!”那小太监扑通跪下,“小的随大王来这儿好几日了,早看出长郡主不光人美,那心比观世音菩萨还要慈悲!求郡主看在我们甘泉宫实在可怜无人的份儿上,救救小的!唉,甘泉宫自五公公去了,这日子是一日难上一日!” 小太监伏地不起,石青玉心中烦躁,活生生见死不救委实与她素日里行事风格不符。 “当真不去禀报娘娘,万一大王因此急怒攻心旧病复发这罪责谁承担得起?” “可若禀报娘娘,依娘娘心性自会前去,大王又胡说八道惹怒娘娘,如何是好?” 石青玉心里上上下下盘算一番,瞅瞅天色,顿生一计。她叫过小太监,转身回厨房取一了个口径足有五六寸大的白瓷盘。 “你去禀报大王,娘娘想吃大王亲手剥的松子,你让大王先剥着,剥完一盘娘娘便来了。” “谢长郡主!”小太监喜滋滋捧着果盘出去,见他走远,小红将盛好的药递给她,担心地说,“这拖着也不是法子,松子固然难剥,一个时辰也够了。” “你懂什么?”石青玉端着药走了,“公主哪怕在天边呢,只要身旁有石飞燕,石飞虎出马定能将她们找回,一个时辰足够了!” 她脚步轻松地向后殿走去,可想想终是不放心,伺候朱紫仪吃过药找了个借口溜出去,决定还是上前殿打探打探。 前殿即原先的锁春宫,朱紫仪原本住这里,自从恢复后位,冷缺心隔三差五过来小住,她不胜其烦索性搬到后殿忘忧轩,将前殿空出让给冷缺心。 她悄悄来到前殿月台,一个小太监欣喜万分地要去通报,她急摇手制止,咳嗽一声,说是奉娘娘之命前来暗地里看看,那松子是大王在剥还是太监们在剥? “嗨,那哪儿能做假?小的们倒是想代大王分忧,可谁敢?长郡主不信,您到这儿来瞧瞧!”小太监领着她转到后窗下,舔破窗户纸,让她凑近小孔,说道,“瞅瞅,那半盘松子仁全是大王剥的,秋公公想帮忙差点被大王打折手呢!” 瞥见脸色苍白的冷缺心呲牙咧嘴剥着松子,石青玉心中不禁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回想冷侵晴孤独无助出现在石背村,她感慨万分,由石背村忽又想起那个耽误她一生的蒙面人——炎青雨,她心中无端地又恼怒起来,正焦躁时,忽听前门喊,“打起精神!永昌公主来了,快,快,赶紧地,都精神点!” 她心中说不清是喜是恼,急急放下帘子转身向外迎去…… “青玉姐,母后可好?” 冷侵晴穿过仪门,远远见月台上石青玉往这边张望,便三步并两步跑过来问道。 “娘娘身子有些不爽,才喝过药此刻正在歇息。”石青玉忙堆起笑容,“可大王吵着非要此时见娘娘,我哄着让他剥松子,说松子剥完娘娘便来了,眼瞅松子快剥完,我正愁如何是好?得亏公主来了!” 两人说着走进大殿,冷缺心乍见她,十分兴奋,“晴儿,你来得正好,父王正要与你母后商议,择日不如撞日,明日便昭告天下,你是我们大梦国之主!” “父王不可,且不说父王尚在,便是父王不在,底下还有太子呢,我这名不正言不……” “你给我闭嘴!”冷缺心脸色顿时铁青,“哪来的什么太子?本王自来只有你母后一个王妃!” “父王是当真想不起来?”冷侵晴脸若冰霜,“去年自梅州带回梅若絮那个贱婢,你便将母后丢弃,你被她迷得失魂落魄,与她生子与她山盟……” “住嘴!不是这样!”冷缺心骤然汗湿全身,原来那些梦都是真的。 这些日子,总是恍恍惚惚的,一闭眼,一些极其荒唐的画面便出现。 “幸亏是梦!” 幸而梦总是会醒,每次醒来他都份外庆幸!庆幸那不过是个梦,也笃定那就是梦,虽然回想那日殿上梅若絮哭哭唧唧的情形太过真实确乎不像梦。 可如今,冷侵晴竟要亲手撕破这层“梦”的保护膜,他情何以堪? “晴儿,父王这两年浑浑噩噩,期间所做一切与梦无异,父王如今梦醒,决不允许梦中荒唐事在现实中出现。你放心,父王此刻便拟告示昭告天下,本王身子虚弱不能料理国事,现传位于永昌公主,自此以后,永昌公主便是大梦女君,国号永昌……” “父王!” 冷侵晴心中百感交集,冷缺心的悔恨之心与弥补之意,这一刻淋漓尽致,她完全感受到了。可是,此刻并非是撕开梅若絮真面目之机,她唯有违心顺势说下去。 “太子尚在,父王传位也是他继承在先,我岂能僭越?父王可是眼瞅太子年幼,担心永昌对太子不利,有心将永昌引上不仁不义之路遭天下人唾弃,借机除去而拔去心中这根刺?” “永昌!”冷缺心高呼一声,“哇……”吐出一口鲜血,千言万语涌向喉咙,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觉醒来多了个儿子,一介婢女竟成宠妃! 王后不冷不热如同换了个人,曾经最亲的女儿竟视自己为仇人! 他胸中巨浪滔天,脸色红如关公。 “来人了!摆驾甘泉宫,孤要亲手杀了那贱婢与那孽种!”他歇斯底里喊道。 他即刻便要用行动打消女儿对自己的怀疑,他势必要与那个曾经荒唐的自己割裂!这君主他一刻也不想当了,他要与朱紫仪做一对神仙眷侣去…… “父王身子尚弱,何必动怒?” 冷侵晴冷眼看他,轻淡如烟,浅笑着缓缓道,“百官皆知父王在储凤宫养病,倘若今日着了魔似地出去斩杀贵妃与太子,他们作何想?” 她话音一顿,双眸陡然间杀气逼人,“父王可有想过?儿臣再愚钝也能想到,他们铁定认为是母后与儿臣给父王下药了,在他们心中,儿臣与母后歹毒如蛇蝎,你说,以后他们还会真心臣服于儿臣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处置你才称心?”冷缺心只觉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是那么陌生,他骤然间如霜打的茄子颓丧不已。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以后只求父王与梅妃一家,我与母后一家,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冷侵晴凤眼逼视冷缺心,口气生硬,“儿臣再提醒父王,母后信佛,以后父王切莫再要纠缠打扰!” “你,你这个不孝子!”冷缺心心如刀绞,口中鲜血如喷泉喷而出,痛哭一声,“天,呐!”两眼一闭倒地不起。 冷侵晴与朱紫仪根本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今却要硬生生割裂,他元气大伤尚未恢复,胸膛半颗残心怎能承受这巨痛? “父王,对不住!您太累了……好好歇息!余下的,儿臣来扛!” 冷侵晴跪下半扶起昏迷的冷缺心,掏出雪白的手帕轻轻擦去他面上血迹,将蛇玉塞入他口中,喊道,“来人了,传太医!”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六) 红彤彤的落日挂在山间时,一轮雪白的明月冉冉升起,与它遥相对应,刹拉间,天地万物渡上金红色的外衣,尤其是败絮宫后院那一片芦苇荡,原本一片枯色,一派凄厉,此刻竟弥漫着几分生机、几分暖意! “啊、啊!” 一个周岁左右,着一件镶着银白滚边胸前绣着蟠龙的大红色长袍,头上却戴着一顶虎头帽,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一位绿衣宫女怀里手舞足蹈,晶亮的小眼睛四处巡望,格外兴奋。 “小太子,你也觉得这里美极了,对吧?”宫女轻轻捉住小娃娃软乎乎的小手,脸上笑开了花。 “姐姐,小太子此刻不哭了,咱们赶紧走吧?若是让娘娘撞见,咱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一位穿着粉色衣服的宫女忐忑不安地四处张望,推起身旁一辆堆满玩具吃食衣服的小木车焦急地催促。 她俩是专门伺候小太子冷子惜生活起居的宫女,绿衣宫女名绿娘,负责饮食和洗涮,另一个名叫幺桃,负责看护。 适才,小太子饿了要吃奶,可奶妈恰巧被梅若絮唤去,眼见他哭闹不止,这两位宫女便抱他到花园里散心。 可娇艳的花,欢歌的鸟,仍不能止住哭声,她们急得在花园里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后院。 相比前院的瑰丽,后院显得单调许多,一口天然湖泊几乎占据了整个院落,若非湖泊中心一方沙洲给这蓝天碧水抹上些颜色,实在太过清冷。 可小太子却止住了哭闹,瞪着眼睛惊奇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明显对这里极感兴趣! 自出生便包裹在金玉窝里他,见惯了大红大绿金壁辉煌的繁华,乍见如此清冷之地,自然心中满是好奇。 于是,当绿娘抱着他转身离去时,他登时不干了,“啊!啊啊……”他在绿娘怀中“嗷嗷”直叫,小腿踢蹬小手乱抓。 “幺红,江嬷嬷也该回来了,不如你去看看?顺便打开小炉子将那水温上,一会儿小太子要用。” 绿娘只得吩咐幺红先去,自己抱着冷子惜转回来,一边走一边指着湖面说道,“小太子,起风了,你看芦花乱飞,若是沾到身上,那可痒了!咱们到那亲水台转一圈就归,可好?” “嗯!”冷子惜点点头。 亲水台位于湖泊正南面,这湖泊乃天然湖改造,不大却极深,是以四周围栏紧锁,只在正南面开一口子设置亲水台。 亲水台两侧分别设有一组孔雀喷泉。喷泉分上中下三部分,下部是一只趴卧于石盆中的大孔雀,粗壮有力十分稳健,张着大嘴,喷吐着细细的水雾。 中部是它背上驮着的又一个石盆。盆中挤靠着两只嬉戏的小孔雀,嘴里两串流水哗哗而下,似乎累得涎水直流。 最上部是这两只小孔雀托起的一只石刻聚宝盆,它外壁一圈欢腾雀跃的的小孔雀,簇拥着盆中一只展翅欲飞的大孔雀。 最顶端喷泉最大最急,瀑布一般倾泻于中部石盆,而中部喷泉稍缓稍细,宛若断线珍珠掉入最底下石盆,最底下喷泉则飞散若雾,衬得亲水台烟雨朦胧仿佛仙境! 冷子惜被那喷泉吸引,小手指着前方,小腿踢呀蹬呀要下来,绿娘拗不过,心想,“横竖是个走路尚不稳的小娃娃,还怕他飞了不成?暂且放下再说,若要十分忤逆他,惊动别人就糟糕。” 谁知她放下他,不过叉腰喘口气,他竟一个猛子扑向左边那大孔雀,双手向大盆中抓去…… “哎呀,小祖宗!” 绿娘急得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抱起,为时已晚,他左手已探入石盆狠狠捞了一把,顿时袖口全湿! “哇啊、啊、啊!” 眼看袖口滴嗒,水滴如雨落,冷子惜眉飞色舞,兴奋地甩着袖子。 “祖宗,你可是高兴了,一会儿若是着凉了,我这脑袋可就没了!”绿娘摇着头去拧他袖口,他嬉笑着不肯,她作揖求道。 “跟这么小的娃娃诉苦,简直是个痴呆!”忽地,一个小太监提着水桶抹布小跑着过来,见状吓得脸色都变了,低声吼道,“赶紧走!娘娘来了!” “站住!” 就在此时,一声呵斥在耳边炸响,梅若絮扶着两个小太监走出长廊拐角劈面走来。 “拉出去活活杖毙!”来到近前,看清是绿娘,梅若絮面上霎时乌黑,一把夺过冷子惜,对小太监努努嘴。 “娘娘饶命!奴婢下次不敢了!”绿娘挣扎着哀求。 “还有下次?”小太监狐假虎威吼道,“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若无娘娘手令擅自闯入者死!奴婢知罪,可……”绿娘面如死灰。 这里是拜絮宫每年祭拜水神处,每年芦花正旺时,梅若絮便会在此设下祭台祭拜水神。 方法简单粗暴,用三两小舟载满牲畜绕沙洲行驶八圈后,将牲畜投在芦苇深处,而后跪拜祈福,拜絮宫宫也是由此而来。 据她说,那随风四散飘飞的芦花是水神四处游荡的灵魂,因此沙洲便是水神栖息处,唯恐惊扰水神,若无她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求娘娘可怜奴婢一片忠心!奴婢怎敢擅闯禁地?是小太子哭闹找江嬷嬷,奴婢担心哭坏了身子故此……” “废物,连小太子都伺候不了,本宫养你何用?”梅若絮听完眼中杀意更浓。 “救命!小太子!”绿娘绝望地看着冷子惜,语音悲凄,“小太子,保重,此后,你再也见不到奴婢了!” 原本埋头梅若絮怀中假寐的冷子惜,蹭地挺直身子,昂首梅若絮,尖声喊道:“放,放了!娘亲放了姐姐!” “小太子会说话了!”众太监面面相觑后,忽地齐刷刷跪下,叩首恭贺,“恭喜娘娘,小太子才满周岁就会说话,当真千古奇才!” “惜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梅若絮惊喜地摸着冷子惜额头急切说道。 “孩儿求娘亲放了姐姐,若是孩儿日后再也见不着这个姐姐,孩儿会饿死的!因为孩儿就喜欢吃她蒸的米糕,她炖的甜汤,还有她做的许多小玩意!” 一个才满周岁的娃娃,昨日连娘亲都不会叫,此刻竟侃侃而谈,吐字圆润,逻辑缜密,梅若絮瞧着眉宇间蓦然英气毕现的冷子惜,大喜过望! “看在小太子面上,今日本宫便饶了你,罚你三个月月钱,滚!” “奴婢谢恩!”绿娘跪拜,如受惊的小鹿转身离去。 “伸出手来!”梅若絮轻轻扳过冷子惜目送绿娘远去的小脑袋,佯装生气地在他左手手心敲了一下,“叫你玩水?你可知小孩子不能玩水!” “打错了!娘亲,是这只手玩水,你重新打过!”冷子惜一本正经缩回左手,伸出了右手。 他那奶声奶气的声音,他那十分较真的神情,顿时融化了梅若絮的心。 “惜儿!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她一把将他小小的身子紧紧搂在怀里。 老天当真是瞎了!这么可爱善良的娃娃,却亲爹不认,后爹不爱! “老天,若有报应,你冲老娘来,你若是应在我儿身,我逆天而行,杀尽天下苍生!” 她心中歇斯底里大叫,正暗暗发誓时,首领太监小华子急匆匆赶来,低声禀报道,“娘娘,甘泉宫小李子方才捎来口信,说大王晕过去了,怕是旧疾复发,正忙着请李太医呢!” “旧疾复发?” 她心中一震,目光闪了闪,问道,“可是小李子亲眼所见?还是他道听途说?” 小李子是她半年前埋进甘泉宫的一名心腹,因遭五德全排挤,一直在大门外当差,从未靠近过冷缺心,是以这消息她有些不放心。 “小李子说千真万确,是石飞虎去请的李太医。”小华子压低声音,“他说大王旧疾复发,储凤宫上下都慌了。永昌公主勒令大王身边人一个也不许离开大殿,只令储凤宫宫人忙前忙后。他因素日里谦恭大方,倒也交结了储凤宫一两个宫人,这消息便是他们告知的。” “如此看来蛇玉也不完全可靠,传说不可尽信! 梅若絮眉头紧皱,心下思忖,“可话说回来,冷缺心半颗心被我吃了,胸膛只有半颗心,生个娃还得十月怀胎,再长半颗心哪有那么快!纵是灵玉,也得有个过程,俗话说病去如抽丝,只要蛇玉在,料也无妨……” 她沉吟不语,小华子不由说道:“娘娘,小李子并未亲眼见到大王,不如让小的悄悄上储凤宫一探究竟?若大王诚如他所言,说不好说没便没了,为了小太子,娘娘得趁早谋划才是!” “……”梅若絮仍是不语。 “娘娘,娘娘!”小华子提高声调,“娘娘不反对,小的这就去了!” 他转身欲走,却听梅若絮一声呵斥,“回来!” “带小太子回去洗个热水澡,打扮齐整后送过来与我共进晚点(就寝前的点心时间)。记住,这一切无需绿娘与幺红插手,你亲自去办!” “小的?”小华子愣住了。 “是!”梅若絮板起脸,“怎么?有问题?” “不,小的不敢!”小华子急急跪下,“小的敬遵娘娘懿旨!” “惜儿,你如今会说话了,当真是长大了呢!若是娘亲不在你身边,你可会哭鼻子?”梅若絮在冷子惜脸上亲了亲,柔声道。 “不会!”冷子惜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娘亲是尊贵的贵妃娘娘,又不是看护小孩子的宫女,自然不能常伴孩儿身边。” “啧啧,这口气哪是一岁的娃娃,分明是少年天子的派头!”小华子偷瞅梅若絮脸色,急急奉上彩虹屁。 “起来吧,小心伺候小太子洗漱去。”梅若絮眼角扫了扫他,将冷子惜递将过去,“惜儿,娘亲还有要事,一会儿娘亲陪你吃点心哈,乖!” …… 戌时三刻,储凤宫 冷侵晴推开无忧殿后门,来到东南角小菜园,掐了一把芫荽菜含在嘴中慢慢吮吸。这一日,她先是在宫外明园翻找书籍,而后回宫激怒冷缺心,继而稳住他适度昏迷,接着设定他能在预定日期醒来,最后看望母亲,满满当当的,当真是有些累。 晚风轻拂,她吸着鼻子尽情享受这片刻安宁。忽然,“吱呀”一声,东南角角门开启,石飞燕飞也似地跑过来,“公主,怪事,怪事!梅若絮来了,说要将她小崽子送给王后娘娘……”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七) “嘘!”冷侵晴急急竖起食指,扭头瞧了瞧身后透着一点微光的窗户,低声道,“小心!” “嗯嗯,小心娘娘听见。”石飞燕后知后觉,手捂嘴巴连连点头,“这种事还得是公主处理,王后娘娘最是慈悲心,让她知晓,定会遂了梅若絮的愿!” “你这燕子,言外之意我是铁石之心?”冷侵晴凤眼一竖。 “哈哈,想不到你竟吃你娘亲的醋!原来大公主心里也住着一位小姑娘……” 石飞燕嬉笑着,心下腹诽,口里却说道,“公主是王后娘娘生的,自然随她,她是大菩萨,你是小菩萨!” 瞧她圆圆的眼睛乐成了月牙,冷侵晴凤眼一凝,一本正经地说道:“王后娘娘累了一日才躺下,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何必惊扰她?” “是,是,公主在理!”石飞燕连连点头,圆圆的大眼睛眨巴着,“不过公主,梅若絮半夜送娃来,我瞧着倒是一桩顶要紧的事!” “嗯?”冷侵晴心中一喜,这只小燕子愈来愈心细了! “这储凤宫有奸细!公主细想,白日里大王旧病复发,夜里梅若絮就送娃来了。定是她得到消息,担忧她崽子病情亦有起伏,故此送来……” “燕子言之有理!”冷侵晴赞道。 两人一路说着,眨眼来到宫门口,只见门外大街上一溜车马,自宫门口往街市上排,一眼竟望不到头。 那车都高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直照得宫门外灯火通明。此刻夜色微酣,路上行人稀少,仍是惹得一帮看客远远驻足探头探脑打探。 “梅若絮,你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你将太子送进了储凤宫!”冷侵晴心下哼道,“我今儿决不依你!” “夜深更重,在储凤宫宫门口如此兴师动众,梅妃,你好大的威风啊!”冷侵晴凤眼寒芒毕现。 “哎哟,公主殿下千万莫要多心,我也是没法子!”梅若絮面上打叠着万千愁容,“夜深本不敢来此叨扰,可是,可怜天下为娘心呐!不瞒公主,败絮宫近来不太平,频频出现丢失人口之怪事,小太子住在宫里,我是提心吊胆日夜煎熬!所以本宫……” “休想!你想将小太子托付给母后照看!”冷侵晴不等她说完,冷冷打断道,“母后身子原本羸弱,偏生父王要在此休养,再来个小的,这是要母后的命啊!” “怎是要娘娘的命?看公主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梅若絮咳嗽一声,“小太子虽是我生,可按规矩,王后娘娘才是小太子嫡娘,小太子理应跟着她,之前是我体恤娘娘辛劳,因小婴儿娇嫩难养才将他抱走,原本也没打算一直养下去的,只想待他三岁便还给娘娘。谁知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万一小太子有个闪失,本宫岂非大梦国罪人?” 梅若絮这番言论颇有理,冷侵晴倒一时无法辩驳,她凝眸梅若絮怀中雪玉一般的小娃娃,不由心中暗忖,“梅若絮向来视这小崽子为心肝,怎地今日非要往这里送,究竟安的什么心?” 凤眼滴溜溜一转,她接上梅若絮先前话题并扯远了开去,“梅妃铁腕治宫声名远扬,拜絮宫自来固若金汤。你看先前王城多处闹鬼面人,连娘娘都受到惊吓,可拜絮宫却太平无事,如今王城太平了,梅妃却说拜絮宫有灾祸,这实在匪夷所思,只怕背后原因令人浮想联翩啊!” “唉,也难怪公主不信,说起来的确诡异至极!”梅若絮叹气,“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由不得不信啊!本宫若非昨日找到祸根,心中有数,也不敢擅自来求娘娘。公主,你看……” 她说着,掀起衣领背转身子,冷侵晴冷眼扫了一扫,但见她肩井肌肤肿胀如馒头,青中带紫,紫中透黑。 “看来贱婢黔驴技穷,玩来玩去只乘这一条苦肉计了!我且哼哈两声,看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冷侵晴心下暗忖,开口讥讽道,“梅妃这是被狗咬了?梅妃向来通狗性,想来这是一条疯狗,连自家人都不认识!” “公主说笑了!”梅若絮皮笑肉不笑,心中咬牙恨道,“可不就是一条疯狗!老东西,我对你一片忠心换来的却是无情践踏,此后,在我心里,你就是一条疯狗!” 冷侵晴原本骂的是梅若絮,不想她的嘲讽竟引起梅若絮共鸣,惨痛自心底倏尔升起,那日心酸一幕在眼前掠过。 “贱婢!” 随着一声恨之入骨的叫喊,肩井一震继而如遭千钧铁爪撕扯,她全身一软跌倒在地。 “胡突在红河救下乌王妃,你却心生歹意欲在破庙杀了她,若非你还未上缴冷侵晴心脏,些刻我便将你剁成肉泥!” 眼前阵阵发黑,剧痛令她一时不能说话,嗡嗡的耳鸣中,鞑德沃深恶痛绝的声音如尖锐的魔音刺入耳膜。 她极力稳住心神,大口喘气,抬眸望向鞑德沃,这个她爱到骨子里的人,却见他正磨牙凿齿恨不得吃了她! “看来本宫说对了。” 见梅若絮一时怔怔的,两眼散发着如毒蛇一样阴冷的光,冷侵晴嘴角梨涡轻现,笑道,“梅妃既被疯狗咬就莫要到处乱跑,倘若毒血弥漫全身后果不堪设想,快快归去,莫要在此耽搁了!” “多谢公主一片孝心!不过呢,这伤可不是疯狗咬的,是……” 梅若絮故意在此顿了顿,叫过宫女自马车上搬下一把椅子坐下去,又喝了口热茶,深深吸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是怪物!昨日傍晚,本宫一时心血来潮上芦花荡赏景,谁知湖中惊现怪物,张着那么大的口险些将我一口吞了,幸亏小华子拼死相救,本宫这才侥幸逃脱……” “?”怪物,怕不是你自个儿炮制的鬼面人吧? 冷侵晴心中一惊,自石家军进宫护卫,梅若絮无法对宫人下手,便暂时停止了鬼面人的炮制。 “莫非梅若如絮又开始干那罪恶勾当?”她一双凤眼闪着寒光,只是盯着梅若絮,眼神如刀,似乎要捥掉梅若絮眼珠揭开她天灵盖一看究竟。 “公主若是不信,”见她半晌不说话,梅若絮将右手伸了过来,“你探探本宫脉息如何?” 冷侵晴三根手指懒洋洋搭上她腕上,顿时吃了一惊。她知梅若絮要她验伤,定然自己弄了点小伤在身,孰料这伤竟如此重:亏气、亏血、亏津……细数之下,足足有七条经脉受堵! “大椎穴遭到重创。”她心下推敲,自伤是无法令大椎穴遭受重创,显然这伤是他人所为,“能将她伤成这样,只有鞑德沃了,看样子这两天她也没闲着!” 她毫不思索便断定是鞑德沃所为,至于原因,她懒得去想,一对妖魔而已,根本毫无人性,相护残杀,正常不过! “看来梅若絮要下手了!” 她没有去揣摩梅若絮与鞑德沃之间的罅隙,而是敏锐地抓住其中散发出的讯号,“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这小崽子虽是她心肝但在鞑德沃威逼下,为求自保,没准她也能舍出。” 她心下琢磨,“或许还有另种可能……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如今储凤宫不比往日,也许将这小崽子放在这里比呆在她身边安全百倍……” “既然梅妃如此信任,本宫再推辞倒让天下人笑话心胸狭窄了,哈哈!” 她凤目一闪,伸手去抱冷子惜,谁知梅若絮却腾地躲过一边,口里说着,“小娃娃最难抱了,公主自己还是小孩子呢,哪里会抱?还是麻烦公主去通报一下,请娘娘出来,我要亲自交到王后娘娘手里!” “老狐狸,显见是不放心我呀!”冷侵晴凤眼注视着梅若絮,心里骂道。 “臭丫头,我若是将惜儿给你,那是肉包子打狗,哼,当我不知,你这魔女定然转身就把我的惜儿杀了!”梅若絮也不说话,目光狠狠迎上去,心里恨道,“朱紫仪可不同,再恨我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曾经与朱紫仪相伴数月,对她禀性,梅若絮再知不过。她今天这么大阵仗也只为能惊动朱紫仪。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八) “王后娘娘凤体欠安,早已歇息,梅妃若执意要见,明日再来!”冷侵晴长长打个哈欠,半眯着凤眼说道,“本宫站了半日也乏了。” “公主……”梅若絮自是不肯,央求着。 “关门!” 冷侵晴懒得看她,厉声喝令守卫关门,谁知梅若絮竟抢先一只脚踏入门内。 “大胆!”石飞燕一个箭步冲上前将她拦住,横眉竖目怒斥,“梅若絮,你硬闯锁春宫,造反不成?” “滚!”梅若絮血红的眼睛像是要吃人,心中恨道,“若非老娘有伤在身,又怕惊醒惜儿,早一脚把你踏成肉泥!” “一个丫头片子竟敢直呼本宫名讳,威胁本宫,永昌公主真是教导有方啊!”她扭身望向冷侵晴,讥讽道。 “这老妖婆若是发起疯,只怕飞燕性命不保!”冷侵晴心中一惊,抬手指向石飞燕,“飞燕让开!” 石飞燕心中不愿意,但身不由己,一股轻柔软绵的掌风已将她推至一旁。 “飞燕郡主天真烂漫,无须旁人教导,梅妃谬赞了!”冷侵晴抬腿架在门扇上,冷声道,“梅妃再不走,莫怪本宫无礼!” “永昌,今日为救惜儿,本宫无论如何也要见到王后娘娘!你若是觉得娘娘宫中宫人命不值钱,你便拦着!”梅若絮面露狰狞,咬牙喊道。 “老妖婆内息受损仍是如此猖狂,是欺我宫中无人能敌她!”冷侵晴烦恼顿生,“九幽化灵草,你在哪儿……” 就在心下念叨时,身后传来朱紫仪秀美却威严至极的声音,“梅若絮!你这贱婢,三天两头到此来闹,当本宫果真没有脾气?” “母后怎来了?”冷侵晴眉头一拧,急回头,只见朱紫仪在石青玉搀扶下疾步而来。 “王后救命,救命了!”梅若絮趁机钻了进来,抱着冷子惜风一样来到朱紫仪面前跪了下去。 “母后,梅妃因身子抱恙要将小太子送到储凤宫里暂养,我慈悲应允,她却又信不过儿臣……还在此撒野!”唯恐梅若絮卖惨,冷侵晴抢先开口。 “是,是臣妾错了!回头,臣妾定沐浴更衣在佛堂诵经请罪!” 也是奇了,嚣张的梅若絮此时竟一改先前态度,毕恭毕敬低头服罪。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为了将这小崽子留在母后身边,贱婢如此压抑性子,莫非除去为保冷子惜性命还有其它玄机?倒要小心了!”冷侵晴睥睨梅若絮,心中暗自警醒。 “眼下还望王后娘娘看在臣妾爱儿心切份上莫要计较,”只见梅若絮捧起冷子惜就往朱紫仪怀里送,“娘娘,且将小太子收了吧,一会儿小太子该醒了!” 朱紫仪眼前猝不及防出现一个“蜡烛包”,“烛芯”内,一张粉嫩的圆脸轻裹其中,圆脸上那清秀乌黑的眉眼与鲜红的唇瓣,衬着长方形的鹅黄飘翠绿的锦缎,恰似一朵生机盎然的向日葵。 她顿时心生怜惜,本能地伸手去接…… “母后小心!” 与此同时,冷侵晴一声急呼,纵身跃来劈手将包袱捞进怀里。 “永昌!”朱紫仪连连摆手,“休要鲁莽,小心伤了孩子!” “母后放心,小太子与我本是同根生,我再任性也不会伤自己的弟弟。不像某些人,母后视其为亲妹子,她却在背后对母后痛下毒手,当真畜生不如!呸!” 冷侵晴望向梅若絮狠狠啐了一口,说道,“梅妃,你说可是这个理儿?” “嗯,这个,自然是……公主所言极是!” 梅若絮支支吾吾,蓦地脸上红红白白。 “臭丫头,借机骂我呢!哼,我日后定让你知晓,你们悉心照料的惜儿与你们并无半毛钱关系,我气死你!”她心中冷笑,“如今只要能保我儿平安,让你骂几句也无防,左右不痛!” 倏忽之间,她心中如坐过山车起起伏伏,最后扔出一句“公主所言极是!”,便迫不及待来夺冷子惜。 “公主,快将小太子还我,我给王后娘娘,你不会抱,可别摔了!”强忍即将井喷的火气,她面上堆着笑容,佯装淡定说道。 “且慢——”冷侵晴鼓鼓腮帮子,喉间挤出更为悠长的声音沉声道,“我母后向来慈悲,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我得搜检搜检!” “你!”梅若絮尖声吼道,“公主究竟什么意思?” 让你搜检,只怕日后我的惜儿,长着、长着,肋骨便无端少了一截,或是心脏莫名又多了一个小孔……不定留下什么毛病? 她心中忖度,恼怒不已! “……” 可冷侵晴也不说话,只管用眼瞟向手中“蜡烛包”,间或抬眼瞄她一两眼,唇角浅笑高挂,满含讥讽。 “哼!什么意思?本宫若连图穷匕现之典故都不知晓,那真是枉读圣贤书!”梅若絮终于读懂她心底之言。 “哦,公主莫非是信不过臣妾?那有请小郡主代为搜检一番,公主意下如何?”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压下满腔怒意,平心静气说道。 “也罢。”冷侵晴凤眼一眯,“飞燕,你来!” “好嘞!” 石飞燕得令雀跃如小兽一样麻利夺过“蜡烛包”,随手往地上一放就要解开包袱,慌得梅若絮脱衣不迭。 “哎呦小郡主,等等!”她急急追过去,将外套递给石飞燕,“地上凉,你好歹垫件衣服!” 见石飞燕如抱冬瓜一样搬起“蜡烛包”放在她外套上,急得她又试图伸手去抱,口里嘟嘟囔囔,“你手脚轻点、慢点!莫要惊醒了小太子!” “梅妃这般不放心,莫非这小太子怀里果真有凶器?我惜命,不检了,你抱走吧!”石飞燕火了,索性两手一摊,退后让一边去。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梅若絮心中暗骂,抬眼瞧了瞧朱紫仪,却见朱紫仪双眼一闭双手合十念起经来,她只得陪着笑央求石飞燕,“小郡主也如公主一般风趣,喜欢说笑话,快快搜检吧,王后娘娘等着呢!” 石飞燕白了她一眼,这才打开包袱皮最外层黄底飘绿的防水防火披风层,而后解开黄色喜相逢朵花万字纹锦,接着打开苏绣小睡被…… 趁石飞燕检查“蜡烛包”,冷侵晴给石青玉递了个眼神,石青玉会意,瞧瞧正全神贯注蹲地护卫冷子惜的梅若絮,急步走向冷侵晴。 “母后可是特意到此来寻我?因何事?”冷侵晴眼瞅别处,压低声音问道。 “五儿死了!” “嗯!”冷侵晴语气有几分凝重,“飞虎为何不来?母后分明已睡下,是谁多嘴告诉母后?” “飞虎说五儿死相怪异,唯恐诈尸不敢离开,” 冷侵晴从来没有这么严肃地与石青玉说过话,她不由心惊起来,“青玉怕耽误大事,所以……不过我也不是有意告诉娘娘,是娘娘冰雪聪明,我瞒不住她!” “瞒不住?青玉姐向来稳重,即便瞒不住,也应想法子拦着母后才是!”冷侵晴神色愈发严峻,“倘若今日母后因此凤体欠安,你爷爷问起缘由,我如何作答?” “我……”石青玉心蓦地收紧,早听说永昌公主翻脸比翻书还快,若是端起公主架子那是杀伐果断不念情面的,今日看来果然所传非虚! “青玉知错了,这就上小书房面壁思过去!”打量冷侵晴神情,情知当下不便再多言,她准备开溜。 “青儿,过来!”谁料朱紫仪早注意到她俩,见状招手石青玉,“过来给飞燕搭把手,小太子眼瞅着要醒了,得快点!” “是!”石青玉回声应道,硬着头皮对冷侵晴道,“娘娘叫我呢。” “去吧。”冷侵晴点点头,两人一同回到朱紫仪身旁,石青玉脚底如抹油急忙跳到飞燕身旁,“飞燕,小太子身上可检了没有?这底袄得翻一翻……” 朱紫仪眼角暗瞟石青玉一眼,猛地将冷侵晴拽过一旁,轻声问道,“你为何支走青玉?你呀,啥事儿都自己担着,在你心里,母后就这般没用?” “谁说母后无用?”瞧朱紫仪面色凝重,冷侵晴嬉笑着娇声道,“是晴儿无用!一点小事还劳母后忧心,母后放心,晴儿不日即可解决……” “死无对证如何解决?那五儿,噢,应是叫毒娘子,她死了!”朱紫仪面色焦虑地打断冷侵晴,忍不住脱口喊出声。 “母后呀,即便五儿没死,也不能指证梅若絮!”冷侵晴心中苦笑,“眼下无人是她对手,她怎能将梅若絮真面目公之于众?不让五儿死,不过是看在紫烟情份上!” “假死假死!”冷侵晴嬉笑着抱着朱紫仪在她耳边轻语,“小心梅若絮听见,一会儿再说。” 朱紫仪无奈只得作罢,一盏茶后,“蜡烛包”已搜检完毕,的确没有凶器,朱紫仪小心接过“蜡烛包”。 “果然没有看走眼!” 梅若絮面上浮现出一丝窃笑,不过朱紫仪将冷子惜头部紧贴怀里,她心中竟浮现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王后娘娘,臣妾,哦,不!是奴婢,奴婢心中大石终于放下,多谢王后娘娘!” 这一刻,是做戏,但那“奴婢”两字情不自禁蹦出时,她眼角竟湿润了。跪下行了个大礼,她踯躅而去。 “这老妖婆自称奴婢,我没听错吧?”目送她远去,石飞燕扯着耳朵满脸惊诧。 “她原本就是大王送给王后娘娘的婢女,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石青玉不以为然。 “可是她……”石飞燕跺脚,石青玉根本没有抓住她话外之意,她转头望向冷侵晴,“公主,你说!” “飞燕过来!” 可当她与冷侵晴四目相对时,却见冷侵晴面色一凝,“你上西耳房看看去,” “得令!” 虽不明所以,石飞燕仍清脆应道拔腿即跑,不过才跑出三步,肩头便被一只手揽住,耳旁飘来冷侵晴急促低沉的声音,“把这个给飞虎。记住,小心行事!” “嗯!” 石飞燕掌心一暖,情知是蛇玉,急忙将它塞进怀里,神色也郑重起来。 “飞燕一团孩子气,青儿,你去!”见冷侵晴支使石飞燕去瞧究竟,朱紫仪皱了皱眉,冲石青玉使个眼色,“叫飞虎小心看护现场,我们随后即到。” “母后也要去,那这娃怎么办?”冷侵晴指指朱紫仪怀里冷子惜,眼角却暗瞟石青玉,心中说道,“你自己捅的漏子自己补去!” “娘娘,方才我眼花了,那毒娘子并未死!”石青玉人精一个,自然心领神会,“我仔细想过,她……” 她开启三寸不烂之舌,侃侃而谈起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二十九) “青儿,你也学坏了,跟着晴儿耍花枪!” 石青玉开启三寸不烂之舌正款款而谈,朱紫仪忽地抬手在她额上狠狠戳了一下,啐道,“那西边耳室方圆不过区区两丈,你竟看不清楚,想必眼疾相当严重!” “娘娘!”石青玉欲言又止。 “既如此,你可不能再给本宫当差了!”朱紫仪绷紧面色话音一沉,“嗯,倒不是怕你误事,本宫忧的是倘若日后你眼瞎,本宫该如何向护国公交差?” “……”石青玉顿时脸红脖子粗说不出话,心中悔不该多管闲事! 方才端着参汤经过西边耳室,不经意听到石飞虎一声叹息,好奇舔开窗户纸一瞧,只见那个“五儿”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她深知“五儿”大有来头,这一死可不是好事,应及时禀报给冷侵晴,眼瞅石飞虎搓着手焦躁地转圈圈,她便自告奋勇替他去跑一趟…… 她本答应石飞虎只悄悄禀报冷侵晴,不惊动王后娘娘,谁知…… 唉! 往日无心眼的王后娘娘今日竟连耍两次小心机。 先前冷侵晴前脚走出寝殿,王后娘娘后脚便爬起来,翻阅医书,秉烛夜读。 后来,她连吐两口鲜血,被石青玉强行抢去书,这才喝过参汤闭上眼睛。听她呼吸渐沉,石青玉便悄悄摸出寝殿。 “青儿!” 不想才出后殿门,朱紫仪便跟了出来,询问她做什么去…… 竟被王后娘娘察觉了! “大意,大意了!”她心中暗叫,先前王后娘娘装睡骗过冷侵晴,就该知道有些事有一必有二! “既然天意如此,我何必再隐瞒?”她心下衡量着。 在冷侵晴心里,石飞燕石飞虎永远排在她前,只有在朱紫仪这里,她才被视为珍宝。眼下很多事冷侵晴都瞒着朱紫仪,倘若她站在朱紫义这一头,朱紫仪对她定当更加倚重! “飞虎,并非我有意违约,是迫不得已,娘娘逼问,我岂能欺瞒?” 她心中向石飞虎聊表歉意,便将在西耳室所见夸大其辞说给朱紫仪听。 朱紫仪一听,哪里忍得住?立时便要见冷侵晴,两人转身去往东暖阁却扑个空,急急来到前殿时,便被宫门外喧嚣吸引…… “可是,老天,你为何帮我又害我?将梅若絮这贱婢也弄在这里?公主见她,哪回不冒火?” 石青玉自责没有守住口舌,后悔得想撞墙!“娘娘!娘娘……”她素来伶牙俐齿,此刻却颇感词穷。 “原来五儿死了!难怪朱紫仪神色不对……嘿嘿,这下死无对证了!”隐于拐角阴影处,梅若絮心中无比畅快! “什么人?出来!” 正得意,“呲啦啦”,明晃晃的刀剑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原来石忠勇率卫士巡逻经过,将她逮个正着。 “是本宫,本宫!” 梅若絮佯装惊慌地喊道,抬手摸摸发饰又整整衣衫,“石将军,你来得正好,快快送本宫出去!这储凤宫太大了,本宫见过娘娘,出来竟迷路,在此兜兜转转八十回了,咳!” “梅若絮!” 听到动静,冷侵晴意味深长地与朱紫仪对望一眼,清清嗓子大声说道,“母后,这储凤宫扩建后留下许多死角,警戒堪忧啊!母后手无缚鸡之力,小太子在母后身边那是危险至极,不如将他送去父王身边如何?” “不可不可!”朱紫仪连连摆手,“你父王尚未完全康复,喜怒无常,小太子年幼莫要惊出毛病了!” “那可如何是好?”冷侵晴摇头叹息,“按理跟着我是上上之策,可他亲生母亲又不肯!要不……” 她忽地笑道,“要不将小太子安置菜窖里,我看母后寝殿那个藏东西的地下菜窖最为牢靠,盖上盖子神不知鬼不觉。对了,就这么办,母后赶紧回寝殿,趁小太子未醒将他抱去,一会儿醒了怕是难脱手!” 明知这话是冷侵晴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但,舐犊之心是动物本能,梅若絮亦不能例外,她无法做到权当未曾听见,故此忍不住扯起嗓子喊道:“娘娘,万万不可!” “哟,梅妃怎地还在这里?莫非是连母后也信不过?既如此,那便将小太子抱回去!” 冷侵晴故作惊讶,一把将朱紫仪怀里的冷子惜夺过扔了过去,给梅若絮,她出手快如风,朱紫仪自是躲闪不及。 “永昌!”梅若絮手忙脚乱接住冷子惜,又惊又气,脸都绿了! “晴儿!”朱紫仪皱眉,她不知梅若絮底细,冷侵晴这一举动的确同样也惊到她了,这一瞬间她心都在嗓子眼里,“放肆!” “臭丫头果真刁蛮狠毒!不行,我得个想法子,否则惜儿在这日子难过!”梅若絮脸贴冷子惜熟睡的小脸,心中飞快算计着。 “母后莫恼,我出手既慢又轻,心中有数,你瞧小太子可不是好端端的?”冷侵晴一指梅若絮。 “是呀,皇后娘娘,永昌公主身手不凡,除非她有心害太子,否则断不会失手。”梅若絮重新将冷子惜抱给朱紫仪,“娘娘,小太子在这宫里,只要有永昌公主在,臣妾是万分放心,放眼这宫里还有谁能敌过公主?” “梅妃不必含沙射影,本宫向来公私分明,既然答应照顾小太子自能保他周全!”朱紫仪昂头睥睨梅若絮约两三个呼吸后,一扭头对冷侵晴说道,“晴儿,这些日子,小太子与母后吃睡一起,你发誓护他周全!” 冷侵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此刻却无法违抗,只得对着月光起了几句誓言。 “月光婆婆在上,我冷侵晴今夜在此立誓,子惜在储凤宫这些日子,我必护他周全,若有二心天打雷劈。”她口里一本正经,心里也在念念有词,“违心之言,月光小仙女,月光仙女姐,你切莫当真啊!” “王后娘娘不愧是一国之母,这胸怀比海深比天高!”梅若絮这才满意地笑了,她拜别朱紫仪转身离丢,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回头笑道,“对了,娘娘也不必为那五儿死去烦心,永昌公主自有通天本事,区区一个令死人开口应不在话下!本宫就不打扰公主审案了,告辞!” “你再不走,本宫可要改主意了!”朱紫仪冷冷道。 “别别,我走,这就走!”梅若絮干笑着跑起来,眨眼便不见踪影。 “贱婢!别以为我起誓便将放过兔仔子,我玩死他!”冷侵晴心中呸了一口。 “公主,五儿要见你!”就在这时,石飞燕气喘吁吁跑来。 “五儿?当真没死!”朱紫仪盯着石飞燕,满是震惊,莫非青玉眼睛真有问题? “回娘娘,五儿先前是假死,此刻已醒来。她说,她要单独见公主。” “母后,五儿要见的是我,您去歇息可好?”冷侵晴轻轻拍了一拍她怀里冷子惜,笑道,“今时不比往常,明日您还要照看小太子呢!” “……” 朱紫仪默神一会儿子,点点头离去。 “公主,我跟你说,”见朱紫仪走远,石飞燕兴奋地说道,“那个五儿果真是神算鼠!他七窍流血假死半个时辰后,身上血肉如同烂泥纷纷脱落,一刻钟后,好像凤凰涅盘,他竟在一堆血肉里恢复原身!更奇怪的是,他睁开眼睛后,说要见你!” 西耳房 “噗噗!”烛火跳动,白玉霜花状灯碗里灯芯燃出了一朵莲花,神算鼠痴痴盯着…… 他蜡黄瓜子脸干瘪仍无二两肉,高高圆圆的脑门依旧油光发亮,嘴角两撇鼠须与下巴一撮山羊胡子风采未减半分。时光似乎对他手下留情,除了削去他眼中戾气,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瓜前辈,白云峰……” 见到神算鼠的那一刻,往事蓦然浮现,冷侵晴双手抱拳,“我很抱歉!” “老纳已再世为人,往事便同前世,公主无须再提!”神算鼠回个礼,自怀里掏出一枚玉质精美,玲珑小巧,上面琢磨成小勺形,下面呈“工”字状的玉司南佩。 “这是我自国丈陵墓中盗得,今将它完璧归赵,往后这世上再无神算鼠!”他说罢将司南呈上,行礼欲走。 “前辈留步!”冷侵晴掌心摩挲着司南,“前辈已无亲无故不如在此住下,我与紫烟情深似海……” “公主此言差矣,青灯古佛皆为我友,何来孤寂?”神算鼠淡然一笑。 “前辈,你当真要出家?可惜了!”石飞燕伸手拽着瓜年华,“你那易容术是如何做到出神入化的?神了!你,可否教会我再走?”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 “小丫头,尚未说婆家吧?”神算鼠目光扫过石飞燕,淡淡一笑,“等你心有所属,易容术自然无师自通,何须老纳教?” “心有所属,无师自通?”石飞燕喃喃念着这八个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傻丫头!”神算鼠呵呵直乐,“不用心急,等你成亲后自然便知!” “前辈,你……”石飞燕闹个大红脸,可心中仍是疑惑,因此紧追不舍,“前辈意思,易容术无须学?那为何放眼天下,竟没几人会呢?尤其似前辈易容术已登峰造极装神像神扮鬼似鬼的更是少见……” “因为他们大抵无心,或是心中太过热闹!”神算鼠冷冷一笑。 “前辈意思是易容术最高境界不在技巧而在于对所扮人物的熟稔程度,”冷侵晴凤眼一亮,若有所思地说道,“能做到忘我,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他人气质气势!” “公主说到点子上了,果然冰雪聪明!”神算鼠连连点头,“这么些年里,我扮旁人多多少少露过马脚,只有在扮她们娘俩时从未露馅过!我左心放着紫烟右心装着五儿,睁眼闭眼都是她娘儿俩,她们一颦一笑早已刻划在我每一根筋骨,每一寸肌肤里!” “她们娘俩儿?”冷侵晴凤眼一跳,“五儿与紫烟?前辈意思,五儿是您?” “我夫人飞天鼠!”神算鼠面上浮起一层笑意,“我夫人在娘家排行老五,原名五儿。” “怎么可能?五儿与飞天鼠分明是两个人!”石飞燕连连摇头,“你当我们没见过飞天鼠?五大三粗,丑死了!” “飞燕!”怎能当面说人老婆丑? 冷侵晴心中啼笑皆非,劈手在石飞燕头上拍了下,“人家那是丰满,不懂别瞎说!”说罢,急忙拱手向神算鼠赔礼,“见谅、见谅!小丫头口无遮拦,瓜前辈莫要生气!” “小丫头,你倒说说看,我为何要骗你?”神算鼠倒也没生气,只是咬牙望向石飞燕。 “我……”石飞燕抬手在脸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自罚一巴掌,瓜前辈饶了我吧?” “唉,我怪你做什么?要怪也是怪我!”神算鼠面色陡然间黯然,“五儿变作飞天鼠全是因为我,为救我中尸毒导致面目全非,从此铁了心与我走上一条不归路!” 尸毒! 自古尸毒无药可医,她竟能活! 冷侵晴心中大惊,明眸一转,她软语笑道,“瓜前辈,据闻尸毒无药可医,五儿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天大的造化了,做人莫要太贪哟!面貌嘛,终竟不过是一幅臭皮囊,什么美呀丑的,在我看来与命相比不值一文!” “公主说的不无道理,不过,”神算鼠咳嗽一声,“你们说她丑,在我看来,那是美到极致!咳咳,不说了,告辞!” “飞燕!” 见神算鼠要走,冷侵晴心中着急,飞天鼠是如何解去尸毒,她太想知道其中原委。飞快地与石飞燕交换下眼神,她将目光落于她面前茶碗上。 石飞燕会意,急起身捧来一杯香茗呈给神算鼠,口里说着,“瓜前辈请喝茶,飞燕方才冒失,这次正式给您赔礼了!” “不知者不怪,何况往事于我已如风如烟,不提了!”神算鼠一挥手。 “都说深爱无痕,我看此话甚无道理!若深爱怎会不留痕?瞧瞧瓜前辈对其夫人,啧啧……这情深深意切切溢于言表,简直浓墨重彩,可歌可泣!”冷侵晴故意咳嗽一声,啧啧称奇。 “谁说不是?”石飞燕随声附和,“只可惜……唉,若将来我遇到一个可心的人,而我却不幸容貌尽毁,我想,我一定要选择决绝离开!” “傻丫头,那你就是打着深爱无痕的晃子,实则做一介懦夫!相比我夫人的张扬肆意,你那样做只会令你可心的人丢失心肝最终抑郁而死!” 神算鼠迈出的步子又收回,索性回身在椅子上坐下,“我夫人不擅言辞,是以故意借死神之手将对我之深情刻于身,便于我时刻看得见。”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轻轻喝口茶,眼神忽然间变得深远无比。 “每当我看见她身上那一块又一块鼓起的肥肉,一条接一条隆起的疤痕,似乎便听见她在呢喃轻语,诉说着心底情话!于是我便浑身热血沸腾……” 抛开盗墓行径,桃域双鼠在情之一事上确实忠贞不二值得敬佩! 冷侵晴心中暗自点头,不觉对神算鼠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瓜前辈真乃性情中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敬、可敬啊!” “小丫头听见没?”神算鼠瞥眼石飞燕,“公主舌若莲花,开口就是良言美语,你呀好好跟着公主学学,不然小心以后找不到婆家!” “是,飞燕谨记前辈教训。”石飞燕脆生生应道,大眼睛转了一转,噗哧笑道,“尸毒无药可解,你们却能逢凶化吉,想必是此情感动上苍降下奇迹。” “正是!”神算鼠面上浮现笑容,小鼠眼蓦然瞪大,嘴角两撇鼠须微微轻扬,“眼见夫人身中尸毒我却无力回天,我摸出断肠草正欲服下与她一同赴死,发疯的夫人却忽地停下对我的攻击噗通倒在我面前……” “一位白胡子老神仙来了,他对你夫人吹口仙气。”石飞燕嘻嘻笑着又一次插嘴,“这谁信啊?不过我信!” “小丫头!”神算鼠吹起胡子拂袖而起。 “瓜前辈留步!”冷侵晴急步上前抱拳施礼道,“小丫头秉性难移,回头我关她三日不给饭吃!只是今日还劳烦前辈说一说尊夫人是如何解去尸毒?我万分感谢!” “……”这公主可与那插科打诨的小丫头不一样,向来惜字如金,没有半个字是废话,今日却在此与那小丫头唱了半日双簧,原来意在尸毒。噢,不对!应是意在能解尸毒之药! 神算鼠小眼睛在冷侵晴脸上扫了扫,略略思索,沉声道:“她发疯一样乱啃乱咬,无意中吞食下仙人柱上一粒粒眼睛模样的白色果子,谁知歪打正着这果子竟能解尸毒!不过公主,这果子万分难寻,我劝你不要冒险!” “眼睛模样的白色果子?前辈确定没有看错?”冷侵晴轻咬下唇,似乎没有听见神算鼠的后半句。 书上记载,仙人柱果子色红或黄,外形似杏子,两头略尖,长长圆圆,可不是白色圆珠样! “老纳身上除了这双眼睛,余者皆不可信!”神算鼠幽幽叹口气,“不过公主,我再次提出忠告,切莫冒险!”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瞒前辈,这险我还冒定了!”冷侵晴正色道,“自古奇药难觅,若能找到前辈口中这种神奇的小果子,相信定能为我大梦子民带来福音!作为大梦国永昌公主,护大梦子民乃义不容辞之责任,岂能推脱?是以敬请赐教,那长圆圆白眼睛的仙人柱生长何处?可是在西北戈壁?” “非也,在东部荒漠,在海角天涯。既如此,公主一路向东吧……老纳祝公主好运!” “原来九幽化灵草不在山涧!” “只因一个幽字,人人以为它长在极阴之处,却原来它其实长在茫茫沙漠……” 瞧着神算鼠飘然远去的背影,冷侵晴骤然间醍醐灌顶,九幽化灵草的种子正是白色带黑点的小果子,莫非九幽化灵草便是那仙人柱? —— 子时,储凤宫后殿忘忧轩内 摇曳的烛光透过静谧的星月水晶珠帘斑斑驳驳洒落在对面罗汉床上,与床榻上镶嵌着的三幅有凤来仪织锦上那三只金灿灿的凤凰交织成一张缠绵的网,朱紫仪只觉眼神迷离,昏昏欲睡! “晴儿,母后乏了,不能再……” “噗,通!” 她话未说完便缓缓栽倒在案几上。 “青玉姊姊,卷起帘子。”冷侵晴抱起她朝外喊道。 “公主,娘娘终于睡了,您也歇息去吧?”石青玉急步进来却并未打起帘子,只是麻利撤下床榻上小案几,委婉说道,“公主,这帘子不碍事,夜里娘娘翻个身青玉都能知晓,青玉早已习惯,若打起帘子,明晃晃的只怕娘娘不习惯呢!” 忘忧轩是锁春宫后期扩建,面阔五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开门,次、梢间为槛墙、槛窗,檐下施以斗栱,饰龙和玺彩画。明间宽敞亮堂,是以在床前十来步处设有珠帘隔光挡音,并在帘外设有条案与小床,供青玉守夜用。 “今夜我守着娘娘,青玉,你上念慈堂睡去。”冷侵晴凝视怀中沉沉睡去的朱紫仪,心中有几分无奈,“母后,不想你如今这般难缠,若非女儿最后在汤里下点安神药真不知你何时才能睡?” 小心地将朱紫仪放于锦被中,并仔细掖好被角,她无限怜惜地在朱紫仪额头轻轻一吻后飞身跳下床。 “玉姊姊,咱俩儿换换!你上随心堂去,我和公主说会儿话。” 这时,石飞燕忽然掀开珠帘大步进来……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一) “总是火烧栗子般毛毛躁躁,当了郡主还是这样,我看将来哪个公子敢要你!”石青玉扶着门框定定神,转身进来冲石飞燕咬了咬唇,“你与公主说会儿话,我到园子里转转,或是到暖阁里绣绣花、看看书,横竖不听就完了,干嘛非上随心堂看看大王去?” “我哪知道?”石飞燕眼睛一眨正色道,“是阿爷说的!” “编,你可劲儿地编!”石青玉面上露出讥笑。 且不说大王身边尚有飞虎在,便是飞虎一时有事要离开,咱们石家军众多好男儿哪个不能替他一时半会儿?非得让我去? “青玉,你进宫只为护王后娘娘平安,记住,不管发生天大的事,你都要与娘娘寸步不离……” 石青玉心中蓦然划过石惊天的声音,她心中暗道,“小妮子,定是那小太子醒了不睡,你烦了! “将烫手山芋扔给我,没门!”她伸手在石飞燕脸上拧了一把,沉声道,“反正我不去!你尽管上阿爷那里告状去!” “等等!青玉,” 石青玉转身欲走,冷侵晴喊道,“青玉姐姐且慢走,我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石青玉心中暗哼,“定是要我接盘飞燕手上那个烫手山芋。公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 “今夜若能长守随心堂,倒也不是一桩坏事!” 冷侵晴向来对石青玉心存戒备,因此石青玉近距离接触冷缺心几乎没有机会,冷缺心身子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一直十分好奇! “公主有事尽管吩咐,千万莫要这样,什么求呀求的,折煞臣女了!”她心中百转迁回,应答得却是十分爽快。 “姐姐不必自谦,母后当姐姐有如亲生,你呀,在我心里早就是我长姐!” 冷侵晴凤眼微微弯起,嘴角梨涡盛满暧暧的笑意,伸手轻轻一按石青玉肩头,随后背手在室内踱着小方步,“唉,飞燕冒冒失失你也看到了,嘱她照看小太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在我心里,原本姐姐才是最佳人先……” “亡羊补牢,公主,现在也不迟了!” 冷侵晴话未说完,一旁愁眉不展的石飞燕手舞足蹈凑过来,“在我们石背村,青玉姊可是出了名的全材,带娃那是小事一桩手到擒来!公主,赶紧换我青玉姊去,迟了只怕,” 她忽地掩口,顿了顿小声说道,“我点了小太子睡穴偷遛出来的,若被阿爷发现,我屁股要开花了!” “活该你屁股开花!你这丫头,就会依仗公主宠爱躲懒!”石青玉直皱眉头,“你不知那小太子送来时被点睡穴睡得过饱,再点睡穴无效?他呀,此刻定然醒来正大闹呢!只是娘娘睡觉也不踏实,我若去了,娘娘一会儿醒了怕是也要找我!” “娘娘今日多喝了一杯,这一觉不到天亮是不会醒来,再说,有我在此守着,青玉你就放心去吧。”冷侵晴瞧瞧天色,接着说道,“算了,你俩也不必互换,换来换去怪麻烦!你们一块过去哄着那小太子不哭了便将他抱来即可。” 一想起冷子惜是梅若絮与鞑德沃所生孽种,冷侵晴心中便十分嫌恶,因此朱紫仪一睡下,她便令石飞燕将冷子惜送往随心堂。 眼不见心不烦,她才不要见到那小崽子! 可眼下,那小崽子大哭大闹,石飞燕根本招架不住,为免惊动太多人,权宜之下,唯有将冷子惜暂且安放眼皮底下。 “小杂种来就来吧,不瞧他便是!” 冷侵晴心中叹口气,瞧瞧窗外,“当当当”,更香上银珠坠落声清脆入耳,不知不觉已至丑时。 “不好,怕是出事了!” 她心中一怔,这前后殿来回半个时辰足矣,就算那崽子难缠,也不必哄一个时辰吧? “公主,小太子不见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正着急,朱帘哗啦一下掀开,石青玉风一样进来。 “可有搞错?”冷侵晴凤眼一凝,“飞燕呢?” “她不敢回来见你,发疯似地要出去寻,被阿爷捆柱子上了。” 随心堂位于储凤宫花园中轴线上,为第二进院落的主体建筑,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坐北面南,绿琉璃瓦剪边卷棚歇山顶,前后出廊。 廓下悬匾额,中间开门,余开支摘窗。明间为过厅,穿厅而过可入第三院落忘忧轩。 左右游廊与东西配房前廊相通。东西配房各五间,北值房三间,中间开门。南暗廊两间,南端出廊与院墙垂花门的倒座游廊相接。 由此正房、配房、转角游廊,廊房相连,围成一座方正的庭院,院门为防卫性及私密性极强的四扇垂花门。若没有石惊天手令,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冷子惜怎么就不见了呢? 难道他变鸟飞了! 急匆匆走在方砖甬路上,冷侵晴环视四周,脑中将随心堂地理位置及结构布局细细审查了一遍,不禁对冷子惜失踪倍感疑惑。 “公主,小心台阶!” 忽地,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的石青玉停下步子轻声提醒,一面红墙出现眼前,墙中间靠右,两三个台阶上,挖着一个小门洞。她正要迈上台阶,“吱呀!”门洞大开,自里奔出三四个手持刀剑的侍卫,齐刷刷在她面前弯腰行礼,“随心堂北门守卫拜见公主,公主万福!” “免礼!”她穿门而过,随口问道,“今儿打这后门进出都有哪些人?” “回公主,除了方才小郡主出去领着大郡主回来,接着大郡主出去,又随公主您过来,这门洞再无人出入过!”领头侍卫躬身回答。 北门无事,南门应更无恙!石惊天率领石家军护卫储凤宫,帅府便设在随心堂西暧阁。他老人家亲自坐镇垂花门,若有风吹草动,岂能瞒过他老人家法眼? 冷侵晴一头想一头疾步如飞,眨眼间一抬首,一幅对联矗立眼前,“随心而至,信手福来”八个大字在烛光中熠熠生辉。 “公主,您可来了!”随心堂过厅后门廊上翘首盼望的石飞虎早已迎面跑来,在她面前跪下,“卑职罪该万死!卑职对不起公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此拘礼?快快起来,带我去暖阁看看!” 她焦急喊道,转身向左拐去。她自后门来,是以左拐即随心堂东暧阁。东暧阁依南北分为两间,南室明窗下一溜通铺,闲时朱紫仪喜欢在此饮茶下棋,眼下石飞虎暂时在此安歇。 “飞虎向来警觉,稍有动静不可能听不见!”冷侵晴在南室门口略一驻足,转身进了北室。 北室虚隔成三间,自东往西数依次为随心室、随思室、随安室,三间小室除了触目是书以外各有细微不同。 随心室靠北面墙设有床,石家军尚未进驻储凤宫,朱紫仪斋戒时便在此安寝,后来随着石家军入宫,此室便闲置做客房。今日因虑及梅若絮送子行为古怪,冷侵晴细思之下便将冷缺心自凤仪殿秘密挪至此,此刻,冷缺心正呼吸匀称,睡态安详! 中间的“随思室”靠北面墙开着三个大窗户,底下摆放一张笔墨纸砚齐全的花梨木大案几与两把椅子,南面则是一整墙的书。 原先此室并无床榻,一个多时辰前,冷侵晴令石飞燕将冷子惜抱来此室,便在中间增设了一个小碧纱橱。冷侵晴撩起纱账仔细查看,但见湘帘纹丝不乱被褥整洁有序! 次间“随安室”进门左手边一个精巧别致的珊瑚衣帽架如一棵大树生机勃勃挺立横梁下,缀以珍稀珠宝的树枝蜿蜒起伏延展至北面书架,与西面摆放名画古书的置物架相映成趣。 “莫非小崽子真自个儿飞了不成?” 自东向西细细搜检三间小室一圈,冷侵晴转回到南室,心中狐疑不已! 整个东暧阁毫无外客入侵痕迹!书本笔砚安然有序,橱柜物架整齐不乱,窗门紧闭完好无损,案几椅子通铺皆未有移动踩踏之迹! “小太子何时不见的?”冷侵晴腰抵铺沿上,左手抱胸右手托腮,沉思半晌问道。 “卑职不是十分清楚。”石飞虎后悔莫及。 “早知如此,卑职就该守在那里。怪只怪卑职大意……飞燕说小太子睡了,她去给公主报个平安便归,可当她回来却发现小太子失踪了!诡异的是,我一直守在此留意内室动静,的确没听到小太子啼哭声,更不见有人出入!莫非……” 石飞虎瞳孔忽地放大,闭嘴沉思不语。 “公主面前卖何关子?你想到啥赶紧说!”洪亮的声音里,石惊天大步走了进来。 “我想,莫非这地底下有地道?梅若絮自地下冒出把小太子悄悄抱回去了。” “可是胡说!你当她是打地鼠,能在这么短的时辰内挖条地道?”石惊天啼笑皆非,瞪了一眼石飞虎,胡子都吹起来了。 “飞虎之言甚有道理!”冷侵晴却在心内点头。 石惊天不知梅若絮底细,她与飞虎却心知肚明。山底、水下,那纵横交错的地下暗道,迷雾重重的地下暗宫哪个不是梅若絮杰作?没准她已将魔爪伸进了储凤宫…… 想到这儿,她忽地头皮发麻! “老国公,若是那贱婢早有此歹念,自母后住进这宫里便开始谋划,飞虎之言也不无道理!您说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二) “嗯,”石惊天点头,“如此说来的确很有可能!只是眼下天色未明,打着灯笼火把敲敲打打检检捡捡太过引人注目,不如都散了回去睡个安稳觉,待天亮随便寻个借口再来细查也不迟!” “老国公所言极是!”冷侵晴一面双手亲捧一杯茶递到石惊天手里,一面回头问石飞虎,“此事目前有几人知晓?” “只有阿爷、我、飞燕、青玉四人知晓。”石飞虎想了想肯定地答道,“方才飞燕叫嚷着要出去寻,被阿爷及时训斥住,因此这一宫里的人并不知她要寻什么。不过,” 他挠挠头,瞧了眼石惊天后迟疑道,“阿爷,方才您问我飞燕离去后,我可否听到随心室有何动静?我说没有,但细想,其实有……” “你这孩子一向稳重,怎地也会大意?”石惊天不等他说完勃然大怒。 “阿爷,您别动气!”石飞虎急忙跪下,“飞燕离去后随心室并无动静,是飞燕归来发现娃娃不见了,她跑到我这儿兴师问罪时,我听到过道上八哥扑腾声,似乎还吟了句诗。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定是有外人惊动了八哥。” “这么说来,极有可能是梅若絮在偷她小崽子时飞燕恰巧归来,于是她抱着小崽子躲在暗处,趁你们争论时逃出。”冷侵晴凤眼一亮。 “有道理!大王挪至随心室除去我几位至亲骨肉并无外人知晓,更何况此处内室只有我与飞虎亲守闲杂人一律不得入内!”石惊天双手一击掌,面露兴奋,“我看那地道口定然在西边,没准就在我屋内,否则梅若絮偷子得手为何要溜出来?她要自过道回西屋下地道归去!” “老国公说的不无道理。咱们此事先不声张,就静等三日,三日内梅若絮若不登门要孩子,那铁定是她自个儿偷了。”冷侵晴长长舒口气。 梅若絮送子目的昭然若揭,她心倒安定下来! “老国公,您看这样如何?这三日,咱们兵分两路,您与飞虎暗中盯着梅若絮,看她究竟将那小崽子送往哪里?我呢,就在这宫里细细搜挖地道……” 不知不觉,轩窗影暗烛光尽,玉笼珠亮夜色深,眨眼丑时末,就着夜明珠光亮,冷侵晴与石惊天石飞虎细细谋划一番后,她催促这爷孙俩赶紧歇息去。 石惊天爽快答应掉头就走,冷侵晴凤眼一转,急急把他拉住,说:“老祖宗莫走,这南室有现成的通铺,何必舍近求远回西暖阁?” “公主不知,老臣有择床的毛病!在这里我睡不着啊!”石惊天打着哈哈不肯在南室歇息 “老祖宗啊,你当我不知,你回西屋哪里会睡?”冷侵晴叹道,“这找地道不急于一时,俗话说身体是斗天斗地之本钱,你呀先闭上眼睡一觉!” “公主,一想到脚下有暗道,老臣心里便焦虑难眠!如此一来这储凤宫岂非梅若絮案上鱼肉?想剁哪块便哪块!我老人家觉轻,这一折腾再难入睡,反正横竖睡不着,你便让我先回自个儿屋里挖去!” “按常理,今夜梅若絮偷子得手应不会再来,但她狡黠难测,若是耍个回马枪二进宫,将母后害了也极有可能!” 冷侵晴心下忖度,凤眼弯起笑道,“老祖宗莫生气!依你,你去吧!” “飞虎,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既如此咱们仨今夜都不睡,趁夜深把这里先翻了!”眼瞅石惊天拐过弯角不见,冷侵晴将烛台换上一根新蜡烛说道。 “得令!”石飞虎闻听低低欢呼一声,向冷侵晴行个拱手礼,说道,“大王安危原本归卑职管,请公主移步西屋,这里交给我!” “你看飞燕还关在西屋耳房,你先随老祖宗过去把她放了。”冷侵晴微抿唇角,取出白玉笼中一颗鸽子蛋大的夜明珠塞他手里,“嘱她与石青玉仔细看护好娘娘,完事你再回来……噢不,为免来去耽搁,你便留在那边伴老祖宗一同搜查,这里暂且由我负责!” “这……”石飞虎为难地看看冷侵晴。 “过去留点心,想法子让老祖宗睡会儿!去吧!”冷侵晴凤眼竖起。 石飞虎熟知冷侵晴脾性,一旦做出决定是不会轻易改变,若要说服她不费一番口舌很难。 “卑职听公主的!”他不想再做无谓之事,行个礼果断告辞。 石惊天与石飞虎祖孙俩个如风一般出去,空阔的南室更觉清冷,冷侵晴手持烛台沿着墙角缓缓前行,烛光如金豆,灼灼生辉,烛烟若银线,直上穹顶。 就在这夜深更静,静得连冷侵晴呼吸声似乎都已凝固之时,忽地传来吟诗声,“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时没。” 声音自过道传出,尖细中略带两分沙哑! “梅若絮!果真又来了!” 冷侵晴心中“咯噔”一声,条件反射奔向过道,却见廊上空无一人,唯有那只翘嘴八哥正扑腾着翅膀,口中念念有词,“唉,天将晓,夜未远,转眼一日又没了!” “小东西,半夜三更不睡觉,吓我一跳!”冷侵晴伸出手去轻轻捉住它,气恼得一拍它小脑袋,“有日子没见你,你倒多愁善感上了!” “咕咕!” 八哥一歪脑袋,亲热地靠上来,又呤诵着,“春花秋月何时了,此恨知多少?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八哥是冷侵晴为庆祝朱紫仪恢复后位,特意求人重金自马戏班子里买来的。据说一肚子诗词歌赋,是只名副其实的才鸟。不过朱紫仪素喜安静,倒是石飞燕喜欢得要命,故当石惊天搬来此处时,她想着冷侵晴进宫必带石飞燕,便将它留在了原处。 冷侵晴给朱紫仪请安,石飞燕自然要去拜见石惊天,如此一来,人与鸟皆可玩得尽兴。 “够了够了,知你博学!”冷侵晴摩挲着八哥小脑袋,心中叹道,“若它是福宝,此刻便不用这般焦躁了。廊上有没有人来过,它一张嘴便说个清清楚楚!唉,” 青鸟拖着俏丽的长尾巴,晃着头上三根黑毛,张着一张能活活气死牛,却又能把气死的牛说活了的巧嘴“吧唧“没完的样子禁不住在她脑海掠过。 “福宝,此刻你在哪呢?你可有找着程程?你家老大……” 猝不及防便由青鸟想到炎青雨,她急急打住,“都什么时候了,还开小差!他家老大怎样?用膝盖想也知!若你胞弟师妹下落不明,你可有心思风花雪月?何况祸不单行,半道上接下一桩护送苦族遗孤之事又出了岔子,眼下只怕正一个头大两个头痛呢!哪有心思想别的?” 她心下正自责,忽听八哥又叽里咕噜起来,一会儿唱曲一会儿呤诗,“捉迷藏我在牛栏躲,君去柴屋寻。怕君久寻厌,故作嬉笑音。” “语声残,笑声残,汉水东流去不还,逢君难上难。” 她凤眼禁不住一弯,叹道,“真真万物有灵!这八哥莫非听到我在心里想另一只鸟儿,心下不服,故此卖弄起来了?” “好了好了,打住!经本公主鉴定,你是一只才高八斗的小八哥,这天下你排第一!”她轻轻捉住八哥在嘴边哈口气,正色道,“想飞燕了吧?等忙过这阵子我放飞燕一个月假,让她天天伴着你!” 不知为何八哥竟抬头望着她作个生无所恋的鬼脸,将头扭向右边,双眼直直盯向前方如木鸡…… “这鸟跟多了飞燕,脾气也随她了,真是物以类聚!” 冷侵晴心中嘀咕着,顺着它视线走进随心室。 “这屋莫非有古怪?行,那就先瞧瞧这屋!万物有灵,没准这八哥在暗示着什么呢……” 她心下推敲着,双手托着腮帮子,凝视塌上呼吸匀称睡态安详的冷缺心,拇指食指不停卷着耳垂,似乎正在将那乱麻一根根扯直…… 约莫一盏茶功夫,眼前烛火忽地疯狂乱扭起来,她凤眼一跳,霍地起身一把掀开冷缺心被子,只见一个小娃娃屏息平趴在他腋下! “果然是你!”冷侵晴像拎小鸡一样提起他,“这屋没窗,我说哪来的风呢? “放我下来,阿姊!我后脖子不经掐,一会儿断了可接不上!”冷子惜皱眉哀求,一副贱兮兮的可怜样,不过倒没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三) “这小崽子竟会说话了,下月才满周岁呢!”冷侵晴心中惊讶,不由仔细打量两眼,但见他天庭饱满鼻直唇红,虽是一双眯眯眼,眼珠子却滴溜溜异常灵动! 倒像是天赋异禀之相! “小瞧梅若絮,小瞧这小崽子了!” 冷侵晴心中跌足长叹,对冷子惜,一者厌恶,二者因梅若絮有心保护,她竟从未正眼瞧过。 “既知我是你阿姊,为何要藏起来?”她放下冷子惜,强忍心中厌恶,温言问道。 “我,我怕嘛!”冷子惜拖着长长的奶音,“醒来不见母妃,我原本不哭的,可一个姐姐凶凶地瞪我,像是要吃了我!边上又没旁人,我吓得眼泪直流,可未等我哭出声,那姐姐抬手便握住我胳膊一捏,我全身一麻心知不好,急急闭上眼装睡。” “装睡!”冷侵晴眉头一皱,“这小崽子牙还没长几颗便如此多的心眼,日后怕是祸患!” “嗯呢。”冷子惜小眼睛耷拉下来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趁姐姐走出屋,我爬了起来,可刚到门口,便见过道对面守着一员威风凛凛的大将,吓得我急急缩回头。” “我以为落入强人窝里了,回屋后不敢再睡床上,蜷缩在门后紧紧盯着对面那个大将军,只等瞅个空当便溜。说来也巧,就在这时,隔壁屋如雷的呼噜声停了,趁大将军起身去那屋打探,我飞速爬过过道躲进对面屋子。” 他竟知最危险处最安全! 冷侵晴眼皮轻轻一跳,猛然喝道:“可是扯谎!你这么丁点大的小人儿爬过道岂能瞒过飞虎将军?你以为他耳朵是摆设?快快给我说实话,是谁将你抱过去的?” “没人抱我过去,是我自己爬去的。阿姊,信我!”冷子惜使劲儿撑开眼睛说道,“那位将军为何没有听见过道动静,大概是因那只八哥……自先前我爬门口那八哥开始叫唤起,直到后来我再次爬出便一直叽里咕噜念个没完。” “原来如此!我说八哥怎么今日怪怪的?原来它一直在念诗提醒我们!” 冷侵晴恍然大悟,心中慨叹万物有灵,一边暗道此后可不能再小看那只八哥,一边再细细盯着对面屋子若有所思。 “所以后来小郡主归来不见你,她招呼飞虎即那位大将军一起寻你时,你趁机自那屋溜进这屋。”她缓缓说道,似乎是问冷子惜,又恰似在问自己。 “正是!”冷子惜点头。 “不对!”冷侵晴凤眼一凝,“这屋子我先前也查过并未看见你。你应是悄悄躲在南室偷看,看我们自哪间屋出来随后便悄悄躲进哪间屋子,因为查过之处便不会再搜!” “聪明!阿姊实在太聪明了!怪道母妃怕你!” 冷子惜满脸崇拜,拍手叫好后,眨巴着小眼睛认真说道:“你们最后检查的是这间屋子,所以最后我爬进这儿。” 他吸了吸鼻子,面上浮现得意之色,“当发现床上是父王时,我紧绷的心放下,索性躲进被子里。 这里面是我父王,你们应不敢动他。再说,万一被你们发现,我就摇醒父王,他定能保护我!谁知父王竟摇不醒! 被子里又闷又热,我实在憋不住,便轻轻揭开被子将嘴伸出……就在我吸第二口气时,被你发现了!” 闹了大半夜竟是个乌龙! 不过虚惊一场倒也没白忙乎,看到了梅若絮底牌——冷子惜庐山真面目,冷侵晴心中欢喜。 “这兔崽子真是鬼精鬼精!飞燕大大咧咧的,算了,还是自己看着他吧。” 冷侵晴心下合计着…… 天色微明,当石飞燕推开窗棂,冷侵晴正抱着冷子惜身披朝霞缓缓走来。 “公主回来了!”她揉揉红肿的双眼先是一惊,继而面上显出早已猜到是这结果的表情霍地转身奔出,口里欢呼着,“公主威武!公主威武!” “小郡主姐姐!”冷子惜轻声叫道,怯生生望向她,那努力扬起的嘴角和眯得仅剩一条缝的眼睛极尽讨好之意。 “小兔崽子!”可石飞燕却不吃这一套,她原本宛若月牙的眼睛骤然鼓起如铜铃,抬手便向他娇嫩欲滴的面颊狠命掐去。 “飞燕!”冷侵晴凤眼扫向石飞燕,声色皆厉,“住手!” “公主,这小崽子留着早晚是祸患!”石飞燕改掐为拍,咬牙切齿在冷子惜脸上不轻不重拍了两下。 “你看你看!”冷子惜脸贴冷侵晴面颊,小手却指着石飞燕奶声奶气说道,“阿姊在时她尚且这般凶狠,可想没人时她是有多凶?先前我要不是藏起来,这会儿小命……” “藏起来?”不等冷子惜话说完,石飞燕已急促打断他,眉头拧起老高,满腹狐疑地望着冷侵晴。 “你答应与小太子玩藏猫猫,怎么转个身便忘记?莫非昨儿夜里偷喝母后的酒了?大呼小叫那般失态!”冷侵晴神秘一笑,在她额上轻轻一弹,“如今我再嘱你做件事,你可别再迷糊了!去,上随心堂将小太子铺盖卷拿来,这几日他与我一同吃住,都在母后这里。” “这,这……”‘孟光接了梁鸿案’,不能啊!公主向来痛恨那小崽子,怎么忽地变性子了? “公主!”石飞燕心底疑虑重重,脱口质问道,“莫非你忘了这兔崽子是……” “石飞燕!”冷侵晴面色铁青,“进宫也大半年了,怎地还似乡野丫头?张口闭口兔崽子,你可记好了:他是大梦国小太子。还有,他虽小又不傻,小心他记仇秋后找你算账!” “阿姊言重了!”一直静静趴于冷侵晴肩头的冷子惜忽地抬起身子拍着胸脯响亮说道,“阿姊放心,我不会记仇!” “小郡主姐姐是在与我开玩笑呢!阿姊身边的人,便是我亲人,你们爱我才与我开玩笑,我可不会不识好歹!” 他声音甜丝丝软糯糯,小眼睛一闪一闪如清晨草叶上露珠般纯洁无暇,实在看不出是装的。那一刻,冷侵晴心中竟生出几分怜惜。 常言道“负负得正”,这孩子天性不坏,可惜了! 话虽如此,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心眼多如筛子的小奶团子若是耍起心机,石青玉和石飞虎倒也罢了,性慈心厚的朱紫仪与率真性急的石飞燕必中招。 稳妥起见,她将冷子惜笼在身旁三步不离左右,不辞辛劳亲自陪伴。冷子惜吃、穿、玩、睡,一任用度她绝不吝啬,只要他喜欢,她便通通安排。 转眼两日后,用过早膳,她照例陪冷子惜在东南角菜园子里饭后消食。冬日晴少阴霾多,此时虽已辰时,园子里依然白雾迷蒙。 “早雾浓于雨,田深黍稻低。阿姊,早雾可是指这白茫茫的烟?” 冷侵晴任冷子惜牵着她衣角信步而行,两人正你一句东我一句西大话拜絮宫闲话,冷子惜忽地停下脚步,手指白雾问。 “正是。”冷侵晴心下一惊,急蹲下注视着冷子惜眼睛,问道,“你会念诗?” “嗯,”冷子惜点头,“你听我念得可对?早雾浓于雨,田深黍稻低。出门鸡未鸣……” “可怜的娃,别人你这般大还在吃奶,你倒好,吃上书了!唉,”冷子惜脆声将整首诗念完,冷侵晴皱眉叹息,“你母妃恨不得你风一吹就长大!也太心急了些,你才多大,便教你读书!” “母妃可没教,是小郡主姐姐教的。”冷子惜笑了,“阿姊怎地健忘起来了?昨儿晌午,小郡主姐姐教廊上八哥念诗,我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 过耳不忘! “这小崽子竟能过耳不忘!如若长大,将来只怕是天下人的恶梦……” 冷侵晴一时思绪如雾,各种念头喷涌而出,却又泾渭分明地在心底缭绕交织,如高山云海层次分明,起起伏伏。摸着冷子惜的小脸,她怔住了…… 与此同时,红河那边的米粒也正思绪如雾,不过与冷侵晴不同,她的思绪是茫然无序一团迷雾。 “炎大哥,我真的没有骗你!三日前,那个声音的的确确是约我子时到此来换苦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失约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四) 米粒焦灼而无奈地说完,不再赌咒发誓,只是绝望地盯着窗外! 窗外江水茫茫,水天一色,灰蒙蒙的似乎末日来临! 乌苏半岛的初冬原本与恒安相差不大,辰时也当阳光明媚,可西北寒流忽地自海上袭来,乌苏半岛突降暴雪,位于半岛东南部红河流域的仙人岛也未能幸免,因此一场初雪占尽风骚! 尤其是桃花河流入红河的两河渡口,寒风凛冽暴雪纷飞,树倒路塌,往常水面上泊着的密密麻麻的船只早已不见踪迹。 与古诗描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样一样,但相比后两句‘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更甚,此刻是无舟亦无翁,空落一江雪! 眼瞅米粒眸中火星渐渐黯淡,最终如湿地里折茎断叶却倔强不肯泯然泥土的芦苇眨眼间泯然白雪一样消失殆尽,炎青雨心情降到冰点。 三日前在谪仙阁,米粒扮作乌程程意气风发信心满满与他说,“三日内定能找到苦珠!”他便断定她定有新线索。 但她隐瞒不说,他便也懒得追问,反正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他干起来得心易手,次次不落空! 谁想这次竟落了个空! “大意,大意了!”他心中悔恨交加,“米粒根本不是其对手,可你却不警醒她!” 他认定米粒要见的是那晚在桃花坞见过的蒙面人。 “蠢女人!”他心中骂道。他更恨米粒自作聪明擅自行动! “为何要瞒我?你说,米粒!”他冰冷低沉的嗓音似乎来自地下,“苦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你有他消息却不与我说!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哥,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负我……” “完了,这次无论我说什么,炎大哥都不会再信任我了!在他心里,以后不会再有我米粒一席之地!米粒呀米粒,你一向自诩是小狐狸,怎地这次如此鲁莽?” “如若当日即将今日之约告知炎大哥,凭他慧眼定能鉴定此次约定可否靠谱。不!应该是定能查出那人是谁,说不好早已揪出来了!” 米粒心中自责,后悔不已。 四个时辰前,她应三日前与神秘人之约,前往红河废弃地道,那地道藏于桃花河西岸与红河西南岸两河交界处滩涂上天坑内。 天坑椭圆形,深数百尺,方圆千尺,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一个地面矿洞。古时候这里盛产钻石,当地面上的钻石开采完,古乌苏人便在此基础上往下挖,继续开采地下钻石。 红河地道便是连接地上与地下矿洞的通道。后来随着乌有国入侵洗劫,没过多少年钻石便被挖掘一空,这里便被遗弃,算起来被废弃没有千年也有六七百年了,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她沿着天坑洞壁上螺旋状的小路一路下滑,约半个时辰后下到洞底进入地道,在巷道搜寻一遍不见人踪,她便钻进往下倾斜的坡道,约一盏茶功夫,她最后来到洞厅。 洞厅即废弃地下矿洞,历经千年风霜逼仄无比!碎石断木累累,峭崖枯骨森森,米粒举着火把打量,目测也就一间卧房大小。 小小的洞厅除去她仍不见有第二人! “或许那人有事耽搁,等等便来!莫急……” 她来来回回,时而无聊地数着步子,时而无聊地数着坑洞里零星可见的骸骨,心中宽慰自己。 “看颜色,这些骸骨最晚的距今也有上百年。” 就在她第一千零一次凝视洞壁上镶嵌于两块大岩石中的一具尸骸,死寂的洞里蓦地响起炎青雨揶揄的声音,“再看下去,你将是此洞新鲜出炉的最新骸骨!” “炎大哥!” 她心中一震,不敢回头,“怎么是你?” “走!” 伴随一声呵斥,身后一股强大的吸力猛然吸住她后背,她两腿急速后滑,身不由己被拖上坡道,“嘭!”摔在了巷道道口。 “不想死在这儿就赶紧跑出去!” 她扶着洞壁爬起来怯生生望向炎青雨,正撞上他冷冷地瞥视,她心神一定,不敢再吱声。 地道不长,随着外面轰鸣声隐隐入耳,她心知不妙,不等炎青雨再发话,她拔腿往外奔。眼看一个跳跃就能蹿出地道时,逃跑心切的她足尖在地上狠狠一点意欲腾身飞起,却不防洞壁早已风化,她一脚落空重重栽倒在地。 “你!”已飞出地道的炎青雨无奈回身救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轰隆!”就在此时,地动山摇一声响,一块小山般的巨大岩石从天而降,牢牢锁住地道口,随即,排山倒海般,泥石流滚滚而来将地道口堵得严严实实! 炎青雨赤日神功虽威猛,却也奈不住外面源源不断涌入的泥石流,他趴于地道口上听了许久,最终放弃发功。 “都怨我!我该死!炎大哥,我对不起你!”米粒抬手疯狂扇自己耳光。 “够了!”炎青雨横目过来,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喜欢做戏出去演个够,此刻莫要污了我眼睛!” “……”米粒颓然。 自此,她不再发一言,俩人重回洞厅,也是天佑好心人,奇迹出现了。就在炎青雨可怜挤在岩石中的尸骸不得超生将它取出时,竟发现里面有一条通向地下的暗道…… 原来这矿洞不止一层! 两人顺着地道前行,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前方有潺潺流水声,炎青雨心中大喜,用力推开头上青石,顿时凉风拂面,混着泥沙和鱼腥味的湿气沁入心脾。 米粒跟随炎青雨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才睁开眼睛,但见高高的上方,是灰褐色的茅草夹杂着黑色的木条,视线往下移,一个泥砌柴火土灶映入眼帘…… “孤零零一栋建在河岸树林中的茅草屋,想必是哪个渔翁夜钓栖身处!” 米粒扫视小木屋,心中嘀咕着,趁炎青雨给地道口重新铺上青石,填上泥土,再掩上草皮木屑,她悄悄推开柴门来到里间。 里间北墙根下胡乱铺着一堆稻草,南面是一排小木窗,窗外,飞雪漫天,河水滔滔,踮脚往东望去,远处城堡上黑色的旌旗在朔风里犹如乌龙摆尾。 心灰意冷的米粒瞅着那旗子出神,忽地,旗子上金光闪闪,一个金色的蜥蜴头一闪而过。 八仙渡!那是八仙渡的标志! 她心中一喜,脑中画面嘎然而止,“看来这小木屋位于桃花河东岸,那这背后便是桃花山余脉了,难怪瞧着眼熟?嗯,想必前面滚滚河水定是红河水,那往东不足百里,便是八仙渡了!”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黑暗的地下跋涉后,竟跨过桃花河来到了两河镇。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世事无时不在变动,除非死了,否则万事决不放弃!”米粒心中重新燃起斗志。 “炎大哥,我真的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我知道,也许今日此事彻底击碎了留存你心底对我的最后一丝好感,但是……请你冷静想一想,自始至终,我做的每一件事,哪件能瞒过你呢?” 她喘息着,终于将目光自窗外移向炎青雨,急促说道,“炎大哥,你相信吗?你悄悄尾随我来到地道,意外见到苦珠的惊喜,我在脑中已上演了千百遍!” 这话炎青雨信。 瞧着米粒苍白羸弱的小脸,他一时有几分语塞。 是呀,她做什么事能瞒过他呢?她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挽回她在他心中一点地位而已。 “我从来只重结果!” 不过迟疑几个呼吸间,炎青雨果断说道,“三日时限已到!你食言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博一把! 米粒将心一横,闭眼说道:“原是我的错,大哥想要我这小命,拿去!” 说罢,她右手挽个剑诀便朝太阳穴狠狠刺去,“你倒想得轻巧,一死百了!”炎青雨目光一凝,轻轻一个弹指,登时,一道赤红光波直击米粒右手,她手一软垂了下来。 “苦珠可不能给你陪葬!”炎青雨冷冷说道,睥睨的眼神满是嘲讽,“未找到苦珠,你不能死!” “人至贱则无敌,面皮能值几个钱?”米粒心中暗道权当未瞧见他眼神,欣然拜谢,“多谢大哥!” “我说不用罚了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既食言,我且将你这舌头割去一截。”炎青雨目光寒芒毕现。 “大哥,手下留情!”米粒慌了,“割去一截舌头话都说不清了,我以后怎么给大哥办事?” “我看没割去一截舌头,你照样话说不清!”炎青雨面色若冰。 “能,能说清!我这就把那日情形详详细细说与大哥听!” 第一百五十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五) “前日我因与爹爹置气欲上前门外转转,不想才出家门身后便响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让我三日后子时,到这里拿蛇玉换苦珠。” “对不起,炎大哥!定是那人已知晓蛇玉并不在我身,故此失约。都是我不好,怪我心存侥幸!” 米粒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泪花中,她似乎看到炎青雨眉心微微一跳。 “你确定?神秘人掳掠苦珠只为蛇玉?”炎青雨面色极其严肃,“那你一定知晓他是谁?” “之前不敢确定,不过眼下我确信,此人定是鞑德沃身边亲信无疑。”泪眼滂沱的米粒,变脸如夏日的天,忽地便爬上三分明媚。 “是花老爷!”她喋喋不休起来,“之前我进献蛇玉人人皆知,但鞑德沃为乌程程之故又将蛇玉还我却仅有花老爷知晓。三日前午时,鞑德沃宣我进殿盘问蛇玉一事,我一通胡说时,恰巧他在旁……” “听起来是这么回事,可是,”炎青雨剑眉一拧,“花老爷声音不沙也不哑!” “知道,我知道!”米粒急速说道,“可三日前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分明是刻意装出来的,我一听便知!” “米粒之言不无道理!”炎青雨心下默神,她原不知有两个花老爷,更不知他们对乌程程态度迥然不同,一个欲除之而后快,另一个则一心相护! 两个花老爷曾在天涯村破庙为乌程程大打出手,她根本毫不知情! 倘若她知晓其中一个花老爷劫持苦珠是为取乌程程性命另一个必定阻扰,那她便不会作如此推断! “天可怜见,幸亏不是花老爷劫了苦珠,否则我百身莫赎!”炎青雨心中思忖,暗暗庆幸。 “不,你忽略了另一种可能,那神秘人失约有苦衷。没准病了不能来,或是在来的路上遭,遇,阿嚏!” 他本来是想说遭遇意外,但促然间一个喷嚏将“意外”两字挤回喉咙,他不由摸摸鼻子,眼神有几分戏谑,“人生无处不意外啊!譬如这个喷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相信我也会伤风吗?所以那人或是失足落水,或是崴脚坠崖……一切皆有可能!” “……”米粒一时语塞,但一怔之后仍是倔强摇头,“不!他功夫深不可测,怎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功夫再深也还是要吃五谷杂粮,只要吃饭便有生病之可能!再说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有些人往往自恃功夫深麻痹大意,凡事不可光看表象!”炎青雨说着,忽地手腕一翻,在米粒身前捏住一朵雪花,缓缓说道,“就像这雪,看起来晶莹剔透高洁纯净,一副人畜无害之样,实则……” 他瞥眼米粒,顿了顿,“杀人于无形!” 米粒周身一冷,怀抱胸口的双手抱得更紧了! “炎大哥言过其实了!这雪嘛,能有什么坏心思?就像大词人苏轼先生所说,”她故作一本正经说道,“不过是‘雪似故人人似雪,虽可爱,有人嫌’而已!” “但愿!”炎青雨放下胳膊时顺势将袍子一扯,撕下一角袍袖堵在窗洞,心中暗道,“只要苦珠没事,一切尚可原谅,米粒你自求多福吧!” 光秃秃的窗洞,雪花如浪如潮涌入,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都极有默契地扑向米粒,米粒胸前后背湿了一大片,眼眉上都是冰霜,原白苍白的脸更无血色。 “雪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知他有赤日神功护体便专往我身上扑!唉,这一生娘去得早,为了能在府中生存多长了七八个心眼,可偏偏因为这个,失去了最能像娘亲那样待我之人的信任……苦珠啊苦珠,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米粒心中凄然,愈觉着彻骨寒,一时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炎大哥,你听,北风打着唿哨,这木屋呜呜在哭呢,可别倒了!” 她搓手跳脚讪笑着,“刷拉!刷拉!”屋顶忽地响声大作,跟着单薄的木板壁被风挤压得也唱起了“咯吱”歌,透过门缝望去,大朵大朵雪花搂抱着成团滚落,天低江阔,不见人踪。 “这孤零零杵在红河滩涂湿地中也不知被遗弃多久的木屋到底能撑多久?得尽快离开这儿!” 炎青雨心中正寻思,“嘭!”一根碗口粗的木头忽地在眼前碎裂,伴随一股寒风自头顶袭来雪花如潮水灌入。 “小心!” 他猛地一掌推在米粒肩头,米粒尖叫尚未出口,身子已如飞箭破窗射出。 “咔擦,轰隆!” 木屋倒塌,积雪如瀑布倾泻,茅草、木屑、雪沫,当然还有黄泥搅成一股沙尘暴霎时将炎青雨吞噬…… “?”梦! 米粒跃出半人深的雪坑,刹拉间有些恍惚。 这半日里,惊险无处不在,但惊喜也如影随形,危急关头,炎青雨总能轻易化解,幸福感爆棚的她总是怀疑这不真实。 如今担忧果然应验,鲜活的,无所不能的炎青雨说没就没了! 与方才还挺立河岸的那幢小木屋一道,眨眼间如同水中炸裂的气泡般消逝无踪。 忽然,白茫茫的雪原中,一只手顶破积雪探出,紧跟着另一只手护着头也钻了上来…… “炎大哥!”米粒瞳孔蓦地放大,拔腿跃去。 “轰!” 她指尖甫搭上炎青雨手腕,眼前白色粉尘冲天而起,地面陡然间裂开,以炎青雨为圆心向外辐射五六十步远的一整块地面,如豆腐粉碎坠落…… “走!”炎青雨霎时全身赤红,双手顺势握住米粒手腕用力一扔,顿时,赤红的热浪让米粒禁不住闭上眼睛。 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一股巨大的推力如台风般袭来,她身子在空中似轱辘连连翻滚,最后如断线风筝“嘭”地坠落在原先那个雪坑里。 待她再次跃出雪坑,眼前哪里还有一点小木屋的踪迹,只落了一片白茫茫大雪真干净! “噗呲,噗呲!”眼瞅沙石积雪如雨瞬间将塌方处填平,米粒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如野兽直扑过来,疯了般跪下徒手挖着冰雪…… “咕咚!” 温水如棉絮将周身拥抱时,炎青雨心中大喜,“料想底下有玄机,不想竟如此神奇,看来我炎青雨又将有一番造化!” 他三下两下爬上岸,驱动赤日神功四处打量着…… 这是个大溶洞,像一个倒扣的酒瓶。一共有上中下三层,上层像酒瓶的底座向内凹,形成浅浅的碗状地下水潭。想来木屋恰巧建在水潭上,天降暴雪,雪水渗透岩壳,再加屋顶积雪重压,薄薄的岩壳受不住碎了,因此木屋坠落水潭,而溅起的水花碎石则飞上地面遇冷迅速化成冰雪又将地面填平。 地下水潭潭底有一条裂缝,炎青雨顺着裂缝来到大溶洞的中层,中层是一个阔大高深的洞厅,前、后、左,三个方向有暗河相通,右边则是一个不太规则的深井,通向地下。 炎青雨弯腰望去,黑黢黢深不测底…… “洞里乾坤大,路深日月长!”炎青雨索性在井边坐下,“即来之则安之,老天也许给我打开了另一扇门,好好休整一番,迎接新的挑战!” 他这边闭目打坐闲,恒安储凤宫冷侵晴那边却是奔跑穿梭忙! 冷侵晴亲力亲为,带着冷子惜在花园里嬉戏,一会儿滑滑梯、抽陀螺;一会儿抖空竹、斗草;一会儿又是玩悬丝傀儡、走华容道;玩得不亦乐乎。 一旁瞧着的朱紫仪先是十分诧异,转念一想不胜欣慰起来,“女人再刚强再任性也自带母性,晴儿以后定是个好母亲!” “晴儿,小孩子白日里不可玩太疯,否则夜间做恶梦。你看小太子玩了这许久,该歇歇了。”她含笑过来,牵过冷子惜,蹲下来抚摸着他脸庞,慈爱地说道,“子惜,这日头多旺呀,像个大火球,可一到夜里它就不见了,你可知道为何?” “它得休息呀!要是这么一直烧一直烧,不定多少年便烧光了!”冷子惜眨巴着大眼睛脆声说道。 “真是个聪明孩子!”朱紫仪竖起大拇指。 “王后娘娘,”冷子惜双手握住朱紫仪大拇指,甜甜笑道,“子惜此刻口渴头昏还腿软……是不是也该休息了?” 这娃当真聪明得紧!梅若絮得此娃,何其有幸? 朱紫仪心内只觉造物不公! “是是是,子惜要歇息了!”她笑着拍拍冷子惜小脸蛋,起身呼唤石飞燕,“飞燕,带小太子进去喝点水吃些糕点,我与公主随后即来。” “母后,出来这半日我也渴了,还是我去!” 冷侵晴对石飞燕仍是不放心,仍要自己去,却被朱紫仪一把扯住,“晴儿等等!我有两句紧要话要问你。” “公主也有日子没与王后娘娘说说体己话,你留下来陪娘娘聊会天。放心,我会将小太子照看周全!”石飞燕闻声回头冲冷侵晴做个鬼脸,一把抱起冷子惜跑了。 “鬼丫头!”冷侵晴骂道,抬腿欲追,却被朱紫仪扯住了胳膊,“晴儿,你说,” “子虚国两位王子要么扎堆来,要么一个不见,他们兄弟俩倒是去哪里了?不是母后啰嗦,我瞧那俩小伙都不错,你别都错过了!” “哎呀!母后,”冷侵晴娇嗔一声正要说话,忽听西南边响起破空的刺耳尖啸,大地似乎都在晃动,乌黑的浓烟席卷天边,须臾间便遮天蔽日……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六) 银台书院,位于储凤宫西南,与储凤宫仅隔一条马路,冷氏先祖建国时创立,距今千年。其建筑宏伟壮丽,藏书浩瀚,“凡所宜有之书,皆集于此。”不愧是大梦朝最高学府! 不过此刻,在有如妖兽一般猖狂的火灾面前,它是那么脆弱!自柴房一角起火算起,仅一炷香功夫,整片书院已被滚滚浓烟吞没。 眼瞅西南面天空恰似有一股妖气在盘旋,灰沉沉乌压压,冷侵晴心中大惊:“银台书院走水了!” 银台书院若是毁于一旦,那真是与斩断大梦国根基无异,称得上国殇了! 焦虑陡然冲上脑门,她就势回身扑进朱紫仪怀里捧住她正欲回头查看动静的头,额头抵额头就是一通摩挲,“你女儿抢手得很,错过那两棵树可还有一整片树林在等,您呐把心放回肚子里!” 原本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尖啸,朱紫仪是好奇的,可面前的冷侵晴只抬了抬眼角便不再瞧,面无异色的只管抱住自己嬉皮笑脸一味玩笑,她料想不过是哪位顽童在玩炮仗,便也不在意了。 “晴儿,放开!你这孩子,脸皮赛过城墙,再摩挲下去,母后额上这皮都要给你蹭下来了!”她佯装着恼,用力扒拉。 “偏不!谁让母后编排儿臣……”冷侵晴用力抵住朱紫仪额头,浅笑盈盈一脸欢颜,实则心中慌乱无比,“母后若知银台书院着火怕不要亲自上阵救火,她们朱家世代藏书可悉数在那儿!唉,瞒是瞒不住,走一步看一步了,暂且拉她拉回屋用那小崽子绊住她!” “母后,咱们回屋去,那石飞燕也是个淘气的,此刻正不知给那小太子喂什么古怪吃呢!”心念动时,她禁不住手下用劲,右手胳膊肘一把圈住朱紫仪后脖子,架着她往殿内推。 “不对,有情况!”知女莫若娘,朱紫仪心中咯噔一下,“晴儿几时玩闹似这般认真过?她这分明是借玩闹逐我回寝殿!” 心中疑虑顿生,她计上心头,忽地脚下一个趔趄失去重心身子直往前栽去,口里大叫:“哎哟!” “母后,可是崴脚了?”冷侵晴下意识松开勾住她后脖子的手急忙俯身查看。 “不好!”她趁机回头,顿时花容失色,猛然起身便往外冲去,幸得冷侵晴眼疾手快将她拦腰抱起。 “母后莫要着急上火,有石家军在,银台书院定然无事,您只管回寝殿候着。母后若还不放心,儿臣这就率兵前去援助。” “等等!晴儿,”朱紫仪在她怀里无法挣脱,只得搂住她脖子央求道,“你答应母后,钱财也好,书籍也罢,都乃身外之物,救人要紧,先救人!” “母后放宽心,自然是人要紧的。” 冷侵晴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抱着朱紫仪向忘忧轩奔去,急得朱紫仪连声喊道,“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你只管速去火场,迟了只怕那些士子便没了!” “士子?”冷侵晴一怔,“书院里都是太学生,何来士子?” 在梦幻国,太学生、士子,都是指读书人,二者不同处是有没有参加科举取得出仕资格。通常太学生是指在最高学府读书的读书人,而通过科举取得贡士身份的太学生则称为士子。 “今日恰逢太学生修下旬假,书院理应空荡荡,母后忧思过重,想是糊涂了!”冷侵晴双眉一剪,淡定道。 “你不知原委,”朱紫仪向来温婉的面容现出一丝焦虑,眸子里水雾氤氲,“那里面住着一百名等候殿试的贡士!” “啊……”冷侵晴凤眼一亮,心中暗暗点头,“石老英雄果然雷利风行!我说重启科举迫在眉睫,耽搁三年的会试得尽快提上日期,他竟然不等我归来已然办妥!” 数千年前,梦幻国实行“九品中正行制”,平民很少有机会进入仕途,底层地主也只能做一些小官,朝廷大员的位置被门阀士族把控,对王权构成极大威胁。 冷氏先祖建立政权后,废除“九品中正行制”,下诏通过考试选拔官吏,将选拔人才的权力从地方氏族之手收归王权,从而培养一批真正能够为国为民、听君主之言而不是考虑贵族集团利益的官员,这便是大梦国流传至今的科举制度。 科举制度有一套完整的科考次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县、府为初试,初试合格方可进入科举,参加院试成为生员,继而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成为举人获得进京会试的资格。最终会试及格者获得贡士资格,便可参加两个月后的终极比拼——殿试。 三年前梅州叛乱,一场会试被推迟,后又因梅若絮进宫引发一系列变故而再度搁浅,最后这场会试干脆没了下文…… “他们可都是人中之龙,大梦朝明日之栋梁啊!菩萨保佑,保佑他们遇难成祥!”晶莹的泪夺眶而出,朱紫仪泪流满面,双手合十。 “都是些天之骄子,洪福齐天,母后休要忧心!”冷侵晴轻轻替她擦拭脸上泪,柔声安慰道。 “水火无情啊!晴儿,都怪我!”朱紫仪双手掩面,“是我提议石老英雄将会试提前,又是我多嘴说驿站不如书院安静……他们可都是人尖,是石老英雄费尽心思捞来的……” 原来半月前,朱紫仪见冷缺心情形不对,冷侵晴又瓢泊在外,恐梅若絮生事,便与石惊天商议将之前冷侵晴定于三个月后进行的三年前那场会试提前举办,会试由石惊天亲自主持,录取了一百五十名贡士,拟定一月后待冷侵晴回宫再进行殿试。 可这百余名贡士其中不乏远郊外县的寒门子弟,来回往返耗时耗力,为解其忧,朱紫仪与石惊天商议后索性将他们安顿在银台书院。 这一切因冷侵晴回来没几日,朱紫仪尚未来得及与她说,此刻冷侵晴了然于心,见朱紫仪内疚悲痛,她亦感同身受,心内酸楚。 “母后一切都是为了大梦朝,上天自会体恤。母后且放宽心,石老英雄多少风浪没见过?有他在,有石家军在,那火烧不起来!再说,还有儿臣呢,儿臣这就,阿嚏!” 后背莫名一凉,一个喷嚏冲出,冷侵晴咽下“去救火”三个字,心中忽地闪过一丝不安,“这火起得蹊跷!” 自石家军进京,京城治安如铁,万物安宁,人人守礼有节,市井街巷从未失火过,为何有着高度自律学风的银台书院反倒如此疏忽? “莫非与那小崽子有关?我就此离去,倘若梅若絮趁乱将他偷去,事后再来个兴师问罪……”她凤眼一凝,暗暗摇头。 “母后,儿臣有一事相商,请您即刻回殿与石飞燕移步……” 她附耳朱紫仪细细嘱咐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一盏茶后,银台书院集贤门内,石飞虎翻身上马正要扬鞭,只听前方有人喊道,“飞虎!”他一抬头,迎面数千步远,红尘一骑飞驰而来。 “火势如何?可有人伤亡?” 不过一个呼吸间,那一骑如风而至,说话时人已跳下马,红衣飒飒乌发飘飘正是冷侵晴。 “回禀公主,眼下火势已被控制,辟雍大殿、仪伦堂、敬亭四周杂物尽除,叔父正率兵奋力抢挖防火隔离带。眼下除两名伙夫脚背燎伤,再无伤亡。不过,方才清点人数,太学院六堂竟少了一堂,崇志堂一堂学子无一人在,可堂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七) “据说崇志堂士子约定今日在临仙阁华山论剑一比高低,可巧的是,如今书院四处失火点唯有临仙阁火势未减,就怕传言是真,那五十名士子可就危在旦夕了!公主……” 石飞虎简明扼要说明情况,焦急万分请求冷侵晴启用玄阴神功灭火。 “崇志堂士子无一人逃出?此事蹊跷!”冷侵晴心内沉呤。 有人书读多了拘泥礼法不知变通,成为所谓的书呆子,遭遇突发事故不知逃生,可这五十名士子非常人! 他们皆为大梦朝各省乡试中第一第二名,不仅学富五车且聪颖过人,绝对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色,怎么可能不知自救?况且即便临仙阁起火迅急火势威猛也断不可能无一人逃出! 说他们集体葬身火海,冷侵晴是不信的。不过救火乃当务之急,她并不打算与石飞虎讨论心中疑点,当即使出飞仙轻功,几个呼吸间便来到银台书院后院。 一入后院,呛鼻的焦味扑鼻而来,冷侵晴喉咙火辣胸闷气短,抬眼看半空中恰似倒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烈焰腾腾,浓烟滚滚! 不带一丝犹豫,她脚尖一点,跃上临仙阁正门前高大的铜鼎上,登时灼浪席卷全身。深吸一口气,她一面暗自催动玄阴神功,一面四处巡视。 但见临仙阁底座四周密密麻麻围满救火的士卒,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呈放射状向底座外延伸。每队队首之人皆身裹湿被,面蒙湿布,将自队尾经一双双手接力传来的水和湿泥沙尽数倾入火海。 场面忙而不乱,煞是壮观! 然而,壮观是壮观,收效却甚微!虽说救火者人数多如蚂蚁,虽说一桶桶水和一簸箕接一簸箕湿泥沙是源源不断倾入火中,可在身陷火海通体木质一触即燃的临仙阁面前实在是杯水车薪! 那一桶桶水和一簸箕泥泼入火中,不过是嗞一声冒出一股白烟闪过一个黑点,随即,火光又跳动起来,恰似在给火舌挠痒痒! 幸运的是火光冲天处乃临仙阁正北部。临仙阁为八卦形建筑,共八面,每面四间房。正北边自下而上为国宝馆,放置的多是金石玉器,相比南面存放的海量书籍,生命力要顽强得多! 且大火虽然极力向南蔓延,但每当火舌舔舐相临的东北及西北两面时,水与泥沙便铺天而来瞬间将它浇灭。救火人员与它不断拉据战,因此这两面只是星火阑珊,短时间内尚可保全。 “真是天估我大梦!”冷侵晴眉头舒展,体内真气骤然凝聚丹田,继而如喷泉喷涌而出,沿任督二脉在龈交穴汇合后再次拧成一股绳冲向丹田…… “老国公,传令退后!”她一声狮吼,地动山摇。 临仙阁南北出廊,相对建有镇江亭,此时,北长廊外镇江亭内,石惊天眼见火势不减,正心急如焚,忽听狮吼声传来,心知冷侵晴到了,大喜,急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红影如箭射来。 “公,”他张嘴不及,那红影已稳稳停在前面长廊顶上,红衣飒爽通体雪白,除却眼睛眉毛,连头发都是银白色,犹如冰雪精灵。 “公主?”他从未见过冷侵晴如此模样,惊讶不已。 “是我。老国公快快下令收兵!”冷侵晴头发如银针根根竖立,双掌交错胸前,两个呼吸间,玄阴神功在体内已循环四十九个小周天,如上镗的子弹积在气海蓄势待发。 “这就是传说中玄阴神功最高层了吧?”石惊天心中惊喜交集,“不过半年时光,小丫头竟已修得神功,冷氏先祖总算可以含笑九泉了!” “老祖宗,飞虎愿当传令兵!”这时,迟到两三息的石飞虎很快赶来了,他在空中听到冷侵晴话语当即一个急转身向鼓台飞去…… “铛,铛,铛!”南北两亭同时响起退兵的锣声。 顿时,救火民众如潮水退下,然而就在这时,火海中“霹雳巴拉”爆响声忽地连绵不绝,火舌訇然自上下左右四面窜起,伸出丈许长的烈焰像包饺子般恶狠狠向临仙阁屋顶裹去…… “啊!” “菩萨保佑!” 所有人心底颤栗,闭上了眼睛! 要知道,南面之所以暂时得以幸免,是因北面火势一直遭受压制,如今这一放手,火势淫威大盛,虽说南面屋顶及外窗皆罩上湿淋淋的湿网,但在两翼与上方三面同时围攻下只怕也难以抵挡! “国之大殇!” 眼见南面失守,众人心底念佛不敢多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众人忽觉毛孔一紧,冷气沁骨,禁不住打个寒颤睁开眼。 这一睁眼,顿时嘴张得可以塞个鸡蛋下去! 只见临仙阁上空,黑烟与火光齐舞的画面又添异彩。面片般的冰雪如同下饺子一样扑簌簌直往火海落,而火海中的临仙阁更是不甘落后,不等冰雪降落,银光一闪,已变身成一座浑身裹满厚厚冰凌的阁楼,寒森森冷冰冰犹如琉璃阁! 那张牙舞爪的火舌分明已够到南边檐角却瞬息间遭到上头冰雪捶打底下釜底抽薪两招狠招,即刻如风中泡沫消失无痕! “……”什么情况?障眼法,还是传说中的神仙来了? “滴哒!” 现场一片寂静,静得不知是谁汗珠子砸地上都清晰入耳。 “殿下威武!”石惊天率先喊出,面向长廊弓腰敬拜。 众人这才发现如九天神女般威风凛凛立于长廊顶上的冷侵晴,顿时如梦方醒。 “传闻永昌公主神一般存在,果然,果然也!” “咱们大梦有永昌公主实属万幸啊!” “那些士子都到阎王殿前了,还能回来,真是造化!” …… 众人心中喃喃,脚下却齐刷刷跪下,纷纷拜倒在地,“拜见永昌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冷侵晴两手一拱向底下民众回礼道,“你们辛苦了!火魔无情人有情,你们不惧生死奋勇灭火,我替大梦朝感谢你们!眼下明火已灭接下来尚有诸多紧要事情要做,还须依仗大家出力!客套话我就不说了,只问你们,愿意否?” “愿意!为大梦朝效力,我等肝脑涂地在所不辞,请殿下派遣!”众人异口同声回道,声浪如海啸。 “好!”冷侵晴弓腰向底下众人三鞠躬后,高声喊道,“请石老国公传令!” “所有将士听令,圆圈变方阵,各自归队!” 随着石惊天挥手浑厚的嗓音在临仙阁四周荡漾,“噔噔噔……”脚步声起,拱卫底座成圆形的救火队伍如游龙走位瞬间依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成四个方阵排列。 “老英雄治军严谨不负盛名!可赞可赞!” 冷侵晴心中钦佩,微笑着向石惊天投以赞许的目光,“老国公,” “太医出列!速速打开救生包严阵以待,莫要一会子伤员出来手忙脚乱耽误事!” 不过石惊天太过专注执事,竟未听见她呼唤,目视前方只管下令, “飞虎军出列,速速进楼救人!” “工匠队出列!速速跟进检修危楼!” “徒役司出列,速速调集役卒清理现场!” “刑法队出列,速速整顿秩序以防有人趁机为非作歹!” …… 他一口气下达五六条命令后,这才望向冷侵晴啧啧称赞:“公主真人不露相啊,好身手!哈哈哈哈,老夫今日开眼了!” “多谢老国公鼓励!永昌日后定当勤加修炼,以期得到老英雄更多盛赞!”冷侵晴一抱拳,“临仙阁保住了,料想那些士子亦无恙!不如,我们上阁内瞧瞧去!” “正合我意。”石惊天笑吟吟,一转身飞虎正好回来,他大声喝道,“飞虎,前面带路!” “怪异!这一路怎地不见一个士子?那五十名贡士究竟去了哪里?”在临仙阁内兜兜转转后,石飞虎惊异至极,不觉自言自语问出了声。 “是呀,去哪里了?”冷侵晴轻轻附和,一双凤眼凝眸出神。 临仙阁内空无一人,与她心中猜想完全吻合,对此她并不惊讶,但那些人上哪儿去了,她委实没有头绪。 据石惊天介绍,银台书院失火有四处,处处是大梦朝要害。最先起火的至圣庙是大梦大思相家大教育家祠庙,乃大梦文化源泉,说它为立国之本也不为过。最后起火的临仙阁,藏书广阔国宝众多,为大梦国立国根基。而中间太学殿与太学堂是太学生学习处,那里面求学的个个都是国之栋梁! 这四处若毁于大火,对梦国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 “肯定是人为!”石尺天说道。 “老国公言之有理!”冷侵晴点头,心中沉吟,“那纵火犯又是谁?梅若絮?她一心要将这江山夺了给她崽子,按说不该这样!还有,贡士失踪是巧合,还是与火灾有关?” “老国公,四处可是同时起火?原因可有查明?”站在顶上观景台凭栏远眺的冷侵晴忽地问道。 “非也,四处起火依循自南向北先后一炷香顺序渐次起火,且起火原因各不相同!”石惊天咳嗽一声,缓缓道, “至圣庙因长明灯倒塌引燃香烛纸钱而失火,六堂与太学殿失火是因崇礼堂屋顶吊灯坠落灯油点燃太学生作业纸而起,临仙阁则是因莫名飞来的孔名灯引燃窗户纸而起火。”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八) “所幸皆有惊无险。至圣庙失火因当值发现早,火苗在大成殿窜起时便被扑灭,太学院火势虽迅猛,然今日恰逢下旬假,不管是太学殿还是六堂皆无人。这临仙阁最后起火,北面烧得千疮百孔,南面倒还齐整,如今并未发现尸骸,想来那些人原不在此。” “老祖宗,会不会还有另一种可能?”久久凝视对面不语的石飞虎忽地转身,面色伤悲,低低说道,“或许,那些士子恰巧都在山海厅,他们无处可逃被活活烧成灰烬!” 山海厅位于临仙阁第三层北大厅,是临仙阁重灾区!但,冷侵晴断然摇头,“不!这种可能绝不存在!” 推测山海厅起火现场假想动画已在她脑中回放过不下十遍…… “起火了!” 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寻声望去只见山海厅北面围屋内忽然火光冲天。 “不好,是楼下起火了!”有人大喊一声,如离弦之箭迅速奔向大厅南面出口。 “跑啊!”众人一怔之下纷纷朝出口涌去,但人多拥挤,半天还在原地蠕动,这时跑到大门口的那人竟一个转身退回,并猛然将大门关上。 “出不去,楼道里全是烟,咳咳!”一语未尽,呛鼻的浓烟已吸入喉咙,“趴下!”他顾不得咳嗽,一把扯下头巾裹住口鼻,随即飞快地撕下外衫堵塞门缝。 众人本能地抓起茶杯趴在地上,一边用茶水浸湿衣袖捂住口鼻,一边急切地四处张望寻找能脱身之处。 “咳咳……” 堵塞门缝的人动作虽快却快不过见缝即钻的烟,不时有人咳嗽起来。 “过来帮忙呀!”那人急得大喊,“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单溜!” “对对,前有烟后有火,你再快,能跑过烟吗?能跑过火吗?”立时有人附和着,弯腰过去帮着堵塞门缝。 “烟火前后夹击,今日就死在这儿了吗?不……”有胆小的语带哭声了。 “莫慌!这大厅四面八方都是门,只要我等莫胡乱夺门,逃生毫无问题。”有镇定自若的声音响起,“倘若大家都似方才那般,挤在一个门里动弹不得不活活烧死才怪?” “若真那样的话,咱们是枉读圣贤书啊!” “这位仁兄言之有理,若真那样,咱们死了也得背负骂名。” “那可不是?什么笨死了,书呆子,等等都来了!” “咱们得想想法子……” “不如这样,咱们分组跑!除去北边着火的四间书屋不能进,还有东西方向十二间屋子可以去。我提议,我们一起大声数数,数到三时大家同时爬。靠左边的往左爬,靠右边的往右爬,四人一组,一个门洞只能进四人,切记,切记!” “开始数数……” “一、二、三!” 口令声起,除去仍在堵塞门缝的几位,大厅里混乱的人群霍地沿四个方向排成十二队,在“三”字喊出时,井然有序地朝左上、正左、右上、正右方向爬去,速度之快有如退潮般,倏忽间,大厅里便空无一人! “他们尽可大胆往东西两边书屋跑!”冷侵晴收回思绪,指着山海厅东、西两向保存完好的围屋说道,“别忘了每间书屋可都与围廊相通,他们完全有时间沿围廊躲进安全的南面,呼救或自南面楼道口下楼!” “嗯,嗯,老臣也是这样想。”石惊天点头。 “临仙阁除去第一层基座与顶层阁楼,余者皆在四向八面设有围屋,三五七层在围屋外还额外设有围廊。围廊围屋与厅相通,整个临仙阁上下左右处处相通。” 石飞虎略一寻思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他一双虎眼陡然亮了,“怪道听说五十名士子被困火海,公主淡定自若,原来心中早已有数!我倒没往这方面想,方才火场未曾听见有人呼救,我心里更是发毛,料想那些人不是烧死就是被烟熏得人事不省了!” “不过……”他忽地挠挠后脑勺,两眼露出迷茫之色,“莫非传言有误,那五十名贡士根本未进临仙阁?” “可是崇仁堂堂长为何要说谎?再说崇仁崇义二堂士子皆在堂内学习,为何独崇志堂一堂为空?”石惊天缓缓说道。 “这……”石飞虎面上又是疑云密布,“对呀,这是为何?” “世上最难猜的便是人心!若轻易便能洞悉,这世上何来那么多的未解之迷。再缜密的推断也必须要有证据加持,否则永远只是假设!”冷侵晴凤眼一挑,转身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在此等候,我上山海厅瞧瞧去!” “公主!”石惊天与石飞虎心中一惊,山海厅,可是临仙阁重灾区。大火烧去一小半地板,以致于承重墙倒塌,上层云梦厅一半楼面砸下,因而发生连锁反应,整个北面自顶层开始向下错位,幸得基座撑着,这才没有致使整座楼阁倒塌。 眼下虽说工匠们正在奋力抢修稳固,可哪有那般神速? “公主,不可呀!”他俩儿齐声喊道,可冷侵晴身形一跃已掠过眼前…… “公主小心!”石惊天与石飞虎心提上嗓子眼却不敢追过去,此时的临仙阁,整座楼向北倾斜,歪倒于基座上,他们站在南面顶层观景台上尚可保持平衡,若贸然跟过去,说不好这向北倾斜约有十尺的临仙阁便全塌了! “来人啦!”眼睁睁看着冷侵晴越过屋顶鸹吻,像一只仙鹤一样轻轻飞进犹如张着大口的怪兽般的山海厅,石惊天与石飞虎急得放声大喊。 “老国公,我等来了,有何吩咐?” 正在楼下带领兵士巡逻的石志勇听得上面喊声,匆匆带着十来人冲上来。 …… 山海厅 “都是我的错!我应早些赶来!”冷侵晴手抚断壁残亘,心中黯然自责。 山海厅受损最重,虽说第二层率先起火,但第二层位于基座上,建筑材料以石头为主,再加上高楼烟囱效应火往上蹿,所以木头为主的第三层便首当其冲。 围廊烧毁,围屋外墙烧毁,大厅南面地板烧去小半,唯一庆幸的是室内珍宝无一受损,这得益于先祖的因地制宜。 临仙阁共九层,基座两层,主阁六层,阁楼一层。基座第一层为八面透风的大堂,由八根柱子与围栏相连,东西南北四向开门,中间一座螺旋楼梯直通顶层。 顶层阁楼为南北通透的大厅,余下楼层皆设为南北两厅。两厅中间以曲墙隔开,自第二层起,螺旋楼梯便隐于隔墙内,隔墙开前后口,为南北两厅楼梯口。 因南面向阳不易发霉因此南厅藏书,北面背阴属水,自来有水生财之说,因而北厅放置珍宝及工艺品。 “公主,崇仁堂堂长要见您,说有话要说。”冷侵晴漫步废墟,正仔细打探,忽见一人影轻轻飞来,正是石飞虎。 “哦,那两堂士子还在书院?”冷侵晴望向石飞虎,却并未停下脚步。 “在的。阿爷说事情未水落石出前,那些人都有嫌疑,所以让叔父将他们安顿在辟雍大殿,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究竟如何安置,还请公主示下!” 崇仁堂、崇义堂、崇志堂,为太学院东侧三堂,原设为太学生高级班,梦国三年来废除科举因此并无老生,故等候殿试的一百五十名贡士便安顿在此自修。又因崇志堂毗邻太学殿,安静明亮位置最佳,本着排名在前优先择堂的原则,各省乡试排名第一第二的贡士由此集中此堂。 西侧三堂为崇礼堂、崇信堂、崇勇堂,火始自崇礼堂,随即四处蔓延,因此西侧三堂受损严重。所幸这三堂是初级班,班内皆是太学生,今日恰逢下询假,回家的回家,出游的出游都不在堂内。 而东侧三堂因救火及时,并未有损,只是一任士子受到些许惊吓而已,但当他们在辟雍大殿安顿下,清点人数时却发现少了一堂人。 “都是人中翘楚,自然有些意气风发谁也不服谁,他们约定今日到后院临仙阁斗诗斗文!” 正自奇怪时,崇仁堂堂长举手禀报一条重要信息。 冷侵晴默默将情况梳理了一遍,心底暗道,“此处既无收获,不如再上别处看看,或许能发现蛛丝马迹。” “好吧,看看去!”她手一挥,纵身跃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三十九) 辟雍大殿是大梦朝国君莅临书院讲学之处,它位于临仙阁南面,重檐四角攒尖顶,上覆黄色琉璃瓦,进深、面阔,各三间。 大殿建于圆形水池中央,东西南北四面均设有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窗,与圆形水池上四座石桥连接内外。 “公主!公主等等!” 冷侵晴右脚才踏上北桥,便听身后传来石飞燕急促的喊声,她心下一怔,“飞燕怎地来了?才给母后报过平安,莫非传话的没说仔细?” “飞燕,你来得正好,你去告诉娘娘,就说‘一切安好,母后切莫忧心!’我一盏茶后……”她抬头望望天色正要说下去,不料石飞燕扑上来抱起她胳膊便往怀里拽,“哎呀公主,你可别一盏茶后,你这会儿赶紧回吧!” 她面红耳赤,盯着冷侵晴的两只眼珠子像乌黑的水晶球,一闪一闪满是焦虑。 “?”看来母后心情极其不好! 冷侵晴心往下沉,正要开口,只听石惊天大吼一声道,“飞燕,休要放肆!有事说事无事让开,只管缠着公主做甚么?没大没小的!进宫多少日了,那宫中礼仪全丢河里去了?” “阿……” “阿什么阿?叫我国公!” “老国公,我与公主有句体己话要说,您老与飞虎将军往旁边让一让,可好?” 石飞燕面红耳赤心里犹如揣了只兔子,可怜巴巴望望石惊天,附耳冷侵晴说道,“那小崽子,我把那小崽子弄丢了!” 一石二鸟! 冷侵晴心中疑团豁然开朗。 梅若絮伺机放火,然后借机偷回冷子惜!这一来既可栽赃东宫谋害太子又可一举摧毁朝廷对人才吐故纳新计划。 “那些士子,怕是凶多吉少了!”她心中咬牙切齿恨道,“知她送子入宫意在母后,不想还有此意!” “什么时候的事?”她轻轻问道,面无波澜。 “你前脚走后脚就丢了,我找了半日没找着,恐娘娘知道,所以赶紧来找公主。”石飞燕一双圆眼睛在冷侵晴脸上转了又转,见她面上并无震惊之色,更无怒意,顿时如释重负,她抬手拭擦额上汗珠,轻松说道,“公主!依我看那小崽子丢了好,哼,死了活该!只是飞燕愚钝一时不知该如何禀明娘娘……” “你说小太子死了?”石飞燕一忘形,嗓音又飘了,又尖又细直钻石飞虎耳朵,他顿时面色都白了。 “谁说他死了?”石飞燕脖子一梗,“我带他上小菜园玩藏猫猫,一时找不着而已!” “你这毛丫头!你,你可知事态严重?”石惊天气得胡子乱颤,手指石飞燕骂道,“上回虚惊一场罚你太轻了,你……” “老国公息怒!怪不得飞燕!是我虑事不周,怨我!”冷侵晴拦住石惊天,“眼下不是问责之时,我看储凤宫此时正需要老国公坐镇,还请老国公与飞虎速回储凤宫。” “公主提醒的极是!”石惊天两眼瞪着石飞燕,“若娘娘有什么意外,你也别活了!” “老国公想到哪里去了?”石飞燕不以为然,“娘娘正午睡呢,青玉姊亲守着,您老把心放回肚里!咱们储凤宫可是石家军在护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就是那小崽……” 她一眼瞥见石惊天吃人的目光瞪来,急忙打住,吐了吐舌头,改口道,“就是那小太子,我看许是吃多了蜜糕躲在哪个角落里酣睡。” “老国公快去快去!”眼瞅石惊天大手就要呼在石飞燕脸上,冷侵晴急急推开他。 “公主,你别老护着她,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 “嗯嗯,老国公别生气,眼下我正要使唤她呢,等过后我一定好好罚她,您赶紧去吧!” “唉……”石惊天无奈,纵身一个腾跃不见踪影。 “飞燕,你也即刻回去,”眼瞅石惊天风风火火离去,冷侵晴拉过石飞燕小手,“想法子瞒住娘娘,冷子惜失踪之事能拖多久便拖多久,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公主……”石飞燕是个直肠子,平生最不会的便是扯谎,她为难地看着冷侵晴,“我最不会的便是想法子,公主,还是赶紧随我回宫吧?这场火,我赌梅若絮点的,除了她再没旁人,你可别去问那些士子了。” “飞燕!”冷侵晴一声断喝,眼中略带严厉,“速回储凤宫稳住娘娘,不可再出差池!” “是,飞燕谨遵公主教诲!”石飞燕蓦地肃起面容,行礼告辞。 “飞燕,不是故意为难你,实在是人命关天!没准那五十个士子还活着。”望着石飞燕略带落寞的背影,冷侵晴心中说道,“即便仅存一丝希望我也不能放弃!” 一念既生,她干脆腾身飞起,使出飞天轻功轻松越过北桥,踏上六级台阶,进入围廊。 “公主吉祥! 廊上众侍卫齐刷刷单膝跪地,头微微低下,双手按在腿上向她问安,她收转思绪,含笑回以颔首礼。 “公主,请!”早有两个利落地赶紧推开殿门。 跨过高高的门槛,她不紧不慢走进大殿在中央御案旁椅子上坐下,这时两名侍卫已领着一位眉眼清秀气质儒雅的青年才子来到堂下。 “学生崇仁堂堂长李成拜见公主殿下,祝殿下万福金安!” “是你要见我?”冷侵晴淡淡说道,凤眼不怒自威,“你究竟碰到什么古怪?起来坐下,捡重要的细细说来!” “谢公主!学生并未遭遇什么古怪,只是听说临仙阁空无一人,忽然间便想起在饭堂吃饭时两个伙计的一番对话,颇感蹊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学生不敢隐瞒,特此禀明公主。” “学生巳时在饭堂吃饭,不见崇志堂士子,心中为他们为争荣誉而不顾腹饥的精神而感慨时,忽一抬眼,院门外来了一个小伙计,推着一辆桶盆堆得似小山样的板车哼着小曲进来。 ‘哟,赵兄回来了!’饭堂里正收拾桌面的一个小伙计忙放下抹布小跑着出去帮忙卸车,口里连连说着,‘今儿有劳赵兄,赵兄辛苦了!’ ‘嘿,李老弟呀,今儿替你走一趟原本以为是苦差,没想到运气爆棚,我这担子可没挑一下。’ ‘没挑一下?那饭菜是自己飞上楼的喽!嘿嘿,赵兄可是怕我过意不去才编下这瞎话?掌厨的可是说,要将饭菜送到六楼,那些人可不是一般的读书人,将来没准个个都是宰相御史。’ ‘哥哥我还真没骗你!你听我说,适才我推着车去书院,刚到山门外,那台阶上便下来七八上十个人,一涌而上将我板车围住,一个打头的对我施个礼说,他们都是斗诗输了的,愿赌服输,他们自愿替我将饭食挑上楼,让我在底下好好歇着。说罢,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搬食盒的搬食盒……瞬间将饭食搬个干净。 这不,待他们吃完,我都迷糊了好一阵子,这才推着空车回来了。呵呵,咱命好就是命好喽!’” “他们何时去的书院?” “回公主,大约辰时末。”李成想了想说道,“早课时,学生因“怀与安,实败名”一句百思不解,遂去隔壁堂请教,不想在门外听得他们正在斗诗,精彩绝伦,不忍打搅便在门外偷听许久。‘腹软皮薄糯,心黑外表白。无棱少骨口奴才,最爱呼三喝四碗中栽!’最后不知是谁口占一首咏汤圆的小令忽地成引线,点燃堂内怒火。不过,他们终是修养极高之人,担心喧哗影响到旁的学堂,便商议即刻转移场所……” 冷侵晴静静听着…… —————— 这是一个外表看起来像脐橙的两层楼阁,由十八间形似橙子瓣相互连通的房间合围而成,中间一根柱子贯穿地下和屋顶。楼阁只在正东第一间开有大门,其余房间只在北面开有四扇小窗没有门,出入都得绕到这间来。 每间房内墙便是中间那根圆形石柱,石柱上建有螺旋台阶,第一第二级在第一间屋内,第三第四级在第二间,第五第六级在第三间,以此为规律排下去,最后一级台阶正好在二楼第十八间房子门口,所以不管是自外面进来去楼上楼下各室,还是自楼上下来出去外面,一路行来每间房室内风光都尽收眼底。 换句话来说,就是这十八间房室内根本没有私密性可言!为什么这样设计,因为它本身就是一个了望台,八仙渡的了望台除了楼层依地势有增减,外形与内部设置都是这模样。 位于鞑德沃行宫后花园中北湖东畔湿地芦苇荡里的这座也不例外。所以当炎青雨蓦然出现在第十八间小屋的门口时,楼梯口守卫第一反应是眼花了! “青天大白日怎么眼瞎了?”他眯起眼睛双手用力揉搓眼眶,心中嘀咕,“都说花酒伤身,看来喝不得!” “你背的是包吗?” 忽然间熟悉的口令传来,他浑身一抖,不由自主张开嘴,“不,它是我梦的翅膀!” 话音甫落,透过指缝,一根手指已直戳眉心而来。 “……” 心中大惊口里却喊不出,下意识往后躲,却觉眼前一黑,直挺挺倒下。 未及落地,落在他眉心的那根手指只轻轻一旋,如被风吹起的纸片人,他重新立起身子,头上帽子身上外衣却扑簌簌旋转着向离他三步开外的炎青雨飞去。 “嘿,还挺合身!” 炎青雨正正帽子掸掸衣衫,伸手将这倒霉的哨兵搂了过来一把揭开楼梯板将他塞进柱子里,随后拖着腰刀走下楼。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 “嘿嘿!” 炎青雨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骚牯李,又拉稀了?我说你没有金钢钻就别揽那瓷器活,这下了岗又忙着耕地,一天天地连轴转,早晚得累死在那片水草地里!” “哈哈哈哈哈,赵哥说的对!” “诶,骚牯李,兰花花花小寡妇那一亩三分地你也别总占着,不如让出来给咱兄弟几个共享得了!” “呸!一帮下流痞子!”炎青雨握着腰刀在心底狠狠唾了一口,骂道,“不是要找苦珠,爷早把你们一个个阉了扔窑子里,才懒得在此与你们周旋!” “共享便共享,只是你们别后悔!”他接过话脚下却并未止步,“你们说得我好像有多小气,实话与你们说了吧,那小寡妇人前温柔似水人后就是一母夜叉,要不我上一回她屋便……诶哟,我的肚子!不说了,哥几个自己品!” 他话未说完便捧着肚子跌跌撞撞向茅厕跑去…… 那日意外坠落地下溶洞,他始终不放弃一线生机,逐水觅风寻方向,也不知在黑暗里兜兜转转多久,终于爬进了一个竖井里。 竖井十分逼仄,仅一人宽,井壁四周插着一圈一圈石头,犹如石阶一样,他伸展双臂撑住井壁,双脚踏稳石头顺着井壁往上攀,渐渐地,上方有光亮透进来。 “口令!” 一个粗暴的声音陡然钻进耳膜,他心中一喜,抬起头,脚步声和喧哗声如浪涌来,在逼仄的空间内荡起回音。 “你背的是,包,吗?”一个软绵无力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即刻便要断气。 “不,是梦的翅膀!”先前那个粗暴的声音不耐烦答道,跟着破口大骂,“要死不活的骚牯李,你死哪儿去了?今儿换岗你足足晚了一刻钟!” “听这口音和动静,外面十有八九是军营。”炎青雨侧耳细听,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不用说,昨晚上肯定又去会那小寡妇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和着一个一本正经的声音响起,“你新来不知道,这骚牯李活了半辈子总算在上月吃上肉了,这不,怕是往死里撑啊!” “你们!”骚牯李垂死的声音一顿,“吧唧,吧唧!”似乎狠吸了几口大烟来了精神,反唇相讥,“诶哟,我有吃就往死里撑,我馋死你们!” “嘻嘻!” “哈哈!” …… 掩嘴窃笑声,放声大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若不是中间夹杂兵器撞击声,换岗口令声,谁能想到这是在哨所,怕第一反应都是闹市。 炎青雨抬起身子不再贴耳倾听,心中鄙夷,“这帮混蛋满嘴喷粪,再听下去莫要污了耳朵!算了,反正他们一个时辰一换岗,索性先睡上一觉……” 他钻进壁上凹进去形似神龛样的浅洞里,闭上了眼睛。 “哎哟,又来了!兄弟,我得上趟茅厕,你仔细盯着点哈!” “慢!” 莫名一个激灵,炎青雨忽地醒来,只听一个“慢”字在耳边炸响,接着是一连串的叫嚷,“就你吃五谷杂粮要拉屎拉尿,别人不用是吧?哼,这回你给我硬憋着,我先上趟茅厕!” “那,行,行,兄弟你快点哈!” 骚牯李点头哈腰的熊样在炎青雨眼前浮现,虽然他并未瞧见。他眼角上扬,心底暗自筹划着。 “你这骚牯李,半个时辰拉五次了!不行,明日得禀眀总管换个人来,否则两个人的活总是一个人做,迟早得累死!”嘟嘟嚷嚷的抱怨渐渐变小。 “是时候了!”炎青雨心中一喜,回身抓住神龛后壁左边侧板轻轻推动,果然,一条细长的窄缝悄然出现,透过窄缝,一条蛇形楼梯盘旋至眼前嘎然而止。 “传言不虚!怪道说红河地下暗道有两个出口,果不其然!” 原来神龛似的内壁背面即二楼楼梯口,他藏身之处根本不是竖井而是这了望台中间那根硕大的石柱。 石柱下连红河地下暗道,上通了望台,这里原本是红河地下暗道的一个秘密出口,因炎青雨那次在仙人岛成功救走乌程程,鞑德沃恼怒之下增设另一个出口在胡突寝殿,以便于他或鬼面人随时可出现在胡突面前,逼迫胡突速将乌程程找回。 眼瞅楼梯上背影拐弯不见,炎青雨猛地将侧板一推,一个一人宽的门洞骤然露出,如电光火石,他顷刻间钻出,紧贴石柱而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以腰刀为手杖勉强站在楼梯口,躬背弯腰如虾米的背影,他故意咳嗽一声,背影回身。 两人四目相对,如火星撞地球,蔫头耷脑的的骚牯李登时懵圈,炎青雨先发制人,厉声喝问他口令是什么,随即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拿下他并将他塞入柱子内…… 当听见动静自屋内走出三四个士卒时,炎青雨已换上骚牯李衣物扮作他模样半蹲在楼梯口。 “哎哟!憋不住了,要命!”炎青雨佯装痛苦难奈,哀求着,“好兄弟,我那伙计有事不在,你们替我看会儿,我去趟茅厕,再不去当真要拉裤子里了!” 那几人是负责外围警戒的,必须时时刻刻趴在窗洞上盯着了望台四周,与骚牯李并非一个班,故此对他并非很熟,以为他又要去拉稀便发声嘲笑一番后各自回屋去。 炎青雨拖着腰刀轻松下楼,来到茅厕将另一个士卒推入粪坑,制造一宗因上茅厕而不慎失足跌入粪坑溺死假象,由此他成功冒名顶替混入八仙渡士卒中。 …… 临仙阁,李成绘声绘色一番描述却并未提供出十分有价值的线索。他说,“读书人胸有乾坤往往手无缚鸡之力,那帮围着饭堂伙计抢着搬运吃食的人定是强人易容所扮!” 这观点冷侵晴自然不敢苟同,多少读书人文能安邦武可定国,他这看法分明是狭隘了! 于是之后她又随意抽查召见了其他士子并将众人言论汇总,仍未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虽然心知纵火犯是梅若絮,但目前来看,梅若絮与纵火犯两者之间表面并无瓜葛。 眼看一炷香时间过去,再呆下去徒劳无益,她急忙赶回储凤宫,匆匆迈进无忧轩大殿时,石青玉恰好捧着一个食盒出来,见她劈面而来,急忙竖起食指在唇瓣,口里发出“嘘”的一声。 “母后可是正在午睡?”冷侵晴收住脚轻声问道。 “回公主,娘娘担心书院,一直焦虑难安,”石青玉给冷侵晴施礼后,面上飞上笑容缓缓说道,“臣女安抚良久好容易才睡下……” “青玉姊辛苦了!”冷侵晴回以颔首礼笑道,“这些日子宫中杂事烦多,母后这里还有劳青玉姊多费心了!” “公主言重了,这是臣女之荣幸!” “……”冷侵晴再次点头回礼,转身便走。 不知为何,石青玉面上笑容愈加谦卑,冷侵晴心中愈觉与她生分。 “公主请略等等,”不想石青玉却迈着小碎步追了出来,“公主,这盒子里是飞燕爱吃的桂花糕,娘娘说她带小太子大半日有功,特意给她留的。” “可先前我找了许久也不见她,这丫头一向好玩,没准带着小太子上哪疯去了!可这若是禀明娘娘,娘娘怕是要担心。故我只说小太子嘴馋这个,但小孩子家家多吃甜食不好,不如待小太子睡下再给她送去。如今公主回来,那丫头鼻子向来灵得很,怕是早已知晓,此刻定然乖乖在房里等候公主,不如,请公主帮着带去?倒不是我躲懒,实在是娘娘跟前离不开!” “青玉姊说得及是!眼下多事之秋,母后身边更是时刻不能没有姊姊您呀!”冷侵晴接过食盒向念慈堂走去。 念慈堂为无忧轩西暖阁次间,素净清雅,是朱紫仪专为冷侵晴小住而备下,尽间“雅客居”为一间客房,有时石飞燕腻歪不走时便在此睡下。 在“雅克居”外侧,南北各有一间耳室堆放杂物,其中南耳室与西配殿相连通向前殿。 “不出意外,石飞燕应正在南耳室。”冷侵晴心中寻思,信步走向南耳室,“飞燕又一次弄丢了冷子惜,心中羞愧大于害怕,怕是藏起来了……” “公主,你可来了!咳咳……” 她一进南耳室,南墙根下一个大樟木箱子箱盖“啪嗒”弹开,石飞燕自里面跳了出来,叉腰好一阵咳嗽,“咳咳,公主你再不来,我怕是要憋死在这箱子里了!” “说说吧,究竟怎么回事?”冷侵晴凤眼不怒自威,一反常态地绷着脸并不理会石飞燕撒娇。 “嗯……”石飞燕欲说又止,提起冷子惜无故失踪,她也是十分不解! 前脚带着冷子惜回寝殿后脚石青玉便跟来了,说是娘娘不放心特意让她来帮忙。 她心中不悦,看孩子委实不是她喜欢做的事,但为了公主,无论如何她都将尽力去做,决不敢懈怠。于是她与石青玉俩人如争斗的公鸡,抢着照顾冷子惜。 俩人一起守着冷子惜吃东西,一起给他盥洗,又一起哄他上床睡觉,正忙乎时,朱紫仪回来了。 朱紫仪说书院失火,恐梅若絮趁乱来偷人,嘱咐石飞燕抱冷子惜出去寻个隐秘之处藏起来。石飞燕抱着冷子惜心下寻思,哪里最为隐秘呢?思来想去唯有佛堂最安全!于是,她便抱着冷子惜朝佛堂跑去,可半路上却出了岔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一) “飞燕!” 石飞燕抱着冷子惜正穿过花园,忽然自西北角落隐隐传来一声喊叫,瞟眼看去却不见人,她以为是幻听,定定神迈开大步欲走,不料那声音又飘过来了。 “石飞燕!石飞燕你过来。”声音自井里发出,这次她听清了。 “小华子?”她愣了一愣,听声音极像小华子。 小华子虽是储凤宫常客,但次次行踪不定面容不同,当然冷侵晴自然认得出,可苦了石飞燕,每次他乔装站在她面前愣是认不出,对面相逢不识君,真是回回面子底子都丢尽! “小华子!这回又是扮作什么模样来见我?”石飞燕心中恼火,移步过去,打定骂他两句,谁知离井台还有两步远时,只见一个影子呼地自井中飞出如轻鸿在她面前悄然落下。 脸上画着浓妆,头发梳成两条小辫,穿着一身红色太监服,黑色腰带上悬挂着一个金腰牌,不是冷缺心身旁爱唱戏的小太监兰公公是谁? “飞燕,你可是去佛堂?”不等石飞燕开口,兰公公抢先问道。 一个小太监竟敢半路上直呼郡主名讳并盘问郡主行踪,他是吃了豹子胆不成? 原本石飞燕只是心中怀疑还不敢十分确定他便是小华子,只管用两只眼睛如探照灯般在来人身上扫射,他这一问,石飞燕心中顿时明了,“果然是他!定是来报信的!” “嗯。”石飞燕点头,压低嗓门得意说道,“这次不用你来报信,公主早算着了。哼,我把这崽子藏佛堂,量那梅若絮找不到!” “不可,千万不可将这小崽子藏在那里!” 炎生华揪了揪人皮面具上的歪鼻子,张开鸭公嗓子说道,“虽说你已点他睡穴,可他天赋异禀不是一般人,万一中途醒来瞧见五德全,日后必说与梅若絮听,那我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五德全自从用蛇玉养着,虽如冬眠蛇类昏睡不醒,却也无须喂药喂食,如此一来大大减少了石飞燕因照顾他而出入佛堂的频率,因此他尚在人世并藏于佛堂这一秘密更加隐秘。 “还是你想事周全,对极了!”石飞燕连连点头,“说的极是,可……藏哪里呢?” 除了佛堂一时还真找不到更隐秘的地方! 她一双大眼睛四处巡视,心中不觉焦躁起来。 “依我看,不如就藏那儿。”炎生华指了指水井,“我跟着梅若絮倒也学会了打洞。就方才等你这功夫,我在这井里齐水深的井壁上往里掏挖了一个洞,把小崽子藏洞里,保证人不知鬼不觉。” “梅若絮是只成精的耗子,这井壁上掏个洞能瞒过她?”石飞燕断然否决。 “我这洞挖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保管梅若絮发现不了。相信我,最危险处最安全!你即刻回去取些厚衣服来,洞内湿寒。” 炎生华说着动手夺过石飞燕怀里冷子惜纵身跃下水井…… “不料,待我取来衣物,”石飞燕讲述到此瞳孔蓦然放大骤然停下。 “待你取来衣物来到洞里,却发现小华子和冷子惜都不见了。”冷侵晴接过话淡定说道。 “可不是?当我滑下井壁,不光是小华子和冷子惜不见了,井壁上那个洞也没了,一切像是我的一场梦,什么小华子根本没来过!”石飞燕忐忑不安,“公主,莫非是我得了失忆症,或是妄想症,不小心将那小崽子扔哪里了?” “就你这没心没肺的,还失忆?还妄想?”冷侵晴禁不住笑了,“他能在井壁上打洞自能有法子复原。想必当时情况紧急,他等不及你归来只好先行离去。这个倒不难验证,一会儿我上井下看看去。” “公主慧眼,天下无双,只要公主出马,定能发现端倪!”石飞燕轻拍手掌连连拍出彩虹屁,忽地又想起什么,瞪圆了大眼睛问道,“诶哟,公主,小华子因为梅若絮之故辞国辞乡来到咱们大梦,他心底恼恨梅若絮不比咱们少,你说,莫不是他想起这么多年遭受的罪,一气之下将那小崽子扔出去喂狼了?” “小华子若是这般沉不住气,如何能安然无恙蛰伏梅若絮身边多年?忍辱负重的日子里,他早已养成谋定而后动,遇事绝不鲁莽之习惯!” 冷侵晴回身打开耳室门倚靠门柱上,面朝室外瞧,接着轻声说道,“世人皆知这几日冷子惜在储凤宫,若此时要他性命岂不是将储凤宫架于火上烤?” “那你说,他到底去哪儿了?”石飞燕关上箱盖佯装收拾箱笼杂物,一边说道。 “……”冷侵晴凤眼一凝,心中闪过一丝念头,不过她并未说话。 “我知晓了!” 谁知此刻石飞燕也眼睛一亮,十分笃定地说道,“小华子曾与我说,‘最危险处最安全!我看,他准是将那小崽子带回拜絮宫里藏起来了,得空定给咱们捎回!”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冷侵晴轻轻点头,凤眼向廊上望去,似乎是不经意问道,“今日宫门外谁在当值?” “青玉姊姊她爹,石志雄。”石飞燕眨眨眼睛,“公主,石伯父火眼金睛,小华子若带着小崽子自宫门外溜出怕是很难!我猜他定是打洞走了,对,就是那口井,他将井壁上裸露的洞口堵上,然后向内掏……” “飞燕!我看你是皮紧了,” 石飞燕正滔滔不绝,冷侵晴忽地一声大喝,叱责道,“成日里就知道玩!你可知那幅夏布绣值多少钱?当是普通的一块手帕子?这般随手乱放,哼,要是弄丢了,扣你仨月俸禄再国禁足一个月!” “公主,求公主别生气,我再找找,再找找!”石飞燕心知有人来了,连忙跪下求饶。 “禀告公主,贱男花公公有事要奏。” 果然,当值太监禀报声自廊上传来,“听石将军跟前人说,拜絮宫总管华公公在随心堂外闹事,疯疯颠颠已一个时辰,像是疯了!石将军恳请公主前去一辨真伪!” “小华子疯了!” 石飞燕眼眼珠子差点掉下,错愕地望着冷侵晴,“他肯定是装的!” 石飞燕比划着手语,冷侵晴自然明白,她冲石飞燕点点头,凤眼一挑沉声对外说道:“贱男花!你速去告诉石将军莫要伤了小华子性命,本宫用完茶即来!” 廊上脚步声远去,冷侵晴招手石飞燕过来附耳低语,“事出反常必有妖!飞燕,此时母后那里我最不放心……” “公主放心去吧,娘娘那里交给我。我这就去把后门、角门全都封死,”冷侵晴话未说完,石飞燕胸脯已拍得砰砰响,“公主不归我不眨眼,就这么死盯着,哪怕天崩地裂也绝不离开娘娘半步,如若出现万一,飞燕舍弃性命定保娘娘毫发无损!” “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冷侵晴扑哧一笑,随机板起面容正色道,“飞燕,不要动不动就发誓,誓言多了不值钱。我要的是结果!” “是,谨听公主教诲!” 石飞燕红了脸,一溜烟离去,冷侵晴也踏上回廊向南走去。与此同时储凤宫宫门外,一辆马车正缓缓走来。冬月岁寒昼短,恰是日落时分,余晖斜射得粉色车帘娇媚无比,更衬得帘内人面红齿白青丝乌黑,只可惜是咬牙切齿面皮紧绷,那狰狞之态白瞎了一张好皮囊,正是梅若絮。 一个时辰前,她遣炎生华入储凤宫偷冷子惜是假,吸引储凤宫火力才是真。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算盘,她待炎生华前脚走后脚便跟了出去,不料半道上却出现意外,待她处理完毕悄悄潜入储凤宫,炎生华已落入石家军手上。 她在宫里一阵搜寻不见冷子惜,联想已然疯魔的炎生华,越想越害怕,索性抽身逃出储凤宫,但由于心慌意乱,在纵横交错的地下暗道里将北向走成了南边,误入到辟雍大殿水池内。 当她在北桥下池水中刚冒出头来,桥上没头没脑一句“……小太子死了?”飘入耳中,霎时间,她险些背过气去! “听声音是石飞虎!石飞虎向来稳重,从不虚言!” 她心中顿时有如万马奔腾,又似乎百鼓齐擂,一时没听清冷侵晴与石飞燕在桥上嘀咕什么,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欲再听,桥上几人已陆续离去。 “似乎惜儿还活着!” “似乎只是石飞燕将我惜儿弄丢了!” “不,石飞燕怎敢弄丢我惜儿?定是奉臭丫头之令暗地里将我儿害了!” “对,就是这样。偏巧这一幕让小华子撞见,为防事情泄露,她便将小华子打成疯癫……” 她心中反复揣度,拼凑着隐约入耳的冷侵晴与石飞燕的只言片语,渐渐面上黑气弥漫眼中血光淋漓,食人心喝人血的念头在体内翻腾! “忍住!怒开杀戒毁掉储凤宫容易,但倘若有误,万一惜儿没死,只是贪玩一时走丢,我便再也回不去了!大梦的万里河山岂非拱手让人?多年经营岂非白费!” “事缓则圆,切莫冲动!” 她大口吐气,潜入水底一连抓了三条大红鲤鱼活吞下肚,面上这才渐渐恢复正常。 “索性按原计划大张旗鼓去储凤宫要人,若我惜儿果真不在,哼,再将储凤宫夷为平地再杀不迟!” 按住即刻要发狂的心,她转身潜回水底调头向北游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二) 随心堂西南边耳室 “这是木僵症。” 仔细把过炎生华脉象,又掀开眼皮瞧了瞧他眼珠子,冷侵晴霍然站起,指着五花大邦缚于病榻上的炎生华说道。 “木僵?”石惊天咀嚼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老臣活了这把年纪倒未听说过有这种病,不过顾名思义,这病发作起来应像木偶般无意识或不能动,瞧小华子先前如疯子眼下似木头,症状很是对得上!不过,这小华子往日里瞧着精气神不错,怎地好端端便得此怪病?且偏生发作在咱们这里?” “木僵症诱因复杂,但无外乎内因外因。外因有药物反应、外伤、中毒引起,内因有中风、癫狂和忽然遭受强大刺激等引起。” 说到这儿,冷侵晴眼神忽然有几分黯淡。 作为炎青雨精挑细选出来的炎生华,身体素质肯定过硬,忽然得此怪病只有两个原因,中毒或遭受强大刺激! “莫非他在井边与石飞燕筹谋时被梅若絮撞见?能令炎生华中毒或遭受刺激的人,只能是梅若絮了!”这一念头在心底冒出,冷侵晴背上顿时冷汗淋漓。 “炎青雨,抱歉!没有护好你的人,都是我之错!你放心,我一定要让老妖婆……” 就在她心如刀绞时,门外传来侍卫禀报声,“禀报老国公,宫门口打起来了,石将军眼看要吃亏,请老国公快快帮忙去!” “打起来了?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到储凤宫来撒野?” “传令石将军不要恋战,”石惊天心中一怔,冷侵晴高声应道,“只管告诉梅妃,‘王后娘娘正哄小太子睡觉呢,双手作摇篮抱着小太子摇啊摇,梅妃这般闹腾,倘若惊着娘娘,一时手软摔了小太子可莫怪!” “是!”侍卫领命退下。 “公主,蹊跷,蹊跷!志勇竟打不过梅妃?老臣去看看!”石惊天朝冷侵晴匆匆行个礼拔腿便走。 “等等!”冷侵晴一个移星换步在门口堵住,柔声道,“老国公有所不知,梅若絮素日里都是装的,她原本便有一身神通。” “……”怪道平常瞧她总觉古怪! “那,老臣更要去!”石惊天恍然大悟,心中又气又急,“我倒要瞧瞧她有什么能耐!” “老国公,此刻不是打架的时候。”冷侵晴双手扶起石惊天,“俗话说狗急跳墙,她撕破伪装毫无顾忌打上门,血洗储凤宫之心大白天下,可,” 石惊天不知冷子惜失踪,后面的话倒不好说下去! 她忽地一顿,石惊天已傲然接过话,“可咱们也不是吃素的!血洗储凤宫,且不说她眼下能否过得了我石家军这一关,即便我石家军不才,还有民心呢,她不怕天下人造反?” “天下人不会造反。”冷侵晴叹口气 “这是为何?” 眼见石惊天满脸迷茫,冷侵晴硬着头皮说道,“太子被咱们杀了,她上门理论却遭咱们毒打,这话传出去,百姓会同情哪一边?” “你杀了那小崽子?不!”石惊天先是一愣,继而连连摇头,怒气陡生,“定是飞燕干的!” “与飞燕无关,是那小崽子莫名失踪了!”冷侵晴急急解释, “哦!”石惊天面色登时也凝重起来。 “老国公,此刻情形万分危急,其中隐情改日再细说。”冷侵晴急促说道,“能制止这场浩劫怕是只有冷子惜,咱们不如从长计议,我先去宫门外拖住她,烦劳老国公趁机护送母后入密室!” “也罢,”石惊天无奈望了望石飞虎,“让飞虎跟着你,多个人多个照……” “这里更需要飞虎!” 不等他话未说完,冷侵晴如流星已飞出天际,空中传来她不高不低刚好清晰入耳的话音。 此时储凤宫南门外 尸横遍地车马狼藉,梅若絮全身黑气笼罩披头散发立于残缺的车轱辘上,死死盯着对面三十来步远的石志勇,恶狠狠喊道,“让开!” “少废话!”石志勇高举两只火焰锤毫不露怯,双眼喷着怒火逼视过去。 “桀桀!” 梅若絮发出猫头鹰样的怪啸,啸声令人头皮发麻,而不等啸声落地,她黑森森的鬼爪距石志勇胸口已不足一寸。 “住手!”危急时分,冷侵晴赶到宫门口,电光火石间,她双掌用力推出,顿时银黑两股气流在石志勇身前相撞。 “轰!”空气爆破声响,两股气流化作虚无。 “臭丫头,来得正好!”梅若絮眯起血红的眼睛,朝冷侵晴缓缓举起乌黑的手掌。 “梅若絮,你疯了!”冷侵晴飞身拦在梅若絮身前,“你不想见小太子了?” “哈哈……我是疯了!”梅若絮仰天尖叫,“惜儿!你们害我惜儿,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我们害了小太子?这话从何说起?”冷侵晴凤眼圆睁一副惊异之情,“梅妃莫不是听信谗言对我有什么误会?” “禀告公主,是这样的。” 石志勇说道,“一盏茶前,梅贵妃来到宫门外说要见王后娘娘,末将因娘娘已休息,便劝梅贵妃明日再来,她便闹起来!” “哼!”梅若絮鼻子里哼道,“天色尚早时本宫曾派小华子前来接太子,可等到天黑也不见他们归来!不是你们将他们杀了怎会这样?” “梅贵妃说话欠思量!公主忙了一天!”石志勇忍不住怼道,“书院失火,公主忙了一天,哪有那闲功夫!” “放肆,本宫说话有你说话的份儿吗?”梅若絮血红的眼睛横过石志勇落在冷侵晴脸上,“书院失火,正好趁乱动手!” “你胡说些什么?”冷侵晴厉声喝道,“我永昌公主顶天立地,干了的事从不否认,没干的也绝不好大喜功包揽上身。何况我曾立下誓言此生有三不杀,第一便是不杀孩子,其次……” “不要在这儿花言巧语!”梅若絮歇斯底里喊道,“弄死一个周岁娃需要你亲自动手吗?随便一个下人动动手指头便解决了!” “天底下竟有咒自己孩子死的?梅若絮,你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盯着梅若絮,冷侵晴连连摇头,凤眼里满是不屑,“冷子惜呀冷子惜,若你果真有个意外,你可别怨旁人,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 “闭嘴!”梅若絮恼羞成怒,可心中又抱着一丝期盼,乌黑的脸因强压心内戾气而扭曲可怖。 “惜儿在哪里?”她喘息着,嘶哑着像死人一样阴冷的声音问道,“既然还活着,即刻带我去见他!” “这个嘛,” 梅若絮问得有多迫切,冷侵晴答得便有多淡定,“自然不难。不过,眼下不能。” “你……”梅若絮五官几乎挤作一堆。 “梅妃莫急!”冷侵晴淡淡一笑,“本宫可是遵照贵妃您说的办!您说,‘小太子要跟着娘娘寸步不离。’因此这些日子,他吃食住行都与母后一起,不知晓的还当母后又生了一子呢!呵呵,这不,俩人刚睡下,母后向来睡眠不好,小太子也正是长身体时,作为他嘀嘀亲的亲娘,相信您也不愿意影响他的健康吧?” “……”梅若絮黑着脸。 “说是明日,现下已戌时末,”冷侵晴瞧了梅若絮一眼,“其实也不过再过几个时辰而已,梅妃这般心急,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若您实在不放心,要不就在储凤宫睡下,如何?” 臭丫头,你是不知老娘底细,老娘发起威来,管叫储凤宫成储鬼宫! 老娘便听你的,看你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约? 梅若絮心中暗自思忖,话锋一转,“可为何小华子没有消息?莫非你们储凤宫是地狱,有进无回?” “不瞒梅妃,对妖魔鬼怪来说,储凤宫当真是地狱!”冷侵晴撩了撩头发,斜睨梅若絮淡淡道,“不过小华子是你们拜絮宫的贵人,又是来接小太子的,我们怎敢怠慢?我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啊,听小华子说要接小太子,唯恐他路上有闪失,因此他回去,传话您亲自来接,怎么,梅妃得知小太子安好便翻脸不认人了?” “你胡说,小华子根本未归……” “禀报公主,拜絮宫总管华公公不知何故昏睡在随心堂,怎么唤也不能醒!”就在这时,石飞虎匆匆跑来,“老国公不知如何安置,特来请示公主。” “真是不经念,说曹操,曹操到,小华子竟果然羁留在储凤宫,只是不知是何缘由?”冷侵晴拱手对梅若絮了个礼,“倒是错怪梅妃了!既如此,梅妃可愿随本宫一同过去一探究竟?” 冷侵晴说完,转身便走,梅若絮没有一丝犹豫当即跟上,俩人穿前殿沿西配殿上西廊,一刻钟后,进了随心堂南耳室。 “小华子,小华子!”梅若絮急促呼唤,可任由她怎样推搡,炎生华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你们给他用了什么迷药?”梅若絮握住炎生华手腕,竟把不到脉象,气极败坏问道。 “梅妃医术宫里宫外也算是一把好手,竟看不出来这是木僵症?”冷侵晴面色一冷。 “木僵可见于多种精神障碍,基本表现为不动、不食、不语等行为抑制,无意识障碍,施以强刺激不能使之清醒。木僵的性质有多种,如精神分裂症的紧张性木僵;情感障碍的抑郁性木僵;严重应激障碍的木僵;感染、中毒、脑瘤、脑血管病变等引起的木僵;药物反应引起的药源性木僵。” 《南疆异术》里对于木僵的描述清晰跃出脑海,梅若絮心中大惊,炎生华显然是木僵症无疑了,短短一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本宫行医多年从未遇见此等诡异怪病!我看就是你们弄的把戏!”梅若絮沉吟良久说道。 “老国公,可有传太医?”冷侵晴没有理会梅若絮,转身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小华子气断肠,已给他服下导气舒心丸。” “放屁!”梅若絮破口大骂,“他脑子进水了!断肠还能鼻息匀称恍若熟睡?” “英雄所见略同!”冷侵晴鼓掌附和,随即指着炎生华小腹,“梅妃摸摸这儿,丹田下三指处有一小团硬块,十分坚硬,太医不解,因此推说断肠秽物。” “公主不必在此拖延,”梅若絮忽地不耐烦起来,“公主有蛇玉,何惧天下怪病?请出蛇玉一治省事省力,何必浪费时间!莫非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梅妃想多了!蛇玉在大王胸腔,一刻也离不得!”冷侵晴笑道,“父王烂了大半颗心,若非蛇玉养着,你觉得他还能拖到今日?” “那你让本宫来是何意?”梅若絮勃然大怒,“本宫一个亲信在你宫中如木头人般,与本宫相见不识,一个亲子在你宫咫尺却不能相见,你是故意要气本宫,看本宫笑话?” “梅妃息怒!”冷侵晴叹口长气,柔声道,“梅妃总是这般心急。你想,小华子在你身边这多年,可见过他身体抱恙?能先入宫的,哪个不是身体壮得似牛?因此可排除原生病,又,才你也摸过了,小华子身上并无外伤更无中毒迹象,故,他这病来自精神刺激。” “嗯,就是这样,他这是心因性木僵症,木僵症里最轻的一种,一般维持时间很短,随精神刺激消失而缓解。” “你就说,他醒来还要多久?”梅若絮吼道。 “半个或一个时辰吧。”冷侵晴打个哈欠,“本宫困极了,得去睡会儿。这里交给梅妃守着可行?” 梅若絮铁青着脸没有说话。 “来人,给梅妃在这支个软榻。”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三) 一个时辰后 巴掌大的青花小瓷瓶中铁观音已然见底,梅若絮上下眼皮却依然不顾一切地彼此相互奔赴,像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誓死要在一起。 “罢了,还是小憩一会儿。” 目光扫过湘妃竹软榻,她一跃而上,可上一秒和衣而卧,下一秒却如同遭受针扎般跳下榻。 软榻松软,人一躺下去全身没有一处不放松,这让充满戒备的梅若絮如何能安心? 即便这榻没有机关,劳累一日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沾上它必定沉睡! 倘若冷侵晴趁机取她性命,那是容字加易字。 “臭丫头满肚子鬼计,莫要着了她的道!”她心中思忖。 “可若是不睡,明日一场恶战来临终是不妥……”盯着软榻,她忽地诡异一笑,动手将炎生华挪至软榻,然后一跃睡上他原先睡的一张小小简易紫榆榻上。 “小华子,你跟着本宫有功,今日便让你享受一回。”她阴冷地瞟眼炎生华,随即闭上眼睛,一息之后,如雷鼾声响彻小小耳室。 此时,一弯月牙正钻出乌云,映衬着漆黑夜幕上几颗残星更觉可怜无助,羸弱暗光里,一道倩影闪进随心堂东暖阁随心室,径自走向北面床榻。 床榻上,锦绣云被里露出一张长圆脸,苍白的脸上,慈眉善目睡态安祥,正是冷缺心。冷侵晴虑及近来多事,前日将他自凤仪殿移来此处,便再未挪腾过! “晴儿,不愧是父王的贴心小棉袄!哈哈哈……”忽然,冷缺心嘴角上扬,梦中笑出了声,“日后,你可是咱大梦朝女君,到那时,父王可是要躲懒的,嗯,父王什么也不做,就做一个甩手太上王……安心颐养天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冷侵晴凝视着冷缺心,心中说道,“都是你惹来的祸事,如今你倒好,一睡解千愁!哼,大梦女君,其实并非儿臣之愿!若时光能倒流,儿臣情愿回到母后再孕时,管他什么边疆战事,管他什么梅州叛乱,我只要陪在母后身边护她周全!待小弟弟出生,江山自是他肩上重任,我,只管做我的潇洒永昌王!” 自密室探望朱紫仪归来,冷侵晴回到随心堂,心便再也不能平静。冷子惜失踪虽未告诉朱紫仪,但石老将军亲自催促并护送她进密室,她已猜出八九分。眼看一场浩劫即将到来,怕冷侵晴担心,她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将傻白甜一味装下去。 冷侵晴辞别时,母女俩紧紧拥抱,她小小的身子在冷侵晴怀里没有一丝异样,但母女连心,她狂跳的心依然出卖了她的内心…… “父王,若日后重复生机重掌河山,定不可再负母后,否则女儿做鬼也不放过你!” 替冷缺心掖上被角,冷侵晴在床前坐下托着香腮出神,那不停卷着耳垂的拇指食指,似乎正在将脑中一堆乱麻一根根扯直…… 忽然,案几上烛火疯狂乱扭起来。 “哪来的风?”她霍然起身,这室内并无窗! “咣当!” 心念转动时,烛台滚落,“嗷!”与此同时,自西南角传来一声如同来自地狱般凄厉阴森的尖叫。 “鬼面人!” 她心骤然揪紧,连人带被子抄起冷缺心背在后背,“咣当!”一脚踢开房门往东暖阁奔去…… 东暖阁与储凤宫西南角相比显然后者更为重要,那里有佛堂,不仅藏着五德全,也暗通无忧轩密室。不过此刻,她选择先上东暖阁。 擒贼先擒王,梅若絮在东暖阁,制住她,那些受她召唤而来的鬼面人便不足为患! “小华子!定是小华子出事了!” 踏上过道,她心中大喊,一颗心几乎跳出胸膛,“计划天衣无缝,怎么会这样?” 两个时辰前,冷侵晴来到随心堂用蛇玉救下发疯的炎生华,炎生化向她讲述了可怕的经历。 他说,石飞燕才离开,井水便如烧开的沸水猛然上涨,若是他一人自然无妨,可冷子惜尚毕竟年幼,眼看井水哗哗灌入洞内,他不敢心存侥幸,只得抱着冷子惜用力往井上跳。 不料跳至半空中,一股不可抗拒的强大吸力竟生生将冷子惜自怀中吸走,而他也被吸上高高的云层又被狠狠扔下…… 双脚久久不能着地,眼前怪影纷出,耳边鬼哭狼嚎充斥,他似乎正坠向十八层地狱,所幸头脑尚清明! 他拼命挣扎,耐何一团浊气在胸腔与脑子里来回鼓胀,渐渐地,燥热弥漫全身,他脑子一炸失去意识…… 当清凉自头顶灌脚而下,他蓦然睁眼,已然躺床上,面前坐着的竟是冷侵晴! “这世上如果有妖风,那一定是鞑德沃所为!小华子,是鞑德沃劫走了那小崽子!接下来怎么办?帮帮我!除了你,眼下再无人能求……” 面对万念俱灰的炎生华,冷侵晴并不安慰,而是求助,她一向熠熠生辉的凤眸满是疲惫。 “炎生华,记住,你为谁而蛰伏梦国?不是我,是公主!若有一日,我与公主不能两全,切记你救她舍我!” 炎青雨的话仿佛在耳畔回响,炎生华心中说道,“主公,我的命是你给的,也是为你而活。你视她如命,我若不能护她周全,将来黄泉相见,有何颜面见你?” “一息尚存,绝不放弃!” 他心中重新燃起斗志,想了想,默默摘下颈项上那个银坠子。 银能试百毒,所以谁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婴儿指甲盖般大小的甲壳虫样式坠子里竟装满毒药! 这是他悄悄收集的梅若絮炼制傀儡药水时洒落地上的丹粉,这些丹粉是梅若絮用金矿石经火烧炼制而得,还是之前在冷侵晴阿公朱鼎原陵墓里炼就的,已经保存大半年,这下终于用上了。 “公主可知木僵症?”他揭开坠子,“此粉食下可令人状如木僵症,我服下此粉等待梅若絮前来,而后在设定时辰内醒来,一口咬定说是鞑德沃劫走冷子惜!” “也好!”冷侵晴沉呤半响,说道,“不过,你断不能直说是他,你只需描述细节,一切指向鞑德沃所为的细节即可。” 炎生华是梅若絮最信任的心腹,又口生莲花,说冷子惜被鞑德沃抢走,梅若絮应深信不疑才是。按既定剧本走,此刻她应离开储凤宫前去寻鞑德沃报仇,许是正在赶往仙人岛,或八仙渡的路上,怎会在这死磕? 唯一解释,炎生华身份暴露。 一念至此,冷侵晴急怒交加,“炎生华!”伴随她一声呵斥,腰间软剑竟如闪电飞出,在半空中通体透亮状如弯月,随后,“弯月”挽个剑花急剧旋转着将冰冷刺目的银光如水一样泼下。 “你可一定要撑住,否则日后我如何向炎青雨交差?”冷侵晴心中暗暗说着,右手按住后背,左手胡乱扯紧胸前被角,朝西一努嘴,那“弯月”如流星一闪而逝,长长的余光如同尾巴划破黑暗。 当然这仅仅是瞬间之事,但对她来说已足够了。 就这一瞬间,她已一口气来到随心堂正门,悄悄摸进殿内,里面一片沉寂,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 不知殿内情形,恐打草惊蛇,她不敢贸然出手,正定睛细看,忽听“嗷呜,嗷呜!”殿内怪叫声迭起,与此同时,死寂的殿内绿翳翳的鬼火闪现…… “糟糕,终是来迟一步!”她心往下沉,正欲喊出“小华子!”眼前忽地火花迸射,火花中心,一个大火球“轰隆”炸裂,两个鬼面人化为灰烬。 “飞燕,你怎么来了?”她大怒,“我的话也不听了!” “公主!”硝烟弥漫中,石飞燕原本因摧毁鬼面人而光彩熠熠的双眸陡然黯淡,她委屈巴巴地说道,“我自然是听你的话,可娘娘是你娘亲,她发话我怎敢不听?公主,横竖是罚,你且让我先过够手瘾!” 她说着,双掌不停地推、拉、搓、团,将悬于掌中的一个个火球耍得如同小孩子玩的溜溜球般娴熟,引得鬼面人时而伸颈缩脖如乌龟,时而滚地如蠢猪,时而又撞在她看似不经意间随意乱扔的火球上,顷刻间如同点燃的炮仗一样化为灰烬。 顿时漆黑的夜因火树银花而亮如白昼! “倒是小瞧了她,近来惊天雷大有长进啊!” 眼见炎生华双目微闭昏睡榻上,三个穿红着绿的鬼面人止步于榻前十步处作群魔乱舞状却始终不能靠近! 冷侵晴大感欣慰,索性隐于殿内一角捋起思绪:“炎生华可否与梅若絮说上话?为何昏睡不醒?莫非口中蛇玉被梅若絮发现夺去?” “梅若絮是否因此而疑心他身份?” “石家军将储凤宫围得铁桶一般,鬼面人自何而来?莫非它们早已潜伏宫中,只待梅若絮召唤!”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四) …… “眼下梅若絮不在东暖阁,那必在佛堂!” 魔刀不误砍柴功,冷侵晴瞬息的思维梳理即刻明确接下来行动方向。她凤眼一挑,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十指已然银白耀目,寒气森森! “噗!” 她双手在胸前挽个腕花十指如孔雀开屏般猛地打开,顿时指尖银光精准射中受石飞燕压制而止步不前,却又对炎生华虎视眈眈而不甘心离去,正在与石飞燕绕圈圈的几个鬼面人,鬼面人当即化作冰渣。 “飞燕,你在此看着父王,我带小华子上佛堂!”匆匆解下背上包袱,她将冷缺心并排放置于炎生华内侧睡下,顺手捞起炎生华裹进被单背上。 “五德全没有蛇玉维持,最多再能支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神仙来也无力回天!而小华了……”她心急如焚,“满打满算,只剩半个时辰可用!” 她心下计算着,飞快系紧胸前被单朝门外走去,可是,此举显然令不知情的石飞燕十分不解! “公主,将小华子也留下呗。”她一把抱住炎生华,使出吃奶的劲儿拖住冷侵晴,圆圆的眼睛里不服之气喷射而出,“公主办事何时拖泥带水起来?背着他行事缩手缩脚,况且这驮着一座小山似的,不想引人瞩目都难!这看人吧,一个也是看,两个也是看,相信我,俩个我都能护好!你只管去佛堂,迟了只怕娘娘要出来找你!” “唉!”冷侵晴叹口气,“放手,飞燕!我自然信你,可小华子等不起!他身上丹粉因梅若絮半途取走蛇玉,解了一半的毒素又弥漫全身,他撑不了多久,还是背着保险,否则找到蛇玉还得转回此处,一来二去耽误事儿!” “这从何说起?阿爷说,飞虎自五公公身上取来蛇玉已治好小华子疯症,为何,他为何又中丹毒?” 石飞燕一愣,手一软放下炎生华,睁圆眼睛更为迷茫地盯着冷侵晴。 “这个,”冷侵晴摆摆手。 石飞虎去佛堂取来五德全身上蛇玉给炎生华治疗木僵症,原本打算用完即还的,谁想炎生华醒来为迷惑梅若絮却又服下丹粉。无奈之下,她只得在离开耳室时背着梅若絮又偷偷将蛇玉塞进炎生华嘴里。 蛇玉解毒,有快有慢,但最慢不会超过两个时辰,眼下炎生华仍然昏迷不醒,显见蛇玉已被梅若絮发现并夺走。这中间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 “过后再与你说。”冷侵晴略一沉吟,在石飞燕腮帮子上轻轻一捏,飞身跃出殿外不见。 此时佛堂内,梅若絮正逡巡在一尊尊佛像前,瞪着绿中带红的眼睛,时而这敲敲,时而那摸摸,时而又闻闻,那黑气弥漫的脸狰狞至极! 两个时辰前,她在与炎生华互换床榻时,不经意间触碰到炎生华手腕,发现之前摸不到的脉搏竟在微微跳动。起初她心中甚喜,心想冷侵晴果然未曾骗人,小华子即将醒来了! 可随后,她便起了疑心。 她发现,炎生华喉间恰似多了一处丹田,如一口饱含气息的深井,正源源不断吐出一股股炁息。这一股股炁息或上升头顶各穴,或下汇足下各穴,锲而不舍地冲撞着炎生华全身经脉,渐渐地,炎生华自身穴道终于有了感应,生出了极细极弱的炁息并形成循环。 “喉间有何古怪?竟能产生无根之气?” 这显然与病人自行恢复知觉,气息来自强大的心脏截然不同,她不由将手伸向了炎生华口中…… “臭丫头!竟敢戏弄老娘!”摸到蛇玉的瞬间,她脸都绿了! “一个太监竟值得冷侵晴用蛇玉救命,必有缘故!” 她由此怀疑炎生华对她的忠心,并由此推断冷子惜已死。在她心里,冷子惜死,炎生华归来无法与她复命,这是他背叛的唯一理由。 毕竟炎生华,曾经过她层层考验,一直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如今,她不仅丧子,还丧失一员心腹,怎不令她发狂? 她疯了一般冲出耳室,如一股黑旋风盘旋在储凤宫东南西北四处角落上空,状如魔幻故事里的老妖婆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 “盛宴即将开始,魑魅魍魉,魆魈魃魋出来吧!统统出来,循着我的气息,出来!” 阴森可怖的声音随风散落,一个个鬼面人自储凤宫犄角旮旯处的水井内爬出,如潮水涌入宫中各处。 “鬼啊!” “救命!” “噗!” “嘭!” 顷刻间,惨叫、怪叫、杀戮声在沉寂的暗夜里此起彼伏…… 储凤宫迎来了史上最黑暗的一个黎明! “哈哈哈哈!” 充斥着浓重血腥味的夜风令梅若絮畅快至极,她张开双臂贪婪地舔着夜风,狞笑着在空中扭动腰肢。 每一次扭动腰肢,她身子便在空中弹射数十米,一刻钟后,伴随最后一次扭腰,她身子到达抛物线最顶峰。这时,她身子一蜷缩接连翻起筋斗来,在十个筋斗完美收官后,她轻轻落入无忧轩院内。 可是,轩内空无一人,既找不到朱紫仪,更不见冷侵晴! 暴怒袭上心头,她周身黑烟顿现,伴随“嗷—”的一声歇斯底里嘶吼,无数黑色星星自她双掌中射出,如密集的弹雨笼中无忧轩…… “砰!轰隆隆、哗啦啦……”无忧轩眨眼间成为一堆瓦砾! “臭丫头,给我,我,咕噜、咕噜……”梅若絮气急败坏,可喉咙却似被人狠狠扼住,一时竟喊不出来,“给我出来!我要生吃了你!”只能在心底默默呐喊。 这是气急肌肉紧张所致。她平了无忧轩,恨意却有增无减,可一时又不知上何处去寻冷侵晴。 “老娘掘地三尺,不怕你有密室!”她又急又气,奋怒地再一次将掌风推向无忧轩。 就在她咬牙切齿时,“咚——咚!咚!咚!”佛堂传来自鸣钟打更声,“桀桀!”她忽地阴笑一声,奔向西南角佛堂。 在大梦朝,通常佛堂里不仅供奉着佛祖,还供奉着先祖牌位,取先祖归西即受佛祖庇护之意。 “只要找到朱氏列祖列宗牌位,嘿嘿,冷侵晴,我不相信你还能躲下去?”梅若絮心中恨道。 摧毁祖宗根基,任何人都将无法忍受,届时躲在密室里的冷侵晴一定会出来! 亲手撕碎冷侵晴与朱紫仪,食之血肉,吸之骨髓,这是梅若絮在佛堂耐着性子寻找冷氏灵牌而非一举将佛堂夷为平地的原因。 可是,灵牌却也不是那么好找。 将祖先牌位供奉于佛堂,如何摆放是有计究的,既不能背对着佛祖,以免祭拜时背对佛祖不敬,也不能与佛祖并排,以免有目无大小,对佛祖不敬之嫌。 因此有人是按天地人顺序制作神龛,将祖先灵牌依次放入;有人是将灵牌摆放菩萨左侧。不过无论哪种,灵牌都不是赤裸裸摆放,而是先打造一尊佛像,将灵牌藏于其中。 藏有灵牌的佛像意蕴祖先归西后即为佛祖弟子,所以这尊佛像有可能是童子菩萨,也有可能是侍者,或者是不同形象的属相神…… 同时体恤祖宗孤单,后人往往会多做几尊或十几尊弟子菩萨予祖宗做伴! 梅若絮面对纷繁众多的佛像,寻找灵牌,一时有如大海捞针! 一盏茶功夫过去,她一无所获,耐心也到了极限。当再一次走进一间小侧室敲响一尊菩萨落空时,她勃然大怒。 “出来!”她咆哮着抽出背上法杖,对着面前佛像狠命砸去…… “啊!”躲在铜镜后观察这一幕的朱紫仪紧张地闭上眼睛,可就在这时,眼前却红光耀眼,急睁眼,只见一团球形闪电炸在尚未落在佛像身上的法杖上,半空中法杖顿时化作一道黑烟散去。 “石飞虎,你来找死!” 面对不知从何处钻出的石飞虎,梅若絮桀桀狞笑,笑声中她脸变得似僵尸,张着獠牙,伸着鬼爪恶狠狠扑向石飞虎。眼看那钢钉一样的爪子便要刺入石飞虎胸膛,却见石飞虎身形一晃,迅疾飞向空中,完美躲过。 “飞虎!他怎在此?不是去找晴儿了吗?”乍见此景,朱紫仪面色大变,一把抓住身旁石青玉,“给我钥匙,我要出去!” “娘娘冷静!冷静!”石青玉搂住朱紫仪轻轻拍着她后背,“相信飞虎,他定然已通知公主,但公主挂念娘娘又遣他回来护卫娘娘。所以娘娘,咱们赶紧走吧?再不走……” 一语未迟,“咣当——轰隆!”一击未中的梅若絮恼羞成怒,双掌猛地劈向面前佛像,仿佛发生地震,佛堂地动墙摇,那遭受重击的佛像顷刻间成粉尘四散飞溅! 而与神龛唇齿相依的密室也遭受到重大撞击,巨大的冲击波席卷而来,俩人噗通栽倒在地。 “扑簌扑簌……” 顿时,泥土和着碎木板如雨而落。“娘娘!”石青玉尖叫一声,恶狼扑食般将朱紫仪紧紧压在身下,随即一个连滚翻抱着她躲在桌子下。 “石飞虎!” 就在这时,梅若絮长啸一声也飞身踏上横梁,绿中带红的眼睛足足盯了石飞虎两三个呼吸间,这才阴森森说道,“我放你一命,去传个话,叫那死丫头与她娘滚出来!否则我灭她祖宗八代!” “青玉,开门!”目光直直盯着铜镜的朱紫仪再也不能观看下去,她挣脱着石青玉怀抱,厉声呵斥,“可是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第一百六十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五) “娘娘冷静!”石青玉紧紧搂住朱紫仪,柔声道,“飞虎可是咱们石背村顶尖高手,即便胜不了那老妖婆拖个一时半会儿还是没问题。况且阿爷就在附近布防,听到动静定然过来相助!” “本宫根本不希望老国公过来!”朱紫仪声色俱厉,“梅若絮不是人,是妖,是魔!本宫不许你们去送死!” “所以娘娘,送死是极其不可取的行为,你既反对,为何非要出去送死?”石青玉一改以往在朱紫义面前的柔顺样,咄咄逼人。 “石青玉,枉本宫将你当亲生女儿看,竟不知本宫一片苦心!”朱紫仪颤声说道,“我出去引开妖妇,只要能保住佛堂,纵然身死又何妨?” “娘娘这是与虎谋皮,不可!更何况她不是虎!她是比老虎更为凶残的妖魔,又怎会讲信义?她吃了你,同样不会放过其他人!” 石青玉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青玉,你让我试一试,宁可一试不愿后悔!”朱紫仪眼含泪花乞求道,“再迟我就是朱家千古罪人!” “娘娘糊涂!”石青玉面色凝重,心下思忖,“看来不把娘娘打晕是无法将她带走!” “唉!娘娘何必为难青玉?青玉……” 她重重叹口气,忽地一顿,指着铜镜欢声道,“娘娘快看,阿爷来了!” 朱紫仪急急回身望向铜镜,却觉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娘,请恕青玉无礼!”石青玉将击打在朱紫义后脖子上的右手一勾,抱起她轻轻说道,“娘娘一意孤行,青玉恐有负公主之托,唯有得罪了!” 虽然石青玉不喜欢冷侵晴,但此次对冷侵晴制定的应急逃生策略,她却颇为赞同。 因此当她说出“得罪”两字后,便起身按住铜镜用力一推,顿时,密室地板自中间豁然露出一个口子,跟着铜镜对面地板“咔咔”作响,折叠着伸向那个口子内,眨眼间,一座通向下层地道的斜梯便成了。 “果然精巧!” 石青玉禁不住赞了一句,抱起朱紫仪走下地道。 这地道是冷侵晴在扩建储凤宫时所修,共三段。第一段,入口在无忧轩朱紫仪睡榻下,出口在佛堂前面假山内。第二段,自假山下密道通向佛堂密室。第三段,自密室下到底下一层地道,而后顺地道一直向东通向寒翠河。 依照冷侵晴计划,若情况有变,石青玉护卫朱紫仪,石飞虎护卫五德全,她与石惊天断后,众人在寒翠河西边寒水滩会合,之后乘船去柳庄,休整后再去往石背村。 当下,石青玉抱着朱紫义顺地道一路前行,与此同时,地道外面石惊天却正与她反向奔来…… “石飞虎,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敢瞒着阿爷,一会儿看阿爷怎么收拾你!” 石惊天飞驰在随心堂西北面与无忧轩东南面的卵石小路上,心中已将石飞虎鞭笞上百遍。 两个半时辰前,他遵照冷侵晴之令护送朱紫仪入密室,之后回到随心堂,却见石飞虎仍在那里守着昏迷的炎生华。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你赖在此处不去宫门口助公主,想必是胆怯了!”他禁不住心头火起,“赶紧去,再不去我打死你,我石家军可没有胆小鬼!” 他怒气冲冲驱赶石飞虎,石飞虎却不离去,只求他‘莫要生气,才回来好好歇息一下,公主自有安排’。直到他气呼呼要自个儿去宫门口相助公主,石飞虎这才跪下阻拦,“阿爷可不能离开此处,公主有令,说小华子须得您老人家亲自守着才放心。如今您老人家既已归来,孙儿我这就去也!” 说完“去也”两字,不等他回过神,石飞虎拔腿一溜烟跑了,只留下他在耳室独自纳闷。 “非得老夫亲自守着?拜絮宫一个首领太监而已,何故?” “古怪!这臭小子今儿定有古怪……” 正琢磨,冷侵晴领着梅若絮来了,再然后,梅若絮留在耳室独守炎生华,他与冷侵晴及石飞虎回到密室,冷侵晴叙述梅若絮身世及当前储凤宫危机,他这才得知炎生华自食丹粉诱敌之计。 “事发突然,公主当时没机会告知,你小子为何不知会阿爷一声?”他心中埋怨,狠狠盯了石飞虎一眼,叱道,“石飞虎!你小子,好,好!” “老国公莫怨飞虎,是我让飞虎保密的。”他话未说完,冷侵晴便替石飞虎求情,“小心使得万年船嘛,谨防隔墙有耳不是?老国公,您老说是不是这个理?” “……”就算是这个理,我也不能惯着你们,看你们以后有事还瞒我? “老国公,老英雄,老祖宗……唉呀三更天了!” 石惊天原本板着脸不言语,任凭冷侵晴握着他双手撒娇,可忽然听冷侵晴惊呼“三更天”,心底便不由一紧,“布防要紧,此刻不是生气时!” “公主莫急,有石家军在此,定护储凤宫无恙!”他对冷侵晴匆匆行个礼转身往外走,“老臣这就布防去!” “等等!”冷侵晴叫住他,“鬼自地下来!老祖宗,小心阴沟、水井……” “呼—” 一阵风刮来,石惊天面上犹如有小刀在割,生疼!不知什么时候,晴朗的夜陡然变天了,风急夜黑。 “轰隆!” 忽地,佛堂那边传来轰鸣声,循声望去,但见佛堂上空一朵赤橙黄绿白蓝紫七色光花璀璨绽放! “妖妇在佛堂!”他紧紧帽子,心骤然揪起,“能让飞虎使出七色惊天雷,必是情况有变!” 计划本是,炎生华支走梅若絮,冷侵晴重回耳室取蛇玉,以防万一,石飞虎则在佛堂等候冷侵晴。 如今石飞虎竟然使出七色惊天雷,这可是惊天雷威力极限!必是遭遇强敌无疑,而这强敌除去梅若絮,石惊天想不到第二个人。 “飞虎,你撑住,阿爷来了!” 他双腿狠狠一夹马肚子,恨不得即刻飞到佛堂。 “轰!” “轰!” 不知不觉又是两声轰鸣声传来,策马奔腾的石惊天心急如焚! 方才,走前门出后门串角门,他仔细嘱咐石志勇石志雄石志义石志威四兄弟加强戒备,尤其对冷侵晴提到的位于犄角旮旯处的水井格外重视,特意叮嘱要增设精锐卫兵…… 他笃定四大宫门布防严密,不想遭到重创的却是佛堂! “若佛堂不保,日后在地下遇见故人,有何面?” 抬首前方,佛堂高高的月台映入眼帘,石惊天扪心自问。 “乳臭未干的小子,倒有几斤筋骨,可惜跟错人了!哈哈哈哈,你再不应允,我可要将你挫骨扬灰了!” 就在他跃上月台时,一个阴阳怪调的声音忽地在佛堂响起,他三步并作两步悄悄循声寻去,顿时,周身疼痛不适,似乎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感到疼痛! 只见石飞虎双手双脚筋脉皆断,背倚墙角半坐地上,一动不动犹如死去,任由梅若絮一双鬼爪在他撕开的胸膛里左抓右扯。 “飞虎!”石惊天又怒又心疼,拳头握得“咯咯”响,掌中破天雷刚要发出却又收回。 “阿爷的好孙儿,你不是孬种,阿爷错怪你了!” 他眼里涌出泪,心如刀绞。石飞虎固然受伤惨重,但也并非完全不能动弹,若调动腹肌、腰肌、胸背部各力配合头抵抗梅若絮,至少也能撑几个回合。退一万步说,眼下他哪怕只是鼓起一身腱子肉,梅若絮也不可能虐他如此轻松。 可是他却不反抗,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石惊天自然明白石飞虎之意。梅若絮已在崩溃边缘,再受刺激定然发疯,届时佛堂不保。既然打不过她,他情愿贡献自己的身子让她泄愤以此来拖延时间,为冷侵晴转移那个一直藏身于他身旁释迦牟尼佛肚内的五德全制造机会! “说!那死丫头在哪?” 梅若絮右掌用力握住石飞虎心脏轻轻旋转,石飞虎尚未褪去婴儿肥的圆脸登时青筋爆现,肉嘟嘟的唇瓣顷刻间挤成两道惨白直线,灿若星辰的眼睛骤然间被沉重的眼皮覆盖。 “啧啧……”梅若絮砸着嘴,狞笑,“原本看见你,我便不由想起我惜儿,想象他将来长大的样子,便打算放你一命,可你竟如此不知好歹!不就是让你去给那臭丫头传个话吗?怎么就那般为难?哼!既然如此,那老娘……” 石惊天痛苦地闭上眼睛。他掌心破天雷呼之欲出,却始终没有挥出! 相比惊天雷,破天雷威力更甚,破坏性也更强。冲击波可在瞬间将方圆五里内的对手直接炸成灰! 可若是梅若絮炸成肉泥,那石飞虎也将支离破碎,甚至,那些佛像也将碎成一地! “飞虎……” 石惊天心底绝望至极,就在这时,眼前一道红光擦身跃过,几乎同时,他耳旁传来冷侵晴急切的声音,“老国公莫急!老,国,公,我来也!”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六) 冷侵晴话音未落,双手在胸前挽个剑花猛地一推,顿时,玄阴魄冰神功喷薄而出,强大的寒气犹如洪流般涌出,瞬间将梅若絮笼罩其中。 佛堂内温度骤降,尤其是梅若絮身处的这方空间,连摇曳的烛光都被神功冻住。 “扑哧!” 梅若絮握住石飞虎心脏的手陡然间张开,石飞虎那如桃子一样被她握于掌心把玩的心脏忽地滑落。 “臭丫头!”梅若絮张大嘴,如一尾离水窒息的鱼喘着粗气,只觉呼吸困难,浑身燥热! “梅若絮,交出蛇玉!”冷侵晴俯身扶起晕厥的石飞虎,右手伸手搭在他脉搏上,一边将一股柔和的力量缓缓注入他体内,一边死亡凝视三步之遥的梅若絮,“交出蛇玉!否则休想再见到冷子惜!”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稍稍压下体内汹涌澎拜的玄阴魄冰神功,凤眼冰冷如霜。 “不要再提我惜儿!”梅若絮闻言却暴躁无比,登时瞪起下三白眼咬牙切齿咆哮着,“什么蛇玉?你们全都去死!” 烛光下,她狰狞的脸扭曲可怖,身子似弹簧挤作一团,“桀——” 忽地,她尖叫一声飞快蹿起,身子如炮弹狠狠向冷侵晴射去…… “叱!” 冷侵晴大喝一声,双掌在胸前划个掌诀,再次催动玄阴魄冰神功。先前她只用了五成功力,此次不再保留。顿时,被按压于丹田的玄阴神功如决堤之水骤然冲向掌心,化作缠绵不断至阴至寒能冻结万物的掌风。 这掌风果然霸道,竟将氧气直接凝结成冰!顷刻间,梅若絮四周飘飞起淡蓝色雪花。 但见无数淡蓝色雪花如毛毛雨般喷洒在梅若絮身上,好似一枚枚梅花冰针刺入梅若絮毛孔。她立时动弹不得,仿佛冻在一个无形的冰笼中! “三日不见,倒刮目相看!” 梅若絮面露惊恐之色,她感受到了冷侵晴身上那股强大的寒意,然而,心窝窝里忽然涌出的一点暖流令她心中一喜。 那暖流如冰湖里解冻的春水一样在她体内涓涓长流,四处蔓延! “蛇玉在手,何惧之有?”她握了握胸口贴身口袋内的蛇玉,并未退缩,而是发出更加尖锐的啸声,“咻!” 伴随啸声,她周身泛起肉眼可见的黑色肃杀之气。肃杀之气在冰笼中横冲直撞,如一条条细小的树根翻转延伸,又恰似狼牙凶狠地撕扯着冰笼。 但听无形冰笼“呲呲”直响,但见冰屑如雨而下,冰笼,行将崩裂! “轰、轰、轰!” 千钧一发之际,冷侵晴如九天仙子一般灵动而快速地变换身姿,接连使出三招连环冰掌劈向梅若絮,即将冲出冰笼的梅若絮再次被锁住。 “臭丫头,你也就这能耐!”梅若絮眯起蛇一样的眼睛盯着冷侵晴,“有种让老娘冻作冰渣!否则一盏茶后,” 她蓦地一顿,“哈哈哈哈哈……”怪笑连连,嚣张至极! 这妖妇食人心脏,早已是半人半魔之身,更兼有蛇玉加持,再耗下去,公主危险! 已知晓梅若絮一切底细的石惊天目睹此情景,万分着急,不由跃上房梁双掌一抡喊道,“公主,赶紧带飞虎走!这里交给老臣。” 如果说【破天雷】是原子弹,破坏性太大不便使出,那【惊天雷】就是火焰枪,往大了可以爆破,往小了可当手枪使,将目标精准锁定在一个小点上完全没问题。 此时与冷侵晴持对峙状态的梅若絮犹如砧板上的肉,一个五六成功力的惊天雷完全可以令她化作灰烬。 冷侵晴当然明白石惊天之意,可是,她眉头一皱脱口喝道:“不可!” 如此一来,蛇玉也将与梅若絮玉石俱焚! 再者,一半威力的惊天雷能否将已非常人的梅若絮一招击毙尚有待考证,而眼下显然不是时候。倘若一击不死,那石惊天太危险了! 冷侵晴心念转动,面色一凝,再次厉声喝道:“老国公切莫自作主张,蛇玉在妖妇身上!本宫令你速带飞虎离开,对付这妖妇,本宫自有法子!” “公主!”石惊天知她投鼠忌器是因石飞虎之故,禁不住老泪纵横,“老臣儿孙满堂,折了飞虎一个还有众多飞虎,可公主却只有一个!” “老国公可是倚老卖老,本宫之令也不从了?”冷侵晴凤眼一竖,两道蓝白冷光自眼中射出。 “滋滋……” 蓝白冷光在空中迅速交织成一个蓝白色水母状光晕,光晕罩在石飞虎身上时即化作光碟将他摄入其内,而后一头飞进石惊天怀抱。 “咻!” 便在这时,梅若絮发出凄厉绝望一声长啸,歇斯底里喊道,“想跑?做梦!你们一个都少不了,全都给我惜儿陪葬!” 说着,她猛地张大嘴巴,立时,犹如火山爆发,她嘴中源源不断喷涌出一股黑色粘液,粘液像发泡剂一样在她周身不断弥漫向外膨胀,眨眼间,一股极具腐臭味的气息钻进冷侵晴鼻腔。 “不好,冰笼出现裂缝!”冷侵晴心中一惊,看来那粘液能消融冰笼…… “快走!”她挥动双掌挡在石惊天爷孙俩身前,焦急喊道,“带飞虎去五德全那儿,那儿有寒玉床,可撑些时辰。” “公主保重,你一定能取来蛇玉!”事到如今,石惊天不敢再坚持。 那看似平常的粘液充满邪恶的力量,迅速弥漫整个佛堂,似乎要将一切吞噬殆尽!作为凡夫俗子的他若要与它抗衡那是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的蠢事,他自然不能做,做了只会拖冷侵晴后腿。冷侵晴毕竟有神仙血脉,虽然尚未唤醒,但没准在此生死关头,受到刺激,那部分血脉说醒便醒了! “轰隆!” 石惊天心下斟酌时,冰笼碎裂,梅若絮似榴弹炸出撞向石惊天,可就在这时,石惊天却犹如坐上火箭倏地瞬间消失。 “嗷!” 一击扑空的梅若絮怒不可遏,在空中一个急转身扑向冷侵晴。 “来得好!” 冷侵晴深吸一口气,不躲反迎上前,在梅若絮鬼爪触碰上她胸膛时,她猛然催动胸前蓄积已久的玄阴神功。 “轰!” 耀眼银光陡然闪现,冷侵晴胸膛竟成冰玉之姿,但出弓没有回头箭,梅若絮鬼爪依旧径自刺入…… “嗷!” 只听梅若絮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触碰上冷侵晴胸膛的右手忽然之间便被同化成玲珑剔透的冰玉爪,如同一枚点着了的炮仗在晶光透亮中化作冰渣渣。 “万物成冰!你,你?”梅若絮难以置信,传说中的冷氏神功最高一层不是失传已久,臭丫头何时参透? “梅若絮,交出蛇玉,本宫饶你不死!”见梅若絮若有所思,面露惊骇,冷侵晴缓缓说道。 “不对。若臭丫头早已参透,何必与我纠缠这许久?狭路相逢勇者胜,赌一把!”梅若絮心下思忖,瞪起恶狼一样绿幽幽的眸子扫向冷侵晴。 “休想!”她狞笑着抬起断去手腕正在逐渐冰化的右臂放在嘴边,说道,“臭丫头,你当真以为能制住本宫?” 说着,她猛地吐出长长的舌头用力舔舐起来,很快,她那涂满黑色粘液的冰化右臂又变回原样。 “妖妇果然难缠!” 冷侵晴眉宇间骤然笼上一层阴霾,“未喝净血汤,虽然悟出玄阴魄冰神功第九层心法有时日了,可没有与之相配的气息及血脉,万物成冰只能停留于皮毛。” “怎么办?妖妇如此冥顽不化,看来只有冷子惜才能抑制住她疯狂,可眼下上哪儿去寻冷子惜?” 冷侵晴心中焦急,面上却淡然若素,只见她眼珠骨碌一转,描淡写说道:“梅若絮,若你信我,给我一日功夫,我定能助你寻回儿子!” “臭丫头,你当真以为本宫好骗?不过,若你能将我惜儿还我,我既往不咎!” 显然,冷侵晴之言,梅若絮不信,但又有一丝期待。 “梅若絮,你不信她,且看这是何物?”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男声伴随一道金光突然从佛堂外射入,瞬间将黑色的气息冲散。冷侵晴与梅若絮都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佛堂,两人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炎青雨!”冷侵晴欢天喜地喊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七) 晨曦撕破黑暗,炎青雨身穿一袭胡人服饰轻轻推开佛堂大门,一缕霞光透过檐角照在他脸上,照得大红毡帽下的胜雪肌肤如玉般温润剔透! 月余不见,他面貌稍显清癯,剑眉下两只眼睛愈发显得深邃晶亮。 霞光在他身上慢慢移动,那滚着白毛边的青蓝色锦袍上以金线绣就的星星熠熠生辉,使他如沐佛光,庄严而神圣! “锵锵!”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他缓缓走进佛堂,身姿依然挺拔如松,气质仍是风神俊朗超凡脱俗! 而那赤金色雕刻着火焰纹的靴子与地面摩擦发出低沉的金属声,与步步生发的一股异域淡淡香气,仿佛在诉说着他不凡的历程。 “炎青雨!”冷侵晴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刹那间血往上涌,一股要扑上前入他怀的冲动令她有意板起了面容,“好久不见!” “小寒阳!” 炎青雨两道星目扫向冷侵晴,紧闭的唇瓣随之勾起,他摸摸高挺的鼻梁,灿然一笑,“此话差矣!我可是夜夜梦见你,怎能说是好久不见?”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冷侵晴面上陡然绯红,心中暗道,“这斯莫非又是炎鸿雨假扮?” “你是何人?竟敢假扮青雨太子!”她心念转动,一计寒冰掌毫不客气直劈过去。 “是我呀,如假包换的炎青雨!怎么,有日子不见就把我忘了?”炎青雨轻轻一闪避过,左手轻轻握住她右手腕,剑眉温柔一挑,笑道,“小寒阳,莫开玩笑,本君今日前来可有正事要办!嗯,是这样,本君呢,受你们小太子之托前来找她娘亲梅若絮……” “我儿在哪?” 炎青雨到来,见冷侵晴先喜又恼,生性多疑的梅若絮原本下意识绷紧全身于一旁静观,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忽听炎青雨提起冷子惜,这不啻如溺水之人忽地发现一根稻草,她哪里忍得住? “你何时见过惜儿?若有半句虚言,我……”她咆哮着,伸出两只尖锐鬼爪恶狠狠朝炎青雨颈项抓来。 “哧!” 炎青雨身形疾如电光闪向一旁,右手顺势一挥衣袖,顿时一股令人窒息的炽热之气射向梅若絮双手。 “扑哧!” 她掌上千钧之力顷刻间如泄气的皮球卸了个干净,可身子因惯性使然却止不住向前冲,眼看脑门栽向地面就要开花,仓促间,她只得抱起身子蜷缩似球…… “咚咚咚!”在地面足足滚了三圈,她才站起稳住身子。 “梅若絮,若我有半句虚言,你便怎样?” 炎青雨逼视梅若絮,双眸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仿佛两轮烈日同时升起,令人不敢直视。 “此炎青雨果然强过那位上宫里来提亲的炎青雨!”梅若絮倒抽口凉气,心下忖度,“看来此人才是子虚国太子!” 梅若絮与炎青雨之前从未正面有过交集,但侧面倒是对弈不断,皆以她落败收场。如冷侵晴多次绝处逢生,乌程程仙人岛出逃,米粒死而复生等等,是以对炎青雨,她原本便心存敬畏,此刻听炎青雨之意,冷子惜又似乎在他手上,便不由软下脸来。 “你是炎青雨?这么说,你才是子虚国太子?” “如假包换。” “不知是子虚国太子,得罪之处还请包涵!”梅若絮皮笑肉不笑地抱拳施了个礼,冷冷道,“其实你是什么雨,本宫根本没兴趣,我只关心我惜儿!听方才太子言下之意,似乎知我惜儿下落?恳请太子告知!” “莫急!”炎青雨摆摆手,不紧不慢自耳垂上摘下一颗绿豆大小的小豆豆放于掌心递将过去。 “这是什么?”梅若絮一眼瞥过,三角眼登时鼓起,气急败坏问道。 “说了莫急!”炎青雨呵呵一笑,拇指食指轻轻一捻小豆豆,顿时一个稚嫩的童声自小豆豆内传出,“娘亲,快来救我!怕!怕!好多蛇!蛇,啊……” 只听冷子惜一声惨叫,最后一个“蛇”字淹没在惊声尖叫中。 “惜儿!” 梅若絮双眼瞪得极大,瞳孔失去了焦距,额头青筋像是无数小蛇在皮肤下扭曲蠕动。她疯了一般夺过小豆豆攥在掌心,颤抖地将拳头贴脸上,喘着粗气尖声问道,“这是什么?如何能摄取我儿声音?你将我儿关哪里了?” “我将你儿关哪里?哼,”炎青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梅若絮,俗话说‘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如今你都听到棺材板声音了,还在这里自欺欺人!” “本宫听不懂你说什么?”梅若絮又咆哮起来,“有话直说!” “好吧,直说。”炎青雨点点头,语气蓦然提高八度,“扪心自问,听到这声音,你还不能确定你儿被谁掠去?关在哪里?那忘情岛蛇窟在谁地盘归谁看管?可别说你不知晓!我看,怕是鞑德沃三日后请你去喝蛇血童心汤,你才会信! “天下哪里没有蛇?仅凭几个蛇字便咬定我儿行踪,未免太荒唐!”梅若絮恶狠狠回道。 炎青雨之言,梅若絮其实早已认同。那日鞑德沃前来恒安,并非寻仇冷侵晴,而是针对她,所以鞑德沃才会舍近求远令她前去放火,为的便是制造混乱趁机虏去冷子惜。 鞑德沃此举目的,是一石二鸟,不仅借机打击梦国,更要梅若絮品尝痛失最爱之人之痛! 因为在他收集的信息里,冷侵晴与梅若絮都是伤害乌程程之人。 “我说寒翠河就在银台书院边上,他自河中来怎不径自入书院放把火,却大费周章远远跑到拜絮宫找我,当时只道他是为摆主上威风,却不知原来为此!” 梅若絮细思之下,又气又恨又绝望,索性胡搅到底!“再说,若我儿果真被鞑德沃所掠,就凭你,你如何能得以瞧见?定是你抓了我儿且就藏于不远处,否则方才如何能听见我儿呼救?你不要在这里装神弄鬼,胡说这粒老鼠屎能禁锢声音!” “梅若絮,谁说声音不能保留?你孤陋寡闻就算了,莫要诋毁别人!”冷侵晴听不下去了,一个箭步跃上前狠狠白了梅若絮一眼,朗声道,“炎太子一向擅长鼓捣法器,做一个留住声音的东东有何难?” “至于,他能否近距离靠近冷子惜,”她顿了顿,说道,“伏魔洞斩鬼,灵石庵除妖,无底海沟去又归,炎太子神通早已传遍渺渺大陆,区区一个忘情岛蛇窟,你说他能不能踏足呢?” “那他为何不将我儿救出?我可知道,子虚国两位王子都看上你了,为了巴结你,他理应搭救才是,而非只是拿着声音前来邀功!”梅若絮声嘶力竭吼道。 “你可闭嘴吧!”没来由,冷侵晴心底竟呼啦窜上火来,“他向来行事但凭己心,岂是旁人所能揣测的?” “又耍小性子!” 眼瞅冷侵晴面笼寒霜,凤眼威严,唇瓣不自觉微微撅起,炎青雨心中暗笑,急忙明眸一转收起嬉笑之态,一本正经说道,“我为何不救那小娃娃,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嗯,那小娃娃已遭众蛇啃噬,若无鞑德沃毒液养着,离开蛇窟即死!” “桀……” 梅若絮闻言一声凄厉长啸,望着冷侵晴咬牙切齿,“都是因为你,我要拿你心脏去换我儿!” 说着,她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缓缓抬起,登时,掌心肉眼可见地泛起幽蓝光芒,那是她修炼傀儡药水多年的妖力,深不可测! “唵砛巴咪叽……”伴随她口中低语,她掌中幽兰光芒如瘴气弥漫,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起来,一股强大的死亡之气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佛像开始剧烈颤抖,梁柱疯狂舞动,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咳咳!” 冷侵晴透不过气来,只觉有一只大手正紧紧掐住喉咙,禁不住也扭动起身子。 “小寒阳!” 炎青雨深吸一口气,双手推出,左手急切搂过冷侵晴,掌心顺势紧紧抵住她后背,右手则猛地向前一推。 “砰!”赤日神功瞬间爆发,一种金色光芒如蘑菇盛开,随即化作一道凌厉光束向梅若絮射去。 光束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割裂发出尖锐的破风声,随着“轰隆”一声轰鸣,光束狠狠撞击在梅若絮法阵上,顿时万道金光飞射。 “呲,呲呲!”法阵破碎,梅若絮身影在光芒中摇摇欲坠,显然已受伤不轻。 “哈哈,蛇玉在手,何惧之有?”梅若絮狞笑着张开双臂,再次聚集掌中幽兰之光…… “梅若絮,你蠢得可以啊!与其在此卖弄蛇玉,为何不速去救你那宝贝惜儿?你以为与本君耗着,能得到便宜?你怎不想想,再如此耗下去,你那宝贝惜儿可还有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八) 炎青雨一面说,一面两掌抡起忽地推出,赤日神功再次催动,顿时,掌中金色光束直刺梅若絮咽喉,慌乱中,梅若絮双手急急回撤,将掌心尚未完全聚集的幽兰光束掷出。 “轰!”两光相撞发出一声巨响,幽兰光束如肉包子打狗被金色光束吞噬,几乎同时,金色光束发出炫目的紫金色准确无误地刺中梅若絮咽喉。 “嘭!咚!”梅若絮身首异处如一堆烂泥倒下,怀里蛇玉滚落。 “蛇玉!”惊喜自冷侵晴眼里迸出,她身形一晃如风卷残云朝蛇玉扫去,但,诡异的事发生了,电光火石间,失去头颅的梅若絮竟伸手抢先捡去蛇玉,她扑了个空!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死之身? 须臾间,冷侵晴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盯着眼皮底下更为诡异之事,梅若絮那坠落于她躯体三步之外的头颅竟猛然飞起,安安稳稳落在肩颈上,“咔擦”一声自动接上了! “冷侵晴,”梅若絮左右转动一下头,幽幽说道,“不瞒你说,我本鞑德沃之人,这么多年忍辱在梦国,图的便是你那颗玲珑心。今日不管如何,我定要拿到!” 一个“到”字甫落下,她“噗呲”一声,张大嘴巴便狂吐不止,顿时滚滚如墨的黑雾源源不断自她口中喷射而出…… “嗞嗞……” 恰似捅了乌贼窝,刹拉间,浓厚的黑雾紧紧遮盖了冷侵晴视线,竟然伸手不见五指。 “小心!” 耳旁传来炎青雨疾呼声,“不好!”她心神一凝急忙催动玄阴魄冰神功,但已晚了,一双尖锐的鬼爪已刺破黑雾扎上她胸膛。 胸口传来的剧痛让她无法呼吸,鬼爪如同毒蛇咬上她身体,试图往里切割…… “叱!”她忍痛催动玄阴神功,周身迸发出的银白冰针如黑夜里忽然闪耀的点点星河,黑雾翻滚起来如同世界末日! 危急时刻,炎青雨抽出许久未用的承影剑,瞬间人剑合一化作一道炽热的火焰冲进黑雾,顿时,仿佛红日破云而出,漆黑中万道金光一扫黑暗,鬼爪如点燃的烟花发出炫目的光后无声成灰。 “啊!” 梅若絮惨叫一声轰然倒下,而冷侵晴则有如一朵霜花在空中飘荡…… “小寒阳!” 不等冷侵晴落下,半空中,炎青雨急急拧身蹬腿,胳膊一伸一收,一个公主抱,便将她牢牢抱住,随即连翻三个筋斗悄然落下。 脚沾地的瞬间,炎青雨左手猛地拔开冷侵晴衣服,双眸急切扫过她胸膛,顿时,他紧皱的眉头展开,星眸闪光。 “幸亏才破皮,否则……” “没有否则!”冷侵晴一把拉上衣服,双脚用力一蹬欲挣脱他怀抱,却未成功。 “放我下来!一点小伤而已,本公主哪有……” “嘘!别动,” 不等冷侵晴说完,炎青雨左手食指已堵住她唇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万不能小看小伤,尤其梅若絮炼制的毒液!若不赶紧医治,往小里说,不死也得留疤,往大里说,毒液顺着表皮蔓延……” 炎青雨絮絮叨叨说着,忽地在此一停顿,惯性使然,冷侵晴不由也跟着全身一定,就在这一刹那,他抬手点了冷侵晴穴道。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不生病,这毒液顺着表皮蔓延多多少少会羁留一星半点在汗毛孔里,保不定哪日趁你生病时便渗入五脏六腑,所以这小伤也得治不是?” 说着,他伸出拇指与食指小心地捏住冷侵晴领口轻轻扒开,神情极为庄重地说道,“就冒犯你一小会儿,别生气,治伤要紧!” 说话间,他左手已顺势摘下腰间鞶囊握于掌心,随即勾起大拇指“噗”地顶开囊盖,顿时清香扑鼻,冷侵晴只觉神清气爽,那钻心的痛感蓦然不再。 “闻闻味儿便能止痛,这药够霸道!”她心下一惊,“看来这药有镇静作用,等等!” 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地袭上心头,她急得大叫:“慢着!这是什么药?也不给本公主说一声!万一药力猛了,我昏睡过去,你可就耽误我大事了!” “放心吧!”炎青雨扑哧笑道,“咱俩是有日子不见,可不是从未见过,我办事如何,你自来知道!” 说着他轻轻抖动着手腕将药粉倾洒于鬼爪印上…… 冷侵晴胸口伤已止痛,原以为药粉撒上不再会有感觉,不想药粉一沾胸上,一股麻麻苏苏的暖流竟自胸口迅速向全身扩张,她全身软糯如卧云端,飘渺舒畅…… “停,停,住手!”她心中一急,慌不迭喊道,“这药怎地如此古怪?你究竟自哪里得来的?你可别拿我当小白鼠!” 冷侵晴倒不是不信任炎青雨,俩人是共过生死的,她太了解炎青雨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害她性命。可也正因太过了解,对这神秘药粉与他使用此药动机,她心生狐疑。 炎青雨向来爱鼓捣东西,各种前所未闻的法器,兵器,药,他都能捣鼓出,她担心这又是他新近研究出的一种新药。 “眼下情形,我可不能昏睡过去!”她心中焦灼,曾记得在念晴轩,她一睡他不告而别;在寒翠山地下溶洞,她一睡,他又是不告而别。印象中,一旦情形危急,他总有法子令她一枕黄粱…… “你放一万个心!”炎青雨明眸一转便知她担忧什么,笑道,“这是我在仙人岛机缘巧合得来的一种异域灵药,能清热解毒化腐生肌,珍贵得很,这也就是你,换作别人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你可拉倒吧!”冷侵晴因领口敞开着面对炎青雨实在尴尬,心底如小鹿乱撞的她索性闭着眼睛自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此刻是乌程程受伤,你一样得拿出来!” “啧啧啧……”炎青雨忍俊不禁,明亮的眸子愈发熠熠生辉,“我心思你竟然知晓,原来你钻进我心里了!” “呸!”这厮怎地变了性子?冷侵晴心中纳闷,禁不住睁开眼睛啐一口,不想目光却抵上炎青雨炽热的眸子,本已不胜娇羞的她慌得赶紧又闭上眼睛,讪讪道,“药到底上好了没有?怎地如此磨叽?” “按我计划呢,此刻本应上完药了。可你老打岔……”炎青雨沉下声开始认真地胡说八道,“这上药原本便是精细活,药量不可多一分亦不可少一分,多一分你酩酊大睡,少一分伤则不能在最短时辰内愈合,譬如,” 他顿了一顿,扭头瞅瞅蜷缩一隅正以蛇玉疗伤的梅若絮,蓦地加重语气,“不能早过梅若絮。所以可不能有丝毫分神,必须专心致志!” “……”我信你个鬼!冷侵晴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在心底暗骂一句。 “这就对了!安安静静做回睡美人,弹指功夫便好!” 炎青雨忍住笑柔声说道,目光自冷侵晴脸上回到鬼爪印上。鬼爪印不深,浅浅的五个暗红色小点呈圆形排列在冷侵晴左心口,衬着白玉般的肌肤乍看如雪地里将绽欲绽的一朵红梅,此刻再染上沁人心脾的粉色药粉,简直春色迷人! 此时的炎青雨心中波涛汹涌,然而心旌摇荡之余更多的是心疼与爱惜,他眸子里似乎正有一件稀世珍宝不慎裸露在外! 深深吸一口气,他神情极其庄重,动作极其仔细地将冷侵晴衣衫拉上并顺势解开穴位,口里情不自禁说道:“幸亏才破皮,否则我得内疚死!怨我轻敌,这之后……”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大意!”冷侵晴蹙眉打断他,腾地跳下,心下着实懊恼。 梅若絮修炼傀儡功在先,后又食下父王半颗心,眼下又有蛇玉,当真是金刚不败之身,怎么先前竟未想到?若是跃过去时不着急捡蛇玉,先一脚将她身子踹飞,再去捡,可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心念转动间,她轻轻摩挲着耳朵,唇瓣微抿,腮帮鼓起…… 这下意识的微小肢体动作,于旁人可能不会在意,但在炎青雨面前,却胜过语言,她心思他一目了然。 “是!是你大意了,否则以你永昌公主神功,凭她什么牛鬼蛇神都休要在你面前讨到便宜占到上风!”他宠溺地凝视冷侵晴,笑道,“总之,该小心的是我,之后可不能再以常人看待她!” “你什么意思?”冷侵晴白他一眼,目光投向正一边催生新手腕一边虎视眈眈盯着他俩动静的梅若絮说道,“知你比我厉害!眼下我不能将她冻作冰渣,可你却能将她烧成灰烬,若烧成灰,阎王想不收她都难……但,蛇玉,我要蛇玉!”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傻丫头,梅若絮又不是傻子,怎会乖乖坐着任我用神功轰炸?我与她不战上个三百、五百回合,怕是灭不了她哟!” 炎青雨心下思忖,轻轻握住冷侵晴双手用力一握,附耳轻声说道:“放心,我有法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四十九) “这妖妇当真傻得很,明知是牛角尖非要往里钻。换个思路与咱们合作,海阔天空,她咋就想不到呢?” 炎青雨附耳冷侵晴依然做悄悄私语状,但暗地里却用内力将这两句话异常清晰地送进梅若絮耳朵。 激将法!这就是你说的法子? 冷侵晴心中不置可否,但配合起来倒毫不含糊!她凤眼一凝,寒芒射向梅若絮,满脸讥诮,“是呀,就凭她梅若絮,单打独斗都赢不了我,何况你在此!哼,想要我心脏,痴人说梦话!” “嗷!” 骤然间,梅若絮头冒黑烟仰天长嘶一声,一双蛇眼闪烁恶毒之光怒视着冷侵晴,似乎要将一切吞噬。 “叱!”冷侵晴一声轻喝,凤眼闪射出蓝白银光,毫不怯弱迎上梅若絮目光,须臾间,两双眼睛对峙不下! “看来今日夺取这臭丫头心脏是断无可能!” “可是,教主功法深不可测,若独自前往定是无望!” “罢了,此二人功力一阴一阳如日夜相继绵延不绝……或许,救出惜儿只能借此二人之力!” 梅若絮一双蛇眼从深邃的碧绿到炽热的血红,又从炽热的血红到幽深的碧绿,情绪波动不已。 “妖妇,你倒是快点答应!再迟,石飞虎小华子五公公就没救了!” 眼瞅天将大亮,冷侵晴心底焦急如焚,睫毛禁不住微微颤动,她瞥眼炎青雨,却见他正悠闲地闭目打坐。 记忆中,只要是炎青雨算计的,何曾失败过? 她顿感安定,唇瓣勾了勾,逼视梅若絮的眸子愈发冷艳而犀利起来,恰似寒霜初降,尽显皇族之尊! “怎么合作?” 两个须臾间,梅若絮一双蛇眼终于回复黑色,淡淡问道,“条件?” “蛇玉!你将蛇玉给我!”冷侵晴急急说道。 “不可能!”梅若絮断然拒绝,“蛇玉给你们,你们跑了,我惜儿找谁救去?” “梅若絮,你与永昌公主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说,你们可是一路人?”闭目打坐的炎青雨忽地插嘴问道,“咱们永昌公主可是格外爱惜自己的羽毛,言必行,行必果,说了助你救儿子就一定会救!” “或许你们爱惜君子一诺千金之美名,依从诺言帮我救出惜儿,可无蛇玉解毒,也是枉然!”梅若絮依然不肯。 “我只是小借一会儿。”冷侵晴解释道,“方才石飞虎被你伤成那样,若无蛇玉救命必死无疑。你放心,救得飞虎我便还你。这蛇玉,说起来是我的,不过我保证,在未救出冷子惜之前,我决不占为己有。之后嘛,那可另说。” “?” 梅若絮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倘若面前是朱紫仪她自然不会迟疑,可,是冷侵晴啊!她深深地看着冷侵晴,试图从她眼中读出真心。她知冷侵晴所说的君子一诺千金的分量,但更清楚她的聪慧和狡猾。 “你得发誓!”弹指间,她心中千百个念头转过,终于做出选择。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恶狠狠说道。 “好,我发誓。”冷侵晴急切说道,“若我得到蛇玉必尽全力救出冷子惜,若违此誓言,愿受天谴!” “不行!若违誓言,是你全家,你祖宗八代全都遭受天谴!”梅若絮吼道。 “你!”这是有多歹毒!冷侵晴怒火在眼中闪烁,若非炎青雨过来扯住,她一念之下差点再次劈出寒冰掌。 “梅若絮,石家军有千万个石飞虎,而你却只有一个冷子惜!一拍两散,你可想好了?”炎青雨盯着梅若絮,目光如刀。 “……”梅若絮沉默了,似乎在权衡利弊。 “算了,不与小人计较,不就重新发遍誓言吗?我说,”冷侵晴深吸一口气,“我冷侵晴在此对天发誓,若我……” “且慢!” 冷侵晴才要说出誓言,不想梅若絮却急摆手,气得冷侵晴凤眼一竖,正要说,“你到底要怎样?以为当真拿你没法子?” 梅若絮已着急喊出,“你且听我说!他,” 她急转头瞅向炎青雨,黑色的眸子瞬间变作幽绿,声音阴沉,“你,拿出那能留存声音的小黑豆来,一会儿将誓言封存好,咱们一手交蛇玉一手交誓言!” “可以!”炎青雨心中暗骂,“老巫婆!”一边自怀里掏出“存音豆”夹在指间一按,冲冷侵晴点点头,“开始吧。” “我冷侵晴在此发誓:若我得到蛇玉,必尽全力救活冷子惜,若违此誓言,我,我全家,我祖宗八代愿受天谴!” 随着冷侵晴铿锵有力不急不缓的声音落下,一直闪着红光的【存音豆】“嘀”一声长鸣后恢复原状,炎青雨食指轻轻一弹,存音豆在空中划个弧线眼看落向梅若絮,却见半空中一道寒芒飞来,正是炎青雨佩剑承影剑,存音豆不偏不倚落在剑尖。 “蛇玉拿来!”炎青雨手持剑柄,剑尖直指梅若絮咽喉,“千万别耍花样!” “若非救我儿,哼,”梅若絮轻哼一声,两指一捏存音豆,顿时冷侵晴的誓言清晰地自小豆豆中放出,她这才舒口气,将存音豆贴身放好,自口中吐出蛇玉说道,“一个时辰后,寒翠河寒水滩渡口见。” “不行,咱们不能一处走!”冷侵晴凤眼一挑,“咱们仨在一块够引人注目,何况在那个地方!” “不如这样,”炎青雨咳嗽一声,望向梅若絮无比关切地说道,“救人如救火,你此刻便赶往蛇窟,暗中给你儿护法,我们三日后定然赶到。” “也好,同行确有诸多不便!”梅若絮略一沉吟,点头将蛇玉放于剑尖,跟着她手指在剑上一按,顺势翻个跟斗跃出佛堂不见。 “走!”冷侵晴抢过剑尖上蛇玉抬腿正要跟上,被炎青雨一把拉住,“等等!我处理一下佛堂。” “来不及了!你莫要再……”冷侵晴急得柳眉直竖,回身正要埋怨,却见炎青雨随手抚在一尊开裂的喜乐佛上,顿时金光自他掌心飞射,如变法术似的,眨眼间,裂痕消失。 “传说中的点石成金?” 冷侵晴目瞪口呆时,炎青雨已飞身而起,如蜻蜓点水在佛堂掠过,但见,一缕缕金光自他手上射出,顷刻间,石砖重新拼凑,木梁恢复坚韧,碎裂的佛像金光灿灿,不过弹指一挥间,佛堂修葺一新! “莫非你,修仙成功了?”冷侵晴咽下口水,难以置信地望着炎青雨。 “哪能呢!修仙,谈何容易?”炎青雨撇撇嘴,一拉冷侵晴,“走吧!” “可是你……” “唉,机缘凑巧多了一项技能而已,然而,” 冷侵晴话未说完身子被炎青雨带起,未尽之言,‘可是你怎么能使出传说中的仙法’被他一声喟然长叹打回肚内。 “多一项新技能不好吗?还然而?真够贪心的!”冷侵晴白了他一眼,目光落在眼前释迦牟尼大佛上。 “你知晓大佛秘密?”身不由己被他拉着一跃飞进二楼神龛,竟然径自来到大佛像后。 冷侵晴心底更大的好奇油然而生! “天机不可泄露!”炎青雨眉头一扬,随即弯眉宠溺一笑,“不过,我可不知如何打开机关,更不知如何使用蛇玉疗伤,在永昌公主面前,我永远都是小白。” “废话真多!” 冷侵晴白他一眼,一面开启机关,一面说,“佛堂外假山里面有条密道,正反各转动三次左面白玉凤凰爪下台基可打开石门,你速去将飞虎与炎生华接来。” …… 夜色终于完全褪去,“叽叽叽!”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叫,歌声清脆悦耳,阳光洒落,宫墙上斑驳的光影兴奋地述说着储凤宫正一片祥和。 宫人们穿梭在廊道间花园里,有的手持抹布和扫帚将最后一丝阴霾涤荡干净;有的手持锄头剪刀精心呵护风雨后更加灿烂的花儿;有的手持榔头锯子,敲敲打打修复着受损的殿堂。 石飞燕哼着小曲雀跃在卵石小路上。昨夜她凭一己之力护得冷缺心周全,受到了一贯对她苛刻严厉的叔伯们高度表扬,这一大早又收到冷侵晴的平安信,她高兴得简直要疯了! “公主说昨夜幸得炎太子相助,炎太子在外许久竟能知晓公主安危并及时赶来,真正神了!” “看来炎鸿雨下落他也已打探分明!” 她心潮澎拜,思维跳跃不已,不经意间一抬头,假山就在眼前。伸手扳动机关下到密道,她将石室大门甫推开一条缝,炎青雨那充满磁性的男声便缓缓传入耳中,“我混入八仙渡巡警营原本是为寻苦珠,不想苦珠没找着却意外发现冷子惜,当时本想营救来着,但突发状况未能得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 自佛堂外假山内密道下去数百步右拐,是一间约容十人的小石室,此刻室内蒸汽腾腾,光影摇曳,对门摆放的太湖石屏风后石榻上,两人手足相抵坐在榻边,榻里侧,一人正卧睡不醒。 炎青雨收回与炎生华掌心相对的手掌,起身来到屏风前点燃香炉,淡淡的沉香在空气中弥漫,他拢起五指扇了扇,若有所思地盯着缕缕青烟飘向昏睡不醒的石飞虎,一回身便见石飞燕立在面前。 “这世上竟也有你炎太子搞不定的突发状况?”石飞燕一双大眼睛发现新大陆似的瞪着他,小嘴吧唧吧唧,“看来那小兔崽子连老天爷都不肯帮他!哼,依我看,他生来便有罪,是为原罪!” “你这话倒有几分道理。”炎青雨微微一笑,“不过,他毕竟是个周岁娃娃,鲜活的人类幼苗啊!若摆你面前,你能忍心不救?” “能!”石飞燕一挺胸脯,“今夜为他险些葬送了储凤宫,还人类幼苗?他分明就是……” “灾星”两字尚未出口,炎青雨弯腰将香炉放置屏风下,她视野骤然开阔,一眼瞟见榻上闭目未醒的石飞虎,当即一个箭步扒开正弯腰抓起他胳膊欲把脉的炎生华,俯身急呼,“飞虎!飞虎你怎么了?” 石飞虎受伤,石惊天先前并未与她提及,问就只说他与冷侵晴在一块儿,因此她心中全然无准备,眼下蓦地瞧见石飞虎这情形,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她口中呼唤着石飞虎,同时右手也已伸了过去,拇指食指一捏便去翻石飞虎眼皮,就在这时,炎青雨不急不缓的声音悠悠传来,“半刻钟即醒,你莫扰他。” 石飞燕碰上石飞虎眼皮的手急速缩回,俯身仔细看了看石飞虎面色,轻舒口长气问道:“公主呢?怎不见她在此?” “放心,公主安好。”炎生华自地上爬起,拍拍衣衫回道。 “小华子!” 熟悉的声音令石飞燕忍不住将望向炎青雨的目光转向说话人,这才发现方才被她情急推倒的人是谁。顿时,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双圆眼弯成了月牙。 “哈哈……”她哈哈直乐,连连点头,“……嗯,我知晓公主眼下在哪里!我找她去。 “你找谁去?” 话音刚落,自门外飞来一道炫影不仅接过她话,还径自朝她扑去。 “公主——”石飞燕不仅不闪躲且面露欢欣地伸出胳膊与之相迎。 “唔!”不过,就在她刚喊出“公主”两字时,她面颊便被一双手不轻不重捏住,同时冷侵晴那宛如泉水般纯净清脆明快的声音钻进她耳膜,“就知你耐不住性子!” “唔,唔!”石飞燕鼓起圆圆的眼睛,撅起嘴巴,“飞燕不是想早些见到公主嘛!莫非飞燕想公主也有错?莫非公主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怕飞燕知晓?” “我说一句,你回三句,长大了哈!”冷侵晴盯着石飞燕,凤目似笑非笑,忽地一转头望向炎青雨一本正经说道,“吾家有女初长成,得早日给说个婆家。听闻子虚国富甲天下,王族子孙昌盛,这任务便有劳炎太子了!” “好,好!”炎青雨击掌附和,“本王平生最喜做媒!” “公主!”石飞燕红了脸,不服气地反击道,“公主比我年长,你嫁了才轮到我呢!” “小丫头,你们公主早定下我了,你不知道?”炎青雨唇瓣微勾,飞快地偷瞧冷侵晴一眼,指着石飞燕与冷侵晴煞有介事地说道,“我知你与公主情深意厚,不忍分离,不如这样,我把你说予我自家兄弟,如何?” “甚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主公此意妙哉!我看就自逍遥王炎鸿雨开始,九个王任郡主细细挑选。” “你们!” 石飞燕气极,一向不苟言笑的小华子竟也跟着起哄打趣,真是靠山在便硬气! “我……”她跺脚,转身便走,心下腹诽不已,“真是世道不古,分别月余,炎太子变了,小华子也变了,个个都有炎鸿雨的影子!莫非这才是他们子虚国男子本色?哼,先前都是掩饰!看来还是炎鸿雨够坦诚,生来什么样就什么样? 想到炎鸿雨,她迈出的腿又收了回来,索性涎着脸凑到炎青雨面前,大着嗓门说,“任我随意选是吧?好,我就要你那个鸿雨胞弟!你当真能做主,你就把你那一母同胞的弟弟给我。不过,他犹如人间蒸发,江湖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巧了,昨日收到福宝消息,说在迷幻沙漠发现鸿弟与程程行踪。”炎青雨眉头一扬,神彩飞扬地望向冷侵晴,“你也好久未见程程了,不如咱们在蛇窟救得冷子惜,便去沙漠寻他们?走水路,顺海峡进北部湾上沙漠比起沿北部湾北岸走陆路可节省一半行程……” “什么?你们要去救冷子惜?不行!”不等冷侵晴作答,石飞燕刹拉间已翻脸,她一把拽住冷侵晴声泪俱下地哀求,“公主万不可去救冷子惜!公主可是忘了昨夜惊魂?再说,冷子惜被鞑德沃抓去关咱们鸟事!就让他们狗咬狗相互斗去呗,斗个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 “飞燕,当时情形不容选择,”冷侵晴叹口气,“蛇玉在梅若絮身上,投鼠忌器啊!我只能一口应承。” “可是,可是,”石飞燕眨巴着大眼睛,“有炎太子在何愁没有蛇玉?” “……”冷侵晴伸手一摸她额头,学她样眨眨眼。 “公主,巧遇的事多了就是人为!”石飞燕瞪着大眼睛小声嚷着,“先前蛇玉去而复返,公主说是因蛇玉乃灵玉,自己飞出去玩,腻了又飞回来之故,我信了;后为救五德全蛇玉碎成玉糊糊,可不久公主竟又有了一块,说是一只神鸟不知在哪里捡的,这我可不信!” 石飞燕顿了顿,喘口气平复些许情绪接着说道,“我知公主有异能,通鸟族,可公主说过,蛇玉,天下仅有一块!且它既为灵玉,哪能轻易便捡得?” “我赌那神鸟是炎太子身边小怪鸟。炎太子算到公主有难急需蛇玉,一时又走不开,便遣它给公主巴巴它送来。这不,昨夜公主有难,他可不又来了?” “一向马大哈的石飞燕这次竟心思缜密起来,小丫头的确长大了!” 冷侵晴心下暗自赞许,瞅向石飞燕的目光无限温柔,“傻丫头,我怎不知他有法子弄来蛇玉?可这毕竟需要时间,当时,一干人等着蛇玉救命,我怎能拿他们性命去赌?” 冷侵晴微笑不语,石飞燕胆子越发大了,索性将心中狐疑说出,“炎太子神通一向深不可测,前两次都能让公主重得蛇玉,这第三次还用说嘛?定又是公主小性子上来了,不肯承人炎太子之……” “停!停停停,飞燕,你打住!” 这石飞燕有时是一根筋,眼瞅伤害冷侵晴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慌得炎青雨叫停不迭。 “小郡主啊,真不好意思,这第三次吧,本王当真让你失望了!”他叹口气,望着石飞燕苦笑,“俗话说‘花无百日红’,本王运气大概是在遇见你们公主之上用光了!之前我能弄来蛇玉,是因有一项画物成真之特殊技能,用修仙的话说,‘有仙法’,画的画能变成真的。可如今这仙法莫明消失了!” “糟糕!”冷侵晴顿时心往下沉,五德全离开蛇玉,生存极限仅两三个时辰,而蛇窟远在茫茫南海,单路上的时间便不够,原本指望炎青雨,这下可怎么办? 她心下大惊,面上却依然平静,只是下意识抬手悄悄摸摸耳垂,凤眼扫向炎青雨,目光在他脸上游离,似乎在无声询问,“当真?” “当真!” 炎青雨自然明白她意,当下微微点头郑重回应说,“是!”。 “那就更不能去!五德全离不开蛇玉,没有蛇玉,你们去蛇窟不是找死?公主,飞燕求你了!”石飞燕更加不乐意了,扑通跪下求道。 “飞燕,起来!”冷侵晴神情一凛,“君子一诺,我自当遵守。” “可梅若絮连小人都不配!”石飞燕泪眼婆娑,“她是妖婆!跟她讲什么君子之诺?” 这只燕子委实难缠! 发誓之事断不能让她知晓! 冷侵晴顿感头大,因炎青雨不能再画出蛇玉而后悔发誓的心更乱了! “飞燕,我们只有三日时间,所以即刻便要动身,可没时间与你在此磨牙!”她登时面色板起,声音陡然低沉,“小郡主听令,着你代本宫前往寒水滩接王后娘娘回宫。” 说着,她自袖兜里摸出一封信递过去,“还有,此信是给你阿爷的,你也一并转交。切记,务必亲自交到他手上!” 这时,静坐石飞虎旁默不作声的炎生华忽地起身来到炎青雨面前,轻轻说道:“主公,我知拜絮宫有条密道,一日即可抵达仙人岛……”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一) 既然一日可到仙人岛,炎青雨决定先行一步。为寻苦珠,前些日子混迹鞑德沃行宫,他寻遍各处却未觅得半点蛛丝马迹,因此苦珠被何人所劫?排除鞑德沃,另一嫌疑人在他心中陡然浮现。 巳时的阳光透过高耸的梧桐叶隙,斑斑点点,宛如金子洒在庭院里的青石板路上,炎青雨缓缓独行。微风轻拂,金灿灿的梧桐叶如蝴蝶飘落,衬着绿的草,红的花,橘的果,令人心旷神怡。 “好一个初冬艳阳天!”他环视四周,失口赞叹,心中浮想联翩。 “平生诗句领流光,绝爱初冬万瓦霜,枫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香。暮年自适何妨退,短景无营亦自长。况有小儿同此趣,一窗相对弄朱黄。” 大诗人陆游平生最爱初冬?未必!或许只因初冬能将他最为憧憬的天伦之乐衬托到极致…… 今亦初冬,如此良辰美景,最宜与心爱之人偎依共品!若此时能与小寒阳并肩登高赏山色,携手采菊游东篱,也定能将我俩情意衬到极致,情爱更上层楼啊! “只可惜,眼下却又将与小寒阳作别,无法得尝此愿!唉……” 炎青雨眉头微蹙,深深的伤感袭上心头。 “叽叽喳喳!” 就在这时,东边树林忽地传来一阵鸟鸣,几只彩羽鹦鹉扑棱棱飞向空中,小小的身子在阳光下如点点烟花一样格外美丽。不过,在炎青雨眼里,比飞鸟更为美丽的是如鸟一样忽地自空中飞下的冷侵晴。 “炎青雨!”冷侵晴挥手一拍炎青雨肩膀,凤眼斜睨着他,“有心事?” 方才他眉头一扬,又一蹙,虽是须臾间,但冷侵晴已尽收眼底。 “心事?”炎青雨明眸一转,“说起心事,嗯,心中确有一事,不过……这园子我喜欢得紧,不如你带我逛逛再说不迟。” 说罢,他握住冷侵晴右手便要往东边林子里钻。 “慢着!” 冷侵晴猛然甩开他,心下暗道,“在密室,只顾着与飞燕飞虎兄妹交托事务,倒未曾留心小华子与他嘀嘀咕咕说了些哈?莫非,他催促炎青雨尽快回子虚?” “怎不见小华子?”她扫视四周,凤眼忽地一眯,问道。 “打点行装去了。”炎青雨淡淡道,“小寒阳,此次出门,我打算带他一起走,可好?” “果然!”冷侵晴心下点头,梅若絮已撕破伪装,炎生华着实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他是子虚国人,自然思念故土,归还炎生华,于情于理都应该。 “炎青雨,你何时婆婆妈妈起来?不就是带小华子回子虚一事?有何不好说?”她右手一挥,大大咧咧说道,“你放心,本公主只借你三日。三日后,你仍是逍遥天下自由身,带着你的小华子爱上哪上哪去!” “错错错!” 瞧冷侵晴一副公事公办豪气干云的样子,炎青雨顿做愁眉苦脸状,“乱我之心不可说之事,乃是你为何只借我三日?我巴不得你借我一辈子,永不归还的那种!” “想得美!”猝不及防被喂一口情话,冷侵晴面上微红,她强忍娇羞啐了一口,凤眼一竖还击道,“除非你做我跟班,日日听我使唤,这个,本公主倒可以考虑!” “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小跟班,指东绝不打西!”炎青雨轻轻拈去她头上几缕不知从哪里沾来的羽毛,扶她在庭院中间古朴的石桌前坐下,柔声说道,“只是眼下,小寒阳你且耐着性子听我说完,我有一事与你相商。” “他该不会旧事重提,又说我俩亲事吧?”见他神情忽地郑重起来,冷侵晴耳根一热,“等等!我也有事正要问你。” “好吧,你先说。” “方才在密室,小华子与你嘀咕好一阵子,你们俩究竟在说啥?” “你竟不知?”炎青雨摸摸鼻子,“你耳力向来敏锐,” “哎呀!那只燕子搅得我头疼,哪有心思听你们说体己话?”冷侵晴娇声道,“待问你时,飞虎又醒了,于是我便约你在此等我,想着带飞虎见过石伯父再来问你。” “哦,小华子也没说啥,不过是说,”炎青雨轻描淡写说道,“拜絮宫芦苇荡下暗藏密道,可一日抵达仙人岛。我寻思,于你来说有无近道都无区别,可于我,” 炎青雨顿了顿,说道,“于我的确重要!小寒阳,我欲即刻出发仙人岛寻米,” “粒!” 一个“粒”字到了嘴边,炎青雨生生将它咽下,却被冷侵晴吐了出来。 “你上仙人岛找米粒!”她腾地起身,声音陡然高了,“炎青雨,你莫以为抄近道时间便充裕,即便一日能到仙人岛,距蛇窟也还有两三个时辰,这一来二去,往返得满满当当三日,中间还不能有任何差池,哪有时间让你中途会旧友?再说,我根本没打算抄近道!” “莫急,听我把话说完。”炎青雨明眸含笑,拍拍石凳示意她重新坐下,“地上走怎比得上空中飞?我可没忘你通鸟族,你自然是骑着凤凰或是孔雀或是大雕,或是别的什么猛禽直飞过去,呼啦啦瞬间即到。所以我才说,于你有无近道都无区别。” “于你可是有区别?”冷侵晴眨眨眼睛,“我与凤王是朋友,它不介意驮上你。” “我知道。”炎青雨点头,“是这样,小寒阳,我先行一步,明日丑时在蛇窟,待我救出冷子惜,再加入你空中之旅。” “你为何非要先行一步?”冷侵晴语气明显不爽,“三日后,你长住仙人岛,可日日与米粒双宿双飞!” 说了莫急,又瞎猜疑!炎青雨心中苦笑。 “侵晴,你可还记得苦珠?”他轻轻一刮冷侵晴鼻子,明眸中浮现出难得一见的严肃。 “记得。”冷侵晴瞬间收敛笑容,“苦氏一族惨遭灭门,他是天涯村族长托付于你的苦氏遗孤。” “对,我把他弄丢了至今尚未寻得。”炎青雨神色顿时黯然,“是米粒将他掠走,可当我找到米粒时,米粒却又将他弄丢……起初我怀疑鞑德沃所为,如今看来另有其人。不出意外,这人是胡突!” “胡突?他为何劫走苦珠?”冷侵晴大感意外。 “米粒重回仙人岛能得到鞑德沃信任与重用,你可知原因?”炎青雨刮了下她鼻子笑问道。 “蛇玉!”冷侵晴恍然大悟,“当日米粒偷我蛇玉。是了,胡突劫苦珠是为换取蛇玉,以解我给他下的冰毒!” “聪明!”炎青雨竖起大拇指。 救苦珠也是大事,耽搁不得,若不答应,万一苦珠偏生这两日出事了,炎青雨岂不抱恨终身?冷侵晴心下沉吟片刻,说道,“既如此,那明日丑时蛇窟相会。” “等等!”见她转身便走,炎青雨急急拉住她,笑道,“你这告别太草率。咱们才相见又别离,得来一个仪式感满满的告别。” 话音甫落,他揽她入怀,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你昨夜一宿没睡,回去好好休息,待回过精神便去见见你母后与石老国公,当面将国事家事交付妥当,岂不比书信来得更有诚意?如此,他们也安心!” “不必了!他们都是我至亲,早已习惯我性子,不会介意。”冷侵晴一面说一面挣脱要走。 “这丫头,定是又生什么鬼主意?” 炎青雨疑虑顿生,偏生拉住她,不急不慢说道,“小寒阳,我与炎生华约定巳十一刻动身,时辰尚未到,你不必这般急着要走。” “哎呀,你不急我急!”冷侵晴正色道,“既然明日上蛇窟,那我索性今日便上迷幻沙漠寻九幽仙草去,没准运气好一日便得了。届时医好五德全,我带蛇玉在蛇窟等你,这样,若你一日寻不到苦珠,还有两日、三日……” “不行!”炎青雨断然拒绝,“赌徒心理,太危险!!” “我有八九成胜算!”被迎头棒喝,冷侵晴心底火冒三丈,“这不是赌,是博,‘行险而顺’,有时候冒险是必要的!你不也在赌能一日救出苦珠?” “我那不是赌,是算!一日救出苦珠,我有十成把握。而你,若运气不好困在沙漠,你可有想过?”他盯着冷侵晴,明眸饱含担忧。 “本公主向来运气极好!”冷侵晴凤眼一竖,“我查过了,九幽仙草就是巨形仙人柱果子,这种硕大无比且能结果的仙人柱只有在迷幻沙漠深处靠近才能生长。”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一) “公主可是要去迷幻沙漠?为何不与主公同行仙人岛?” 炎生华回拜絮宫处理完梅若絮的几个心腹,又肃清了后院的守卫,此刻匆匆踏入随心堂的后花园。刚踏入园中,便听见冷侵晴的嚷嚷声,他心中一怔,遂疾步上前问道。 殊不知他这一问,正是冷侵晴心底欲质问炎青雨却碍于面子问不出口之言,此番他问来,更加勾起她心中不悦。她想,“连你心腹都觉我俩同行为天经地义,你却偏要独行!定是怕米粒见到我不自在,倒是难为你这般为她着想,哼!” “本公主为何要与你家主公上仙人岛?本公主又不是你家主公的尾巴!”她没好气怼了炎生华一句,脸上似笑非笑,一双凤眼却突然冒出灼灼火光,狠狠地瞪了炎青雨一眼。 见此情景,炎生华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他深知冷侵晴脾气,外表冷傲,内心却极其敏感,容不得半点委屈。 “不知主公为何不愿与公主同往仙人岛?先前听公主之意,他们原本是要一起上海外寻冷子惜的。是了,主公一向视公主如命,定是不愿她涉险之故!”炎生华暗自揣测,偷偷瞥了一眼炎青雨,但见他眉心微蹙,显然正在为触动冷侵晴的敏感神经而烦恼。 “公主,迷幻沙漠凶险异常,即便您有再好的运气,也不宜独自前往。”他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劝说道,“莫若待主公忙完手上事务,再与您一道……” “不必!”冷侵晴傲然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冷冷说道,“你家主公忙得很,我可等不起。再说我并非孤军做战,天上飞的,但凡我一嗓子吼来,都可与我做伴。告诉你一个秘密,本公主才不是傻傻地一人在沙漠大海捞针般瞎找,本公主自会请来各种飞禽,令它们在沙漠上空地毯式搜寻,不信一日寻不着!” “可是公主,”炎生华止不住焦虑起来,“迷幻沙漠一面临海,三面被冰山包围,路途险峻,贸然前行,且不说究竟有无飞鸟能够飞进,即便能,单是沙漠恶劣无常的气候便能将它们吞噬。” 说着,他无奈转头望向炎青雨,目光骤然间变得特别凝重,“主公您说,若遭遇沙尘暴,那些鸟还能好好地飞吗?” “自然是失去平衡重重坠地,最终枉送卿卿性命。”炎青雨淡淡说道,“不过没关系,我会亲自去一趟迷幻沙漠,确保公主安全。” “主公之意?”炎生华挠了扰头,“小的不明白!” “小华子,仙人岛不去了。”炎青雨大手一挥,“我要与公主一同上沙漠寻仙草,这下你可听明白了!” “明白!”炎生华点头,心中暗道,“就知你拗不过她!” “公主,开不开心?”炎生华掉头望向冷侵晴满脸邀功之态, “我家主公向来谋定而动,嘿嘿,在这世上也只有您能令他方寸大乱!” “瞎说什么呢!”冷侵晴却面色一板,急切说道,“谁让他陪我去迷幻沙漠了?本公主可不答应!” “由不得你不答应!”炎青雨嗤地一笑,“说起来,你着急去沙漠也是因发下毒誓,而发下毒誓,我有不可推卸之责,所以你去沙漠,我岂有不同去之理?” “不行!”冷侵晴没想到炎青雨真的会为她改变计划,急得大叫,“苦珠还在仙人岛巴巴地等你营救!” “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炎青雨摸摸鼻子轻描淡写说道,“那么多苦日子都熬过来了,我相信他能再撑些日子!” “不行!凭你怎么说,就是不行!”冷侵晴连连摆手。 “为何不行?”炎青雨唇瓣勾起,“就这样定了!炎生华,”他大喝一声,“速去打点行装。切记,沙漠之行凶险异常,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不可!”冷侵晴一声断喝,“小华子莫听他的!” “……”情是一团麻,谁沾谁犯傻! 炎生华心中腹诽,瞧瞧炎青雨又瞧瞧冷侵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咂咂嘴,没有说话。 其实冷侵晴上沙漠是假,欲与炎青雨同去仙人岛才是真,因为她对炎青雨与乌程程在海底密道历险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眼见今日有一次能与炎青雨一同探险神秘的地下迷宫的机会,她怎甘心错过? 可万没想到,结果却事与愿违,炎青雨竟然放弃救苦珠要陪她上迷幻沙漠,这可非她所愿! 豪爽大气的永昌公主,终究不是扭捏之人,想开之后索性大大方方说道:“炎青雨,是我思虑不周,听你的,迷幻沙漠咱们改日再去。但今日,我断不能留在宫中白白消磨时光,必须与你同往仙人岛,寻那苦珠!接下来这三日,你是我的人,须得随我同行!” 炎青雨极力反对冷侵晴同上仙人岛,其实与米粒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不过是心疼冷侵晴想要她在家好好睡一觉而已。 既然冷侵晴心意已决,他心下便打定主意不再坚持,可或许是冷侵晴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那份寻常女子的醋意,让他心生喜悦,又忍不住想要进一步确认。于是,鬼使神差的,他说出口的却是如下建议: “胡突对你闻风丧胆,只怕你一去他便躲起来,这可难寻了!不如这样,今日我先与你直飞蛇窟,救出冷子惜你立即将其冰封带回恒安,而我则前往仙人岛寻找苦珠,待事后,咱们再一同前往沙漠寻找仙草。” 他接着安慰道:“若三日能寻得极好,若三日寻不到,咱们再寻便是,苦珠被冰封后,可以多拖延些时日。况且你的誓言并未限定时间,梅若絮也不能拿咱们怎么办!”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我与你一同上仙人岛!”冷侵晴心中嘀咕,禁不住狐疑起来,“莫非仙人岛有不可告人之秘密?是了,乌程程正是在那里失踪的,莫非他……” 仙人岛某个洞窟,乌程程楚楚可怜地躺在炎青雨怀抱,炎青雨男友力爆棚,紧紧抱着她一路厮杀冲出鬼面人围追堵截! 脑海中这画面忽地浮现,冷侵晴顿觉心如火烧! “不行!”她头摇得似拨浪鼓,断然反对,“若三日未能寻来仙草,梅若絮得知冷子惜在恒安只怕又来发疯,别忘了,她可不是人!” “主公,小的斗胆说一句,”炎生华站在一旁,不时瞧瞧天色,心中着急,忍不住说道,“莫若听公主的,今日一同前往仙人岛,先救苦珠,再救冷子惜,最后前往沙漠寻找仙草,如此安排更为稳妥。” “好吧。”炎青雨佯装无奈,点点头,“既如此,你留在宫中好好保护娘娘,我与公主直飞仙人岛便是。” “慢着!”冷侵晴突然叫住了炎生华,她冲炎青雨鼓了鼓腮帮子,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眼珠骨碌一转,说道,“今日我们还是抄近道自己走吧,明日再骑飞禽前往。俗话说,远路无轻担,能自己走的为何要麻烦大鸟呢?” “言之有理!”炎青雨闻言微微一笑,至此,他已完全断定,冷侵晴在吃一份久远的醋。这让他从头到脚感到惬意至极! —— 拜絮宫后院,微风涤荡,北湖湖面波澜不惊,唯有湖心芦苇荡轻轻摇曳。芦花似雪,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中,分不清哪是白云,哪是芦花。 炎青雨与冷侵晴并肩坐在小船船头,炎生华则摇着撸悠然推动小船,“哗哗哗……”小船推开波浪,穿过密集的水网进入芦花深处…… “就是这里了。” 炎生华俯下身,小心地拨开面前的芦苇,一个被杂草掩盖的洞口逐渐显露出来。洞口四周刻有模糊的符文,仔细看像是一串串蝌蚪,散发着神秘气息。 三人对视一眼,随后依次弯腰钻入洞口。地道内,潮湿且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凉意,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四周的墙壁上,水珠不时滴落,发出“滴答滴答”的轻微声响,在静寂的地道中回荡,增添了几分诡异。 他们小心翼翼地踏着石阶向下,每走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惊动了什么。地道内昏暗无光,只能依靠炎生华手中的灯笼勉强看清前方的路。石壁看上去很新,但有的地方长出了青苔,似乎在诉说着它的沧桑。 突然,一阵细微的响动从地道深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三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二) “小心!”冷侵晴下意识握紧腰间软剑,眼神中透露出警惕。 “奇怪!”炎生华紧张地望向前方,小声说道,“鬼面人昼伏夜出,此刻应在睡觉,莫非……” “不对!” 不等他说完,冷侵晴断然说道,“昨夜一战,鬼面人倾巢而出,已尽数歼灭于储凤宫,想来最近这地道应再无鬼面人!” “话虽如此,但眼下梅若絮如丧家之犬,或许正躲在地道某处盯着咱们也未为可知。”炎青雨说道,“此刻偷袭咱们若能一举成功,正好拿你心脏去找鞑德沃邀功,求他放了冷子惜,这相比三日苦苦煎熬着指望咱们救冷子惜,你说她会选哪个?” “所以她是故意让小的发现此处地道?”炎生华额上顿时冷汗沁出,“她早就在谋划这最后一击!” “我不能确定是否果真如此,”炎青雨明眸一凝,淡淡道,“或许是我想多了。” “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不必多想,小心往前走便是。”冷侵晴一咬唇瓣,指着前方左中右三个方向问道,“小华子,走哪边?” “走哪边?嗯,似乎是这边……”炎生华迟疑一下,向最为窄小的右侧地道走去,口里回道,“先前受伤怕是留下后遗症了,眼下脑子忽地燥热发胀,竟记不清!请公主稍等,小的先去瞧瞧。” 后遗症? 可是瞎扯! 瞧你那眼神,何其清澈! 冷侵晴心念转动,大喝一声,“站住!”足下生风,飞身跃到炎生华身前,回头一抬眉笑道:“你这小心思可瞒不住我!你佯装记不清路,可是想独自前去肃清路障?” “唔……”心事竟被一眼洞穿,猝不及防的,炎生华一时语塞。 半月前,他到此畅通无阻,除去遇见鬼面人,可没遇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眼下他禁不住心中忐忑,唯恐地道情况有变,是以打算独自前去查看。 “糊涂!” 冷侵晴凤眼一竖,不等炎生华辩驳,质问道,“咱们仨里头谁最弱?要去也轮不到你!” 这话着实有些伤人! “公主,”炎生华瞬间红了脸。 “生华呀,地道隐密且里面阴暗潮湿,想来这地道应是爬虫蛇鼠之乐土,半月前你未曾遇见它们定是因鬼面人之故,如今鬼面人遁去,它们自然便出来活动了。” 炎青雨明眸扫向冷侵晴,手却轻轻一敲炎生华脑袋,说道,“或许那声响不过是只老鼠,你不必如此紧张!” “主公教训的是,小华子记下了。”炎生华点点头长舒一口气,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转身退至俩人中间。 三人沿着地道警觉而快速地前行,随着不断深入,那响动声也越来越清晰,且越来越富有节奏感了。 “嚓嚓,咔!嚓嚓,咔!” 似乎是一种低沉的喘息声,又恰似金属在磨刀石上划过的铿锵声,打破沉寂,如同深夜中的诡异乐章,令人毛骨悚然! “究竟是何方怪物?” 冷侵晴走在最前面,屏息凝神,高度警觉,不敢有丝毫懈怠。因为她明白,方才炎青雨不过是在故作轻松。 “危险无处不在!”这才是他言外之意,她可心知肚明着呢! 半月前,炎生华在那次探险中未遭遇过其他怪物或危险,并不意味着地道便没有其他怪物或危险存在,相反,它们存在的可能性极大。 从一定层面上来说,地道本身就是一个秘密入口,通向充满未知危险的领域,炎生华那次,不过是运气够好,恰巧没有机会触发到这些危险而已。 或许,地道里面机关重重,只是被某种力量所封印;又或许,地道深处还潜藏着其他怪物,只是它们一直被鬼面人控制未曾显露。如今,随着鬼面人的消失,地道的平衡或封印似乎被打破,那些原本被束缚的怪物开始逐渐苏醒,活跃起来…… 冷侵晴心中暗自思量,不禁为将炎青雨卷入这场未知的危险而深感懊悔。她的表情愈发凝重,不时偷偷瞥向身旁的炎青雨。 炎青雨察觉到她内心的忧虑,心中暗自安慰:“小寒阳,不必担心,我可是经历过海底历险之十万里风霜,这小小地道怎能轻易困住我?” 他冲着她微微一笑,调侃道:“听那老鼠‘嚓嚓,咔!’的声音,似乎还颇懂音律,莫不是已经修炼成精了?永昌公主,咱俩打个赌如何?我赌那只老鼠定是组建了一支乐队,正在奏着欢快的乐曲欢迎咱们的到来呢!” “主公,您...”炎生华嘴角微扬,轻声低笑,偷偷朝炎青雨比了一个赞许的手势。 “谁说不是呢?”冷侵晴终是忍不住回了个鬼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不用赌,就是只老鼠,还是只公老鼠!” “哈哈哈哈……” 这下炎生华彻底笑出声,先前紧张的气氛顿时土崩瓦解,三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皆长长吐出一口气继续前行。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地道变得愈发狭窄,仅能容纳一人躬身通行。 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生怕触碰到地道两旁的石壁,因为石壁陡峭如刀! 终于,前方出现一扇紧闭的石门,石门上刻着复杂的纹路,时而纤细,时而粗犷,闪烁着幽幽绿光,如同一条条扭曲而相互交织的蛇,在黑暗中跃动着。而那神秘可怖的响声,正是从石门后面传来。 “石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套洞,鬼面人曾经的老巢,形似白蚁窝,不过我已摸清规律,只需沿着水路走便可走出。”炎生华指着石门说道,“左右旋转纹路,当中间两条蛇纹完全重叠,石门即开。” 炎青雨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触摸那些纹路。他的手指刚滑过纹路尚未来得及旋转时,石门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缓缓开启了一条缝隙,伴随一股更加浓重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一张鬼脸陡然自门洞钻出…… “鬼面蜘蛛!” 冷侵晴汗毛直竖,曾经与它有过的不快经历令她不等大脑做出反应,掌中冰针已抢在喊出声时向它射出。 “咣当!” 周身裹满冰层的鬼面蜘蛛重重摔落,不过未曾等它落地,炎青雨手腕一甩,已将一束红光射出,但见鬼面蜘蛛身上白雾蒸腾,瞬间恢复原貌。 “永昌,你看!”炎青雨指着蜘蛛,脸上布满疑惑,“这南疆毒蜘蛛彪悍无比,竟然有十级残疾!” 冷侵晴定睛一看,果然,这只巨型鬼面蜘蛛虽然那股阴森的气息仍旧让人不寒而栗,但它断腿瞎眼,毒牙尽失,早已失去昔日凶悍之姿。 “这,这……”炎生华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公主,这不是你夜探义庄那次,在地道里打伤的那只毒蛛吗?它怎地在此?” “噢,天呐,莫非地下所有地道全然贯通?”他望望蜘蛛又望望炎青雨与冷侵晴,不可思议喊道。 “极有可能!” 炎青雨点点头,一掌将鬼面蜘蛛烧成灰烬,接着胳膊一拧推开了整个石门,顿时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而眼前一幕更是令人瞠目结舌:地道中堆积如山的牲畜尸体,血液已被吸干殆尽,只剩下一张张干瘪的皮囊,在昏暗的地道中如鬼魅一般阴森可怖。 几只巨型鬼面蜘蛛,正在尸体堆中忙碌地穿梭。它们如屎壳郎吞食粪便一样清理尸体。它们用断腿推动着尸体,啃噬着皮肉,继而将骨头推进地道中间一口深井内。 它们用瞎眼旁的触须小心地四处摸索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每当它们触碰到一具新的尸体,便会发出那特有的“嚓嚓,咔!”声,仿佛是在为它们的“收获”而欢呼。 原来,这诡异的声音,竟是鬼面蜘蛛清理地道的声响! “虚惊一场!”炎青雨与冷侵晴相视一笑,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来到……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三) 尸山脚下, 一条深不见底的水沟,不知来自何方,无风自起浪,泛起黑色泡沫,湍急地流淌着,将尸山上不断滚落下来的枯骨冲刷得滚滚向前。 冷侵晴炎青雨炎生华三人沿着水沟前行,周围的石壁湿滑而冰冷,不时有水滴落在他们脸上。 “鬼面人吸血不吃肉,想来每次祭祀扔进来的牲畜被吸干血后躯体堆积成山,梅若絮便豢养鬼面蜘蛛来清理地道,可为何它们只只带伤?” 炎生华擦去脸上水渍,抬首仰望在尸山中穿梭的蜘蛛,狐疑万分,“这伤,莫非与鬼面人有关?怪道上回来时未曾在此遇见它们,原来是被鬼面人血脉压制……” “不然呢?”炎青雨唇瓣微勾,“若能吃上新鲜的肉,谁愿意去啃别人咀嚼过的?鬼面蜘蛛又不傻,若非万不得已,怎肯去吃那味同嚼蜡般的干尸?” “说起来这鬼面蜘蛛也是南疆怪物,凶猛异常且巨毒无比,攻击力与鬼面人应在伯仲之间,梅若絮为何厚此薄彼,偏让鬼面蜘蛛吃鬼面人吃过的东西?”炎生华仍是不解。 “因为鬼面人不吃肉啊!”冷侵晴脆生生抢答道,“方才你不是说了嘛!没法子,这世道就是这样,性格决定命运!比如梅若絮,明知鞑德沃根本不爱她,却异想天开地认为取我心脏即可换他真心,真是典型的……” “痴人说梦!”炎青雨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梅若絮自以为能掌控一切,却未曾想过,她的野心和执念早已将她推入深渊。性格中的贪婪与狂妄,让她一步步走向灭亡,这便是性格决定命运的最好例证。” 冷侵晴点头附和,“没错,她的自私与残忍,不仅害了无数无辜,也让那些忠于她的鬼面蜘蛛陷入困境。如今这些蜘蛛被迫啃食干尸,正是她性格中恶果的体现。” …… 仨人有感而发,款款而谈,不知不觉跟随水流来到水沟尽头,一抬眼竟又是一扇紧闭的石门。但见流水被挡石门外,水面枯骨却并未随水的止住而滞留水面,它们如同沟底有一个漏斗一样,打着转转旋入沟底不见。 “莫非这沟底另有乾坤?” 冷侵晴目送着那些枯骨消逝于沟壑之底,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惊悸。她侧目望向身旁并肩而立的两位同伴,只见他们亦是面色凝重如铁。 “此地……似乎暗藏玄机。”注视着沟底,炎青雨眼眸深邃如夜。 “确实,相比石门后景致,沟底这宛如吞噬万物的漏斗,更有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冷侵晴瞧眼石门,一甩长发,目光回到水沟,皱了皱眉头说道。 “这水沟……唉,”炎生华叹口气,顿时愁眉苦脸,“之前来时,它波光如镜,水面澄净无暇,因此小的倒是未曾注意过它!” “不过这石门后景致,”他嗫嚅着,“小的已探得,里头是一山洞,山洞中央有一湖泊,湖泊中央一颗高大的石笋拔地而起直抵洞顶,若攀石笋上到洞顶,可发现石壁上有一窄小地道通向远方。” “永昌,此次出行,时间紧迫,依我说,小华子既已探明路径,咱们便不可节外生枝,这沟底秘密,不如下次再探,可好?”炎青雨深吸一口气,望向冷侵晴,眸子里有稍许忐忑。 虽然那诡异的漏斗似乎有着某种神秘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但想起此行目的,冷侵晴还是将好奇扼杀在摇篮里。 “正合我意!”她明眸一笑,向后退了几步,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请君开门。” “让小的来!” 不等炎青雨出掌,炎生华猛地向前迈出一步,双手紧握石门上两个脸盆大的铁环用力一拉,“嘎吱!”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石门在铁环带动下缓缓移动,发出沉重的“隆隆”轰鸣声。 片刻后,石门终于完全打开,一个昏暗异常的洞窟呈现在三人面前。 “紧随我身后!” 炎青雨轻喝一声,催动赤日神功抢在最前头进入洞窟。他高高举起的手掌,闪烁着耀眼红光,如一盏明灯,照得他四周亮如白昼。 冷侵晴走在最后,一双凤眼警觉地四处扫视,但见洞窟高数十丈,呈人字形,四周石壁陡峭如刀削,湿滑无比。 “看来若不自湖心石笋攀爬上去,想要上洞顶的确颇费功夫!” 她正暗自思忖,不防脚下一滑,整个人猛然倾斜,身子急速向前滑去。她急急曲膝弓腰,提气一跃,落下时偏又踩进一个坑洼,身子再也无法保持平衡直直向前栽倒…… 危急时刻,一道炽热的真气自前方骤然袭来,稳稳地将她歪倒的身子扶起。 “公主小心!”炎生华吓得脸色发白,“这地面泥土松软,上回小的便陷在此处险些没命。” “放心。”冷侵晴挑了挑凤眼,故作轻松地说道,“本公主号永昌,自来便有逢凶化吉之福!” “这倒是,方才公主眼看都倒地上了,竟还能站起,这身手,简直了!”炎生华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竖起大拇指赞叹。 “……”是你主公不动身色保全我颜面了!冷侵晴凤眼弯作月牙,对炎生华做了个笑脸没说话。 “永昌,切莫分心!”炎青雨凝视着冷侵晴,目光温暖中透着几分严肃,“这底下只怕是一片沼泽,你务必照着我足印走。” 他声音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往日不同,冷侵晴心中一凛,“这鬼地方存在太多变数,若是不小心触动某个暗藏机关,那就麻烦了!” 她点点头,收起思绪专心赶路。三人向湖泊走去,每踏一步都既快速又谨慎。 突然,一阵阴风掠过,洞中映照出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骷髅面孔,有牛头马面,猪头狗脑,还有瞧不出是什么禽兽的骷髅头…… 它们忽明忽暗,表情各异,宛如一幅幅珍藏在这个秘境之中的栩栩如生的壁画,令人遐想联翩。 “这是何人所画?” 炎生华率先问出声,随即赞不绝口,“啧啧……当真画技了得!” “生华,仔细看路!”炎青雨低低叫道。 …… “主公快看,它们在动!”不过一刻钟后,低头闷声赶路的炎生华又失口叫道。 他眼前泥地上,竟陡然出现与石壁上一模一样的壁画,他禁不住抬头望向那些石壁,背上瞬间冷汗涔涔。 那些石壁上原本静止的枯骨面孔,随着三人的前行,竟然也似乎逐渐活跃起来。有的正狞恶狂暴,有的则在悲凄痛哭,有的干脆面无表情木然咂嘴,还有的却是欢欣大笑。 它们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投影而来,在石壁和地面上跳跃着、变幻着,宛如正在上映一场皮影戏。 它们的声音在山洞中回荡,形成一阵又一阵凄厉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莫非这渺渺大陆还有第二个穿越者,机缘巧合也到得此处?”炎青雨紧皱眉头,心下琢磨,“在高度发达的现实世界,利用高科技创造出虚拟影像不是难事!可为何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压迫着心神,试图瓦解意志?” “不好!”他心下忽地一动,回身正要以手挡住冷侵晴眼睛,却发现她正闭眼凝神,似乎在用心感受周围一切。仔细瞧,连她周身的空气都在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应她。 “不愧是大梦国从无败绩的战神!” “无论遭遇何种突发状况总能保持冷静与专注!!” 炎青雨内心由衷赞叹。他仿佛看到,她内心正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周围一切。 他顿感宽慰。在充满未知危险的世界里,恐慌和焦虑最易侵蚀人心,保持头脑清醒与情绪稳定是战胜一切的不二法宝。 “只要与她携手并肩,无论前方的路多么艰难曲折,定能一起走下去,直到找到回家的路!” 就在炎青雨眼神中欣赏之情肆意泛滥时,炎生华脑海中,一幅幅古老的画面却开始浮现,似乎都与这些面孔有关。 他怔怔地盯着壁上幻影,读取着它们的故事,忽地,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伸长双手向石壁走去…… 他去触摸那些面孔,但手指却穿过了幻影,触碰到了冰冷的石壁。 “不!” 他凄厉地大哭一声,抬手咬破食指将鲜血涂抹在石壁上,疯狂地又是笑,又是哭,脸上变换出与幻影相同的表情,仿佛他正在与那些面孔共享着某种情感。 “小寒阳,快闭上眼睛!” 炎青雨暗叫不好,飞身跃向炎生华,同时急呼冷侵晴。 “嗯,幻影能蛊惑人心!” 与此同时,冷侵晴也已意识到情况不妙,急急撕下袖布蒙住眼睛飞身跟来。 “快走!” 就在这时,炎青雨一个侧身左手狠狠击向石壁,同时右手胳膊肘击打在炎生华后背,跟着手腕一翻顺势将他捞起夹在腋下纵身跃离。 “轰隆!”一声巨响冲破洞窟,遭受重创的石壁碎石如雨滚落,幻影顷刻间迷离不清。 “生华!”炎青雨掐住炎生华人中刚刚呼喊了一声,便觉眼前光影浮动,他急抬头对冷侵晴喊道,“快走!去湖心!” “嘶嘶!” 但为时已晚,那些沾上鲜血的幻影仿佛获得了生命,纷纷从石壁间、泥土中破土而出,朝着他们扑来。 它们空空的眼洞此刻俨然是一个个发射激光的枪口,喷射出一道道幽绿的光芒,口中黑色粘液伴随“嘶嘶”怪叫如箭雨飞溅。不管是幽绿光芒还是黑色粘液,落在哪,哪里便化成灰烬,令人不寒而栗! “主公!这些怪物哪来的?”骤然苏醒的炎生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头一颤,茫然而慌乱地望着那些突然间活过来的骷髅面孔,愣神了。 “它们是水沟里消失的枯骨!”冷侵晴紧紧握住腰间软剑,凤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不错!这些骷髅怪破碎残缺,伤口呈黑色,显然曾遭受过毒液侵蚀,且边缘皆为锯齿形,正是鬼面蜘蛛啃噬过的痕迹。” 炎青雨点头附和,迅速调整呼吸,赤日神功运转到极致。他周身发出耀眼的红光,那些试图靠近的骷髅怪嗷嗷怪叫着逼近两步却又退后三步。 第一百七十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四) “轰!” 炎青雨瞅准时机,奋力一击,顿时洞窟内红光四溢,如烈焰狂舞。那红光不仅照亮洞窟的每个角落,似乎令空气也燃烧起来,那些骷髅怪原本灰白的骨架瞬间变作深红,随即又转为更加浓烈的血红,最后化作一抹璀璨的鲜红,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流星,转瞬即逝,融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再无声息。 但湖中心那根有如擎天柱一般的石笋,也在这巨大的能量波冲击下发生质变,下部底座逐渐瓦解,化作金色灰烬洒落湖中,而上部笋尖则化作黄金做的卯榫,不仅牢牢嵌入岩壁窄缝里将小道堵得严丝合缝,更是在须臾间与顶上岩壁迅速融合,化作一整块金光灿灿的黄金! “点石成金?”炎生华伸手接住如星星般漫天洒落的金粉,仰首望向金碧辉煌的洞顶,目瞪口呆。 “莫非主公已修成仙法?数月不见,主公竟已得偿所愿!”他心中忖度,暗笑不已,“呵呵,我家主公又有新技可炫了!啊哈,论主公还得是我主公!永昌公主,你大梦国公主可令万物成冰,我子虚国王子便能使石头成金……” 他禁不住偷望冷侵晴,那目光中便有几分得色欲遮还休。冷侵晴心比比干多一窍,只凤眼一扫便知他心思。 明眸一转,她摸摸耳朵,忽地双手捧住面颊,一脸痛苦地自言自语:“哎哟,热!好热!这耳朵,这面颊,这全身怎地像火烧一般?莫非是发烧了?” “公主,您,您怎么了?”炎生华心中一怔,暗道,“不好!莫非方才……” 心念转动,他忐忑地瞧向炎青雨,轻声说道:“主公,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主公,主公!” 可偏偏这时,独立湖边的炎青雨正凝视湖心出神竟未听见。 炎生华心中着急正要急步过去,眼前人影一晃,冷侵晴却堵在他面前。 “小华子,方才本公主还好好的,怎地便突然发起烧来?”只见他煞有介事地对炎生华喊道,“这胸腔里面,似乎正有一团气在膨胀,啊,不好,本公主快要压不住它了,它要炸了!” “啊!”炎生华顿时慌神,声音都颤抖了,“公主,您,您,莫非方才主公施展仙法伤到您了?” “嘿嘿,谁让你得瑟?本公主睚眦必报!” 瞧他一脸担忧的样子,冷侵晴心下偷乐。 “不!”她摇摇头,凤眼微眯,似乎在努力压制着痛苦,好一会儿子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主公功如何能伤我?你家主公功法收放自如,何况我有玄阴神功护身!我断定,体内那一股骚动不安似乎随时要破体而出的强大力量应来自,自我膨胀!小华子,你要小心!这股力量非常危险!” “啊?”炎生华听得一头雾水。 “永昌,你莫打哑谜,生华是老实人。”早已来到俩人身旁,一脸宠溺地望着冷侵晴演戏的炎青雨终究是忍俊不禁,伸手拍拍炎生华肩膀,摇头叹道,“公主说你想多了,她在提醒你,莫要轻狂啊!” “公主,您,您可真会说笑!”炎生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一时得意之念惹来的官司。 “保命要紧!”他心里咯噔一下,挠挠后脑勺,扭头望向炎青雨,嗫嚅着转移话题,“主公,这洞窟除了来时的路,再无其他出口可寻,如今毁掉去路可怎生出得去?您,您这技能开大了!!” 既然炎青雨惧内,那么炎生华作为他小斯,也得赶紧见风使舵才是。他当即对炎青雨发难,希望借此转移冷侵晴注意力。 “主公惧内,谨记:今后在永昌公主面前,唯有以打压他为先!” 他擦拭额上汗珠,心下叮嘱自己,不想冷侵晴凤眼虽紧盯着湖心,却悠悠接过话来,“小华子,你要永远相信,你主公从不令人失望!” “又说错话了?”炎生华心中叫苦,“做个合格的电灯炮极不易,下回干脆做背景板得了,永不出错。” “永昌公主教训的是!小的谨记在心。”他讪笑着,心下寻思,“不行,得离开一会儿子,主公与公主好不容易在一起,我却杵在中间,真是不懂事!” “去哪里溜达一下?”他目光逡巡,见炎青雨与冷侵晴不约而同都瞧着湖水,似乎对这湖极感兴趣。他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想起先前在洞口时,炎青雨凝视水沟情形,顿时有了主意。 他弯腰对炎青雨施个礼,说道:“主公,瞧这湖水深不可测,底下似乎连通暗河,没准与洞外水沟相连着呢!小的水性好,不如让小的先去探探路,您与公主暂且在此歇息片刻!” 说罢,不等炎青雨点头,他起身向湖中冲去。就在这时,“噗!”一声巨响,水柱冲天而起,只见一只体型庞大、满身鳞片的怪物自翻涌的湖水中冲了出来! “嗷!”它双眼闪烁着红光,獠牙外露,怪叫着扑向炎生华。炎生华一跃而起身在半空仓促中无法闪避,眼见他小小的身子便要成为怪物口中辣条。 “快去水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炎青雨与冷侵晴不约而同大喝一声,同时出掌…… “呼!” 炎生华顿觉一股热流自背后袭来,全身陡然燥胀无比,身子竟像灌满热气的热气球般猛地往上弹射! “嗤嗤——” 与此同时,两枚闪烁着冷冽光芒,寒意逼人的冰钉,快如闪电,穿透怪物鳞片,牢牢钉进怪物咽喉。 “啊呜!” 怪物一口扑空,喉间又被冰钉击中,顿时恼怒至极,它双眼闪过惊愕和痛苦,庞大的身躯在空中颤抖着,朝冷侵晴扑去。 “嗖——嗖——”冷侵晴双掌齐发,冰钉如离弦之箭闪耀着银白色辉光飞向怪物。怪物像是饿了许久,仍然不管不顾地扑来,瞬间成了冰刺球。 “咔擦,咔擦!” 它身上开始迅速结冰,冰层在鳞片上蔓延开来,它的动作变得迟缓,尤其张开的一张大嘴无法闭合!它恼怒地使劲一咬,顿时满嘴尖牙粉碎成渣。 “嗷呜!”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冰雕重重摔下。 “永昌,手下留情!”炎青雨急奔过来,“这是深海猎鲸,往常并不攻击人类,今日反常必有古怪!” “放心吧,它没事,半个时辰后,身上冰块化去即醒。”冷侵晴吹吹掌心,轻轻踢了一脚怪物说道,“它不过是失去满嘴尖牙,自此以后再不能害人罢了。” “厉害、厉害!原来你早看出它有异,所以仅用了三分力!”炎青雨星眸放光。 “彼此彼此。”冷侵晴唇瓣微勾,“你赤日神功不也才使出三分?否则这深海猎鲸早成烤鱼了!” “哈哈!”两人相视一笑。 原来他俩已捕捉到湖面涟漪带着某种诡异气息,觉察出湖水之下潜藏着不寻常,早在一盏茶前,各自神功犹如满月之弓已拉至极限,伺机射出致命的箭矢。 “小寒阳,”单独相处时,炎青雨顺口便滑出对冷侵的昵称,“这猎鲸向来生在深海,为何出现在此?这水下定有玄机!” “然也。”冷侵晴点点头,凤眼落在猎鲸三尺多长的獠牙上,问道,“你身居海外见多识广,可曾见过獠牙如此长的猎鲸?” “据我所知,因受身体限制,深海猎鲸獠牙最多能长到两尺长,像这头竟能突破三尺,委实匪夷所思!我看,这猎鲸大有故事!” “对!”冷侵晴指着湖面附和,“不过,若自此下水,保不定又遭遇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甚是麻烦!” 炎青雨深以为然,这湖面宽阔,湖水深邃,自然鱼虾丰富,自然引得巨型动物齐聚于此,下水倒也不怕它们,只是免不了一番打斗终是麻烦。 “去水沟!”他目光示意。 “走!” 冷侵晴嘴角微扬,会心一笑,如同轻盈的燕子凌空飞起朝来路奔去,炎青雨紧跟其后。一盏茶功夫,俩人终于在石门前赶上炎生华。仨人相视一点头,纵身跃入水沟,并迅速潜往沟底。 沟底狭窄而曲折,水流更加湍急,不过,对于炎青雨来说这是小菜一碟。当然,对于同长在岛国的炎生华来说也不在话下,三人中唯冷侵晴水性稍弱。 然而,有他二人首尾相护,冷侵晴也游刃有余地穿梭其中。你看,炎生华在前开路,他身形矫健,仿佛一条游鱼在水中自由穿梭,炎青雨则殿后,他催动赤日神功,周身红光时隐时现,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渐渐地,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丝丝光明,可依稀瞧见周围的岩壁上满是滑腻的苔藓,偶尔还有几只小鱼从他们身边快速游过,为这阴暗的水沟增添了一抹生机。 那是水沟尽头的希望?还是另一处陷阱?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 五) 期待与忐忑如双生子在冷侵晴心中滋生,忽然,伴随前方隆隆的水流声传来,身旁三三两两原本悠闲地随波逐流的枯骨急速向前冲去。 “小心!”与此同时,炎生华回身停下指着前方说道,“主公,您看那,似乎已到尽头!” 但见前方森森崖壁赫然挡住水流,只在左边崖壁下留着一道窄窄裂缝,水面上斑驳微弱的光线正是自这缝隙射出。 “看来这是通往地面的入口!”炎青雨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望着因此变得湍急起来,骤然挤向缝隙的流水兴奋说道,“只要穿过这个入口,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三人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气息,跟随急流冲下缝隙,顿觉眼前大亮,只见水波晶莹剔透,在光的照耀下跳跃旋转。三人心中大喜,急切钻出水面,满以为来到地上河,孰料竟回到了方才洞窟中那个湖泊! 不过,它已大变样,才离开半个时辰,它已不是原来的湖泊! 湖中心原先矗立大石笋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放射出白光的巨大漩涡。漩涡如眼,放射出炫目的白光,白光在湖面荡漾开来,犹如在水面上洒下一层晶莹的钻石粉末,闪烁着迷人的光彩,与金碧辉煌的洞窟顶交相辉映,他们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的仙境。 三人惊讶地合不上嘴! “……”炎生华自是无语。 “看来漩涡底下才是秘密所在!”炎青雨则凝视湖心长长吐口气。 “走!”冷侵晴却是凤眼一挑,豪迈说道,“咱们便行到水尽时!” 说着,她率先一跃如矫健的美人鱼跳下漩涡,眨眼沉入水底不见。那娴熟的动作谁能看出她仅仅是在这水沟中游了一回? “公主,您违规!说好了小的打头阵……”炎生华急得也不与炎青雨请示了,跟着跳下水急追。 “人如其名!冷侵晴,你这个性是改不了啦!” 对冷侵晴的天赋与勇气,炎青雨心中既赞叹又担心。作为三人中水性最好的他,定要保此次探寻圆满! 再次细细巡视四周,他一个猛子扎下水,只两三个呼吸便撵上二人。 “你断后!”劈面拦住炎生华,他目光示意,炎生华不敢忤逆,迅疾停下。 “咦,小华子为何停下?”冷侵晴远远瞧见心中正纳闷,忽地一道红线射来,腰上一热,腰间莫名多了一股向前的推力,身子骤然间像鱼雷般向前飞。 她顺着腰间莫名多出的这道红线瞧去,只见红线尽头,炎青雨正回头望来,四目相对,炎青雨调皮地一眨眼睛,似乎在说:“水下我老大,你跟着我,莫逞强!” 冷侵晴鼓鼓腮帮子,乖乖点头。三人恢复首次下水时队形,急速向湖心游去。渐渐的,水声轰鸣,水流力量强大无比,仿佛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水流湍急,小心!调整身子,稳定姿势!” “水流向下,借力推进!” “快,水域平缓,快速穿过!” 不过,在炎青雨指导下,他们很快成功穿过漩涡,来到如同一个“大水缸”似的巨大竖井里。 在这里,水域变得宽阔无比,但四壁峭崖紧紧环绕,宛如一个巨大的鱼缸!“鱼缸”东北角,一根通体发着白光,粗硕的水晶柱一头抵住缸底一头斜斜插进缸顶崖壁。 “主人,莫非这里住着井龙王?”炎生华指着那如擎天柱般贯穿整个竖井的柱子,张口结舌,“你看那柱子,不会是定井神针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冷侵晴习惯地凤眼一挑。 “等等!”炎青雨急声阻止,“永昌,听我说,”他脑中灵光一闪,心下暗道,“这水晶柱似乎是传说中的光影石,光影石能捕捉外界的光影,并将其转化为能量储存。骷髅壁画……骷髅皮影……莫非先前湖心那石笋与这柱子相连?” “有话快说!” 见他盯着水下发怔,冷侵晴催促道,“喂,可是中邪了?” “生华,你可在原先洞顶崖壁小径上见过此等水晶?哪怕一点点。”炎青雨似乎并未听见冷侵晴问话,他扭头看向炎生华,问道。 “一点点……水晶?”炎生华盯着璀璨的水晶柱极力回忆着,“经主公提醒,小的想起来了。小的攀爬石笋上洞顶崖壁小路,曾不慎滑倒,幸亏落在一处凹槽内,那凹槽中间正镶嵌着一块这样的水晶,很小,故小的没在意。” “果然!那石笋是水晶柱上端的伪装外衣!”炎青雨心下点头。 看来凹槽内装有一套精巧的机关装置,当那片发光石能量达到一定临界点,机关便自发启动,光影石中的光芒随即分解成无数细微的光束。 这些光束经过洞窟内一系列精心设计的反射面,最终在洞窟内汇聚成一幅幅动态的骷髅壁画。而水晶柱就是它的能量源! “可惜洞窟顶壁已化作一整块黄金,原本的机关布局被掩盖,无法直接验证。” 炎青雨心中略感遗憾,但眼中光芒不减,他想,若能找到水晶柱的能量源,定能间接揭示这一切。 “永昌,”他对冷侵晴神秘一笑,“我猜这柱子中空,底下有巨大吸力,还是我走前头。”说着一跃潜入水底。 “好吧,水里你老大,不与你争!”冷侵晴心中嘀咕一句,与炎生华相继跃入水中,向那根巨大的水晶柱游去…… 随着渐行渐近,柱子底部风景清晰入眼,但见柱子底部四周挖着椭圆形门洞,那些被流水冲散的骷髅骨如同被吞噬一般,被吸入柱子内。三人相视一点头,便顺着那股吸力游进了柱子内。 顿时,他们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垂直的电梯之中,被一股强大的水流抬起,急速上升。 “小心前面转轮!”就在这时,炎青雨突然大喊。他眉头紧锁,心中忖度,这巨大的吸力必然来自某个强大的动力装置,而那个装置,很可能就隐藏在这水晶柱的深处。 果然,随着他们继续上升,一个巨大的转轮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那转轮上的风叶锋利如刀,令人胆寒。三人迅速稳住身形,紧紧贴于水晶柱内壁上仔细观察着转轮的运作。 幸运的是,风叶之间的缝隙足够大,他们瞅准时机,迅速穿过风叶之间的空隙,来到转轮后面,至此,水晶柱内一分为二,又是另一番天地。 枯骨滑进右侧洞窟紧连的一道细长水晶管道,而流水则流进左侧一个横形的管道内。“快看,漩涡眼!”冷侵晴趴在左右管相接的方舱内,指着正前方惊讶地喊道,“太奇怪了,方才,我们正是穿过此眼而入。” “这里似乎是水晶柱折断之处。”炎青雨心下沉吟,指了指左边,“那里或许有我们想要的答案,不如,上那边?” 三人相视点头,毅然钻过漆黑的左侧管道中,与水波共舞,奋力前行。当光明再次洒满视野,他们惊愕地察觉,竟又重归那蜿蜒熟悉的水沟里。 炎生华率先跃出水面,见状满脸沮丧,“忙乎半日,竟在原地打转!” “半日奔波,恰似寸步未行!”冷侵晴亦眉头紧锁,对这无休止的循环深感疑惑。 然而,此刻的炎青雨眼中却却闪过一丝光芒! “水沟-沟底漏洞-地下深井-含涡轮的水晶柱-水沟,好一套封闭的水力发电循环系统!” 先前猜测属实,他心下释然,对前方的路更有把握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们看,这水沟与我们先前遇到的水井、水晶柱,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循环,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水力——能量源!” 虑及这个世界尚不懂电能,他将发电系统临时换了一种说法。 “能量源?”炎生华目光中有些茫然。 “嗯,”炎青雨点点头,“简而言之,便是水晶柱发光的原因。如今看来,这水晶柱位于一个封闭的循环系统内,该系统通过水流动的巨大能量驱动方才那个大风扇转动,产生可以发光发热的电能,随后,电能通过导管输送到水晶柱中转化和放大,形成更为纯净和强大的力量。” “所以水晶柱如月亮一样发光了!”炎生华虽不懂“电”为何物,却一副恍然大悟状。 “孺子可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炎青雨索性冲炎生华竖起大拇指。 “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冷侵晴凝视水晶柱,若有所思,“我猜,这水晶柱有生命,它能自周围汲取一切生命力量,继而化为自身需要。” “赞同!”炎青雨击掌附和。在此玄幻世界,并无“科学”这一概念,冷侵晴这样想也没有错。 “你们都是吃什么长大的?唉,为何我这脑袋瓜子如同木瓜,啥也想不到呢?”炎生华又是惊讶又是摇头叹息,“不过,既然如此,咱们只能打道回府了。” “非也。”炎青雨果断摇头,星目中光芒一凝,“咱们重回水晶柱!” “对,我们要深入水晶柱!”冷侵晴眼中也闪烁着光芒,迅速响应,“跟随枯骨踪迹,走右侧洞窟!我倒要瞧瞧,那些枯骨,最终去了哪里?” 于是,三人再度踏上征程。半个时辰后,他们重返神秘水晶柱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右侧逼仄的管道。 相比左边流水湍急,一路向上抬升且黑暗的管道,这管道无水,且向下倾斜,管内银光闪闪格外明亮,管壁似乎铺着一层白银,光滑无比。 三人使出千斤坠缓缓前行,约一炷香时辰,来到管道尽头。 “小心!” 冷侵晴忽地急呼出声,伴随她掌中银光射出,炎生华足下生冰,身子牢牢冻在管道壁。 “好险!”他抹了一把额上冷汗,一口深不见底的地洞如同深渊横在面前。方才,他好奇俯身一瞧,险些滑落下去,幸得冷侵晴及时出手相救。望着身旁顺着坡道急速掠过滚落深渊的枯骨,连声都未发出,炎生华头皮发麻! “这是通向地狱了吗?”三人正揣测,自底下突然传出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咕嘟咕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冒泡,又像是某种生物在低沉地咆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六) “这……这是什么?”炎生华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颤抖。他虽面不改色,却心跳加速,恐惧蔓延,他是在极力佯装镇静! 地道之行已成探险之旅,几乎步步难行,已远远背离他初衷! 他坚定的眼神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冰冷的刀尖上走过! 这怎能瞒过心思细腻的冷侵晴与思维缜密的炎青雨二人? “嘘!”俩人面色沉静,没有说话,同时指了指洞底。 黑暗的洞底深处正缓缓升起绿紫色气泡,随着气泡越飞越高,洞壁上盘踞着的数条巨大触手也渐渐映入眼帘。 触手绿紫色,每一条都至少有数丈之长,上面布满尖锐吸盘! 炎生华倒吸口冷气,心中叹道:“折腾半日,难道终究是要半道折回,无功而返了?” 他抬眼望向炎冷二人,只见冷侵晴一咬银牙,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本宫下去探探!” “等等!”电光火石间,炎青雨伸手扯住身形一拧便要下去的冷侵晴,低声说道,“永昌,静观其变!” “没时间了,青雨,”冷侵晴瞥眼炎生华,悄声道,“前路充满变数,你带小华子原路返回吧,说起来这是我大梦国之事,原本与你们无关!” 随后,她一拍腰间软剑,故意提高嗓门,“这些日子屡屡使用玄阴魄冰掌,九天剑几日没沾荤腥,早饿坏了!” “主公,快快拦住公主!” 炎生华急了,提议地道行,他肠子都悔青了。地道已非原来模样,根本不在他掌控中,他既担心冷侵晴遭遇不测,又担心自己不能及时应对未知危险,成为他二人累赘。 “好嘞。”炎青雨应声回道,却猛然抓起炎生华一跃,两人顿时后撤三步远。 “主公!”炎生华即刻脸胀得通红。心事蓦然洞穿,恰似行窃被当场抓个现形一般,他瞬间手足无措。就在这时,一条触手猛地探出洞口,越过冷侵晴与炎青雨朝他直扑过来。 剑光一闪,不等他做出反应,冷侵晴腰间软剑已自动飞出,斩断触手。然而,那触手却仿佛有生命一般,断口处立刻流出墨绿的汁液,并迅速愈合。 “这些触手……是活的!”炎生华惊恐地说道。与此同时,更多的触手从洞口伸出,朝着他们袭来。 “小华子,你家主公点得一手好灯!放心!”冷侵晴凤眉一挑,凤眼弯起,笑道。 炎生华猛然清醒,心下暗道:“对呀,主公赤日神功已臻化境,凭它什么怪物,撞上来只是找死!” 他即刻镇定下来,然而也是邪门,那些触手似乎感知他实力最弱,竟一条又一条探出洞口,争先恐后朝他直扑过来。 “让我来!”炎青雨深吸一口气,调动赤日神功双手结印,“呼!呼……”一道道火焰从掌心喷出,落入洞口,精准烧在触手上。 “嘶嘶!”触手发出刺耳的尖叫声缩回洞内。但很快,更多的触手从洞口同时伸出,这一次它们似乎变得更加狂暴了。 “主公,莫要手下留情,此等怪物当烧成灰烬!” 炎生华眼眸大亮,喊道。他断定这底下有一窝怪物,以枯骨为食。它们是梅若絮养在此处的守护兽! 不过炎青雨对此怪物的猜想可比他要深远得多!他观察这些触手极其诡异,推测对方绝非普通敌人,可能是某种神秘力量的产物,也可能是某种守护兽或者受到某种召唤的怪物。 倘若直接全力攻击只怕会引发更大的危险,比如激怒这些触手背后的未知力量,导致更多或更强大的触手出现,甚至可能触发洞穴中其他未知的机关或陷阱。 此外,若是全力攻击势必导致洞穴坍塌。而只用三分力,一方面可试探出这些触手的实力和弱点,另一方面突发状况出现,也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 故,他只用三分力,这不是对未知怪物手下留情,而是作为一个穿越者,脑海中留存渊博知识之故。 “在此全力施展赤日神功,这可比往下水道内扔炸药还可怕!真是不知者无畏!”他心下思忖,对炎生华宠溺一笑, “不行,这样不行!本君可不想玉石俱焚,给那不知名的怪物陪葬!要过此关,还得依仗永昌公主才行!” 他明眸一转,笑意吟吟瞧向冷侵晴,冷侵晴正等着这句话呢! “本宫义不容辞!”她凤眼一眯,心中暗道,“方才在水里你俩占尽风骚,如今可算轮到我大显身手了。 “退后!”她面色一凛,催动玄阴神功,双掌如制冰机对着深井连番劈出,顿时井口云蒸霞蔚,银针翻飞,一阵“刺啦刺啦,卡擦卡擦!”响声过后,管道内恢复沉寂。三人探头一看,原本密密麻麻巴在洞壁上的触手早已化作冰渣雪雾坠落干净。 三人沿着洞壁上凝结而成的冰梯下到洞底,目光被前方洞壁上一点微弱的光所吸引,一步步慢慢靠近,赫然发现那是一个大门洞。三人穿过门洞,眼前豁然开朗,里面竟暗藏着一个宽敞的地下宫殿,宫殿四周墙壁上闪烁着幽暗的长明灯。 借着灯光望去,宫殿中央是一个椭圆形高台,三人跃上高台,不觉吃了一惊。只见台面呈环状,中心是一个冰封的小水池,池上冰层与台面上满是干涸的血迹,尤其台面上,摆放着一具具新鲜的尸体! 看样子是个祭台,以活人祭祀的祭台! 冷侵晴心往下沉,顿觉每一丝气息都弥漫着刺鼻的腥味,这腥味化作了无形的利刃,刺入骨髓,令人忍不住痉挛! “左边这个面容扭曲但四肢齐全,右边那个神情安宁但缺胳膊少腿,对面那个似乎在沉睡满脸疤痕都透着笑意……尸体死状各异,但都有一共同点——腹部没有任何伤痕,这是何故?” 她凤眼如扫描仪扫过面前一具具尸体,正心下揣测,忽地瞥见对面一具尸体身形那么眼熟,不由一怔,失口喊道,“小桂子,小……” 那具尸体压在一具尸体之下,看不清全脸,但左眼上一颗绿豆大的黑痣瞧得分明,似乎是失踪已久的小桂子。 “小的过去瞧瞧。”炎生华也注意到了,但炎青雨却低声阻止了他,“且慢!他失踪许久,为何在此出现?” “休要鲁莽,此事必有蹊跷!”冷侵晴心中猛然醒悟。 “飞虎曾说,小桂子那夜月圆时变作鬼面人挣破枷锁逃出牢笼,他一路追踪,直至东海边失去踪迹……” “可那人就是小桂子,小的不会认错!”炎生华仔细瞅了瞅,肯定地说道,“他左眼黑痣上那细小的疤,是小石子擦痕,小的认识。” “若果真是小桂子,那看来此处,并非是梅若絮炮制鬼面人之所,而是另有它用?” “可是,还有什么比炮制鬼面人更为重要的呢?”她眉头紧锁。 “永昌,莫急!”炎青雨在她手心轻轻捏了捏,开始敲打祭台,动作有序,目标明确。 冷侵晴也看出祭台确实不寻常,但实在想不出,于梅若絮而言,还有什么比炮制鬼面人更为重要,她心中叹气,“像耗子似的在这地下钻来钻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到仙人岛?早知如此,不如骑着大鸟飞过去,悔不该听他们的!” 她心生后悔,神情便有些恹恹,炎青雨自然看出,不过他只是淡淡一笑,继续敲打祭台。 他这里敲一敲,那里摸一摸,不时还附耳听一听,神色渐转凝重。 “这祭台,究竟有何古怪?谜团,似乎才刚刚开始……”冷侵晴见状,不由凤眸一凝,再次细细打量祭台。 祭台与水池浑然一体,恰似一个有着宽宽边沿的大石臼,但其材质却非石非玉。台面约一人多宽,距地面三尺高,祭台边缘坚固而锐利。 “手感冰凉却又不失温润,台面粗糙,似乎是一道道纹路……”她摩挲着祭台陷入沉思。 “快走!” 忽地,一双大手搂住腰间,她只觉身子一轻,随即双脚飞离祭台。 “嗷!”与此同时,伴随冰冻的水池内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祭台台面急速倾斜,台面上尸体迅速向池中滑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颗颗尖锐的獠牙冲破冰层自池底探出,闪烁着惨白的光芒,径自咬向台面上尸体。 “咔擦咔擦……” 颗颗利齿不费吹灰之力撕开尸体腹腔,伸出獠牙下铁铲般的舌头,如挖掘机一样,只一挖一铲,一具具尸体的内脏便被卷入池中。跟着,挖去内脏的尸体被舌头吐出,“噗通噗通……”纷纷落在祭台四周。 三人只得如蝙蝠般倒挂于宫殿梁柱上,眼见祭台四周尸体堆起一座小山,忽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轰隆!” 祭台四周地面忽地裂开一道缝隙,尸体遽然坠落,三人来不及惊讶,地面已合拢如旧,祭台亦恢复先前模样。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七) 三人一跃而下轻轻落在祭台上,炎生华拍着脑袋,有些恍惚,“主公,小的似乎做了个梦?” “可是梦见这祭台活了,生吃祭品?”冷侵晴凤眼斜睨池水,“你品,你细品!先前这里是冰,可眼下,是一池碧波……” “并非幻境?”炎生华大感意外,“如此说,这祭台是一个捕猎的机关?这倒是奇了,小的跟了梅若絮这么多年,她脑子似乎,没有这般聪明?” “确切说,此祭台并非机关,”炎青雨略一沉吟,语出惊人,“它原本就是个活物!” “啊!”祭台是个活物?太诡异了!炎生华以为自己没听清,反问道,“主公之意,这祭台里面关着一个怪物?” “小华子,瞧这儿!”冷侵晴指着水池说道,“先前这里是冰,我们都没在意,此刻这池内风光倒是能一览无遗,你细看,可有发现它与寻常水池不同?” 经冷侵晴提醒,炎生华这才注意到这水池太过奇异。先前近乎圆形的水面此刻变成细窄的椭圆形,就这一忽儿功夫,水面竟缩小了一半!不过,透过细窄的水面仍可清晰瞧见,池底与池壁皆呈深肉色,上面布满钉子一样的疙瘩。 “这水池像是一个大嘴巴!”炎生华醍醐灌顶,紧张地四处巡视,“莫非这祭台便是活物的身子?那它四肢在哪儿?” “它没有四肢。”炎青雨靠在墙上,目光透过祭台,似乎那底下有什么答案,“我猜测,这祭台是那活物的外壳。” “赞同!”冷侵晴凤眼一亮,“它如同贝壳一般,紧紧包裹着中心那个柔软且富有弹性的肉囊。 肉囊的一端可以像嘴巴一样打开,它就像海中的一种生物,海绵,里面充满了水。” “所以,祭台是它外壳,肉囊即水池!”炎生华点头附和。 “然也。“水池”既是它肚子,也是它嘴巴,其牙齿和舌头隐藏其中,准备着随时捕捉和消化食物。”炎青雨补充说道。 “那咱们得赶紧离开此地!眼下它才吃饱估计在沉睡中,”炎生华着急说道,“不过也难说,或许受到某种刺激它也能骤然苏醒。主公,我们千万莫要触碰到召唤它醒来的机关……” “嘘!” 他话未说完,炎青雨急急打了个噤声手势,示意大家俯身贴耳地板倾听。 “嗡嗡……” 地板下传来微弱的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正当三人面面相觑时,“咕嘟咕嘟!”忽地,一种熟悉的声音自水池底传来。 三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水池…… 但见透明的池水有如沸腾的开水一样泛起大量绿紫色泡泡,随着泡泡翻滚,偶尔有一小段一小段褐色的石头被冲上水面,池水也随即变得浑浊不堪! 约一炷香时分,池水如被神秘力量净化,恢复了清澈透明,而原先悬浮其中的褐色石头竟奇迹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三人眼神交汇,正要说出各自的推测,宫殿内却突然发生了异变。 整个宫殿恰似被一股古老而强大的能量唤醒,墙壁上灯光骤然变得惨白,刺眼而冷冽。地面上的符文也开始闪烁,光芒忽明忽暗。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方才地下隐隐传来的“嗡嗡”低鸣此刻竟变得愈来愈响亮,大有化作“轰隆”巨响之兆,像是某种庞然大物正在觉醒,其威势足以震撼整个宫殿。 “不好!” “上房梁!” 炎青雨与冷侵晴异口同声喊道,不等炎生华做出反应,两人急迫地一人一只手臂紧紧架起炎生华,身形一跃,轻盈飞离地面。 就在他们刚刚站稳的瞬间,祭台四周地板陡然裂开,“呼呼!”强劲急风遽来,一具具尸体如同井喷般自地下抛出。摔落祭台上。 “噗通噗通!”尸体很快就将整个祭台覆盖得严严实实。 “看来,这底下一层才是揭开秘密的关键所在。我们必须找到通往下一层的地道口。”冷侵晴望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凤眸一凝,沉声说道。 “小的赞同公主的看法。凡是活物进食皆有规律可循,我们可以守株待兔,待它再次进食时打开地板,我们借机坠下。如此不仅可以避免盲目寻找的麻烦,还能在活物最虚弱的时候对其发起攻击。”炎生华也迅速恢复了冷静,点头附和。 “话是没错,可毕竟,这怪物进食规律目前尚不知,”炎青雨皱眉,“你方才也瞧见,它食量惊人,若是一日吃个不停,怕是没有这么多人来给它吃!所以,它进食一次后,最少得歇上半日,没准三五日也有可能。” “你说的极有道理。不如,这样,”冷侵晴想了想,说道,“你向来仔细,且去打探地道口,我与小华子在此守候怪物,倘若它再次进食先于你发现地道口,我便先行下去,留小华子在此候你,过后,咱们在下一层会合。” “不可!”炎生华与炎青雨断然拒绝。下一层地道谁知是什么样子?她独自入龙潭虎穴,他们如何放心?三人争来争去,最后炎青雨拍板,三人行动一致,不可分离! 三人商定,为避免白白等候浪费时间,便以一炷香为探寻的单位时间,先探离祭台最远处,最后探察祭台最近处,由远及近细细探寻。 于是,三人跳下房梁,小心翼翼来到祭台旁,在祭台周围仔细搜寻线索。 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终于,在祭台下的地面上,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印记。这些印记零零散散,有的状似闪电,有的状似酒杯,还有的什么也不像,只是某种图案的一部分,看上去既古老又神秘。 沿着图案线条延伸的方向,隐藏在西北墙根下的小开口终于落入三人视线。这个开口并不起眼,但也许正是通往真相的钥匙。 三人轻巧地自房梁上跃下,在祭台周围的每一处角落仔细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哪怕是最微小的线索! 终于,他们在东南角发现了一组奇异的印记。这些印记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地面砖石上。有的状如闪电;有的形似酒杯。还有的印记更是难以描述,看似杂乱无章,但实际上却似乎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着,像是一个被拆解的复杂图案的一部分。 “这些印记看似随意,却是有意为之!”炎青雨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触摸这些印记,他的声音极为肯定。 “是的,每一个印记都显得精致而深邃。”冷侵晴轻轻点头,目光紧随他的动作而移动,忽然她站起身,兴奋地指着印记线条延伸的方向说道,“我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顺着印记线条延伸的方向望去,西北墙根阴影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开口正隐藏其中。 三人相视一笑,钻进小开口,来到一个奇怪的大厅,这大厅布局怪异,地面是纵横交错的晶石轨道,墙壁是横七竖八的晶石管道,而天花板则干脆以水晶板块拼接而成。 更为惊悚地是,天花板为夹层设计,如同琥珀,里头拘着一只奇异的生物。此刻它正静静地蛰伏着,不知是死是活。 “主公,小的当真觉得,咱们走错了道,这里不像通往仙人岛,倒像是通往地狱!”炎生华仰望天花板轻声说道,“尽是诡异至极的怪物!” “非也!”冷侵晴却不然,她分析道,“这怪物椭圆的身躯,坚硬的壳,还有中心形似气泡的肉囊,与方才那‘祭台’形态结构太相像,依我看,这怪物正是方才那个‘祭台’。” “所以,这里仅有一只怪物,它是此处守护兽,守护着这条通往仙人岛的捷径。”炎生华点头。 “然也!你瞧那些车子,”冷侵晴指着大厅中央,凤眉一挑,慢慢说道,“我敢说,它跑起来飞快!” 大厅中央,停靠着一列外形奇特的车子,车身呈细细的长方形,雕刻着复杂的符文和阵纹。车头是封闭的一个小盒子看不见内里情况,车箱是一个长长的类似马厩一般的车斗。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八) 炎青雨之言令冷侵晴再次望向怪物,目光聚焦在它身下绿紫色触手上。 那些触手怎么瞧,都与之前在深井口遭遇到并意图攻击他们的触角是同类,虽然,此刻它们看起来身形较之前要小很多。 但,蛇在进食与未进食之间身形不也相差巨大?想来这些触手与蛇类有异曲同工之处。 冷侵晴心下一边忖度,一边由近及远,由单个到全部逐次扫视触手,愈发觉得有意思。那些触手有的弯曲,有的蜷缩,有的伸展,形态各异地层层叠叠簇拥着怪物的身子,乍一瞧,那怪物倒像一朵巨大的向日葵镶嵌于晶石中。 “它们既封闭于此,又是如何出去觅食的呢?”天花板无门无窗亦无洞简直密不透风! 她心念一动,目光在水晶天花板上搜寻,就在这时,触手吸盘上如萤火一般微弱的点点幽光忽然急剧闪烁起来。 “果然不出所料,吃饱喝足,这怪物要放电了!” 炎青雨明眸闪亮,他心中猜测即将印证,急声提醒冷侵晴与炎生华,“小心,那些触手在动!” 冷侵晴目光重新聚焦于触手上,但见那些触手动三停一,正在作有规律地微微颤动,而吸盘上的蓝光亦随之闪烁并越发地明亮起来! 渐渐地,蓝光越来越亮,如同燎原的星星之火,光晕由起初吸盘上一点扩张至整个触手继而弥漫怪物全身,最后将整个夹层空间映照成一片幽蓝大海。 这时,触手的颤动戛然而止,如同暴风雨前的寂静,大厅内一片死寂! “不好!主公,这怪物要炸了!赶紧往回撤!”炎生华嘴里一连蹦出三个短句。他挠着脑袋,盯着当下无论自形、抑或神上来看都恰似一个蓝太阳的怪物,莫名感到慌乱。 他不懂电为何物,更看不出此生物即将放电,可此情此景,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四个大字:“炉火纯青”。在他眼中,这水晶天花板现下是一个炉子,而那怪物正是丹药! 眼下火光呈蓝色,说明炉内温度最高,丹药已然炼成。既炼成,便要出炉,怪物自然要挣破牢笼出来了! “莫慌!”炎青雨手指轻轻捏了捏下巴,淡定地指着大厅中央,自信满满地说道,“天无绝人之路!” 大厅中央,停靠着一辆外形奇特的车子,车头车身车尾全然封闭于一体,整个看来犹如一个特大号细长的长方形罐子。白银做框架,水晶为窗户,车身雕刻着复杂的符文和阵纹。 那车,炎生华其实早就看到,但没有牲畜推拉,如何能跑? 他正要说出心中疑问,“嗡嗡!”低沉的嗡鸣声忽地响起,只见一道耀眼的蓝色电弧从触手上迸发出来,并迅速通过吸盘传送到天花板上的水晶管,顿时,水晶管散发着迷人的光泽。 “咕噜咕噜!”管内液体开始沸腾,电能在水晶管中飞速流动,形成一股股如同瀑布般流淌的强电流,电流顺着水晶管道输送到地下大厅的各个角落。 “这怪物倒有趣,像是传说中的雷神,掌管着打雷与闪电!”眼瞅地下大厅骤然间变得如梦如幻有如仙境,冷侵晴诙谐地说道。 “嘎吱、嘎吱……” 就在这时,怪物四周的天花板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那些触手如离弦之箭趁机跃出水晶板夹层,像壁虎一样粘在墙壁上,三人惊讶抬头,尚未来得及呼吸,整个夹层已完全裂开,一具具尸体如仙女散花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大厅中央那奇特的车子开始微微震动,车身上的符文、阵纹亮起光芒,发出“嗡嗡”的声音,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封闭的车尾忽地向上掀开,伸出像铲子一样的大车斗,如同吸尘器,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吸力,那些自上层落下的尸体来不及坠地,在空中便被吸进车斗里。 三人身处东南角墙角旮旯又紧贴梁柱站立,虽感受到那股吸力,倒也没有被吸入。 “好险!”炎生华长舒口气,目光落在那奇怪的车子上,自言自语道,“这些没有内脏的尸体定是拉去做活死人,只是这车,谁拉呢?” “自然是鬼面人。”冷侵晴指着车头,“那里面肯定坐着一个鬼面人。” “扑哧!”炎青雨闻言唇瓣一勾,笑出了声。 “嗯!”冷侵晴不由凤目一竖。 “不好,主公!” 就在他二人极限拉扯之时,墙壁上的触手忽地快速蠕动着向前爬行起来,看样子,它们原本目标是奔向地道口,可是,它们感应到了三人气息,竟掉头一窝蜂朝三人袭来。 “小华子,上车!”眼瞅密密麻麻的绿紫色触手如潮水涌来,炎青雨一指那奇特的车子急切说道。 “莫听他的!”谁知冷侵晴却拦住炎生华,凤眼斜睨炎青雨,脆声说道,“可是奇怪,你几时怕起这触手来了?打死它们又不难,为何要逃去与死人做伴?何况那车子里谁知道有什么机关在等着?” “永昌,一会儿再与你说!”炎青雨对冷侵晴陪个笑脸,却趁其不备一掌击在炎生华后背,顿时,炎生华身子如炮仗遽然弹起射向车斗。 “回来!”冷侵晴登时拉长脸大喝一声,推动玄阴神功,双掌奋力向炎生华抓去,掌中冰丝如蛛丝射出牢牢粘住炎生华,“啪叽!”炎生华被硬生生拉离车斗,落在梁柱上。 “永昌,那车没问题。” “我知道!” “所以?”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何要留下这些触手?” “推车呀!” “啊?”若无意外,这些触手应是爬向那口竖井去捕食枯骨,吃饱即归,别说离开此处,只怕返回的时辰都是既定的。 冷侵晴心中一怔,这时,耳畔传来炎生华气恼的声音,“怎么又是我?还真是吃柿子挑软的捏!” 急抬眼望去,只见小华子抱着柱子窘迫至极,四条触手前后左右包围着柱子,张牙舞爪地向他挥舞着吸盘。吸盘涎水滴答,触手膨胀收缩,收缩复又膨胀,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似乎馋极了! “去死吧!”她凤目圆睁,掌中冰凌击向触手,就在这雪雾弥漫之际,炎青雨如急风闪电降临,他左手抓起炎生华奋力一扔,右手捞起冷侵晴往怀中一夹,纵身跃向空中。 三人在空中不及坠落,身子已被一股力道催动跌入箱斗内。这时,车头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整个车子光芒四射,风驰电掣向前奔驰。 因好奇心驱使,冷侵晴第一个扒拉开身边密集堆叠的尸体向车头奔去。她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发出微弱的回响,如同她“咚咚”的心跳声。 至于怪物拉车之说,她根本不信! “谁在驾驶这奇怪的车?”她另有设想。 她笃定自己赢过炎青雨,可是抵达车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车头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台庞大的器械在默默运作。 “鬼车!”她拍着脑门,心中叫奇。她本来笃定是鬼面人在操控这车子,委实没料这是一列“自行车”。 这自行其是的车子,车上载满尸体,在地下深处自行滑跑,将尸体送往地狱,如同传说中的幽灵车,可不是鬼车? 不过,这车上失去内脏的尸体可不是送往地狱,她明白,这些尸体将送往某一魔窟,继而装上毒丹变成活死人,成为杀人傀儡,一定意义上说,也是与鬼无异了! “这车究竟开往哪里?”她凝视着下方闪烁的轨道,心中充满了疑惑,“是仙人岛?忘情岛?还是一线串通南海诸岛?” 她试图从轨道灵光所描绘的轨迹中寻找到答案,但苦于幼时偏科,未曾细细研读天下地理,且轨迹飘飘渺渺复杂至极,着实难辨! “不如去问炎青雨,他定能看出。”她扭身欲走,迈出一步却又停下。 “且慢,一问可就输了!还是自己再想想,另辟蹊径试试,记得活死人第一次出现,是在炎青雨炎鸿雨回子虚……” 自强自尊的个性令她迈不开腿,她索性自活死人的源头开始细细推敲。 活死人原本是梅若絮瞒着鞑德沃暗自私建的势力,但因她太过嫉妒乌程程,太过急于求成,在乌程程随炎氏兄弟回子虚国借道仙人岛时,她曾动用这股暗卫对乌程程痛下杀手因而暴露,最后,为自保,她只得将这股暗卫赠送给了鞑德沃。 “想什么呢?”突然,手背被轻轻拍了拍。冷侵晴一惊,抬起头,发现炎青雨不知何时来到身旁,他的手指正轻轻地点在她的手背上。 “炎青雨!”她看着他,微微蹙眉,心下着恼思绪被打断。 炎青雨微微一笑,收回手,轻声道:“盯你半日了,一动不动,可是在暗中骂我?” “对啊,就骂你骗子了!”冷侵晴唇瓣一撅,凤眼一挑 “莫急,听我说,”炎青雨咳嗽一声,正色道,“启动车子的,真是那怪物。那怪物食下内脏与枯骨,在体内产生巨大能量,为消耗这能量,它们将其灌注轨道中,能量在轨道中奔腾,如同洪流般汹涌澎湃,推动着车子在轨道上飞驰……” 他声音抑扬顿挫,传神而生动,恰似一位教书先生。 窗外晶石轨道,在黑暗的地道里如同闪闪的银河,辉光透过水晶窗照在炎青雨脸上,看上去,他又如同戏台上正在诠释仙法的仙人! “轰,隆!轰隆隆,” 伴随车子发出的有节奏的轰鸣,冷侵晴不觉痴了! “他这是吃什么长大的?这脑洞,啧啧啧,非同一般大啊!”她越听凤眼越亮,心中对炎青雨佩服至极。 她眼中闪烁的钦佩与赞叹,炎青雨尽收眼底。他内心不禁泛起一丝波澜,穿越者的智慧在这个世界中的确非同一般!他轻轻抚了抚鼻梁,仿佛在回味着那名校博士生的岁月,但此刻他的眼神更多的是对这个奇幻世界的思考与探索。 嘴角微扬,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望向冷侵晴,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无论前路多坎坷,都要与冷侵晴一同前行,携手重写属于他们的传奇! 此时有声似无声,风雷隐隐,唯有炎冷二人心跳声,忽地,“主公!” 一声尖叫传来,是炎生华。他这叫声在车辆有韵律的轰鸣前行声音里,显得格外刺耳,“这儿有活人,活人!” “活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天涯彼岸花(五十九) 柔和而神秘的点点轨道灵光透过晶莹剔透的水晶窗洒落在车箱内,每一个角落都雨露均沾,斑驳陆离。光影交错间,在靠近车窗的角落,如同叠罗汉的尸体堆里,隐隐露出两抹乌有国特有的鲜艳蓝绿色,这两抹不同寻常的配色,在周围灰白的死人肤色中显得格外显眼! 细看之下,是一位身穿乌有国华服的妙龄女子。她正双膝跪地,静静地趴卧着,头上蓝绿发带如蝶衣轻颤,虽华服染血,腥味刺鼻,但几缕鲜活的活人气息却迎面而来…… “主公,匪夷所思啊!您说,这女人如何能逃过怪物袭击?莫非那怪物不喜吃她内脏?是了,她定然身中巨毒,五脏早已烂透故此怪物嫌弃!不对,若如此,她为何仍有鲜活的活气息?” 炎生华一面小心地挪腾着压在那女子身上的尸体,一面絮絮叨叨,喃喃自语。 “是她?!” 那女子满头乌发遮住了脸部,看不清容颜,但炎青雨只远远一眼扫过,便即刻认出她是谁,顿时,一种复杂的情绪袭上心头。 他快步上前,急速拨开女子脸上发丝,目光停在发丝下一只纤纤玉指上,果然,那玉指与旁人有异,左手小手指形同枝丫! 是米粒! 指尖上多生的一枚小小六指验证了他的猜想。与此同时,他注意到米粒身下还藏着另一只小小手,心中震惊更甚。 “苦珠!”他不觉轻唤一声,疯了般一掌击出。 红光闪耀间,压在米粒背上的尸体如同轻烟般消散,顿时,米粒身下蜷缩的一个小小身躯裸露在外。 “老天,她身下竟还有个孩子!”炎生华惊呼,连忙更加小心地将米粒从幼童身上移开。 幼童蜷缩着,脸色苍白,泪痕未干,鼻尖上挂着一枚黯淡的红玉鼻环,双眼紧闭,看似毫无生气。炎青雨颤抖着手欲探其鼻息,却被冷侵晴抢先一步抱起孩子。 “放心,他呼吸平稳,应该只是睡着了。”冷侵晴将孩子贴近自己的脸,温柔地说。 “苦珠!”炎青雨如获至宝地用脸摩挲着苦珠的小脸蛋,眼眶禁不住泛红。 “他是苦珠!这么说,这女人是米粒了,她心悦……”炎生华意味深长地偷瞟一眼炎青雨,心中暗道,“情债难还!主公啊,您又欠下一桩,唉!” 他不认识米粒,更不知米粒与炎青雨之间的爱恨情仇,但一个异国女子,不惜以纤细单薄之躯,拼死护得苦珠周全,这力量并非出自母爱,那定然是出于大爱了!而这份大爱的根源若非来自对炎青雨的爱慕,他找不到更好的出处! “她心有大爱,真是有颗慈悲心啊!”不过,他察觉到炎青雨犀利的眼神,机智地闭上了即将脱口而出的不当言语,转而对米粒救人的行为赞美起来。 “米粒着实不简单,能以柔弱之躯,宝贵之命,换取一个陌生幼童的人生,这份勇气与爱心,令人敬佩!”冷侵晴也顺势接过话头,“所以,小华子,你还在磨叽什么?赶紧给她疗伤啊!” “回公主,不是小的不知轻重急缓,若米粒有救,小的早已出手。唉,”炎生华叹口气,“她五脏尽毁,真气难聚,只剩一两丝游魂尚在,方才那鲜活的气息,不过是……” 他瞅了一眼冷侵晴怀中娃娃,打住话。方才那鲜活的活人气息是来自她身下娃娃,她早已失去脉搏,没有气息,胸口尚余的两丝若有若无的颤动,不过是在与她身子依依作别而已。 米粒情形,冷侵晴岂有不知?可是,她得借炎生华之口说与炎青雨听不是? 毕竟,米粒曾是他心底的妹妹,俩人荒岛之情,在他心底应是永生难忘!眼睁睁看着她死,眼下估计不会有什么大的波动,怕就怕日后,若日后想起来自责,自责当时未出手救治,那可是一辈子不得安宁! “由她去吧。今日悲剧也是她咎由自取。”冷侵晴心中所虑自然瞒不过炎青雨,他望眼米粒,冷冷说道。对米粒,他有恨有痛,眼见她如此下场,心下不是滋味,但斯人已逝,更应珍惜眼前人。 他迅速收拾心绪后,天生的敏感即刻上线,警觉立生!活人要是上了“祭台”那是断无生还可能,米粒莫名出现在车内,大概率是,她在车子返回途中偷偷跳上了车。 不过,车厢封闭,她又是如何上的车?眼下没有任何线索,暂且存疑,先来看看已知信息。 她身上经脉俱碎,显然对手内力惊人,这绝非胡突所为!若先前推断有误,劫走苦珠不是胡突而是一绝顶高手,那米粒与其交手,断无机会成功带着苦珠逃上车。 由此看来,十之八九,先前推断是对的,只是其中发生变故,极有可能,他们俩正在某处交易时,有第三者闯入…… “炎生华,仔细搜查车厢!”须臾间,炎青雨心底转过几十个念头,心念转动,口令也脱口而出。 “小心车内还有外人!”见炎生华风风火火离开,冷侵晴急急补充了一句,一把将苦珠塞进炎青雨怀里。 “米粒,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蛇玉远在恒安!” 她来到米粒身旁坐下,扶起她半个身子,伸出双足与她足心相抵,右手挽诀于胸前,左手掌心扣于她头顶百会穴,轻轻说道,“不过,你心心念念的炎大哥就在你面前,我拼力一试,也要令你们见上一面。你撑住!” 她深吸一口气,运转起玄阴神功,神功催动自身真气缓缓导入米粒体内。车厢内寒意骤起,水晶窗上微微泛起霜花…… “侵晴,远水解不了近渴,莫要耗费内力,让米粒就此去吧,或许这是她最好的归宿。”炎青雨声音一沉,心下责备,“听你嘱咐生华小心,便知你与我心有灵溪,怎地此刻又做起无用之事?当下理应养精蓄锐以防强敌才是!” “嘘!”冷侵晴轻嘘一声,面色凝重。 炎青雨说得对,远水解不了近渴,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段遗憾留存他心中。米粒生命之火尚未完全熄灭,我便不能放弃!是的,以外在内力去凝结米粒溃散的真气只是杯水车薪,但为除隐患,我必须放手一博!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驱动自身内力,终于,在米粒体内游走的玄阴真气捕获到了点点和丝丝溃散的真气,那些真气在玄阴真气帮助下慢慢凝结固化。 随着玄阴真气的持续作用,米粒体内的真气逐渐凝结成一股股细小的气流,这些气流在冷侵晴的引导下慢慢汇聚成更强大的真气团。 米粒的唇色陡然显现出一丝淡淡的血色。 “只要能让她醒来看你一眼,让她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人,了却她心愿……你俩做个了断,我就心满意足了。”冷侵晴瞅在眼里,乐在心里。 她凤眼对炎青雨眨了眨,轻松说道:“放心,我并非冰封于她,只是以玄阴神功凝结她溃散的真气,能凝结多久全靠她自己,耗费不了我多少内力!” “你……当真拿你没法子!唉,”炎青雨叹气。 两人说话间,车厢内寒气愈发浓郁,似乎连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被冻结,周遭空气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外界一切喧嚣隔绝在外。俩人对话声,在这冰寒的空气中回荡,话语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与不易察觉的温柔尤为清晰。 “主公,好生怪异!这车厢……”就在这时,炎生华急促而略显慌乱的声音穿透寂静,如同一枚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这车厢,它……”话未说完,一股凛冽至极的寒气骤然侵袭,车厢的隔板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缓缓推动,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节装满寒冰的新增车厢。 那寒冰,似乎刚刚自遥远的极北之地直接切割而来,冒着丝丝白烟,闪耀着极其凛冽的寒气,透着几分诡异。 冷侵晴与炎青雨的目光在震惊中交汇,随即又迅速分开,各自警惕地扫视四周。 窗外,黑暗中的轨道灵光依旧闪烁,但此刻已无法吸引他们的注意;车厢内,这突如其来的寒冰车厢,不仅解答了米粒如何“凭空”出现的谜团,更像是一座灯塔,照亮他们接下来的前行方向。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六十) “莫名多了一节,”小华子冲过来,眼睛撞在冰块上,语音下意识低了下去,“……车厢!” 这震撼太大了! 如梦似幻,他得缓缓! 搜查车厢,竟然发现车后莫名多出一节,正惊讶时,那节车厢却陡然下沉缩进车底,赶回去报讯,鬼使神差,它却突然破空而出! “雪中送碳!这突如其来的冰块简直是雪中送碳!”炎青雨乍见莫名出现的冰块,紧蹙的眉心蓦地荡开。 冷侵晴正指尖轻轻颤抖,那是内力涌动、损耗过半的细微反应,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此刻,若是贸然出手相助,冰火两重天,只怕适得其反。 “得想法子转换功法属性,尽快施以援手!”他心急如焚时,天降冰缘。 “这满车的尸体,若无冰块岂不臭了?半道加冰块降温,有何稀奇?” 他瞥眼还在发怔的炎生化,唇瓣一勾,迅速将苦珠塞进他怀里,嘱咐道,“生华,好生与苦珠熟稔熟稔,若再有冰车上来,你趁机下去,送苦珠先回恒安。” 说罢,他催动赤日神功,缓缓抬起瞬间被耀眼的红光所包裹的右手。 宛如烈日当空,他掌中迸射出万道红光,红光精准无误地笼罩住整节车厢的冰块,刹那间,那些冰块恰似遭遇了炙热的熔炉,蒸汽腾腾! 车厢内温度骤变,肉眼可见地,空气中凝结出细密的银白霜花与新的冰块。这时,他轻轻转动起右手,巧妙地引导红光在冰块中穿梭,车厢内的整体温度停止了下降。 而那些银白的霜花,却生生不息,在他的操控下,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轻轻围绕着冷侵晴旋转,前赴后继地汇聚成股股气柱,如同清泉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她头顶,为她枯竭的内力注入新的生力军。 “主公这内力逆天了!”炎生华呆呆地瞅着,内心赞叹不已,“试问天下谁能做到如此?操控自身内力,将冰块调控成外界温度调节机制,避免直接对人身造成伤害。” …… 筋脉,如同脆弱的蛛网,一一崩断,碎裂成无数细微的碎片。五脏六腑,在胸腔内剧烈震颤,如同被一只大手在撕扯、挤压。疼痛,已超越极限,眼前漆黑一片…… “苦珠!”米粒的意识在昏暗中挣扎,她用尽全身力气,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放心,他在!”映入眼帘的是冷侵晴略显疲惫的脸。 “怎么是公主?”她一怔,不知,身处何方?发生何事?正愣神,炎青雨、苦珠、还有炎生华,那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脸撞进眼眸。 “苦珠!”下意识地,她惊慌失措地伸手欲抱苦珠,手却在半空无力垂落下来。 “放心,他安好!”冷侵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流涌进丹田,米粒心中一颤,“这不是梦,定是到仙境了!” 方才意识渐转模糊,她心急一跃,竟跌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眼里,就在身体失去平衡急速下坠时,无尽的黑暗里忽地闪烁起点点银光。 与银光同时出现的,还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吸力,那吸力捕获着她,使她如同被一张大网紧紧拉着,身不由己地朝着银光飞去…… “那些银光可是地狱里的点点游魂?” 这是她两眼一黑彻底失去意识前停在脑中的记忆,如今她调出来细细思量,一时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米粒,打伤你的究竟是何人?胡突在哪儿?” 炎青雨清冷的问话与他同样清冷的眼神飘来,米粒忽地便清醒过来,“方才正与胡突在红河废弃地道交换苦珠来着……” “胡突,他死了!”她眼神登时清明,吐着气咬牙切齿说出这几个字,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切莫伤神!”冷侵晴急忙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你五脏俱损,沉住气,有话缓缓说。” “这是在哪儿?你们,救了我?”米粒喘息一会儿,环视四周,缓缓问道。 “我们公主救了你!”炎生华看了看冷侵晴,顿了一顿,终是又补了一句,“公主为你险些内力耗尽!” “公主!我对不起你!”米粒心中一暖,眼中闪过愧疚,挣扎着欲行跪拜礼,却身子一歪倒下去。 “对不起,米粒,我只能给你续命半盏茶时分,”冷侵晴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眼里露出一丝痛苦与遗憾,“眼下蛇玉远在恒安,而我们可能身处地下十八层地狱……” “果然还在地道中,这么看来,他们定是为苦珠而来!”米粒闻言心中顿悟,庆幸不已。 “公主!”她望着冷侵晴轻轻笑了,“公主不必抱憾,公主能让米粒苟延残喘片刻,在走之前见到炎大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米粒真的很满足了!” 说着她艰难地抬头望向炎青雨,眼里噙满泪水,“炎太子,我错了,我还能再叫你一声大哥吗!” 炎青雨望着米粒那双满含恳求与不舍的眼眸,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缓步上前,声音虽冷,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米粒,你无需如此。过往种种,皆已成云烟。你若愿意,我自然还是你的大哥。” 米粒闻言,眼眶瞬间泪如雨下,嘴角却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那笑容里既有释然也有欣慰。 “谢谢……大哥。”这四个字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冷侵晴见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她轻轻拉起苦珠,递给炎生华一个眼色,柔声道:“苦珠,随姐姐去瞧瞧那些冰块,它们可有意思了,可好?让青雨哥哥与米姐姐好好说会儿话。” “好。”苦珠乖巧地点点头,三人正要离开,却听米粒急速喘息着喊道,“姐姐……不要走!” 她声音如蚊蝇,饱含深情与不舍!但冷侵晴没有回头,她怕一回头,泪水会滂沱而下。 “永昌!” 炎青雨却察觉出异样,一个箭步过来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查看。 “我没事!你好好陪着米粒!”冷侵晴急了,“你要浪费了我这一番心血,我和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炎青雨涎着脸,“我得确定你没事。方才你内力险些……” “本公主内力雄厚,哪里那般娇弱?你走啊!” …… 一旁的米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觉痴了!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她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了。真正的爱,不仅是尊重,是守护,更是双向奔赴。” “米粒……”忽然耳旁响起熟悉的呼唤,她定定神,抬起眸子,撞上炎青雨那如星辰般浩瀚的眼睛。 “青雨哥……我……错了……”米粒无地自容,“谢谢你和冷姐姐,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陪在我身边!” “你不要说话,保存体力。”炎青雨声音温和。 他从未对米粒动过心,但她对他的那份感情,他始终看在眼里。如今,看着她为了抢夺苦珠而落得如此下场,他心中也有痛惜。 “不,再不说,便来不及了!”米粒艰难地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蒙面人!我在地道与胡突换苦珠,有蒙面人跟踪。他,像是在桃花坞中出现的那个蒙面人……” “好,我知道了。你……你好好休息吧……” “青雨……我……”米粒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但她还是努力挣扎着要说些什么,她费力地伸出手,试图比划,但最终却是徒劳。 炎青雨心中一痛,轻轻握住米粒的手,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他知道米粒是真心悔过,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我知道我活不久了。我求你,”米粒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将我骨灰撒在大海,若有机会,替我杀了我府上杨妈。” 若不是遭受杨妈算计,她怎会飘零大海流落荒岛?又怎会与炎青雨相遇?若无相遇,便自然没有这后来的一切! 说完这句话,米粒闭上了眼睛,身体无力地耷拉下去开始消融。先是足、而后腿、继而腰…… “米粒!”炎青雨大喊一声,泪水夺眶而出,一旁的冷侵晴听见动静急急扑过来,只见米粒化作点点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怎么会这样?”冷侵晴红着眼睛问道,“她并未中毒,如何尸骨不存?” “是这车子,这车子有问题!”炎青雨面色大变,猛地 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车厢天花板上一点蓝光上。 那是一个圆形的灰色喇叭状水晶灯,只有婴儿拳头大小,极不起眼。若不是它表面流转着微弱的蓝光,炎青雨不会注意到它。 可不是,先前它便没有发出蓝光! 不,先前这里根本没有这喇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六十一) “你看那灯……莫非米粒消亡与它有关?”冷侵晴也察觉到了那抹蓝光,她指向天花板,眼中满是疑虑与戒备。 “这灯,着实诡异!”炎青雨点点头。当初他们被吸入车厢,他便怀疑这车设有人体嗅觉仪。人体嗅觉仪是一种高度敏感的装置,能够探测到附近人体的气息。 一旦有人体靠近,它就会激活隐藏暗门,通过某种机制,如气流吸引、机械臂抓取等,将人体迅速吸进车厢内。从他亲身体验来看,这种机制应是气流吸引。 后来,米粒与苦珠莫名出现车厢内,他更加坚定这一猜测,“若非如此,车厢全程封闭,怎么解释?” 不过,如今米粒离奇消亡,他发现之前猜测有bug,这仪器应该是不仅限于简单地探测那么简单! 他寻思:这仪器还能区分人体的生命状态,即,是活人还是死人?并且迅速计算出它们的利用价值,据此采取不同的处理方式。 比如健全的活人,不仅内脏可供怪物享用,之后余下躯体还能进一步制作成活死人,所以这种活人利用价值最高。 也正因如此,他们一行人,在车上尚未遭受攻击,暂且安全。 “作为怪物的食物储备,死了还得费力弄来冰块保鲜!反正跑不了,何必多此一举?待车子返程时,一并投喂给怪物岂不省事?”炎青雨心中暗道。 而死人……不是所有的死人都有新鲜的内脏,俱全的躯体!那些内脏已毁,或是四肢不全,又或是身中剧毒的死人,显然,即不能供怪物享用,又不能转化为可控制的活死人。 既然一无是处,依照鞑德沃、梅若絮之流残忍本性,必是销毁! “如此看来,死人,则可能按照某种规则被分门别类……”他在心中一一排列,‘肉’(食物储备),‘料’(活死人载体),‘肉料’(既可作食物储备又能当活死人载体),‘弃’(毁尸灭迹)。 但米粒的消失不符合这逻辑推理,令人费解。她内脏已毁没有资格为‘肉’,但体表并无大伤,身体条件不差,当‘料’绰绰有余,为何被弃? 炎青雨想得头疼,目光再次聚焦于那盏灯上,就在这时,“咔擦!”传来极细微的一声响动,那灯缩进天花板了无影踪,与之相伴的微弱蓝光也消失不见。 “原来这灯,有一套隐藏系统!怪道先前人人都未曾注意到它!”发现灯的诡异之处,炎青雨脑中忽地电光一闪,心中出现一个大胆念头,“莫非这灯,与捕虫高手猪笼草一样,只在捕捉到猎物时才显露真容?” 假如说,这灯能发射出一种不可见光束(可能是某种形式的能量波或射线),这种光束具有特殊的吸收和转化能力,那米粒身体消失便能说得通。 当米粒的身体接触到这种不可见的光束,她生命能量被这光束瞬间剥夺,并转化为另一种形式的能量储存起来。由于这种转化过程极为迅速且彻底,因此米粒的身体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 “只要找到这股新转化的能量的去向,便可验证这推断!” “车子依靠怪物放电储备能量,理应一次充满整个行程的电量,半道不再需补充。毕竟,车子在行驶过程吸入外人概率太低,若依靠半道补给,这风险太大!能制作出这一套惊天设备,思维必定缜密,绝不可能忽视这个问题。既然新转换的能量没用在车上,那这股能量...用在哪儿呢?” 弹指之间,炎青雨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始终无法将其一一串联起来。 他眉头飘忽不定,目光时而晶亮,时而凝重,却不说话,冷侵晴紧紧盯着他,眼眸中期待之色渐渐褪去,继而点点火苗闪现。 “你有新发现?”她凤眼一挑,霸气说道,“本宫不与你争功便是,你说!说来我听听……” “这车……”炎青雨顿了顿,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不是凡物!” “废话!”冷侵晴忍不住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傻子,要你说?你倒是说说它不凡之原委!比如这灯……” “呃……”那些术语、科学原理、科学幻想,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何况你们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这一套体系?炎青雨心中踟蹰。 “你不说,本宫亲自去找!” 冷侵晴彻底怒了,衣袖轻挥,宛若流云掠过夜空腾空而起,化作一抹幽影,贴壁而行,犹如蝙蝠穿梭于天花板下,寻觅着那盏灯。 她动作敏捷而神秘,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就在这时,车厢外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似乎车子在减速。 “永昌!”说时迟那时快,炎青雨纵身一跃,仿佛时间特意为他放慢了脚步,他精准无误地捕捉到冷侵晴的身影。 腰际有手臂环绕,熟悉的手感与气息扑面而来,冷侵晴身子不由自主地贴近,心跳在这一刻似乎融为一体…… 两人默契轻盈飞下,稳稳落地。 “停车了!停车了!”就在这时,炎生华急促的呼喊声从后车厢传来,声音中带着慌乱与兴奋,显然是他与苦珠在后车厢的玩耍被突如其来的停车打断了。 炎青雨与冷侵晴对视一眼,却察觉到一丝异常,正要快步向前查看情况,“嗡!”车厢内忽地噪音弥漫。 “闭上听觉!”炎青雨两手急急护于冷侵晴双耳,但冷侵晴仍然感到一阵轻微的耳鸣。 “为何……”她心中疑惑,开口说道,却觉四周空气骤然间变得格外厚重,连呼吸都多了几分阻力,说话甚为困难! “别说话!”炎青雨急促提醒,“张大嘴巴,调整呼吸!”或许是受到周围环境异常的影响,他一向充满磁性的声音变得格外沉闷。 “车厢内气压正在增大,但不知何时停下?倘若超过人体承受极限,后果不堪设想!” 炎青雨心头不禁涌起一阵疑惑与忧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与不安的氛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与不安的氛围。 “莫非米粒转化的那股新能量用在了给车厢内增压上面?”就在他开始思考这股突如其来能量来自哪里时,“嘎吱!”车厢的天花板突然裂开一个口子。 “呼呼!”伴随一阵刺骨寒风袭来,车厢内气流急速流动…… “不好,有新猎物出现!”炎青雨心中灵光一闪,在喝一声,“小心!”猛地抱起冷侵晴向一旁闪躲。 “嘭!”只听一声巨响,一个人影伴随着四溅的尘埃,狼狈地跌落在车厢地板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尘埃落定,那人挣扎着爬起,她整个身子裹在麻布袋里,只留眼耳口鼻五个小孔,行动无声无息,犹如黑无常一般。 “是你!”炎青雨猛地回想起米粒临终之言,不由高高举起了手掌,那手掌随着他低沉而愤怒声音渐转赤红,“是你杀了米粒!”。 “那又如何?在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她不过是牺牲品之一。”蒙面人话语冰冷而无情。 “你是谁?”冷侵晴突然发问,眼角却悄悄瞟过炎青雨,示意他保持冷静。 蒙面人的眼睛虽然被遮住大半看不全,但两个眸子依然看得真切,这狡黠的眸光似乎分外熟悉? “哼,别装了,我知道你们认出我来了。” 蒙面人冷笑一声,故作镇定地整理着因跌落而凌乱的衣物,心中百味陈杂。她原本计划顺利,跟踪胡突成功找到苦珠,不想发生意外,米粒竟抱着他坠入无名洞窟。 他不愿无功而返,利用自己对地形的巧妙判断,毅然跟着跳下,果然洞窟不深。可底下却不见米粒,只有两条从未见过的轨道…… 意外发现地下秘密,他心中大喜,自然沿着轨道狂追不舍,终于成功追上这辆神秘的车辆,并借助神秘力量被吸入车内,眼看就要揭开这背后的秘密,却又遇见赫赫有名的炎表雨与冷侵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六十二) “她果真是梅若絮?” 冷侵晴审视着蒙面人,总觉她动作有几分做作。是的,蒙面人眸子与梅若絮十分相似,不免令人心中生疑。但此刻,梅若絮难道不是应该正在满心满怀挂念她那小崽子不是?怎地还有闲心追踪苦珠? “这蒙面人十分狡猾,定是察觉出我眼中一丝诧异,故此说出那样的话,欲借机搅浑时局!”冷侵晴心中暗道。 “梅若絮,这么看来,你也不是那么在意你那娃儿!本君以为你正在为我们盟约做谋划,不想你竟还羁绊在红河抢夺别人家的娃儿!”见冷侵晴盯着蒙面人出神,炎青雨明眸一转逼视蒙面人,出言讥讽道。 “炎太子如此聪慧之人,怎不知撒网捕鱼,应广布渠道,多……咳咳……”蒙面人似乎一时未适应车内气压,说得急了,竟喘不过气,咳嗽一阵子,才接下去断断续续说道,“多,多方寻觅,之理?为了,达成一个,目标,自然,也是需要,广泛行动,多,多种途径,并行,胜算,才大不是?” 说着,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狞笑,缓缓摘下头套,露出了一张熟悉而又令人心悸的脸庞——梅若絮。 “梅若絮,你以为捉了苦珠,便可以去鞑德沃那里换取你娃儿,做梦!” 冷侵晴面上乌云蔽日,梅若絮一露面,似乎整个车厢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狠狠说道,“苦珠,我们救定了!” “救定了!”炎青雨轻轻握住冷侵晴手腕,目光如刀逼视梅若絮,“是你违背盟约在先!” “二位红口白牙,可别乱说话,我哪里违背了盟约哟?不就是救儿心切,多下了根管子?既然你们要苦珠,我自然作罢的!”梅若絮急急摆手,面上堆起笑容,“可怜天下慈母心,你二人都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人君子,还望给我,一个可怜的老母亲一点时间,米粒之事,咱们‘秋后算账’,可否?” “老巫婆!”冷侵晴凤眼一竖,心中暗骂一声,喝道,“还不快滚!” 她一个“滚”字甫出口,天花板裂开的口子忽地“咔擦”一声合上,与此同时,车厢外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轰鸣声,车子引擎重新启动,呼啸着奔跑起来。 车厢内气压顿时恢复正常! “不是我赖在此车不走,”梅若絮深深吸口气,“你们也看到了,这车只在停下时才开车门,不管你我愿意与否,都需抵达终点再滚了!”她重新戴上头套,旁若无人地伸个懒腰坐了下来。 “瞧她这淡定之样,终点定是蛇窟了。”冷侵晴心中思忖,凤眼禁不住观察着这位“梅若絮”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梅若絮,拿出诚意来!否则,盟约作废!”炎青雨警惕地环顾四周,忽然冷不丁呵斥道。 “炎太子是聪明人,为何质疑我诚意?”梅若絮叹口气,“霉运来了喝凉水都塞牙!既然在此遇见你俩,老娘我认栽,岂敢不拿出诚意?” “甚好!既有诚意,那本君问你,”炎青雨警惕地环顾四周,淡淡问道,“方才你既有法子停车,如何便不能再次勒令停车?” “误会,误会!我可没那本事令车停下,我也是误打误撞上的车,请炎太子听我说来……” 梅若絮言简意赅地将她如何追杀米粒跳下洞窟,意外发现轨道,于是沿轨道追赶,被车吸入之事叙说了一遍。叙述倒是缜密,未有一丝破绽。 “可怜你对鞑德沃忠心耿耿,爱意绵绵,他却只是把你当一条狗,还是一条不可重用的狗!”炎青雨瞅了瞅窗外,无尽的黑暗里,两道银线不死不休地蜿蜒伸展…… 在这里,似乎没有时间更没有空间,不知今夕何时,今夕何地? “炎太子之言戳心了!不过,老娘追随狼主多年,深知他为人,这地道之下暗建如此宏大霸道之灵轨奇车,我猜,除了他自己,怕没有第二人知晓!” 梅若絮幽幽说道,语气中似有无尽遗憾与恨意! 若她所言是真,米粒消失之谜,先前推敲倒能成立。 炎青雨心中暗自思量,人体感应器捕捉到追赶灵轨车的梅若絮,在飞速计算出她的价值远超已死去的米粒后,便将米粒转化成停车及加压的能量,从而吸入梅若絮。如此看来,只要接下来的旅途没有遇见新的旅客,这车便只会在终点停下。 “青雨,别信她。她在扯谎!”冷侵晴悄悄碰了碰炎青雨,低声道,“若不知这车秘密,那意味着接下来的冒险于她乃是未知,也就是说,三日后能不能赶去救那小崽子是不定数。她向来爱那小崽子胜过她的命,可这流露出的神情极为不符啊!” 炎青雨闻言,轻轻拍拍冷侵晴手背,转头望向梅若絮,对方的脸上确实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那份对未知的恐惧与对旧主的恨意交织得如此真切,又似乎并非全然虚假。 “梅若絮,”炎青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我之间,本就有诸多恩怨未了。我提醒你,你若打着小算盘,你的宝贝惜儿,只会死得更惨!眼下,你理应与我们同心才是。你既说对此车秘密一无所知,那么,你为何认为我们最终会到达蛇窟?这又是从何而来的推断?” 梅若絮闻言,眼神微微闪烁,似乎在犹豫是否要透露更多。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我虽不知这车的具体目的地,但凭我多年对狼主的了解,他行事向来阴狠毒辣,不留余地。蛇窟,是他秘密培育毒物、进行各种实验的地方,若说这世上有什么地方能让他放心地处理掉不需要的‘货物’,非蛇窟莫属。” “货物?”冷侵晴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冷冷道,“确切说,是‘料’,制作活死人的材料!” “不错。”梅若絮点头。 “既如此,梅若絮,眼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必须真正与我们同心!否则你死不足惜,你那无辜的惜儿当了炮灰才真正令人遗憾!”炎青雨沉思片刻,缓缓说道。 “炎太子所言极是!”梅若絮望着炎青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坚定的点头,“在救出我儿之前,我与你们必定同心!” 车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不知何时抱着苦珠进来靠在车厢一隅的炎生化轻轻哼着的催眠曲浅浅响起…… 前方,危险重重,不过,有炎青雨和冷侵晴在,他信心百倍! 随着车辆的不断深入,周围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郁,似乎连时间都停滞了,只能以呼吸来确定大致的时间。约摸千万秒过去,车辆速度似乎有所减缓,周围也开始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一种淡淡的、带着腥臭味的空气开始弥漫在车厢内,让人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我们快到了。”梅若絮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虽然她表面上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内心不安却难以掩饰。 冷侵晴和炎青雨也感受到了这股变化,他们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随着车子猛然一震,车厢一侧竟奇迹般地倾斜,犹如一座无形的滑梯,“扑通扑通!”那些冰冷的尸体如同流水迅速流入一个未知的深渊。 “苦珠!” “苦珠!” 炎青雨与冷侵晴异口同声惊呼一声,双双扑向被急速滑向深渊的炎生华和苦珠…… 顿时,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他们的惊呼声被巨大的一声轰鸣迅速吞噬,冷冽的气流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身不由己卷入了一个巨大而空旷的石室。 石室内四周布满了厚厚的冰霜,貌似是一座庞大的冰库。冰面光滑如镜,映照着他们惊愕不已的脸庞,以及周围那些静静躺着的、被寒气凝固的尸体。 为保护苦珠等人不受寒气侵蚀,炎青雨运转赤日神功融化周围的冰块,然而,这冰库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寒意,融化的冰块须臾间又凝结成冰。不得已,他只得驱动点石成金之术,在融化冰块后迅速将石壁炼成金子。 若将巨大的冰库都化为两金屋,在之前并非难事,可炎青雨毕竟自下地道便未曾好好休整过,因此,他暂且只开辟出一条通道。 与此同时,冷侵晴运用她独特的寒冰之力,感知着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她闭上眼睛,静心聆听,突然,她感觉到一丝微弱的、与外界不同的空气流动。顺着这股气流,她一步步靠近冰库的一角。 在那里,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机关,似乎与冰库的通风系统相连。梅若絮凭借她跟随鞑德沃多年养成对地道敏锐的洞察力,小心翼翼地触动了机关。随着一阵低沉的机械声响起,冰库的一角缓缓打开,露出了一条通往外界的狭窄通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六十三) 顿时,一股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咳咳……”梅若絮一边捂脸轻咳,一边瞥了眼通道内情形,二话不说便往里钻。 “且慢!”炎青雨高举起红光透亮的右掌急急喊道,“这里,怕是比我们表面所见复杂得多!” 借他掌中微光瞧仔细,梅若絮瞳孔蓦然张大。 方才在黑暗里平平无奇的通道此时在微光里,诧紫嫣红,五彩缤纷! 通道地面上,竟铺着一条赤橙黄绿青蓝紫颜色各异的木板栈道。好端端的一个进风口的最底端,设计得如同慈幼堂游戏区角般花里胡哨! “此处紧连冰库,气温低,地面冰冻打滑,铺上木板便于清理通风口是常理,但如此费心于颜色设计,定有玄机。”梅若絮心中思量,随手指向一块红色木板,说道,“鞑德沃对红色有一份独特的喜好,我赌红色木板安全。” “哧!”她话音甫落,一股黑气自指尖飞出,如急雨射向那木板。果然,如她所言,那块木板在遭受重击后仍稳稳当当不变。 她面露得色,信心十足地尝试射击另一块红色木板,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另块木板受到冲击,竟“嗖嗖”地射出一连串响箭,之后沉入地面,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泛着紫光的毒钢钉,让人不寒而栗! 梅若絮禁不住打个寒噤,眉头一锁,怒道:“老娘将你们一起废了,不信没有路!” 她双手一挥,眼看木板栈道便要毁于一旦,“呲呲呲!”半空中一把冰针飞来,精准无误地将气势汹汹扑的黑气瞬间化个干净。 “休要莽撞!若这底下埋有炸药,我们或许不至于丧命,但那轰隆声定会惊动守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这法子不行!”与此同时,冷侵晴严厉的呵斥也传来。 “永昌公主既有法子,何不早说?”梅若絮拂袖退下,三角眼一横,“你来!” “本宫暂未瞧出端倪。不过,”冷侵晴探身凝视着那些木板,淡淡说道,“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这颜色如此鲜艳,定是为迷惑人心!” “然也!颜色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机关,绝不会如此直白地暴露在外!”正凝视木板出神的炎青雨如梦初醒,随声附和,目光落在了几块略显沧桑的木板上。 那几块木板表面都有着不易察觉的磨损痕迹! “你们看,这些磨损的木板,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含玄机。”他眼神一亮,数了起来,“一、三、五、七……十九……” “它们皆位于奇数位置,且处于同一水平面上,这不是巧合!”冷侵晴凤眼一凝。 “奇数数位应是机关布置者有意安排,而处于同一水平面及那些磨损痕迹,应是行走踩踏之故!”炎青雨大脑飞速流转,须臾间,情景再现已在脑海构建完成。 弹指间,他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将栈道秘密揭开,梅若絮心中不服,却也暗暗点头赞同,忍不住再度发功验证一番。 不出所料,那些位于奇数位置且处于同一平面有磨损痕迹的木板,受到冲击安然无恙。 于是,一行人鱼贯而入。梅若絮仍走在前头,负责找寻机关,炎青雨催动赤日神功紧跟其后,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而冷侵晴则断后,利用寒冰神功感知周围环境的微妙变化。 走在炎青雨与冷侵晴两人中间的,是抱着苦珠的炎生华,虽前后有护卫,他仍然不敢松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敏锐地留意周身情况,每走一步皆沉稳有力。 昏暗的通道内,炎青雨身上的红色光芒微微摇曳,未免惊动外界,他只使出五分功力,光芒不明不暗,但始终恰巧能照亮前行之路。 他们气定神闲,悠悠前行,脚下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恰似低呤着一曲轻歌。 …… 不知不觉,木板栈道悄然行完,他们进入了一个微微向上抬升的坡道。 “终于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冰库!” 炎生华长舒口气,忍不住嘀咕一声。“嗷呜!” 可就在这时,似乎上天特意与他作对,一阵低沉而诡异的怪叫忽地从不远处传来, “活死人!”他那放松的心瞬间又高高提起,喉咙里蓦地蹦出几个字, “放心!听声音起码在我们头顶三丈处,且远在东南方。”炎青雨安慰道。 “小华子,把心放回肚里吧。这进风口建在冰库,极其隐秘,咱们几个落入冰库,也就那些尸体知晓,没人看见。况且这通道,除非此刻检修,否则不会有人进来!”冷侵晴回身在苦珠肉乎乎的小脸上轻轻掐了一掐,笑道。 “万一有一两个倒霉的不巧听见动静闯进来呢?”梅若絮撇撇嘴,冷冷道,“话莫说这么满!” “没有万一!本宫说没有便没有!”冷侵晴傲然说道,“若有外人或是怪物追踪而至,此刻通道内风向、风力、及温度,波动不可能如此细微!” “哼!”梅若絮发出一声轻哼,不再说话,通道内又恢复了宁静。不过,短暂的宁静后,伴随又一声怪叫传来,通道内的宁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随着向上抬升的坡道越走越高,传来的怪叫声也愈发增多且多变起来。 那些声音,有时尖锐刺耳如丧考妣,似乎就在耳边炸响;有时低沉呜咽,如同发自地底深处冤魂哀嚎,让人不寒而栗;有时又若隐若现,似乎来自遥远的天边。 “看来,方才冰库只是冰山一角。这地下基地十分庞大,”冷侵晴凝神细听,眉宇间爬上一丝担忧,“不知地上警戒圈可否也是这般庞大?若进风口恰巧处于警戒中心……” “那正好,咱们地上地下一举捣毁便是!”梅若絮冷冷说道,“你们冰火合璧,再加上我这个大魔头,还怕成不了事?” “嘘!”炎生华指指怀中苦珠,做了个噤声手势,压低声音问道,“梅娘娘穿越地宫经验多,依你看,还有多久才能出去?苦珠似乎快要醒了!” “老娘又不是神仙!”梅若絮环顾四周,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答道。 “放心,快了!”冷侵晴吸了吸鼻子,说道,“比起先前湿冷的风,这风明显干燥得多,还带有点点暖意,想来离地面已不远!” “快了?哼,”梅若絮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哼,“不远可不代表快了!” 他们身处基地进风口长长的通道内,没有意外,眼前坡道的尽头便是地面,但方才经历木板栈道那一幕,梅若絮心中已底气不足。 通道尽头直接与地面相连,理应更是机关重重,她可再不敢以故人之姿揣摩和小觑这通道了。 “的确快了,此处坡道除却风车应再无机关,梅若絮,你大可快步前行!”似乎听见梅若絮心底抱怨,炎青雨笃定说道。 “要不,你来开路?”梅若絮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炎冷二人狞笑。 “你多虑了!这风,” 炎青雨望着神情自若的梅若絮,心中一丝疑虑划过,“这风没有一丝腥味,难道她竟未识出?什么时候嗅觉失灵了?样子倒不着急!” 他微微一顿,说道,“这风,风速不急不缓,想必前头有风车进行调速。风车本身便是精心设计的机关,我们小心避开即可。” 说着,他注视梅若絮的眸子忽地一转,“你是挖地道的行家,竟不知此事?”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再不敢逞能,还要留下命来救我儿!”梅若絮干笑一声,脚下速度明显加快。 一行人迅速通过坡道,一盏茶功夫便来到了坡道尽头。此时,为何坡道上除了风车外再无其他机关?他们恍然大悟,心中对炎青雨赞叹不已。 原来,坡道尽头位于一个竖井井壁上,透过井壁上防尘门的小孔望去,前方是一个平台。这平台形同筛子,加之其下黑乎乎的井底隐约可见,若不细看,几乎令人误以为这就是井底。 实际上,它是个防尘盖,与井壁上的防尘门功能相似,旨在防止地面上的泥沙灰尘随风进入。 但它又不仅仅是一道简单的屏障,更是一个隐藏的陷阱。随着梅若絮熟练地触动机关,大盖子缓缓揭开,众人望向井底,不禁毛骨悚然。 井底密密麻麻地倒插着一把把尖刀,若有人不慎从上方坠落,定会瞬间丧命。仅凭这一处陷阱,就足以让九成九的外来客有来无回,难怪坡道上无需再设其他机关。 “此处机关真是出人意料!”冷侵晴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这大盖子既能承受大风的猛烈冲击,却又能在人踏上去时轻易掀翻,实在令人费解!”炎生华更是唏嘘不已。 “或许,”炎青雨眸光闪了闪,缓缓开口,“这大盖子设计精妙之处,在于它的平衡与重量分布。平日里,它依靠自身重量和巧妙设计的支点保持稳定,即使强风来袭也能屹立不倒。但当有重物,比如人的体重,突然施加于其上时,这种平衡便会被打破,导致盖子迅速翻转。” “这位炎太子心思极细,脑洞又大,与他相伴,可得万分小心!”梅若絮眼中一丝异色稍纵即逝,点头淡定说道,“没错,如此既可保证通风顺畅,又能巧妙杀死外人。” 说着,她精准无误地开启这最后一道机关,伴随一阵清新的空气夹杂着些许沙漠特有的干燥与温热涌入竖井,众人精神一振,依次攀上狭窄的阶梯向上攀爬。 终于,当最后一个阶梯踩在脚下时,他们终于重见天日…… 第一百八十章 天涯彼岸花(六十四) 重见天日,却仍身陷囹圄。他们爬出竖井,触眼皆是坚不可摧的黑色岩石壁垒。这壁垒是环形防风墙,它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将竖井与外界彻底隔绝。 此时烈日高悬,阳光直射黑墙泛着刺目白光,脚下黄沙滚滚,热浪灼人,酷热难当! 梅若絮像狗一样张嘴大口喘气,缓缓走向防风墙暗角,伸手在墙面上摸索,似乐师轻拨琴弦,指尖在斑驳的石面上跳跃,每一次触碰都精准而迅速。 蓦地,她目光锁住石缝间一抹奇异光泽的毛发,欣喜地伸手小心扣住,随即手腕转动用力一拉,一扇隐藏的石门悄然打开,露出一道通往外界的缝隙。 顿时,热风裹挟沙尘汹涌而入,他们急忙撕扯衣襟蒙住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疾奔而出…… “迷幻沙漠!这里是迷幻沙漠!”炎生华环视四周,分外激动。 没了高墙的束缚,眼前景象一览无余。一望无际的沙漠如金色海洋般苍茫浩瀚,那连绵不绝的沙丘如朵朵浪花直达天际。沙丘之间,迷幻沙漠特有的植物,比房子还要大的巨型仙人柱和仙人掌如同孤岭奇峰般矗立,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感谢上苍,感谢上苍!否则小华子万死莫赎呀!”炎生华合掌谢恩,声音哽咽。 他自信满满提议抄近路前往仙人岛,不料却遭遇意外,一路奇遇连连危机四伏,可谁能想到,他肠子都悔青了时,上天竟给他一个大大的反转。 兜兜转转,他的公主与他的主公,此行终究圆满! “蛇窟未能去成,关公主与主公鸟事!天意,天意!”哽咽的炎生华继而心中暗道,又转欣喜。 迷幻沙漠是冷侵晴的终极目的地,如今歪打正着提前到达,从结果上说也算天遂人愿。 而对于炎青雨,来到迷幻沙漠也可说是意外之喜。这片沙漠是梦幻国与子虚国分界区,相比恒安,这里堪称子虚国家门口。原本因盟约之故,他得赶往蛇窟,可如今已到家门口,而蛇窟远在天边,哪有舍近求远之理?自然是完成苦氏族长所托,携苦珠回家为先,蛇窟之约推后…… “主公与公主皆为天佑之人,梅若絮要怪就怪老天……” 炎生华这里心中念头一个接一个掀起欢快的浪花,喜不自胜,那边梅若絮却一脸慌张。 “蛇岛,蛇岛,蛇岛在哪里?”她瞬间世界崩塌,跌倒在地喃喃自语,“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不—” 她眼神飘忽,凄厉啸声即将喊出,危急中,炎青雨身形一晃,扼住她喉咙。 “住嘴!”他声音冷如寒冰,“你若还想救你惜儿,就安静点!” “唔唔……”梅若絮的挣扎在炎青雨威严的眼神下渐渐平息,只剩下无尽的绝望,“怎么救?此处离蛇岛遥不可及!” “永昌公主自有法子!”炎青雨松开手,顺势在她衣衫上擦了擦手。 “有法子?”梅若絮轻轻咀嚼着这三个字,面如死灰地说道,“你可知此处离蛇窟十万八千里!” “放心!哪怕在天边呢,咱们永昌公主也自有法子将咱们瞬移过去!”炎青雨淡淡一笑,回身指向西南方向一块高高耸起的高地,说道,“到那里,公主自将施展神通,瞬移蛇窟不是问题!” “瞬移?这可是传说中的仙法,臭丫头何时修成仙法?”梅若絮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难以置信,她望向冷侵晴,转而腾身空中凝视着远方,满腹狐疑。 那块凸起的高地高约十丈,四周四块洼地拱卫。那四块洼地分别位于它的东南、西南、东北与西北四个方向,洼地上各自构筑一圈坚实的防风墙。远远望去,高地与拱卫它的四块洼地紧密相连,颇像一个四脚高鼎,屹立于茫茫沙海中。 “方才正是自东南方洼地内进风口逃出,如此看来,其它三块洼地必设有隐秘进风口。”梅若絮心中思忖,“有进必有出!既然四面洼地皆为进风口,那高高在上的高地之上,必设有排气口。而排气口通常设在屋舍之巅,嗯,高地之下……应是基地核心所在。” 她暗自推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事已至此,但凭你们做主吧。”她咬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不可!主公,”高地之中暗藏玄机,炎生华也已识破,他急得连连摆手,“捣毁基地不急在一时,今日已探明此处奥秘,来日方长。还请主公携苦珠先行回子虚!小的在此助公主觅得仙草便……” “一个回子虚?一个寻仙草?好,很好!”梅若絮闻言大怒,恶狠狠打断炎生华说道,“原来你们各怀鬼胎,信不信老娘大叫起来,惊动活死人,咱们一起死!” “梅若絮,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小华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莫非你也未看出玄机?”冷侵晴凤眼一挑,环视四周压低声音,“你仔细看那仙人柱、仙人掌,有何古怪?” “它们呈八卦状排列。”炎青雨接过话茬,神情悠然,“仔细看,这八卦阵阵中心,正是那块高地……” “或许吧,但那又如何?”梅若絮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冷漠。 “梅若絮,你是装疯还是卖傻?这里没有任何警戒标志,甚至连风化的木桩或石碑都没有,说明什么?”炎青雨语气略微加重,“你可曾想过,活死人是如何在这烈日之下生存的?” “此处安防,并不依赖表面的警戒,而是有更隐秘,更复杂的手段。”梅若絮终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缓缓说道。 “然也。”炎青雨点头,“活死人是死人装上毒丹而成的傀儡,怎经曝日炙烤?它们一定借助机关躲在阴凉处。而这些机关与八卦阵必有联系,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建成此等模样?对了,你可千万莫说这些个植物生来便如此,否则,我对你身份表示怀疑!” 炎青雨说着,转身一拍炎生华肩膀,“最危险处最安全,放心!” “好了,我们不宜久留,得尽快行动。”冷侵晴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望着正南方说道,“火是活死人的克星,而八卦阵中的‘离’位代表火,午时正是火势最旺之时。我们顺着这个方向走,定然无碍。” 商议既定,他们便勠力同心前往高地,午时的沙海炽热难行,他们都有一身轻功,但顾及惊动阵法,仍然选择了步行。 汗水自脸颊滑落,滴在沙地上,瞬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他们豪迈地想着,那是一个个被蒸发的活死人!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来到高地之上,眼前一马平川,碎石和着沙砾紧密交织,满是风蚀水侵模样。不过,这看似平凡的景象中,炎青雨终究捕捉到了一抹不寻常:高地边缘的缝隙隐约透出丝丝微风,且有节奏有方向与自然风完全不同。 他心中一动,意识到这里隐藏着精心设计的排气口,不由轻声叫道:“永昌!”同时递给冷侵晴一个眼神。 冷侵晴召唤飞禽势必引起能量波动,为免触动机关或惊动活死人,需借排气口风力隐藏波动。 彼时,冷侵晴正催动玄阴神功给小苦珠纳凉,忽听炎青雨唤她,心知有情况,登时不顾一路护卫苦珠疲惫不堪,加大内力运转,凝结出一大块寒冰交给炎生华,这才迅速赶过去。 “这些排气口虽小,但数量众多,足以为我所用。”她来到炎青雨身边,闭目凝神片刻,欣喜说道。 于是,她催动玄阴神功,将排气口热风化成云雾,当这层云雾能够遮掩住他们身形后,便停止造雾,继而引导排气口热风编织出一层声波屏障,屏障能巧妙模仿自然环境中的声波反射,使得外界难以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当一切准备就绪,她用心感知每一丝风流的动向,捕捉空中飞禽们的痕迹,精准锁定即将召唤的飞禽种类及其所在方位。 忽地,她心念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自她体内涌出…… 渐渐地,天际开始泛起一阵微弱的波动,白茫茫的云层里,吐出一朵七彩祥云,紧接着,一只绿孔雀自云层中破空而出,振动羽翼,直奔高地而来。 “你竟有此异术?”梅若絮注视空中,眼中瞳孔明显在地震。 “天生带来!”冷侵晴凤眼一翘,“不过你放心,待苦珠平安离去,我与你即刻飞往蛇窟,至于捣毁基地,”她语音一顿,咬了下唇瓣,“日后再说吧!” “炎生华,一会儿带苦珠上孔雀!”冷侵晴说着,望向炎生华,声音少有的严厉,“你们先回恒安,这是本公主之令!” “公主,小的,”炎生华本想说他留下,让炎青雨带苦珠先回子虚,但碰上冷侵晴不容置疑的眼神,拱手遵令,“小的定不辱没公主之令,必护苦珠万全!” 说话间,头顶一片阴凉,绿孔雀已飞了过来,他足尖一点弹跳而起,抱着孔雀稳稳坐在孔雀宽阔的背上。 “绿将军,有劳送他们回恒安。情形危急,不敢多说,日后再谢!”冷侵晴拱手谢过绿孔雀,绿孔雀一点头,低低嘶鸣一声,将身子打个漩冲天而起,眨眼钻进云层不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 (六十五) 午后的阳光愈发炽热,高地上先前浓似牛奶的白雾渐转轻纱状,冷侵晴深吸一口气迅速织补起白雾屏障。袅袅白烟自她玉笋似的指尖源源不断吐出,她周身被细腻烟霭相拥,玉颜隐现于朦胧间,恰如其分地诠释着什么是玉生烟? 仙气飘飘的她,白玉般的脸颊泛起红晕,粉嫩嫩的十分好看,但那是她疲惫至极,内力衰竭的信号。 炎青雨凝视着她,眼中满是疼惜与爱意。这轻盈如烟的姿态背后,是她不惜一切代价的坚持与努力。她的每一次呼吸,她的每一分笑容,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艰辛。 而他,愿意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陪她一起走过这段艰难的历程! 起风了,沙漠里热浪四射,黄沙翻滚,一种不安的预兆骤然来临。忽地,碧空中乌云聚集,地面一阵颤动。 “小心!”炎青雨急呼一声,张开双臂挡在冷侵晴身前。 就在这时,沙土飞溅,一根根巨大的石柱自高地四周的地下缓缓升起,如大炮一般射出一个个身披黑袍面容扭曲的活死人。 “嘭——”电光火石间,一个伞形光弧自地面极速飞出,如网鱼一样将活死人尽收伞底,随即在空中炸响,活死人顿时化作灰烬。 “不好,触动机关了!”梅若絮气急败坏,冲正在召唤飞禽的冷侵晴叫嚷道,“还不快点!怎地如此墨迹?” “闭嘴!”炎青雨如红日在肚浑身红透,举起烈焰腾腾的双掌对准梅若絮,冷冷道,“方才那招火山爆发,本君尚未尽兴,要不再拿你练练手?” “炎太子还有心情开玩笑?”梅若絮惊慌失措,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跋扈,“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阵法就要开启了!” “此地已然屏蔽,只要你不捣鬼,如何能惊动活死人?”炎青雨声音一凛,目光中寒意陡然射出。 “我捣鬼?动机何在?你们若死了,谁助我去救我那苦命的惜儿!”梅若絮哭丧着脸,语无伦次,“炎太子,请信我!方才变故,定与那只孔雀有关。它在离去时撕破了屏障,虽说撕破与修复不过须臾间,但偏巧就在那须臾间,恰逢巡逻队换岗经过,因此嗅出我等行踪。 眼下他们一支小队全军覆没,消息即将到达基地核心,阵法开启是必然!听我的,鞑德沃防御布局我比你了解,巡逻队定时换岗,只怕没多少时辰了!” “看来盟约竟让她转了性子……当真呱噪得很!”冷侵晴暗暗摇头。她正一旁闭目凝神感应飞禽,奈何沙漠信号微弱,好容易捕捉到三只火凤凰的气息,却遭梅若絮杂乱气息干扰,若非她心神坚定,只怕那一点感应像肥皂泡早没了! “你把心放回肚里吧!”冷侵晴猛然眼开眼睛,凤眼一瞥梅若絮,淡淡说道,“它们来了。”只见天边,三点火红在翻滚的乌云中若隐若现,急速向这方涌来。 “沙沙……”与此同时,一阵奇异的沙沙声突然从那些高大的仙人柱和仙人掌间传来。 “小心!”冷侵晴猛地回头,警觉地望向那些看似静止不动的植物。只见几个仙人柱的表皮开始龟裂,裂缝中伸出了苍白而扭曲的手臂,紧接着,一张张布满伤痕、毫无生气的脸庞从裂缝中挣扎而出,正是被阵法唤醒的活死人。 “噢,天呐!这速度比我预测的快多了!”梅若絮绝望尖叫,脸上骤然黑气弥漫,如一只大章鱼张牙舞爪地胡乱挥舞起来。 她浑身上下喷射出漆黑的毒汁与黑气,毒汁如雨,黑气似风,在他们三人前面交织出一张毒网。 “呲呲!”如潮水般涌来的活死人触网即化作沫子渗入沙地消失。 “好身手!”炎青雨见状,赞了一声,催动体内“小火山”,低喝一声,“火舞风暴!” 顿时,一股夹杂着高温与飓风力量的火焰旋涡自他掌心爆发,瞬间席卷了突破毒网疯狂逼近的几具活死人,将它们化为了飞灰。 “吼!”一声低沉的咆哮,更多的活死人从仙人柱和仙人掌中涌出,或跳跃,或爬行,以惊人的速度从四面八方逼向高地。 它们眼中闪烁着对活人的渴望与疯狂,力量也逐渐增强,眨眼间,一队又一队的活死人已突破梅若絮的毒网,防御完全倚赖炎青雨。 冷侵晴心中大骇,炎青雨亦是血肉之躯,一味消耗终有力竭之时,她迅速加大对飞禽的召唤之力。 迷幻沙漠不比它处,若无精准定位,哪怕方圆五里也会走错,她不能过早停下与飞禽的心灵感应! “轰隆!” “嗷呜!” 高地上轰鸣声不绝于耳,哀嚎怪叫声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灼。忽地,一股劲风袭来,不知自哪冒出的两个活死人竟从空中直扑向冷侵晴。 “咻!” 一声长鸣,天空中原本只隐约可见的三点火红光芒突然加速,化作三只巨大的火凤凰振翅高鸣俯冲下来,伸出利爪猛地将活死人撕成碎片! “快上来!”冷侵晴大喊一声,挥掌推出无数冰针将最近的活死人冻住,三人趁机一跃而上骑上凤凰。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升空的瞬间,几只特别强壮的活死人挣脱冰凌扑了上来,试图阻止他们的逃离。炎青雨见状,怒喝一声,飞身斩断紧紧扒住梅若絮身下凤凰的活死人手臂,梅若絮终于得以一飞冲天,但炎青雨的起飞却因此迟滞了一瞬。说时迟那时快,冷侵晴坐下凤凰一拍双翅,迅雷一般撞向那几只围攻他的活死人,顿时那些活死人跌下凤凰,犹如风中残叶被风沙吞没。 “干得好!凤宝!”冷侵晴轻抚凤凰背脊夸道,她身下凤凰高昂起凤头发出一声长鸣,翅膀拍打得更加欢腾有力了。 “嗷呜!”而那些失去了目标的活死人,在地上发出愤怒的咆哮,抓耳挠腮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蓝天白云之间。 但沙漠的天,说变就变,忽地便风势骤起,卷起漫天沙尘,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一层厚重的乌云迅速覆盖,三人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天气怎么说变就变?”炎青雨紧皱眉头,他骑的领头凤凰在突如其来的强风中愈发不稳。他催动赤日神功努力稳住身形,心中暗自警惕,这风势之猛,绝非自然之力所能及。 “不对!这风来得太突然了……”冷侵晴也紧蹙眉头高声说道。 虽有炎青雨在前挡风,紧随其后的她却颠簸依旧。仔细聆听凤羽与气流间尖锐的摩擦声,她发现凤凰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干扰,是以飞行变得异常艰难。 “凤宝,抗住,我们一定能找到出路!”她一面催动玄阴神功助凤凰凝聚风力,一面紧抱凤凰脖颈安抚。凤凰渐渐稳住身形,飞行也愈发稳定。 “凤宝,低头!避开风口。” “左转!小心右侧飞石!” “凤宝,东北方向云厚且云层快速移动,向西南逆风飞!越过风暴中心便寻得生机!” 她趴下身子紧贴凤凰,不断变换指令,指挥着凤凰前行。 终于,凤凰在她的助力下彻底稳住飞行,轨迹愈来愈清晰,即便风暴如同巨兽般咆哮,它们也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坚韧与勇气。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安宁之中,梅若絮的声音如同寒冰利刃,划破了空气的宁静,“不好!八卦阵风的防御机制已全面启动,我们,要死了!”她眼神惊恐中透着一抹狡黠。 随着她话语落下,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气流自基地深处汹涌而出,与天空中的风暴相互呼应,形成了一道道旋转不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漩涡。力量之强,即便是凤凰这等神兽,也难以抗拒,它们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开始在空中翻滚起来。 “啊!” 只听一声惨叫,梅若絮身形一晃坠落下去…… “抓住!千万别松手!”炎青雨和冷侵晴相互大声呐喊打气,各自催动体内潜能,试图稳住凤凰,也稳住彼此的心神。但在这股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眼看拼尽全力,凤凰仍像断线风筝一般,被卷入风暴之中。“青雨!”冷侵晴声嘶力竭地望向炎青雨,疼惜地点头指向凤凰。炎青雨明白她不忍连累凤凰,遂深吸一口气,凝聚起周身赤日神功,双掌猛然向上推出,“赤日破晓,开!” 伴随他气吞山河的声音传来,一道耀眼的光芒自他掌心爆发而出,直劈天际,“轰!”如同天崩地裂般,漆黑的乌云硬生生被劈开一条耀眼的光缝。 那光缝恰似恶浪滔天里出现的一座避风港,三只凤凰振翅一飞跃入光缝瞬息不见,但炎青雨与冷侵晴却因力竭而跌落凤凰坠下无尽的深渊。 …… “我们,又回来了。”炎青雨喘息着,呼吸化作了白气,宛如两股小小的烟雾缭绕在嘴边。 “这里……”冷侵晴开口,发觉唇齿已冻麻木,她双手在脸颊上一顿揉搓,转动内息吐纳片刻才恢复正常,“这里格外寒冷,若无内功护体怕是撑不了一刻!我感觉这里并非先前那个冰库。” 炎青雨点头,他站起身来,四处转悠了一圈。他注意到,这个圆形的冰封世界,相较之前逃出的那个,更为狭小且空空如也。先前那个是名副其实的冰库,存放尸体用,而这,说是冰冻地狱更为合适。 倘若有活物不慎坠入此地,不出一个时辰必冻死无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 (六十六) 这有如寒冰地狱的鬼地方,完全由万年寒冰雕琢而成,在这里,寒气能瞬间穿透衣衫直透骨髓,令人瞬间体验冰封的滋味! 炎青雨有赤日神功护体,短时间内无冰封之忧,但时间长了,内息终是有限,若不能尽早出去,终是危险。不过,此地于冷侵晴来说却有几分好处。沙漠里一场折腾,几乎耗尽她毕生修为,此刻,这寒冰正好派上用场。 她一面嘱咐炎青雨暂时保存内力以备不时之需,一面迅速吸收寒气补充内力,扛起打探逃生之路的任务。 很快,她发现,这寒冰地狱与人们想象中的牢笼不一样,布局颇为特别。它毫不担心囚犯逃跑,分别在东南与西北两向各设有一条甬道,一条向下,一条向上,似乎在赤裸裸地炫耀,炫耀它对被囚之人的蔑视! 然而,冷侵晴何许人也?只一眼便勘破其中玄机。她想,若是常人不幸坠入此冰笼子,只怕顿时冰封哪还有意识逃离?若坠落者非常人,冰冻困不住他,那普通的门又有何用?倒不入巧设机关请君入瓮来得轻巧省事! 她凤眼一转,只在两个甬道口溜达一圈,便回到炎青雨身旁,向他言明这一切。 “这两条甬道,”她低声说道,“极有可能是我们逃脱的关键,然而,也极有可能通向万劫不复。青雨,你意下如何?要我说,奋起抗争总是好过坐以待毙。我们必须选择一个方向,勇往直前!” “不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强者之道!”炎青雨点头,“不过先走哪边?我们还得仔细斟酌,之前……”他略加沉吟,沉声道,“之前我们自东南方冰库逃脱,没准东南方甬道正连通那个冰库,选东南方,如何?” “不可。即便东南方连通那个冰库,方才咱们那么大阵仗,想必他们已亡羊补牢,那进风口断不能再走!”冷侵晴凤眼一挑,“我感知西北甬道冰寒之气稍许薄弱些,还是选西北方稳妥。” “永昌公主乃天之娇女,向来吉祥,眼下又是冰雪女王,好!”炎青雨唇瓣微勾,郑重其事地说道,“听你的,向下走,出发!” 半个时辰后,一路向下的西北向甬道终于迎来一小段平缓小径,俩人来到小径尽头不由一阵心悸,甬道至此竟一分为三,他们又将面临一次生死抉择。 “该死的鞑德沃!玩猫戏老鼠的把戏呢!”冷侵晴狠狠啐了一口,“青雨,他们绝不可能让我们平安出去,我赌三条道上皆有机关!咱们懒得费神琢磨,不如抛个玉佩,玉佩落哪儿,就走哪边。” “何必抛掷玉佩这么麻烦?眼下连呼吸咱们都得省着点。依我说,”炎青雨呵呵一乐,指向中间那条道,“就打这走,不图别的,路宽舒服!” “高见!”冷侵晴莞尔,向他竖起大拇指,俩人相视一笑,一跃跳上中间那条足以容纳三人并行的最为宽敞的岔路。 这条路果真舒畅至极!不仅平坦舒缓,且暖风徐徐,气温回升,走在上面如沐春光。俩人快步前行,一路无险,但心中都暗自捏着劲儿。风暴前夕往往最为宁静,说不准这份表面的平静下隐藏着即将爆发的危机。 炎青雨看似轻松地走在冷侵晴身后侧,实则体内赤日神功已高度运转,有如烈日般炽热的内力在他周身缓缓流动,随时准备出手护卫冷侵晴。 一盏茶后,一堵厚重的石壁赫然挡住去路,甬道已至尽头,原来这竟是一条死路。 冷侵晴迅速闭上眼睛,打算运用玄阴神功的感知能力,探测石壁后方虚实,然而就在这时,“小心!” 一只手臂骤然环腰而过,她如同被猎豹捕食的猎物一般,不由自主地跌入了炎青雨坚实的怀抱中。电光火石间,两人身影一闪,已稳稳撤离石壁五步远。 “砰!”隐藏石壁内的一扇铁门轰然弹开,露出一个锃亮的铁笼,数个黑影快如暗夜疾风自笼中窜出,迅速将两人包抄围住。 “嗷呜!”它们面色赤红,血盆大口张开,发出令人心悸的嚎叫,鬼魅一般向两人直扑而来。 “鬼面人!”炎青雨赤日神功早已凝聚于掌,此刻登时化为一团耀眼的火焰。 “不可!”就在他挥掌迎击时,耳畔传来冷侵晴急促的低喝声。“噗!”他硬生生卸去掌中神功,刹拉间,那耀眼火光化作数点火星穿笼而过。 与此同时,冷侵晴寒冰掌已雷霆击出,甬道内恰似日月交替星月相继,火星残光消失之际,银光四射。 只见冷侵晴指尖如春蚕吐丝般弹射出一道道细若游丝的冰晶,冰晶有如发泡剂,恶狠狠扑来的鬼面人触之则膨胀,霎时间,鬼面人被迅速膨胀的冰晶包裹,化作冰雕动弹不得。 “我可不是与你抢功!”冷侵晴轻轻吹口气,手掌在怔怔出神的炎青雨眼前晃了晃,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赤日神功威力浩大,你一出手必惊动更多鬼面人!” “嗯……”炎青雨点头,但目光直直,仍盯着铁笼子不放,显然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冷侵晴循着他目光望去,眉头骤然一蹙,“这铁笼的确透着古怪,可恨我竟一时未能参透,莫非你发现端倪?” 对照现实世界,它分明就是一架电梯。 “这铁笼……”炎青雨蓦然一顿,心下寻思,“方才担心她安危一时情急,忽略了这铁笼或藏玄机!只是这个世界可没有电梯,与其花口舌科普,不如干点别的!” 他话锋一转,缓缓道:“没准它直达顶部,否则这是条死路,那些鬼面人打哪来?” “或许,它是我们逃生神器!”冷侵晴嫣然一笑,“得亏我方才拦着你,不然,一扇逃生之门便被你无形中摧毁……” “然也,然也!”炎青雨一叠连声附和,明眸似火,“试问天下谁心细?唯有梦国冷侵晴!哈哈……” 他扑哧一笑,钻进了铁笼子,“你好好呆着,让本君也心细一回。看好了,不用一炷香时辰,本君定能找出玄机!” 他自恃穿越前有满肚子渊博知识托底,穿越后又有一箩筐制作法器的经验加持,自信满满夸出海口。可他好一阵捣鼓,那驱动铁笼子动弹的机关,却根本摸不着分毫! “青雨,赶紧走!小心为上,梅若絮之言,宁可信其有,眼看一炷香时辰到了,必须离开!”冷侵晴的催促声打破沉默。 “再等等,倘若真有换岗,我们趁机浑水摸鱼跟随铁笼子出去!”炎青雨耳畔忽地响起梅若絮关于鞑德沃布防特点,眼中火苗一闪。 冷侵晴当即明白他意,轻轻点头,于是俩人决定赌上一把,一起将冰封的鬼面人拖入铁笼中,然后藏身静待时机的到来。 然而,半日已过,却未见丝毫换岗迹象。俩人不想再干耗下去,决定重回三岔口,择路再试。 面对剩下的两条路径,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左边那条较为狭窄的岔路。鬼面人身形庞大,逼仄的通道显然于它们不利。俩人心有灵犀,不用多说,默契地弯腰钻进通道。 通道极窄且低,勉强容纳一人直身。俩人踯躅前行,约一盏茶功夫,便觉不对劲,前方一股刺鼻难忍的气味徐徐飘来,几乎能够穿透他们的护体真气。 冷侵晴有玉佩护体犹感头晕目眩,可想毫无防护的炎青雨是何等苦不堪言!他只觉真气正在被无形巨兽吞噬,呼吸困难周身无力。他拼尽全力试图以内力对抗这股毒气,却如同蚍蜉撼树,收效甚微。 “糟糕,莫非阴沟里翻船,今天便要交待在这儿!”他心中一紧,脱口喊道,“小寒阳,回去!” 他一向浑厚的声音忽地细弱难闻,周身红光骤然黯淡,似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青雨,炎青雨!”冷侵晴猛然回身,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紧紧托住他腰身,搀扶着他一寸一寸艰难往回挪。 第一百八十三间天涯彼岸花(六十七) “黄鹂偏学蜗牛行,难为你了!”炎青雨咧开青紫的唇强挤出一丝笑容。“别说话!”冷侵晴食指堵住他唇瓣,故作生气道,“可是嫌我还不够累?” “正是。”炎青雨舔着脸,“你又不肯背我?背我才累呢!” “你!”冷侵晴凤眼一竖,她倒不是顾忌男女有别不肯背,她是担心他在她背上昏睡过去。听他这样说,她当即弯下身子,“你可千万别睡!这一睡……” 但话未说完,后背便一股劲风袭来,她反手一擎便将炎青雨捉住。“就知道你有诈!”她得意地说道,迅速而轻柔地将玉佩贴近炎青雨胸口,“这是你的,也是你最需要的。” 她反应如此迅速,不仅是因为默契让她能准确判断炎青雨的动向,更是因为她早已在心中盘算好了这一切。 雨滴玉佩是炎青雨的护身之物,可此刻却在护卫她的周全。她明白,在危急时刻归还玉佩,炎青雨定将断然拒绝。于是,她决定采用一种更为巧妙的方式——利用炎青雨最后的倔强与坚持,让他在无意识中耗尽体力,再顺势将玉佩还给他。 “小寒阳,”炎青雨试图推开冷侵晴,但颤抖的双手却无力抬起,他虚弱地央求着,“你先行,先行!这般慢,似蜗牛,未到路口便死……” 话未说完,他眼前一黑,耳畔“嗡嗡”作响,似乎跌进苍蝇窝。迷蒙中,冷侵晴话语隐约传来,“你莫急,我知玉佩重要,待重回地面再给我不迟!” “不!”他一惊,满脑袋嘈杂声骤然远去,只有冷侵晴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你,你……”他恍惚着开口拒绝,却觉一股莫名的清凉自胸口涌起,迅速遍布全身,带来一丝久违的舒缓,他再也无法坚持,全身一软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回到三岔口,冷侵晴正趴在身旁一动不动。“小寒阳!”他顿时慌神,冷侵晴将玉佩还给自己,那岂不是毒侵骨髓?他焦急呼唤,心提到嗓子眼里。 “你醒了!”冷侵晴蓦地眼开眼睛,急伸手探他额头,打量高烧已退,这才轻笑道,“我没事。毒气吸入肺腑,我自有法子将它凝成冰晶自体表散出!我只是,有些累了。” 她声音带着一丝柔弱,但很快,她伸了个懒腰,眼角眉梢顿时重焕生机,疲惫似乎化作呼出之气烟消云散。 “懒腰一伸,活力满身,本公主又活了!”她轻松地拉起炎青雨,“不到黄河不死心,走,继续前行!如今仅剩右边这条道了,咱们一口气探完。” “等等!”不料炎青雨摘下胸口玉佩黑着脸,“送出去的岂能要回?你戴上我才心安!否则……” 他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坚持她戴上才肯走。 这玉佩是他赠予冷侵的定亲信物,向来有护佑之神力,他知晓玄阴神功能凝结毒气,但前路漫漫,谁知下一关会遭遇什么磨难?戴上自然保险一些。 然而冷侵晴自然不肯依从,俩人正拉扯,忽地,自右边通道内传来一阵急促而细微的脚步声,“嚓嚓、嚓嚓嚓!”声音虽小却清晰,像是有人在极力压低声音却又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行踪,每一步都充满了紧张和不安。 “有情况!”俩人立刻警觉,暗自催动内功默契地背靠背站立,紧盯通道口,只待来人一出现便给予致命一击。 “咚咚,咚咚……”通道内脚步声愈来愈近,细微的“嚓嚓”声也变作略显沉重的“咚咚”声,伴随空洞的回响让人心跳加速。 “唉……”突然,一声长长的叹息自通道内传来,只一个字却妩媚透骨! “这声音……”俩人皆心头一震,几乎同时捕捉到了熟悉的韵律,正要开口,那个声音又清晰传来,“今日又是无功而返,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声音依然妩媚透骨,不过带着几分无奈与疲惫。 “程程,是乌程程!”俩人相视一笑,同时撤去防御,果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失踪已久的前乌有国安宁公主,现鞑德沃控制的乌有国再逃王妃乌程程! “大师兄!晴姐姐?”乌程程掩嘴惊呼一声,脸上露出了恍若隔世的恍惚与难以置信的喜悦。她呆呆伫立着,任豆大的泪珠自弯成月牙的眼角涌出,悬挂在微微颤抖、显露出后槽牙的唇瓣上。 “程程,你受苦了!”冷侵晴几乎是瞬间冲上前,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乌程程这才嘤嘤哭出声,“你们……终于来了!” “感谢上苍垂怜,让我们在此重逢!”炎青雨缓缓走上前,张开双臂,三人紧紧相拥,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完全未察觉到,那条幽暗的通道内,又一道身影正轻轻闪出。 “这些,便是你的朋友?特地寻你到此?”那身影在乌程程背后缓缓停下,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 “你是谁?”电光火石间,炎青雨已扼住那人喉咙,但他劲道只用了一分。那人竟无半分内息,仅凭一身蛮力在挣扎。 “他是好人!好人!”乌程程急急喊道,“大师兄手下留情!” “好人?”炎青雨眉峰一拧,心下疑虑丛生:在这炼狱之地,一个凡人竟能活着实在令人生疑! “怎么个好法?”他松开紧扣那人脖颈的手,目光如探照灯在他身上扫过,淡淡问道。 “若非他,我早已命丧黄泉!”乌程程没心没肺说道,“不是给喂了鬼面人就是给活死人拉去献祭……” “程程,炎鸿雨呢?”一直用清冷的目光审视陌生人的冷侵晴忽地开口,她温和地抚摸着乌程程的发丝,故作漫不经心问道,“他不是与你同行吗?” 陌生人方圆脸上两道浓眉入鬓,鼻直口阔,生得勇猛,尽管衣衫褴褛,却似有一股不凡之气。可炎青雨出手的力道与随后流露出的神情表明:此人无内息。 冷眼旁观的冷侵晴,心中生出与炎青雨同样的疑问,于是适时打断乌程程。 “我不知道。”乌程程垂下头,神情顿时颓丧,没头没脑说道,“都怨我,是我害了小师兄!若非我一再坚持躲进仙人柱里纳凉,我们怎会坠入这鬼地方?” “所以你与鸿雨一道坠落鬼门关,而他救你却不救鸿雨!”炎青雨缓缓说道,“好一个英雄救美!” “大师兄……”大师兄不是刻薄之人,今日如此失态,定是牵挂炎鸿雨,他们血脉相连!完了,在大师兄心里,此后我更没有一席之地……祸水,我就是那祸水!乌程程愁肠百结,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瞬间眼睛红了。 炎青雨的确担心炎鸿雨安危,戒备着那陌生人。放眼天下,能与炎鸿雨赤日神功相抗衡委实没有几个人,他若出事八九是遭暗算。而乌程程是鞑德沃心头肉,为得到她无所不用其极,保不准那人是鞑德沃暗中所派,故意在此救下她,待取得她信任,便将她骗去他身边。 炎青雨此时心内情绪暴涨,但依其一贯秉性,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斥责乌程程! “青雨意在察看陌生人反应,他不过是在敲山震虎!” 冷侵晴不愧是炎青雨知己,不用他作任何暗示便知他心意,她当即及时控场。 “你闭嘴吧!”她狠狠瞪眼炎青雨,搂过乌程程柔声说道,“程程,究竟发生何事?慢慢说,别怕!你大师兄方才被毒气迷了脑子,说话没轻重,一会儿子便好!” “晴姐姐,我长话短说,您耐着些性子,是这样……”乌程程深深抽噎了一下,开始述说。 原来,他们寻遍仙人岛未见炎青雨踪迹,心急如焚之下,乌程程提议深入错综复杂的地道寻找线索。然而,地道之中景象大变,往昔与炎青雨共探的足迹已难以辨认,他们不幸迷失了方向。那日,俩人也不知转悠到哪儿,竟与梅若絮不期而遇。 梅若絮一见他们,惊慌失措,转身便逃,他们未及多想,拔腿便追,不料在紧追不舍间,一脚踏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入至奇异的车厢之中…… 随后发生的一切,与炎青雨和冷侵晴的遭遇惊人地相似。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来到沙漠时,乌程程酷热难耐,情急之下躲入一座仙人柱内纳凉,不料这一举动触发隐藏的八卦阵,他们被仙人柱吞下,再次坠入无底深渊,囚禁在这冰冷的牢笼之中。 面对困境,他们毅然选择了向上的甬道作为突破口,这条甬道出乎意料地通往一个空旷的月台。月台之下,正是那令人心悸的冰库。每当灵轨车穿梭于月台,便将月台上的活物吸入车内,同时将满载的尸体卸入冰库,随后继续诡异前行! 他们躲在月台上,轮班感应灵轨车即将到来的讯息,利用月台与甬道之间的微妙时差,巧妙地避开了灵轨车的捕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涯彼岸花(六十八) 时间似乎拉长到极限,等待与躲藏,漫长而煎熬!每一次灵轨车轰鸣而过,带来的不仅是死亡的阴影,更是对乌程程意志的考验。 月台上,寒风如刀,纵然撕不破炎鸿雨以赤日神功为她打造的防护罩,却吹冷了她逃生的心!在这绝望的深渊中,似乎永远看不到明天! “程程,莫要气馁。” 炎鸿雨给她打气,“天无绝人之路,每一次挫败都是上苍对我们的考验,只有坚持下去,才能找到真正的出路。” “哪儿还有路呀?师兄,”乌程程有气无力地指了指月台下闪着幽光的轨道,娇嗔道,“你可别说沿着那儿走,被吃人的车子吞进肚子里,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对!不能再来一次……”炎鸿雨一拍脑门,“冰笼子里还有另一条甬道,咱们何必在此死磕?退回去看看,或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于是,俩人抖擞精神重返冰笼,选择西北方向的甬道再次前行,不久,他们也来到了三岔口前。没作多想,俩人凭直觉选择了那条宽窄适中、看起来更为平稳的右侧通道。 半个时辰后,通道豁然开阔,只见一扇巨大的石门横亘于前。 “晴姐姐,你不知道石门后有多可怕?”一直娓娓叙述的乌程程忽然战栗起来,双手捂脸,痛哭不已,“是我害了炎鸿雨,我就是人们常说的祸水!若不是我,师兄又怎会被鬼面人拖去?而今他,他……” 激动的乌程程扯着喉咙满脸紫胀,双手在脖颈处胡乱抓挠,再也说不下去了。 “程程,程程!”冷侵晴紧紧抱住她,轻拍着她的后背极力安慰,“不用担心,鸿雨向来鬼点子多,赤日神功更是炉火纯青,与他兄长不差……” “差远了!他使不出赤日神功了!”乌程程没头没脑打断冷侵晴,自责起来,“连日来,为给我御寒,他赤日神功十成功力去了八成,还有两成又用在打开石门上,结果……” “怪道乌程程情绪失控,炎鸿雨竟然内力耗尽!”冷侵晴心中有如晴天霹雳响,心底禁不住呐喊起来,“啊,上苍,你可一定要庇佑他平安!” 她心往下沉……此时此刻,乌程程行将崩溃,而炎青雨脸色凝重,虽不见半点情绪波澜,但他失去的,是与他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心底怎能不掀起惊风骇浪? 炎青雨的焦心,她洞若观火! “冷静,冷静!冷侵晴,眼下你不能哭,你可不要给炎青雨添乱!”她暗暗提醒自已,千万不能颓丧……相反,她必须立即马上昂扬斗志鼓舞士气! “很明显,炮制活死人的隐秘魔窟便在这里,鸿雨即便被鬼面人抓走,想必暂时也无性命之忧。”冷侵晴飞快转动着脑海里储存的有关地下基地的一个个画面,自信满满说道,“最坏打算,不是被鬼面人咬伤变成鬼面人,便是被扔进冰库等待献祭。” “所以,程程,”沉默良久的炎青雨终于星眸一凝,缓缓道,“眼下不是难过的时候,咱们要尽快找到他!你快细细说下,石门后是何等情形?” “石门后,”乌程程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三日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骤然掠过她眼前…… 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一座超乎想象的巨大宫殿赫然显现,景致光怪陆离,陈设前所未见。放眼望去,触目所及是堆积如山的巨大箱子;抬头瞧,半空中站台悬浮头顶;而脚下深渊之中,阔大的冰库若隐若现;再往下,则是宛如鸽子笼般密集排列的小房间。 伪装成鬼面人躲进一个大箱子内,她正伺机逃离,突然,对面箱子内传来炎鸿雨微弱的喘息声。 “不好!”她登时心急如焚,正欲出箱相救,却见搬运箱子的红脸红衣鬼面人和白脸白衣活死人纷纷扔下手中的箱子,如同海中闻腥而至的鲨鱼,蜂拥而上争抢着那只隐藏炎鸿雨的箱子。不到一息时间,炎鸿雨被一个块头最大的鬼面人拖走,只留下呆若木鸡的乌程程。 “要是他们知晓,当时我就那么束手无策地躲在箱子内,一动不动地眼睁睁看着炎鸿雨被鬼面人带走而毫无作为,他们会不会恨我,怨我,瞧不起我?”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乌程程,已失去了双亲和阿姊,不知不觉中,她已将炎青雨与冷侵晴当作了依靠,她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失去他们的风险。 “石门后,石门后……”乌程程吱吱呜呜,又“嘤嘤”地哭了。 “石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宫殿,上下共有四层,分别是灵轨车站台,冰库,仓库,炼丹房、炼药房、试药室等等。”这时,那个陌生人忽地对冷侵晴拱手拜下,“永昌公主,不如让在下来说,在下依仗祖传秘技在此苟活许久,对此处一切了如指掌。” “了如指掌?”冷侵晴凤眼微挑,目光在陌生人身上驻留片刻,忽地狠狠揪住他脖子,指尖冰针乍现。 “你认得我!你是谁?奸细!”她声音如手上冰针一般寒冷。 “梦国赫赫有名的东宫太女,其名如雷贯耳,天下谁人不识?”那人闻言倒不慌张,轻吐一口气,语调平和,“在下乃离岛梦幻庄园少庄主,梦想天空,数日前因追踪一只世间罕见的沙漠银狐不慎落入这阴森鬼狱。虽以祖传秘技闭气功躲过鬼面人袭击,却苦于失去内力无法逃离,因此羁留于此。” “家传闭气功?”听到这儿,炎青雨心中微微一怔,暗自思忖,“苦族秘术分明是药典与玄门机关之术,何时听说有闭气术?” 须知,离岛梦氏与仙人岛苦氏族同根一脉,渊源颇深。千年前,为避祸,离岛梦氏先祖东渡迁徙至子虚国与梦幻国交界处,于迷幻沙漠东南沿海边缘的一个小岛上建立了梦幻庄园。因觉“苦”字不祥遂改姓为“梦”,现隶属子虚国。 苦族瑰宝《天涯秘录》,上卷详载药典精华,下卷则深藏玄门机关奥秘,炎青雨有过目不忘之异禀,可他细细回想,记忆中却无半点有关诡异闭气术之记载。 “梦少庄主黑暗中呆得久了怕是忘了光是什么样子?”炎青雨心念转动,忽地竖起右手食于梦想天空眼前,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悠悠说道,“就让本王,为你重燃光明!” 他那纤细的食指恍若夜空中最亮的烛火,指尖上悬空跳跃着一抹璀璨火焰。只见他轻描淡写地一弹指,那火焰便擦着梦想天空眉毛无声地射过,精准击中对面岩壁上凸出的一颗小石子,顿时,石子化作青烟消散不见! “光在,希望在,你可莫要信口开河,三思而后言!”他吹着尚在冒烟的食指,嘴角挂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睥睨梦想天空,“我与苦族渊源颇深,《天涯秘录》也曾有幸得以翻阅,却未曾见过什么闭气之术。你,究竟何方神圣,能在这幽冥之地自如生存?” “赤日神功!您……莫非是……”梦想天空面色微变,难以置信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认出了炎青雨的身份。 此时,冷侵晴忽地凤眼微挑,意味深长地瞟了炎青雨一眼,笑道:“炎太子,你国子民识我冷侵晴,却对你的存在如此陌生,真是有趣!” 炎青雨轻笑,唇瓣轻启,语带调侃:“可见我这名声,还不如你响亮呢!” “那是,”冷侵晴心中甜蜜差点下意识自口中滑出,眼角余光忽瞥到乌程程落寂寞的小脸,她面色一肃,改口道,“那是,谬赞,谬赞!” 空气中粉红泡泡顿时凝霜,四周寂静无声,唯有四人各怀心事的心跳声,其中梦想天空的咚咚心跳尤为沉重,为这幽暗的地道增添了几分不可言喻的微妙氛围! “永昌公主少年出名,而您,”此刻的他心内正腹诽着,“自打我记事起,便只听说太子体弱多病,终日不是吃药便是在寻医问诊的路上,谁能想到,这,这竟是以讹传讹!” 然而,他面上是不敢说话的,他本应向炎青雨行君臣之礼,又觉此刻多有不便,只得低垂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涯彼岸花 (六十九) 微妙气氛不过须臾间,却足以勾起乌程程满腹心酸。她偷瞧炎青雨,痛心疾首,心内暗道:“亲兄弟尚不知所终,你竟有心思调笑,简直混蛋!” 回想起与炎鸿雨不顾一切追寻炎青雨,可炎青雨却偏巧与冷侵晴不期而遇,她心底便不是滋味。如今眼见两人情分火速升温也就罢了,偏俩人当她面也不知避讳,怎不令人恼怒万分? “你说完没?说完了就走,发什么呆?”一腔怒火只得发泄在梦想天空身上的她,不由猛地一推梦想天空,怒吼道。 “去哪儿?”梦想天空恍如梦中,怔怔地望着乌程程。 “你……”乌程程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们刚才离开的右侧通道,咬牙切齿地说,“自然是回去!” “回去?”冷侵晴忍不住插嘴笑道,“程程,你气糊涂了,你们才自那里头出来!” “不懂别说话!”乌程程没好气顶了冷侵晴一句,转而望向梦想天空,她那天生狐狸媚眼一向妩媚含情,此刻却陡然变得锐利无比,“说!我们方才为何出来?还有那通道里,我们到底在找什么?” “嘿嘿……”梦想天空挠头讪笑。 “想不起来?”乌程程讥讽道,“方才在那边,你说头疼肚子疼,非要出来透口气,怎么,现在病好了?” “这……”梦想天空欲言又止。 “这什么这?既没事,那就回去继续找路!”乌程程俏脸含霜,咄咄逼人,“是你说,三条通道里唯有这右侧通道暗藏出路。不然,我每日里随你到此做什么?散步吗?” 梦想天空被问得张口结舌,却也并未生气,只是赔着笑连连摆手。 “其实,右侧通道,可以不必再去了!”他面现几分尴尬,嗫嚅着,“安宁公主,请恕在下诓骗之罪!之前所说出路并未在右侧通道内,它实际上,” “闭嘴!”乌程程怒不可遏,打断了他的话,“你果然是奸细!我要杀了你!” 早在乌程程粉脸含霜时,冷侵晴便知有异,此刻见她蓦地翻脸,忙沉气翻腕,抢在她动手之前射出一把冰针,将梦想天空裹挟得有如一个蚕蛹。 “冷静点,程程,这可能是个误会。”她轻轻劝说道。 “呸!”乌程程扭头向梦想天空啐了一口,娇喘吁吁,“不错,的确是个误会!他方才听得这边动静,误以为是他主子来了,欲拿我邀功,不想却是你们,哼,又想耍新花样呢!” “冤枉啊,安宁公主!”梦想天空苦着脸辩解,“在下与您一样,都是不幸坠入这地狱里的幸存者,在下哪来的主子?” “住口!”乌程程厉声喝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 “好好好!”梦想天空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急急指向中间那条通道说道,“在下不说废话,逃生通道就藏于这通道尽头,运送鬼面人之铁笼子里!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那铁笼子果然有玄机!”炎青雨闻言眉毛轻轻一跳,心下一动,“机关究竟在哪儿呢?我竟无法窥破……看来,这里有高人!” 他明眸暗转,盯着梦想天空,静待他继续说下去,孰料这时,“我杀了你!”乌程程竟大骂一声,抽出腰间鞭子劈头盖脸向梦想天空削去。 “程程!” 电光火石间,乌程程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手中长鞭被人自中间一把握住,鞭稍停在距梦想天空右耳不足一寸处。 “晴姐姐放开!这挨天杀的,骗得我好苦……”乌程程用力一扯鞭子,眼圈红了。 “安宁公主,手下留情!”冷侵晴紧握鞭子不放,眼神却是无限温柔地瞧着乌程程,轻轻央求,“且听他说完……”她原本是想说,‘说完逃生通道秘密再打不迟’,可她这举动于乌程程却有如火上浇油。 “晴姐姐,你怎地信他不信我?”乌程程蛮横推开她,“‘听他说听他说’!可是听他说,如何骗你们去陷阱?” 她说着,扔掉鞭子一把揪住梦想天空耳朵,咬牙切齿骂道:“披着羊皮的狼,枉我把你当好人,日日随你在那通道里转悠,原来你心肠歹毒,竟是为了能遇上鞑德沃,好献我出去换自由!” “冤枉,冤枉啊!”梦想天空痛呼着,双手护耳,眼中满是无奈,“在下根本不知此处主人是鞑德沃,怎知他如此在意安宁公主您?我之所求,不过是早日脱离这暗无天日之地,重获自由。而您是公主没错,可在此,您若仅仅是作为豢养鬼面人之食材而无它用的话,您与我何异?交出您怎能换得我自由?” “你……”乌程程气极语塞,冷侵晴赶忙拍她后背,宽慰道,“别急,我来说!” “你可别装了!”冷侵晴凤眼一竖,漆黑的眸子火药味十足地射向梦想天空,“安宁公主是乌有国现任狼主鞑德沃心尖上之人,寻找她的布告遍布天下,天下谁人不知?而你家就在此阴森地狱边上,会不知此处凶险?就为追一只猎物便贸然涉险?分明是你与鞑德沃狼狈为奸,共同打造了此人间炼狱,眼下安宁公主不幸陷入其中,为达个人目的,你正欲献出她!” “冤枉!”梦想天空额上汗珠滚落,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你”“我”脱口而出,“这话从何说起?我只知黑袍蒙面人是此地主人,但他是谁,我根本不知!我从未见过他庐山真面目。我骗安宁公主日日到此,只为寻她那位被鬼面人抓走的朋友,炎小王爷。因为仅凭她之力,是打不开暗门……咳咳,我实话全说了吧。” 离岛深处天涯每角,四面皆是滔滔海水,很多人终其一生也未曾见过真正的大陆是什么样子!梦想天空渴望自由,自幼不满足于这一方小岛,常偷偷游过海峡来到迷幻沙漠边缘,梦想有一日能走出沙漠。 这日夜里,他照例来到迷幻沙漠边缘,爬上高高的沙丘,时而仰望星空,时而极目远望,正感叹如银繁星也逃不过金色沙海的吞噬时,一个黑影悄如鬼魅,快如闪电,忽地自沙丘中蹦出。 那黑影只挥一挥衣袖,他便坠入这无底深渊……他是被嗷嗷怪叫声吵醒的。睁眼,面前是一具具面目可憎的非人非鬼的怪物。它们围着一个被啃得血肉模糊的人不放,却视他为空气。 目睹那些被怪物啃噬过的的活人一个个变成怪物,他顿悟近来村民无故失踪之谜。小心抚摸着胸前挂坠——幽影匿尘,他暗中感谢祖宗保佑。 此幽影匿尘是一块八卦状的金锁,中心镶嵌一红一白两块宝石,里面分别封存着红白两色幽影匿尘粉,具有吸收和隐藏气息的能力,是传家宝,据说可辟邪,果然灵验。 三日后,黑袍蒙面人发现他依然鲜活如故,不禁对他颇有兴趣,于是便亮出身份,说自己乃此处主人,警告他只要听话,帮他在此打理鬼面人,事成后自会放他出去。 于是,他借机指出此地存在诸多纰漏,并提出改进意见,譬如增设密道机关,升级灵轨车等,这才彻底保住了他性命。 “管理鬼面人,改进机关,升级灵轨车?”听完梦想天空天花乱坠的描述,乌程程眼睛瞪得比鸡蛋还要大,出言相讥,“你为何不说你还能补天?” “安宁!”炎青雨冲她摇头,“人不可貌相,我信他!” “程程之言也不无道理!”冷侵晴扑哧一笑,揽过乌程程肩膀,缓缓说道,“不过细细想来,苦氏族能于乱世千年不败,定有他过人之处,所以对于离岛梦族,咱们也不可小觑呢!” “多谢两位对在下家族的认可!”梦想天空对着炎青雨与冷侵晴躬身一拜,继续诉说着,“世人皆晓,咱们梦幻庄园以厨师发家为业,却不知我们真正厉害之处……” 原来梦幻庄园表面偏安一隅不问世事,明面上以厨师为业,实则暗中以给江湖人士医治重伤杂病及设计机关为业。梦想天空自幼虽只练了些外家功夫防身,却有一身的医术,并在建筑机关设置上有惊人的天赋。 这里既是他设计的,因此暗留了逃生通道,但为了能躲过黑袍蒙面人的搜查,通道极其隐秘。只有内力高于黑袍蒙面人之上,且在他亲自指导开启下才能打开。 连日来他带着乌程程只为寻着炎鸿雨,希望三人合力打开逃生门,逃离此地。此刻有炎青雨与冷侵晴,他自信力量够了,故此说出实情。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 一些比较小众的机关术、医术,苦族向来颇有研究,因此梦想天空振振有词的一番言论,炎青雨倒也相信八九分,余下的一两分,便是忠诚度了。 毕竟对一个渴望自由,期望在广阔天地中出人头地的人来说,功成名就,这相当具有诱惑力!或许梦想天空早已违背良心,甘心做鞑德沃走狗,这也不无可能…… 炎青雨暗自忖度,心下推敲,“诚如他所言,他管理鬼面人,为何鸿雨被鬼面人拖走,他却不知鸿雨下落?” “他日日携乌程程四处寻找鸿雨,若非有意隐瞒,则唯一的可能便是……” “鸿雨与米粒那样,瞬间被吸收转化殆尽,化作虚无了?”他忽地心下一紧,一个念头陡然蹦出。 “不!这绝不可能!”然而,这念头只倏忽一闪便消逝无踪。 他断然否定,因为他一直能感应到炎鸿雨的气息,他们兄弟自来心有感应,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然鸿雨尚在人世,那么,若是梦想天空知其行踪而不言,接下来在寻找鸿雨的过程中,他必定露出马脚;倘若,他果真不知鸿雨下落,那么说明此处实际情形与他口中定有出入,‘一切皆在掌控中’的自信,很可能只是他的错觉!” “滴-答!”崖壁上,一抹黛绿中,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似乎终于挣脱无尽重负,自顽强生于石缝间的小草叶尖悄然滑落,狠狠砸向下方那块泛着碧青光泽的大石上。瞬间,水珠融入青苔,半点痕迹不见! 世间万物瞬息万变,就这弹指一忽儿功夫,水珠开启新的人生,而炎青雨心中也已千帆驶过思绪如潮,翻涌过千百个念头。他最终断定,炎鸿雨失踪,最大概率为遭遇意外,被第三股势力秘密囚禁。 由此推之,那看似安全的逃生通道也未必万无一失……所以当下,无论从理智还是情感出发,找到炎鸿雨,才是上策! “你自恃机关术与医术天下无敌,暗中备下逃生通道,本王信你!”他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不过,眼下本王倒不急于逃脱此地。嗯,你也知晓,王弟炎鸿雨被鬼面人拖走,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本王独自一人有何颜面归去?你须协助本王,寻得他一起归去才是!” 炎青雨逼视梦想天空,目光深邃,似乎能穿透他的眼睛直击其心底秘密,在这强大的气场震慑下,梦想天空禁不住莫名打个寒战。 “这……这……”他竟一时结结巴巴,搓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同意!”冷侵晴与乌程程却齐声附和,极为默契地回首斜睨着他,柳眉高扬,“那……那……那有何不可?值得你如此为难?那通道又不会说飞便飞了,晚走些时日怕什么?” “话是没错,原本也该如此。可,”梦想天空显然大出意外,他迟迟疑疑说道,“可在下就怕夜长梦多!唉,那黑袍蒙面人最近隔三差五地就来此巡视,咱们在此多留一刻便多一份撞上他的风险!” “胡说!”乌程程嗓音猛地尖锐起来,“我与你在此转悠了数日也未曾撞见半个鬼影!” “安宁公主……”梦想天空小心翼翼接过话,“因此在下才担心,说不好,他今日便来了!” “程程,”冷侵晴拍拍乌程程手背,安抚道,“冷静些,梦想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梦想,”她话音一顿,望着梦想天空笃定说道,“过于担忧亦非良策。你精通此地阵法,定能避开。即便真遇上,他不过占据一点天时,我等一干人,却有着地利与人和,鹿死谁手,自有分晓呢!” “姐姐,别与这胆小鬼浪费口舌!”相比如今冷静的冷侵晴,乌程程感性得多,她情绪激动,眼神冒火。 “看来,这黑袍蒙面人以往不大常来呀,”炎青雨见状,适时插话,“嗯,他最近一次……”他慢吞吞地摸着后脖子,似乎脖子酸涩得很,实则正暗中朝冷侵晴使眼色。 “程程,我忽觉恶心头晕,怕是方才毒气未除干净,你扶我上那边坐坐,可好?”冷侵晴心领神会,当即找个借口,欲支开乌程程。 乌程程虽不情愿,但还是扶着她离开。眼见这二人一旁去约有十几步开外,炎青雨这才放下胳膊,正色问道:“黑袍蒙面人最近一次到此,是何时?” 梦想天空心中默算,正要回答,却听他悠悠笑道,“本王掐指一算,那黑袍怪呀,此番频繁现身,定与安宁公主脱不了干系!” “殿下睿智无双!”梦想天空低声回应,目光不时瞟向不远处的乌程程,“小人不敢隐瞒,说起来,此事与安宁公主确有瓜葛……” 原本,那黑袍人数月才来此一次,然而半月前,他突然带来安宁公主的画像询问,自此之后,到访便频繁且不定时。尤其五日前,他严令:若遇公主,务必确保她的安全,并立即上报…… “不过,请殿下明鉴,我对安宁公主的关怀,乃是出于真心,绝无他图。”说到最后,梦想天空一脸惶恐地表忠心。 “无须多言!”炎青雨点头,眸子似笑非笑,“本王看得出,你喜欢安宁!不过,她对你……” 他欲言又止!喜不喜欢一个人,眼神是骗不了旁人的,梦想天空看向乌程程的眼神中那宠溺之情呼之欲出,然而,乌程程却从未拿正眼瞧过他!这一切,炎青雨又怎么看不出来呢? “湘王有意神女无情呗!呵呵……”梦想天空没想到自己一点心事竟毫无隐秘性,尬笑不已。 “话虽如此,然而感情之事,向来难以捉摸。”炎青雨话锋一转,语气骤然间变得无比亲切,简直是推心置腹的样子。 “梦想啊,安宁公主不仅貌倾天下,那心也是极为重情重义。她生于王宫却长在江湖,王弟鸿雨自幼与她因师承缘故有交情,在安宁公主心里,他那是比亲哥哥还要亲,若你此番用心找寻他归来,想必安宁必定对你心存感激,没准以身报恩也是极为可能……” 炎青雨这话,梦想天空听了面上先是喜,随即却又转忧,他怅惘片刻,说道:“殿下,非是我不愿出力找寻小殿下,而是……” “果然有隐情!”炎青雨心下一沉,眉头微皱,但语气依旧平和地问道,“哦?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殿下,近来鬼面人及活死人损耗甚大,而新增者寥寥,就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小的敢打保票小殿下不在其中!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秘,您听小的细细说来……” 梦想天空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沉重,不知为何,他描绘得颇为详细,但似乎抓不到重点。一会儿说他负责鬼面人的维护确保它性能达到最优;一会儿又扯,他也负责活死人的维护与修复,确保其处于可控状态。 但炎青雨却并未打断他,明亮的眸子若有所思,任他絮絮叨叨,时间一长,乌程程瞧出端倪,拉着冷侵晴奔来。 “小殿下只怕被灵轨车吃了!”俩人急急赶来只听到话尾,皆心下一痛,就在这时,炎青雨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不!鸿雨尚在人世!” 二人顷刻间如同吃了颗定心丸,长舒口气,乌程程正要打趣说,让炎青雨凭心灵感应找出炎鸿雨具体位置,只听梦想天空细细的揣测声音响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小殿下与小的无二,已成为此处一份子了。” “梦想,能否捡好听的说?”乌程程蹙眉。 “安宁公主,在下也想呢!然而……”梦想天空神色无比肃穆,似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急急说道,“此处一切神力来于怪物饱食吐呐,然,怪物饱食需大量食物,因此神力有限得很。小殿下赤日神功恰巧能弥补这一缺陷,据小的揣测,他已成为此处神力大护法,维护神力系统,维系此魔窟天地平衡与安定!” “可他功力尽失!”乌程程忍不住提出质疑。 “非伤非毒,不过是体能耗尽而已,以小殿下身板,休整休整不日即可恢复赤日神功。”梦想天空极为笃定。 “凭本宫对炎鸿雨,小殿下的了解,他断不会成为别人的傀儡!”任凭冷侵晴冷静、睿智,此刻听到这里,胸口也骤然堵得慌,她不服气地脱口否定梦想天空的说辞。 “倘若,小王爷与小的一般,不过是权宜之计呢?”梦想天空声音放低,但口气坚决,“世事无常,智者最擅长变通,小殿下之举,或许正是为了更长远的布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一) “若真有隐情迫使小师兄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们更需要找到他!”乌程程闻言,急切打断梦想天空话语。 “不错!无论鸿雨处于何种境地,当前必须找到他!”冷侵晴轻咬下唇,心下暗自推敲,“既然黑袍蒙面人任梦想天空在此改进机关,升级灵轨车,管理鬼面人,那对他定是相当信任。这梦想在此只怕是能一手遮天,若对应朝堂上,应是宰辅之臣,为何多了个护法竟不知?” “神力大护法,听上去神神秘秘的,说破天,顶多也就是钦天监里的掌事之类……不通,不通!” 她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声音一沉,质问梦想天空:“你,似乎在避重就轻?” “的确!”一直注视远方的炎青雨,忽地悠悠说道,“梦想啊,痛快点,将所知尽数说完!若再有隐瞒,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他语调极淡,深邃的目光并未落在梦想天空身上,然而伴随他鼻息轻轻飞出的点点火星却勾勒出腾腾杀气。这杀气令梦想天空凛然一颤! “殿下息怒!小的并非刻意隐瞒,实在是此处太过可怕,小的唯恐描述不清误导殿下!”他诚惶诚恐地跪下,却触碰在炎青雨骤然间伸出的脚背上,顿时,他整个身子如同弹簧般迅疾弹起,似陀螺在空中翻腾…… “站着说罢。”半空中耳旁传来炎青雨的声音,他一定神,赫然发现自己竟已稳稳立于炎青雨面前。“殿,下!”他心下不觉慌神。 “不必拘礼,尽管细细说来,本王自有论断!”炎青雨轻轻掸过梦想天空袖上不知在哪蹭的一块灰迹,说道。 “谢殿下开恩!小的这就……”被捉到这暗无天日的地狱,能留存下来,光凭一身本事根本不够!不管如何回避,双手终究沾上了鲜血,虽然不多,终归是污点……若是不小心说漏,安宁公主会如何看我?不,就让那此不堪的秘密永远埋葬! 梦想天空拭着头上汗珠,小心组织着言语,心下思绪翻涌,就在这时,通道内寒风乍起,一股肃杀之气骤然间袭来。 他顿时面色大变,急指中间通道,压低声音说道:“殿下,那边有异相,容小的掏出宝物一查缘由,可否?” “不可!”不等炎青雨点头,乌程程急急喊道,“大师兄别听他的,此人油条似的,莫上了他的当!” “安宁公主,您对在下为何如此大的偏见?你可别忘了是我救的您!”梦想天空额上青筋猝然跳动,无奈极了,不过他仍是打起十二分耐心欲解释,“此魔窟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那边警戒有异,将……” “不必啰嗦!”炎青雨挥手止住他絮叨,“既有宝贝,快快拿来一看!” 梦想天空闻言撩开衣领掏出胸口金锁,在众人面前晃了晃。“幽影匿尘!”乌程程眉头陡然蹙起,“好你个梦想天空,原来它没丢!你骗我!” “那是善意的谎言,还请恕罪!”梦想天空唯唯喏喏赔着笑,“安宁公主,在下欺骗之罪可否改日再算?当务之急……” 他拖着话音,眼神只管偷瞧炎青雨。一物降一物,他早看出乌程程特别在意炎青雨,他笃定炎青雨定为他解围。 孰料,炎青雨咳嗽一声,却皱眉瞪眼怒视着他,叱责道:“吾国向来民风敦厚,为礼仪之邦,尔竟敢冒犯临邦公主,本王最尊贵的客人,不杀你不足以向安宁公主表示歉意!” “……饶命啊!”他委实蒙圈不已。 “不可!” 魂飞魄散之时,响起一声清脆无比的声音,只见冷侵晴亲热地挽起乌程程胳膊,小心劝说道,“程程,想想初心,初心!你看,这人骗你着实可恶,却也罪不该死。其一,他救过你。其二,咱们要离开这鬼地方,还须他指点迷津。其三,小苦珠还在恒安等炎青雨助他寻找家人,他乃苦氏族后人,倒是可以替青雨省去很多事。” 冷侵晴说的乌程程岂能不知?她不过是出出气而已,既然炎青雨给了面子,冷侵晴又递过台阶,她便也就作罢了。 “有人唱白脸,便有人唱红脸,这俩人当真默契!”梦想天空一面心下感叹,一面展开金锁,伸出食指在中间白宝石上轻轻一点,奇妙的事发生了。 白宝石通体辉光闪闪,洁净的石面上有如打开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闪烁着荧光的石壁,它们如同精致的手工艺品,每一块石头都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这是中间通道内景象!”冷侵晴脱口而出,下意识捅捅炎青雨胳膊,满脸惊异。炎青雨眉头微蹙,凝视着梦想天空手中金锁。 “然也。”梦想天空面露得色,“此幽影匿尘,不仅能隐匿人的气息,更可实时展现幻影,乃先祖遗留之秘宝。” “这不就是现实世界里的监控嘛!”炎青雨心中暗道,正欲叹气,“唉!”冷侵晴心中忆起炎青雨曾有的画物成真之能,如今却成遗憾不觉已轻叹出声。 炎、冷,二人意味深长对视一眼,默契地聚焦于那闪烁的宝石之上。 随着梦想天空手指在宝石上缓缓滑动,通道内的景象不断随之变换。当石壁上逐渐显现出各种奇异的图案和纹理时,梦想天空的手指定格在宝石的右下角,那里光芒交织,一道道流动的光河到此戛然而止。 他手指再次轻点光河终点,便见一个巨大的铁笼子赫然出现。透过笼体包含的多层网状结构,但见笼内空无一物。然而,那种压抑沉重的氛围依然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心悸。 “殿下,铁笼乃机关之匙……再不放铁笼子归位,势必引发紧急应激机关,届时,寒冰地狱极寒之力将洗劫此三条通道。” 梦想天空惊呼出声,急急请求,“殿下,请容小的上那边将铁笼子归位……” “休想!”乌程程急不可耐地打断他,“是你在装神弄鬼,意欲逃跑!” “安宁公主,祖宗,你信在下一次罢!实在是情形危急,待解除险情,在下定将原委细细说与殿下听!殿下果真不信,不妨将……” “本王信你!”不等梦想天空说完,炎青雨捉住他手腕,伸出食指急速划过铁笼,指着石壁笃定说道,“永昌公主将鬼面人冰封于此。本王与你一同前去,只须将鬼面人解封,铁笼自能安然返回!” “殿下,您当真是料事如神!”梦想天空忍不住低声赞叹,看向炎青雨的眼神中充满了崇拜,“如此小的倒省心了,否则……小的怕是要脱层皮!” 说着,他折向中间通道,于是,一行人在炎青雨的果断决策下,迅速深入中间通道,这时凌冽之气愈发浓烈,但先前弥漫的紧张气氛却荡却荡然无存。 约模两炷香后,寂寥的通道尽头迎来了他们急速晃动的人影。 “快看,铁笼子!”乌程程掩嘴指着前方惊喜低呼。 前方,紧挨通道尽头一个蘑菇形冰台上,一个灰黑色大铁笼有如碉堡般巍然矗立。 “三位殿下暂且留步!”梦想天空疾呼一声冲上冰台,轻轻揭开胸前金锁锁盖,倒出些许粉末于掌心,捻动手指,将粉末撒于冰台下。 粉末扬尽,他眉头舒展,似乎已为这片空间布下了一道古老而强大的结界而满意。“请三位殿下速速隐匿于此!”他迅速转身,手势优雅地请众人躲进冰台下。 “制作幽影匿尘粉乃先祖古法秘技,至今已失传,唉,如今整个家族统共就剩这一金锁幽影匿尘粉了!”梦想天空叹息着,颇为心疼,“莫要小瞧那撒下去的些许粉末,它足够遮掩五人气息呢!” “可是,那鬼面人不是听你的吗?咱们为何要隐身?”乌程程虽不情愿,终是随冷侵晴隐入其中。 “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鬼面人解封醒来察觉咱们的存在,只怕又要引起一番争斗,岂非麻烦?” 炎青雨应道,猛地催动赤日神功,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他指尖瞬间凝聚起的熊熊烈焰,顷刻间犹如流星划破夜空穿过铁笼网眼,精准无误地击中铁笼后方石壁上突兀的冰岩。 冰岩无声崩裂,鬼面人如小鸡出壳,发出怪异的嚎叫,四处摸索,胡乱啃咬,似乎骤然醒来,失去方向感,眼看它们就要摸到冰台下。 “光阴似箭,尔等还不进笼,更待何时?”千钧一发之际,梦想天空亮出胸前金锁,金锁金光与宝石辉光交织,如同虹光一般灿烂。那些原本狂暴不安的鬼面人,瞬间平息了躁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走向金锁…… 梦想天空高举金锁钻进铁笼,鬼面人亦纷纷钻入铁笼之中,待所有鬼面人都安全入笼后,铁笼顶部那块看似普通的盖板忽地骤然升起,将铁笼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原来这竟是一个精妙绝伦的隐藏式机械结构,平时与笼体浑然一体,难以察觉其存在。 “殿下保重,明日灵轨车月台上再见!” 随着盖板的完全闭合,铁笼迅速而无声地升起,通道内恢复了平静,只有梦想天空那一句嘱咐在轻轻回荡。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二) 梦想天空随鬼面人遁去,其动机虽难揣测,但其忠心,冷侵晴与炎青雨倒是坚信不疑。乌程程虽不信任梦想天空,但绝对信任炎青雨,是以三人决定遵守约定返回灵轨车月台。 三人折身向后,急急退出通道……与此同时,魔窟最深处,位于西北方向的一间寝殿,壁橱门悄然推动,伴随一股阴冷的风涌入,一位黑袍蒙面人蓦地跳出。他身材高挑,身姿诡异,弹指间已关上壁橱,除下面纱,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鬼王面具。 来到石桌前坐下,他双手敲打着桌面。“嗒嗒,嗒嗒嗒!”有节奏的敲击声方落下,便见桌面自中间向两边分开,弹出一个全身被铁链锁住的男人来,正是许久不见的炎鸿雨。 “炎鸿雨,我最后问你一次,乌程程是否还活着?是否也在此地?”那人声音尖锐如鹰隼,令人极度不适。 “不知道。”炎鸿雨冷冷回道。 “哼……我耐心可有限得很!”那人冷笑,“你不说,明日我便将你献祭!听好了,并非献祭给怪物,而是灵轨车!” “悉听尊便!”不等那人说完,炎鸿雨面不改色,淡然答道。 “你,不知灵轨车厉害?”面具人显然有些意外,他轻哼一声说道,“哼!你道那车子不过是个载人拉物的,却不知它还有另一好处——瞬间令人化为虚无!哈哈哈哈,届时你的亲朋好友想祭奠你也无处可祭!” “哈哈哈!”蒙面人话音甫落,炎鸿雨回报一串同等大笑,笑声中夹杂着讥诮,“你那车子既能食人于无形,那揪着本王作什么?你去把那车砸了,或许还能寻得乌程程些许皮肉……” 灵轨车自从梦想天空升级后变得异常迅猛,但一些功能也随之变得极不稳定,譬如车子食人便无法掌控。据梦想天空说,是一些机能尚在测试调试中,过些日子便好了。原本这也无大碍,可眼下,乌程程究竟是否被那车子吃了,除去炎鸿雨知道竟成迷。 面具人心下忖度一阵,忽地发出一丝阴冷邪魅的笑,“你不珍惜你的命,是否也愿你心爱之人视性命如草芥?” 他翘起兰花指轻轻抚摸着面具上杂乱而尖锐的獠牙,话语中满是挑衅,“冷侵晴为寻你也踏入此魔域,可她没你那般好运,能谋得机缘取得化毒血清!你说,她变作鬼面人好看呢,还是活死人?哈哈,哈哈哈……” 蒙面人笑声肆虐,寝殿内虽烛光摇曳帷幔如霞,在笑声中却更觉阴森。 “你不准动她!”炎鸿雨眼眶骤然血红,声音暴怒,“你若敢动她分毫,我誓必将此夷为平地!” “哟,哟哟,你倒是动手呀!我正想睢瞧,大名鼎鼎的子虚国逍遥王是如何将此夷为平地的?”那人躲在面具后的两只眼珠子在炎鸿雨身上滴溜溜乱转,那阴森可怖的眼神令炎鸿雨倍觉熟悉。 “梅若絮!”他心中一动,骤然开口喊道,“你就不怕鞑德沃拿你浸猪笼?若你敢对冷侵晴动手,我便将你对乌程程赶尽杀绝之恶行告知天下!” “闭嘴!”炎鸿雨之言显然惹怒蒙面人,他歇斯底里一声尖叫,猛地将铁链一扯,“哗啦”声起,炎鸿雨周身登时如刀劈斧砍,他眼冒金星,痛得面无血色冷汗直流! “传闻子虚国逍遥王最具炎族祖先风范,一身赤日神功炉火纯青。唉,只可惜,传闻终是传闻,这不,落在老娘手里还不似一只病猫!哈哈,哈哈哈……”蒙面人扔下铁链,缓缓摘下面具,大笑不已,果然是梅若絮。 “行百里者半九十,莫要功亏一溃,千万忍住!”炎鸿雨拼命遏止体内排山倒海般冲向丹田的气息,暗自说道。 这些日子里被囚禁,所遭受的折磨非但未能摧毁他的肉体与精神,反而像烈火般刺激着他体内能量的涌动,此刻他已恢复八九成实力。但为了迷惑梅若絮,他刻意压制着这股力量,紧闭气门,一者为等待那决定性的时机到来。 二者,今日他隐隐感受到了炎青雨的气息,这让他怀疑兄长也已来到这片魔域之中。听梅若絮提及冷侵晴同样身陷此地,他心中猜测瞬间得到证实。 “不如再探得些信息,便于找到兄长。”他心念急转,咬牙切齿地胡乱翻滚,做出一副拼死挣脱的模样。 “啧啧,这是何苦?”梅若絮摇头叹息,故作一脸同情,“你自来英明无比,为何此刻如此冥顽不灵?我只须你确认一下乌程程是否在此,又非强你去寻得她来!”她忽地话音一顿,眼中狠厉之色毕现,“用心爱之人换一个不爱的,这买卖划算得很!怎么便想不通呢?” “是的,她就在此魔窟里!她已是鬼面人了!”炎鸿雨声音突然发狂,他直视着梅若絮的眼睛,“她被鬼面人疯狂啃噬,还能怎样?你以为人人都如我这般幸运?” “此处鬼面人皆有专属编号,我早已彻查所有记录,根本没有她的存在!”梅若絮显然被炎鸿雨的谎言所激怒,她咆哮起来,“很好!你既如此执着,也无需留到明日了,此刻便送你归西!” “等等!”炎鸿雨面容一惨,声音低沉而沙哑,“她,死了,被怪物吞噬了!”他眼眶一红,滴下泪来。 这突如其来的悲怆让梅若絮微微一愣,“不对!”她快速思考着炎鸿雨话中的真伪,蛇眼咕噜一转,阴森森说道,“那混沌魔兽素来只食内脏,从不囫囵吞食东西!” 乌程程是生是死,炎鸿雨心中其实也没底。那日他被鬼面人拖走,乌程程最终有没有逃离这魔窟,他并不敢确定。此时见梅若絮如此,他心下反而轻松起来。 既然梅若絮也在寻乌程程,那么她定然已安全逃离了!不过,梅若絮这般难以确定乌程程是生是死,倒是令他生疑? “梅若絮,你心中清楚,只要落入此魔窟,莫说活着,便是死都不能由己,怎能凭空消失?此处毫无程程痕迹,你便应当自我反省:身边定有奸细!”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炎鸿雨故意把水搅浑,梅若絮心中竟觉他言之有理。“你……”她心中大怒,气得面色发紫,却说不出话。 “乌程程若非有内鬼相救,断不能莫名消失!而那人,他……”她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身影。 “去死吧!”半晌,她冷笑一声,按动机关,炎鸿雨只觉脚下一空,瞬间两眼漆黑,不知坠入何处? —— 与此同时,这魔窟的另一角,三个人影正穿行在峭壁的心脏里…… “滴答、滴答,”清脆的水滴声在寂寥的地道里分外清晰,令人的心跳不自觉加速,似乎这里冷不防便要蹦出一个什么东西。 但乌程程的眼神却闪着兴奋地光芒,她指着前方说道:“听,那水滴声……前面就是月台了,快,快放开我,我自己走!” 两个时辰前,炎青雨、冷侵晴、乌程程,沿着原路返回冰笼子,在乌程程自告奋勇地带领下,走进东南方通道内,向月台进发。 相比西北向下的通道,这条向上的通道陡峭难行,宛若是悬挂于绝壁之上的羊肠小道,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紧绷的神经上。 小道没有下坡,一路向上攀升,虽然随着地势的上升寒意渐弱,但一股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却随之而来! 冷侵晴紧紧拽着乌程程小手,任由她如何央求,就是不肯让她放飞自我。 炎青雨则紧跟她们身后,微微张开双臂,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三人缓缓前行,各自想着心事。 当两旁冰冻的岩石渐渐被裸石取代,一缕暗淡的深绿色荧光照在他们脸上时,冷侵晴明白目标地快到了。果然,这时候,乌程程欢快的声音传来。 眼前的月台正如乌程程描述的那样,由巨大的黑色玄武岩砌成,岩石间,细长的裂缝中偶尔渗出清澈的地下水,汇聚成涓涓细流,沿着月台边缘缓缓流淌,消失在黑暗中, 月台的顶部,镶嵌着数排散发着暗绿荧光的夜光石,它们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将月台笼罩。看上去,月台恰似一片大荒冢,鬼火萦绕!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三) 月台的中间,一条悬浮在空中,宛若银河般闪闪发光的轨道穿空而过,伴随视线的延伸,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轨道之下,除去月台部分,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了。深渊一片黑暗,似乎有摄人心魄之力,冷侵晴稍稍多瞧了两眼,一股往下跳的冲动便在心内激荡! “晴姐姐切莫久盯着它!” 是乌程程急切伸过来的手让她倒抽口冷气瞬间醒悟。 “这鬼地方,当真邪门得很!若非那日小师兄拼了命把我扯住,我早已是这渊底孤魂野鬼。” 耳畔乌程程的声音透着余悸,冷侵晴转身随着她往回走,不知怎地,听她提起炎鸿雨,脑中竟如电光一闪,下意识说道,“鸿雨,莫非他在这深渊之下” “对!”乌程程一脸惊喜直点头,“我怎地没想到?据梦想天空说,此深渊为禁地,除去那黑衣魔头,谁也不准踏足半步!他定然被囚禁于此,所以梦想才苦寻不着!” “明日见过梦想,”冷侵晴颔首,“咱们再从长计议……”俩人心中一轻,脚步也瞬间轻松起来,眨眼回到月台与通道相接处。 炎青雨早已将此收拾得焕然一新,先前凌乱的石头堆被他整齐地铺成一个小小但平坦的台面,宛若一张炕,上面铺着他的外衣,人却不见踪影! “这灵轨诡异得很,不知何时那吃人的车便来了。趁此刻无车,你们赶紧歇着!” 头顶忽地传来他的声音,俩人猛抬头,他正如蝙蝠倒挂于头顶轨道上。 “有劳了!” 俩人齐声应道,冷侵晴正要在炕上坐下,却被乌程程拽起,指了一指炕里侧岩壁,“坐那边。” 说着,她爬上炕,来到里侧,背靠一块花石岩坐下,“说起来,小师兄遭遇不幸都怨我!若非那日我坚持要在仙人柱里纳凉,又怎会……” “安宁,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听她又念叨开了,冷侵晴急急打断,笑着轻拍她肩头,“世事难测,又似乎皆有定数!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咱们此刻的重逢了!你知道,这些日子里,我与炎青雨多担心你吗?为寻你……” 她话未说完,“咕噜,咕噜,咕……”肚子里响起一长串肠鸣声。 “姐姐这是有多久未曾吃过东西了?瞧把肚子委屈得……”乌程程嗓音蓦地沾上了鼻音,“姐姐起来,我请你吃点心!” 说着,她转身轻轻撬开大花石岩,里面竟然有一小洞,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进去捣鼓起来。冷侵见状晴啧啧称赞,“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个公主,竟然学会了抓石蛙?” “姐姐,我可不会抓石蛙,不过,我请你吃的也不比石蛙差!” 似乎听见她心语,乌程程蓦地抬头,极为认真地说着。随后,她面色灿然地扬起胳膊。 “牛肉干!”冷侵晴不可置信地望着乌程程。她手里握着一块巴掌大黑乎乎的肉干,这肉干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边缘微卷起,呈现出深邃的暗红色,如同夕阳下最绚烂的云朵边缘! “好东西呀!”冷侵晴喉间瞬间涌出一汪口水,默默咽下口水,她接过牛肉干,便觉那份恰到好处的韧性随指尖传来,不消吃,便知那是上等牛肉干。她忍不住先拈起肉干放鼻下深深吸了吸鼻子,这才轻轻撕下一小块放嘴里慢慢咀嚼。 顿时,她凤眼放光。那来自草原深处的醇厚与芬芳瞬间陶醉了她的胃乃至全身!自打坠入这魔窟,她还未曾吃过东西,没想到一吃便是人间美味! 她细细嚼慢慢咽,但一小块肉干终究是不经吃,眨眼,肉干依然化作琼浆滑入喉咙深处…… “安宁公主,你可真行啊!”她赞叹地瞧了一眼神色自得的乌程程,意犹未尽地回味着,猛然将剩下的肉干高高举起,向炎青雨喊道,“安宁公主请客,快下来,开饭了!” “上等牛肉干!程程,你到哪儿都是富可敌国!”炎青雨也不客气,纵身一跃而下,接过牛肉大快朵颐起来。 “哎哎,师兄……”乌程程急眼了,“你怎地全吃了?晴姐姐才尝了一小口,你倒好,也不给姐姐留点儿!” 这肉定是梦想天空弄来的,炎青雨只瞅一眼便知。炎鸿雨向来极为讲究,就算是因条件所限他不能寻得上等肉干来,也断不能容忍这么大一块肉干就这么裸露地放在器皿里。再怎么着,他也必将自己动手打造它的外形。 比如,这巴掌大一整块裸肉,他定然会将它裁成若干小条形,再用干净布包裹起来。一者便于乌程程啃咬,再者可以有计划地安排吃食。 毕竟在这魔窟,于他来说,寻得吃食可非易事,今日有粮敞开吃,明日无粮便挨饿,这断不是智者所为。但梦想天空却不同,这样的食物他取来应不费吹灰之力,且大块的易于携带,更何况他对乌程程一见倾心,自然十分大方……所以,这大块肉干十分合理! “我多吃一点就胖,让他吃,让他吃!”冷侵晴笑着回道,“这里没日头,全凭他神功造光明,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倚仗他了,仅他吃才是!” 冷侵晴虽没有点明,需要倚仗炎青雨的其实仅乌程程一人,但乌程程明白,冷侵晴修炼之术与此地寒冰契合,十来天不进食根本无碍。不过,她装糊涂,但见她咬着唇歪头一笑,索性伸手将洞内一个油纸包裹掏出,交给冷侵晴,说道:“这是我全部家当,你来保管。” 她心中恋着炎青雨,暗中期盼他能多吃些,但又恐这份心思太过明显,引起冷侵晴与炎青雨不适。索性,她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以玩笑口吻逼冷侵晴,让自己心底之意,自她口中说出。 “管家是极累人的活,我若推辞呢,那是躲懒!好吧,管家之责,那便由我担下了。”冷侵晴凤眼含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乌程程一眼,随即接过瓦罐,自里面又掏出一大块肉干抛炎青雨,正色道,“多吃点,千万莫客气!我俩的安危,可交给你了!” 洞内乾坤大,不觉日月长,眨眼一个时辰过去,冷侵晴与乌程程皆已入梦,微微响起了鼾声。就在这时,寂静被两声虫鸣打破,“唧唧,吱吱!” “梦想!”乌程程猛然自梦中惊醒,循声望去,却见冷侵晴已为她搭起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帷帐,将寒气隔绝于外,账内温暖如春。 “姐姐!”她心中一暧,不由轻轻唤道。此时,虽然她心里认定,冷侵晴此举多半是为了替炎青雨减负而为,依然感动不已。 “晴姐姐胸怀若谷,又心细如发,还善良有爱,怪道师兄对她矢志不移!” 她沉浸在思绪中怔怔想心事,这时,低低的虫吟又响起了,“唧唧,吱吱!” “谁?”就在虫声甫落,担任警戒的炎青雨已一道红光射去,“出来!” “是梦想!”这次,乌程程听出是梦想天空特有的暗号,一个激灵猛然跳起,冲出冰帷帐,急呼,“手下留情!大师兄,” 那日,眼见炎鸿雨被擒,万念俱灰的她念及在这地狱,生死两难。若生,则被改造成鬼面人;若死,则变成活死人,她便决心自我毁灭,成为灰烬。幸得千钧一发之际,梦想天空如同神兵天降,将她从绝望中拉回。 他送她重返此地,之后,每次来看望她,都以蛐蛐鸣叫声为暗号。 “殿下,好身手!”一个疲惫不堪的声音伴随刺猬头缓缓自月台边缘的深渊中浮现,正是梦想天空。他头发根根如针竖立,显然是赤日神功的所致,可那疲惫的嗓音是怎么回事?他经历了什么? 乌程程满心疑惑,梦想天空为何此番不走寻常路?似乎才自地狱里出来?如此诡异的探访方式还是头一遭! “你,是人是鬼?”她惊诧地问。 “抱歉!惊着安宁公主了,实在是,事出突然……”梦想天空面色赫然,他扒在月台边缘喘息不已,目光急切地转向一旁面色淡然的炎青雨,请求道,“殿下,请快,快些拉小的上来。小的有要情禀报!” 第一百九十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四) 炎青雨伸手将梦想天空拉上月台,此时冷侵晴已起身,生性警觉的她其实早听见动静,不过有炎青雨在,自会打点一切,她懒得动弹。她向来干脆,既然此刻炎青雨在扛事,索性抓紧时间休息,没必要两人都折腾,因此翻个身又睡去,若非察觉是梦想天空“哼哧哼哧”走来,她才懒怠起来。 “吃点东西慢慢说。莫急莫慌!”凤眼只在梦想天空脸上轻轻瞟过,她俏脸便凝重起来,自包袱里掏出块肉干递给他,沉声说道。 梦想天空接过肉干,神情惚如隔世,定了定神,这才讲了起来……原来,三个时辰前,他接到密令,称有人擅闯禁地,已被擒获,命他速去禁地检修机关,确保畅通无事。 他壮着胆子询问,“何人吃了豹子胆,禁地也敢闯?”传令人轻哼,“机关存有漏洞,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补漏之人,却忤逆不从,惹怒冥主,令五个时辰后,拿他献祭灵轨车……” “那人是鸿雨?”冷侵晴凤眼一跳,目光陡然寒芒一闪。 “小的尚未验证,但小的认定是他!”梦想天空不假思索地说道,“就是小殿下!这几日来除却大殿下与公主,根本没有外人闯入,因此小的一面奔向幽冥快梯,一面暗自谋划如何救他出来。” 幽冥快梯是魔窟的一种瞬移工具,外形与运送鬼面人的铁笼子相似,不过它小很多,只能容纳一人!也不能神出鬼没地自行移动,只能在固定的轨道上下移动,整个魔窟只有两架,轨迹为灵轨车车站至禁地。一架为往返双行,另一架为单行,只能是禁地到灵轨车站。 他匆匆钻进幽冥快梯,心扑通不安! 那禁地,在此魔窟最深处,是一个比十八层地狱还要阴森恐怖的地方,他只去过一回。 依稀记得,那里是汪洋一片黑漆漆的泥沼,不时咕嘟咕嘟冒着灰黑色泡泡,泥沼中心,孤独地挺立着一个石头小岛,高数丈,纵横周围约百余步,阴霾弥漫中,一座阁楼伫立若隐若现,那便是黑袍魔头的寝殿。 寝殿左侧,便是双行幽冥快梯,而那单行幽冥快梯则在寝殿右侧,设在位于小岛边缘的一座高塔上。炎鸿雨正被囚禁于塔底,故此黑袍魔头命梦想天空检查塔顶的幽冥快梯,以确保明日能顺利将炎鸿雨押送上灵轨车。 约一炷香时辰,梦想天空走出幽冥快梯,这时他心下已打定主意,深吸一口气,他缓缓踏上魔头寝殿围廊,“小东西,连你也背叛本尊,去死吧!”忽地,伴随一声阴森的斥责破窗而出,他右侧数步之遥处一只翩翩飞舞的蝙蝠咻地栽下,落入黑色的泥水上,眨眼没入泥水不见! “果然是深不可测的地髓湿地,鹅毛浮不起,星火便爆炸!” 他惊吓得浑身一哆嗦,心内暗道,“这魔头语含双关,莫非对我起了疑心不成?”他顿时不敢贸然前行,索性直愣愣杵在那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直到那黑袍魔头阴森话音传来,“梦想,是否你也想去那地下洗个澡?”他才如梦方醒如兔子逃窜而去。 急匆匆来到塔顶,面对熟悉的快梯按键,他抑制不住欢喜。印象中,塔顶的幽冥快梯只在建成时由他亲手启动过一次,之后再未使用过,仗着熟悉快梯性能,他欲破坏其运行轨道以期救出炎鸿雨,不想他一阵鼓捣,幽冥快梯竟失控脱轨,如脱缰野马般冲向幽暗的虚空。 快梯在空中疾驰片刻后,不知撞在什么地方,碎裂坠落湿地消失不见,而掷出快梯的他却意外挂在了月台一角,意外与乌程程等人重逢。 听闻梦想天空详尽的讲述,炎青雨与冷侵晴各自凝眸不语,陷入沉思。唯有乌程程,眉头紧锁,焦急抱怨:“你害死小师兄了!若你当时不自作主张,先赶来报信,我们此刻恐怕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塔底,将他救出来了!眼下……唉!” “安宁公主,莫急莫急!”梦想天空急得直抓脑袋,陪着笑脸道,“幽冥快梯炸裂,必定已惊动那魔头。他必然将小殿下转移,但若是他一心要拿小殿下献祭,除了走寝殿左侧快梯,再无它路。我对此地颇为熟悉,咱们即刻出发,埋伏在快梯出口,定能杀他个措手不及!” “且慢!”炎青雨沉声道,“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兵分两路为好。你们三人赶去灵轨车站,至于我,” “你要下深渊?”趁炎青雨语音一顿,冷侵晴急急插嘴说道,“带上我!我与你一同前去,这深渊底下究竟是何景象?我要瞧瞧!”她眼神坚定而执着。 “我也……”乌程程话到嘴边又咽回,含情目在炎青雨面上轻轻掠过,说道,“我也赞成晴姐姐之意。孤掌难鸣,两人相互有个照应!” 她原本是想与炎青雨同行,但话到嘴边猛地想起自己功夫恐怕不仅无法助他一臂之力,反而可能成为他的拖累,便转而支持了冷侵晴的决定。 “那底下真没啥可看!二位殿下!”梦想天空面上现出一丝委屈之色,苦笑。 “笨蛋!连我都明白师兄之意,你竟不知!”乌程程抛给梦想天空一个大大的不屑。 “幽冥快梯脱轨,你当真没有一丝疑虑?”正当他一头雾水时,炎青雨缓缓问道。 “这……” “本王以为,那并非意外,而是人为所致!”炎青雨目光如炬,似乎已经洞察了事情的真相。 “倘若鸿雨在他手里,他必然疑心为何乌程程不见踪迹。”冷侵晴眼中寒芒一闪,急急补述着, “当日鸿雨与程程一块坠落魔窟,虽然你有意隐瞒,但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或许此消息已传入他耳中,对你,他已起疑心。疑人不用,他必对你下杀手!” “所以,幽冥快梯的脱轨,是他暗中做了手脚?”梦想天空瞬间醍醐灌顶,脸色骤变,失声问道。 “这种可能性并不排除。”炎青雨微微点头,神色更加凝重,“因此,鸿雨或许还留在塔底!” 梦想天空点头,“殿下思虑周密,佩服至极!”说着他躬身拜道,“恭祝两位殿下顺利潜入深渊,寻得小殿下归来!也请殿下放心,在下必护得安宁公主周全!” —— 月台边缘,炎青雨与冷侵晴并肩而立,注视着下方那片漆黑的虚空,那里似乎伏着一头怪兽,吞纳万物,连光线也不例外。 “青雨,这虚空不知有多深,断不可鲁莽下去。咱们得依据各自内功属性分工合作,才有成功到底之胜算。依我说,你负责照明,我负责开路。”冷侵晴忽然开口,语气霸道,“不许与我争!” 这时,有微风,自底下徐徐而来,悄然撩起她额上一缕刘海,她原本格外凝重的脸上顿时增添几许俏皮。 “不争,决不与你争!”炎青雨眸中闪过一丝柔情,情不自禁替她一拢发丝,柔声回道。但蜜意仅一瞬间,他随即便指向下方,唇瓣勾起,语气强硬,“不过,若此地自带金光无需照明,那这开路先锋得由我来做!” “你!”冷侵晴凤眼一挑,正要发怒,先前微风陡然大了许多,竟吹得她发丝飘飞! “哪来的风?”她怒意顿消,眸子忽地一亮,“这下方莫非连着出口?” “若是出口,只怕是地球的另一端了!”炎青雨心中暗自嘀咕,说道,“非也!我猜这下面是裂缝。小寒阳,”只有他二人在时,炎青雨通常喜欢唤他给她起的诨名,此时,他眸光深沉,轻轻唤着她外号,低低说道,“既是地下裂缝,必有岩壁作为天然屏障。我以点金之术,化石为金,为我们铺就一条下行之路。” 说着,他催动赤日神功双手快速结印,伴随他眼中金光一闪,他指尖轻点虚空,顿时一道道金色流光,融入了月台之下那黑暗的虚空之中。 刹那间,金光所触碰之处,岩石开始缓缓变化,逐渐失去了原有的坚硬与冷峻,转而化为柔软而富有光泽的黄金。原本看不见的岩壁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变得熠熠生辉。 炎青雨身形一展,轻盈地踏上了第一块由岩石化成的黄金台阶,每一步落下,黄金便在他的脚下形成了深深的凹痕,为他提供了稳固的支撑。他一边前行,一边继续施展点金之术,黄金台阶如蛇般蜿蜒向下,照亮了前行的道路,也照亮了两人心中的希望。 冷侵晴紧随其后,踩踏着炎青雨开辟出的黄金之路,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落在凹痕之中,既节省了体力,又保持了速度与平衡。 她目光始终锁定在炎青雨的背影上,步伐轻盈而优雅,恰似每一步都踏在了云端之上。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格外缓慢,一个时辰的工夫,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眨眼这间,但对于他们而言,却有些许漫长。终于,当最后一缕金色光芒消失在他们脚下,俩人踏入了渊底的世界。 或许是出于禁地的威严所需,又或许是出于对禁地的盲目自大,这里竟然毫无守卫。他们相互对视一眼,做了一个小心机关的手势,同时运起轻功,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松越过泥沼,稳稳落在中心小岛的一座塔楼上。 塔楼乃石头堆砌而成,共九层,歪歪斜斜矗立着,第一层为基座,十分高,塔身正面砌着一排台阶可直达。俩人依然是将身一跃,迅疾飞上第一层,遁入塔内……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五) 顺着塔内的盘旋石梯,俩人渐渐下到塔底,三座呈品字形摆放的精钢筑就的笼子赫然将他们包围,原来楼梯出口正位于三个笼子的中心。这三个笼子外表银光闪闪如纯银打造,无窗,全封闭,只在正面镶嵌一小块圆形水晶,隐约透视出里面的庐山真面貌——冰雪世界,所以确切说,这三个笼子该唤作冰笼子。因水晶位置及大小有限,冰笼之内具体有些什么东西,却看不全。 可是,若想找到炎鸿雨,就必须打开这些笼子!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安全地打开笼子。梦想天空虽打造了冰笼,但机关密匙却由黑袍魔头掌控,若他们在打开冰笼时稍有不慎,便可能触发隐藏的机关,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切记,冰笼上水晶乃触发机关之关键!说来惭愧,小的竟不知如何解开!不过,小的有一大胆想法,或许可以一试。两位殿下一位尝试冰冻水晶,让它暂时失去感应能力;另一人则趁机硬开笼子……” 依照临行时梦想天空的嘱咐,俩人对视一眼,迅速分工,冷侵晴负责冰冻水晶,炎青雨则负责硬开笼子。 但见冷侵晴深吸一口气,催动玄阴神功将寒冰之力凝聚右手,立时她右手五指指尖透明如冰,泛起丝丝白烟,当五根手指自指根至指尖皆变作透明,她手腕一翻,大拇指紧扣三指,独伸出食指轻点水晶上,顿时,她全身寒冰之力如洪水自食指涌向水晶…… 诡异的事发生了,水晶只在她食指触碰的瞬间蒙上一层薄冰,随即便迅速恢复原样,而后,她那源源不断的寒冰之力竟如同泄向虚空化作了虚无。 “!” 冷侵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未失手过的冰冻之力竟然失效,她不服气地再三尝试,却均以失败告终。 “这水晶,似乎受到以某种特殊材质为屏障的保护……”眼看她即将崩溃,炎青雨心下暗忖,急忙安慰并提议,“既然直接冰冻不行,不妨试试其它法子。”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两旁小冰笼上,若有所思地轻声自问,“或许解锁顺序有误?” “顺序?”冷侵晴凤眼一亮,“你是说,连环锁!这些冰笼子相互串连,欲开大笼必须先要解开小冰笼……” 俩人心中豁然开朗,然而,就在他们转身靠近小冰笼,两个小的冰笼子突然“啪”地一声自动打开了。伴随着笼门的开启,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同时还有许多蝎子、蛇和蜈蚣等毒物从笼中涌出。幸亏冷侵晴眼疾手快,迅速将毒物冰封。 俩人这才顿悟:大冰笼子应是主笼,用以关押囚犯;而一左一右那两个冰笼子则是起护卫作用,里面封印着天下毒物。一旦有外人闯入并试图打开大笼子时,这些毒物便会苏醒并攻击入侵者,作为额外的防御手段。 “好险!”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冷侵晴与炎青雨皆是一凛,炎青雨更是啧啧连声,“啧啧,小寒阳,亏得有你在!否则我一世英明只怕今日便尽毁于此!” “好说,好说!”冷侵晴倒也不谦虚,面上春风荡漾。 俩人嬉笑间迅速调整心态,恢复了冷静,重回大冰笼旁边开始共同分析眼前的局势。他们推测,小冰笼的自动开启定然是他们靠近时无意触动了机关,只是那无意之举是什么呢?他们一时不得而知。 “当人接近小冰笼,走动时难免空气流动产生风,而脚步与地面的接触则不可避免地产生细微震动,同时,人体自身散发的体温随着距离的远近,也必将引起小冰笼周围气温出现波动。因此,风力的变化、轻微的震动及温度的细微波动,均有可能成为触发机关的关键因素……” 炎青雨眉头蹙起,一边仔细观察冰笼和周围的环境,一边凝神思索着打开冰笼的方法。 而冷侵晴在确定那些被释放出来的毒物已不会造成威胁后便凝视着小水晶,仔细查看着,期望能够找到不惧冰冻之力的破绽。 透过小水晶,她缓缓移动着视线,专注地审视着笼内每一寸可能隐藏秘密的角落。忽地,她的手指不经意间滑过小水晶,顿时,那块镶嵌于冰笼上的小圆形水晶,竟在触碰的瞬间微微发热,似乎被激活了一般,一闪一闪发出耀眼的蓝光,与初时模样迥然有异! “青雨!” 她惊呼时,炎青雨已急转身过来,显然也被蓝光吸引。这时,那水晶周围渐渐浮现出一圈圈细腻的纹路,并且迅速交织变化,最终纹路定格为一组复杂的符号图案,犹如现代密码锁上的界面。 “密码锁!”炎青雨不由脱口而出,“这笼子是密码锁!” “密码?锁?”冷侵晴的世界从未有过这个词,但慧心灵思的她很快便理解了炎青雨的意思。她凤眼扫过那一排符号,眼一丝疑惑,稍纵即逝,“你是说,这些符号便是开启笼子之钥匙?” “然也。”炎青雨点头,急切说道,“你瞧,这些符号瞧上去不像文字,倒像是机关解锁提示。咱们不如一试?” 于是,俩人依据符号在水晶上戳戳点点,但无论他们如何尝试,水晶始终只是发出蓝光,并未有任何开启的迹象。炎青雨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索:“没道理啊!哪个环节出错了?” “青雨,之前那小笼子自动开启,似乎有风拂过。莫非,开启大冰笼亦需要风的助力?”冷侵晴忽地回想起先前靠近小冰笼时,她额发拂眼,似乎有风吹过。 “有道理。”炎青雨闻言,心底灵光一现,“方才,大冰笼与我们恰巧堵住了跟随我们进来的风,当我们转身走向一旁,那风可不就趁虚而入,猛然吹向那两个小冰笼了?或许水晶或冰壁内置有压力传感器或声音识别系统,特定频率或节奏的声音就是解锁关键!” “不错!我来试试。”他赞许地点头,“只要拍打的力度和节奏在某个节点,这门必开。” 说着,他尝试着以不同的节奏轻拍水晶周围的冰壁,模拟风拂过的声音与频率。随着每一次轻拍,水晶上的符号似乎都在微妙地响应。终于,在一次连续的、有节奏的轻拍后,符号开始闪烁,并自动排列成了一个特定的序列。 “可是这个?”冷侵晴眨巴着眼睛,兴奋得小脸绯红。 “若无意外,”炎青雨点头,伸手正欲轻触这个序列却又将手折向楼梯口,“小寒阳,你上外边去给我护法……” “不去!”冷侵晴凤眼一挑,“你道我不知你心下想什么?休要磨叽,快快打开!” “不是,此关键时,我真担心有倒霉蛋忽地闯来……” 炎青雨嬉笑着,他的确是担心出意外,欲支走冷侵晴,不过他更明白冷侵晴心性,当下屏住呼吸轻触水晶序列。 登时,水晶光芒大盛,紧接着,冰笼上隐形锁扣悄然解开,笼门缓缓向两侧滑开,释放出蚀骨寒气。 俩人深深吸一口气缓缓跨入冰笼,笼内目光所及,皆是冰,冰柱、冰凳、冰床,将方圆二十来步的空间填得满满当当,独不见人影!但那满地凌乱大小不一的冰脚印却在默默诉说着,至少一盏茶前,此处有一男一女俩人。 “为何还有一位女子?”冷侵晴眼中顿现迷茫,心下暗道,“莫非推测有误?” 忽地,她目光落在一处冰壁上,那里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痕迹,走近细看,那是一道淡淡的焦痕,似乎被高温灼烧过一般。 “这是……赤日神功之痕迹?”她心中一动,“青雨快看,鸿雨,方才他正在此!” “没错!”炎青雨点头确认,“这是赤日神功特有的高温残留。被困于此,为抵御阴寒之气,他必然运功自保。” “咱们来迟了!”冷侵晴焦灼喊道。 “……”炎青雨沉思不语,视线在冰笼中快速搜寻,忽然他指着冰床东边角落低声道,“看那儿!” 那里,一块看似不起眼的冰块微微隆起,与周围的地面形成了微妙的差异。俩人急步走近细看,发现那不是冰块,而是一块包裹着厚冰层的石板。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天涯彼岸花七十五) 炎青雨蹲下身子,正要掀开石板,目光却被石板之下一块婴儿巴掌大小、黑乎乎的东西所吸引。 “是梦想天空的牛肉干!”冷侵晴眼疾手快,捡起肉干轻嗅,脸上写满了惊讶,“莫非他来过?莫非他在撒谎?” “此肉干只能说明,它同样来自魔窟,然而究竟为何人所遗留却不好确定。”炎青雨心下忖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掀开石板,顿时,俩人目光齐刷刷锁定在一根断裂的发丝上。 那发丝粗直,色泽深邃,正躺在一个拇指大小的浅浅凹坑内,炎青雨心中一动,迅速揪下自己一根头发进行对比,竟惊人地相似。 “这是鸿雨的头发!”他心跳骤然加速。 “鸿雨!”冷侵晴业已识出,她凝视着两根发丝,凤眸闪烁着不安,颤声道,“牛肉干……鸿雨……”蓦地,发丝自指间滑落,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是断头饭!遭了,我们终是来迟了!” “小寒阳不是草率之人,此刻却仅凭一片牛肉干便断定鸿雨遭遇不测,情绪如此失控,可想这些日子里受着怎样的煎熬?”炎青雨内心顿觉一阵心疼。 “放心,鸿雨暂时无恙!你瞧,发丝尚未结冰,应才走不久!”他急捡起发丝,柔声安慰道。 “既如此,我们赶紧撤。”冷侵晴猛地起身,边说边向门口走去,“夜长梦多,崖壁上那金梯一会儿怕是不能走了!” “等等!”就在这时,炎青雨突然喊道。只见他轻轻拂去面前泥土,顿时,一朵梅花显露出来。 “机关!”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原来,那小小浅坑是刻于灰褐色岩石上的一朵梅花的一片花瓣。 这塔建于坚硬的岩石之上,可有人却偏偏费尽心思地在塔下凿出一朵梅花,显然另有深意!炎青雨果断地将五指插入凹坑,试着旋转梅花。只“咯吱”一声,冰笼左面的冰壁上裂开一道窄缝。两人大喜,迅速挤入窄缝,伴随“咯吱”声再度轻响,冰壁自动合上,与此同时,眼前出现了一排蜿蜒向下的台阶,微弱的光线自底部隐约透来。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两人心中一喜,小心翼翼拾级而下,踏入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这个空间似乎比塔底更加古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旧而神秘的气息。四周墙壁上镶嵌着古老符文,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似乎在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冷侵晴凝视着符文,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诧异。“圩空古国早已消逝千年,他国文字如何在此出现?莫非此地乃圩空古国遗址?鞑德沃又是如何在如此短时间内找到此绝密之地呢?” 面对冷侵晴的疑问,炎青雨皱了皱眉,心中也是一片茫然。他努力回忆着老妈书中的内容,试图找到与“圩空古国”相关的线索,然而,他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古城国的存在。 “圩空古国?”他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说,因为我的到来,这个虚拟世界发生了改变,产生了新的故事走向?” 不过,好在他狩猎甚广,关于沙漠古国、消失的文明之类传说奇谭也耳熟能详,他略一思索,答道:“圩空城位于迷幻沙漠腹内,被风沙吞噬也非秘密,鞑德沃一心图霸天下,想必早已细细谋划,寻得此处也不足为怪了。” “所以,那女子是谁?”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灰尘,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记录着除去炎鸿雨还有一位女子相伴。冷侵晴指着一个明显小且浅的脚印问道,“这脚印一路相伴鸿雨左右,她究竟是奉命押送鸿雨之人还是与鸿雨一般被囚禁之人?” “这……不好说。”炎青雨明眸一凝。 “的确不好说!”冷侵晴亦轻锁眉头。 在这之前,两人一心锁定黑袍蒙面人为鞑德沃,也认定炎鸿雨是被秘密押送灵轨车站,但此刻,他们心中却都有了新的想法。两人心中一时不敢妄下论断,唯有循着脚印往前走,不过一盏茶时分,两人来到密室中央,在一张石桌前停下脚步。 石桌依东南角而放,上面一盏油灯,灯芯微燃,发出昏黄的光,石桌周围散落着几本破旧的书籍和卷轴。 两人仔细查看着这些书籍和卷轴,发现文字残缺大多难以辨认,但在一本卷轴的角落里,一幅手绘的地图却格外清晰。 地图形似一个仰卧的女魔,其间清楚地标注着一条通往魔头寝殿的路径及四句短诗。 “看来,鸿雨被带回魔头寝殿了。”两人目光齐聚地图,冷侵晴叹了口气。 “是的,经此暗道。”炎青雨手指在图上一点,语气低沉。 “幽影林中斗妖魔,迷雾沼泽观自我,两者若能皆不负,此去坦途不必说!” 冷侵晴念着地图上这几句诗句,若有所思,“此诗应在提示,密道有幽影林与迷雾沼泽两道关卡,只需闯关成功便可沿它潜入寝殿!只是,想来幽影林必幻影迭出满是陷阱,而迷雾沼泽亦是步步难行!” “然也。不过,不用担心,”炎青雨点头又摇头,他伸手指向地图笃定说道,“你瞧,女魔长发胡乱铺于四周,看似毫无章法,细看却是符号和标记,因此,这里应是第一道难关——幽影林。而这些符号应暗示着口诀与步伐,掌握口诀及步伐即可安全穿越。” “她两臂之间,似乎隐藏着通往下一关的通道。”冷侵晴眼睛随之一亮,兴奋说道,“我来负责解读这些符号。你赶紧找下一道关卡……” 说干便干,两人当即分头行动,开始仔细研究地图上的标记。就着昏黄的灯光,冷侵晴凝视那些奇异符号,不停地删删减减,最终,一处由线条勾勒出的席子及其上花束图案,与一旁的铜镜符号引起了她的注意。 “破席子上一束花,袭人命运象征,她不惜以色上位,挖空心思谋划当姨娘却最终一场空!”冷侵晴脑海中忽地浮现出《红楼梦》中袭人的命运,心中闪过一丝灵感,“这席子与花束,正是‘色即是空’之隐喻;而那铜镜,看似空空,却包罗万相,镜形符号,自然寓意‘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莫管前路多美艳……”她心中大喜,沿此思路继续推敲着,当一个由利剑、火焰与浪花交织而成的图案在众多线条中浮现时,一个完整的闯关口诀在她脑中形成。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莫管前路多沟壑,专捡刀山火海行。”她低声念诵起来,目光再次回到那个图案上,似乎看到利剑刺穿火焰与浪花,勇往直前的场景…… “破!”她心中默念,这一刻,她终于领悟到了口诀的真谛。这“破”字,不仅是对闯关的决绝,更是对心中杂念与恐惧的破除。 “心无杂念,幻影自灭!青雨,我们只管沿刀山火海前行便可走出幽影林!” 冷侵晴果然聪慧博学,一炷香时辰不到,便寻出破解幽影林之法,与此同时,炎青雨业已探明下一道关卡,并圈点出迷雾、沼泽及安全岛。 “小腹之下便是迷雾沼泽……这里雾气缭绕,隐藏着无数暗流和陷阱。但是,”他指着女魔肚脐眼,“我们只需上到此安全岛,便能避开沼泽中的危险。” 两人开始练习口诀和步伐,一盏茶时后,他们已熟练掌握。 …… 一个时辰后,两人成功穿越难关,来到了魔头寝殿的入口。这里守卫森严,但是,利用从书籍和卷轴中学到的知识,他们成功破解了寝殿入口的机关,潜入了寝殿内部。 寝殿帷幔半挽半垂,窗下,一位女子正在翻箱倒柜,不知在找什么? 她身着一袭深紫色长裙,裙摆如夜色般深邃,轻轻摇曳间竟能吞噬周围的光线,与寝殿的阴暗氛围完美融合。长裙刺绣繁复,图案多为缠绕的藤蔓与绽放的暗夜之花,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着诡异的美感。 她肩头披着一件轻盈的黑色纱帔,纱帔上绣着银色符文,微光下,纱帔随风轻轻摆动,符文闪烁着,恰似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魔力,显得她飘逸,不可捉摸! 她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乌黑亮丽,发间点缀着几朵幽蓝的小花,这些花朵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与周围压抑的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眼眸深邃如渊,眼影采用了深紫色,与服饰相呼应,眼角微微上挑,透露出一种诱惑与危险并存的气息。 她手指上戴着几枚精致的银色戒指,戒指上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每一颗都闪烁着不同的光芒,似乎蕴含着各自独特的力量。尤其手腕上缠绕着的一条细长银色手链,格外引人瞩目,那末端竟挂着一枚小巧的骷髅头吊坠,既恐怖又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