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娇弱,被暴戾皇帝捧在掌心宠》 第一章 入选封妃 永光三年,三月十二。 正是春色浓郁的时候,杏花疏影,杨柳新晴。 裴府的一处小院子里,裴玉照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梳篦开始梳头。 “嘎吱”,房门被打开又被关上,一个梳着双髻,穿着长袖秋葵色短衣,颜色稍浅一些褶裙的女孩走了进来。 “姑娘怎的起这么早?”瑶草接过自家姑娘手中的梳篦,一下一下梳过裴玉照的如云乌发。 “宫中今日要来人了吧?”裴玉照看着镜台中的自己,因为常年生病卧床,不似别的姑娘家明媚,反而一股死气沉沉。 瑶草的手一顿,憋住眼中泛涌的泪花,继续为裴玉照梳头。 前些日子,宫中的荣妃娘娘,也就是裴家大姑娘,她小产了,裴尚书发觉裴大姑娘一个人在宫中没有个照应,难以顾全自身,就想出了从家中再选一个姑娘去帮衬着大姑娘。 这件事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五姑娘裴玉照身上,因为她是家中生的最好看的姑娘,即使是被病气侵染,穿着老气的衣服,也无法掩饰住她的美丽容光。 可说是帮衬,其实不过是给大姑娘当固宠的工具,五姑娘命不好,托生在了姨娘的肚子里,身子又孱弱多病,如履薄冰的生活在裴府里。 如今又像个器具似的被送进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这叫瑶草怎么能不恨。 裴玉照垂着眼,面上无悲无喜,仿佛一尊玉雕,美丽却又荒芜。 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破旧的房门再次被打开,摇摇欲坠,一个老妇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欢喜的笑容,褶子一层一层的堆砌了起来。 这是大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常嬷嬷,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个老婆子的威风。 裴玉照立即起身,对着常嬷嬷屈了屈身子,“常嬷嬷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无论见多少次,常嬷嬷还是得惊叹一句五姑娘生的可真好,身躯因病痛而显得孱弱瘦削,更添一份弱柳扶风之态,皮肤因为少了血色,显得些许苍白,眼眸微微下敛,唇色稍淡。 云浓绀发,月淡修眉,休欺瑞雪之容光。 虽说能一眼看出她的病态,但并不折损了她的美貌,反而让人生出怜爱之情。 “五姑娘可装扮妥帖了,宫中的公公一会儿就要来传旨了,咱们可得先去候着才是。” 自从得知要去选秀,裴玉照就知道自己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她的父亲和那位荣妃娘娘为此可出了不少力气。 “好,我这就随嬷嬷一同去。”裴玉照脸上带着浅笑。 一路上,常嬷嬷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个五姑娘倒挺镇定,还以为听到这个好消息,会得意忘形些,她也好趁机敲打一番。 不过也是,一个病秧子,能活一日算一日,就算得了恩宠,又能享受多久呢? 她的生身母亲也还在裴府中,帮衬着荣妃娘娘,也好让自己的姨娘好过的安稳些。 正厅里,裴尚书和正妻李氏端坐堂上,嘴里正说说笑笑,不过裴玉照来了,李氏的笑容明显淡了。 能生出裴玉照这般漂亮的姑娘,裴尚书的相貌也不会差,虽是上了年纪,但也能见年轻时候的儒雅俊朗。 李氏是正室,雍容华贵,孕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如今的荣妃娘娘。 “问父亲和母亲安。”裴玉照垂着头,有些拘谨的站在大厅中央。 裴尚书倒挺亲热,喊道:“玉照来了,坐吧。” 于他而言,多一个女儿进宫,便多一份家族荣耀,玉照生的美丽,没有男人会不爱年轻漂亮的女孩儿。 相比之下,李氏冷淡的很,看着裴玉照的眼神略显锋利,若不是兰璧出了事儿,怎么着也轮不到这个庶女进宫。 没一会儿,宫里的内监和一个仪态端庄的妇人就到了裴府。 “裴府接旨。”内监尖利的嗓音响起。 裴府的所有家眷全部聚集在此,闻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永光三年三月十二日,户部尚书裴佑甫之女裴玉照,着封正八品才人,于三月二十七日进内,钦此。” 裴玉照接旨谢恩,虽说一开始就有准备,但是真的接到了这份圣旨,她还是恍惚了一瞬。 裴尚书笑容满面的塞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辛苦公公了,公公拿去喝茶吧。” 宣旨内监拿了银两,面上的笑容真切了些,“尚书大人好福气,这位是临秋姑姑,来教导宫中礼仪的。” 临秋姑姑眉目间长的很是和气,让人看着很是亲近,裴玉照习惯了谨小慎微的生活,所以即使只是一位姑姑,她都很是有礼,微微伏身,唤了一声:“姑姑。” 而临秋刚看到裴玉照时,也愣了刻神,虽说宫中是世间貌美女子最多的地方,但这位裴姑娘生的也太过惹眼了,她打扮的很是素净,甚至衣服都有些老气,但是那张漂亮的脸难以忽视。 高门贵女自有傲气,于她们这些下人大多是不以为意的,裴玉照这番有礼倒让她惊讶了,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请安道:“奴婢临秋,参见才人小主。” 宣旨到这里也完毕了,裴尚书差了人引了内监和姑姑去用些茶水点心,又让人为姑姑备上厢房,供其日后居住。 裴尚书很是开心,一进宫便是才人位分,虽说兰儿出了力,但想必玉儿也是入了陛下的眼,裴家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他忍不住嘱咐道:“入宫之后,谨记家族荣耀,若能诞下个一男半女,便是你的福分。” 李氏瞧着这张狐媚子脸,心中窝火,果然和她那个娘一样,在勾引男人方面真的登峰造极,这入宫露了个脸,就得了皇上青眼。 若不是为了兰璧,想到自己苦命的女儿,她上次进宫,兰璧瘦了一圈儿,垂泪的模样看的她心痛不已。 压下心中的火气,只要兰璧好就行,反正她那个娘还在她手上,看她也翻不出花儿来。 “你入宫之后,万事以你姐姐为主,你姐姐好,你才能好,至于你的姨娘,我们会善待的,你放心吧。” 裴玉照认真的听着,很是温顺,只有李氏提到姨娘的那一刻,宽大袖子下的手握紧了拳。 第二章 入宫 李氏的眼里满是威胁,保养得宜的脸上淡淡的,颊侧的金色流苏在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摄的人心慌。 裴玉照垂着头,腰背有些弓着,逆来顺受的说道:“我知晓了,我会万事以大姐姐为先的。” 看到裴玉照一副软弱的样子,李氏满意的笑了。 自今日起,裴玉照开始了每日早起听临秋姑姑讲解宫中的规矩,练习礼仪姿态,临秋姑姑是个很好相与的人,伺候的很周全,只是宫闱中的事情她甚少谈及,裴玉照旁敲侧击才打听出一点消息。 当今的皇帝名叫燕随,今年二十有二,不重女色,勤于政治,后宫中并无皇后,之前有官员进言早立皇后,以保社稷安定,却被皇帝斩了头,自此以后,无人再敢谈及。 虽说临秋姑姑只说了只言片语,但涉及到皇帝的事情,只能两个字来形容,残暴。 果然伴君如伴虎,裴玉照倒有些迫不及待入宫了,她真的很好奇,像大姐姐这样骄纵的人如何在那儿生活的,又如何成为宠妃的? 因为裴玉照已经得了册封,可以算上是宫妃了,闲杂人等无事不可参见,所以这段时日裴玉照过的反而轻松了许多。 直到进宫的前一晚,李氏带了两个丫头过来。 “你马上要入宫了,身边得有两个得力的丫头,这是迟雪和春水,都是家生子,你带着进宫吧。” 烛光照耀下,裴玉照的脸色不似白日间苍白,添了些许暖意,她看着李氏的眼神满是怯意,弱弱的说道:“母亲,我害怕,能不能把瑶草也带上。” 李氏瞧着她的这幅窝囊样,心里安心了些,她只需要她好看,可以勾住皇上。 其实带一个两个婢子都无所谓,反正入宫之后兰璧那边也安排好了,都是安插的她们的人,虽说裴玉照懦弱胆小,但万一生了反抗的心思,她们也好及时控制。 “那就让迟雪和瑶草同你入宫吧。” 李氏过来也只是想塞个自己的眼线,她可没什么好与裴玉照絮叨的,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 烛火暗淡,裴玉照站在屋内看着李氏离开,眸色浅淡,看着生冷的很。 待李氏离开后,她身子一转看向迟雪,眼里的光柔和下来,“天色不早了,迟雪姑娘先去休息吧。” 看着迟雪的容貌,裴玉照心里漠然,看来母亲这是还要再备选一个人呢,迟雪生的冰肌雪肤,娇俏可爱,作为一个丫鬟,她可太过美貌了。 “多谢小主。”迟雪恭敬的弯腰退出,姿态端庄大方。 不仅有美貌,脑子也聪明,知道裴玉照不想多留她,顺言离开,并没有强留。 “姑娘,夫人送这个迟雪必然是不安好心,你怎么还收下。”瑶草气的脸都红了,真真是怎么也摆脱不了这些可怕的人。 “我们有选择的机会吗?”裴玉照喃喃说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的机会。 瑶草闻言也沉默了下来。 裴玉照其实并没有多难过,对于入宫这件事,至少这一次她可以有选择的机会了。 看着为自己打抱不平的瑶草,她心中划过一丝暖意,至少还有瑶草陪着她,瑶草是个傻丫头,府中的丫鬟都不愿意服侍她,毕竟一个被主母厌恶的庶女,到她这儿可没什么油水可拿,还要陪着没用的姑娘被人欺负。 她其实并不明白瑶草要跟着她这么多年,因为如果是她的话,是决计不会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一定会选择一个更受宠爱的主子的。 “瑶草,不必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瑶草笑着点点头,脸上尽然是对裴玉照的信任,“我相信姑娘。” “咚咚咚。”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裴玉照脸上露出淡淡的喜意,小跑着去开了门,这个家所有人进她的屋子都是闯进来,只有姨娘会敲门了。 果然,门外一个眉眼与裴玉照有五分相像的妇人抱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 “玉儿。”想念不舍的声音传来。 “姨娘快快进来。”裴玉照将妇人引了进来,两人坐在了桌前。 “姨娘,这么晚怎的来了?”裴玉照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府中的庶出子女皆在主母生边教养,姨娘得了主母的允许才能来见自己的孩子。 裴玉照的姨娘名唤云娘,当初裴佑甫还在做知州的时候,一个小县里的普通人家姑娘。 当时府中有位莲姨娘,风情甚好,裴佑甫十分宠爱她,李氏都受了冷落,李氏气不过,便寻了人找到了云娘,将人买来了做妾。 果不其然,裴佑甫被云娘的美貌迷的神魂颠倒,莲姨娘很快就被遗忘了。 只是,李氏斗赢了莲姨娘,又出现了云姨娘,李氏逐渐将矛头对准了云娘。 裴玉照还有一个哥哥,在云娘六个月的时候因为意外流产,后来的裴玉照是云娘费了好些心思才护住的,只可惜因为第一次流产伤了身,导致裴玉照生下来身体就不康健。 “我求了大夫人,你就要离府了,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让她许我来与你说一会儿话。”云娘眉眼温柔如水,说话也宛如清风般轻柔悦耳。 裴玉照有些紧张的上下打量着云娘,“大夫人可又为难你?” 云娘握住裴玉照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我无事,这么多年了,老爷也甚少来我这儿,大夫人也没必要为难我了。” “那就好。”裴玉照放下心来,看向云娘手中的包裹,问道:“这是什么?” 云娘将包裹放在桌子上,小心的打开,是一些碎银子,还有一个银制的手镯,云娘拿起手镯,眼中的神情透着怀恋,“这是母亲给我的,如今我给你,也算留个念想。” “还有这些银钱,是我这些年做针线活积攒下来的,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裴玉照对着从未谋面的外祖家并没有什么好感,是他们将姨娘卖入裴家,踏入这个火坑。 不过这是姨娘给她留的念想,她将镯子收了起来,并没有戴上,从小到大,她学到的是越喜欢的东西越要藏好。 “这些银钱不用了,姨娘,宫中吃穿用度都有,我不会受苦的。” 她进宫之后,不能随时照看着姨娘,姨娘手中能有些钱财,她也好放心些,有钱总归能办事儿。 云娘平日很温和的人,在这件事情上格外强硬,非要裴玉照收下。 “宫中的万事都需要钱财打点,姨娘只有这些,是姨娘对不起你,本想着我谨小慎微的服侍大夫人,可以让你嫁个好人家,不求富贵,但求安稳。” 云娘说到这里已然落了泪,哽咽着说:“可惜事事不遂人愿,他们终究不肯放过你。” 裴玉照拿着手帕轻轻为云娘拭去眼泪,“姨娘,我并不觉得委屈,于我而言,进宫没有什么不好的。” 云娘不再哭,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她们能做的只有尽力活下去,是她连累了她的孩子,既没有给她一副康健的身体,又让她生活在水生火热中。 “我的玉儿,姨娘不求你能够荣宠后宫,唯愿你在那深宫中可以平安的活下去。” 裴玉照点头,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这一次轮到她选择了,前半生她谨小慎微,任人欺凌,后半生也该轮到她来享受荣华富贵了。 “姨娘,好好照顾自己。” 第三章 新邻居 暖阳正好,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点点光芒,红墙绿瓦间,宫人行走于其间。 来引领裴玉照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公公,唇红齿白的,甫一见面,他就被美貌冲击的忘了呼吸。 这位主子真是仙姿佚貌,令人难忘,她的面色有些苍白,有种病态的柔弱感,最吸引人的还是她的眼眸,是浅淡的琥珀色,在阳光下像是波光荡漾的湖泊。 她就站在那儿,身形单薄清冷。 回过神后,他立刻躬身朝人行礼,然后先一步走到前头带路。 “小主,淑妃娘娘给您分配的住所是保和殿的云光阁。保和殿的主位是孟婕妤,待我们这些下头的人都十分好。” 裴玉照听着,若有所思。 怪不得裴兰璧急了,后宫没有皇后,就说明没有真正掌权之人,而选秀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皇后安排,如今皇帝把这事儿给别人办了,她的地位可不就受到威胁了。 有主位的话,她生活就会有限制,不过听起来是个好相与的。 裴玉照声音温软,“有劳公公告知。” 宫墙巍峨,路上碰上许多走在红墙边上的宫人,她们手中端着东西,个个低头颔首,步伐小却又快。 见到裴玉照后会停下脚步,小幅度弯下腰等候她们过去,才重新迈步,端庄肃穆。 穿过层层宫墙,终于到了保和殿,牌匾上金漆朱底写着保和殿三个大字。 引路的太监停在门口,深深弯下腰,“此处便是保和殿了,祝愿小主前程似锦。” 裴玉照微微一笑,迟雪在一旁隐晦的从袖中掏出荷包塞到人手上。 “辛苦公公了,请公公喝茶。” 小太监收了银子,满脸笑容的退下了。 裴玉照白皙的手指提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经过主殿,来到了云光阁。 正是三月,白玉兰盛开的季节,云光阁的院子里,一株白玉兰盛开的热烈。 裴玉照很喜欢,以前在裴府,家中的院子里大都种了花树,裴兰璧的院子里是一株很漂亮的海棠,她第一次见就惊讶于这世间还有这般好看的花。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她的院子里光秃秃的一片,裴兰璧说她不配拥有这些。 如今她终于也有了。 院子里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异口同声说道:“奴婢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 “各位起身吧,以后咱们是一个屋檐下的主仆,不必多礼。”裴玉照温柔的笑着,看着很好说话。 她暂时不确定这里有哪些人是裴兰璧的人,还是都是,只能表现出软弱的模样,让她们渐渐的暴露本性。 一个长相普通,三十出头的宫女和一个圆圆胖胖的太监走出了人群。 “奴婢云光阁掌事宫女信春,给小主请安。” “奴婢云光阁掌事太监苗喜,给小主请安。” 裴玉照虚虚扶过二人,客气说道:“我初入宫廷,日后还需两位多加提点。” 信春还是头一次遇上这般好说话的主子,不过主子永远是主子,她立即谦卑回道:“这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因为宫中有主位,于是裴玉照放下了东西,就领着瑶草和迟雪去拜见孟婕妤。 能入宫的都是美人,孟婕妤生的很是温婉,如江南烟雨般温柔缱绻。 “嫔妾裴玉照参见孟婕妤。”裴玉照恭敬的跪下,腰背挺直的拜下。 孟婕妤是听过这一次选秀中有一位是荣妃的妹妹,也不知怎的,没分派到荣妃住处,反而分到了她的保和殿。 不过裴才人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与嚣张跋扈的荣妃不同,她看着很是温和有礼。 她对荣妃并不感兴趣,同样她的妹妹也没多加打听,不过现在她倒是好奇了,容貌甚美,打扮却很素,头上连件像样得珠钗都没有,想必在家中过的并不好。 她在闺中时,裴兰璧也会带家中庶女参加贵女间的聚会,却从未见过她,想来也是,这般容貌,裴兰璧那种人怎么会容得下。 “妹妹起身吧,以后我们同住,不必生疏。”孟婕妤虚虚扶起裴玉照。 “我带了一些自己做的糕点,请婕妤尝尝。”第一次见面,总归要带些东西,裴家没有给裴玉照任何东西,她就拿了些自己做的糕点。 瑶草递过一个食盒,孟婕妤笑着让身边的宫女接过,眼中并无异色,温和可亲,“谢过妹妹了。” 随后她从头上拔过一支多宝蝴蝶金簪,为裴玉照簪上,“妹妹生的好看,只是这打扮略显素净了,这支簪子便赠予妹妹。” 裴玉照惊慌的抬手要去取,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孟婕妤轻轻拉过她的手,打趣道:“妹妹收下吧,不然下次你在送与我什么东西,我可不敢收了。” 闻言裴玉照羞涩的笑了笑,只能收了礼物。 暂时看来,孟婕妤与小太监说的一样,是个好相与的人。 她与孟婕妤说了会儿话,便告辞了,接下来还要去拜见荣妃。 “妹妹慢走。” 待到裴玉照离开,孟新灵吩咐身边的宫女说道:“托父亲查一下裴才人。” 湘叶闻言支棱起来,主子是要准备对付裴才人,进而打击荣妃吗? 太好了! 她语气难掩激动地说:“奴婢这就去传信给老爷。” 孟新灵本来有些担心自己安静的生活会被荣妃的妹妹打破,毕竟荣妃那样吵闹的人。 不过出乎意料,她挺喜欢这个新邻居的,所以她刚刚送给了她一份礼物。 第四章 她还是一点儿没变 荣妃住的是承欢殿,富丽堂皇,裴玉照到了之后,门口的宫女让其先在殿外等候,她进去通报一声。 虽是春日,太阳还是有些晒的,裴玉照就这样站在太阳下,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通报的宫女回来。 她心中了然,不过是想在宫中的下人面前给她难堪而已,她的大姐姐啊,这么些年未见,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一炷香后,刚刚那个宫女才走了出来,语气里有着歉意,但眼里全是高傲,“劳才人多等了,娘娘近日贪睡了些,我们不敢多扰,方才睡醒。” 裴玉照一副单纯的模样,琥珀色的眼睛像暖阳般柔和,“娘娘身体重要,我多等些时候,没有关系的。” 宫女不屑撇嘴,“裴才人随我来吧。” 殿内,荣妃正倚在榻上,神色恹恹。 “参见荣妃娘娘。”裴玉照跪下请安,头一直低垂着,因为裴兰璧不喜欢看到她的脸。 裴兰璧没有让裴玉照起身,就这样让她跪着和她说话,她的语气透着久居高位的傲然,“你知道你入宫是来干什么的吧,莫要生了旁的心思,不然有你好看的。” “嫔妾知道。”裴玉照乖乖回答。 “抬起头,让本宫瞧瞧。”裴兰璧漫不经心的说道,却在下一刻看到裴玉照的脸后,难以冷静,她眸色晦暗不明的从榻上起身,走向裴玉照。 “三年未见,五妹妹真是越发好看了。” 裴玉照下巴被掐住,传来阵阵疼痛,裴兰璧长长的指甲很快就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红印,恨不得插入她的血肉中。 “荣妃娘娘才是明艳无双,灼若芙蕖出绿波。”裴玉照的眉眼低垂着,即使下巴被抬起,也未曾直视过裴兰璧,她说过,她是低贱的人,不配看她。 下巴上的手松开,传来一声冷哼,“妹妹还是这般会说话。” 下一刻裴玉照的头上又传来疼痛感,瑶草为她梳的整齐的头发散开了一缕垂在脸侧。 裴兰璧看着手中的簪子,这支簪子价格不菲,可不像裴玉照会有的,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 “这簪子是谁的?” 眼前掉落下一支簪子,与地面碰撞,上面的珠子掉落,叮叮叮的跳落出好远。 “是孟婕妤赠予我的。”裴玉照眼睛发直的看着被毁坏的簪子,她这一点也没变,从不把别人的东西当回事。 “她?”裴兰璧疑惑的说,“她送你簪子做何?” “孟婕妤说我打扮的素净了些,就送了这支簪子给我。” 裴玉照说完,裴兰璧就轻嗤道:“呵,可笑,我裴家的女儿也需要她来施舍了。” 她凤眼一斜,吩咐道:“去库房里挑些好东西给裴才人送去。” 裴兰璧话音落下,就有一个宫女退了出去。 “我的好妹妹,仔细为姐姐办事,姐姐不会亏待你的。”一句似嘱咐,似施舍,又似威胁的话语落在了裴玉照的脑海里。 裴玉照就这样狼狈的走在宫路上,瑶草眼里含着泪,又忌惮迟雪在身边,不敢多说。 而裴玉照自然是故意的,她要让所有人看到她虽身为裴兰璧的妹妹,却与其关系并不热络,甚至她与她们一样,活在荣妃的欺凌之下。 她要逐渐将她从荣妃的阵营之中脱离开。 她的好姐姐这么多年在这危险的宫墙里,乖张的性子一点没变,不知道树了多少敌呢,她可不能让火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只是真让人生气啊,这三年她过的还是如此好。 回到保和殿,正热闹着,尚服局和尚宫局各派了人来送衣裳珠饰,又碰上荣妃娘娘的赏赐下来,数不胜数的珍贵事物正往云光阁内送。 那些宫女瞧见了裴才人的狼狈模样,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连脚步都没有多停顿。 信春正指派着云光阁的宫女将送来的东西好好收起来,一抬眼就看到出去还衣衫整齐的小主,如今钗环凌乱,担忧的迎上来询问道:“小主这是怎的了?” “信春姑姑,我无事。”裴玉照摇了摇头,表情脆弱而疲惫,微风扬起裙摆,似乎连单薄的身子也要吹走了,让人怜爱至极。 信春猜出了,是在荣妃娘娘那里受了苦楚吧,宫中人尽皆知,荣妃骄纵任性,稍有不顺就大发雷霆,原以为小主是荣妃的妹妹,到底不会受多少苛责,倒是她错了。 “小主受累了,先去歇着吧,这里我来打点。” 裴玉照点了点头,由瑶草扶着进了寝屋,信春做事麻利,寝屋已被收拾的妥妥当当,她那为数不多的行李被放在屋内,并未打开,许是信春没得她的允许,便没动。 瑶草将房门关闭,隔绝外间的一切,裴玉照原本脆弱的神情变得冷漠。 “小主,如今同为嫔妃,荣妃娘娘怎能还是随意与你动手。”瑶草语气不忿。 裴玉照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慢悠悠的将被摔坏的簪子收到妆盒里,“这就是裴兰璧呀,尊贵显赫的荣妃娘娘。” 本来精巧的簪子被摔的七零八落,放在盒子里有种破败的美感,裴玉照骨节分明的手抚过簪子。 “咱们还得谢谢孟婕妤呢。” 瑶草不懂,为何突然要谢孟婕妤。 裴玉照笑笑,宠溺的说:“傻丫头,你以为裴兰璧那么好心,刚刚外面的赏赐你可看见了,都是些稀罕的物件儿呢。” 裴兰璧可从来不认为她配用这些东西。 孟婕妤肯定是很了解裴兰璧的性子,所以送了一支十分惹眼的簪子给她,目的就是激怒裴兰璧,裴兰璧对孟婕妤有敌意,所以觉得孟婕妤是在借着赏赐她物件,从而羞辱她这个当姐姐的吝啬,连件好东西都舍不得给妹妹。 “咱们没什么好东西,去从尚工局送来的东西里挑个最好的,送给孟婕妤,也替我说声多谢。” 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瑶草还有些半知半解,不过裴玉照吩咐了她事情,她立马就下去办了。 孟新灵收了瑶草送过去的东西,在听到瑶草代为传达的谢谢后,脸上的笑意加深,回道:“同裴妹妹说一声不客气。” 瑶草离去后,湘叶不解的看着主子拿着手中的簪子摇了又摇,流苏上的珠子碰撞,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这簪子也就算是尚工局的送的普通物件,主子用的可要精细多了,也没见主子这般稀罕啊。 “湘叶,裴才人既住在保和殿,有什么事情就帮衬些。”孟新灵说道,从她收到这声谢谢开始,她就知道了,裴兰璧与裴玉照的关系不好。 “小主好像很喜欢裴才人,可她不是荣妃娘娘的妹妹吗?”湘叶不解,小主与荣妃的关系可不好,或者说荣妃与合宫上下的嫔妃都不对付,没道理小主会喜欢荣妃的妹妹。 “她是个聪明的人,而我喜欢聪明的人。”孟新灵有直觉,无聊的后宫该热闹了。 第五章 争锋相对 入宫的第一晚,皇上并未宣新入宫的妃嫔侍寝。 初晨,裴兰照睁开惺忪的双眼,这张床铺很软,被子很轻,萦绕鼻尖的是床被的熏香。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睡的第一个好觉,不用担心她们何时来为难她,不用去想今日有多少活计要做。 瑶草挽起床边月白色的纱帘,柔声说道:“小主起床吧。” “嗯。”裴兰照坐起身,还有些蒙蒙的,头上竖起了一撮头发,看着有些可爱。 新人入宫本是要去和皇后请安的,但后宫中并未皇后,于是便变成了向宫中位分最高的荣妃和淑妃请安。 梳洗完毕后,信春将昨日尚衣局送来的几套宫装全都拿了过来,询问裴玉照穿哪套,今日算是个比较重要的日子,一是见上之前的宫妃,二是见与她一同进宫的新人。 裴玉照选了一套苍色衣裙,瑶草为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斜斜簪了一支珍珠流苏发簪,长长的流苏从耳侧垂至肩膀。 她是荣妃的妹妹,今日那些妃嫔免不了注意到她,装扮上更要简单,不能惹眼。 坤宁宫是所有妃子都想要入主的宫殿,她们每日来此,看着空置的凤位,眼里尽是贪婪与野心。 大家默认位分低的要比位分高的早来些,这是信春与她说的,所以她早早的来了坤宁宫,里面已经来了一人,裴玉照知道她,和她同一批的秀女,翰林院学士之女萧妙瑜,封的是九品贵人。 因为裴玉照位分高上她一品,所以她起身先向裴玉照行了一个万福礼,“参见裴才人。” 裴玉照立刻扶起了人,眼角眉梢带着亲和的笑意,语音温软,“贵人不必多礼。” 萧妙瑜抬眼打量起眼前的女子,她初选秀的时候就听别的秀女说起过她,一是因为她艳压群芳的美貌,二是她有一个宠冠后宫的姐姐。 她是她们当初所有秀女最大的劲敌! 而她并未与裴玉照说过话,因为当初她们都有意无意的避开她,没有人会喜欢她们的敌人,甚至是有更多特权的敌人。 打过招呼后,两人坐在了靠门处的位置,那是离凤位最远的位置。 陆陆续续的妃嫔来到了此处,陈贵人,周才人和柳淑女,也都是和裴玉照一同入宫的秀女。 大家都是新妃,处在这样的环境里,难免紧张,空旷的厅堂里,无人说话,很是静谧,都在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外间喊道:“惠嫔娘娘到。” 昨夜裴玉照在信春那儿恶补各位嫔妃的信息,这位惠嫔娘娘最为特殊,她是在皇上还是皇子时被纳入府中的妾室,但却并不是皇上自愿的,是当年的太子为了羞辱皇上强迫赠予他的,因为惠嫔娘娘是太子府中卑贱的洗脚婢女。 本以为皇上临位后会杀了这个象征着他羞辱过去的女子,偏偏皇上没有,反而封了嫔位,虽说从未宠幸她,但也算是她最好的结局。 裴玉照跪下身,与大家一起给惠嫔请了安,“参见惠嫔娘娘。” “各位妹妹平身吧。”惠嫔柔声说道,她生的普通,眉眼间因为常年为婢有一股瑟缩之气。 她似乎也不善言辞,说过一句后,便无言,坐在那儿看着远去,眼神愣愣的发呆。 然后是孟婕妤,赵美人,崔昭仪,江婕妤。 场子逐渐热络起来,娇笑声不断传来,裴玉照能感觉到有好几道眼神在打量着她,她面容温和的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 “淑妃娘娘到。” 裴玉照低眉顺眼的跪下参拜,感觉到一股异常尖锐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 “平身吧,哪位是荣妃的妹妹。” 果然淑妃刚一坐下,便提到了裴玉照,于是她的身上又多添了几道看热闹的视线。 “嫔妾裴玉照参见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生的妩媚,眼波流转间很是勾人,她看着裴玉照,嘴角勾起冷笑,“本宫听闻裴妹妹昨日发髻凌乱的行走于宫墙之间,可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奴婢冲撞了,你告之本宫,本宫好为你做主。” 满嘴要为她声张正义,是在拐着弯儿骂裴兰璧吧,在场的人有几个不知道,她昨日是从荣妃的承欢殿里出来的。 裴玉照张张嘴,刚想出声,一道娇蛮的声音便响起了,“淑妃这是何意,本宫的妹妹,本宫自然会护着她,不劳烦淑妃这般劳心。” 裴兰璧穿着一身娇嫩的水红色衣裙,发髻间的金银饰物闪耀夺目,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除了淑妃,所有人都跪下参拜。 “平身吧。”裴兰璧草草回了一句,坐至淑妃的对面。 “荣妃何必这般生气,本宫不过多关心了裴妹妹几句。”与怒气冲冲的荣妃相比,淑妃要从容的多,她面上浮现笑意。 裴兰璧不屑的冷哼一声,语气阴阳,“本宫并未生气,不过若本宫的妹妹受了委屈,反而由淑妃来做主,岂不是让人瞧了,本宫这个做姐姐的,苛待妹妹了。” 位分最高的两人话语间夹枪带棒,下头的人安静的呆着,生怕惹祸上身,而刚刚入宫的新人,虽说都听过荣妃与淑妃关系势同水火,但第一次见这种场面,还是吓的屏住了呼吸。 裴玉照的余光扫过这些人,仿佛也看到了自己,活在裴兰璧的阴影之下,颤颤巍巍。 “荣妃多想了,几位妹妹刚入宫,本宫自然要多关照些。”淑妃不以为意地说道,额心的花钿迎着阳光美丽非凡。 裴兰璧略有深意的一笑,“淑妃可要是真的好好关照妹妹们啊,不过本宫的妹妹,还是本宫亲自关照为好,淑妃觉得呢?” 话里话外,不外乎裴玉照是她的妹妹,是死是活别人都别想插手。 “荣妃这般关心庶妹,当真是让人感动。”淑妃面带感动,只是任谁也听得出其中的虚情假意。 裴兰璧什么人,淑妃会不知?这番话明显就是嘲讽。 她话音一转,媚意横生的凤眼瞧向裴玉照,“裴妹妹,有这样的嫡姐可真是莫大的福分。” 裴玉照没有答话,直到裴兰璧威胁的眼神睨向她,她才温婉一笑,只是眼里有些恐惧,回道:“回淑妃娘娘,荣妃娘娘待嫔妾好,是嫔妾的福分。” 第六章 侍寝 荣妃满意一笑,裴玉照也算是识相。 淑妃却没有说话,眯起了眼眸,总感觉荣妃的这个妹妹不一般啊。 昨日那派阵仗,不就是想从荣妃的阵营中把自己择出去,也就荣妃蠢,还以为自己把庶妹拿捏的死死的,不敢反抗。 啧啧,看来裴佑甫也发现自己的女儿是个蠢货了,所以又找了个聪明的入宫,不过也是给人做垫脚石的罢了。 “本宫也疲乏了,今日便先走了。”淑妃抬起手,身边人立刻扶上,摇摇曳曳的离开了坤宁宫。 淑妃走了,裴兰璧自也不会留着,大家各自心中揣着不知名的心思从巍峨的坤宁宫中离去。 宫道之上,孟婕妤叫住了裴玉照,与她并肩走着,“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裴玉照不解孟婕妤是什么意思,柳眉微蹙,疑惑地问:“婕妤何意?” 孟婕妤避而不答,反而与裴玉照说起了荣妃与淑妃的事情,“你知道为何如今荣妃和淑妃的关系如此紧张吗?” 嗯?难道不是因为她们都要争凤位吗? “荣妃小产的事情,有传言说是淑妃下的手。”孟婕妤看着高高的宫墙,眸子幽深,平淡的话语里渗着一股森冷之意。 裴玉照听完忍不住瞪圆了眼睛,像只突然遇见光亮,瞳孔放大的猫咪一样,看着经过的宫女太监,这种事情也是能在外面说的吗? 孟婕妤顿觉可爱,轻轻一笑,说道:“这事儿可不是什么秘密,宫里头都知道,她们传的还要再玄乎些呢。” 对了,裴兰璧意外小产后,皇上给了不少赏赐安抚她,但她偶一次听到过李氏和常嬷嬷谈论,说是有人陷害,但是她从未听过皇上惩处凶手,身为皇上的宠妃,这件大事竟然很简单的不了了之了。 裴玉照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孟婕妤与她说这些,真正想说的又是什么呢? 一路无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保和殿,孟婕妤笑着说:“有空多来我这儿坐坐吧。” “好。”裴玉照温婉答道,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回到云光阁坐在椅子上,感觉到阵阵寒意,帝王之心,当真是难以琢磨,又可怕至极。 可是裴府又好到哪里去,同样是吸血的魔窟,她没有退路,这是她选择的路,无论前方多么艰难,她都一定会好好走下去,裴玉照的眼神逐渐坚定,眼里满是狠意。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养心殿里,烛火明亮,灯影绰约。 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之上,单手托着下巴,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漆黑的眸子透不进一丝光芒。 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中的男人站在一侧,语气宛如死水,汇报着今日早晨坤宁宫里发生的事情。 而侯在一旁的高太平心脏也被敲击的突突的,皇上这又是怎么了,他什么时候好退位让贤啊,这样下去他没被赐死,也要被吓死了。 “高太平,朕好像许久都未宣人侍寝了。”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太监被喊了名字,谨慎回答道:“已有两月。” “那今晚让裴玉照侍寝吧。”年轻的帝王嘴角微扬,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高太平在明祯帝说出裴玉照的名字后,脑子就开始飞速运转,他在皇上身边伺候了也有上八年了,别人不知,他能不知,皇上从未把后宫的嫔妃放在心上过。 而他却记住了这位新入宫的妃子的名字,看来裴才人这是要倒大霉了啊。 “奴婢这就吩咐下去,让裴才人那边准备着。” 高太平退下身,就要去安排下面的人,裴才人那边也要仔细嘱咐着,皇上喜怒无常,要是一不小心触怒了,到时候不仅裴才人倒霉,连带他这边都不好过。 他后退至门口,刚要转身,明祯帝的声音再次传来,“把她抬到乾清宫吧。” 高太平的脚步因震惊而停住,头颅低垂,面部肌肉一瞬间有些失控,皇上宠幸妃子向来都是在各宫妃嫔住处,乾清宫这个地方自从皇上即位,便再无妃嫔踏足。 “有什么问题吗?” 寒凉刺骨的声音钻入高太平的耳里,他激灵了一下,忙说:“奴婢没有问题,奴婢这就去办。”说完迅速逃离这个低压的屋子。 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师傅额头上的汗,眼疾手快的递过帕子,又瞧瞧天气,感受着微凉的晚风,奇怪,天气很热吗?师傅热成这样。 高太平胡乱的拭了把汗,便吩咐了起来,“你去把凤鸾春恩车赶快收拾出来,还有你去保和殿云光阁传唤裴才人准备一下侍寝,千万记住,嘱咐事项一个不可以少。” “快快快,都给咱家忙活起来。” 宫里的伙食很不错,御膳房送来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一碟八公山豆腐,一碟山河酥鸭,一碟香菇素鸡,一盘素烩四保,还有一大碗翡翠牛肉羹。 裴玉照在家也就过节的时候,裴府聚在一块儿吃饭,她才能吃上这些,平日里大都是些残羹冷肴。 她欣喜地就想要拉过瑶草一起吃,只是手抬到了一半,发觉这里是皇宫,她得守规矩,瑶草也得守规矩,不然别人就会挑了她们的错处。 “信春,你们吃什么?” 信春道:“回小主,御膳房也送了饭菜给奴婢们,等伺候小主用完饭,奴婢们再去。” 裴玉照点头,那瑶草吃的也不会差,以前都是瑶草都陪着她受冷受饿,有了好吃的也都舍不得,总想着留给她。 她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嘴中,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无话可说。 曾经她最想的就是吃上热乎可口的饭菜,可是如今吃到了,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开心。 “噔噔噔。”院子外传来一阵吵杂。 一向冷清,无人踏足的保和殿,呼啦啦的人涌进,他们戴着黑色的三山冠,穿着品蓝色的窄袖曳撒,直往云光阁去。 他们最先经过的自然是保和殿的主殿,孟新灵很快得了通报,湘叶在旁边急的团团转,她却一笑而过。 第七章 蛇蝎美人 裴玉照接到侍寝的消息后,有些意外,也庆幸机会来的如此之快。 云光阁的下人们欢喜的不行,主子受宠,连带着她们这些下头的人也会水涨船高。 洒满花瓣的浴桶里,裴玉照的脸蛋被热的升起了红晕,她太过瘦了,身上的骨头很是明显,信春舀起一勺一勺的水淋向裴玉照的肩头。 信春在宫中也有好些年头了,有些事她也是知道的,“小主好福气,乾清宫已经有三年未有妃嫔踏足了。” 裴玉照心中喜悦的心情被冲淡,思绪也变得清楚,三年,不就是自从皇上即位就没有过妃嫔进乾清宫侍寝。 她自认没有这般大的魅力,能让皇上一见倾心,那他这般特别的举动是因为什么,或者说他的目的是什么? 同样那公公的嘱咐也涌上心头,让她感到一丝诡异。 禁止触碰皇上,无时无刻要与皇上距离五尺开外,保持安静,以及绝对的听话,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要盯着皇上的脸。 只是她无暇思虑太多,这是她的机会,成败可能就在今晚。 平素她爱穿的老气,这次她却选了一身颜色靓丽的衣裙,浅粉色兰花纹的竖领长衫,配上半见色马面裙,上绣璎珞杂宝纹。 信春为裴玉照挽了一个很是松散的发髻,颊侧垂下许多碎发,更添风情。 殿门口乾清宫的公公已在等候,她乘上凤鸾春恩车,早春夜里的风还带着凉意,她掀起帘子,宫道两旁的石灯里烛火摇曳,这条路并不黑暗。 乾清宫里,燕随穿着绯色的寝衣,长发披散,令人窒息的艳丽,他赤着脚站在地毯之上,手中拿着剪刀剪着烛火中的烛芯,明明暗暗的烛火在他的脸上跳动,宛若艳鬼。 他生的很高,却又清瘦,周身锋芒逼人,面无表情的看着燃烧的灯烛。 门口的公公为裴玉照打开门,她怀着忐忑之心走了进去,门“嘎吱”关上。 屋子里很暗淡,裴玉照看不太清,她迈着小步往里走,看着脚前的路,眼睛不敢瞎瞄。 她只当初远远地瞧过皇上一眼,他穿着一身华贵的衮服,头戴十二冕鰡,遮住了他的大半面容。 “跪下。”冷淡的声音响起。 裴玉照感觉到一阵视线,让她的汗毛直竖,像是蛇类一寸一寸在攀爬她的肌肤,她甚至能听见舌信在她的耳边嘶嘶作响。 脑袋里一片空白,未来得及反应,她就双腿直直的跪下,触碰上桐油金砖地面,发出响亮的一声。 待她反应过来膝盖处已传来疼痛感。 燕随看着胆小的人,发出一声轻笑,他拿着剪刀走到裴玉照的身前,将剪刀抵住人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意味不明的说:“确实是有一副好样貌。” 裴玉照袖下的手不住的颤抖,抵住她的剪刀有些烫,她下巴的皮肤有些发疼,不过她更害怕的是那把剪刀穿过她的喉咙。 真正在帝王之威下,才能理解其中的恐怖,她颤颤巍巍地回答:“皇上谬赞。” 下巴处的剪刀被收回,那只漂亮好看的手把剪刀甩至一旁,剪刀摔在地上,划出去好远,不住撞到了什么,发出一“叮”的一声。 裴玉照被声音吓的又是一抖,眼前那双白皙,甚至能看见淡淡青筋的脚远离了她的视线,她才微微喘了口气,眼里因为惊吓泛出泪光。 “你和荣妃是姐妹,可是历朝历代规定,一家可只能出一位高位妃嫔。” 没错,这是规矩,防止影响后宫的稳定,所以裴家很放心的送她入了宫,因为裴兰璧已是妃位,她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越过她。 只是皇上说这话是何意,裴玉照低着头,不敢回答。 燕随坐到床边,两手撑着床沿,看着跪着裴玉照,她瘦瘦小小的缩在那儿,竭力控制身体的抖动,却还是抑制不住细微的颤抖,像一只在雨中,被淋湿却无遮蔽之所的小猫,可怜又可爱。 他的红唇慢慢勾起,眼里尽是恶意,他的声音变得轻柔诱惑,“那么,裴玉照,你希望这个妃嫔是谁呢?” 裴玉照袖下的手都快把掌心掐烂了,她瞳孔放大,有些消化不来这句话。 等了几秒,看人还没有回答,燕随向来没什么耐心,不耐的喊道:“说话。” 只能赌一把了,裴玉照想起白日里孟婕妤与她说过的话,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抬起头,眼皮半垂,并未直视燕随,说道:“我,我希望这个妃嫔是我。” “哈哈哈哈。”燕随笑了起来,笑声带着青年人有的清朗,但在裴玉照的耳里却刺耳的很。 他笑了一会儿,仿佛笑够了,含笑说道:“记住你说的话。” 裴玉照不明白皇上何意,但她知道她堵对了,只是她还未放松,燕随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语气透着诡戾,“裴玉照,永远都不要对朕撒谎。” “是。”裴玉照干巴巴的回道。 窸窣的声音响起,燕随掀开被子躺下,说道:“柜子里有被子。” 裴玉照悄悄抬眼,床榻上拱起一块儿,她有些摸不准皇上什么意思,又开始在脑子里猜测。 最终她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了两床被子,一床铺在地上,一床盖着,等到她把地铺打好后,并没有听到斥责声,她又一次猜对了。 将外衣脱下,整整齐齐的叠在枕边,然后钻进被子里。 信春说错了,她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福气,今夜也应该是第一个侍寝打地铺的妃嫔吧。 “熄灯。”听到耳边跟老鼠似的窸窸窣窣声音停止,燕随闭着眼说道。 裴玉照穿着淡粉的寝衣,又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生怕惊扰到床上那位。 她将手放在烛灯旁,轻轻一吹,“呼。” 一盏一盏的烛灯熄灭,房间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裴玉照摸索着她的地铺,安全的躺下,因为精神太过紧绷,如今放松下来,倒很快就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后半夜,一双漆黑带着血丝的眼睛睁开,燕随偏头看向床下的那一坨,她呼吸绵延,应该是睡的很不错。 他睡觉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真是后悔了,不应该为了好玩儿,做出这种自损的事儿。 第八章 生气砸东西 燕随到后半夜才睡了一会儿,天光未亮,他便起身了,到上朝的时候了。 高太平每日都是这个时辰来伺候皇上洗漱,今日也照常领着小太监们端着东西鱼贯而入。 他一进来就瞧见了床下那玄色绣着龙纹的被子,眼角突突的跳,皇上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招嫔妃侍寝,又让人家打地铺,真是天底下头一遭。 他低着头,悄咪咪抬眼看了眼皇上的神情,面无表情,很平日一样,应该是心情一般,没有生气。 那就好,那就好。 皇上不喜吵闹,所以办事的太监们动作,脚步皆轻不可闻,就连呼吸声也低的不行,所以,一时之间,裴玉照竟然没有被吵醒。 穿戴好的燕随,正要出门,余光瞥到还在呼呼大睡的裴兰照,越想越不对,他都醒了,她怎么还可以在睡。 于是。 他在高太平的目瞪口呆下,一脚将人踢醒了。 裴兰照平白无故挨了一脚,她还以为是在裴府中,有人来找她麻烦,立刻坐起了身,满脸惊恐的看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人。 眼前出现的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张脸,那张脸艳丽至极,狭长的眼睛低垂着,眼里尽是危险,像是丛林间的野兽,冰冷嗜血。 她混沌的脑海立刻清醒了,慌乱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微微动作的手放下,撑在被子之上。 可是那人竟蹲下了,层层叠叠的衣摆堆砌在裴玉照的眼前,他唇角勾起,修长的手指触上裴玉照的因为瘦而显得异常突出的锁骨,一点一点划过。 裴玉照睡觉不老实,寝衣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散开了,衣服滑落肩头,黑色的发披散了一身,抬头的一瞬,表情无辜又可怜,楚楚动人。 修剪圆润的指甲划过裴玉照的肌肤,她的皮肤白,不过这般,就泛起淡淡的红痕,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那是弱小动物遇上猛兽下意识的恐惧。 “你是在勾引朕吗?”燕随低笑一声。 裴玉照慌乱的将衣服拢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声音透着刚起床的软糯,“臣妾不敢。” 燕随捏住裴玉照的脸颊,迫使她抬头,看着那双浅色的眼瞳,说道:“唯若人兮,婉娩淑资。” 他哼笑一声,站起身,边走边说:“高太平,传朕旨意,封裴才人为美人,封号婉。” 黑色的衣摆划过裴玉照的手,她微微恍然,迅速跪好,朝着燕随拜下,“臣妾谢皇上隆恩。”披散的头发正好遮盖住了她面上的神情。 裴玉照被送回云光阁后没多久,晋封的旨意就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裴才人坤德柔顺,婉娩淑姿,今册封为美人,封号婉,钦此。” 小太监带着讨好的笑容恭贺道:“恭喜婉美人了。” “辛苦公公了,迟雪。”裴玉照笑的和气。 迟雪拿过荷包塞到小太监手里,小太监又说了几句吉祥话,这才离开。 除了晋封,还赏赐了好些珠玉金银,裴玉照深知,人不过为利而聚,只要她这里有了更多的利益,下头的人自然会倒戈,故她赏了好些银子给云光阁的宫女太监们。 裴玉照受封的消息很快传遍后宫,而一直以来后宫的一种平衡状态被打破了。 承欢殿。 宫女跪了一地,裴兰璧疯狂的拿过屋子里的东西往地上扔去,地上混乱一片,她的珠钗凌乱,本来娇美的面容狰狞可怖。 冷香在一旁面色焦急,不住的劝解说:“娘娘,您冷静些,皇上前脚封了婉美人,后脚您在屋子里大发脾气,传到皇上耳里,可如何是好?” 裴兰璧将手中的花瓶用力的扔在地上,精致的花瓶瞬间破裂,破碎的瓷片飞溅到一旁跪着的宫女脸上,鲜血渗出,那宫女却纹丝不动。 她的眼眶通红,应是哭了好久,“呵,如何是好,裴玉照这个贱人,她不仅留寝在乾清宫,进宫短短三日,便晋升为美人。” 皇上对后宫并没有很上心,妃嫔的位分更是不会放在心上,所以这些年的晋升位分是少之又少,除非妃嫔有孕,或天降吉兆,全宫晋封,便是少之又少,曾经她以为她是那个特殊的人。 “娘娘甚言。” 冷香从小便侍候裴兰璧,后来更是陪裴兰璧一同入宫,她心思缜密,李氏让她陪着裴兰璧,也是要她好好帮衬裴兰璧。 自己服侍到大的姑娘她了解,脾气冲动,沉不住气,可后宫之中最要的就是要能沉住气。 “在外人眼里,婉美人是您的妹妹,她获荣宠,便也是您的得势。” “可我不需要,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想的,偏偏送她入宫。”裴兰璧像个小孩子一样撒泼,她心中满满都是委屈,之前后宫中最受宠的明明是她,可如今,裴玉照得到了她从未有过的恩宠。 她忽然好害怕,害怕她和她那夭折的孩子一般,被所有人遗忘。 “冷香你说,皇上会不会以后只喜欢她,不再记得我。” 冷香从小和裴兰璧一同长大,看到她无措慌乱的模样,很是心疼,安慰说:“娘娘,您是裴家嫡女,老爷夫人自然都是向着您的,她的存在,只是为了您。” “现如今她获得荣宠,焉知是福是祸,这会儿生气的何止娘娘,其他的宫妃能容得下?” 冷香扶着裴兰璧坐下,温声细语道:“娘娘需静心,咱们等着看就是了。” 对,裴兰璧在冷香的劝导下冷静下来,那些贱人定不会放过她,这里可不是裴府,只会玩些小游戏捉弄捉弄她,她们算计的可从来都是人命。 一会儿该去坤宁宫了吧,可以看戏了。 她抚过歪斜的钗,红唇翘起,“冷香,为我梳妆。” 一切恢复如常,宫女们又开始忙活了起来,脸颊带血的宫女低头收拾着地上的碎片。 第九章 谁能笑到最后 裴玉照今日和昨日一个时间去往坤宁宫,只是与昨日不同的是,坤宁宫中已来满了人,她们面色各异的看着她。 “昨日未好好瞧瞧裴才人,哦不,现在是婉美人了,今日仔细一瞧,当真是国色天香,世无其二。” 说话的是崔昭仪,名唤崔宣华,来自于显赫的崔氏一族,当朝太傅便是她的父亲。 她容貌虽也生的不错,但于周围的嫔妃而言,却并不打眼了,她面上带着笑,话语间却透着刻薄之意。 裴玉照心中并无波澜,如今的一切她已有预想,帝王恩宠,是福亦是祸。 虽说她只是打了一宿地铺,但在后宫嫔妃里,她进入了乾清宫,还留宿一晚,已然成为她们的强劲敌人。 世无其二这话未免太过明显,岂不是让她把荣妃和淑妃都比下去了,目的太明显了,想要让她们出手对付她。 “嫔妾惶恐,荣妃娘娘明媚娇美,淑妃娘娘妩媚多姿,在坐的每一位娘娘都各有风情,嫔妾怎能称上这赞美。” 裴玉照微蹙着眉,眼里闪着泪光,她本身面色就偏苍白,没有血色,配上这副惊慌的模样,当真是娇弱极了。 即使是同为后妃的她们,也不由被这幅美貌晃了晃神。 崔宣华牙都要咬碎了,真是生的一副狐媚样子,难怪皇上被勾走了。 只是今日奇怪了,淑妃一言不发,就连一向性子冲动的荣妃也很安静,也是,裴玉照是她的妹妹,她自没有理由针对她。 裴玉照与宫中嫔妃并不熟悉,甚至她们于她还有敌意,因为她是裴兰璧的妹妹,所以柳淑女帮她说话时,还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她已然是众矢之的,柳淑女才入宫,最好的做法自然是旁观,不牵涉自身。 “裴姐姐说的是,各位姐姐自然都是美的。”柳淑女却应和着说道,一派天真烂漫。 她生的很可爱,鹅蛋脸,大大的杏眼,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 柳淑女是柳家家主的小女儿,她的情况有些复杂,柳家在先帝在时,盛极一时,先帝最宠爱的柳妃便是她的姑姑。 只是明祯帝即位后,柳家被迅速打压,已然退出权贵世家之列,如今竟然又送了小女儿入宫,不知何意。 裴玉照看过去,柳含烟对着她微微一笑,很友好的笑,她同样报之微笑,只是两人心中所想未必是在同一线上。 皇帝暴戾,当年登基可谓是流血千里,浮尸百万,所有曾经欺辱过他的人皆酷刑折磨。 他不喜女色,改了选秀的规矩,各家贵女自愿参与选秀,这种情况下,进入后宫的嫔妃,心中必然有所野心,可没有一个是笨的, 今日显然是个不普通的日子,这么些年,后宫的势力已然处于了平衡状态,但是,今日平衡被打破了。 崔昭仪给了江婕妤一个眼神,江婕妤心领神会,她娇笑着开口,“婉美人可真会说话,各有风情,只是这长的普通,连身边的婢女容貌都甚于她的人,也算是有风情吗?” 一句话就差指名道姓,有人直白的盯着惠嫔,有人隐晦的瞧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惠嫔脸色有些僵硬,眼眶里闪着羞耻的泪光,可是她只拧着手帕,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因为在场的所有嫔妃,她都开罪不已,她们的父亲是朝廷官员,她们从小便是天之骄女,而她的父亲不过一个赌徒,她只是一个婢女,即使披着这身宫妃的皮子,也永远成不了主子。 身份卑贱,就是罪过! 这是裴玉照在很小的时候,被无故打巴掌,遭受冷嘲热讽时,在她永远卑躬屈膝,跪着仰视她们时,她就明白的事情。 裴玉照攥着手中的帕子,语气小而轻,透着股天真,“嫔妾不懂这些,只知道各位姐姐们皆是后宫嫔妃,那自然都是美丽的。” 她眉眼弯弯,那双满含笑意的眼眸极具欺骗性,让人觉得她不过是个柔弱又单纯的姑娘。 江婕妤噤了声,这话说的可不好回了,总不能质疑皇上的选择吧,她眼睛阴沉沉的盯着裴玉照一瞬,忽而灿烂一笑,说道:“婉美人说的是,倒是本宫狭隘了。” 两句话下来,众人有些摸不准这个婉美人是聪明还是愚笨了,看似话语茫然无知,却又让她们不好应答。 淑妃睨向裴玉照,脸色反而没有昨日的冷意,笑的妩媚动人,“婉美人得了新宠,日后定要好好侍候皇上才是。” 淑妃名为郑蕊珠,家世普通,父亲不过五品官员,但是整个宫中,除了荣妃,便是她最得盛宠。 看着裴玉照的如花玉容,不禁感叹,真是连她瞧了都忍不住怜爱,皇上定然瞧了也很喜爱吧。 不过荣妃忍受得了被一直踩在脚下的庶女高她一头吗? 她笑着抬眼看向面无异色的裴兰璧,也难为她了,今日憋的这般辛苦,愣是一点儿怒气不显,如此从容,她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宫里的日头还长着呢,皇上这才招了一次,一个个的便如狼瞧见了肉似的,真是丑态百出。 “嫔妾谢过淑妃娘娘教导。”裴玉照答道,淑妃与裴兰璧可不同,心思深的可怕。 又说了一会儿话,众人纷纷离去。 宫道之上,裴玉照走到一半,远远地就瞧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宫女走了过来,那宫女冷着脸盯着她。 裴玉照认识她,是晴风,她对裴兰璧身边人的脸熟悉地不能再熟悉。 每位入宫的宫妃可以带两名侍女跟着一起入宫,裴玉照只有瑶草一个丫头,所以李氏添了迟雪,而晴风和冷香便是裴兰璧从家中带进宫的。 “晴风姑娘,不知找我所谓何事?”裴玉照一想便知道,裴兰璧今日在那儿不吱声,肯定是憋着什么呢? 果然。 “婉美人,我家娘娘宣你去承欢殿一趟,请吧。”晴风让开道路,伸手请过,只是腰背挺的直直的,一点未弯。 裴玉照点点头,随着晴风到了承欢殿中,她发现殿中的摆件和前日她来时变了许多,心中了然,看来裴兰璧又拿东西出气了呢。 第十章 我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婉美人今日可真威风啊。”裴兰璧端坐在美人榻上,身后摆放了一扇黑漆折屏,她言笑晏晏,在美人二字上重了重语气。 “嫔妾不敢,嫔妾不过小小美人,能威风也是因为有娘娘这个背后靠山。”裴玉照立即慌张的跪下,连连为自己解释。 冷香扶过裴兰璧起身,她一步一步走向裴玉照,脚步声就像从前她走向裴玉照一样,脚步缓慢,不发一言。 裴玉照紧张的喘了两口气,手有点不自控地颤抖,以前便是如此,只要她做了于裴兰璧不顺心的事情,她就会这样笑眯眯的,然后一步一步缓慢地由冷香扶着走向她。 她不知道裴兰璧会以怎么样的形式折腾她,这比直接挨打还要痛苦折磨,因为她会一直处在恐惧中,不住地猜测各种手段,这些手段会不会用在她身上。 八岁的时候,因为她“碰坏”了裴兰璧的新衣,裴兰璧就把她推进了水池,仆从扔了好几只水蛇进了池塘,她知道那蛇没有毒,就算被咬了也不会死,可是她还是很害怕,她拼了命往岸上跑,但那些人站在岸边又会把她推下去。 她能看到的只有她们肆意嘲笑的面容,刺耳的笑声,她逃不脱,挣不开,最终她们玩够了,全都走了,她终于可以一个人从池塘里爬出来,只是身上多了好几个血淋淋的孔洞。 只是今日,想象中的惩罚没有落下来,裴兰璧竟然扶起了她,“妹妹不必紧张,本宫这是在夸赞你呢,后宫之中可软弱不得,强势些也莫给别人小瞧了去。” “更何况妹妹如今得了皇上独一份的宠爱,心气高些也是正常。”她的手轻轻搭在裴玉照的手上,感受着微微颤抖的手,她笑意深了许多,冷香说的对,她应该好好利用她这个美貌的妹妹。 她是裴兰璧啊,裴家嫡女,尊贵显赫,在裴府,裴玉照任她捉弄,同样在后宫之中,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嫔妾所做一切皆是父亲与母亲嘱托,为娘娘分忧。”裴玉照垂着脸,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手,忍着恶心一字一句的说。 “哦?那你是打算如何为本宫分忧呢?”裴兰璧笑一声,抬手让所有的宫女太监出去,只留下冷香和晴风。 “嫔妾自当是为娘娘马首是瞻,绝不违逆。”裴玉照先是表忠心,庆幸这么多年她一直性子软弱,所以裴兰璧并不会怀疑她。 又想起今日遭受的责难,她眼眶微红,委屈的说:“只是嫔妾说到底也是娘娘的妹妹,如今不过偶得圣宠,崔昭仪便视嫔妾为眼中钉,今日多加刁难。” 裴兰璧果然将注意力从裴玉照侍寝这件事上移到淑妃身上,于她而言,裴玉照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淑妃确实是她最强劲的对手。 她甩袖转身,眼里的神情真是恨毒了淑妃,阴沉地说:“这个贱人,不过受了淑妃的指使,真当这个本宫失了宠,她们可以横行在这后宫中吗?” 裴玉照眼光一转,明白了原来崔昭仪是淑妃那一派的,不过淑妃可比裴兰璧心机深沉的多了,今日面上不显,反而一派和气,让人实在看不透。 “你说本宫该如何搓搓她们的锐气呢?”裴兰璧越想越气,当年入宫,淑妃不过一个淑女,每日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现在一朝与她平起平坐,倒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 “嫔妾不知,不过嫔妾觉得娘娘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 一句话说了好像没说。 裴玉照这才入宫几天,连脚跟都未站稳,她可不想成为裴兰璧的炮灰,淑妃此人,并不好对付。 “那难不成本宫就让她们一直嚣张?”裴兰璧习惯了掐尖儿,在闺中便是如此,她父亲是当朝二品官员,母亲是伯爵府的嫡次女,她生来尊贵。 后来入宫也是荣宠不衰,如今失了宠爱,曾经恭维她的人逐渐对她忽视起来,连承欢殿都冷清了许多,让她如何受得了。 “娘娘,咱们在淑妃身上可是吃过亏的。”冷香在旁劝道,婉美人说的没错,之前娘娘总是冒冒然地出手,反而落了下风。 正说着话呢,突然一个太监踉跄着跑了进来,甚至跑到裴兰璧身边还摔了一个跟头。 “怎么了?王顺,如此冒失,成何体统。”裴兰璧皱着眉头斥责道。 王顺跪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浑身都在颤抖,“刚刚崔昭仪在宫内晕倒,太医把脉说,说……” “说什么?” 王顺闭上眼,决心赴死一般大声喊出来,“崔昭仪已有孕两个月。” 承欢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裴兰璧表情空白,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重复问到:“崔宣华怎么了?” 冷香和晴风心中大惊,冷汗直冒,瞬间跪下,喊道:“娘娘息怒。” 裴兰璧不禁向后退上一步,两个月,不就是她的孩儿离开她的时候,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眼角却都是泪,声音凄厉,状若疯癫,“哈哈哈哈,我的孩儿没了,她却有孕了。” 裴玉照还是第一次看到裴兰璧这样的模样,痛苦,嫉妒,这些本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出现在了她最讨厌的人身上,她承认,真的是畅快极了。 裴兰璧沉浸在悲痛中,冷香和晴风她们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没有人发现直直站在那儿的人,眼底满是笑意。 裴兰璧发了好一会儿疯,才冷静下来,微微偏头看向裴玉照,眼底一片猩红,泪水沾湿了发,屡屡发丝粘在脸上,看着很是狼狈。 “妹妹,你说姐姐该怎么办呢?” 裴玉照收敛好面上的神情,脸皱成了包子,好像是在努力思索,嘴巴张张合合,却说不出话来,“这,这。” 裴兰璧闭了闭眼,她也是急糊涂了,裴玉照能有什么好办法,深呼吸缓了缓,问王顺道:“皇上去了没有。” “没有,只差人送了些东西。”王顺松了一口气回道,崔昭仪在宫中并未多受宠,有时甚至还会惹了皇上生气。 裴兰璧在殿内来回踱步,不知想到了什么,歪头看向了裴玉照,脸上的笑容诡异。 第十一章 玉兰花 “妹妹的脸真是好看极了。” 无论裴兰璧是否承认,她最想要得到的从来都是裴玉照的脸,那张可以轻易得到更多人喜爱的脸。 裴玉照低下头,鸦羽般的眼睫沾满了泪水,瑟缩着不敢看裴兰璧,极度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过两日便是春日宴了,妹妹好像极善舞蹈。”裴兰璧喃喃说道,如今皇上不愿见她,绝不能让淑妃那一头胜了,即使推出她最讨厌的庶妹,皇上的荣宠也一定要在她裴兰璧这边。 “嫔妾只学过这个,故擅长些。”裴玉照眨了眨眼睛,泪水汇聚滴在了裙摆之上,晕染了一处深色,她似乎是不解裴兰璧为何突然说这些,带着哭腔答道。 她确实擅长,也算的上精通不已,李氏不允许她学习琴棋书画,这些高雅之物只有她的女儿裴兰璧可以学,而身为卑贱庶女的她,只需要学习这个,为以后好送给官僚,为裴家铺路。 只是她并不认为跳舞那是低贱,任何可以帮助她往上爬的,她都会拼了命去学。 “准备一下,春日宴那日我会找机会让你献舞。”裴兰璧似乎是在做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双手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肉里。 “是。”裴玉照心中微微惊讶,看来裴兰璧与淑妃真是积怨已深,即使推出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裴兰璧疲惫的坐下,摆了摆手,示意裴玉照先行离开,她得好好谋划一下了。 “嫔妾先行告退。”裴玉照双手交握在胸前,微微福身,弯着腰退出。 等到承欢殿里只剩下裴兰璧和冷香她们,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吩咐道:“周才人昨日不是要来拜见本宫吗,今日本宫身子倒爽利,让她来吧。” …… 裴玉照回到云光阁,注意到屋子里的花瓶中插了几支白玉兰,微笑道:“这几支白玉兰开的真好看。” “奴婢今日瞧了这玉兰开的好,便折了几支放至屋里了。”信春之前注意到小主多看了好几眼这玉兰花,猜测小主喜欢,这才插了花瓶,讨小主欢喜。 “这宫中是只有我这处有玉兰花吗?”裴玉照拿起一支玉兰,纯白的花瓣,只有花心那儿一点红,她的手轻轻碾向玉兰花瓣,眸光闪烁。 信春回道:“玉兰品性雅洁,宫中好些地方都栽种了。” 裴兰璧将玉兰重新插入花瓶之中,温温柔柔的说:“荣妃娘娘那里倒未瞧见过,迟雪你折上一些去送给荣妃娘娘吧。” 她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与迟雪嘱咐道:“对啦,和大姐姐说一下,玉兰花既可观赏,食之也可美容养颜,只是切勿贪多,对身体不好。” 迟雪觉得夫人好像多想了,五姑娘瞧着就是软弱的性子,即使得了皇上恩宠,也在想法子讨好大姑娘。 她回道:“是。”随后退了出去。 之后几日,并未发生什么,只是其中暗潮汹涌,宫人做事都谨慎的多,生怕惹了主子不快。 春日宴那天,春风和朗。 裴玉照坐在椅子上,信春正在为她染指甲,宫中妃嫔素来喜爱用凤仙花汁染指甲,她觉得确是好看,索性今日也染了。 她的手生的好看,白皙纤长,多年的干活也不过使手粗糙了一些,并未丑陋,淡粉色的凤仙花汁衬得整只手娇嫩了许多。 因为要跳舞,所以特地没有戴流苏珠钗,只簪了绒花,选了一身月白色的交领短袄和织锦马面裙,脸上敷了粉,擦了胭脂,相比于平日素面朝天的模样,多了份艳丽。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抚过额心的花钿,脸上的笑惑人,今日是裴兰璧的主意,她只需要越美丽越好。 更何况上次皇上并未让她侍寝的事情也让她耿耿于怀,她摸不透皇上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她必须出现在皇上眼前,不能被遗忘。 梳扮妥当,裴玉照带着信春前往春日宴,她的云光阁在西边,比较偏,而御花园则是在坤宁宫后边儿,是有上一段距离的,所以走了一刻钟才到。 正是春日,御花园中风景正好,各种各样的稀奇的花开的热烈,因为今日宴会,宫女太监们步履匆匆,在其中忙活的不停。 等到裴玉照到时,已经有了好些人在万春亭中了,她们纷纷回头看向来到的裴玉照,眼中有嘲弄,有不屑,有敌意。 “参见淑妃娘娘,荣妃娘娘。”裴玉照根据位分一个一个地请安。 “裴姐姐今日可真好看。”柳淑女第一个迎了过来,她穿着嫩黄色的衣裙,就像春日的新芽一般,充满活力。 裴玉照是一个界限感很强的人,陌生却太过亲昵的表现让她感到有些难受,这个柳淑女为什么总是往她身边凑,心中虽不舒服,不过她还是微笑说道:“柳淑女今日也很美丽。” “谢谢裴姐姐。”柳淑女笑着转了一个圈圈,就像是得了夸赞的小孩子,“这是我母亲与我做的衣裳。”恰到好处的炫耀并未惹人生厌,反而透着可爱。 “如今人来全了,我们便开始吧。”裴兰璧看到裴玉照来了,并无多少喜意,淡淡说道。 所有妃嫔纷纷落座,裴兰璧跟随着人坐下,宫女们一个一个进入,放置已经准备好的瓜果糕点。 “各位妹妹,这山药枣泥糕是本宫亲手做的,大家尝尝。”淑妃拿起一枚白中带着绿色的糕点,缓缓说道。 淑妃这般说,岂能不给面子,大家纷纷拿起糕点,裴玉照也同样拿起,轻咬一口,甜而不腻,是不错。 她余光看向崔昭仪,今日的她面上笑意盈盈,手不时拂过腹部,虽然怀孕才不过两月,肚子未显,但已然一副孕妇的做派。 而面前的东西分毫未动,她也是谨慎,只是又怎么挡得住所有人都要害她呢? 第十二章 舞姬 “今日天气正好,不若我来与各位姐姐抚琴一曲。”周才人勿的笑着说,她装扮素雅,笑意淡淡,瞧着竟然与裴玉照的神情微微相似。 这春日宴往常也不过是妃嫔们平日里无聊,所增添的娱乐活动,提出抚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裴兰璧点点头,允了她,“周才人既有这心思,便为我们抚上一曲吧。” 周才人回道:“是。” 随即让身边的宫女取来了琴,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之上,坐在亭子的一角就开始抚琴。 一切仿佛早已准备好一般。 丝丝动听的琴音从周才人的指尖流出,她确实技艺很好,琴音顺着春风,实在享受地紧。 淑妃却没有心思听这曲子,只觉得奇怪,特别是裴兰璧身边的晴风回来,同裴兰璧低头耳语时,她心中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裴兰璧什么时候这么有雅兴了,而且她自己也会抚琴,最讨厌的就是别人与她一样抚琴,今日怎么让周才人抚琴了。 而裴兰璧听到晴风的话后,淡淡点头,挥手让人退下。 一曲闭。 “周才人的琴确实抚的不错,本宫的妹妹自小学舞,不若你们配合,表演一曲,也让我们一饱眼福。”裴兰璧开口像是很随意地说道。 “是嫔妾的荣幸。”周才人顺势而下,根本没有给任何人插嘴的机会。 今日不仅是荣妃为婉美人制造的机会,也是她的机会,她必须趁此赢得皇上的注意,否则,下次便不知是何时了,虽她向荣妃投诚,但她知道荣妃根本没打算帮她。 裴玉照了然,这是开始了,她站起身,谦虚道:“那嫔妾献丑了。” 琴音响起,裴玉照站在中央,左手扬起,遮住半张面容,身姿舞动,旋转起来,裙摆宛若花瓣一样散开。 她的面色很淡,并无笑意,仿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柔弱而破碎。 裴兰璧不由坐直了身子,这是她第一次看裴玉照跳舞,看来母亲与她说的擅长还是含蓄了,这比宫中的舞姬跳的可都要好。 所有人沉浸在这一个美丽的画面里,微风扬起,吹来淡淡花香。 远处的青石路上,高太平看着正在跳舞的婉美人,又瞧了瞧站立不动的明祯帝,心里嘀咕,怪不得荣妃要请皇上来呢,原来是为了自家妹子铺路。 “她跳的好看吗?”喜怒难辨的声音响起,燕随看着裴玉照,眼里神色平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太平愣了片刻神,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皇上的妃子,他答好与不好,都有可能得罪皇上。 还未等高太平措好辞,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明祯帝的到来,众人呼啦啦的跪了一片。 “参见皇上。” 燕随走到裴玉照身边,脚步停住,垂眸看向矮他许多的少女,她垂着头,发丝微微凌乱,长长的耳坠勾在了耳侧的发丝之上,他伸手将她挂在发丝上的耳坠拿下。 裴玉照余光瞧见那只手,有些茫然的抬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印在了燕随的眼底,不过一瞬,她又低下了头。 此一幕也被所有人看在了眼底,高大俊美的帝王垂眸摸向美貌少女的耳环,刺眼的很。 裴兰璧看着这一副场面,眼眸痴痴,心痛到不能呼吸,皇上从未这样与她这般温柔缱绻过,却偏偏被裴玉照得到,又为何是由她一手促成的呢? 燕随坐至首位,高太平在一旁喊道:“平身。” 淑妃总算知道裴兰璧要做什么了,也算她舍得,竟然为自己的庶妹引来了皇上。 “皇上来的可巧,婉美人正在跳舞呢,嫔妾瞧了,可比宫宴上献舞的舞姬跳的好多了。”崔昭仪笑着开口夸赞,只是话语间却满怀轻意。 她本就家世显赫,如今又怀有龙胎,风头正盛,说起话来也是轻狂的很。 大家都是官家正儿八经的姑娘,舞姬低贱,与之比较,是一种侮辱。 不过这一招儿用在裴玉照身上没用,在裴家,她从未比舞姬高贵,裴玉照的脸上是浅淡的笑意,连唇角弧度都未变,似乎一点都没听懂崔昭仪的言语折辱。 高太平皱眉,心想这崔昭仪还是一如既往的蠢笨,怀孕了更蠢,不会说话就别说,还到处瞎嚷嚷,显得自己蠢。 果然明祯帝忽然扬起笑容,偏头看向崔昭仪,眼里的神情却冰冷刺骨,吓的崔昭仪立刻花容失色,跪了下来,“臣妾失言。” “哦?你失言在哪儿?”燕随好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动物表演,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饶有兴致的问。 “臣妾,臣妾不该把婉美人同舞姬相提并论。”崔昭仪跪在地上,颤抖着说。 燕随低笑一声,稠丽浓艳的眉眼危险骇人,“想起来,朕的母亲也是一个舞姬呢。” 空气里寂静无声,明祯帝的出身并不光彩,他是先帝与一美貌舞姬一夜露水情缘下的产物,先帝妃嫔众多,子嗣颇丰,对于如此低贱出身的儿子自是不在意。 可想而言,没有先皇的宠爱,又没有母族的庇佑,这偌大的深宫,该如何难熬。 “臣妾,臣妾。”崔昭仪颤抖如筛,眼含泪水,不知如何辩解。 淑妃在一旁忍不住闭了闭眼,崔宣华这个蠢货,脑子莫不是被狗吃了,就她这样,都不等别人来害她,自给儿挖坑都给自己埋了。 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明祯帝现在很生气,眉眼阴霾地可怕,没有一个人敢为她求情,就连一向与崔昭仪交好的江婕妤也嘘若寒蝉。 “今日春色确好,不若昭仪也舞上一段?”明祯帝看似询问,实则已然打定主意,下一秒就见他吩咐高太平道:“看着昭仪,若天黑之前停下,你就给她补上。” “喏。”高太平冷眼瞧着瘫坐在地的崔昭仪,恭敬答道。 第十三章 又打地铺? 本来好好的春日宴,明祯帝来了一场,惹的所有人心惊胆颤,只是她们忽然看不明白了,皇上这么做是为了故去的母亲,还是婉美人。 崔昭仪带着泪在亭子中舞动,高太平留了他手下的一个徒弟站在那儿,直盯着崔昭仪。 这对于宫妃而言,是莫大的羞辱,她像一个低贱的玩物,任由那些宫人观赏。 崔昭仪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把腹中的皇子太当回事,她在宫中也有三年了,小产的妃嫔可不是没有,皇上有哪次真正痛心过。 就算是裴兰璧,她自入宫便荣宠一身,上次有孕,皇上倒是来瞧了,可是又有多少温情,前些日子小产之后,她不依不饶,闹来闹去,最后只惹得皇上不快,自此再也没有见过她。 皇上最喜欢的是听话的妃嫔,她们要做的是变成那个符合皇上心意的妃嫔,得了皇上喜爱,孩子才能锦上添花,否则,便是有了皇子,又能有谁去注意呢。 后宫之中,多的是一人倒,猢狲散,与崔昭仪交好的妃嫔也不过冷眼瞧了几眼,便都散了去,崔昭仪如今开罪了皇上,她们自然离得越远越好,可免的殃及了她们。 如今不过未时,跳到天黑,还有好几个时辰呢,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熬不过,便也该是她的命了。 裴兰璧知道自己今日大获全胜,崔宣华这个蠢货自掘坟墓,也算是意外之喜,她带着获胜的笑意就要离开御花园,裴玉照低眉顺眼的跟在裴兰璧身后。 刚行至一株海棠树下,粉色的海棠花盈满了枝头,摇摇坠坠地飘落,落在了树下人的肩头。 淑妃拦住了裴兰璧,讥诮着说道:“荣妃觉得今日皇上是为了谁呢?” 裴兰璧站在淑妃对面,气势凌人,带着得意的笑容,“不论皇上为了谁,总归是本宫的妹妹更合皇上心意。” 如今也该换她扬眉吐气了,她失势的时候,郑蕊珠把控着皇上和后宫,可现在,恩宠总归只属于她们裴氏女。 裴兰璧说完便不理会郑蕊珠,带着人昂首挺胸地先行离开了御花园。 淑妃在其后,那双凤眼紧盯随着裴兰璧一同离开的裴玉照,眼底阴沉地厉害。 裴家可真是厉害,一个裴兰璧专宠后宫多年,如今又来了一个裴玉照,有过之无不及。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下起了小雨,细密的雨滴掉落在地,扬起了一阵烟气,宫殿上的琉璃瓦被冲洗的干净。 承欢殿里,一支一支的蜡烛被燃起,冷香担忧地跪伏在地上,宽慰道:“娘娘,咱们去休息吧。” 裴兰璧像是刚缓过神来,空洞的眼里浮现些许亮光,既希望又不希望地问道:“皇上今日可招后妃侍寝?” 冷香伸手握住裴兰璧膝上的手,语气难过又心疼,“娘娘。” 皇上只有一个,可是后妃却又那么多个,每个人都在眼巴巴的等着,从天黑到夜明,从夜明又到天黑,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 这下裴兰璧还有什么不懂,她嗤笑一声,扶着冷香往内室里走,承欢殿很大,大的空旷,大的好像只有她。 今日她赢了,为什么却是没有多大喜悦。 乾清宫。 裴玉照还是在打地铺,她心里忍不住嘀咕,皇上是对她没有兴趣,还是对女人没有兴趣。 可是也不对啊,后妃中也有怀孕的,皇上应该是喜欢女人的,可是为何还是让她打地铺。 燕随本不想招裴玉照侍寝,不过今日既闹了那一出,他不顺势而为,不就不好玩了。 他坐在床边,悠闲地看着女孩任劳任怨的打着地铺,她也是听话,不多问,不多看,他暂时能容忍。 裴玉照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寝衣,忽然让燕随想起白日里她跳舞的模样,他心血来潮地说:“你,跳舞给朕看。” 裴玉照铺被子的手微顿,抬头看向明祯帝,他像上次一样,穿着绯色的寝衣,坐在床边看着她。 “那臣妾先穿衣。”裴玉照拿起身边已经叠好的衣服,不过下一刻明祯帝的话让她惊的手中衣服掉落。 “不,就这样。”燕随就想看着她现在这样跳给他看,怪不得父皇沉迷于女色,也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她的容貌。 裴玉照心中疑惑,穿着寝衣跳? 不过她还是立刻依着明祯帝的意思,就这样跳了起来,她常年学舞,身姿柔韧,所以舞起来坚毅处又透着柔婉。 有些人好看,不仅是容貌,甚至姿态,就连旋转飞扬起的发丝都在吸引着人。 燕随一步一步走向裴玉照,他抬起手,发丝穿过他的指尖,只留下一点痒意,不知是他的手,还是他的心。 裴玉照自然也注意到越加靠近的明祯帝,她心中微动,装作左脚绊右脚一般,往明祯帝的方向倒去。 只可惜她连从那个角度仰头好看都想好了,明祯帝却身形一闪,她就这样直愣愣的摔到了地上。 “哎呦~”裴玉照痛呼出声,狼狈的趴在地上。 明祯帝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带着笑意弯下身,两人衣物交织在一起,恍惚间有一种缠绵之意,“你想干什么?” 裴玉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完蛋了,这下丢人了,她强颜欢笑道:“臣妾刚刚没站稳。” 明祯帝脸上却瞬间变了颜色,就像那善变的天气,明明方才还万里无云,转瞬便阴雨绵延,“我说过什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裴玉照顿时身子一僵。 她脸色涨的通红,眼底水光氤氲,羞耻着说出口:“臣妾想侍寝。” 而明祯帝像是终于满意了似的,他伸手捏住裴玉照的脸颊左右摇了摇,“哦,不可以,打好地铺睡吧。” 裴玉照觉得皇上真的很奇怪,他没有责怪她勾引他的小心思,却异常对她是否撒谎很在意,她真的快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去引诱他了。 她死心地低头收拾好地铺,还记着去熄了灯,才躺下。 今日她倒没有倒头就睡,屋子里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她翻身背向明祯帝,双手攥着被子,闭上了眼。 第十四章 生病了 裴玉照身子不好,这三四月里,天气还透着些寒意,又是在地上打着地铺,寒意透过被子渗入了她的身体。 这日早晨便就烧了起来。 脑袋晕沉沉地,裴玉照忽然感觉到有什么戳着她的脸,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漂亮的脸凑在自己面前,许是病了,脑子也转的慢了,就这样被那张脸迷惑住了,傻愣愣地瞧着。 “你发烧了。”燕随感觉着指尖传来的滚烫热意,真是没用,只是打了两夜地铺就病了,就这副身子,在后宫中,怎么去争。 裴玉照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指尖不经意碰上了燕随的指尖,燕随的手冷得很,触碰间倒让她感觉到一丝舒服。 “臣妾无碍,喝了两幅药就行了。”裴玉照的声音透着浓浓鼻音。 她之前在裴府经常有个头疼脑热,也习惯了,那时侯可艰难的多,至少如今她可以去拿上些药,并无阻碍。 高太平一进来就瞧见这幅情景,眼疾脚快的刹住了车,立刻回避过身,还顺脚踢了一脚身后刹不住的小太监,让人全转过去。 燕随收回被裴玉照触碰到的手,“高太平,送她回去请太医。” “喏。”高太平总是猜不透皇上在想些什么,就像现在,皇上对婉美人若即若离的态度。 …… 云光阁里,钟太医隔着帕子为裴玉照诊脉,眉头越皱越紧,这世家里的姑娘,身子怎么会残破成这样。 瑶草在一旁看着皱着眉头的小老头,心不由高高提起,担忧的问道:“我们小主怎么了?” “婉美人娘胎里便带了病根,这么些年,身子日益亏空,如今可要好生将养,否则皇嗣艰难啊。”钟太医沉吟片刻,还是说了这么个不好的事实。 可能是生着病,人仿佛也变脆弱了,裴玉照闻言竟落了泪,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以后不会有孩子吗?” 在深宫之中,这是多么沉重的一句话,信春眼带痛意的看着裴玉照。 “小主宽心,好好养着。”钟太医宽慰说,走至桌前,提起笔写出一个方子,拿给信春,“先将这副药剂吃上三日,届时我再来为美人请脉。” “多谢钟太医。”信春接过方子就让苗喜去太医院拿药。 “皇上到。”公公尖细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一向冷清的保和殿,今日也难得来了这么多人,热闹的很。 明祯帝进门后就感觉到屋里悲凄的气氛,抬手免了裴玉照的请安,坐到了床边,拿出怀中的帕子,动作粗鲁地擦过裴玉照的脸,语气冷硬的问:“为什么哭? 裴玉照两眼红彤彤的,嘴巴瘪着,似还沉浸在悲痛中,眼中的泪欲掉不掉,没有立刻回话。 而燕随对着病人展示了他从未有过的耐心,又问向钟太医,“钟太医,她要死了?” 钟太医嘴角抽搐,皇上这问的,开口就是死不死的,不过听下头的小子们闲谈,说后宫中出了一个婉美人,如今盛宠当头,看来所言不虚。 “婉美人只是着了凉,喝上两幅药就好了,只是这身子上的亏空,要长长久久的养着。” 显然燕随从这句话搜集到的信息是裴玉照不会死,冷着脸继续说:“哦,不会死,那为什么哭?” 裴玉照虽然脑子烧的糊涂了,但是还记得一点点,不可以碰明祯帝,于是只委屈巴巴地拉住一点点明祯帝的衣袖,“我好像不能有孩子。” 高太平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那双手放在明祯帝的玄色衣袍上,但明祯帝却一点儿都没生气,反而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婉美人的额头,就像是在逗弄着一只猫儿。 燕随看着裴玉照不争气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冷冷说道:“没出息。” 钟太医适时解释,“好好养着,总会有的。” 燕随看向钟太医,冷厉的目光看着人心凉,钟太医闭上嘴,低头,怀疑自己说错话了。 “身体不好,就多吃些补品。” 明祯帝句句冷硬,但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出来,他的每一句都在关心裴玉照。 高太平有些愣神,皇上从不会去关心人,所以与婉美人说的字字句句都显得拙劣,反而像是在挖苦。 明祯帝不过坐了一会儿,就起身打算走,可生病了的人却有些黏黏糊糊的拉着人的衣袖,仰着头问:“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软软绵绵的小姑娘,眼带希冀,任是谁都忍不住答应她,可惜这人是燕随。 “不会。” 他可是很忙的,今日抽出空来看她,已是他的恩赐,这一下便开始得寸进尺了,他可不会惯着她。 明祯帝毫不留情的走了,瑶草抚过裴玉照的头发,温声细语说道:“小主睡会儿吧。” “嗯。”裴玉照有些失落,但姨娘与她说过,世间万事,并不是所有事情皆可如自己所愿,所以她并未很难过,乖巧的躺到被子里,闭上眼睛。 瑶草坐在一旁就这样守着自家姑娘,她家姑娘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像一个小女孩一样撒娇撒痴,让人喜爱地不行。 明祯帝来了,又走了,孟新灵这个一宫主位反而一下也没露面。 云光阁的热闹并未影响到孟新灵这边,她的屋子里安静祥和,檀木桌几上的白玉镂雕花炉熏炉,静静地吐着云纹般地香烟。 “皇上走了?”孟新灵拿着绣棚,手上动作不停,不甚在意的问。 “走了。”湘叶有些不高兴,撅着嘴说。 “钟太医那边怎么说?” “婉美人身子亏空,需要精细些养着。” 孟新灵想起之前父亲有差人送了一株上好的人参,用来补身体最好不过,“父亲之前送来了一株百年人参,去给婉美人送去吧。” “小主,那是老爷给您补身体的。”湘叶不忿,如今所有人都捧着云光阁中的那位,她们也往上凑干什么。 “我用不上这些,去吧。”孟新灵叹口气,声音略微强势了些。 “是。”湘叶不情不愿的去拿人参。 孟新灵停下手中的针线,抚过手下的已绣了大半的绣球花,湘叶不懂她,她并不想争宠,争来争去,皇上从未把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中,又有什么争头呢。 第十五章 小产 裴玉照难以有孕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钟粹宫里,淑妃正坐在美人榻上,而江婕妤坐在下边儿的椅子上。 “娘娘,如今婉美人如日中天,倒没想到她自给儿不争气。”江婕妤笑道,生不了孩子的宠妃,再得宠也不过白忙活。 “生不了子嗣,不会抢吗?”淑妃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说,只要得了皇上宠爱,什么都可以得到。 “嫔妾愚钝了。”江婕妤收敛了眉眼间的笑意。 淑妃的手撑着额头,金色的步摇微微摆动,她斜睨着江婕妤,“你可不愚钝,这愚钝的搁宫里呆着不敢见人呢。” 淑妃一开始便是瞧中了崔宣华的蠢笨,如今最讨厌的也是她的蠢笨,“她那边怎么说?” 江婕妤声音有些小的说:“昨日晚上回去就见红了,太医说差点儿就保不住了。” 昨日其实崔宣华已经算是被抬回来的,一路之上,被数不尽的宫人瞧见,真是颜面尽失。 淑妃端起桌子上的茶盏,微微吹气,喝过一口,抬眼笑道:“崔宣华现在恐怕是对裴玉照恨之入骨了吧。” “定然,崔姐姐性子本身就傲气。”江婕妤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 裴玉照整整睡了一天,到了晚间才醒了,瑶草立刻拿上靠枕为她垫上,询问道:“小主感觉如何了?” “好多了。”如今不是在裴府,连一碗劣质的汤药都难求,钟太医如此好的药喝下去,见效地倒是快。 而脑子清明的坏处是,裴玉照想起来了今日早上对着明祯帝的那一顿撒娇,而明祯帝竟然没弄死她,看来下一次她还能再靠近些。 至于孩子,在没有扳倒裴兰璧之前,有孩子反而不好,她的恩宠本就是为了裴兰璧,日后有子嗣也不会属于她,只会唤裴兰璧母妃。 她何必自己受苦,给别人做嫁衣? “信春呢。”裴玉照询问道。 “信春姑姑去给小主煎药去了,小主有什么事吗?奴婢去唤她。”瑶草细细地为裴玉照掖好被子。 “不了,等她来吧。”裴玉照微微摇头。 不一会儿,信春便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了来,苦涩的气味弥漫,“小主,喝药吧。” 裴玉照直接一口闷了,这些药喝的越慢越苦。 信春像是变魔术一般拿出一颗饴糖,放到了裴玉照的手中,微笑间眼角的细纹透着暖意,“这药苦,小主吃颗饴糖吧。” 裴玉照剥开糖纸,将糖塞到嘴里,甜丝丝的,冲淡了嘴里的苦味,信春倒有心。 这云光阁中的一切事都是信春在办,她现在急需确定信春能不能成为她的人,这样下头的人就好办了。 “信春姑姑,我有一件事情托你办。” 裴玉照笑意盈盈,可信春总觉得别有深意,她掐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心思,想的多了,反而坏事,恭敬地答道:“小主请吩咐。” “近日,可劳烦姑姑注意些云光阁宫女太监的走动。。” 如今她与崔昭仪的梁子肯定是结下了,她这一胎未必保的住,可难免让人把事儿栽在她头上。 信春立刻就明白了,怕是有人要害小主了,她目光坚定,小声回复道:“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 这日裴玉照正在修剪花枝,信春急匆匆地从外面过来,和裴玉照附耳说道:“崔昭仪小产了。” 裴玉照的眼神凌厉了一瞬,下一刻又柔和了眼底的光芒,她剪下那从花盆中探出头的花枝,枝桠上的花朵开地正盛,隐约有凋零之意。 瑶草在一旁收起掉落在桌子上的花枝,给了旁边的一个小宫女,嘱咐其扔掉。 忽然,云光阁中踏入一群陌生的人,他们个个面色冷淡,瑶草紧张地站在了裴玉照身边。 信春突然心慌地很,但她并没有害怕,反而第一时刻迎了上去,挡在了裴玉照身前,“几位公公来云光阁所为何事?” 那公公见了裴玉照,姿态放低,脸上带了点笑意,只是皮笑肉不笑,“淑妃娘娘让奴婢来寻婉美人去一趟长春宫。” 长春宫是崔昭仪的住处,看来这一趟可不简单。 “烦请公公带路。”裴玉照倒没慌张,她放上手中的剪刀,就这样面目镇定地出了云光阁。 忽然下起了小雨,空气变的潮湿粘腻,虽有撑伞,但是到了长春宫,裴玉照的裙摆还是湿了一片。 长春宫里一片凄凉,就连门口的花也被风雨吹打,七零八落,裴玉照未进门就听到哀凄的哭喊声,她顿了顿脚步,才进了门。 “嫔妾。” 裴玉照话未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人打了一巴掌,白净的脸上瞬间浮现红印,瑶草立刻向前一步护在了裴玉照身前,而裴玉照却死死地拉住瑶草,在她威胁的眼神中,瑶草不甘地回到她身后。 江婕妤连忙拉住满目怨恨的崔昭仪,她面上慈悲,“崔姐姐,我知你满腔愤恨,可如今未有确凿证据,你怎好打了婉美人。” 可崔宣华此刻就如脱缰的疯马一样,见谁都得咬上一口,她狠狠甩开江婕妤,嘲讽道:“你在这儿猫哭什么耗子,我小产,不都随了你们心愿。” 她穿着素衣,披散着头发,眼底一片猩红,宛若疯子,手指一个个指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江婕妤哀婉道:“崔姐姐,你怎可说这样的话,嫔妾从未有这样的心思。” 崔宣华冷笑一声,她现在没功夫和她们闲扯姐妹情,她一定要抓住害她孩儿的凶手。 她紧紧抓住裴玉照的胳膊,声音尖利泣血,她眼角的泪一直流,“裴玉照,你这个贱人,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来害我的孩子。” 崔宣华说的话难听的很,不过所有人都未阻止,任由她哭喊辱骂。 裴玉照蹙着眉,眼底泛起雾气,似乎也在为那不曾出世的孩子而悲痛,哀哀说道:“昭仪何意,嫔妾怎么会害了您的孩子?” 她的一副模样,真叫是崔宣华也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怀疑错了,当真是心机深沉,恶毒的很。 “你装什么,太医说我是食多了玉兰花酥才落胎的,偏偏你前两日在宫中说过吃多了玉兰花会有损身体,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十六章 到底是谁呢? 江婕妤在一旁催促道,仿佛是真心为了裴玉照着想,“婉美人快解释解释,你如何得知玉兰花吃多了会中毒,否则崔姐姐很难打消心头疑虑。” 裴玉照本来就白的唇色,这下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她恐惧地看着好像要把她吞噬的所有人,带着哭腔说道:“嫔妾只是瞧了院子里玉兰花好看,送给了一些荣妃娘娘,幼时在家时,家中姊妹也会摘了玉兰花做点心,只是有一次四姐姐吃多了,呕吐腹泻了好几天,故嫔妾才嘱咐了一下荣妃娘娘。” 这是真的,裴府之前有一株很大的玉兰花树,家中姊妹也确实喜爱摘,只不过不包括她而已。 可如今裴玉照是害死崔宣华孩子的唯一嫌疑人,崔宣华自是宁愿相信是裴玉照害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愿相信这是个意外。 “我不信,定是你故意的,故意让御膳房做了给我吃。”崔宣华凶狠地看着裴玉照,一定是裴玉照,是她换了她的饭食,引她喜食那玉兰花酥。 “崔昭仪莫不信,这件事确是真事,本宫可为其作证。”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崔宣华眼带恨意地盯着裴兰璧,估计连她也是参与上的,只是可恨裴兰璧和裴玉照不一样,她身居高位多年,一时之间不是她能扳倒的。 “那荣妃可是要为自己的妹妹做担保了。”淑妃不怀好意的说。 本以为裴兰照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想到竟也来了,若真证实了是裴玉照,她也难逃关系。 裴兰璧坐到淑妃的一侧,两人俱笑里藏针地看着对方,格外有一种分庭抗争的感觉,“担保谈不上,本宫的妹妹本宫清楚,自小体弱胆小,更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如此恐怖的心计,她是断然想不出来的。” “可高太医也说了,玉兰花食多对孕妇身体有害,这事儿可鲜少有人知道。”淑妃笑盈盈地说道。 “皇上驾到。”外面又传来通报声。 出了这事儿,明祯帝总要过来走一趟过场,他穿着一身鸦青色圆领袍,绣着团龙纹,头发半披,少年气十足。 崔昭仪如今还穿着里衣,披头散发的,在听到明祯帝来了的时候,紧张地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她哀色凄凄地走到明祯帝身前,未出言,就带了哭声,“皇上,臣妾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其实她也不过才二十岁,年轻的很,裴玉照本以为进了宫的,哪有心思单纯的,可是她竟然从崔昭仪的眼里看到了有爱。 她竟然爱着眼前的男人。 可是皇上呢,直觉告诉裴玉照,皇上他不爱任何人。 裴玉照抬眸看向明祯帝,他的眼底寒凉一片,没有对崔昭仪的怜惜,没有对逝去孩子的悲痛,就像身处一个与他无关的地方。 “昭仪先坐下吧,你身子还虚。”燕随皱着眉看着要扑向自己的人,往后稍退一步,冷漠的说。 高太平知道皇上是不高兴了,立马就扶过崔昭仪到一旁坐下,“娘娘刚刚小产,委实不宜走动。” “皇上可来了,再晚些,臣妾的妹妹可要被说成凶手了。”裴兰璧甚是委屈的说,仿佛被诬陷的人是她一般。 明祯帝并未说话,似乎并不想偏袒任何人,只有眼光扫到裴玉照身上,看到她脸上红了一片的脸颊,微微停顿了片刻。 “淑妃,你如今协理后宫,你继续审吧。” 裴兰璧听到协理后宫四个字后,咬了咬牙,自上次她小产后,淑妃以她身子不便,就把协理后宫的权利要了去,如今她身子早已好了,却拖着不把权利交还于她。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急不可耐地推裴玉照出去。 而淑妃听到明祯帝让她继续审理此事,喜不自甚,欢喜地答:“是。” 她端正了神色说道:“婉美人,如今种种证据都指向你,你可有何辩解?” 裴玉照真是稀奇了,这皇宫里断案比裴府中还不着调,不提出确凿证据去证实事情是她做的,却要她自己找证据证明不是她做的。 “臣妾近些日子,连云光阁都未出过,怎知崔昭仪的饭食,又怎去控制崔昭仪吃些什么?” “你不出去,不会有人替你出去吗?”崔宣华在一旁冷哼道。 “来人,去把采萍带过来。”淑妃一声令下,两个太监押着一个宫女走了进来,那宫女慌里慌张地就跪下了。 “采萍,你是否在御膳房中调换了给崔昭仪的饭食。” 采萍看着才十四五岁,她不过是个洒扫宫女,哪里见过这么多贵人,抖的和筛子一样,“是。” 此言一出,瑶草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她还曾经与之说笑的小宫女,气地声音都在抖,“采萍,小主对你不薄,你良心莫不是被狗吃了。” 淑妃拍案,斥责道:“放肆,这里哪里你说话的份上,拖出去掌嘴二十。” 裴玉照精致的小脸煞白煞白的,眼周红彤彤的,模样甚是可人怜惜,拉着瑶草就跪下,求情道:“求淑妃娘娘饶过瑶草一回,她是女儿家,脸面最是重要的。” 淑妃冷眼看着,裴兰璧倒是出了口,“一个小丫头而已,为了主子说了一句话,淑妃未免太大动干戈。” 淑妃笑的不阴不阳,“没规矩不成方圆,若每个下人都在出事时为主子鸣不平,这案子还审不审了。” “那我们就先审案子吧。”裴兰璧笑了笑,她今日很是光彩照人,说话也不如从前刻薄,反而温和地很,她看着采萍一字一句地说道:“采萍,你可要想清楚再回话。” 采萍抬头瞧了裴兰璧一眼,又害怕地缩了头,“奴婢…奴婢是不小心的,我们小主近日体虚,需要进补,可能饭食上和崔昭仪的有些相似,奴婢粗心大意下就拿错了饭食,奴婢罪该万死。” 江婕妤差点儿站起来,她抓紧了身侧的扶手,才抑制住心里的慌张,这与她们一开始协商的可不一样。 淑妃面色不变,只是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手帕,看来这局她要输了。 “你怎么知道你拿错了饭食?”裴兰璧继续说道,仿佛是她在审理此事一般。 “因为那日小主说想家了,瑶草姐姐特地嘱咐让我去御膳房多添一份玉兰花酥,而那日吃的是药膳八珍汤,玉带虾仁,竹笙炖豆腐,百合芦荟,可我拿错了,便没有玉兰花酥,是桃花酥,小主宽厚,并未责怪奴婢。” “崔昭仪,你第一次吃到玉兰花酥那天吃的是什么?” 崔昭仪身后的文竹艰难回道:“娘娘吃的与婉美人一模一样。”这几日娘娘的饭食她都是谨慎的不行,自然是都记得的,那饭食也确实都是些进补之物。 “那便只是这个宫女的错了,我妹妹仁心宽厚,原谅了她,倒没想她惹出这般弥天大祸。”裴兰璧总结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肯定是有人害我的孩子。”崔宣华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脸上尽是疯狂的仇恨与绝望,嘶声大喊道。 她明明已经够小心了,所有吃的用的,都再三检查,怎么会只是因为一个意外就丢失了孩子。 第十七章 好算计 “不过,淑妃第一次主理这种事,可查明白了,一定是这玉兰花酥的问题,可别是因为玉照如今受宠,便把嫌疑都放在玉照身上。” 本以为一切会以采萍的错结案,毕竟一个宫女,处死便处死了,损害不了任何一方的利益,但裴兰璧话音急转,似有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 淑妃的凤眼抬起,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荣妃多虑了,本宫怎敢随意攀咬,高太医说的话难不成有错?” “那便唤高太医来,让他说说。” 裴兰璧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淑妃忍不住心头跳了跳,莫不是裴兰璧做了什么手脚,打算栽赃到她头上? “高太医,你可确定,崔昭仪是因为玉兰花酥小产的。” 可高太医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确定,说话留一线,也是他们当差的门道,话说满了,万一说错了,可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玉兰花食多确于孕妇身体有害,崔昭仪胎像本就不稳,这食了少量的玉兰花,也有可能造成小产。” “哦?你说可能,这世间的事儿可没那么多可能。”裴兰璧很精准的提出了高太医语句中的不确定,并且请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本宫请了钟太医来检查一下崔昭仪所用的器具,可听到了不一样的话。” 裴兰璧有备而来,钟太医是太医院院使,众所周知他行事最是一丝不苟,也只听从皇上的吩咐,所以他说出的话可没有人会怀疑。 钟太医本不想趟这把浑水,无论他说的事实与否,总归会得罪一方的人,但是没想到这把事情的主人公是婉美人,就冲皇上对婉美人的态度,他还是过来救一把高松这个蠢货。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小童便端出了一套茶具,赫然是崔昭仪常用的那一套。 “崔昭仪小产的罪魁祸首是桃仁,我在茶杯的杯缘处闻到了桃仁粉的味道,庐山云雾香气浓郁,所以桃仁味被冲的很淡,常人难以闻到。” 崔昭仪不可置信地说:“桃仁有毒?”原来真的是有人要害她。 “桃仁有微微毒性,对孕妇更是有害,凶手只放了一点粉末,很难被察觉,高太医资历过低,故没有发现。” 这便是那人的高超之处,普通的毒,银针一验就出来了,这种隐秘的法子,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裴兰璧继续问道:“那如何找出这人呢?” 钟太医思索片刻,“粉末细微,指缝间,衣袖间都会有残留,想必凶手也没机会仔细清理。” 崔昭仪小产,长春宫忙作一团,虽可趁乱去洗去指尖粉末,但衣袖间的必然没机会去清理干净。 裴兰璧气势恢宏地指派道:“那便让所有人伸出手,供钟太医检查。” 崔昭仪推搡着身边的文竹,让她赶快去召长春宫的这些宫女太监,过来一一查验。 很快,屋子里就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挤地都站到了屋外。 钟太医一个个翻开了她们的手,嗅着气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人。 那宫女生的貌美,穿着也娇嫩,被抓住后一个劲儿的喊冤枉,她惊慌失措,不解自己的衣袖间怎么会有桃仁粉。 而身在裴兰璧身后的冷香不动声色的冷笑了一瞬,果真蠢笨。 崔宣华抓住了真正的凶手,文竹搀扶着她就往那宫女那儿走,因为明祯帝在场,她并未动手,只眼中带恨的看着她,“好啊,原来是你,当初你打扮的水灵,来往皇上跟前儿凑,被我发现了,便让你跪着静静心,你怀恨在心,就害我的孩儿。” 崔昭仪哭喊着,脱力般瘫软在地,文竹在一旁一直拉着,“你有本事便来害我,为什么要害了我的孩儿。” 裴玉照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那宫女,这会儿还在看着明祯帝求饶呢,可惜媚眼抛给瞎子,也怪不得裴兰璧选择了她作为凶手,原来是有旧仇,那么一切就合理了。 她看完那一眼,就再次垂下了眼,却突然撞入了一双带笑的眼眸。 一直未没有说话的明祯帝慵懒地靠在软枕之上,他在看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仿佛洞悉一切。 裴玉照眼睫轻颤,垂下了头,只让人看见她的脑袋,一如之前,没有一点存在感。 明祯帝仿佛看腻了这场闹剧,他骨节分明的手骨屈在小案上敲了敲,轻飘飘一句就定了人生死,“拖出去杖毙,曝尸三日,以慰昭仪哀痛。” 明祯帝说完,慢腾腾地起身,宽大的衣袍罩在他身上,衬的他身形更是挺拔。 “至于淑妃。”他斜睨向淑妃,“看来你还是不适宜协理后宫,便把权利交换于荣妃吧。” 淑妃瞳孔惊颤,却只能咬牙,低头屈辱地回道:“是。” “谢皇上恩典,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荣妃起身向着明祯帝福身,眼角眉梢都是喜色。 出乎意料的是,正在盛宠中的裴玉照也受了处罚,虽然不痛不痒,但也代表了明祯帝心中对她也有微词了。 “婉美人约束不好下人,禁闭两月。” 被忽然提到的裴玉照欣然接受,曲膝弯腰:“谢皇上隆恩。” 这一番赏罚,也算是各方面都全顾到了,荣妃重得协理后宫之权,可是她的妹妹同样也受到了处罚。 明祯帝说完就扬长而去,今日他已经在这儿浪费了好些时间了。 “恭送皇上。” 淑妃低垂下的面上铁青一片,今日的一切都像是为她而准备的,让她没有一丝反转余地,白白浪费了一个棋子。 后宫中能有如此手段的只有裴兰璧了,这次她真是聪明的很啊。 淑妃虽然这一局棋差一招,但是人生在世,输赢各有时,再抬头时面上已是带着笑意,“恭喜荣妃了。” “谈何恭喜,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裴兰璧一步不让,本就是属于她的东西,只是被小人夺走了,她花了些时间拿回来而已。 “可惜了婉美人了,这下头的人办事儿不当,反而连累了她被斥责禁闭。”淑妃一句话说的似嘲似讽,她就说,荣妃怎么这么大度,送庶妹承宠,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那宫女恐怕是她的人,做了局引她们上钩,偏她们还沾沾自喜,裴玉照的宫女好收买的紧。 因为被雨打湿了裙摆,裴玉照就着冰冷的裙摆站在了这儿已经好一会儿了,刚刚就感觉到自己又有些不舒服了,略微虚弱地笑道:“本就是嫔妾御下不严,被罚也自是无怨无悔。” 淑妃真是恨铁不成钢,裴玉照竟然如此懦弱,这般都不敢反抗,她真是错看她了,裴兰璧今日这一局显然把她们所有人都套在里面了。 裴玉照禁闭,绿头牌就会被撤下,两个月后,保不齐皇上还能不能记得她。 而她没了六宫协理之权,崔宣华没了皇嗣。 当真是好算计。 第十八章 狼群首领 三日前,裴玉照伏在桌案前,三千青丝垂在身后,只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她坐的懒散,阳光透过窗帷照了一些在她的的侧脸上。 “小主可是无聊了。”瑶草在一旁问道,她在宫中也是觉得闷的很。 “嗯,也不知道姨娘在裴家过的如何了?” 这宫中日头无聊的很,每日只在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里走动,别的地儿也不敢轻易踏足,她都快长霉了。 真是愈发想念姨娘了。 “小主如今受宠,她们自然不敢怠慢云姨娘。”瑶草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裴玉照说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裴府那个地方就像阴暗的沟渠,泥泞不堪。 珠帘微动,信春额头带着微汗,步履匆匆地进来。 “小主。” 信春凑到裴玉照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只说了一句话,“采萍见了江婕妤宫中的人。” 裴玉照舒缓了眉梢,只要敌在明,事情便好办些。 “辛苦姑姑了,迟雪呢?” 瑶草不自在的抬头望天,还是信春回道:“私库的东西隔上些日子便要清点一番,奴婢便让迟雪去了。” “瑶草,你去唤她吧。”裴玉照无奈一笑,瑶草不喜欢迟雪,便想着招儿把迟雪从她身边支开。 信春也是,不拦着些,两个人还一起想招儿。 瑶草不情不愿的“哦”了一身,出了门。 “信春姑姑,瑶草跟我在裴府里野惯了,还请您多费点心。” 裴玉照不放心瑶草行事太过随心所欲,却又不想多束缚着她,她不想瑶草活的也如她这般死板枯燥。 “小主抬举奴婢了,瑶草她很有分寸,也就在小主面前活泼任性些,在外头,那是很规矩的。”信春笑道,她喜欢瑶草是因为瑶草天性善良,身上有着野草般的朝气,那是她们这些在深宫中待久了的人身上没有的。 她们见的多了,也愈加麻木了,与瑶草在一块儿,反而能看到她们许久都没注意到的阳光。 裴玉照听完有些惊讶,信春是宫中的老人了,得了她这番评价,她也算是可以放心了。 迟雪在云光阁的吃穿用度仅次于裴玉照,就连瑶草也是比上的,换到别的丫头身上定然会不痛快了,可惜瑶草根本不注意这些衣衫首饰。 来人穿着一身上好的宫服,头发全部挽起,簪了好几支金簪,面上涂了胭脂,娇嫩可人。 裴玉照看着日渐光鲜亮丽的迟雪,笑了笑。 “迟雪姑娘,烦你去承欢殿一趟,送些玉兰花过去,另外请冷香姑娘来一趟,私下里,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 迟雪并未多言就去办差,她如今过的可是比在裴府好多了,差事不多也不累,上上下下都还尊称上一句迟雪姑娘,衣裳首饰都是之前在裴府中,连主子都不一定能用上的好东西。 怪不得人人都想着入宫,真是富贵极了。 没多久,冷香便来了,她倒是规矩,眉眼没有轻视,向着裴玉照行礼。 “荣妃娘娘差奴婢给婉美人送来了一些彩晕锦,花纹绚丽多彩,别具一格。” 裴玉照连忙扶起人,她面上有愁容,眼里更有着骇然之色,“冷香姑娘,我其实找你来是有一件十分紧要的事情。” 冷香扭身给了身后一个小宫女眼神,那宫女便领着人不动声色的将屋里看管了起来。 “婉美人请说。” 裴玉照蹙着眉,担忧的说道:“院子里有个洒扫宫女私下里见了江婕妤宫中的人。” 冷香样貌普通,可在裴兰照身边呆久了,沾染上一股子凌厉,“婉美人可当真?” 裴兰璧夸张的瞪大双眼,“我看的真真的。” “婉美人且安心,我立刻回去禀了娘娘。” 裴玉照拉住要走的冷香,模样可怜至极,也极尽小家子气,“冷香,我怕,大姐姐会不会不帮我。” “五姑娘放心,您是裴家女儿。”冷香安抚道。 她说了五姑娘,便意思是她与荣妃为一体,此事荣妃断然会插手。 裴玉照放心的松了口气,“冷香姑娘慢走。” 而裴玉照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去见裴兰璧,她太过莽撞,冲动之余会做出不理智的判断,而冷香一直都很聪明,她知道如何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裴兰璧在后宫的势力,这么几年下来,也算是浸透了各方,没两天,就有了消息下来。 宫人端着一盆盆好看的月季往云光阁中送,很快院子里就堆满了花,宛若仙境。 “你们都小心些,这春水绿波是荣妃娘娘特意送给婉美人的,若砸碎了,可饶不了你们。”苗喜在一旁指派着小太监搬来搬去。 屋内,冷香福了福身,挥手屏退了下边的人,“婉美人,昨日可吃到一碟桃花酥。” “嗯,昨日是送了一碟子桃花酥。” 裴玉照对此并无惊讶,裴兰璧肯定是安插了人手在云光阁,知晓她吃些什么并不意外。 冷香朝窗外看了下,随后不紧不慢的说道:“那是长春宫的。” 裴玉照顺着冷香的目光朝外看去,玉兰花的影子在窗户上摇摇曳曳,花影绰约,看来她的东西去了长春宫了。 “冷香姑娘,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但讲。”裴玉照有些犹犹豫豫的说。 “婉美人请讲。”冷香恭敬回道。 “荣妃娘娘心中所想之人,这次未必一击而中,索性何不想想其他的东西?” 后宫之中,唯有淑妃与荣妃抗衡,江婕妤做的手脚,便是淑妃的意思,而裴兰璧定然想借这次机会击垮淑妃。 可惜操之过急,未免能成功,反而浪费别人送上来的机会。 冷香幽幽地盯着裴玉照,忽然笑了,“为何?” 裴兰玉照察觉到冷香的眼神,胆怯的缩了缩脖子,随后像是鼓起勇气般说道:“因为那宫女一直来往的是江婕妤宫中的人。” 淑妃此事可没有出过一次面,若真出了事,江婕妤便是第一个出来挡刀的。 冷香垂眸,很快做出了思量,“那依婉美人而言?” “我在家时听闻,荣妃娘娘协理后宫,从未差错,可若是此事淑妃娘娘行差踏错,冤枉了好人。” 那么,皇上自然会褫夺她的协理之权。 “奴婢明白了。” 冷香停留的时间很短,怕人起疑,说完便离去了。 而裴玉照的脸上哪里还有惊惧胆小,神态自若的伸出手指一圈一圈划过杯子的边缘,她的面孔倒映在茶水中,模糊的不行。 “小主,你为什么要这么帮她。”冷香走后,瑶草气呼呼的问,不过她也有分寸,声音压的很小。 “瑶草,狼群成群结队,首领掩在狼群中,伺机而动,你觉得狼群中的首领是谁呢?”裴玉照看着茶碗中沉沉浮浮的茶叶,意味不明的说。 瑶草看着垂头盯着茶碗的人,淑妃族群中的首领是淑妃,可荣妃族群中的首领。 她高兴的笑了,浅浅的梨涡露出。 裴玉照将盖碗推至一旁,对着瑶草笑道:“茶凉了,换一盏吧。” 第十九章 有点小骄傲 后来听说淑妃回宫之后,砸了好些东西,连同江婕妤也受了诸多斥责。 荣妃重理六宫之权,倒是欢喜的很,又差冷香送了好些东西“慰问”被禁闭的妹妹。 不过裴玉照都不关心,因为那日之后她又染了寒风,一下子又病倒了,断断续续地咳嗽,身子也消瘦下去。 禁闭也在她预料之中,她们已经将矛头对准她了,她需要躲避一段时间大家的视线了,也正好养一养残破的身体。 这日,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嘎吱。”云光阁的门被打开,月光照亮了屋内一瞬。 “谁?”裴玉照刚准备睡觉,就听到动静,显然不是瑶草她们,不然不会不吱声。 轻薄的纱衣落在了地上,她疾步走向烛台,就要燃起烛火。 可是忽然一个大的阴影罩在她之上,而她的手被另一只要大上许多,也冷上许多的手握住。 裴玉照刷刷冒汗,这宫中不是有很多侍卫的吗?都去哪儿了?该不会是刺客吧,可是刺她干啥呀,也该去乾清宫呀。 她颤抖着卑微求饶:“这位大哥,手下留情,我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小妃子,你杀我没用的。” “哦?朕觉得你挺受宠的。”一道裴玉照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瞬间回头,屋里很暗,只有淡淡的月光,让裴玉照只看到眼前高大的男人的轮廓。 明祯帝穿着一身黑衣,仿佛融入了夜色里。 她语带惊喜地喊道:“皇上?” 她好像瘦了,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不见了,腰肢盈盈一握,身躯单薄的不行。 “嗯?”明祯帝握着裴玉照的手腕把人往床上带,将人一股脑塞进被子里,冷声说道:“不是病了吗?躺床上躺好。” “臣妾没事,皇上是来看臣妾的吗?” 裴玉照看不清人,心里有些小欣喜,她伸出手想要拉住明祯帝的衣袖,夜色昏暗,却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她有些胆战心惊地看了眼明祯帝。 可是明祯帝无甚反应,并没有推开她,裴玉照心中涌现出一股窃喜,她大着胆子微微牵住了明祯帝的手。 一只很小的手盖在了一只大上许多的手上,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夜晚对燕随的影响并不大,他能清楚的看到床上的女孩是如何小心翼翼的触碰他,握住他的手之后,眼睫弯弯,笑的可爱。 “你这么聪明的人,这次怎么把自己算进去了?” 能以卑贱身份登上帝位的人岂是蠢货,明祯帝自然知道各方的算计,不过后宫之中也需要一种微妙的和谐。 “因为有危险,所以臣妾想躲一会儿。”裴玉照如实相告。 她风头过盛,已然成为了裴兰璧的利器,那么与她敌对的人自然会想方设法铲除她这个利器,崔昭仪的事情就是例子。 而最好的办法便是激化她们之间的矛盾,弱化她的存在,就如现今,被嫡姐利用甩至一旁,失了帝王宠爱的婉美人,太过容易被忽视。 燕随扯了扯嘴角,她倒是和兔子一样,感知到危险就躲起来了,他半是恐吓的问道:“你就不怕朕会忘记你?” 信春也问过裴玉照同样的问题,两个月其实不长也不短,但足够一个帝王将一个人抛之脑后。 裴玉照当时没有回答信春,她心中同样摇摆不定,她在赌,赌她在明祯帝心中的分量。 或许是因为明祯帝对她的一再容忍,让她感觉到他是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偏爱的。 世人皆说明祯帝阴晴不定,残暴狠戾,可她却无很多实感,他好像对她挺好的,也许是因为她足够听话,足够美貌,也足够没有威胁。 裴兰照感觉到手下的温凉,那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她娇娇软软的回道:“本来很害怕,但是现在不怕了。” “嗯?”燕随疑惑的嗯了一声,似在询问为什么? 她仰起头,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颊边微红,带着点小骄傲地说:“因为皇上来看臣妾了,所以不害怕。” 燕随看的到眼前的人是如何撩人,浅透的纱衣透出白皙肌肤,墨发披散肩头,琥珀色的眼瞳潋滟春色。 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细腻柔软的肌肤碰上粗糙带有茧子的指腹,绵绵痒痒。 屋内升起几分旖旎。 裴玉照耳根红了一片,她像是小猫一样,蹭了蹭明祯帝的手。 燕随倏地缩回手,捻了捻指间的温热,闷声说道:“睡吧。” 她真是生的一副好样貌,容色极妍,即使在后宫群芳之中,也美的如此突出,让所有人见之不忘。 裴玉照往里缩了缩,留出床边的一席空位,邀请道:“皇上要和臣妾一同睡吗?” “不了。”明祯帝想也不想地拒绝道。 话音落下,刚刚还喜上眉梢的人就如霜打了茄子似的,垂下头颅,连头发都耷拉下来,浑身透着失落。 燕随心中叹了一口气,他是不是太娇惯她了。 那日处罚了她后,高太平却说她病的更严重了,她多思敏感,身子骨又差,可能是他冷落了她,她惊惧害怕,故而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本不想来,她应该习惯后宫中的生活,他并不会时常陪伴她,潮起潮伏才是常态,可是听到她隐忍的咳嗽声,他还是进来了一趟,罢了。 裴玉照感觉到身旁床铺的陷落,惊喜之余,浑身又不由战栗,她从未与男子共塌而眠过。 她身躯僵硬,有些不自然的躺下,悄咪咪抬眼看向身旁的人。 “闭眼。”冷漠的话语传来。 但裴玉照动了动身体,一点一点往明祯帝身旁凑,直至将头倚靠在了他的肩处,她很有分寸,只靠了那么一点点,随后带着笑意闭上了双眼。 燕随偏头看了看肩膀处的脸,精致漂亮,她小小的一团依靠在他的身旁,就像是长在参天大树旁的美丽花朵。 夜半,一个黑衣人轻巧的进了屋内,他敛着眸,一眼未多看,只唤道:“皇上。” 明祯帝睁开眼,眼底清明一片。 第二十章 很开心 第二日清晨,裴玉照迷蒙地睁开眼,伸手摸向那空置的一边,寒凉一片,明祯帝应该走了好一段时间了。 镜台前,瑶草瞧着小主脸上的微笑,也笑着问道:“小主心情很好?” “嗯。”裴玉照回答后,又觉得不够似的,“很开心。” 禁足后,裴兰照身体日趋而下,瑶草看着只能干着急,如今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小主开心最重要,小主开心,她就开心。 “梳个简单的发髻吧,反正不用出去。” 禁足有个好处是不用每日去坤宁宫请安,也避免了那些糟心事儿。 那个叫采萍的后来裴玉照再没有见过,也不知裴兰璧将人弄去哪儿了,尚宫局又重派来了一个小丫头,听信春说,很是沉默寡言,但做事儿特别麻利。 裴玉照拿着花浇站在院子里为前些日子裴兰璧送来的月季花浇水,那些花儿开的很好。 云光阁是她花了好些心思打理的,这是她很早以前的愿望,住在漂亮的屋子里,而屋外种满了花,她渴望生活在带着香气的春日里。 孟新灵来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满含笑意的女子徜徉在花朵间,不施粉黛,素衣翩跹,一时之间分不清是花美,还是她美。 “参见孟婕妤。”院子中的人跪拜下。 裴玉照有点惊讶,如今竟然还有人来找她,她放下手中的花浇,福了福身子,“参见孟婕妤。” 孟新灵立即扶起了她,说道:“不必多礼,我来是来送些东西给你的。” “瑶草,去拿些茶点来。”裴玉照引着人进了屋子。 这是孟新灵第一次来裴玉照的屋子,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花香,隐约压着一丝药苦。 “妹妹身子怎么样了?”孟新灵是知道的,裴玉照这里每日汤药不断。 “无碍,我常年如此。”裴玉照很少听到从姨娘和瑶草之外的人关心的话语,有些苍白地答道。 “还是要仔细养着的。”孟新灵温柔的神色,仿若是一个真正的姐姐,“妹妹今年年岁几何?” 其实年纪越长之后,裴玉照最害怕的就是别人问起她几岁了,那代表她要被送走了,不过现在她可以轻松的说出:“十七岁,我今年十七岁了。” 孟新灵想起她与明祯帝成婚的那年,也是十七岁,她的笑容忽然带了些苦涩,“我要大上你四岁了,如若不嫌弃,你日后便唤我一声孟姐姐吧。” 裴玉照有些愣愣地看着孟新灵的眼睛,那双眼里含的情绪太多,让她一时分辨不出。 听信春说,孟新灵的母家原本势弱,后来孟家助力于明祯帝,她便与明祯帝成了婚,成为了明祯帝的侧妃,也是唯一的侧妃。 明祯帝登基后,孟家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当朝新贵,而同样本该获得无上荣耀的她,却不知为何只得了婕妤的位份,在深宫中默默无闻。 她听闻后惊奇不已,孟家是武将世家,但是孟新灵一点都不像将门虎女,反而是像书香世家里饱读诗书的姑娘,儒雅大气。 裴玉照能感觉到孟新灵的善意,虽不知为何,但如若孟新灵想争,她绝不会是如今这番境地。 她真真切切地喊道:“孟姐姐。” 孟新灵微微一笑,抬手间,湘叶从袖间抽出两本书放到桌子上,干脆利落,一看就知道这事儿没少干。 “这是什么?”裴玉照看着桌上两本粉色封面的书本,询问道,寻常的书册她也是见过,大多是墨蓝色,但这种颜色的封面还是头一次见。 “话本。”孟新灵神秘一笑。 这是孟新灵嘱拖家中人送进来的话本,这宫中枯燥乏味,人在里面,不找些事情做,只会变的越来越不像自己。 “可,宫中不是。”裴玉照是知道的,这种东西在家中都是女孩儿偷偷看的,断不能被发现的东西,宫中更是视此为禁物。 “没事儿的,皇上不会在意这些的,你在禁闭中,若不在找些消遣之物,岂不是太无聊了。”孟新灵不在意的甩甩手,明祯帝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前朝政务之上,这点儿小事儿,他来处理都是浪费时间。 裴玉照拿起一本,她之前只听她们说过话本中有俊美英勇的儿郎,却还从未见过。 她翻开一页,抿了抿嘴,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些黑色字符。 不过很可惜,她并不认识字,所以面前的一切,她如今看到了,也看不明白。 “谢谢孟姐姐。”裴玉照小心翼翼地将书放回去。 而孟新灵眉间微微皱起,几不可见的偏了偏头,看着眼前面上微微有些自卑的人,惊愕了一瞬,又恍然间明白了。 她笑着开口:“不过我不喜欢看书,向来都是让湘叶读给我听的,我一个人在屋里也无聊,不若玉照妹妹陪我一起,一起听才是最好玩的。” “好,谢谢孟姐姐。”裴玉照展颜笑了起来,让信春搬了几个凳子在榻周,供几人坐着,瑶草也未听过,她听到了也一定会很开心。 “湘叶姑娘坐吧,辛苦你了。”裴玉照对着湘叶道谢,她见过她几次,不过她好像对她有些敌意,但是在这宫中,有敌意才是正常的,她并不在意。 湘叶忽然脸就红了,有些害羞地说道:“多谢婉美人。” 瑶草端着茶点进了门,就瞧见小主在对她招手,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瑶草,快来坐,湘叶姑娘要给我们讲话本。” 于是云光阁里围了一圈人。 湘叶果然是经常讲话本子的人,说的灵动有趣,还会男声和女声的切换,这是裴玉照从未见过的,新奇不已。 一时之间,云光阁里欢笑不断。 而瑶草欢快之余,偏头看向自家姑娘,本以为这深宫搓磨,不过姑娘的笑容好像变多了,真好。 她唇边的梨涡不由深了几许。 第二十一章 她是不一样的吗? 如此过了月余,听说淑妃与荣妃斗的厉害,裴玉照的风头过的很快,快到后宫中人都快忘了后宫之中有这么一号人了。 四月中旬,宫中就开始筹备端午宫宴了,宫殿前的榴花正红,檐下的蜀葵初绽,蟋蟀居壁,蝉蜩鸣树。 尚服局女使也为各宫送去了五毒香囊,恰巧裴玉照也在孟新灵的殿中,这一月下来,两人关系倒亲和了许多,时常聚在一块儿。 “参见孟婕妤,婉美人,奴婢来送五毒香囊,里面装有雄黄,艾叶和各色香药,用来驱虫辟邪。” 裴玉照拿过香囊,尚服局的手艺自是没话说,香囊很是精巧。 “劳女使走一趟,天气炎热,芙蕖,请女使去喝杯凉茶,再拿些茶果给女使带回去。”孟新灵说道。 “多谢孟婕妤,奴婢告退。” 宫中办差的人无非喜欢脾气好,又出手大方的主子,孟婕妤就是这么一个两个都占的人,所以宫中的人都喜欢来这儿。 待到女使离开,裴玉照才说道:“我不知尚服局会送过五毒香囊,所以也做了两个送给孟姐姐和湘叶姑娘。” 孟新灵惊喜道:“妹妹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湘叶去把我绣的艾虎五毒图拿过来。” 裴玉照接过绣图,眼里划过一份惊艳,色彩艳丽,中央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周围环绕着五种毒兽。 “孟姐姐绣的这幅图倒让我自惭形秽了。” 这幅绣图无论从色彩还是针法都是无可挑剔,相比于裴玉照的的香囊,自是好上太多。 “我觉得妹妹绣的也很好,是吧,湘叶。”孟新灵拿过香囊递给湘叶。 要是攀比绣技的话,她们怎么会有宫中的绣娘技艺高超,这礼物最难得的嘛,自然是送礼人的心意。 裴玉照给孟新灵的是一个杏色的,而湘叶的是翠色,上面都绣的是老虎,只是形态各异。 湘叶欣喜地接过,没想到她也有,感激道:“奴婢也觉得婉美人绣的很好,谢过婉美人。” 今日孟新灵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告知裴玉照,即使她没来找她,她一会儿也是要去寻她的。 “明日便是端午了,皇上会和众妃会一同前往龙舟,与民同乐,我向皇上求了恩典,准你明日免去禁足。” 端午是每一年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也算是无聊日子的一抹色彩,不去可实在可惜。 裴玉照对这种宴会倒没有很强的执念,只是如今她是戴罪之身,“孟姐姐费心,可给你惹了麻烦?” 孟新灵温声笑道:“没什么麻烦的。” 况且,她的请求也未必不是明祯帝的所愿。 那日。 孟新灵自明祯帝登基后就鲜少见到他了,之前还在府邸时,两人便相见无言,他成了皇帝后,更不会与她多说。 站在乾清宫前的长阶上,孟新灵只觉得冰冷肃穆。 门口值守的太监瞧见她后就迎了上来,请安道:“孟婕妤金安。” 高太平手下有几个徒弟,而这一位便是他跟着他最久的进忠。 “进忠公公,本宫想求见皇上。”孟新灵说道。 进忠沉吟了片刻,皇上最不喜后妃打扰了,只是眼前这位也足够特殊,“婕妤稍等片刻,奴婢去禀了师傅。” “麻烦进忠公公了。”孟新灵知道,进忠肯去禀报已是给了她面子了。 乾清宫内,金玉为地,兰花绕梁,两侧锦绣衣衫的宫女轻声打开门,进忠踏了进去,行至高太平身旁,禀报道:“师傅,孟婕妤在殿外求见。” 高太平一听是孟婕妤,心里划过一道疑惑,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推门进了书房,低声说道:“皇上,孟婕妤求见。” “她?”明祯帝停下手中的笔,他记得她,是个挺聪明的人,比她的父兄要识趣的多。 “让她进来吧。” 孟新灵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方领大袖衫,下衬同色系的织金绣花裙,妆容打扮均素雅的很。 她进门后立即跪下,恭恭敬敬道:“皇上,臣妾来想求一个恩典。” “说。”明祯帝惜字如金,他面无表情地坐在上座,低垂着眼看着阶下之人。 “过两日便是端午了,臣妾想求免去婉美人一日的禁足。” 明祯帝并没有正面回答孟新灵,眼中神色莫名,放在桌面上的的手开始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慢声问道:“你从不与其他后妃接触,却偏偏与裴玉照交好,为什么?” “因为她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孟新灵抬头直视明祯帝,她温婉含笑的眼对上明祯帝锋芒毕露的眼睛。 空气里浮现汹涌的杀意,鼻尖似乎都闻到了血腥气,高太平冷汗直冒,宫婢们纷纷跪下,趴伏在地,高喊:“皇上息怒。” 明祯帝高高在上地审视着眼前的人,孟家送来交好的工具,他还从未仔细注意过她,片刻后,他挑了挑眉,语气平淡地说:“好。” 好像刚刚刹那间的风暴只是错觉。 “谢皇上隆恩。”孟新灵站起身,垂首一福,利落转身。 直到离开了乾清宫,孟新灵才腿一软,没有人会不恐惧盛怒之下的明祯帝,湘叶在一旁急忙扶住了她。 孟新灵抬头看着明媚炙热的阳光,眼睛被刺眼的光线激出了点点泪光,她喃喃说道:“原来如此啊。” …… 初晨的阳光还泛着一丝凉,裴玉照早早地就起身,今日的装扮要庄重的多,她穿上繁琐的宫服,头上戴了好些金银首饰,压的她头都有些不舒服。 “玉照,你可装扮好了?”孟新灵进门问道。 她今日也是隆重的很,两侧的珍珠流苏摇摇曳曳,裴玉照注意到她腰侧佩戴的香囊正是她昨日送的,不由弯了弯眉眼。 “好了,孟姐姐。” 孟新灵牵起裴玉照的手,眼前女子的光华震摄人心,忍不住夸赞道:“兰芬灵濯,玉莹尘清,妹妹真是好看。” “孟姐姐也是。”裴玉照羞涩回应。 瑶草生性活泼,与几人熟悉后,也大了胆子,打趣道:“小主和婕妤可莫要互夸了,都美丽的很,晃的瑶草心都颤。” 孟新灵笑了起来,喊道:“我们走吧,该来不及了。” 第二十二章 像你呀 午门外,已经聚集了好些人,车马看不到尽头,威武轩昂的锦衣卫穿着玄色飞鱼服站在一侧,冠帽上俱别了一支艾草。 本来在禁足的人重新出现在了大众视野之内,淑妃一行人纷纷回头,她们穿着微微相似的华服,脸上的神情却尽然不同。 恰巧,此时容妃也领着人过来了,周才人站在她的斜后方,裴玉照的视线一下与她相撞,因为周才人的第一眼就看向了她。 裴玉照移开目光,她被禁闭后,新入宫的妃子便只招了周才人,这其中肯定少不了荣妃的手笔,也算她有能耐,讨好裴兰璧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淑妃本不想理踩裴玉照,毕竟她已经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又是个软弱的,只要有裴兰璧在,她便永远出不了头,不过用来刺刺裴兰璧还是不错的。 “这婉美人还在禁足之中,怎的出来了?” 孟新灵微微一笑,抢在裴玉照前头答道:“端午盛宴,不参加岂不可惜,本宫求了皇上免了婉美人今日的禁足。” 淑妃凤眼微抬,孟新灵一向自诩清高,从不参与她们的争斗,如今这倒是新鲜。 “孟婕妤真是好心肠,咱们倒是都忘了这一茬了,是吧,荣妃。”淑妃斜眼看向走近的荣妃,如此说道。 裴玉照施施然走来,杏眼微微瞪了裴玉照一眼,直叫人低垂下头,卑微又怯懦的站在那儿,她才像是满意了一样。 “犯错的人,自然要好好接受处罚才是。” 这宫中或许所有人都会畏惧荣妃,但孟新灵不会,她个子高挑,比荣妃要高上小半个头,瞧着荣妃的时候就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她说话温柔,却又让所有人都听得懂其中的讽刺,“宫中犯错的人可太多了,也不见得都好好受了处罚。” 淑妃心中略欣喜,若孟新灵与裴兰璧不对付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她父亲官职不高,在五品的位置上坐了五年,上个月办好了事情,堪堪晋升四品,与裴兰璧相比,她的母家差太多了。 可孟新灵不同,这后宫中怕不是找不出一个能与她母家相媲美的了,他的父亲和兄长手中握着整个王朝近三分之一的兵权,兄长是娶的又是中书令的小女儿,而她是孟家唯一的女儿,即使是裴兰璧,也不敢轻易得罪她。 淑妃笑着附和说道:“是啊,荣妃何必如此严苛,倒失了人情味。” 荣妃脸上的笑意一下子瘪了下来,冷哼说道:“本宫一直以为孟婕妤是温吞之人,原来如此伶牙俐齿。“ 孟新灵一直温婉的笑着,看着一点攻击力也没有,实则说话满嘴带刺,“多谢荣妃娘娘夸赞,嫔妾会一直保持好这个优点的。” 裴玉照则是愣在了一旁,没想到孟姐姐如此厉害,倒真有些将门虎女的感觉了,她压住有些想笑的嘴角。 荣妃的面上此刻冷的仿佛要结出冰,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孟婕妤客气了。”随后不等人回应扭身就走。 而在她身侧的周才人却又看了裴玉照一眼,转身垂眼的那刻,眼里划过深深的嫉妒。 真是羡慕裴玉照,如此好命,之前有荣妃帮衬,如今又有了孟婕妤护着。 “皇上驾到。”公公高声吊着嗓子喊道。 裴玉照望去,自那夜分别后,她已经一个月都未见过他了,只是她离的远,只能瞧见明祯帝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袍,微风轻起,绯袍翻飞。 “咱们上车吧。”孟新灵拉过裴玉照,她转身走过,没瞧见明祯帝偏头往这儿望了一眼。 高位嫔妃是一人一马车,低位的便是二人合坐,孟新灵本是一个人的马车,不过她想与裴玉照同坐,便和旁边的女使说了一句。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队伍从午门出发。 “你不觉得周才人很像一个人吗?”孟新灵看着裴玉照的脸说道。 裴玉照思索,周才人生的清冷,这宫中好像没有人是这种气质的,一时之间她还真想不起来,茫然地摇了摇头。 “像你呀。”孟新灵笑了一声,“像你不笑的时候。” 裴玉照是个很神奇的人,她不笑的时候,清冷的仿佛要离开这喧嚣的尘世,特别是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就像冬日的暖阳,你觉得她是温暖的,但其实毫无温度。 但是她偏偏又喜欢笑,老是温婉和煦的笑着,就燃起了温度,那份暖意便深切了。 “像我吗?”裴玉照仔细想着那张脸,也许是她看自己的脸多了,所以觉得两张脸毫无相关。 “嗯,不过她可没有你好看。”孟新灵调笑道,“上次皇上去了荣妃宫里,碰巧撞上了她,就招了她侍寝,下头的人说是因为她像你。” “这也太荒谬了。”裴玉照瞪大眼睛,皇上于她都不一定有太多的上心,怎么可能会因为她。 不过难道皇上喜欢这一类的,那她之后是不是要应该少笑一点。 孟新灵深深瞧了裴玉照一眼,然后轻松说道:“也说不准呢?” “孟姐姐不要调侃我了。”裴玉照装作生气一般,鼓着腮帮子,拧过头不再看孟新灵。 “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孟新灵拉过裴玉照的衣摆,摇了摇,撒娇道。 裴玉照扭捏地转过身子,像只傲娇的猫咪,桃花眼水汪汪地。 孟新灵看的眼神也不由恍惚了,心颤了一分,“我其实想与你说的是,周才人此人不像是好相与的,难免因此事记恨你,你多注意些。” 裴玉照自是知道,周才人如今与裴兰璧是一条船上的,那便与她是死敌。 “谢谢孟姐姐,我会小心的。” 这种不开心的话题一带而过就行,今天应该是喜悦的,孟新灵偷偷掀开一点点帘子,喊裴玉照一起观看。 她们入宫之后,鲜少能出来,外头的空气真是自由啊。 裴玉照还有些拘着不敢看,后妃是不能随意抛头露面的,如今外面都是百姓,要是被人看到可不好。 “没事儿的,掀开一点点而已,不看,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孟新灵怂恿着裴玉照。 裴玉照瞥了两眼后,忍不住勾引,凑过头去,新奇地看着街上的人,百姓佩戴这寺庙道观赠送的符箓,被侍卫拦在外围,他们也新奇地看着气势恢宏地队伍走过。 第二十三章 龙舟节 明祯帝临位时,因为不光彩的出生,以及不堪的继位方式,被抨击了好些时候,言官更是珠伐笔讨,言官刻板死脑筋,即使刀放在前头,也不畏出言。 可是后来所有的声音都淡了,一个帝王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国泰民安,偏偏明祯帝在此做到了极致,大燕王朝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辉煌。 码头处停留了数艘华丽的宫廷龙舟,明祯帝携领着宫妃及王公近臣登上龙舟,龙舟驰骋于水面之上,与百姓共襄盛举,一片欢乐祥和。 裴玉照的十七岁之前在裴府之中,甚少出来,裴府的墙并不高,却是牢牢禁锢住了她。 孟新灵笑着看着岸边欢呼的人们,脸上的笑容活泼快乐,整个人都变得生动起来了。 “走。”孟新灵欢快地拉着裴玉照往龙舟边缘靠去,然后拉着人蹲下,让她看水下。 这是裴玉照第一次看到如此广阔的海,海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美的不可思议,她任由孟新灵拉着,不明所以的看着水面。 忽然,一尾鱼游过,裴玉照瞪大眼睛,惊喜的偏头看向孟新灵,“鱼。” 两个人蹲在那儿像是小蘑菇一样,对着海面嘀嘀咕咕,身侧的侍卫往两人那儿靠了靠,生怕两个金尊玉贵的蘑菇摔进海里。 明祯帝同样注意到了那俩蘑菇,他幽幽的看着那两个人,那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眼睛亮晶晶的,她还从未与他这般笑过。 而旁边显然有人会错意了,明祯帝最是注重礼法,以为他是不满孟新灵与裴玉照如此不注重仪态。 荣妃出言斥责道:“孟婕妤,婉美人,还不快快站好,我们作为宫妃要无时无刻注重皇家威严,你们这般让周遭百姓瞧见了,岂不有失礼仪?” 裴玉照闻言有些紧张地立刻站了起来,却因为长时间蹲着,猛然站起,眼前一阵发黑,微微向后退去。 幸亏身侧地侍卫迅速抽出腰间佩剑,抵在裴玉照身后,撑住人往后退的脚步。 裴玉照转头看去,是一个模样温和俊朗的的侍卫,她站稳脚步后,对着人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随即谨小慎微的低着头,解释道:“臣妾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景,一时间欣喜,忘了姿态,请皇上,荣妃娘娘,恕罪。” 孟新灵也是被吓了一跳,不过是被裴玉照差点落海吓了一跳,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她每年都蹲,也没见有人多看过她一眼呀。 不过确实是她们失了礼仪,这无法反驳,当然心里不爽也是真的,孟新灵敷衍地福了福身,说道:“荣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会注意的。” 明祯帝收回已经踏出半步的脚,冷淡的转过身离去,“都离船边远些,注意安全。” 荣妃认为皇上是在赞同她,高兴的昂起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明祯帝身旁。 裴玉照拉着孟新灵重新站回队伍中。 “抱歉啊,害你挨骂了。”孟新灵脸上带着愧疚,以前没人注意她,她私下里便自在惯了。 裴玉照笑着摇摇头,这算什么挨骂,相比于私下里裴兰璧与她说话,温和多了,况且也有人陪着她一起,感觉还不错,“你不也挨骂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最终的目的地在建章宫,那是先帝建来用以专门玩乐的地方,后来,明祯帝即位后,这里便专门设为重大节日宫宴的聚集处。 建章宫中有一辽阔水域名为福海,其中澄虚榭在高台之上,矗立在岸边,水阁清幽雅致,前方的月台更是延至水中,尽享水上赛事的盛况,此处便是明祯帝观看龙舟的地方。 而男女眷分开,帝王君臣是在澄虚榭,宫妃女眷们则是在瑶台处观览。 瑶台处已然布置妥当,檐上挂了菖蒲和艾草,在台基上也放了一些银样鼓儿,桌子上则放了粽子,香糖果子,白团等一系列吃食。 龙舟盛会的盛大超过裴玉照的想象,光参赛者就高达八十余人,上至群臣公子,下至侍卫太监。 “看,那是我哥哥。”孟新灵趴在围栏之上,指着其中一个龙舟说道。 裴玉照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却没瞧清是哪个,聚在一块儿的人太多了。 不过她倒是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裴天佑,她的大哥哥,裴兰璧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鼓锣响起,万棹齐飞,龙舟竞赛紧张而热烈。 “玉照,过来。” 裴玉照正在看着龙舟行进,猛然间听到有人呼喊她,是裴兰璧的声音。 她乖乖的走过去,喊道:“荣妃娘娘。” 荣妃皓腕微抬,冷香拿过一个檀木盒递给裴玉照,她虽是坐着,但眼底全是高傲,气势尽显,“这是大哥哥刚刚托人让本宫带给你的,端午节礼。” 裴天佑去年刚入仕,之前常年在外研学,但每一年的重大节日,都会带礼物送给家中的兄弟姊妹。 裴玉照接过檀木盒,微笑道:“谢谢大姐姐,大哥哥。” “不打开看看吗?”裴兰璧虽然早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但还是想让裴玉照在她面前亲手打开。 裴玉照依言打开盒子,是一支石榴花簪,一看就知道是上品,石榴花红的通透。 她垂着眼看着那支簪子,眼底毫无温度,嘴角却扬起弧度,“真好看,大哥哥眼光真好。” “大哥哥也是总想着你。”裴兰璧盯着裴玉照,享受着裴玉照的感激涕零。 因为在她们眼里,低贱的裴玉照就应该对于她们偶尔的恩赐而倍感荣幸。 裴玉照笑着并未回话,裴天佑总是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感激他吗? 她本来也是有哥哥的,若不是李氏,她的哥哥如今也该到娶妻生子的年岁了,或许还能考中个官职,姨娘也不会日日夜夜哭泣。 “哎呀,这簪子真是好看极了,真是羡慕婉美人。”裴兰璧身侧的周才人团扇轻掩半边脸,赞叹出声。 “所谓一视同仁,匪偏厚薄,大哥哥对家中兄弟姊妹俱如此。”裴兰璧笑道,她站在一众嫔妃之中,承受着各方赞美。 她如今正是风光时,协理后宫的大权手中在握,重获皇上宠爱,就连在身旁伏低做微的周才人也得了好处,实在叫人艳羡。 裴玉照站在外围,冷眼旁观着裴兰璧的重心捧月,她表面一直笑着,而掩藏在眼底深处的全然是冷漠。 第二十四章 射粉团 龙舟竞赛或许对于王公大臣吸引力很高,但是于宫妃而言,就显得没那么感兴趣了。 空地上,宫女们摆了凳子,凳上金盘中放置了粉团,又拿来了许多弓子,这是一种端午比较盛行的游戏,大家也会拿出彩头,胜者得。 “此为三足芙蓉石炉,是去年生辰时皇上赠与本宫的,便用来做此次的彩头吧。”淑妃说道。 她身边宫女端着一只通体粉色的熏炉,应是由芙蓉石制成,龙首双耳,耳下有关,三足外撇,晶莹剔透,绝美至极。 此是选彩头,也是各宫嫔妃竞相争比的时候,纷纷拿出足够显贵的东西。 荣妃拿了一个镶宝石金花冠,江婕妤拿了金镶珠宝半翅蝶簪,惠嫔等一众嫔妃均拿出了十分珍贵的佳品。 裴玉照本以为这些已经足够好看了,可是等孟婕妤拿出的金镶宝累丝金冠后,还是被耀了一眼,她无法去表达是多么的好看,只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那金冠,眼里俱是惊艳。 “孟婕妤真是好大的手笔,这金冠当真是世无仅有,稀罕的紧呀。” 裴兰璧最是好面子,本来大家拿的东西都不相上下,她那拿出的已是上乘,没想到孟新灵拿出了这么珍贵的金冠,此物搁在她们手中,是断然舍不得拿出了。 “这是本宫的嫂嫂赠予本宫的,想来做彩头也是不埋没的。”孟新灵笑道,她于金器首饰并不爱好,但是她的嫂嫂对于这些颇有研究,对她也是极好的。 众人一听也觉不惊奇了,孟家是新贵,底蕴自是一般,可尚书令家是百年世家,家中珍藏自然非同一般。 “孟婕妤箭术极好,这金冠说不准最终还得物归原主。”淑妃眼波流转,娇笑道。 一众嫔妃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此处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不试试怎知。”孟新灵转身便去拿弓箭,她许久都没碰弓箭了,真是手痒的很。 世家贵女不仅是精通琴棋书画,便是骑射都会有涉猎,所有后妃俱拿起弓箭,熟练地拉弓。 裴玉照却是没有学会这些,李氏不会让人教她的,所以她便没有参与,找了一个凳子坐下来,看着孟新灵射粉团。 周才人一直都有注意裴玉照,自然也注意到她没有参与,她装作关心地走近裴玉照询问道:“婉美人怎么不同我们一起玩?” 裴玉照站起身,她看着周才人脸上的淡淡地笑容,眸光闪烁,“我不会这些,所以就不参加了。” 周才人像是惊讶般,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略有歉意地说道:“抱歉,嫔妾唐突了。” 裴玉照温温柔柔地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 可是她这幅温婉的模样在周才人眼里却是讨厌的很,她心中冷笑,看裴玉照这幅柔弱淡雅的模样能装多久。 周才人的声音不小,周围人已然有人注意到了,惠嫔便是一个,她是婢女出身,骑射这些高端的事物她自然不会,如今看到有人也同样不会,心里很是欣喜,她带着欢喜的笑容往裴玉照那边走去。 江婕妤也走了过来,一脸轻视,这年头竟然还有贵女不会射艺,语气透着高傲,“婉美人怎的没学过射艺?” 她的声音很大,逐渐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她们的目光带着震惊还有轻视瞧不起。 周才人的目的达到了,不过她显然忽视了另一个方面。 越是有底蕴的家族越是注重对于子女的培养,无论嫡庶,培养出优秀的女儿,也是壮盛家族的手段。 虽说亲疏有别,但到底该教的都会教,只不过是用心与不用心罢了。 故裴玉照完全不通射艺,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在场的人对于裴玉照的轻视之余,纷纷联想起裴家夫人,都隐晦地瞧向荣妃。 荣妃将弓箭扔向旁边宫女,眼里明显带着怒气,如今的局势显然会对她的母亲带来很不好的影响,京都世家大族中最重视的便是名声,此事若证实,便是对她母亲名声的败坏,还会惹的裴家成为笑料。 她走来解释道:“玉照自小体弱,幼时更是连床榻都下不得,母亲心疼她,便允她不学这些。” 裴玉照就看着裴兰璧编瞎话,她是体弱,可究竟为何连床榻都下不得便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她拿着手帕,轻掩唇边,咳嗽了两声,“嫔妾身子骨弱,习不得这些。” 看着裴玉照苍白的面容,瘦弱到风一刮都能跑的身躯,大家也是信了大半。 “周才人,你也去玩吧,不用担心,我无事的。”裴玉照看着周才人柔弱一笑,牵起她的手微微拍了拍,眼角因为刚刚的咳嗽激出了点点泪光。 周才人淡淡地福了福身子,为裴玉照突然熟捻的态度搞的有些莫名其妙,真是蠢货,她是来嘲讽她的,竟然还对她笑脸相迎。 而裴玉照则是站在阴影之下,看着周才人的背影,又看向裴兰璧,她此刻的眉头微微皱起,垂着眸,面上表情很不虞。 惠嫔已经走到一旁了,却看着许多嫔妃围近了裴玉照,胆怯地又不敢靠近,直至她们又离去,才鼓起勇气再次靠近裴玉照,想要与她搭话。 只是她还未走进两步,裴玉照却是被孟新灵拉走了。 裴玉照不会射艺,但是看得出孟新灵很激动,她的视线恨不得黏在弓箭上,于是就让她去射粉团,她在一旁看就好。 孟新灵也没有强求裴玉照与她一起射箭,毕竟裴玉照身娇体弱的,万一给她折腾出啥毛病,她还不够给明祯帝赔的。 于是她非常欢快地,爱不释手地拿着弓箭把玩,忽然间看到裴玉照这边围了一大圈人,心道糟糕,要出事儿,急忙过来,顺便就听到了裴兰璧放屁的话。 她改变主意了,她要教裴玉照射艺。 惠嫔又落了空,她远远地看着孟新灵站在裴玉照身后,她的手握着裴玉照的手拿起了弓,孟新灵竟然在教导裴玉照如何射箭。 她的眼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羡慕,逐渐又溢出了嫉妒,最后变成了憎恨。 第二十五章 矛盾的人 “大指压中中指并平,握稳。”孟新灵要比裴玉照高些,她偏头侧贴在裴玉照耳侧,手覆在裴玉照的手上,带着人握好弓。 呼吸间的热气喷洒在裴玉照的耳侧,她的耳朵红了一片,仿若刚刚的石榴花,她略微感到有些许不好意思,眨眼的频率也快了些。 孟新灵调整好裴玉照的姿势,伸手拿了一支箭搭在其上,再握着另一只手拉住弓弦,直至拉满弓。 “看着远处,看着你的目标在哪里。”孟新灵看着金盘之上的粉团,眼睛透着一股子凌厉,她坚毅的神情,像是一个战士。 嗖! 箭矢放出,以飞快的速度飞向粉团,又刺破粉团,带着粉团插入了更远处的地面,尾处的羽毛闪着光芒,像是在炫耀着胜利。 裴玉照放下弓,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支箭,嘴里不由发出赞美,“哇,好厉害!” 贵女们学习的不过是些用于玩闹的射艺,可是孟新灵不一样,她幼时是跟随着父亲和哥哥操练的,练的是战场之上真正的射箭。 孟新灵看着远处的箭矢,脸上洋溢着骄阳似的笑,此刻的她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不复那副朦胧温婉的模样。 她射的是她自己的彩头,旁边一个宫女端着金冠来到两人身边,她看着两人,有些摸不准该给谁,于是就一道恭喜了,“恭喜孟婕妤和婉美人,这是彩头。” “给婉美人吧,算我给的端午节礼。”孟新灵还惦记着刚刚裴家送的那支小不拉几的簪子,切,如此小气,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裴玉照当然不敢收,就算她再不识货,冲刚刚那些嫔妃的模样,也知道,这金冠可遇不可得。 “孟姐姐,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裴玉照连连推辞。 孟新灵不给裴玉照拒绝的机会,让宫女回头直接送到云光阁中,那宫女得了命令,就退了去,她们只管做事儿,至于主子们之间的推辞,便由她们去了。 “孟姐姐。”裴玉照有些生气的喊道。 “我翻到那金冠的时候,便想起了你,于我而言,将它赠予我想赠予的人,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孟新灵一直都笑着,今天的她好像一直都很开心。 裴玉照代表的从来都是卑微低贱如尘土,如今却是有一个人在看到一个珍贵美好的东西,竟然想起了她。 她心里有些别扭,“可是我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回赠给你哦。” 孟新灵噗嗤一笑,笑容灿烂,“不用,等以后你看到了什么,一下想到了我,那便送给我,那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嗯,好。”裴玉照爽快的答应了。 孟新灵今天很开心,比以前的今天还要开心,或许是因为她真的太孤独了。 龙舟竞渡结束了,并无真正的赢家,因为这本来就不是比赛,而是让明祯帝看到如今的盛世。 河流之上又漂来了许多船,船上是美丽的女子,她们赤着双足,在船上舞动。 “奴婢参见各位娘娘,该选曲目了。”一内侍乘着船过了来,手里拿着几叠册子。 众妃放下手中的弓,身侧的宫女迅速走近各个主子,为其擦拭汗水,又拿了扇子在一旁煽动,以求凉快些。 “今年我们选什么呢?”荣妃如今协理六宫,此处该是她最大,她自然而然的拿过册子,翻看着。 一众人坐下,开始商讨起来。 “去年我们点了太平有象,彩台偶戏,学八角鼓。” “还有洞仙歌,今年我们还是选些往年没听过的吧。” “各位妹妹觉得天师捉虫怎么样?” “听名字就有趣,不若点上一曲听听。”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很快敲定了曲目,荣妃将曲目告知内侍,那内侍又乘着船走了。 没一会儿,尚工局提前搭建的水上台子处,穿着戏服的人登上,开始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大家的心思都被台子上的戏牵走,一边吃着茶点,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时不时娇笑声响起。 仿佛此刻,所有人都不再是勾心斗角的宫妃,享受着节日欢愉。 裴玉照悄悄塞了一个她觉得很好吃的茶点到瑶草手里,对着瑶草笑着眨眨眼。 瑶草侧过身,借着袖子遮挡,掰了一块往嘴里塞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肯定也是没少干过。 这盛大节日宴会上的各项东西都是六尚局千挑万选的,自然没差,瑶草吃完后,向裴玉照微微点头,表示很好吃。 裴玉照笑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又看向戏台,之后偶尔就塞点儿给瑶草。 一直都有注意裴玉照的孟新灵也笑了笑,笑容间带有一丝宠溺。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她或许是一个贪婪的人,她觊觎着明祯帝的宠爱,渴望更大的权利地位,这样的人最终只会被欲望摧残,可是她好像又很容易满足,就像这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糕点,她却会因此笑的幸福。 孟新灵失笑,从桌子上也顺了一个糕点,塞给了湘叶,湘叶眼疾手快的塞进嘴里,吃完后左边瞟瞟,右边看看,有没有人发现。 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各处挑起了宫灯,景色如梦似幻。 裴玉照她们重新登上了船,要回去了,宫里那边还有宫宴。 她回头看着在灯火之下的建章宫,先皇后期都是呆在此处,原来是真的无忧无虑,快乐至极。 宫宴之上,歌舞升平,锦绣连城,参加宴席的后妃与官员陆续地入席。 位置是按照品级而坐,最上方坐着明祯帝,下方左侧为宫妃,右侧为品级较高的官员,此为内围,距天子最近的地方。 再往外便是外围了,那是便都是品级低些的官员,最外边甚至连明祯帝的面容都瞧不见。 裴玉照看到了她的父亲,满面笑容的与周围的官员杯筹交错,当真是喜不自胜。 明祯帝最后入席,举杯说道:“愿大燕千秋万古,永享太平盛世。” 其下妃嫔与臣子纷纷站起,举起酒杯,对着明祯帝,异口同声喊道:“愿大燕千秋万古,永享太平盛世。” 声音铿锵有力,震撼人心。 第二十六章 舞女 王公大臣那边的席位,其实也没有多少王公大族了,先皇虽然子嗣多,但是被明祯帝屠戮的屠戮,幽禁的幽禁,只剩下宜城王和信王两个,也都没多少存在感。 而被授予爵位的世家大族这些年也被削弱的厉害,先帝在时,后期已然不理朝政,世家大族几乎把控着整个朝廷,各处都是自家人,寒门士子永无出头之日。 但是明祯帝与先帝截然不同,他们像是一个世界的两种极端,明祯帝偏重寒门士子,六部中礼部掌科举,他一步一步的往礼部中安插人手,直至如今的礼部几乎全是明祯帝的人,朝廷中的世族子弟面孔变得少了起来。 隔了几个座位,裴玉照看到了许久未见到崔昭仪,今日白日间她并未出席,听说她小产过后,思虑过度,身子一直都没有好,连精神状态都有些不好。 丝竹之音靡靡,一舞女自人群之中展现,她步履轻盈,回首举步恰似柳摇花笑初颜,裴玉照看着那人,她很美貌,比之周围的舞女艳丽多了,她的眼神宛若勾子一般看向殿内的所有人。 裴玉照看向明祯帝,似是因为喝了酒,他的脸上染上绯色,本就艳丽的面容让人看得人移不开眼,他单手拖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台下。 不知为何,裴玉照的心头忽然涌现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明祯帝比那舞女要美丽多了。 思及此,她的心仿佛铜锣一般被敲响个不停,她手微微颤抖着握住旁边的杯盏,喝下那冰凉的茶饮,心中默念静心,只是她的眸光依旧闪烁个不停。 明祯帝看到了裴玉照在看她,他的嘴角勾起,笑的惑人,他并不喜欢他的这张皮,甚至是厌恶,他一点都不像父皇,当然他也不屑像他,他与他的母亲面貌是最为相像的。 他们说他貌若好女,嘲讽他是个女人,他们逼迫他穿上女子的衣服,扮作女人。 真奇怪,他们一面厌恶诋毁他,一面又会对他露出那副垂涎痴迷的模样。 他不喜欢他们那样看他,所以他挖去了他们的眼睛,听着他们惨痛的叫声,他发现他也挺喜欢的。 不过,裴玉照不一样,她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他喜欢她看着他,或许哪一天,她不爱看着他的时候,他会剜去那双看着别人的眼睛。 他杀死了父皇还有自以为是的兄弟,得到了权力地位,这些东西都太过无聊,他忽然想起了她,他有些想她了,所以便使了点小招数,裴佑甫果然坐不住了,就送来了她,她真是好看,一点儿都没变。 本来以为她会害怕他,但是出乎意料,她好像一点儿都不怕他,她会呆呆看着他,还会对他撒娇,就像父皇曾经的妃子对父皇那般对他,真有意思,她好像也喜欢这张皮,他忽然觉得这张皮是有用的。 明祯帝笑了,所有人看着殿中的舞女,眼中情绪不明。 一舞闭,一身肥胖的郑国公站起身,拱手说道:“皇上,此女是臣特意寻来进献于皇上的,她精通曲舞,也可闲暇间陪皇上解个闷儿。” 此言一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皇上前段时候宠爱裴家小女,她就有一身好舞艺,如今就也找了一个也会跳舞的。 荣妃看向那舞女,眼里浮着杀意;淑妃脸上依旧在笑,只是那眼底却是结了冰。 所有的后妃均看着那舞女,上下打量着,除了孟新灵,她看向了裴玉照。 裴玉照也在看那舞女,只是她的眼里什么都没有,空洞的很。 孟新灵含笑扭头,喝了一口茶饮。 明祯帝没有说话,他笑意收敛,阴沉沉的盯着殿中的满含羞意的少女,直把人盯的面色由粉变白,冷汗直冒。 这一天天的,他们为什么就学不会看人脸色呢,为什么一定要在他心情尚好的时候破坏他的心情呢? 他殷红的唇轻起,话语阴毒,“朕不喜欢看别人跳舞,拖出去处死。” 那舞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旁的锦衣卫捂住嘴拖了出去,她甚至还没来及发出一点声音。 郑国公吓的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脸上的肥肉抖的不停,汗如雨下,求饶道:“皇上赎罪。” “继续。”明祯帝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铜管乐声继续,刚刚的插曲眨眼而过。 有人讥诮的看了一眼郑国公,想耍小聪明,真以为皇上这些天多去了几次后宫,他就是先帝了? 舞女被拖下去,她目眦欲裂,眼里满是恐惧。 裴玉照看着也有些害怕,于上位者而言,命如草芥,倘若哪一天她也得罪了明祯帝,或许被赐死的便是她了。 月升当空,宴上人散。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云光阁中,瑶草帮助裴玉照除了身上珠翠,她终于感觉到自己活过来了,这些东西真是重的很。 浴桶之上,氤氲雾气,艳红的花瓣洒在水面之上,裴玉照舒服的趴在浴桶边缘,与信春说话。 “信春,你知道周才人吗?” 一开始裴玉照并未注意到周才人,因为她无论从家世到为人都很普通,并不起眼。 信春一边舀着水,一边说道:“小主这些日子在禁足,荣妃娘娘如今身边最倚靠的便是她,前几日路上碰上了柳淑女,言语间起了口角,还掌箍了柳淑女。” “口角?”裴玉照问道,柳淑女和周才人瞧着并不像是能起冲突的样子。 “不过是柳淑女穿了一身儿与她十分相似的衣裳而已,便拌了几句,谁料想周才人竟打了柳淑女。” 这宫中说话皆是嘴里说着,心里又想着别的,信春听到的是这个,可是真正她们起冲突的原因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后来呢?” “周才人如今被皇上宠幸,又背靠荣妃娘娘,柳淑女只能忍气吞声了。” 裴玉照点点头,被热气熏的昏昏欲睡。 信春瞧着小主打瞌睡的模样,今日怕是累了,轻声说道:“小主,咱们睡吧。” “嗯嗯。”裴玉照嗓音含在喉咙里,迷迷糊糊的应道。 信春为人擦拭干净,又穿上轻薄的纱衣,服侍着小主上床,这才熄了蜡烛,悄然离去。 “嘎吱。” 只是那门又被打开了,一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第二十七章 亲吻 月圆而清冷。 裴玉照听到了声音,坐起身,看向黑暗中的人,询问道:“是谁?” 虽说在问,但是裴玉照总感觉这人是明祯帝,毕竟此人有前科。 那人影靠近,坐在了床沿上,有一股酒气传来,裴玉照跪在床上的身子微微后仰了些,她有些闻不惯酒味儿。 但是酒气中掺杂了一些冷峻香气,让裴玉照确认了眼前的人是谁,那是独属于明祯帝身上的味道。 明祯帝一直没有说话,让裴玉照有些不安,她眼睫轻颤,贝齿咬唇,“皇上?” “今日开心吗?” 约莫是饮了酒,明祯帝的的声音不像往常冷冽,反而带了些缠绵尾音。 自从之前瞎说激怒了明祯帝,裴玉照就一直谨记着在明祯帝面前少些伪装,她乖巧的答道:“开心。” “你和孟新灵关系很好?”虽是疑问句,但是话语间透着肯定。 裴玉照有些不太懂明祯帝忽然问的问题,天太黑了,她看不到明祯帝的面容,也更加揣测不了他的喜怒。 “挺好的,孟姐姐很照顾我。”她如实回答。 明祯帝没有回,他轻不可闻的啧了一声,看来计划得变一下了,小可怜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朋友,总不能弄死了。 裴玉照听到那声不耐烦的声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抿着嘴无所适从,身上忽然掉落下一个东西,她茫然拿起,摸了摸形状,是一个荷包。 “端午节礼。” 前几日,明祯帝出行的时候,碰上两个小宫女在角落里叽叽喳喳说着要送香包的事情。 他听到了情郎二字,于是伸手,銮驾停了下来,高太平在一旁直想要遭,挥手让人去把两个小宫女拉了出来。 那俩小宫女就是在探讨给情郎送香包的是事情,没想到这么倒霉,宫中是禁止与外面接触的,还被皇上碰上了,这把非死即残。 “你们在说什么?”明祯帝问两个一直在抖的人。 那宫女张了张嘴,却发现因为自己因为太害怕出不了声,狠狠掐了一把自己,才说道:“奴婢们在说,兴善寺中正在送一些由僧人制作的辟邪香包,想托人给奴婢们带一些,送给人。” “尚服局今年没给各宫送?”明祯帝问道,这些玩意儿宫中都有,为何还要去宫外找。 “奴婢们听闻,兴善寺香火旺盛,僧人所作的香包沾染了佛法,能庇佑长安。” 明祯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摆手示意继续离开,并没有搭理那俩小宫女。 那俩宫女在銮驾离开后,大口的喘气,劫后余生,皇上竟然没有处罚他们。 乾清宫内的小书房中,明祯帝看了几个奏章后,忽然询问道:“高太平,兴善寺的香包比宫内的好吗?” “这制作工艺自是比不得宫内,不过是佛法熏染,大家想求个平安罢了。”高太平是知道的,宫中的小宫女会托可以外出的小太监带些宫外的东西回来,并不是多大的事情,无外乎是些小玩意,所以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日被皇上碰上了,幸亏皇上没有发怒,皇上喜怒难辨,会因为一些很轻微的事情发怒,但也会像今日一样,对于触犯宫规的宫女视若无睹。 不过他回头还是得让下头的人注意些,谨慎些总没错。 “你去寺里取一个,要慧能大师做的。”明祯帝记着那宫女说的,要僧人做的,他们说慧能大师是佛法最好的,做的应该是比普通僧人做的要灵些。 大燕王朝的人信佛,兴善寺为其中翘楚,每年宫中的祭祀礼佛活动,也是用的兴善寺的僧人。 高太平简直笑不出来了,皇上真会挑,慧能大师是什么地位的僧人,他如今几近过百,让人家做香包,会不会太为难人家了。 “诺。”不过还能怎么办呢,想办法咯。 奇怪的是,后来高太平去找慧能大师,大师二话不说搞了一个,给了他,满面笑容啊,之前佛讲都没这么开心。 导致高太平有些不适应,不对呀,大师不是畏惧皇权的人啊,怎的如此乐意的就答应了。 明祯帝扔给裴玉照的就是慧能大师亲手制作的香包。 裴玉照拿起香包,很开心,明祯帝亲自送来的礼物,可比六尚局送来的金器珠宝要珍贵多了。 许是因为闻了酒气,导致裴玉照的脑袋也晕乎乎的,也许是明祯帝半夜前来亲手送的礼物,让她喜不自胜,更或许,两者兼有。 裴玉照身子前倾,胳膊环抱住了明祯帝,脑袋靠在了明祯帝的脖颈一侧,欢喜地说道:“多谢皇上。” 黑暗中,明祯帝狭长的凤眼微微圆了些,他身子僵硬,放在两侧中的手握紧了拳头,青筋明显。 少女的身上还染着花香,温暖芬芳,与明祯帝身上的冷冽香气融合,混合成另一种美妙的味道。 明祯帝扒开抱着他的人,伸手捏住人的脸颊,让她远离。 这人真是的,稍一不注意,就想和他肌肤相亲,一点都不含蓄。 裴玉照的嘴被捏的微张,像一条金鱼吐泡泡,说话都有些不清楚,“皇上,臣妾得意忘形了,请皇上饶恕。” 虽说在求饶,但是裴玉照的心中并没有多害怕,因为她觉得皇上是吃这一套的。 果然,明祯帝放下了手,有些不自然的说:“不准不经过朕允许,就触碰朕。” 裴玉照心中虽然有点儿小喜悦,但并未表露,她的语气甚至透着些委屈,“那臣妾现在请求皇上,臣妾想碰皇上可以吗?” 明祯帝想着只要不搞突然袭击就行,略微倨傲的答应了,“现在可以。” “那皇上可不能像刚刚一样生气了。”裴玉照继续求一个保证。 “朕自然不会。”明祯帝立刻回答,还没发现掉入了裴玉照的陷阱。 裴玉照的手攀过明祯帝的胸膛,慢慢的放在了人的脸侧,在确认好人的位置后。 她凑向明祯帝,淡色的唇吻了上去,只是可惜,还是没掌控好位置,她只吻到了他的唇角。 两人靠的很近,鼻尖属于明祯帝的味道萦绕,酒气更重了,熏的人有些晕,脑子却清楚的兴奋。 裴玉照在入宫前,任何事情都有好好学,包括如何侍奉皇帝。 她能做的,会做的,远比现在多很多,只是她想了想,事事以循序渐进为好,第一次还是不要那么猛进,故没有继续动作。 而明祯帝此刻的大脑完全宕机了,他的睫毛簌簌颤动,脑子里想不起来任何东西,只余下唇角的触感。 良久之后,明祯帝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一样,猛然推开了裴玉照,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你,你放肆。”他的语气透着慌乱,仿佛是被非礼的黄花大姑娘。 被推开的裴玉照不幸的脑袋磕到了床头的柜子上,一瞬间头晕眼花,痛的紧,不由痛呼出声:“好疼。” 第二十八章 寝衣 明祯帝的眼尾红了一片,眸子里泛着水色,他惊觉自己的反应是否过大了些,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你没事吧。” 裴玉照也没有想到明祯帝反应如此之大,给她吓一跳,所以没设防的就撞了个脑袋,摸着额头上逐渐鼓起的包,她虚弱的说:“疼,好像肿了。” “活该。”明祯帝丢下这句话后,就脚步很快的离开了屋子,心道今年是不是该早些去行宫,这暑气上来的真快,热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重归寂静,裴玉照停止了无病呻吟,她放下捂在额头的手,看着被关上的门,娇美之色淡去,面上清冷若月光。 真奇怪,明祯帝的反应。 第二日起床,瑶草被裴玉照额头的包吓了一跳,“小主,你的头?” 裴玉照碰了碰脑袋,包好像变大了,碰上去的瞬间传来一阵刺痛,她淡然说道:“没事儿,昨晚磕到柜子了。” “奴婢一会儿拿鸡蛋来敷一敷吧。”瑶草一边伺候人洗漱,一边心疼不已的看着那包。 裴玉照“嗯”了一声,将昨晚明祯帝给的香包递给了一旁信春,说道:“把这个挂床头吧。” 信春接过香包,看着兴善寺的独有标志,惊呼道:“这是兴善寺的香包,可是难得的很。” 她虽然不知道这香包从何而来,但是送的人也是尽了心思,心善寺的东西可不好得,得排上好些时候的队伍,一人只能拿上一个,若运气不好,可能排到了也没了。 “这不是宫中的吗?”屋子里只有信春和瑶草,所以裴玉照放心的问了出来,她还以为是皇上从尚服局拿的呢,不过也是,这香包粗糙了些,和前两天尚服局送来的品质差了许多。 信春拿着香包细细展示道:“小主你看,这绣的莲花,以金丝勾勒,旁边还有一个善字,是兴善寺的标志。” 兴善寺的物件很出名,众人求之不得,宫中的小宫女们也会花心思托人带进来,所以信春认得这标志。 裴玉照看着手中的香包,兴善寺灵验,说不定真的能真的辟邪护佑她,她有些不想让这东西沾染上灰尘了。 “算了,不挂了,给我放起来吧。”裴玉照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个又细又旧的银镯子和一个草编蚱蜢。 她把香包也同样放进盒子里,锁了起来。 空气闷热,果然没一会儿就下雨了,雨来的很快,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地面之上,裴玉照站在门口看着倾盆大雨,往前一步伸出手,冰凉的雨滴打在手上,有些痛意。 “雨好大呀,该要到梅雨季节了吧。” 瑶草知道小主在想些什么,她将小主伸出去的手拉了回来,拿出帕子擦干,低垂着头,语气有些闷,“小主,你过的好,姨娘便会安心的。” 云姨娘经过小产与生产之后,身体也差了,又被李氏寻找理由动辄就跪着,这腿脚就不太好了,阴雨天气就钻骨的疼。 “小主,风凉,咱们进去吧,别着凉了。”瑶草还记着上次雨里走了一遭,小主就染上了风寒,催促着人回屋。 裴玉照担心姨娘,便有些闷闷不乐,倚在榻上,面色黯淡,连信春都感觉到了,拉着瑶草到一旁,小声问道:“小主怎么了?” 信春自从侍候裴玉照后,尽职尽责,瑶草对其也很亲近,就告诉信春了,“姨娘身体不太好,小主有些担忧。” 这宫中的女子都是远离家人,想念家人了,就会花银子往家中捎信,只是裴玉照不同,与裴府的信,不是想捎就能捎的。 不过日子都是往前头看的,总有办法的,信春叹了口气,去取了一个薄薄的丝被盖在了裴玉照的腿上。 若不是在宫中,她得以嫁人生子,女儿也该有小主这般大了,所以她看着裴玉照总有一些怜爱之情。 她蹲在地上,温柔的替裴玉照理好裙摆和丝被,劝道:“小主,莫想了,您应该想的是皇上的宠爱,得了宠爱,便什么都有了。” 以信春的性子,她其实不会说这些,但是她是真的喜欢如今的主子,所以推心置腹,说了些心里话。 “先皇有一宠妃,便以身体不好为由,经常唤母亲入宫照看,有孕之后,其母亲更常住宫中照拂。” 裴玉照眼睛亮了亮,她握住信春的手,惊喜道:“当真?”若这样,岂不是可以见到姨娘了。 信春仰头看向裴玉照,眼里的光芒坚定温柔,“小主,事在人为。” 裴玉照眼前的阴霾一扫而空,看来她需要加快进程了。 “最近迟雪如何了?” 信春皱了皱眉,全然表现出对迟雪的厌恶,虽说主子遭了冷落,她们下头的人办差也难了些,只是迟雪那丫头,竟然说起主子的不是了。 “她最近干活懈怠多了,上次我说了几句,竟呛起我了。” “辛苦姑姑了,咱们再等待些时日吧。”裴玉照心中满意,这人多么谨慎聪明,在太过舒适安逸的生活里,总会迷失了本意。 更何况迟雪一向瞧不上她,伺候她难免心中郁闷,所以她一直在放纵她,放纵到让她认为这云光阁的主子是她。 能够做主子,谁会愿意为奴为婢呢,如果有个机会,让她可以超过她,她应该会非常乐意吧。 两月的禁足,飞瞬而逝,裴玉照想着,明祯帝既送了礼物给她,她也该回上一礼,于是花了数十日,慢慢绣得了一件寝衣。 “迟雪,你去把这件寝衣送予皇上吧。”裴玉照看着面前敷衍行礼的人,笑的别有深意。 迟雪一时愣神,她去送,那岂不是可以近距离见到皇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泛起红晕。 “是。”迟雪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信春进了来,心里对迟雪的不喜增了几分,小丫头蹄子,什么心思,她们一眼就瞧出来了,得亏是在小主手上,搁别的娘娘那儿,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她语气中难免带了一些火气,“小主,她回屋换了身衣裳,重新装扮了,才去。” 裴玉照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笑了笑,她可是帮她了,只是后果得承受住啊。 她推过茶盏到信春面前,说道:“瞧姑姑热的,喝杯凉茶吧。” 第二十九章 迟雪 乾清宫门口,高太平正在和身边的小徒弟吩咐事儿,皇上今日太奇怪了,明明之前批阅奏章,朱笔停不下来,那个哗哗翻啊,但是今天一直在发呆,就看着眼前的奏折,半响不动一下。 直觉告诉他,今日得离远些,皇上一有极端的表现,一般都有危险。 眼前的台阶很高,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人站在其下渺小的可怜。 “公公,奴婢是云光阁的,来给小主送东西给皇上。”迟雪娇嗲着声音,向着高太平福了福身子。 迟雪打扮的太过引人注目,这衣服首饰都非一般宫婢所有,她在云光阁里习惯了,裴玉照有什么好东西都会赏她一份,她也喜欢这些华贵的物件。 再配上她那副娇媚的模样,高太平是什么人,管他是人是鬼,在他面前,他都不可能看走了眼。 他心里想着,这婉美人也是的,怎的留着这种人在身边,还让她到御前来。 不过到底云光阁的人,他是要给些面子的,高太平伸手就要接过托盘,说话很是和气,“给我吧,我去送给皇上。” 迟雪却是一急,若是这样岂不是见不到皇上了,她微微躲了一下,笑道:“婉美人交代奴婢,要亲自送进去。” 高太平伸至空中的手滞了一瞬,他看着不知死活的人,眼里透出冷意,面上的笑意也淡了,“那姑娘请进吧。” 他转身就领着人进去,“皇上,云光阁的求见。” 明祯帝听到后,手微微抖了一下,朱笔在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他不由懊恼,放下的手中的笔,抬眼望去,却不是昨晚胆大包天的人。 迟雪被乾清宫的金碧辉煌震撼的心脏砰砰的,她的脸颊粉红一片,娇声说道:“参见皇上,奴婢云光阁迟雪,小主为皇上做了一件寝衣,特令奴婢送来。” 妃嫔在明祯帝王身上争夺权力地位和家族荣耀,同样她们也喜欢明祯帝,如果不是不受先皇宠爱,他将是从一出生便耀眼夺目,郎艳独绝。 他的智谋武功,容貌身姿,均无可挑剔,他是拥有着俊美容貌和无上权力的帝王。 迟雪也被这样的帝王感到痴迷,她不由想起裴玉照说的话,能入宫成为后妃,真是一件莫大荣幸。 是啊,如果能被皇上看上,成为后妃就好了,这句话如同魔音灌脑一般在她耳里响起。 明祯帝看到眼前陌生的人,眼里滑过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望。 “高太平,拿上来朕看看。” 这是一件黑色的寝衣,上好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了行龙纹。 绣的一般,和尚服局的没法比,明祯帝在心中点评道。 只是她送他寝衣做什么,联想到每次见面都对他上下其手的人,她该不会是送寝衣来暗示他吧。 思及此明祯帝抿了抿嘴,那他最近还是不要见她了。 高太平忍不住也往寝衣瞟了两眼,皇上看的也太久了,这寝衣也没啥啊,那么就是人了。 等心中决定好了,明祯帝又有些不爽了,别的嫔妃要送什么,都是亲自来的,怎的就她只让一个宫女来了,没诚意。 他看向殿中跪着的宫女,眯了眯眼,恍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你凑近些。” 迟雪心中的惊喜简直压不住,她膝行向前,微微抬些了头,既不显得冒犯,又能让明祯帝看到些她的脸。 明祯帝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长的一般,心思倒是不一般。 “高太平,此女。”明祯帝停顿了一下,难为他说了一句,“钟灵毓秀,册封为淑女吧。” 高太平真是迷糊了,这个还不如前段时候被赐死的舞女呢,皇上的品味真的是不敢苟同。 迟雪要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砸晕了,待高太平提醒,才磕头谢恩,直到站在乾清宫外,看这高阶之下巍峨的宫廷,她才缓过神来。 以后她也是主子了。 “恭喜小主了,稍后册封旨意便会到。”高太平弯着腰,皮笑肉不笑的说,虽然他上次猜婉美人猜错了,但是这次皇上又是如此诡异的动作,他就不信了,她必倒霉。 迟雪得了册封,以后便是主子了,便有些瞧不上阉人了,她面上染上几分高傲,连自称都省略了,“嗯,好。” 迟雪被封为了淑女,被分派在了长春宫侧殿。 裴玉照很快收到了消息,惊讶于迟雪竟然活着出来了,她前些日子的观察,皇上明显是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耍小心思的。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把迟雪弄出去了。 “瑶草,给我脸上敷些粉,弄得苍白些,咱们去见大姐姐吧。”裴玉照抚过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最近钟太医一直在和她好好调理身体,她看着脸上有血色多了。 瑶草为裴玉照的脸上敷上一层薄粉,就连唇上也敷了些,显得人气虚体弱。 裴玉照满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慢慢皱起了眉,眼眶泛红,泪光闪烁,镜子中的人面容愁苦,仿佛遭了天大的委屈。 忽然她又笑了起来,侧过脸,与瑶草对视一眼,“知道该如何说吗?” 瑶草脸上是同样的笑容,她自信的说:“奴婢何时让小主失望过。” 承欢殿。 裴玉照坐在一旁,哭的不行,帕子时不时就擦过眼下,她哽咽着说:“大姐姐,嫔妾想着禁足两个月了,皇上说不准已经将嫔妾忘了,便想着绣件寝衣给皇上,谁曾想。” 话未说完,人又哭了起来。 裴兰璧坐在上首,火气腾腾的,这天本就热了起来,裴玉照又在她耳边嗡嗡的,真叫人心烦,她怒吼出声:“闭嘴。” 裴玉照被吓的噎住了,桃花眼瞪的大大的,眼泪含在眼光中,却不敢再哭。 “婉姐姐真是的,上次就吃了教训,这下头的人,可要管教好了。”周才人在一旁嘲讽道,真是蠢,竟然让下头的人踩着自己往上爬。 第三十章 非我族类 裴玉照到承欢殿时,周才人就在这儿坐着了,而荣妃脸上神情骇人,显然是已经得了消息。 “周才人这话可不对,那丫头如何能和迟雪相提并论,迟雪是母亲给的人,我们是一家人,便没想着多加管教。”裴玉照立刻回怼了回去,她位分如今在周才人之上,倒没必要害怕她。 “婉姐姐,嫔妾也是好意提醒你。”周才人被呛声,也有些不开心了。 “够了。”荣妃看了周才人一眼,眼里满是威胁,她们裴家的人还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迟雪就是有问题,她们自己人也会解决。 周才人心里不舒服,但却不敢反抗荣妃,憋着气不说话了。 “倒没想到那个贱蹄子,心思这么大,倒连母亲都骗过了。”裴兰璧越想越烦,又多了个麻烦,忍不住迁怒于裴玉照道:“你就没发现她有勾引皇上的心思吗?” 裴玉照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的落,手里扯着手帕,带着气音道:“她,她……” 瑶草像是再也忍受不了自己小主蒙受这般委屈,冲了出来,跪在了荣妃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下头,之后打抱不平的说:“娘娘,迟雪仗着是主母送来的,在云光阁中做事偷懒耍滑不说,她不仅不把小主放在眼里,就连,就连。” “说。”荣妃拍向旁边的桌几,震的茶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连娘娘您她也不甚放在眼中,她说若她有机会成为皇上的嫔妃,定要叫所有曾经支使她的人好看。”瑶草趴伏在地,愤恨说道。 迟雪确实说过这么一句话,是瑶草激怒她之后说的,所以即使荣妃派人去查,也会得到这么一句话。 荣妃真是怒极反笑了,不过一个贱婢,真是可笑,竟然妄想踩到她们头上。 支使她的人,是,裴玉照是支使她了,她一个裴家的下人,裴家的主子可都支使过她,怎么,她还想要把裴家人都踩在脚下吗! 呵,她也要有这个命。 “行了,你们两个先回去了。”裴兰璧不想再听两个人在这儿说些废话,赶俩人走。 “那嫔妾先行告退了。”得了没趣儿,周才人也不想多待,扭身离去。 而裴玉照却是慢了一步,她面色有些犹豫,不知该讲不好讲。 荣妃瞧着人还杵在这儿,捏了捏眉心,不耐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裴玉照略微迟疑的动了动唇,说道:“大姐姐,我有一话想讲,但是。” “有话就说。”荣妃最不喜的就是裴玉照这幅磨磨叽叽的模样,看着就烦。 她眼眶因为一直哭,还红着,怯怯的看着荣妃说道:“周才人来寻大姐姐,可是为了迟雪的事情。” “废话。”荣妃都不乐意掀开眼皮瞧裴玉照一眼,出了这档子事儿,难不成她来找她喝茶。 裴玉照明知故问:“她可是让大姐姐除掉迟雪。” 荣妃的手顿住,眉梢微动,“何意?” 周韵来确实来出主意让她除掉迟雪这个背主忘义的东西,她也正有此意。 裴玉照了然的点头,随后为荣妃分析局势,“周才人如今是宫中最受宠的新妃,迟雪的突然出现,对她的威胁才是最大的,她自然迫不及待的想要迟雪消失了。” 言下之意,现在最该着急的是周才人,她们各这儿着急忙慌的做甚,让她自己一个人想办法去,何必麻烦。 “怎么,你不想迟雪消失?”荣妃讥诮的看着裴玉照,她还真大度,下头的人夺了恩宠,还不着急。 裴玉照却是避重就轻,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意愿,反而代入了裴兰璧的视角,恭维说道:“迟雪此人对大姐姐的威胁并不大,不过裴家的下人,奴才命,又怎么比的上大姐姐金尊玉贵。” “你到底想说什么?”荣妃心中有揣测,不过她想要听听看裴玉照的想法。 “周才人哄着大姐姐去除去迟雪,她倒是除了隐患,手里头还干净,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周韵的心思,裴玉照也是了解,她一个刚入宫的才人,和执掌后宫的荣妃,自然后者对付一个人,要快得多。 “更何况上次端午节宴,我与她并不相熟,可她猛不然的来与我说射艺的事情。” 此一言更是中了裴兰璧的心中,她不禁狐疑起来,那周韵莫不是故意的,想要败坏母亲的名声,大哥哥还未娶亲,母亲名声若坏了,名门贵女哪敢嫁到裴家,裴家仕途定然有损。 这后宫之中,除了帝王的宠爱,母家的帮衬也十分重要,裴家不好,她也未必会好,怕不是冲她而来。 裴玉照扫过裴兰璧生疑的模样,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大姐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呀。” 她垂下眼眸,幽幽说道:“当然,我只是担心大姐姐,想给大姐姐提个醒,一切还得大姐姐定夺。” 出了承欢殿,裴玉照领着瑶草在宫道上走了会儿,又碰上周才人了,这条路与周才人住的桃花台并不是一个地方,看来是在等她呀。 “婉姐姐好。”周才人先是依着规矩福了福身子,随后有些急切地问道:“婉姐姐怎的这会儿才出来?” 裴玉照不慌不忙地说道:“与大姐姐又说了两句家常而已。” 谁人不知裴玉照是裴家庶女,与嫡姐关系不好,她们俩唠什么家常,周才人撇了撇嘴,“婉姐姐与娘娘当真是姐妹情深啊。” 裴玉照像是听不懂周才人话语中的嘲笑一般,微笑道:“这是自然,都是裴家儿女,怎么关系也要比旁人亲近些。” 而周韵最在意的就是这点,无论她怎么做,裴兰璧终究会选择帮助裴玉照,就如今天一样,她们姓裴的才是一路人,看来她得早做打算了。 看着面上微微阴沉的人,裴玉照笑着告辞,“孟姐姐还等我一起用饭,便先走了。” 周才人看着袅袅婷婷离去的人,甩袖转身,“走。” 第三十一章 水患 出了禁足,又得开早会了。 坤宁宫里,一片肃然,所有嫔妃都到了,唯独迟雪没有来。 “真是好架势,竟然要咱们等她。”荣妃脸冷的可怕,裴玉照是父亲塞进来的,没办法,但说到底是裴家的五姑娘,她不过一个裴家的下人,竟然如此嚣张。 淑妃掩唇轻笑道:“昨夜,皇上可是歇在人家那儿了,能不嘚瑟嘛。” 荣妃和淑妃带头直截了当的表达出对迟雪的不喜,下头的人也你一嘴我一嘴的说了起来。 江婕妤一脸幽怨的瞧着裴玉照,埋怨的说:“婉美人,你也真是的,这种下人,就该尽早处死才是,留着祸害人。” 裴玉照坐在下首,闻言低下了头,肩膀都丧了下来,嗫嚅着说:“对不起。” 江婕妤瞧这幅没用的模样,心口的火真是烧死她了,又同崔昭仪说:“对了,崔姐姐,她是住在长春宫的,也难为你了。” 之前裴玉照刚入宫的时候,崔昭仪是第一个发难的人,可今天,倒是一直坐着,不怎么说话。 她穿着素色的衣裙,堪堪簪了两支金簪,素净的很,闻言轻蔑一笑。 “不过关了露华殿的门而已,她也敢来招惹我。” 闲语间,迟雪终于姗姗来迟,她穿着杏色的主腰,下衬藕粉色窄裙面马面裙,外罩浅绿色窄袖衫,满面春风的,施施然行了礼,声音娇媚,“参见各位娘娘。” 看着进来的人,众人眼里划过一抹失望,还以为是什么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勾的皇上按耐不住,看完也就这样吧,连她主子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皇上是山珍海味吃多了,改喜欢清粥小菜了? 周才人面上清冷,只是眼里火光燎燎的,“哟,迟淑女终于来了,咱们都要散了。” 迟雪抚了抚脖颈间的衣物,露出些春色,一脸自满之色,“实在是抱歉,嫔妾昨夜太累了,这早上就起晚了,请各位娘娘恕罪。” 裴玉照看着那抹红痕,脸色有些古怪,皇上真的这么勇猛? 不像啊,那为什么上次亲了一下,他惊慌的模样也不像是演的。 空气气氛一是凝固住了,妃嫔们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大家族的小姐,从小学习礼仪,怎么着也做不出拿床第之事做炫耀的。 淑妃摸着指尖的鲜红的蔻丹,鲜少的与荣妃站在了一线,“荣妃,这干惯了粗活的人竟然比咱们做小姐的还娇贵了。” 荣妃仿佛看蝼蚁一般,满是不屑,“贱婢就是贱婢,攀上了龙床就以为能和我们平起平坐了。” 江婕妤她们纷纷笑了起来,无人注意到惠嫔捏着手帕的指骨泛白,眼里闪过恨意。 迟雪哪里是她们的对手,说了几句,就哑的人说不出话。 荣妃冷眼瞧着迟雪,狠狠说道:“迟雪,既然你主子管教不了你,本宫替她来管,冷香,瞧着她,在院中跪满一个时辰再让她走。” 就算皇上宠幸了她又如何,她替自己的妹妹好好惩处背主忘义的宫女,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裴玉照随着众人离开坤宁宫,迟雪跪在了院中,如今日头晒,这一个时辰可有的她受了。 周才人走在她旁边,垂眼笑道:“飞上枝头当凤凰,凤凰可没有那么好当。” 迟雪袖下的手掐着手心,泛来阵阵刺痛,她一定记住今日耻辱,定不会让她们好过。 裴玉照回了云光阁,关上了门,瑶草畅快的笑了起来,,她兴奋的拉着信春说刚刚迟雪的窘态。 “小主也算放心了,只是还有苗喜他。”信春眼含深意的说,这院子里有着别人的人,总归处处办事得小心着。 上次玉兰花的事情,裴玉照就发现了苗喜是荣妃手下的人,是他将采萍扣在屋子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采萍后来才反水了。 “他先等一下,如今把迟雪弄出去了,再把苗喜弄出去,她难免会生疑。”裴玉照不打算一锅端,太明显了。 “小主有打算就好,尚宫局重新送了个宫女来,奴婢打点了一下,是个老实本分的,不过也先放在外间瞧瞧,至于小主身边,我提了裁云先伺候着。”信春说道,院子里少了一个,就要及时补进来一个,裁云那丫头她看着做事勤快,也没任何手脚不对的地方,先调来使使看。 信春办事稳当,裴玉照还是信任的,反正她事儿少,平常有瑶草在身边就够了,除了瑶草她是最信任的,旁人她都留了几分心眼。 “若迟雪来找我,你们可别拦着,特别是瑶草。”裴玉照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瑶草,严肃着说。 今日她被荣妃带头针对,肯定心中不忿,迟雪此人,还可以有些用处。 “哦。”瑶草吐了吐舌头,她如今没必要去针对她了,反正把人赶出去了。 自从那次招了迟雪侍寝后,皇上便没有再来过后宫,听说前朝出了事儿,兖州发大水,工部修建的永定河的河堤被冲破了,洪水涌入,损了不少房屋人命,皇上震怒,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而工部的人直接都被打包扔到了永定河,明祯帝原话是想不出办法止住,把他们一起扔河里。 裴玉照听了之后,皱起了眉,因为工部尚书正是她父亲,真是他的报应,只是苦了百姓了。 荣妃得了消息后,立刻传了她去承欢殿,商讨对策,虽为天灾,但是一旦处理的不好,工部人可没有好果子吃,被贬谪罢官也是可能的。 “你随我去同皇上求情。”裴玉照刚踏入殿中,荣妃便是劈头盖脸这么一句话。 她连忙喊住人,“大姐姐,父亲是被派去处理水患,又不是犯错,咱们去求什么情?” “堤坝被冲破,死了那么多人,父亲身为工部尚书,你以为他能撇的清干系吗?”荣妃扭身站在裴玉照面前,紧紧盯着她,语气激动但却压住了音量说。 “大姐姐,如今皇上正在盛怒中,咱们去了,只会激怒皇上,皇上是什么脾气,姐姐忘了。” 第三十二章 报应 “对,对。”荣妃喃喃自语,无力的坐了下来,皇上不喜后宫参与政事,她现在过去只会火上浇油。 裴玉照虽然恨不得裴佑甫现在立刻去死,他为人夫,让姨娘受尽苦楚,为人父,让她活在欺凌恐惧中,但是她只能压下心中憎恨,关切的说道:“大姐姐,只要父亲认真处理此事,皇上看到了父亲的辛勤,便不会多加苛责,此为天灾,我们只能尽人力。” 荣妃心想,父亲为官多年,勤勤恳恳,皇上多少会看些情面,她立刻焦急的与冷香说:“传信与父亲,让他此行切切放下自己的身段,亲力亲为,并宣扬出去。” “行了,你先回去吧。”她如今心乱如麻,没空应付人。 “工具人”裴玉照撤退。 不过她没有回云光阁,反而去了孟新灵的宫中。 孟新灵也是聪明人,如此关节眼上,裴玉照自然是为了她父亲,虽然她也确实能求求嫂子,让她在中找陈伯父帮忙,但是还是觉得有些生气,那般父亲,真不想帮。 “湘叶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珠帘微动,宫女们陆续退出,只留下两对主仆。 天降机会,裴玉照绝不能放弃如此机会,虽有些不太好,但她还是想来试试,她笑的有些讨好,嘴甜甜的说:“孟姐姐,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孟新灵无奈的瞧了人一眼,虽然心知肚明,还是问道:“说吧。” “永定河堤坝冲破,虽是天灾,姐姐你说,还有没有人为的可能?” 人为?总不能是人把堤坝砸烂的,只有工部建造的时候出问题了。 孟新灵狐疑的看着裴玉照,忽然不明确她的来意了,这是在帮裴尚书自曝罪名? “你是说工部有人偷工减料。” 裴玉照眨眨眼,继续说道:“孟姐姐觉得有可能吗?” 仔细想来,那洪水来的确实猛,但堤坝破裂的速度也太快了,朝廷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若堤坝真有问题,那么工部可得要出大事了。 孟新灵摩挲着手中茶杯的边缘,面容严肃,“有可能,不过得派人查一下才能得知。” 裴玉照没想到人答应的这么快,欣喜的说:“那孟姐姐答应啦。” 孟新灵是答应了,但也不能确保一定会如意,提前打招呼道:“我是可以帮忙查,不过若是真的,我也不确保能不能一定帮你压下来。” 这事儿牵涉太多,想要从中做手脚太难了。 裴玉照脑袋上冒出一个大问号,帮她压着干啥,她恨不得举国皆知,“孟姐姐,你会错意了,我是想你找到证据之后直接检举他。” 孟新灵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就被呛着了,湘叶在一旁立刻拍着背为她顺气。 “你说什么?” 她有点怀疑自己年纪轻轻耳朵就不行了,她刚刚是听错了吧。 裴玉照为人再倒了杯水,让孟新灵喝了压压,等人顺气之后,再仔细解释说:“孟姐姐嫂嫂的父亲是尚书令,查工部应该会方便些,所以我才来求求孟姐姐帮我这个忙。” 可在孟新灵耳中,这些都不重要,她更关心的是:“你说要我把裴尚书的罪证呈给皇上?” 裴玉照点点头,脸上很无辜,一点不是像在找人帮忙搬到自己的父亲。 孟新灵这才沉思起来,如果玉照要对付裴尚书的话,陈伯父那边肯定是能帮上忙,这件事陈伯父那边也焦头烂额,若能寻到一个人挡下皇上的怒火,其他人便能少受波及。 “好,我会让哥哥帮忙,有消息就告诉你。” 裴玉照很是感谢,此事是麻烦的,出了差错还有可能引火上身,她甜甜的说:“多谢孟姐姐。” 孟新灵微微摇头,其实她如此帮玉照,也不过别有所图,她也配不上她的道谢,柔声道:“不客气,不过你最近不要来我这儿,等此事了结。” 陈伯父是嫂嫂的哥哥,若陈伯父真检举了裴尚书,玉照与她走的太过近,显然不太好。 “嗯,那我等姐姐好消息了。” 洪水后,皇上愈发忙了,后宫更是一步不踏足。 荣妃隔几日就找裴玉照去,似乎从裴玉照的口中听到父亲不会出事,她会心安些。 不过很可惜,看来裴佑甫是一定要出事了。 一月后,水患已经被控制了些,听说是工部一个小吏想的主意,挖了很多排水沟,用陶制作排水管道,如此便可以非常有效进行城镇排水。 孟新灵也带来了好消息,尚书令查到了,那坝果然有问题,他们污了钱财,材料都是劣质的,不过裴佑甫很小心,此事他俱未经手,是由着下头的人干的。 所以尚书令的建议是,此一举未必能击倒裴尚书,他极有可能推一个替死鬼出来,他便只能抨击他监察不力,如此受到罪罚并不会大。 裴玉照有这个预想,为官多年的狡猾之人,哪有那么容易被端了,至于替罪羊,她想起一个人他来做倒不错,一个每年都会来裴府送东西,裴佑甫每次俱笑脸相迎的人。 都水清吏司的张大人。 既然无法让他得到报应,倒不如斩断他的左膀右臂,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尚书令得了消息,立刻忙活了起来,他早就看裴佑甫那个老东西不爽了,这次弄不死他,也得恶心死他。 朝堂之上,果然张大人成了替罪羊,裴佑甫想着已经有人担责了,他监察不力,顶多罚些俸禄,却没成想明祯帝说张大人死了,都水清吏司的郎中没人做了,让他去做。 还不等他求情,他的位置便给那个工部小吏坐上了,尚书令在一旁立刻恭维皇上明智,与尚书令一派的文臣也纷纷附和道。 再等裴佑甫回过神来,一切都板上钉钉了,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在看到裴府的门匾时候,他一下子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同样还有在宫中的荣妃,在听到父亲从二品变为了五品后,一口气没上来,也晕了过去,承欢殿人仰马翻。 裴玉照很开心,拿了好些茶点,和瑶草躲在屋子里一边笑一边吃。 第三十三章 落水 荣妃最后还是去见了明祯帝,在乾清宫的小书房里待了好几个时辰,直到天色昏暗才出来。 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荣妃是被宫女搀扶着出来的,脸色苍白的可怕。 裴玉照作为裴家人,自然要去看荣妃,荣妃面色憔悴,眼里却透着阴狠之意。 她怯怯的问:“娘娘,你可还好?” 荣妃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倒是安闲,父亲遭了如此大祸,你以为你躲就有用了?” 不过她不怕裴玉照撇开裴家,她是个孝顺的孩子,一定舍不得自己的姨娘受苦的。 “云姨娘最近身体不太好,母亲本来忙着照顾她,不过如今父亲出事了,母亲可能就没空了。” 她在威胁裴玉照,如若裴家有事,第一个死的就是云姨娘。 裴玉照心中恨意翻涌,只得垂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情绪,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娘娘,嫔妾一定好好讨皇上欢心,为父亲求情,求娘娘多加照拂姨娘。” 荣妃轻扯嘴角,讥讽的看着裴玉照,“不用为父亲求情了,我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重获皇上宠爱,我需要一个孩子。” 她的视线看向裴玉照平坦的小腹,只要有了孩子就好,皇上没有子嗣,所以哪怕是一个女孩儿,都能帮她在后宫重新站稳脚步,成为裴家的依靠。 裴玉照猛然抬头,“娘娘?” 裴家的落魄,让荣妃陷入的更深的紧迫之中,所以她对于裴玉照的底线一退再退。 “妹妹,我没有多少耐心,好好想想云姨娘。” 裴玉照很不想如今有孩子,但是荣妃以姨娘逼她,她只能先答应。 看来她得做些什么了,重新获得皇上宠爱,否则他们不会善待姨娘的。 一边想着心思,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御花园,看着满园子的花,她却没心情观赏。 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裴玉照不想沾上麻烦,转身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忽然想起来,之前她病了,皇上都有过来看她,只是装病显然不行,皇上必然一眼识破,如果能“不经意”地被伤害就好了。 她看向争吵的源头,走了去。 柔和的清风拂过湖面,引的湖中荷叶轻摇,湖上一座青石小桥。 是惠嫔,迟雪和江婕妤,不,准确而言是迟雪和江婕妤在争吵。 迟雪竟然会和惠嫔在一块儿,不过也是,惠嫔肯定是这宫中唯一不会歧视迟雪出身的人,她们或许更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江姐姐和迟妹妹,这是为何事争吵?” 如今裴家被贬谪,很明显被皇上不喜,连同裴家女在宫中的身份也敏感了起来。 江婕妤笑了笑,满是轻意,如今裴家那副模样,裴兰璧也糟了皇上厌弃,裴家这辈子都难翻身了吧。 “与你何干,婉妹妹呀,你身子不好,要本宫说,就应该好好在宫中养养,少出来些。” 也真是心境好,换她,早不出来了,瞧瞧裴兰璧多聪明,一直称病,连宫门都不出。 “劳江姐姐担心了,钟太医说我平日里可以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好。” 裴玉照面不红,心不跳,稳如泰山。 迟雪对于裴玉照的观感只留在软弱好欺负上,毕竟曾经给了她接触皇帝的机会,于是她继续将火力集中于江婕妤身上。 “婕妤这话说的,婉姐姐爱走哪儿走哪儿,还是那句话,御花园咱们人人走得。” 今日本来是迟雪拉着惠嫔来御花园赏花的,没想到碰上了江婕妤,她上来便对着惠嫔冷嘲热讽,更是连着迟雪一块儿诋毁。 惠嫔一向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就想着赶紧离去。 偏偏江婕妤不让,一行人便僵持在桥上。 江婕妤说话语音故意拖长,透着股阴阳怪气,“是走得,不过以前啊,是低眉顺眼的走过,不敢多看,现在也是主子了,还摘上了,真是好命啊。” 裴玉照也听明白了,不过是江婕妤瞧不上婢女出身的两人,挖苦人不配采摘御花园的花。 她要激化矛盾,产生混乱,于是故意帮着迟雪说:“江姐姐,迟雪被皇上看中,自有她的福分,还请姐姐不要为难她。” 一句话下来,迟雪很是感动,但是江婕妤立马被点燃了火气,她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说:“本宫为难她,她算什么东西,也配本宫为难。” 迟雪还是以前当婢子时的习性,这裴府丫鬟多,肯定会有口角,个个不服输,吵起来便会打起来。 “你说什么呢?”她一边说一边就开始动手推搡了起来。 江婕妤也不是好惹的,伸手就还了回去,两人在桥上就推推搡搡的。 裴玉照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好机会,她装作去阻拦,却是抓着江婕妤的手往自己这边打来,然后微微一跳,借着力气便从桥上翻了下去。 桥上的人都傻了,没想到这变故。 瑶草立刻在桥上大喊:“救命啊,我们小主落水了。” 一波接一波的太监跳进了湖中,去捞人。 江婕妤也是吓傻了,吼道身后的人,“都愣着干什么,还不下去救人。” 她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她刚刚有用这么大的力气吗? 虽说天气热了上来,但湖水依旧泛着冷。 裴玉照闭上了双眼,任由自己下坠,窒息的感觉很不好,湖底的黑暗也让人恐惧不已。 很快,太监们就把人救了上来,瑶草抱着人哭的不行,仿佛人死了一般。 还是惠嫔反应快,让一波人赶快把婉美人抬回去,另一波赶紧去请太医去云光阁看诊。 第三十四章 冷宫 帘幕风微,架子床上月色秋罗的帐微挽着,里面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 而床前站了许多人,她们面上带着忧心,只是不知真假。 头发花白的太医正在往裴玉照身上施针,不消片刻,她便偏头吐出一口浊水。 只是人只睁开了眼一瞬,就又闭上了眼,躺在床上气息微弱。 钟太医收回了手,孟新灵担忧的上前两步,询问道:“婉妹妹如何了?” 钟太医:“无碍,小主身子弱,呛了水,如今有些发热,吃几副药把热降下来就好了。” 得亏救上来及时,不然性命堪忧啊。 荣妃听着孟新灵的关心话语,脸上的嫌恶不再掩饰,眼神向刀子一样割向她,“用不着你假好心。” 是她孟家的姻亲对付的父亲,竟然还有脸在这儿关心她们裴家人,也就裴玉照蠢,别人对她好了些,就真当知心姐妹了。 孟新灵没搭理她,不然病人还躺着,她们在这儿就得没完没了吵起来了,不利于病人修养。 见人没搭理她,荣妃翻了个白眼,假清高,随后斥责向那几人,“你们可还把宫规放在眼中,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打起来了,也不怕宫人看了笑话。” 江婕妤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她就跟迟雪那个死丫头推搡了几下,迟雪倒屁大点事儿没有,裴玉照也是的,凑什么热闹,还掉水里了,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真是倒霉死了。 她委屈的说:“娘娘,嫔妾并非有意,没料到婉美人突然插手,然后就落入湖中了。” 再仔细想想,都有些像裴玉照拉着她的手推她自己,那小贱人该不会和迟雪串好了,要陷害她吧。 孟新灵听着她狡辩,白玉颜泛冷,声音也浸了些寒意,“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和皇上解释吧。” 她们以为裴玉照是什么人,推了人入水,该不会以为禁禁足,罚罚月钱就能结束的了吧。 明祯帝有的折腾她们了。 屋外传来阵阵脚步声,玄衣锦衣卫迅速散开,静候在云光阁外。 明祯帝大步流星,脚步有些乱的进了云光阁,他的眼神深邃而幽深,透着股阴冷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参见皇上。” 而明祯帝没有像以往一样摆摆手,让她们起身,任由她们半蹲着,维持行礼的姿势。 钟太医有眼色的让开位置,随后说道:“婉美人并无生命危险,多加修养就行。” 明祯帝自从进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让人的内心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仿佛被重石压在心口。 他就这样站在床前,看了她有一会儿。 她本就生的眉目如画,此时安静的躺在那里,就像被打碎的美玉,凄凉又脆弱。 她好像差一点就在他身边死掉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燕随,心口忽然间感觉到一阵刺痛,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这种感觉是什么? “出去吧。” 明祯帝率先出了内室,总不能影响到病人休息。 他来到外间,坐至软塌上,一只手放到中间的小几上,“说吧。” 江婕妤咬唇,她说到底是怕明祯帝的,脑袋里思绪杂乱,双膝跪地,“皇上,臣妾与迟淑女起了些口角,拉扯之间,不小心便碰到了婉美人。” 江婕妤是淑妃的人,荣妃抓着了她的把柄,自然添油加醋,恨不得皇上越生气越好。 她斜睨着狼狈的人,略有些夸大的说道:“碰,江婕妤幸好是碰,不然婉妹妹今日可活不成了。” 江婕妤咬牙,贱人,落井下石,谁要害裴玉照了。 “皇上,臣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啊,是迟淑女先出言不逊,臣妾想教她些规矩,没料想婉美人贸贸然过来插手了。”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脸色愈加苍白,因为明祯帝的表情可怕的很。 真是倒打一耙,谁为难谁啊?迟雪可不能让她把脏水全泼她身上。 她也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是江婕妤先为难臣妾和惠嫔娘娘的,婉姐姐善心,想来劝阻,她却黑心的推了婉姐姐。” 说着她便哀哀哭泣了起来,悲愤交加的看着江婕妤,“可怜婉姐姐,她身子自小就不好,真不敢想,要是晚了些。” 江婕妤瞪了身旁的人一眼,“皇上,臣妾与婉美人并无深仇大恨,怎么会害她啊。” 几个人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吵的明祯帝额头的青筋凸凸的跳,他抬手止住她们的话语,声音在极力克制下,带有一些砂石磨过的低哑。 “朕的时间很宝贵,此次洪水损害了多少房屋与百姓性命,如今虽已止住,但是灾后重建,朕有好多事情要去做。” 心中一直有一股怒气的帝王挥手间,小几上的茶具纷纷掉落在地,破碎四散,“所以,不要再让朕来处理这些破事了,好吗?” 这动静吓得在场的嫔妃抖了一抖,纷纷跪下。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请皇上莫要生气。” 此为敏感时期,前朝的事情已经让明祯帝烦不胜烦,后宫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明祯帝以前一腔愤恨,他想看看那些反对他,与他作对的人,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对于权势不屑一顾,不过他们也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般清高,他们的女儿也同样放不下权势的诱惑,他一个个指过去,“你冷宫,你禁闭一年,你降位一级。” 对应是江婕妤冷宫,迟雪禁闭,惠嫔降级。 江婕妤瞬间瘫软在地,重重的磕头,再也没有任何仪态,眼泪和鲜血模糊成了一块,不断重复道:“皇上赎罪啊。” 高太平看出皇上很烦,所以立刻让人把江婕妤捂了嘴,拖了出去。 淑妃在一旁想要求情,“皇上,江妹妹无心之失,这处罚是否太重了些?” 其实婉美人也并无生命危险,降点儿位分禁足就行了,打入冷宫实在是罚的太重了。 皇上自即位到现在,还未出现过如此重的惩罚。 明祯帝冷眼看向她,眼里彻骨寒意,“你也想去?” 一句话让淑妃噤了声。 迟雪和惠嫔也不敢求饶了,生怕惩罚更加严厉。 明祯帝赶走了所有人,待了一会儿,便离去了,他还有事儿,等忙完了,再来看她。 第三十五章 有些晕 日行渐渐西边,落日余晖照耀。 裴玉照感觉脑子有些昏沉沉的,声音低气弱地喊道:“瑶草。” “小主。”瑶草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知道小主是有意的,荣妃在逼小主,所以小主只能铤而走险,最快速的引得皇上的注意。 “我没事。”瑶草胆子小,裴玉照知道自己吓到她了,疲惫的扯了一个笑容,安慰道。 瑶草抹了抹眼泪,她不能哭,小主说过的,要坚强,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她知道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皇上的态度,否则小主就白落水了,于是说道: “皇上去处理政务了,高公公说晚些皇上就来看小主。” 太好了,她这般大的牺牲总算有了成果,裴兰璧也该放心了,会请大夫照看姨娘了吧。 “江婕妤入了冷宫,迟雪被禁足一年,惠嫔降为了昭仪。”瑶草将裴玉照昏迷后的事情说予了她听。 裴玉照微微蹙眉,惩罚竟如此之重,应该主要应该还是这个关节眼上,皇上每日上朝都要臭骂一些官员,火气旺的很。 “小主,孟婕妤为你熬了补血养气的粥,在灶台上温着呢,你吃些吧。” 孟婕妤被明祯帝以不要打扰病人修养为由赶出了云光阁,但她担忧裴玉照,所以就去小厨房熬了些粥,扔了许多健气补血的珍贵药材进去,可以说的上一锅大杂烩。 裴玉照摇摇头,素白的小脸上表情恹恹的,“我没胃口,不想吃。” “小主,吃些吧。”瑶草劝道,本就病着,再不吃些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了。 “去把粥拿来。”明祯帝微哑的声音传来。 两人这才发现明祯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瑶草一惊,迅速低头弯腰,“参加皇上。” 裴玉照虚着力气半撑起身子,毕恭毕敬道:“皇上。” “平身吧。”明祯帝坐到床沿上,拿了绣枕垫在人身后。 瑶草面上淡淡笑了一下,随后弯着腰退出,去拿粥,有皇上在,小主不吃也得吃了。 “身子弱,还不吃饭?”明祯帝淡淡的语气含着责备。 裴玉照语气有些委屈的说:“脑袋痛,不想吃。” 一根白皙的手指抵住了她的额头,“那你去凑合她们的事做甚,脑子被驴踢了。” 明祯帝怎么也想不明白,裴玉照不像是蠢货,这种没事儿找事儿的事情不是她会做出来的,难道是故意的,去陷害那三个女人。 想着想着,他也问了出来:“你是故意落水的吗?” 如若真是那样,她也真是太蠢了,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裴玉照被子下手蜷缩了一下,她知道明祯会怀疑,所以她早想好了怎么对付他,真假参半的与他说,真真假假又怎么分的清呢。 “当然不是,臣妾只是好奇迟淑女刚成为嫔妃,怎么和江婕妤闹上了,毕竟之前她在臣妾身边当差,就比常人多了些关心。” 她的手逐渐牵上明祯帝的手,头依靠在他的肩上,略微娇羞的说:“而且,臣妾爱惜着自己的身子呢,臣妾还想为皇上生个小皇子和小公主呢。” 明祯帝眼神飘忽了一下,真是的,又被她逮着机会向他示爱了。 心跳的频率好像有些快了,他逐渐忘记了他要继续追问下去的。 瑶草端着粥走了进来,盛了一小碗递给明祯帝后,就退步到一旁,低着头看着脚尖,仿若不存在。 明祯帝并未这样服侍过别人,他略微笨拙的将粥舀起,再吹了吹,等了好一会儿,才再送进裴玉照的嘴边。 裴玉照真的没胃口,强压着吃下一碗就再也不张口了。 明祯帝见人吃的也不少了,便没有再逼她吃。 瑶草有眼力见的收走了碗,轻轻合上门,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两人。 不知不觉,月上梢头,屋里有些暗了,明祯帝刚要起身去把蜡烛燃上,却被一双白皙的手臂环上了腰。 “皇上要走了吗?可不可以留下来陪玉照。”裴玉照娇身软语的请求道,柔若无骨的身子全部倚靠在明祯帝的身上。 她的头正好抵在了燕随的喉结之下,燕随忽然感觉喉咙有些发痒,喉结滚动了一下,双手垂在身侧,慢慢抬起,放在了身上人的腰间。 她的腰好细,这是燕随的第一感觉,好像他的手一下就能掐住。 “嗯,好。”燕随头脑有些晕晕的,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裴玉照惊喜的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即使在黑夜也如此摄人心魄。 她直起身子,很慢很慢的凑近了明祯帝,两人的脸靠的越来越近,两人的嘴唇贴合,这次裴玉照对准了位置。 而明祯帝也没有推开她。 她带着笑意轻轻又琢吻几下,发出细弱的声音。 燕随的气息变得凌乱,他忽然想要和她做些别的事情,意识到这点的他有些慌乱的抱住了人,将脸藏在了裴玉照的颈间。 殊不知,这样他脸上炙热的温度全部传到了裴玉照的脖颈上。 真是的,她为什么要一边笑一边亲他,而且亲他的时候眼睛还一直盯着他,她都不害羞的吗? 裴玉照的心里涌现一个不可能的猜想,皇上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她的脸上不由笑意真切了些,双手环绕在明祯帝身后,小声的絮叨说:“皇上什么时候才和臣妾生孩子呀,嗯?” 明祯帝脸颊绯红,语气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每天都只在想生孩子吗?” “对呀。”裴玉照理所应当的说,“臣妾还每天都在想皇上。” 糟糕,就不该和她说话,她又和他示爱了。 燕随把人一股脑塞被子里,凶里凶气的说:“睡觉。” 睡着了就不会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裴玉照将小心将被子拉下,偷偷看了一眼背影模糊的明祯帝,然后从床头的柜子里掏出一套白色寝衣,上面绣着艳红滴血的山茶花。 “皇上,我前段时间又绣了一套寝衣,不过是绣的山茶花,若皇上不喜欢就……” 裴玉照没说完,寝衣就被人拿走了,明祯帝在黑暗中将衣服换好躺下,随后将人拉至自己的怀中,拍了拍她的头,说道:“睡。” 第三十六章 漂亮姐姐 裴玉照白日睡的太多,这晚上哪有这么容易睡,她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睡不着?”明祯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嗯,白天睡多了。” “那就讲讲你在裴府的生活。”明祯帝知道她在裴家过的并不好,那些人都在欺负她,但是具体她的生活,他是不知道的。 听到明祯帝问她在裴府的生活,裴玉照不由愣了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小的时候不懂,被欺负了,就一直哭,眼泪拌饭过了好几年,后来长大了,她学会想办法躲过她们的刁难。 “没有什么值得去说的。”最终她这样说道,因为大部分记忆都带着痛苦与眼泪。 “你娘呢?”明祯帝觉得多少会有一些珍贵回忆的,就像他一样,他的一生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但是他娘他一直记得,虽然那个悲惨的女人在他五岁的时候时候就死了。 但是他记得她会给他唱摇篮曲,她总是微笑着,摸着他的手是非常温暖的。 “臣妾在大夫人膝下长大,很少见到姨娘,姨娘很漂亮,她坚强又懦弱。” 即使当年李氏处处刁难,缺衣少食,最终连产婆都没请,但是她依旧坚强的把裴玉照生了下来。 但是她又祈求于她乖乖听话,不与李氏争夺裴佑甫,李氏就会放裴玉照一把。 思及此,裴玉照有些难过,忽然间她想起了一个很久没有想起的人。 “对了,臣妾幼时曾去过一次废太子府,看到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姐姐,她穿着红色的衣服,十分美艳,臣妾当时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明祯帝在黑夜中的表情变得晦暗不明,他问道:“她怎么了?” “她在被别人欺负,那些人围在她身边,很可怕。”裴玉照的声音带着些恐惧,那副场景就和她一样,被充满恶意的人围在中间,他们像一层网一样将人罩住,逃不开,躲不掉。 “不过她很坚强,她的眼里没有泪水,她的表情无动于衷,臣妾当时在想,她真的好勇敢。” 如果她能像她一样勇敢就好了。 裴玉照仿佛陷入了癔症一样,她开始回忆出当时的点点滴滴。 “后来那些人都走了,臣妾鼓起勇气,递了帕子给那个姐姐,因为她的额头被石子砸破了,流出了鲜红的血,但是她没要,她没有理臣妾,转身就想走。” “我拉住了她,我问她,姐姐,为什么他们都在欺负你,你好像不害怕。” 裴玉照真的很想知道,她也想不害怕她们,本以为那个姐姐冷漠,不会搭理她,没想到她竟然蹲了下来,掐着她的脸说:“因为迟早有一天他们都会被我踩在脚下,届时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那时候的她将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她心中的恶念如野草般生长,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都付出代价。 明祯帝伸手掐了掐裴玉照的脸颊,追问道:“她说什么了?” “她说那些人一定会凄惨的死在她手下。” 明祯帝闻言点点头,肯定的说道:“嗯,有骨气,朕喜欢。” 裴玉照抬头幽幽的看向明祯帝,有些醋意的说:“那可惜了,皇上见不到她了?” “为什么?”明祯帝明知故问,当然再也见不到她了,那段耻辱的过去只会随风逝去。 “因为她死了。” 时隔三年,她那年十三岁,先皇身体每况日下,太子连同及位皇子斗的厉害。 裴佑甫狼子野心,生怕新皇即位,于裴家无利,于是想了个损招,将家中女儿送入争夺皇位最有力的几位皇子,无论谁即位,于裴家而言,都只有利。 他根本没有想过作为夺嫡失败皇子的家眷,会死的多么凄惨。 裴家总共四位庶女,裴佑甫为其选择了四位皇子,她们作为牺牲者,先为裴家铺路,最终等皇子及位,再将他与李氏的嫡女送入宫。 她是裴家庶女中最好看的,便送给了太子,因为他是当时夺嫡最有胜算的,他的母亲是孝慈皇后,背后是显赫的崔氏一族。 她想尽办法,那一天也是出乎意料的顺畅,最终出现在太子床上的变成了三姐姐。 彼时,她的二姐姐已经嫁给了端亲王,她知道,她这样也是在拖延时间,即使不是太子,也将是下一个亲王,可是她不能坐以待毙。 果然事情出现了转机,就在裴佑甫要把她再次送给肃亲王前夕,明祯帝逼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即位,成为新的帝王。 她不禁畅快大笑,裴佑甫所有的算计皆成泡影。 至于二姐姐和三姐姐,夺嫡失败后,端亲王府所有人皆被赐死,太子被永世幽禁,而三姐姐她死在了太子手上。 那次在太子府,她去找她了,因为她真的不想被送给太子,没有人能帮她,她竟然奢求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帮助她。 “后来,臣妾又去了废太子府,没有找到她,只看到穿着红衣的她被小太监们草席裹尸,不知道扔去了哪里,她死在了太子手上。” 明祯帝脸黑了黑,原来她是把别人当成他了,什么眼神,亏他当时瞧她可怜,还助她一臂之力。 “你就这样走了,没去祭拜她?” “臣妾不知道她被送到哪里了,所以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埋了一个小荷包,是姨娘给我的,姨娘说荷包是她放在菩萨面前日日供奉的,所以可保人平安顺遂,臣妾将荷包送给了她,希望她来生投一个好胎,不要被欺负了。” 明祯帝响起那个破不拉几的荷包,还以为是她随手扔的,没想到还挺珍贵的。 “你可真是烂好心。” 裴玉照模糊一笑,她可真不是好心的人。 第三十七章 棋子 “小主,一定要去吗?”瑶草担忧的问,小主脸色还白着呢。 “去。”裴玉照一定要确认裴家给姨娘请大夫了。 承欢殿,蔷薇花开的正浓艳,攀了一片墙,容光焕发。 “娘娘,我已经照您的意思去做了,姨娘她。”裴玉照担忧的问。 裴兰璧倚在榻上,她也是对她刮目相看,对自己是真狠,竟然拿自己的命去陷害江婕妤,这一点她是一点都比不上的。 她当然也不会让云姨娘出事,这么趁手的可以完全掌握裴玉照的东西,可珍贵的很。 “你放心,有这么听话的女儿,云姨娘不会吃苦的。” 裴玉照并不相信裴兰璧的话,但是姨娘,她宁可信其有,姨娘绝对不能出一丝差错,没有人可以伤害姨娘。 裴兰璧得必须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她的棋子该出动了,垂下的眸子 “娘娘,那嫔妾先告退了。” 裴玉照不愿与她再说,如今裴家落魄,她裴兰璧也夹起了尾巴做人,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去吧。”裴兰璧摆摆手,她也没闲心跟她扯闲话。 云光阁。 裴玉照一进门,瑶草就把门关上了。 “信春,迟雪那边的宫人,你安排妥当了吗?” 信春微微一笑,“自然。” 迟雪被封淑女的那天,尚宫局送过去的人就已经被她打点好了。 “上次路过冷宫时,那里有几株夹竹桃,听说夹竹桃有毒。”裴玉照看着桌上花瓶中盛开的花,狠狠一把掐住,淡粉色的汁液流出,沾染了她的手。 “聪明的宫女发现了食物有毒,提醒了她,她十分信任她,而宫中如今最想害她的是荣妃,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裴玉照看着桌子上的残花,歪了歪头,在此之前,她还需要解决一点点小麻烦。 她仰头看着信春,微微笑道:“信春,你去办吧,慢慢来。” “是,只是这般大的动作,苗喜。”信春的眼里透出杀意,会坏事的垃圾应该尽早铲除才是。 “放心,明天之后,他就会乖乖的了。”裴玉照笑的很甜。 信春知道小主有法子了,她转身离去,筹备事情。 夜幕降临,明祯帝处理完了政事,便赶来云光阁,只是刚走进,就听见了争吵声。 是经常在裴玉照身边的一个丫头和一个胖太监,两人吵的脸红脖子粗的。 而裴玉照被信春搀扶着站在一旁的廊柱下,连连咳嗽,虚弱的不行。 高太平皱着眉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如此大吵大闹,当真是不要命了。 裴玉照看到明祯帝后,眼睛里迅速闪出了泪花,她小跑着扑进明祯帝的怀中,带着哭腔说:“皇上要为臣妾做主啊。” 燕随温香软玉在怀,眼里弥漫出些许笑意,她越来越大胆了,众目睽睽之下,也往他身上扑。 她轻飘飘瞥了一眼身旁的锦衣卫,那锦衣卫很有眼色的指派着其余人将云光阁团团包围。 “怎么了?”燕随没有发现他抱着裴玉照的姿势越来越熟练,他一只手慢慢拍着裴玉照的后背。 裴玉照从他怀中抬头,白皙的面颊上满满都是委屈,“皇上,臣妾不过让苗喜公公去做件事,他推推辞辞的,瑶草是护着我,才和他吵起来了。” 燕随哪里看不出,应该是那人不合她心意,但是她被辖制着,又出不了手,所以只能借着他的手。 不过她如此依赖他的模样,让人看着倒是很舒心。 他用袖口轻柔的擦出人脸上的泪水,不以为意的说:“这么点儿小事也哭,人不好,杀了便是。” 苗喜今天真是见鬼了,刚刚明明是瑶草那个死丫头刁难他,如今小主倒打一耙,他连忙想和皇上解释。 可是在看到明祯帝黑沉沉的眸子后,他忽然说不出话来,那双眼睛里满是嗜血杀意。 皇上根本不会关心他说什么,只要婉美人说了要他死,他无论如何都得死。 苗喜害怕的跪在地上直磕头,求饶道:“皇上饶命,婉美人饶命。” “你想要他死吗?”明祯帝语调轻柔,带着微笑,一瞬间,他与裴玉照的模样极度相似。 裴玉照却是摇了摇头,模样天真单纯,“苗喜公公伺候我也有了一些时日了,我不想他死,只想要他听话。” 死了反而麻烦,她只希望他像狗一样听话。 明祯帝懂了,他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微动,两个锦衣卫便冲了上来将苗喜摁倒在地。 一下一下的脚步声仿佛走入了苗喜的心里,他满头大汗,胖胖的身子抖动个不停。 明祯帝站在他的眼前,他高大的身躯逆着光,表情被光影遮住,语气幽幽,“你知道在这宫中活的长久的秘诀是什么吗?” 并没有等人回答,他抬起腿,绣着龙纹的玄色靴子踩在苗喜的脸上,居高临下的说:“是选对主人,你知道你的主子是谁吗?” 苗喜的脸被挤压在地,微微变形,他惊恐的说道:“是皇上。” 可是明祯明祯帝却并没有满意,他加重了脚下的力气,顺便碾了碾,“再猜。” 苗喜简直肝胆欲裂,他的眼珠子疯狂的在眼眶里乱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脚下,不是皇上,那是谁? 猛然间,他看到了站在明祯帝身后的人,她的脸上的笑意陌生的让人恐慌,眼底满满都是恶意。 只是等他在一眨眼,她又恢复了温柔和婉的样子。 他知道了,他终于知道了! “是婉美人。” 头上的脚移开,身旁的锦衣卫也送开了铁钳般的手。 苗喜相脱水的鱼儿一样,疯狂喘气,新鲜的空气不断进入肺部,太好了,他还活着。 他瘫软在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交织,竟意外的和谐。 第三十八章 用饭 裴玉照挽着明祯帝的胳膊,“皇上用膳了吗?” 燕随瞥了眼笑的娇俏的女孩,明知故问,不是她让信春和高太平说,她亲自下厨,让高太平务必怂恿他来云光阁一起用饭。 不就是想和他一起用饭,直接和他说不就行了,拐了八百个弯子。 “没有。”他淡淡回答道。 裴玉照没想到高太平办事这么靠谱,果然是皇上的贴身公公,她高兴的说:“太好了,臣妾亲自备了饭食,请皇上赏脸。” 燕随曾经看到的,他的父皇和宠妃便是现在这番模样,但是他又清楚的知道,他们与他和裴玉照是不一样的。 天气太热,宫中四角皆放了冰块,冷气弥漫着,倒凉快了些。 裴玉照只准备了一些平常饭食,一碟子山家三脆,一碟糖饼,一碟蟹酿橙,还有一碗鱼羹。 她盛了一碗鱼汤,端到明祯帝面前,满眼期待的问:“皇上快尝尝。” 在裴玉照殷切的目光中,燕随搅动了一下汤碗,尝了一口,汤浓鱼鲜,确实不错。 “尚可。” 裴玉照放心下来,她的手艺自然是比不上尚食局的,不过得了明祯帝的认可,也是不错了。 她耐心地为明祯帝布菜。 而燕随看着人不吃,一直在为他布菜,拦住了对方的筷子,裴玉照不解的瞧了过去。 “自己吃自己的,别瞎忙活。” 可是别的嫔妃都是这般做的,裴玉照心里想到,但是并未说出口,她收回筷子,只专注于自己用饭。 食不言寝不语,等吃完漱嘴后,明祯帝才问:“你突然对付他做什么?” 之前都任由他蹦跶,如今怎的突然发难? 裴玉照神情有些脆弱,但是嘴里的话语却寒凉,“因为他碍事,他是荣妃娘娘的人,作为奴仆,他未做到衷心。” “所以,为什么不杀了他?”燕随还是那句话,不衷心的奴仆,该死。 裴玉照低下头,眼里含了泪水,带着委屈哭腔说道:“姨娘病了。” 明明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回答,燕随却是明白了,人只要有弱点,就会被轻易掌控。 不过。 “那你是在对朕坦言相告吗?”燕随似笑非笑的睨着人,她这般可是把底儿都给他交代了。 裴玉照牵起明祯帝的手,杏眸泛着盈盈水光,“皇上,臣妾没有依靠,他们都在逼臣妾,臣妾只有您。” 燕随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抚摸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漂亮脸蛋,带着宠溺说:“朕的玉儿真可怜,你放心,只要你永远站在朕的身边,便可以得到一切。” 她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小妻子,她聪明坚韧,没有士族可以依靠,她只可以生活在他庇荫之下。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对她很感兴趣,因为她眼中燃烧着和他一样的恨意,那份恨意烧的热烈,甚至灼伤到了自身。 登基后第一次选秀,裴佑甫的大女儿赫然在列,当时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他要把她的战场搬到后宫。 他让裴兰璧成为了人人羡慕的宠妃,三年了,又到了选秀,他故意冷落裴兰璧,裴佑甫这个人,自身本事没有,女儿的心思倒打的不少。 一开始出了点意外,裴佑甫竟然打算让另一个女儿入宫,不过歪打正着,他正好可以测试一下裴玉照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果然,她轻而易举的铲除了阻碍她的人,最终被裴佑甫送入了宫,她的恨意一直都在,被岁月浸染的越加浓厚。 她恨裴家,她想要摧毁裴家。 孟新灵对她莫名的好意,想要贪图着什么,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尚书令陈居仁古板,是纯臣,与裴佑甫这样的人自然不在一个阵营,有了机会对付裴佑甫,他岂会罢休。 倒省了他很多事,要是他这边的人要把裴佑甫摘下去,换上自己人,士族间必然会有意见,陈居仁出手,那便没事儿了,反正不是他干的,有事儿折腾陈居仁去。 事实证明,他没有选错,她和他一样卑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臣妾只会听皇上的。”裴玉照的眼里满是依赖,像一株娇弱的菟丝花攀爬上参天宏伟的巨树。 薄暮已至,微微月华之色洒落在云光阁的院子里,屋内烛火燃起。 明祯帝和裴玉照坐在窗楹前,瑶草端来酒具,莹润的瓷器与木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裴玉照微微偏头看了一眼瑶草,两人面色无异的对视了一眼。 宫人有眼色的从屋内退出,直到最后剩下瑶草,香炉里的香快要燃尽了,她又添了些,袅袅烟雾,暗香浮动,幽韵撩人。 她步履轻轻的合上门,屋内的景象慢慢消失在眼下。 第三十九章 喝酒 看着眼前的酒盏,燕随挑了挑眉,“你疯了,大病初愈喝酒。” 裴玉照倒酒的手抖了抖,她微微仰着头,水盈盈的望着明祯帝,在这缠绵的夜色里,泛着水色,“臣妾问钟太医了,他说喝一点点没有关系的。” 她伸出手轻触明祯帝放在桌上的指尖,软软地撒娇道:“皇上陪臣妾嘛。” 明祯帝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净白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淡淡的青色纹路。 指尖传来一点痒意,燕随偏了偏头,黑黝黝的眸子里满是面前人的倒影,为什么她明明一滴泪都未流,他却感觉到她好像比刚刚还要委屈。 他反问说:“你不是不喜欢喝酒吗?” 裴玉照眼里忽然泛起了湿润,耳边的蝉鸣声似乎都听不见了,空气寂静,万物沉默。 她是不喜欢的吗?她好像没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 “皇上为何认为臣妾不喜欢?” 燕随有些迟疑,“去年崔家的宴会,朕也在。” 第一次他有些害怕自己的言语会伤害到别人,或许是因为他知道那种记忆是沉重痛苦的。 裴玉照呼吸微滞,曾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去年她是她的及笈之时,李氏开始为她挑选夫家,她自然不愿她嫁的好,可是裴佑甫却希望以她的美貌能够嫁入高门,因为不能浪费。 崔家大公子便是其中一个选择,崔家是望族,盘根错节,势力不可小觑。 李氏将她带进那群公子哥儿身边,人就是这样,越是难得的东西越珍贵,送上门的玩意便是不值钱的。 他们逼迫她喝酒,其实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但不知为何那一天,她很生气,看着那些人恶心的嘴脸,她第一次反抗了那些人,将酒杯狠狠扔在了地上。 她战战兢兢的回去,等候着处罚,可是,风平浪静,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这辈子倒霉的事情接连不断,幸运的事情却屈指可数,没想到又碰上了。 撇开脑子里那些久远记忆,那些屈辱她再不会受,她笑盈盈的看着明祯帝,“那皇上岂不是那时便认识臣妾了。” “唔。”燕碎含糊的应了一声,他其实更早前就认识她了。 “那臣妾当时是不是有些凶?”裴玉照问道,或许是香炉里的香起作用了,她的脑子里开始有些些发晕。 燕随拿过酒杯一饮而尽,殷红的唇沾染上水色,他低笑一声。 “是可怜吧。” 像一个被猛兽包围的小白兔,勇敢地握起武器,以为可以伤害到别人,其实在别人的眼里,只有可怜,反抗不了的可怜。 裴玉照点点头,随后撑着下巴看着明祯帝,傻乎乎的笑,“嗯,可怜死了。” 酒盏渐空,两人的脸颊染起绯色,燕随懊恼的看着眼前迷糊的人,她已经趴在桌子上要睡了。 他扯了扯有些气闷的衣领,站起身走到醉醺醺的人面前,伸手去拽已经喝多了人,“裴玉照,醒醒。” 软软的身子一拽便倾斜,两人靠的极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酒气氤氲。 两人的眼瞳差别极大,一个黑的似浓墨,一个清浅的像是琥珀,但眸子里的神色都是已尽迷离。 春色果真撩人很。 燕随捏住裴玉照的脸颊,欺身压了上去,唇齿交缠。 裴玉照略微狼狈的仰着头,被迫咽了咽口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撑在一侧的手被另一只大上许多的手覆盖,后背慢慢往后靠,不知不觉便倚靠在了窗檐上。 燕随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难受,他爬上软榻,虚虚跪在她的身前,扣着她的脑袋继续深吻下去。 两人胡作非为间,那半扇窗户松动了些许,发出声响来,惊的已经意乱情迷的人清醒了一瞬,推了推身上的人,喘息着说道:“……窗户。” 裴玉照的衣衫凌乱,滑落挂在肘弯处,白皙的肌肤透着些潮红,她向来淡色的唇此刻却红的仿佛要滴血一般。 身上人伸出手重重的将窗户重新合上,只是眼神没有片刻离开过怀中的人,眼里不知名的情绪翻腾不熄。 随后勾起她的腰,便抱着人来到了床上,月色的纱落下,人影在其中起伏。 隐约间,漫起点点水声,掺杂着低哑的喘息声,时不时还有人娇气的喊疼。 他真的是一夜都没有怎么消停。 第四十章 暖阳高升 皇上连连去了云光阁两日,可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裴玉照先前惹了皇上不快,得了皇上厌弃,更是几月都未曾见圣驾,如今靠着把苦肉计又重新回了皇上眼中。 宫中的人本就不多,如今荣妃和裴玉照称病不出,江婕妤被打入冷宫,迟雪又被禁足,这坤宁宫的人真是越来越少了。 “哎,看来咱们姐妹到底不如婉美人能留住皇上。”淑妃神色寻常,叫人看不出是喜是悲,仿佛只是寻常感叹。 令人讶异的是旁人皆未应声,偏偏惠昭仪应了话语,她平淡无奇的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平静的说:“婉美人生的那般貌美,心思又机敏,讨得皇上欣喜也是不难。” 孟新灵皱着眉看向说话的人,看来上次的事情,让惠昭仪憎恨上裴玉照了。 她本就处境艰难,又被勿的降了位分,宫里的人见风使舵那是一把好手,更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只是这里又岂是讲理的地方,这是不见刀剑的另一番战场,技不如人,便是要认输。 谁又比谁过的容易。 周才人垂着眸子,叹息一声,“这日后恐怕咱们要见皇上一面,更难咯。” 暖阳高升,红墙绿瓦间,处处花枝堆锦绣。 虽是夏日,但清晨间尚有丝丝微风吹拂,温柔的暖风拂过脸侧,添了几分舒意。 云光阁门口,瑶草在门口急急促促的来回踱步,不知道该不该进。 皇上要上朝,一早就走了,留了话下来,让不要惊扰婉美人,所以她们这会儿隔门口转悠呢。 “信春姑姑,小主是不是也该醒了,咱们进去瞧瞧吧。”瑶草透着门缝想往里看,也难怪她着急,小主何时睡到过这个时辰。 信春拉住着急的小丫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哪里懂得,小主这是累着了。 “好啦,你这样成何体统。” 瑶草听话的缩回了头,与信春站在廊檐之下,看着院子里的人,忽然想起来今日半日都未瞧见苗喜了,问道:“对了,今日怎么没见到苗喜。” 信春笑了笑,皇上那般阵仗,要说杀了苗喜都是可能的。 况且那些锦衣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平日宫人们里瞧见那些人,都是退避三舍的,他荣幸的近距离接触了一下,吓不死他。 “昨日他可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吓的都尿裤子,哪敢再出来。” 瑶草和信春相视一笑,本来瞧着苗喜是个憨厚的,平素里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她们也都挺喜欢他的,没想到竟然是荣妃派来监视自家小主的。 日头又晒了一些,屋子里终于传来了呼唤。 “瑶草。” 瑶草听到动静后打开门,绕过屋内屏风,裴玉照已经醒了,头发凌乱的蓬在头上,目光发直,正坐在床上发呆。 她的脖颈间满是红痕,一直蔓延到衣下,瑶草还是个姑娘家,看的脸蛋红扑扑的,从衣柜里拿过衣裳来伺候人穿衣。 “小主,苗喜从昨夜开始就躲在屋内,瞧着像是吓的厉害。” 裴玉照身子很疲惫,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带着丝丝缕缕的疼痛,她的两条腿更是像面条一样,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吩咐道:“瑶草,一会儿让他来一趟。” “是。”瑶草为裴玉照穿戴好,便扶着人坐在美人榻上,又拿了软枕,好让小主倚着舒坦些。 绕过回廊,来到下人房,今日苗喜一直躲着,连带着下头的人都松散了些,有两个小公公就躲在檐角处说话。 “你说昨日都那样了,苗喜公公得被赶出去了吧。” “说不准,他今日一直都未出门。” “那掌事公公是不是得换人了,也不知道换个咋样的人,苗喜公公还算和善,可别换个搓磨咱的。” “也说不准小主提了咱们上去呢,上次迟淑女从云光阁离了,信春姑姑就从下头拨了个人上去。” “咱们要不去探探信春姑姑的口风。” 瑶草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吓的两人转身过来,恭敬的弯腰喊道:“瑶草姑娘。” 冷冷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语气满是威慑力,“昨日是没让你们吃上教训,当差的时候躲在这儿偷懒,还嚼些有的没的,是命到头了吗?” “瑶草姑娘,我们再也不敢了。”那俩小公公回想起昨日,激灵了一下,求饶道。 瑶草越过两人,头上精致的钗花在阳光下闪着亮色,嘱咐说:“以后说话小心着些。” “多谢瑶草姑娘。”两个人心中知道瑶草这是不会把事情报给小主了,松了口气。 下人的倒座房里,阳光透过隔扇,透亮的光束照进屋内,让人看见细碎的灰尘浮动。 苗喜胖胖的身子坐在床沿上,抱着膝,浑身还在抖着,眼睛通红,像是一宿没睡。 “苗喜公公,小主唤您。”瑶草心里笑了一声,走在苗喜的身边说道。 他好像连这般明显的开门声和脚步声都未听见,瑶草刚出声就吓了一跳。 “瑶草姑娘,小主可说唤我有何事?”他抬起头,胆怯的目光中含着些希冀的问。 “公公去了不就知道了。”瑶草扭身就走,斜眼觑了一下忙不迭跟在身后的人。 苗喜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生怕慢了,他明明庞大的身躯,却躲在瑶草身后,跟小媳妇一样。 瑶草脸上带着淡笑,信春姑姑说过,御下最好是打一个一巴掌给一个甜枣,虽大家心里明白着,但甜枣有谁不爱吃的。 “苗喜公公,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小主昨日都在皇上手下保下你了,今日又怎么会为难你呢。” 苗喜听后,心微微落落下来,只要不死,能活就好。 他知道他被发现了,昨日那不过是个由头,看来小主与荣妃如今真是水火不相容了。 第四十一章 我一定会听话的 云光阁内,偌大的屋子里,此刻只剩下了裴玉照一人。 如今已过了早膳的时候,她饿的肚子咕咕叫,便让信春下去传吃食,把人都支开了。 她将香炉的盖子掀起,香炉里的香燃了一夜,只剩下了残渣,拎起香炉的一角,她将灰倒入了屋内的花栽中,再翻动泥土,掩盖住香灰。 昨日她在香里加了点东西,本来打算和皇上慢慢玩这种你来我往的游戏,男人嘛,越是花了时间得到的,越是珍惜,可惜裴兰璧逼的她太紧了,她只能加快了点步伐。 依兰香引人生情,是宅子里妇人的阴私手段,她不过加了一点点,促了些氛围,这种东西多了,反而会引起怀疑。 她从家中想办法弄了一点点带进来的,不会有人查到。 等瑶草领着人进来时,屋内已经重新燃起了清香宜人的香,裴玉照坐在榻上,看着掀帘而进的人。 苗喜一进来就跪在裴玉照脚下,鼻涕眼泪一把,脸上全是对生的渴望,“小主,求您饶过奴婢,奴婢一时被猪油蒙蔽了心,奴婢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唯小主命是从。” 他说完后并没有人应答,空气里寂静的吓人,苗喜跪伏在地上,脸上满是汗,心若擂鼓似的跳个不停。 过了片刻。 “我凭什么信你?”裴玉照讥诮的说,她的半垂着眼眸,眼里的神色冷漠,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正当苗喜想要措辞表忠心的时候,她继续开口说:“不过我不需要相信你,你会听话的。” 言语满是威胁恐吓,还有笃定。 苗喜不由抬头看向裴玉照,脸上的肉抖的不停,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陌生的人。 以前他只认为荣妃娘娘派的任务很好做,毕竟小主是荣妃的庶妹,根据默认的生存规则,她一定会听从嫡姐的话,而且她温和善良,平素里犯了些小错的宫人也从不苛责。 可是她现在的模样好可怕,就像昨天那突兀看到的一眼,明明是观音面,但仿佛有恶鬼在身后张开爪牙。 “我不管你是为了钱,或者有什么苦衷,我不希望我的消息再被递往承欢殿。” “听说宫内对于犯错的宫人有一个处罚,叫凌迟处死。”裴玉照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嘴角微勾,似是好奇的问:“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处罚吗?” 苗喜喘不过气来,他都有些翻白眼了,使劲掐住自己的虎口提起精神,结结巴巴的回道:“是一刀一刀割下人身上的肉,技艺好的刽子手可以割上几百刀,还能保证人不死。” 裴玉照手中的团扇掩住唇,眼睛睁的圆圆的,惊讶的道:“啊,这么残忍。” 随后状若关忧的说:“苗喜公公,我其实不希望这把刀落在你的身上的。” 苗喜都要晕过去了,他不住的磕头保证道:“奴婢会听话的,奴婢一定会听话的。” 裴玉照闻言开心的点了点头,嘱咐道:“不要断了和承欢殿的联系,但是要传什么消息,公公应该有主张的吧。” 苗喜小媳妇似的,如今他为鱼肉,不得不从,“奴婢知道的。” “去吧。”裴玉照恢复以往的笑容,温柔处又带了些怯弱。 苗喜送了口气,恭敬地告退,走到门口把手放在门上时,身后又传来仿佛索命一般的话,话语轻轻的,却透着令人心惊的恶毒,“苗喜公公可要小心啊,公公有家人吗?就算是为了家人也要保重。” 赤裸裸的威胁,若他不会好好办事,她连同他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他毫不怀疑,就算凭借她做不到,以皇上对她予给予求的模样,锦衣卫一旦出动,所有人都没有活路。 苗喜一个踉跄,手颤抖着开了几次门,才走了出去,阳光温暖的照耀在他身上,他是活着的。 一个前脚出门,一个后脚进门。 信春回来了,端过一盘又一盘的吃食,今日的早膳颇丰,糕点小菜铺了一桌,裴玉照拿过一块桃酥,咬了一口,眉目舒展。 吃食太多了,光糕点就三盘,她挑了一些她喜欢的,其余的便赏赐给了下头的人。 裴玉照吃完后,便坐在榻上,手中扇子慢慢摇着,稍稍拧了拧细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敛眸,好似在想些什么。 “信春,听说宫女到了一定年纪就可以出宫。” 信春站在一旁的帘下,闻言回答道:“是的,一般宫女到25岁便可以放出宫,回家嫁人生子。” 裴玉照闻言,心中想了起来,若有一个她的人在裴府照看姨娘,她在宫中做事也不会处处受辖制。 可是她们不好随便出宫,若托人在外面寻一个婢子去裴府,难保那人是个妥当的人。 倒不如她在宫中找一个听话老实的人,在她跟前看一段时间,之后放出宫去,届时去裴家谋个差事,那便最好了。 “信春,去要两个即将要放出宫的宫女来云光阁,就说我这儿差使的人不够,要找那种出宫后,咱们也好控制的人。” 这两日皇上都是歇在她这里的,倒有些复宠的意味,要两个人想必尚宫局的人不会不应。 信春点头,干脆利落的转身,“奴婢这就去办。” 第四十二章 新的宫人 尚宫局里,陈尚宫得知云光阁的信春姑姑来了,便亲自来迎了人进屋。 这云光阁的那位刚入宫就得了皇上青眼,中途虽然出了些意外,不过现在又重得了皇上喜爱,这信春为云光阁掌事姑姑,她们这些做事的人,自然要以礼相待。 “信春姑姑怎的亲自来了,有事让下头的小丫头跑一趟就成了。”陈尚宫满面笑容的说道,她穿着女官服,头上带着金玉冠。 信春同样笑脸相迎,她没应陈尚宫的客套话,这人惯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云光阁的下人最近不太够用,我便想着从尚宫这里再挑上两个,不知可否?” 这宫中有规制,什么位分的妃嫔配多少名宫人,不过这都是用来规范不受宠的妃嫔的,皇上宠爱,自然是想要什么都会有。 陈尚宫在这个位子上做了这般久了,要是刻板行事,早八百年就被端了。 她应承道:“自然可以,不过两个宫女罢了,我挑好了便给云光阁送过去。” 信春笑笑,没有立刻答应,反而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陈尚宫,“麻烦陈尚宫了,这是婉美人送给您的一个小物件。” 陈尚宫接过木盒打开,是一支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纹金簪,真真是华贵异常,这婉美人出手真是大方。 她顺手收了起来,心中了然,看来是别有所求,“信春姑姑,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 信春看到她的动作,就知道事情成了,这陈尚宫贪财,并且她只收上好的东西,普通的物件她一概不收,不过人嘛,无欲无求才是最难办的。 “宫人入宫皆有造册,不知陈尚宫可否给我瞧上一眼?” 陈尚宫眼睛略微转动了下,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婉美人要看宫人的的籍册做什么? 拿人钱替人办事,她也并未想太多,就去箱子里把这几年入宫的宫人籍册全拿了出来,厚厚的一沓堆在桌子上。 信春草草翻了翻,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选,这个小禾明年春三月便可出宫了,家里只有一个母亲和妹妹,生于贫困之地,所以入宫做了宫女。 “就要这个小禾和杏花吧。” 陈尚宫立刻找人去把两个人带了过来。 小禾是个肤色稍黑黑的女孩儿,看着有些木木的,杏花面上带着笑,瞧着是个机灵的。 信春弯腰行了礼,说道:“多谢陈尚宫了,我这就领着人回去了。” “信春姑姑慢走。”陈尚宫同样弯了弯腰,送着人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她才流露出疑惑,翻过册子,看了两个人册子上的记录,发现这两个人很普通,而且她们如今当差的地方,也与婉美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 真是奇怪了。 高高的红墙边上,信春带着人行走于其间。 “淑妃娘娘,您瞧那不是信春吗?”周才人隔着一段距离,看到那一行人,说道。 淑妃一看,确实,这信春不在自家主子跟前伺候着,出来做什么呢。 而信春自然也瞧见了她们,她没有闪避,直面着走来,行至她们身边时,主动行了行礼。 “信春,你这是去哪儿呢?”淑妃问道。 “婉美人说宫中伺候的人少了些,所以奴婢去尚宫局添了二人。”信春如实答,越是隐蔽偷摸着,越是容易引起别人的猜测,倒不如直说。 更何况婉美人如今得盛宠,娇纵些也正常,不如让她们往其他方面想,省的探查这俩宫女。 果然周才人面色上就有些嫉恨,酸溜溜的说:“这受宠的果然不一样,宫人都是想要多少要多少,不像咱们。” 淑妃没搭理她的酸话,并未为难信春,“原来如此,你去吧。” “奴婢告退。”信春带着笑意离去。 “娘娘,您瞧瞧她,如今真是愈发嚣张了。”周才人看着信春的背影,生气的说,这裴玉照之前还装着柔柔弱弱的,如今这般招摇过市。 淑妃继续往前走去,漫不经心的说:“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最得圣心呢。” 她对于周韵心里的小九九门清,不过她倒觉得裴玉照娇纵些好,得意才会忘形,才会露出马脚。 而惠昭仪跟在身边一句话都不曾说,和以往一样沉默寡言。 信春领着人回来时,裴玉照正和瑶草在院子里踢毽子,太医嘱咐说她经常做些运动,有益于身体健康。 院子里的月季花开的正好,淡淡花香弥漫。 “小主。” 毽子被踢向空中,稳稳当当的落入了裴玉照的掌心,她收起毽子,看向两人,并未表达太多关心。 “信春,你帮着调教一下吧。” “是。” 信春虽然不知道小主真实的意图是何,但并不妨碍她做事,宫人调教当然是越听主人的话越好。 小禾和杏花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新主子,心想这位小主真是好看,仿若明月霞光,愣了愣,才仓促低下了头跟着信春下去了。 等安排好两个人的差事,信春又去禀报了今日在路上碰见淑妃一行人的事。 裴玉照听了并没有了多大惊讶,当出现一个共同的敌人,其余的人就算道不同,也会暂时共在一线。 “奴婢如实说了添宫人的事情,只说了小主伺候的人不够。” “嗯,做的好。”裴玉照夸奖道,信春做事果然合她心意,若躲躲藏藏的她们反而紧盯着,正大光明间,她们也只当她是如今春风得意,便不会多注意那两个人。 当差当的好,奖赏自然少不得,她温和的说道:“对了,前些时日,好像送来了一批上好的料子,信春你和瑶草去选一选,做两身秋衣,入秋的时候穿。” “多谢小主。” 屋子里一派和气。 第四十三章 明珠蒙尘 京华秋色,夜长微凉。 今年为了洪水的事情,明祯帝连避暑山庄都没高兴去,但索性事情得到很好的解决。 明祯帝开了国库赈济灾民,又将好几个趁机涨粮价的剥光了衣服,游街示众,自此止住了贪婪的商人想要从中捞上一笔的想法。 新上任的工部尚书任职勤勉,与工人同吃同住,灾后重建工程做的很好。 是日,天气晴空,兴善寺前络绎不绝的车架,红瓦白墙,虔诚平和,袅袅升起烟气。 慧能大师站门口,瞧见一袭红衣的明祯帝,脸上笑意和蔼。 “皇上驾临,有失远迎。” 明祯帝对于慧能并无好感,他的眼睛太通透,好像能看到人的内心,这种眼神他并不喜欢。 “去正殿吧。” 今日前来主要是水灾安然渡过,前来礼佛谢过佛祖保佑。 正殿里,巨大的金身佛像巍峨屹立,慈眉善目的俯视着众生信徒,殿宇大而空旷,蒲团摆的整整齐齐。 一行人刷刷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裴玉照闭上双眼,心中祈愿,愿姨娘身体康健,而她也能得偿所愿。 慢慢睁开了眼睛,却撞入了慧能大师带着佛性的眼睛,那眼神中的深意她看不明白。 她迅速移开眼神,她们说慧能大师佛法高深,智慧圆满,能让人心中澄静,破除杂念。 可是她心中的杂念如野草般疯长,她的心永远清净不了。 拜完佛祖后,明祯帝便同慧能大师去后院的禅房中了,裴玉照和瑶草便在这寺庙里转悠。 寺院内古树参天,青石板下满是青苔,风吹叶落,发出簌簌声响,檐角下的青铜铃铛颤动着。 难得的宁静。 “婉美人,老爷有请。”冷香来到她一旁说道。 裴玉照看着青葱茂盛的大树,微风吹动她的发梢,她转身跟着冷香往香客暂居的禅房中去。 房屋有些旧,墙有些灰扑扑的,不过打扫的很干净,庭户清明,正中央挂着一副金莲画,古香炉中,香气馥馥,下设蒲团一座。 “玉儿,许久未见,不知你在宫中过的如何?”裴佑甫瞧着像是老了几分,甫一见面,就对着裴玉照嘘寒问暖。 或许很小的时候,她会因此感激涕零,如今只觉得讽刺。 “父亲,我在宫中一切都好。”她笑盈盈的,少了几分卑微,穿着华贵的衣裳,头上簪着金花步摇。 与当初入宫的时候截然不同,像是明珠被扫去了尘埃,整个人熠熠生辉,更漂亮了。 裴佑甫自然知道她过的很好,否则他也不会特地来找她了。 他向后招招手,便瞧见一个穿着仆从衣服的女人走向了前,抬起头,赫然是云姨娘,她怯怯的缩着脖子,胆战心惊的站在那儿。 “为父知道你入宫也许久了,肯定思念云姨娘,便带着人来与你相见了。”裴佑甫慈爱的说,仿佛他们是真正的一家人。 裴玉照看着姨娘,她面色有些白,应该是吓着了,不过她胖了些,脸颊也圆润了些,看来裴府没有怠慢她。 她掩下心中思绪,感激的说:“多谢父亲。” “听说最近皇上经常去你宫里,你不用管为父被贬谪的事情,只要好好抓住皇上的心,早日诞下皇子。” 裴佑甫知道自己触怒了皇帝,想要翻身恐怕难得很,不过他也老了,下一辈才是最重要的,玉照受宠爱,倘若生下个皇子,到底留着他们裴家的血,裴家便所有人都不敢小瞧。 就如现在,虽然他被贬谪,曾经那些使劲巴结他的都没影了,可他们依旧不敢讥笑嘲讽于他。 因为他的一双女儿都在后宫,一个身居高位,一个备受帝王宠爱,裴家是不会倒的。 裴玉照知道裴佑甫在想什么,可是他错了,她的孩子绝对不会像她一样受他摆布,天潢贵胄岂是他想控制便控制的。 “我知道的,父亲,皇上他待我很好。”裴玉照带着些幸福的笑意,她的模样像是沉浸在爱里的小女孩。 裴佑甫看着越发满意,他说道:“你放心,倘若你诞下皇子,我便把你姨娘扶正,总不能让皇子的亲外婆是个妾室。” 一旁的李氏呼吸都重了些,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佑甫,这些他可从未与她商量过。 “父亲。”裴兰璧生气的喊道,她到底心疼自己母亲,若是妾室扶正,她母亲得受多大耻辱。 “够了,我心意已决。”裴佑甫眼神尖锐的瞧了一眼两人。 废物,还好意思质问他,若不是她失去了皇帝的宠爱,他何必对一个庶女低三下四。 这个女儿,从小他便忽视了,难保和他不亲近,他只能给些好处,让她亲着些裴家。 裴玉照一开始便知道自己这个父亲唯利是图,毫无亲情可言,裴兰璧自认她为嫡女,与她们这些庶女不同。 可实际上她和她,和裴家所有的庶女都一样,都是裴府的棋子,只是她们可能是卒子,而她是重要些的士,但殊途同归。 “父亲不可,母亲还在呢,如此不合规矩的。”她微微摇头,有些勉强的说。 裴佑甫一拍胸脯,保证说:“有何不合规矩,你只要好好笼络住皇上,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裴玉照没有再说话,淡淡笑着。 而李氏的脸色铁青,她从记事起,这位母亲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么有失仪态的场景,她还是从未见过。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娘娘,时间差不多了。” 裴玉照只来的及看了几眼姨娘,连一句话都未说上,不过她能看到姨娘,心中也微微放心了。 看着几个人还有一番话要说,她有眼色的先行告退。 漫步在青石板路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大树下,那树上的红绸随风飘动。 裴玉照仰起头看着那晃动的红绸,上面写着字,她并不认识,只知道是字。 一旁的小和尚走到她一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微笑着说:“这是寺中的合欢树,很是灵验,常常佳节,信男善女便会来此,抛出红绸,觅得佳缘,施主可要抛上一个。” 裴玉照刚想要拒绝,话到舌尖改口说道:“我不会写字,小师父可以帮忙代写吗?” “我来吧。”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第四十四章 胆小懦弱的哥哥 许久未见的人清瘦的一些,一身月牙色的锦袍裁剪合当,缓步而行,如诗似画。 “大哥哥。”裴玉照见到眼前的人略微有些意外。 裴天佑眼眸温和,垂着头望着她笑笑。 他越过裴玉照走到小和尚前的桌子上,拿过一个红绸,提起笔,侧眸含笑问道:“阿玉想写什么?” 谁帮忙都是一样的,裴玉照走到他身侧,“写裴玉照,”话语在舌尖绕了一圈,斟酌着继续说道:“和明祯帝。” 想了想,皇帝的名字好像不能随意说与写,用号应该也是一样的。 她显然不知道她的话语给旁边人受到多大冲击,裴天佑拿着蘸墨的笔顿了一顿,嗓音清润间带了些滞涩,“不添些别的吗?” 阿玉开始对明祯帝有期待了吗? 当初兰儿也是,在提起明祯帝时,她满目欢喜,可是最终只会受伤。 裴玉照知道他在说什么,大多人会在后面添些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吉利话。 不过她应该是用不到这些话的。 “不用了。” 墨色的字印在红色的绸缎上,她伸出手想拿,却被另一只修长的手拿过,她疑惑的望向眼前的男人。 裴天佑看着眼前的人,相比于在裴府,她胖了些许,容色也少了阴沉气,变得明媚了许多,看来她在宫中过的很好。 “你在宫中过的好吗?”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裴天佑还是问道。 裴玉照听到这句话,放下了伸在半空的手,举止娴雅间带着疏离感,唇边的笑令人发颤。 “大哥哥想听什么?” “我过的很好,所以感恩戴德,感谢你们给予我这个卑贱之人翻身的机会?” “我过的很不好,大哥哥能帮我吗?” “不要再说这种废话,裴天佑,你帮不了我,在裴府如是,现在亦然,不要摆出如此虚伪的模样。” 她的话语字字珠玑,仿佛利刃刺穿眼前人的皮肉。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了地上,光影斑驳。 裴天佑眼周红了一圈,他嘴唇动了动,却只吐出干涩的话语,“我没有。” 他还是这样,软弱无力,真讨厌。 裴玉照不与她纠缠,既然他不给,她便换一个人为她写,“小师父。” 而裴天佑见状,有些着急的把红绸递给了她,略微讨好的说:“阿玉,你别生气。” 眼前的红绸仿佛变成了翠色的蚂蚱,她五岁那年,也是这张脸,只是当时他面目稚嫩。 母亲不喜欢她,她很早就知道,她被关在府中最偏僻的院子里,甚少允许外出。 她还记得那天,是个暖阳时节,嬷嬷来说大公子考中了秀才,阖府欢庆,今日她可以到前头去凑一下热闹。 她从未见过这位大哥哥,只听说他经常在外读书,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归家。 不过能出门了,她心中喜悦。 她小心翼翼的迈出了门,来到府中园子,不知名的花儿开了好多,她开心的抚过那些花,鼻尖满是花香。 一群穿着锦衣华服的公子与姑娘带着欢笑从她身边掠过,身后跟着婢子,担忧的唤着小心些。 一个破碎的绿色草编蚂蚱落在了她的脚边,看着远去的人,她仿若小偷一样蹲下,悄悄把东西捡起来,放在手中端详起来。 “这个坏了。”少年的嗓音轻快而清脆。 裴玉照仓促站起身,将东西藏在身后,垂着头看着脚尖,紧张的抿唇。 与她猜测的不同,羞辱的话语没有出现。 “这个是我编的,送给你。” 她茫然的抬头,眼前的少年穿着方胜纹的圆领袍,竖着发冠,阳光好极了,他站在那灿烂光明中,有着一眼望到底的干净眼神,映着她的模样。 他真是温暖而又明亮。 裴天佑看着眼前如此可爱的妹妹,心想他之前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妹妹,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见人只看着他,没有伸出手来拿,以为她是怕生,大大咧咧的将人的手牵了过来,放到她的手里。 “妹妹,你拿着,不必客气。” 裴玉照手里端着精巧的草编蚂蚱,细细小小的说道:“谢谢哥哥。”声音弱的像是没断奶的小奶猫。 这是一个仿佛来自于朋友赠送的礼物。 裴玉照轻不可闻的叹了叹气,最终还是接过红绸,用尽全身力气往上抛去,只是她的力气太小了,终究只挂在了树的半腰上。 两个人站在树下,看着满树红绸,相顾无言。 一个是不想说,一个是不知道说什么。 “玉照。”呼喊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寂静。 孟新灵瞧了一眼裴天佑,她是知道裴家大公子的,翩翩玉树映春风,侪辈如君最少年。 “孟姐姐,这位是我大哥哥。” 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这儿,肯定是要介绍一番的。 孟新灵对着裴天佑点了点头,随后焦急的同裴玉照说:“你怎么跑这儿了,咱们该回宫了。” 看了看天色,是耽搁好一会儿了。 “大哥哥,我们先走了。” 来不及多说,裴玉照就被孟新灵拉着走了。 浅绛色的缠枝花花长裙被微风扬起,侧边的金丝累牡丹步摇随着走动摇摆个不行。 人影愈发远了,直至消失在眼中。 一旁的小和尚只觉得这俩兄妹之间有些怪怪的,看这位公子一直站在这儿,未曾离开,于是同样询问道:“施主,是否也需要红绸牵线佳缘?” 裴天佑回过神来,眉目温润柔和的看向小和尚,轻轻淡淡的话语破碎在风里。 “不必了。” 第四十五章 愣神 等到裴玉照赶到寺庙门口时,正好看到明祯帝乘上銮驾的背影。 她和孟新灵走到马车旁,侯在一旁的宫女掀起缎帘,她弯着腰进入。 马车“哒哒哒”地走了起来,两侧的树木飘洒下枯黄的叶子,滚动的车轮压碎了飘落的树叶。 马车内很大,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帷幔晃动,时不时吹开一道缝隙,沿途的风景慢慢掠过。 “我瞧着裴家大公子虽与荣妃一母同胞,但是却截然不同。”孟新灵感叹着说。 裴天佑是京中有名的大才子,没有富贵子弟的不良风气,为人温和有礼,她尚在闺中时,也曾想,若嫁给这样的人,定当是有福气的。 “他们确实不太一样。” 他性子温柔,容止端雅,否则她也不会初见面,便没认出他是裴兰璧的哥哥,只以为是别家的小公子。 当真是歹竹出好笋,裴佑甫和李氏教养出儿子,竟然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我瞧着他对你仿佛没有恶意。”孟新灵的目光注视着裴玉照,略微试探着问。 闻言,裴玉照的指尖微微一顿,她眉目清绝,月色般朦胧不清,叫人看不真切。 “他是一个良善之人。”她的声音低低的。 可惜只有他。 孟新灵就算是在迟钝也明白裴玉照不想要提起这位大哥哥,但似乎并没有仇恨,情绪复杂,叫她看不出。 她笑着转移了话题,车马摇摇晃晃,很快便入了宫门。 勤政殿。 明祯帝自从兴善寺回来,便坐在那儿,撑着头垂眸不语,周身泛着戾气。 桌上的资紫金香炉做成了精致的小兽模样,吐出的是水木香,在初秋的天里闻着很是清爽。 高太平端着茶碗谨慎的放在桌子上,呼吸放慢,退至一旁。 这些日子,皇上得了空便去婉美人那儿坐上一会儿,他也感谢婉美人,皇上最近脾气好多了,不再开口便是要打要杀,他们当差也安心多了。 只是今日这又怎么了,要不他悄摸摸去把婉美人请过来给皇上顺一下毛。 燕随修长的手指轻执杯盖,淡然抿了一口,薄唇轻启,冷冷说道:“叫裴玉照过来。” “是。”高太平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唤了小太监去传旨,想了想,又把人叫了回头,吩咐道:“皇上心情不佳,让婉美人注意些。” 裴玉照回去屁股还没坐热就被喊到了勤政殿,想起小太监的嘱咐,她回忆起来最近的事情,她并没有做什么得罪皇上的事。 当然,除了那件事。 “参见皇上。”她微低着头,双手交叠的动作恰到好处,不僵硬不随意。 而一向宠爱她的明祯帝却没有让她起身,头顶的目光半是阴鸷的打量,半是漠然的审视,绝对称不上友善。 裴玉照的鼻尖冒出虚汗,眼神有些不安的抖动,莫不是被发现了? 燕随垂着眸看着堂下的人,她低着脸,他只能看到她的眼睫一直在颤抖,那卷翘的睫毛仿若震动羽翼的蝴蝶,脆弱又美丽。 “过来。”燕随淡声说。 第四十六章 猫儿 裴玉照走到书案前,低着头没有说话,脑袋里疯狂在想,该不会是发现她那天下药了,她怎么狡辩呢。 明祯帝伸手将人揽了过来,少女瘦削而柔软的身体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正好是一臂环围,顺从的贴服依偎在他的臂弯中。 鼻息里传来淡淡花香,又掺杂着药苦,微微撩动男人的心弦。 “你之前见过慧能大师吗?” 自从之前裴玉照下了把猛药,明祯帝如今对于两人的肢体接触,并没有多少反抗意识,反倒是他好像比她更热衷于拉拉扯扯。 原来是这件事,裴玉照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温顺的回答:“并无,嫔妾很少有机会出府。” 燕随喜欢极了她这副模样,像一只乖软的猫儿,毫无防备的对着他晒起了肚皮,乖巧又漂亮。 他自然的握住裴玉照垂在身侧的手,眼里情绪意味不明,询问道:“你觉得他怎么样?” 裴玉照的身子微微颤动,心里踌躇,皇上问她慧能大师干什么,他们俩该不会有仇吧。 她惴惴不安的站在那儿,揣摩着明祯帝的意思。 想起今日她那一瞥,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并无恶意,反而满是善意,但是太过通透明净了。 身居高位者,喜怒不形于色,最忌讳的应该就是别人能看透他的心之所想吧。 “嫔妾不知慧能大师如何,不过嫔妾不甚喜欢看到的他的双眼。” 这一下,明祯帝起了好奇,那些人都喜欢慧能,以为向着他许愿,就能成真似的。 “为什么?” 裴玉照默了一下,轻皱柳眉,随后说道:“慧能大师双眸澄净,可这世间大多还是凡俗之人,皆有欲望,被人看透总是不舒服的。” 她的心中藏着算计与杀戮,看到那般眼神总觉的心慌,或许她也妄想成为一个心思澄净之人,可是她做不到。 沉默了一阵,像是终于忍不住了,燕随笑出了声,他的肩膀微颤,笑时胸膛也随之起伏,好半天才说:“所以朕才讨厌他。” 他将侧脸贴在裴玉照的小腹上,白玉般的脸上透着些可怜,委屈巴巴的告状说:“玉儿,他说我是一个坏人。” 他没有用自称,像一个祈求怜爱的孩子般诉说着委屈。 说实话,裴玉照有点怕现在的明祯帝,他真的是太诡异了,刚刚冷着脸,又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阴晴不定。 只是要说明祯帝坏人,她不确定,但是他一定不是好人。 人的善恶本就难以界限,世界也不是非黑即白的。 裴玉照眉目间很是温和,她微微低头看着皇上的侧脸,颊侧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摇。 她像哄孩子一样,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所以看待的便不同,于嫔妾而言,皇上是一个好人。” 她的话是真心话,他对她已经很好了,在她既定的命运中,唯一能够拉她出泥潭的人。 她是个自私的人,她管不了他对别人如何,只要他一直对她好就行了。 或许是今日慧能的话语,又令燕随想到了当初鲜血染尽皇宫的时候,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涌入四肢百骸之中。 他将刀送进父皇,还有兄弟的胸膛,鲜红的血溅到他的脸上,他们因为疼痛而痉挛抽动,面目狰狞。 他们用尽恶毒的话语诅咒他,嗜父杀兄,不得好死,他将孤独一生,永坠阎罗地狱。 他疯狂大笑,他的心不受控制一般跳动,曾经叫嚣着止不住的欲望得到平息,空缺的心得到填满。 只是这股欲望并没有消失,也永远都不会消失,他只是在压抑着,愈发躁动不安。 不过。 慧能错了,他不会被心中的杀戮逼疯,因为他又寻找到了寄托安生之所。 她像是曾经的他,在这痛楚的尘世中苦苦挣扎,小心翼翼地躲在阴暗的角落,带着毒意的眼睛扫视着自己仇恨的人。 第四十七章 他的花 他很好奇她最终会走向何处,他费心的照料着她,容忍她的小心思,用自己的权势让她成为另一个他。 他喜欢她,喜欢这朵由他亲手养护的花。 裴玉照忽然感觉到了明祯帝身上溢出来的扭曲快意,冰凉的惧意爬上脊髓。 明祯帝行事诡戾,总是令人不可揣摩,仿若有一层层迷雾环绕在他的周围,让人只能看到层层迷障。 就像现在,他望着她,漆黑的瞳仁里满是温柔。 “留下来用晚膳吧。”燕随仰起头,勾着唇角,上挑的眼尾弯成了好看的弧度,笑如新月。 裴玉照总是会被他的皮囊迷惑,她盯着那张朝着她笑的温软的脸,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上他的耳侧。 “嗯,好。” 燕随眼里的笑意扩大,拉住人坐到了一旁。 龙椅很大,坐上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裴玉照却是吓了一跳,这可是龙椅,她如坐针毡,不知道该不该起身,紧张的将双手放在双膝之上,腿并拢,只占了一小块儿地方。 “高太平,传膳。” 今日距离明祯帝往日用膳的时间,早了两柱香,所以尚未准备好,高太平让人加紧去催。 裴玉照看着脚尖发呆,这些奏折应该不能随便看,虽然她不认识字,但也还是避嫌为好。 明祯帝翻了翻桌案上的奏折,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清晰俊冷。 “过些时日,好像是你父亲寿辰,借着由头回家一趟吧。” 一贯冷隽的声音,他头未抬的说。 闻言,裴玉照惊喜抬眸看向身侧的人,眸光湿漉漉的,猛然扑进他的怀中,抱着他精瘦的腰,软糯的说:“谢谢皇上。” 以往裴佑甫寿辰都会大摆筵席,那一日裴兰璧也会回裴府贺寿,所有人都会围着她,只因为她受帝王宠爱,她是那般的光彩耀眼。 她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满目艳羡与嫉妒。 手上的奏折被碰落,燕随漫不经心的收回手,抱着怀中娇小的女孩,指腹缓缓滑过她瓷白纤细的颈。 真是越来越爱撒娇了。 高太平进来时看到的便是如此,高大的帝王环抱着少女,低下了高高在上的头颅,眼里有着温和。 要说皇上和婉美人在一起真是一对璧人,一个容貌稠艳,一个清冷似月,都是好看极了的人。 冷厉的眼光看来,高太平从那眼光中看到了一丝被打扰后的嫌弃。 但是这会儿他再跑开也有些太生硬了,正了正神色,恭谨禀事,“皇上,尚食局送来晚膳了。” 要说皇帝的膳食与后妃的还要不同,上上下下传了十几道菜。 只不过今日的菜色与寻常不同,明祯帝不喜甜腻,所以桌上从未出现甜腻的糕点,还有奶茶。 看到桌上的饭菜,燕随跳了挑眉,高太平倒是有眼色,这桌子上肯定是有人喜欢吃了。 银针查验毒后,燕随伸了筷子,“吃吧。” 裴玉照一直都很喜欢吃甜的,或许是因为她的人生充满了苦涩,甜滋滋的味道很好。 夹过一块玉带糕,小巧玲珑,菱叶形状,面皮莹白透亮,轻盈软糯的糕点入口即化,甜味洋溢在唇齿之间。 她不由弯了弯眼眸,眼眸里的光如一泓清水在日光中闪耀,波光粼粼。 第四十八章 喜欢 燕随并无多少胃口,只是看着她吃的脸颊鼓鼓的,忽然觉得那块糕点好像很好吃。 裴玉照吃的正香,就感觉到一束炙热的视线,她抬眸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瞳里。 他看着她干什么,不是他上次说不要她服侍的吗? 她在疑惑中夹起一块玉带糕放到明祯帝面前的碗中,恭顺而诚恳的说:“皇上尝尝这个,很甜。” 明祯帝没有看那糕点一眼,就在裴玉照感到一点忐忑时,他凑过身子,指腹揉过她的唇角。 然后在她瞪大的眼眸中,伸出殷红的舌尖,舔了舔指腹上的碎屑。 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很甜。” 他的声音磁性,温柔,酥麻麻的,勾的人耳根发痒。 裴玉照呼吸一滞,羞怯的低头,白皙的脸上绯红一片。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可是隐约却好像有一股寒意从身体深处窜出。 一瞬间,她竟然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永远持续下去,他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她,他会永远对她如现在般好吗? 她竟然产生了恐慌感,她是在奢求他爱她吗? 不,她是在演戏,她不会喜欢他的,她不害怕,即使没有一个人爱她。 祈求一个人爱自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主人招招手,即使伤痕累累,它也会欢喜的向他跑过去。 她不会变成这样的。 放在膝上的手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传来疼痛感,脑子逐渐清晰。 他喜欢的只是那个温柔恭顺的裴玉照,可那不是她。 旁边传来一声轻轻的笑,浅浅的气息不明显。 裴玉照默不作声的吃完了晚膳,索性明祯帝也没有再做什么勾引她的事情。 夜幕低垂,暮色渐浓,她顺其自然的留宿在乾清宫。 她穿着寝衣,头发有些湿漉漉的披散在身后,沾湿了肩上的衣物,露出内里的肌肤。 踌躇的站在殿中,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还打地铺,毕竟她对这个屋子最大的记忆都停留在打地铺。 燕随好笑的看着仿佛被缠住了腿脚的人,“怎么,还想发烧?” 裴玉照听懂了明祯帝的意思,“哒哒哒”的小跑到床前,果然床上放着两床被子。 她爬上床,躺在了里侧,软乎乎的一小团占据了床的一侧。 燕随掀起锦被,躺在了外侧。 他忽然发现,往常喜欢亲他的人,今日乖乖的躺在床上,仿佛一会儿就要入睡了似的。 他不由撑起身,控诉般看着无情的人,幽怨的说:“今日为何不亲我。” 裴玉照累了一天,她的精神劲而儿本就不好,躺在软绵的床铺间,立刻就有些昏昏欲睡。 听到这句控诉,挣扎着提起眼皮,那张漂亮的脸离自己很近,昏暗的烛光下,透着暖意。 她伸手摸了摸明祯帝凸起精致的喉结,指尖轻软的点了点,半是无奈半是诱哄道:“那皇上亲亲臣妾嘛。” 燕随捉住这只胆大包天的手,呼吸重了几分,眉眼间透出一丝危险,像是要将眼前之人吞吃入腹。 他的目光粘在她的脸上,细密的落在了她的额心,落在眼角眉梢处,最终落在了她莹润丰满的唇上。 第四十九章 伪装 裴府曾经显赫,有高中榜眼的裴大公子,身为皇帝宠妃的裴大姑娘,这府邸修了又修,不尽奢华,廊院亭桥,花草檐角,精美奇巧。 今日更是热闹,门庭红绸,陆陆续续的马车停在门口,衣着锦绣的人与正在门口的裴佑甫夫妇说笑。 繁贵富丽的马车踏风而至,前头面容严肃的侍卫开道,这是皇宫的车架。 裴玉照掀开门帘,门匾上的裴府二字闪着金光,这是裴府的正门。 “小主。”瑶草在一旁伸出手扶着人下马车。 裴佑甫看到两个女儿回来,立刻丢下正在寒暄的客人,满面喜色的迎了上来。 礼仪不可废,所有人都低下身参拜,包括裴佑甫夫妇。 “参见荣妃娘娘,婉美人。” 裴兰璧上前扶起了父母,“父亲,母亲不必多礼。” 一行人相携迈入大门,裴玉照提起裙裾,跨过高高的门槛。 这是她第一次从裴府的大门进入裴府,这门槛要比小门的高些,走起来,似乎也就那样。 只是她心中却是止不住的高兴。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被迫进宫,成为裴家长女的固宠工具,只有她知道,她是自愿的,甚至于耍了手段,抢夺了裴仙惠的机会。 姨娘所求的,嫁予一个普通人,相夫教子安稳一生,并非她所求,否则她永远不可能从这么一道门跨过去。 这不仅仅只是一道门。 越过外仪门,来到前院正厅。 许多隐晦打量的目光出现在裴玉照身上,皇帝宠妃这个身份足够引人注目。 日耀灼灼,仿若一笼浅浅的纱光,落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浮起一层极不真实的朦胧光晕,鸦羽似的细密长睫轻轻颤动,遮掩住眼中的神光。 这般美人,她们或许明白为何明祯帝沉迷其中了。 裴玉照站在那里,忽然感受到一阵恶意的目光,偏头望去,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裴仙惠,瞧那模样,憔悴了不少。 她忽的唇角一弯,露出温软的笑容。 可这一切在裴仙惠的眼里,只有无尽嘲讽,她恨不得扯烂手中的帕子。 这个贱人,若不是她当初故意挑衅她,她何故说出那番话语,失了父亲和母亲的心。 她仇恨地看着那一身繁华锦绣,那一切明明本该是属于她的。 裴玉照坐在不显眼的地方,裴兰璧被李氏唤走了,裴佑甫忙着招呼客人,她倒闲着了。 府里忙碌不已,婢女端着食案穿插在人群之中,一个不显眼的丫鬟悄悄走到裴玉照面前,低声说道:“婉美人,云姨娘在后院的屋子里等您一叙。” 一个陌生,从来没见过的小丫鬟。 裴玉照盯着她,似笑非笑,直叫那丫头身子有些颤抖。 “好,前头代路吧。” 那丫头松了口气,总算完成姑娘交代的了,否则回去准没有她好果子吃。 裴玉照跟在她身后,穿过抄手游廊,走过弯弯绕绕,悠闲地往后院去,路途中甚至有心情欣赏了路两侧的花。 这个小丫头想干什么呢? 这个时候,姨娘不可能主动找人来找她的,而且这个丫头她从没有见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停在一处不显眼的屋子前,门被打开,待裴玉照走进去,身后的门迅速被那个领她来的丫头关上了。 原来是熟人。 “四姐姐,许久未见了。”裴玉照像是相亲相爱的亲姐妹一样,与裴仙惠打招呼。 她如此放松自如的状态,只叫裴仙惠气的面容都扭曲了,从前裴玉照不过卑微在地的狗,连正眼都不敢看别人,如今倒是光彩照人了。 “贱人,若不是你陷害我,你占的是我的位置。”裴仙惠咬牙切齿的说。 当初入宫在即,这个贱人激怒她,害她说了些不利于裴兰璧的话,李氏一下子就放弃了她,前些日子更是给她说了门恶心的亲事,她不好过,裴玉照也别想。 “四姐姐在说什么呀?妹妹我听不懂。”裴玉照眨了眨漂亮的眼眸,装傻充愣。 裴仙惠笑了笑,掩住心中的恶意,缓和了语气。 “呵,不过我还是要恭喜你,你如今得了皇上宠爱,想必裴兰璧也得在你面前夹起尾巴做人吧。” “这下你可以报复她了,她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人,动辄便是欺辱打骂,你在她眼里连只狗都不如。” 裴玉照眼角眉梢的笑意散去,白玉颜泛冷,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裴仙惠。 就在裴仙惠紧张的看着眼前人,以为她要发怒时。 忽然,裴玉照噗嗤一笑,笑的娇美。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裴仙惠,与之相近咫尺之间,轻柔的话语从她淡色的唇说出。 “四姐姐用曾经我用过的招数来对付我,是否将我想的太过愚笨了。” 她凑近裴仙惠的耳边,说出了那句她想要听到的话,“没错,我是想要报复所有人。” 裴仙惠瞪大双眼,浑身绷紧后缩,激动的指向面前之人,“果然是你,你一直伪装成柔弱的模样,竟连母亲都骗了过去。” 她慌不择路的就想要往外跑,一边念叨着:“我要去告诉母亲。” 裴玉照看着她的模样,没有一点担忧害怕,她悠哉地站在原地,甚至有闲心理了理宽大的袖子,语气讥诮,“四姐姐要去告发我,我好害怕呀。” “可是四姐姐,谁会相信你呢?” 裴仙惠开门的动作停止,僵硬的扭过头来,面色苍白的看着隐在昏暗处的人,明亮的光影在她面前戛然而止,她脸上的笑恶劣不堪,就像是在僻静山野处行走的恶鬼,美丽诡异。 对,母亲已经不信任她了,而且裴玉照这么多年来一向顺从母亲,比起她,裴玉照太过听话了,他们不会相信她的。 现在的裴玉照才是最真实的她,她撕开了温顺的伪装,埋藏在皮囊之下的恶意初现。 “四姐姐,你忘了吗?裴兰璧欺负我的时候,你在旁边笑的多开心啊。” 她的双手握住裴仙惠颤抖的不停的手,装起她的手恶狠狠推搡起来,面上的神情一变,怯懦的喊道: “四姐姐,你要做什么?” “四姐姐,你快放手啊。” 裴仙惠从未见过这样的裴玉照,比趾高气扬的裴兰璧要恐怖的多,她被吓的用力想要抽回手,却不知裴玉照到底用了多少的力气,一直拽着她。 直到门被打开的时候,她清楚的看到她勾起的嘴角,手上的力气松了下来。 裴玉照向后退了几步,倒了下来,额头撞到桌角,发出一声闷声,摔倒在地。 第五十章 磕到头了 荷香榭的芙蓉纹路窗半开,窗下的罗汉床上铺着素色的织锦毛毡,身着华服的李氏和裴兰璧坐在中间的小几两侧。 “怎的她也回来了?”李氏的面色有些不虞,这般好的日子,裴玉照如此大摇大摆的回裴府,不就是找她的不痛快。 “皇上吩咐的,我能怎么办。”裴兰璧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可奈何。 那日皇上久违地来她宫中,她欣喜不已,可是皇上来只是让她带着裴玉照回家一起为父亲贺寿。 她好似被分割成了两面,一面开心于皇上记得每年的父亲生辰,都会恩赐她回府贺寿,一面悲伤于这次皇上惦记的多了一个人。 李氏也知道女儿的不容易,她也只是想发发牢骚而已,“你父亲如今对云姨娘也是旧情复燃,不仅迁了新院子,派了婢子嬷嬷们皆好生伺候着,连我如今也说不了她了。” 这一点裴兰璧倒是不担心,她漫不经心的说:“母亲何故担忧,父亲不过是看着皇上如今宠爱裴玉照,所以照顾了些,母亲有哥哥,裴府总归最后是哥哥的。” 这倒也是,提起骄傲的儿子,李氏面上不觉露出笑意,天佑自小就不让她担心,严寒酷暑,读书从不懈怠。 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前途那是不可限量。 “你哥哥我不操心,倒是你,裴玉照如今那般风光,你心放宽些,别气坏了身子。”李氏拍了拍女儿的手。 她的女儿自小就娇惯着,性子傲,这突然被曾经自己踩在脚下的人压她一头,她心里肯定不痛快。 也怪她,当时急昏了头,与夫君商量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裴兰璧娇美的脸上一派沉静,倒是没有气急败坏,气定神闲的说:“我气什么?皇上性子多变,今日喜欢你,明日喜欢她,哪有长长久久的。” “你能想通,母亲也就放心了,男人啊,总会被更漂亮的,更知意的吸引,一段时间的新鲜感而已。” 李氏最怕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只有冷静,才能反败为胜。 “就像是莲姨娘,当年她风头无二,那又如何,云姨娘更年轻,更美丽,所以你父亲立刻就把她抛之脑后,之后又会出现更年轻漂亮的,你父亲总会移开视线的。” 裴兰璧明白母亲的意思,皇上是天子,每三年便选秀,年轻漂亮的姑娘数不胜数,皇上的心思总是飘忽不定的,不可能永远只专注一个人。 “我明白的,母亲。” 李氏欣慰的看着裴兰璧,她的女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长大了,变得成熟懂事,不再是那个因为一个珠花便吵着嚷着的小女孩了。 外面传开一阵吵闹声音,依稀听见说要拜见夫人,四姑娘什么的。 常嬷嬷绕过屏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福了福身说道:“夫人,娘娘,婉美人和四姑娘闹了起来。” 裴玉照如今身为宫妃,地位今非昔比,在场的人理所应当的认为是裴玉照欺负裴仙惠,仗着皇上的宠爱,在府中姐妹面前耀武扬威。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贱蹄子。”李氏冷哼一声,不知道话语间在骂谁。 两人出门,让那个丫头赶紧带路,今日府中客人多,万一被别人瞧见了,免不了看笑话。 只是等赶到,这门一打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李氏威严肃穆的脸上慌乱不已,历声斥责道:“裴仙惠,你是嫌命长了吗?” 搁以前,她们之间怎么折腾都行,她都不会多看一眼,可今非昔比,如今就算是她,也不敢多说上裴玉照一句。 她倒好,直接动上手了,万一有个好歹,裴府都得被这个蠢货连累。 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个人去关心裴玉照,只有裴天佑迅速冲了上去,单膝跪地,将人揽在怀中,目光繁杂,有心疼、有自责,还有痛苦。 刚刚若是他能来更早些就好了。 裴玉照心中懊悔,没控制好力道,这一下有点子重了,脑袋晕乎乎的。 咦,面前怎么有三个裴天佑。 “五妹妹,你赶紧怎么样?” 裴天佑见人目光发直的盯着他看,一言不发,不觉更加担忧,直接将人拦腰抱起。 “母亲,我先带五妹妹去休息,找大夫看诊。” “对对对,你赶快去。”李氏催促道,那脑袋上,她刚刚瞧见已经鼓了起来,可别把脸弄坏了。 裴天佑大步流星往外走,看到门外眼睛红红的瑶草,吩咐道:“瑶草,快去请大夫。” 瑶草得了令,就往外跑。 等人离开后,虽然刚入秋,但是屋里却仿佛寒冬腊月。 裴兰璧上去就给了裴仙惠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袖,气的胸口剧烈欺负。 真是要命,裴玉照是跟她一起出来的,万一有个好歹,她怎么和皇上解释。 裴仙惠跌倒在地,满目泪水,她抓着裴兰璧的裙摆,神经质的解释说:“不是我,是她,她陷害我的,她还说要报复我们。” 裴兰璧烦躁的将人踢至一旁。 李氏显然不信,裴玉照那丫头一向软弱,又顾念着云姨娘,不会生异心。 倒是她,之前就大放厥词,要取代兰璧,心思活络的很。 “来人,把人关至柴房,听后发落。”她摆摆手,立刻就有两个嬷嬷来强行抓住裴仙惠的手,往门外带。 裴仙惠还在挣扎,疯狂大喊大叫。 “捂住她的嘴。”李氏指着人,拧着眉说。 “你最好祈祷裴玉照没事儿,否则她落了一根头发,你身上可能就要多一刀了。”裴兰璧半垂着眸,幽幽说道。 她了解皇上,皇上喜爱的东西,别人是碰不得的。 裴仙惠被捂着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目眦欲裂的看着屋内的人,该死的裴玉照,都怪她,都怪她。 “母亲,去唤云姨娘过去吧,得把这件事压下来。”裴兰璧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说。 “嗯,你们今日什么都没看见。”李氏点了点头,目光威胁的扫视着屋内的婢子。 “是,夫人。” 第五十一章 我是一个好人 裴玉照被带到了如今云姨娘住的秋水苑中,亭前有一梧桐树,高十余尺,翠盖亭亭,地上落满梧桐子。 这么热闹的日子,这处院子却冷清的很,云姨娘走了出来,看到裴天佑怀里的裴玉照,吃了一惊,再反应过来,脸上便带了泪水。 “这是怎么了?”她的手颤抖着不敢碰她的女儿。 “姨娘莫惊,五妹妹磕到了头,先让她躺下休息。”裴天佑说道,脚步未停的将人放到了床上。 此刻裴玉照肿胀的额角已经青紫开来,印在瓷白的脸上,看着很是瘆人。 “姨娘,我没事,不小心磕到了,不碍事。”裴玉照这会儿脑子也缓过来了,没有那么晕了,只额角针刺般疼痛。 云姨娘心里有诸多话语,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磕到了,肯定是与别人起了冲突,受了欺负。 只是玉儿不愿多说,她从小便是这样,身上多了伤痕,从来都不说,她看到了,也只能为她上些药,她不敢问。 她是个没用的娘亲,即使知道了,也不能为她讨回公道。 玉儿不喜欢两个人抱头痛哭。 云姨娘鼻子酸涩难忍,憋住眼里汹涌的泪意,她帮不了玉儿,更不能让玉儿担心。 “谢谢大哥哥。”裴玉照对着裴天佑笑了笑,感谢道。 裴天佑拧着眉,唇角压平,语气闷闷,“你如今是宫妃,何苦被她欺负,你只要一声令下,她任凭你处置。” “可这样,显得我太咄咄逼人了,不是吗?” 她当然知道她可以明目张胆的为难裴仙惠,只是这样太无趣了。 裴天佑思绪凌乱,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她说的对,那样所有人都会来指责她欺人太甚,似乎她处于弱势时,别人未曾怜惜,如今身处高位,也不能随心所欲。 没一会儿,瑶草气喘吁吁的拉着白胡子老大夫冲了进来,“大夫,快给我们姑娘看看。” 那大夫一把老骨头都被拉散了,还以为是什么疾病,不过是撞了头,积了些淤血,看着恐怖了些,敷些药,把淤血散开了,便好了。 裴兰璧和李氏也过来了,裴兰璧看着大夫,问道:“脸不会留疤吧。” “不会。”大夫笃定地说。 裴兰璧松了口气,让人把大夫带下去开药。 她看着那青紫,闭了闭眸,让自己的话语尽可能心平气和,“裴仙惠已经被关入柴房了,之后如何处置,随你的心意。” “可你脸上的伤太过明显,若皇上问起,说与家中姐妹争吵也不光彩,妹妹觉得呢?” 倘若皇上追究起来,裴仙惠自己作死,无所谓,可别连累了裴府遭罪。 这并不是商量,而是吩咐。 “大姐姐,我晓得的,我会和皇上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磕的。”裴玉照乖乖的回答。 “玉照,今日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竟还被弄伤了,仙惠那丫头真的是太不知礼数了,她怎么就推你了?” “四姐姐说本来该入宫的人是她。”裴玉照慢吞吞的说,语音越到最后越小。 李氏明白了,裴仙惠那丫头还不死心,看来得把婚期定近些了,早点嫁出去,没得碍她的眼。 “你放心,母亲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李氏在裴玉照面前展现出从未有的善意,毕竟现在安抚住裴玉照才是最紧要的。 “多谢母亲。”裴玉照并不在意裴仙惠会不会受到惩罚,总归表面上,她一直都是这般,柔弱善良。 “母亲,我想歇息一会儿,有点晕。”她虚弱的轻抚头,透着些许勾人怜惜的脆弱。 “好,你休息一会儿。” 李氏领着人出门,她的表面功夫做的也可以了。 裴天佑没有动,目光微微发愣。 瞧见定定站在那儿的儿子,李氏以为他怕今日的事情影响到他,“佑儿,随我来。” 穿过西廊,出了院子。 “佑儿,你不必忧心,女儿家的吵闹,你这个大哥哥做的已经够好了。”李氏宽慰道,自己的儿子是个仁厚的人,自小又都在外面读书游学,不知道姐妹间的争斗可不遑他们男儿间的科举。 裴天佑低头看着路上的鹅暖石,闻言愣了几秒,之后有些心不在焉的答道:“嗯,母亲。” 李氏瞧见儿子这幅冷淡的模样,心中叹息,唯一可惜的是她的儿子没有在她膝下长大,和兰璧相比,与她生疏了许多。 梧桐树“哗啦啦”的,又被风吹散了好些落叶。 裴玉照哪里要休息,不过找了个借口,把人都支开了。 信春走到门口,将门关上,犹如门神一样站在门口,宫中的人,气势自然十足的厉害,哪里是寻常府邸中的婢子能够比的上的。 那些伸着头,想往里瞧的,还有鬼鬼祟祟靠近屋子的人仿若被针刺了一般,离的稍远了一些。 裴玉照露出真切的笑意,牵着云姨娘的手,问道:“姨娘,近来可好。” “我挺好的,搬了新院子,府中奴仆也不敢为难我。” 有了裴玉照的因素,云姨娘的待遇和曾经相比,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玉儿呢?”云姨娘问完,看着裴玉照的气色,自问自答说:“我的玉儿定然过的很好。” “姨娘,我过的很好,皇上对我很好,所以姨娘也要好好生活。” 云姨娘爱怜的轻抚过裴玉照的黑发,哪有这般容易,皇上的性子她也曾听闻,大姑娘又对玉照虎视眈眈,想必如履薄冰吧。 “不用担心我,你好好的。” 她这一辈子反正就这样了,玉照是她活下去的支撑,只要她好,她怎样都行。 “瑶草。”裴玉照喊道。 瑶草“哦”了一声,开始掏掏左袖子,右袖子,还有怀中,腰间荷包,甚至往裙子下面找去。 然后,她身旁的桌子上便出现了一小堆,全是银子和金银首饰。 “姨娘,这些你拿着,有钱好办事儿。”裴玉照说道。 云姨娘被这么多的金银闪花了眼,稀奇的看着瑶草,这丫头怎么藏的,身上藏这么多。 她并没有拒绝,玉照向来有主见,她不收,玉照反而不会安心。 “嗯,玉儿,我瞧着大公子人挺好的。”云姨娘赞叹道,她不曾见过大公子几年,不过刚刚瞧他的神色,担忧不似作假,想必是个爱护妹妹的。 裴玉照没有应话,踌躇着说:“若姨娘遇到真正危急的事情,就去找他,他会帮忙的。” 李氏没有问为什么,默默点了点头。 第五十二章 她欺负我嘛 席面上,裴玉照没有再去,她的模样不适合出现在宴会上,让别人瞧见了不好。 这样也好,她和姨娘呆在一处,难得的说些话。 外院的热闹渗不到内院,那些热闹和欢声笑语从来不属于她。 天际染上夕阳余晖,火烧似的红云罩在裴府上方。 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行来,那马车以黑楠木为车身,很是低调,徐徐行至裴府。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黑色的衣袍没有一点花纹,只不过阳光铺洒下来,流转一些银光。 门口的侍卫见其未拿请帖,也未自报家门,直冲冲的就要往里闯,伸手就要拦,厉声说道:“何人擅闯裴府?” 明祯帝下颚线紧绷,眸色沉深,显然是心情不佳,他连脚步都未停顿,径直走入。 身后身着便衣的锦衣卫从怀中拿出金牌,与裴府侍卫示意。 那是属于锦衣卫指挥使的令牌。 那俩侍卫一惊,迅速像两旁退去,拱手说道:“大人见谅。” 明祯帝气势骇人的往裴府内院里去,他的方向是秋水苑。 裴佑甫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和同僚敬酒,小厮面色严肃的过了来,凑到他耳边说道:“锦衣卫指挥使来了,正往后院去。” 下一秒,他的手便一抖,酒杯摔落在桌,酒撒在袖口,沾湿落衣服。 他强颜欢笑道:“手抖了,各位喝,我先去换个衣服。” 随后顾不得下首的客人,转身就走,心里惊疑不定,锦衣卫怎么来了? 锦衣卫在他们这些为官的眼里可算不得客,他们到哪户,不是抄家,就是收押人,真是一点都不想看到。 秋水苑。 信春守候在门口,看到踏进院子的人,不由瞪大了双眼,不过她向来反映快,立刻就弯下腰,喊道:“恭迎皇上。” 裴玉照在屋子里头,猛然抬头,看向门口,皇上怎么来了? 门被打开,冷峻的帝王站在门口,眼帘微垂,鼻梁高挺,每一处轮廓线条都隐藏着锋利寒意。 他在生气,裴玉照一眼就看出来了,身子比脑袋更快的站起身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云姨娘头一次看见皇帝,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低眉顺眼地跟着裴玉照后面行礼。 明祯帝一眼就瞧见了她额头的青紫,在她漂亮的脸上触目惊心,就像是一朵完美没有瑕疵的花,突然烂了一叶花瓣般突兀。 下一刻白净的脸被一只大手掰过,裴玉照被迫仰起头看着面容冷若冰霜的明祯帝,咽了咽口水。 燕随看着她心虚的模样,心里冷笑,原来她还会怕他。 修长的手滑过她的脸侧,停留在那团青紫上,然后按了上去,他没有收力,鼓包被按的陷进去了些。 剧烈的疼痛传至大脑,裴玉照的眼里迅速盈满了泪水,她却不敢有半分的移动,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她泪眼模糊,嗓音里夹杂着细碎哭腔,可怜巴巴的求饶道:“皇上,臣妾…疼…” 明祯帝不似往常心软,没有立刻放了人,待她面上的神色愈加痛苦,泪珠哗啦啦地往下落,这才慢条斯理的松下了手,从怀中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湿润的脸颊。 “原来你还知道疼。”他冷哼一声,“都起来吧。” 云姨娘在一旁心疼不已,玉儿果然在骗她,皇上竟如此的残暴的对待她,帝王果真无情的很,她的玉儿在宫中该多难熬啊。 “说吧。”明祯帝撇开眼,坐到一旁。 裴玉照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明祯帝,忍住疼痛,脑袋里思索,明祯帝这么快的赶来,想必是在她身边放了人,所以她撒不了谎,他应该知道了,只是想听她坦白。 “臣妾是故意的。”她梗着脖子说道,面上一派不服气。 明祯帝真是气笑了,她还有理了,刚把她放出来望风半天,她就磕的脑袋青青紫紫。 “你有病是不是?” “是她先欺负臣妾的,臣妾气不过,所以才损人不利的。”裴玉照眼眶通红,眼神却明亮,笔直的望着明祯帝。 像一个在外受了欺负,着急找人为她撑腰的小孩子,燕随拧着眉,心里的怒气却散了些,不过他这次还是得吓吓她,不能每次都用伤害自己的行为,去获得想要的利益。 “跟着你的人,她们都是死人吗?” 信春和瑶草闻言,惊惧的跪下,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皇上恕罪,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婉美人。” 是裴玉照要求她们不许跟着的,否则她和裴仙惠的戏不好唱,她不想连累别人,站了出来,眼眶里含着泪水,语气倔强的发苦,“臣妾若毫发无伤的反击回去,她们只会说臣妾仗势欺人,欺压家中姐妹。” “你有势可仗,为何不仗?”燕随不解的问出声,声音掷地有声。 他的权势,本就是用来给他的花做攀枝的。 裴玉照愣住了,迷茫的看着眼前人理所应当的模样,好像她那般做才是正确的。 可是什么是正确的,那是他的权势,她的威风来源于他的宠爱,可他是捉摸不定的,若做的不和他的心意,反而最终只会引人耻笑。 “裴玉照,是谁说要成为朕的宠妃的,你看看,历朝历代,哪个宠妃活成你这个窝囊模样的,简直是丢朕的脸。” 略带责备的话语,却那么让人欣喜的想要落泪,从来没有人如此坚定而认真的和她说,她可以毫不客气的欺负回那些欺辱她的人。 看着不住落泪的人,明祯帝到底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又拿出手帕轻柔的拭过她的脸颊。 云姨娘在一旁有些疑惑了,皇上这样看好像又对玉儿挺好的,他们之间的氛围好奇怪。 门口传来敲门声,裴玉照不愿别人瞧见这般样子,侧过身胡乱擦了下脸。 “参见皇上。”裴佑甫瞧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里更突突了,怎么是皇上,比锦衣卫指挥使更不想见。 肯定不是来贺寿的,找他麻烦更有可能。 旁边的裴兰璧面色凝重,跟在后面福了福身,刚刚父亲寻她来,说是锦衣卫指挥使来了,若发生什么事情,看在她的面子上,也好商量些,倒没想道,是皇上来了。 看皇上一脚就来秋水苑,心中明了,看来是为了裴玉照了,皇上消息倒是快。 第五十三章 撑腰 “参见朕?朕还想参见你呢。”明祯帝撩袍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阴阳怪气的说。 他的身上褪去刚刚的柔和,周身冷的快要掉冰渣,冷的人浑身发颤。 裴佑甫身子抖了抖,心如千斤重,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何时又惹上这煞星了。 “臣惶恐。”他即刻跪下请罪,但又不知自己犯了何罪,故连求饶的话语都说不出。 空气里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明祯帝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骨节分明的手放在梨花木的桌面上,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发出节奏的笃笃闷响。 在这安静的环境下分外明显,一下一下的仿佛敲进了人的心中。 终是裴兰璧出了声,她的父亲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一直在外筵席上应酬,内宅的事情是母亲操理。 “皇上恕罪,是臣妾未照顾好五妹妹,本以为都是家中姐妹,有些小摩擦也正常,没想到四妹妹心狠,竟然动起了手,伤了五妹妹的脸。”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字字情真,瞧着好不可怜。 不过本也与她无关,是裴仙惠自作主张去伤害裴玉照的,她也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去关注着裴玉照。 裴佑甫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裴玉照,她低着头,可那一团青紫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他心道糟糕,四丫头瞧着平时安安分分的,没想到心思这么大,宫妃也敢打,还打脸,毁容了可怎么办。 皇上本来最近就对裴家有意见,这不往人雷区上蹦跶嘛,说不好都可以治罪他们藐视皇威。 “皇上,她们姐妹间可能绊了口角,不过四丫头太过分了,皇上要如何处置,悉听发落。” 燕随看向和鹌鹑一样缩在一旁的人,那模样,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是一腔心意全喂了狗了。 “玉儿,你觉得呢?”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抬头的人,明祯帝这是明晃晃的在为裴玉照撑腰。 裴兰璧绞着自己的衣袖,眼睑半阖,生怕泄露出眼中的恨意。 裴玉照有些不知所措,眼眸闪动了一下,他是在护着她吗? 一时之间她的脑子乱的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软绵绵的说:“臣妾都听皇上的。” “那便杀了。”明祯帝连想一个有趣的死法都不乐意,随便的说道。 于他而言,得罪了自己,自然是要死的,即使现在死不得,他也会慢慢想办法的。 裴玉照也是惊了,怎么一说话,就杀呢,上次的苗喜也是,这次的裴仙惠也是。 “皇上,这。”裴佑甫笑的和哭似的,皇上一言不合就杀人的习惯还是一点没变,可是仙惠已经议亲了,是个大户人家,这下不白议了,他的钱啊。 裴玉照想了想,曾几何时她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也想过一死解脱,死亡是解脱,活着才是真正的地狱。 姨娘说裴仙惠已经下定了,定的是商户人家,家境殷实厚重,听说下定的金银很是不菲。 也是,张大人没了,裴府奢华的生活可需要不少银钱呢,自然要找好下家了。 “皇上,是否处罚太严重了,四姐姐过段日子便成亲了,要不罚她去佛堂抄写经书吧,正好静静心。” 明祯帝绸丽的脸上微微困惑,这样的处罚太轻了,根本不值一提,不过他还是会按照她说的去做。 他的玉儿如此可怜巴巴,他真是舍不得,他该好好威慑一下这些人了,他们实在是太不会看人眼色了。 “那便抄吧,朕会派锦衣卫来督促着的。” “是是是。”裴佑甫忙不迭的答应,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明祯帝站起,走到裴玉照面前,伸出手替她将落在脸颊边的碎发拨至耳后。 “走吧,回去吧。” 裴玉照微笑着点点头,跟着后面亦步亦趋的离去。 明祯帝的影子印在地上,淡淡的,看不真切,但裴玉照还是低头看着那点影子,慢慢的踩上,两人的影子交叠了在了一起。 从始至终,明祯帝都没有正眼瞧过裴兰璧,没有这么一刻裴兰璧清晰的认识到,她真的失宠了,皇上现在的心神全在裴玉照身上。 她甚至都没有心情和父亲母亲告别,便坐上了回宫的车架。 父亲只会怨责她没本事,笼络不住皇上的心,母亲虽不多说,但是失望的眼神如影随形。 她累了,不是很想面对这些。 秋水苑恢复了安静,云姨娘站在屋子门口,看着一个又一个离去的人,晚间的凉风扑在面颊。 晚霞落满天,梧桐树印在这样的晚霞中,真是美丽的很。 良久,她叹出一口气。 皇上对玉照是好的,他的眼里清明端方,与老爷望着她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或许没有那么多的真心,但世间真心本就难得,有那么个两三分便足够了。 裴玉照坐上了明祯帝的马车,车架很大气,只是内里却空旷冰冷,是明祯帝使用的物件。 她抿抿唇,不知道明祯帝气有没有消,不太敢开口说话,仔细想想,她刚刚说话也太硬气了,完全是在拂皇上面子,皇上竟然没砍她。 终于在裴玉照第次抬头悄摸看明祯帝脸色时,她掀眸,斜眼看向脸色纠结的人,“想说什么?” 被抓住的人脸色涨的通红,攥住膝上的布料,结结巴巴的说:“多谢皇上替臣妾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明祯帝意为不明的反问回去,他唇角微勾,“你支开了信春她们,独身应对和自己有仇的姐妹,真是勇气可嘉呀。” 要说主持公道,那这公道可难说。 裴玉照眼巴巴的望着明祯帝,“那臣妾多谢皇上偏袒于臣妾。” 明祯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马车内又恢复了寂静,裴玉照还有一个问题,只是她不敢问,可不问,她心难安。 她终是鼓起勇气说道:“皇上是特意来接臣妾的吗?” 明祯帝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裴玉照一眼、语气倨傲的说:“不然?朕难道是来贺那个老东西的寿?” 他是皇帝,才不会来给一个讨厌的臣子贺寿呢。 裴玉照抿嘴一笑,那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皇上是来裴府给她撑腰的。 “多谢皇上。” 第五十四章 莫名生气 隔着一层帘子,车外是灯火涌动,人潮来往的场景。 贩夫走卒的叫喊声,孩童奔跑间的欢笑声,相偕走过的男女低声交谈声,繁华又喧嚣。 微弱的灯火透了进来,裴玉照的脸上泛着笑意,一双湿亮的眸子里含着水光。 瞧着竟是有些开心。 燕随有些不理解,明明刚刚被欺负成那番模样,若是他,应该是在琢磨着怎么弄死他们,而不是傻乐。 看到她眸光看向外面,他忽然想起来,她说过她在裴府里很少能出门,后来就进宫了。 “停。” 裴玉照不解的看向忽然让停车的人。 燕随淡淡的看她一眼,接着起身,挑起帘子,率先走了下去。 驾车的人跳了下来,将轿凳放在一侧。 裴玉照紧跟着掀开帘子,就看见明祯帝站在旁边,伸出手要扶着她下马车。 顿了一刻,两只手交叠,她提着裙摆下了马车。 乌金西坠,星月光来。 长长的街道笔直的通往远方,明祯帝为了促进商户发展,便解了宵禁,盏盏造型各异的灯笼高挂,灯火阑珊,映了一条街。 宽阔的青石板街两旁都是店铺商贩,街道宽阔,仍旧拥挤,银花火树,人流如织。 裴玉照甚少出府,夜晚更是不可能,头一遭瞧见这般烟火气,觉得什么都新鲜,只是她不懂明祯帝要做什么,只能跟在身后,小心又激动。 有一摊贩,支着一个平头车,上面插着竹签,而上串着几颗红果子,晶莹剔透,闪着诱人的光芒。 周遭环绕着好几个孩童,脸上雀跃的很。 裴玉照似乎被这样的氛围所感染,连连看了好几眼,随后拉了拉前头一直走,并不像逛街的明祯帝。 “怎么了?” “皇。”裴玉照刚说了一个字,忽然想起来周遭都是百姓,于是改口道:“夫君,我想要那个。” 若按寻常人家,她应该算是皇上的小妾,叫声夫君应该是可以的吧。 燕随被陌生的称呼恍了恍神,她刚刚竟然叫他夫君,倒是从未听过,意外的悦耳。 而他晃神的片刻,裴玉照却是以为她被皇上拒绝了,有些失落的放下了拉着的衣袖,也是,他们不是寻常百姓,也是寻常夫妻,怎么可能会和周边来往的男女一样呢。 她一向能很好的安慰自己,笑着说:“我随便说说的,不用买的。” 燕随略微抬眸,看向那老媪的方向,伸手牵住隐隐期待的女孩儿,带着人过去,一切自然的不行。 来买冰糖葫芦的都是些幼童,于是两个大人往那儿一站甚至扎眼,尤其两个人穿着富贵,容貌也是一打一好看。 两个根本不像是喜欢吃冰糖葫芦的在买冰糖葫芦。 明祯帝的气势,即使不言不语,站那儿都得让人避让三分,那老媪有些害怕,询问道:“这位公子和夫人来几串?” “一串。”燕随应了声。 不过他身上自然是没有钱的,身侧的锦衣卫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递给老媪。 这是他的俸禄,得亏他带钱了,不然付不出钱就搞笑了。 小姑娘拿到冰糖葫芦,笑的见牙不见眼,高太平每次去送赏赐都没见她这么开心,一串糖葫芦而已。 “多谢夫君。” 两个人转身就要离去,却被身后的声音绊住了脚。 “公子玉树临风,应当对妻子要温柔些才是。”那老媪忍了又忍,还是说道。 她一眼就瞧见了那姑娘头上的伤,这么如花似玉的姑娘,长得和观音座下的小仙童似的,真是作孽哦。 寻常夫妻,小妻子这般撒娇,夫君应当是爱的不行,可眼前这公子冷漠的吓人。 裴玉照噗嗤一笑,她看得出那老婆婆估计是以为她额头的伤是皇上打的,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不过,旁边明祯帝脸黑的和锅底一般,无辜风评被害,她还是要为她的夫君正名的。 明祯帝无语的看着旁边笑的没心没肺的人,深呼吸一口气,不气。 身侧的胳膊被抱住,裴玉照笑着解释说:“谢谢婆婆,我这是自己不小心磕的,我夫君对我可好了。” 她说完仰着头,眼光亮亮的看着明祯帝。 那老媪有些尴尬的抓了抓头,原来是她搞错了,歉意的说:“抱歉,老婆子误会了,公子和姑娘如此般配,真是为天作之合。” 这话还动听,燕随舒心的挑了挑眉,瞥了身旁的锦衣卫一眼。 “你的东西我都买了,送给这些小孩儿吧。” 一块比刚刚好要大的银锭递给了老媪,她刚想说太多了,就算全买,也用不了这么多。 只是眼前般配的小夫妻已经流入人群中。 她笑呵呵的收起了钱,将冰糖葫芦一个个分给身旁的眼巴巴等着的小萝卜头。 或许是刚刚的插曲,让裴玉照暂时忘记了她和明祯帝之间的差距,她拉着明祯帝穿梭在人群里,就像周遭的男女一般。 “夫君尝尝。” 红润的冰糖葫芦被递到燕随的面前,他顺势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他不喜欢。 只是当那双眼睛专注的盯着他看,问他好不好?时,他还是撒谎了,“好吃。” 裴玉照高兴的笑了。 以防再发生那样的误会,她找了一个面具摊,打算戴个面具遮住脸。 一只小猪模样的面具被覆盖脸上,裴玉照转身看向明祯帝,询问道:“夫君好看吗?” 燕随不忍直视,丑的吓人。 他在摊位上挑挑拣拣,这样劣质的东西,真是一眼都瞧不上,不过裴玉照好像很感兴趣。 终于他寻到了一个勉强入眼的,伸手拉过在那儿跟小猪乱拱的人,将面具给人戴上,灵活的手指在她的后脑处打出一个蝴蝶结。 是一个半面银狐面具,只露出人尖削的下巴,和淡色的唇。 小贩在一旁夸赞道:“客官好眼光,这银狐面具真衬令夫人。” 这次小贩没有睁眼说瞎话,这面具戴着这位夫人脸上,感觉面具都变好看了。 “这面具是一对儿的,公子可需要?”小贩拿出一个和裴玉照脸上相似的银狐面具出来。 这一个面具要稍大些,相比于刚刚比较柔媚的线条,要显得冷厉些。 燕随清楚的看到裴玉照的眼里出现一行字,想要他戴。 他接过小贩手上的面具,戴在了脸上,遮住了半数面容。 第五十五章 血气弥漫 他们的周边是万家灯火,是涌动人群,是普通人家。 裴玉照拉着燕随,这边逛逛,那边走走,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平素干惯了了杀人的活儿,他的手还是第一次提着大包小包,挂了一身。 明亮的地方,与之相伴的便是阴影处,昏暗的巷子口,闪烁出一点刀剑的锋光,空气里似乎弥漫了一些腥甜的血气。 燕随停住了脚步,他垂眸看着只至自己胸口的小女孩,脸上的笑意若有似无,眼神中带着微微冷意。 不过语气柔和,“回去吧。” 他好像没有和裴玉照一起回去的意思,灯火下,他长身玉立,夜风吹的他衣角飘飘。 裴玉照猜测到明祯帝可能有事情要做,乖巧的点头,跟着身旁的锦衣卫往马车处走去。 人潮依旧热闹,只是黑暗中有东西在滋生。 燕随转身隐入一个暗处的巷子里,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立了两个瘦长的人影,他们的脸上戴着恶鬼似的面具,张牙舞爪的要吞噬一切。 他漫步似的绕过几处地方,来到一个破旧的青石瓦房,这处地处偏僻,荒废了许多年,传言这里闹鬼,偶尔会听到人的惨叫,所以很少有人踏足。 不过今日这里来了许多人,院子里围了一圈人,他们身着黑衣,面上带着面具,仿佛融入了夜里,死气沉沉。 这是明祯帝的暗卫。 “主人,刺客都在这儿。”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沙粒摩擦过。 燕随坐到屋子中央的凳子上,眼瞳似是比夜色还要漆黑,周身气势仿若一柄锋利的薄刃。 “是谁和你们里应外合呢?”他看着像烂肉一样瘫软在地上的人,咧开了嘴。 他前脚出了宫,后脚便有了如此严密的部署,要说一开始没有他出宫的消息,恐怕没人会相信。 “呸,狗皇帝,你残害忠良,不得好死。” 一面容都被折磨的看不起原来模样的男人,恶狠狠突出一口血沫,撑着口气辱骂道。 若被指责的人破口大骂,失了分寸,那么他或许会觉得解气,可是他说完,空气里一片寂静,明祯帝甚至连眼神都未变过。 他不由挫败,失败了,注定会死,可惜,竟连狗皇帝的身都未近。 燕随并不在意他的辱骂,他听腻了,来回就那么几句话,他们也没点新花样。 不过,今日他心情不错,所以就和他们多睡会儿吧。 苍白的手指抽出袖子里的匕首,刀身通体漆黑,薄如蝉翼,并如任何花纹,在昏暗的烛火下,闪着锋利的光芒,就像是毒蛇张开了嘴,露出森冷的獠牙,静候猎物。 一步一步走向那血肉模糊的人。 瞧瞧,嘴上辱骂着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仿佛是要替天除恶的英雄,眼里再怎么掩饰,却还是在害怕着他的靠近。 刀刺入肉体,发出沉闷的声音,跪着的人眼里发出浓烈的仇恨之情,他咬着牙,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这样的眼神只会让燕随兴奋,他笑的稠艳,像是在贪婪的吞吃什么美味。 一刀一刀的刺入肉体,却避免了要害,刺些只会流血,却死不了的地方。 空气中的血气浓郁的让人犯恶心,可是燕随丝毫未察觉,他的眼里跳动着兴奋。 “朕知晓是孟执告诉你们消息的。” 那人在痛苦中,听到熟悉的名字,瞳孔不由放大了些许,狗皇帝怎么知道的。 燕随迟早会宰了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过他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他能够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来杀他,想必是个非常重要的理由吧。 “朕对这个兴趣并不大,朕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来杀朕?”说完他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红了红,“朕残害的所谓忠良太多了,不太记得了。” 可恶,可恶,那人眼里的火光都要喷涌而出了。 他牙咬切齿的说:“恐怕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记不得长桓县,那为百姓呕心沥血的赵县令,被您一纸招数五马分尸了吧。” 燕随皱着好看的眉,冥思苦想,他确实不记得,大燕国土宽阔,下设州府县,更是不计其数,他那里记得一个小小县令。 直到一旁的暗卫附耳低语,告知了那次事情,只是他的表情变的古怪,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人。 那人被这样的表情看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由心慌,这是什么眼神? “你说的是赵卓?” “没错,赵县令治理长桓县从未出差错,邻里乡亲们皆敬爱他,可是你不问缘由,便下令以那般残忍方式将人伤害?” 燕随哈哈大笑起来,眼角都笑出了泪,他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是这些人太蠢,还是赵卓那个老东西装的太好。 “你竟然觉得赵卓是个好人,你也不怕你死去的妻子被气活了。” 那人忽然感觉到一阵惊慌,他的心揪起,和他的妻子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你的妻子死之前很奇怪吗?” “她明明是个性子温和的人,却越发焦躁,总是很紧迫。” 对,苗娘的状态很紧绷,稍微一点动静,她都反映很大,她说她只是没有休息好。 “那么好的赵县令,你如此敬爱他,可是你没有发现你的妻子很讨厌他吗?” 燕随戏谑的看着这个愚蠢的人。 “你什么意思?” 真相太过残酷,人总是会回避那个答案,即使脑海中的猜测极尽真实,他们依旧选择不死心的问。 “朕杀赵卓是因为他诱奸妇女,卑劣而肮脏。” 最终的宣判下来,真实而残忍。 燕随承认赵卓有才能,他将贫苦的长桓县发展起来,让百姓的生活日益好起来,可是这并不能掩盖他的黑暗。 他诱骗貌美女子,还有妇人,以权势相逼,被欺辱的女人根本不敢反抗,她们根本承受不了事实被公布于天下的带来的后果。 那人刚刚在折磨下也只露出一点痛苦呻吟,此刻却像个野兽,趴伏在地上,凄厉的吼叫。 他真蠢,他怎么可以这么蠢,他以为他是要和他做兄弟的。 苗娘,苗娘她该多么痛苦啊。 欣赏了人的丑态,燕随轻飘飘的挥了挥手。 “都杀了。” 刀光剑影,鲜血蔓延开,流下了台阶。 空洞的眼神看向黑暗的天空,苗娘,我来陪你了。 第五十六章 洗去血气 云光阁,夜深人静,裴玉照睡的昏沉,却是感觉到一阵目光在注视着她,让她极不安稳。 隔着层层云纱,明祯帝一席玄色衣袍,广袖上斑驳的血迹隐约可见,身上煞气极重。 裴玉照再醒来时,只见床前,那人影被云纱渲染的模糊,仿若鬼影。 她惊了一瞬,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睛,确定不是幻觉后,起身连忙挽起纱。 不太明白明祯帝既来了,又为何不出声,情绪不明,就这样盯着她。 “皇上在榻上休息会儿吧。”她探着明祯帝的神色,见人面上戾气深重,带着极大勇气的说道。 “嗯。”明祯帝应道,脸上带着些恹恹。 裴玉照跪在床榻之间,伸手替明祯帝褪去衣衫,指尖不经意触碰上些湿润,心里颤颤,那股血腥气恐怕来自这里吧。 看来晚上是有了什么危险的事情,皇上便让她先行离开了。 一只苍白的手猛然搭在了她的手腕上,虽未使力,却让人感觉到千般沉重。 手中的衣物被抽走,裴玉照呼吸微微凝滞,低下头不敢看明祯帝,不懂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上了心情不佳的皇帝。 燕随并未注意到自己的衣袖上沾了血,直到看到那白玉般的指尖上染了红。 终究是养在闺阁里的女孩儿,即使心智再过坚定而无畏,未曾见过血色的人,想必心中是怕的。 即使压抑着颤抖的尾指,呼吸间的停滞却也是暴露了她的惧意。 “高太平,叫水。” 唤了外间的人进来,手中端着铜盆,水波漾漾。 裴玉照的双手被压入温水中,一缕缕血色弥漫下来,浑浊了清水。 明祯帝为她洗的很细致,又拿过香胰子为她擦了擦,逐渐让花香盖过了血气。 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清明祯帝垂下的眼睫,纤长浓密,在眼下投下了阴影,他的神色专注,透着点点柔和。 “朕去洗漱。”他松开了钳制她的手,语气依旧矜矜淡淡。 自从上次明祯帝在云光阁过宿后,裴玉照便常备着寝衣,以备不时之需,这不今日就用上了。 燕随换了寝衣,柔软的衣料贴合皮肤,很是舒意,裴玉照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是萼绿君的花香,那是她沐浴时所喜欢的香料。 两人躺进温暖的华衾与软枕间,身上的气息极尽相似,淡雅的香气在云纱间盘旋萦绕。 “你不好奇我丢下你之后做了什么?”明祯帝的头很痛,杀戮让他的头脑中灌入异常的兴奋,刺的他脑仁刺疼。 所以他来找他的花了,他想听她说话。 “臣妾不好奇,臣妾只求愿皇上能得偿所愿。” 裴玉照一番话回的一丝不漏,她一向不是个好奇欲旺盛的人,教习姑姑也说过,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别问。 “有人来杀我。”燕随的话太过云淡风轻,似乎这种危及生命的事情不过尔尔。 裴玉照却是惊的一抖,双手抱住明祯帝一侧的胳膊,眼神湿漉漉,担忧的问:“皇上没有受伤吧?” 燕随嗤笑一声,那些杂碎,蠢的可以,怎么可能会伤到他。 “没有。” “那便好。”裴玉照松了一口气,只是下一瞬他她听到了一点她不该知道的事情。 “孟执虽不是主谋,但是真切参与其中,我该怎么处置他呢?”燕随像个孩童般冥思苦想,似乎很是苦恼。 明祯帝不像是会为这种事情烦恼的人,他的名言一般都是“杀了吧。” “刺客,自然是要处死。”裴玉照理所应当的回答。 都刺客了,有啥好想的,当然杀了永除后患,明祯帝这次倒是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纠结了。 第五十七章 与我无关 两人贴的极近,明祯帝带着冷意的指腹摩挲着怀中女孩的颈侧。 “孟执可是孟新灵的哥哥。”他意味不明的说。 据他所知,孟新灵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她真的会熟视无睹吗? 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祸。 裴玉照只听过孟新灵有个哥哥,但并不知道姓名,孟新灵也从未提及。 不过现在看来,皇帝因为孟新灵的原因犹豫了,皇上冷情,但到底是年少成婚,总归有些情分。 “孟家是孟姐姐的娘家,孟姐姐与皇上年少成婚,却是一件难办的事情。”裴玉照分析道,若真处置了孟家,孟姐姐肯定会记恨皇上,两人的情分也到头了。 她并不希望孟新灵出事,她还可以帮她做些事情。 两人的想法背道而驰,明祯帝想要知道他与孟新灵,裴玉照会选择谁。 可惜他的山茶花让他失望了,他清楚的知道,裴玉照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她有她的目的,为此她可以牺牲许多。 但竟不知,孟新灵在她的心中如此重要,为她,她甚至可以触他的霉头。 刚刚冷静下来的情绪波涛汹涌,卷土重来,他的头更痛了。 裴玉照的话语显然给了明祯帝从轻处罚孟家的人台阶,她暗戳戳的想,这下皇上该满意了,她就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只是气氛忽然更窒息了,那只摩挲着她的脖颈的手按在了她的颈动脉上。 明祯帝抑制住要掐死人的心情,真是没心没肺,今日他在裴府如此帮她,在她心里,竟然连孟新灵都不如。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的小山茶真是有种,当着他的面违逆他。 裴玉照有些茫然, 明祯帝没有多说,翻了个身,留给裴玉照一个宽阔的背,就直接水灵灵的闭上了双眼。 裴玉照茫然的停顿了几秒,见明祯帝没有再说的欲望,她伸出手指想要触碰一下明祯帝,却在距离他几寸间蜷缩了一下手指,两人隔着了些距离, 她带着满腹疑问闭上了双眼,却毫无睡意。 紫云烟细细密密的盘着香雾,室内弥漫着浅浅的檀木香,青白釉梅瓶中散散插了几支秋海棠。 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 皎洁的月光透过明净的窗格洒了进来,一盏上弦月,清辉满地。夜也深,远处还能听到幽晦的鹧鸪声。 裴玉照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明祯帝又走了,他总是这样,夜半三更的不请自来,清晨又不知道啥时候走,和幽灵一般裴玉照来无影去无踪。 心中有心思,她早晨吃的都少了些。 仔细想来,她还是不明白她到底是说错了什么了,他在第一时间关心皇上的安危,在皇上想要保住裴家的时候,也递了台阶。 到底什么地方出现差错了呢? 第五十八章 冬日 秋去冬来,日子过的太快。 木格窗前靠着一支被清雪压塌的树,雪结在枝上,像是朵朵半生不熟的冰花。 裴玉照坐在榻上,屋子里的暖炉内烧着炭火,她盖着厚厚的毯子倚靠在软枕之上,昏昏欲睡。 瑶草带着满身风雪掀开了门帘,没有立刻走到裴玉照身边,而是在在门口,等着身子暖了暖,才走到她身边。 苍白的脸隐藏在狐裘间,手中的汤婆子泛着温热,小主身子凉,最怕冷了,冬日里最为难熬了。 她悄然将有些凉的汤婆子拿过,换过一个新的,却还是惊扰了睡着的人。 “瑶草,你回来啦。”裴玉照接过汤婆子,有些高的温度却是让她舒服的谓叹出声。 “小主,看。”瑶草从袖子里拿出两个红薯。 “红薯!”裴玉照惊叹出声,以前在裴府冬日的时候,她和瑶草会偷偷去厨房拿上两个红薯,放在烤炉里烤,热气腾腾的,吃了暖和的很。 瑶草瞧见自家小主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拿对了,她将红薯放进暖炉中,放在炭火的边缘。 “等熟了再吃。”她的语气柔和轻缓,就像裴玉照是个脆弱易碎的瓷器。 苗喜站在门口,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虽说除了那次后,婉美人对他都是和瑶草姑娘一般和蔼的,可是他的心里总是怵怵的。 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他才掀了门帘,暖风吹去了寒凉,冻的有些僵硬的手脚微微发麻。 他低着头,恭敬地说:“小主,荣妃娘娘又问及了您的月事,奴婢该如何说?” 裴玉照的身子不好,体寒,所以月事非常不准,经常这个来了,下个月便不来。 不过这次算算时间,已经有上三月未来月事了,时间是久了些。 不过以往也是正常事情,不足为奇。 “瑶草,你的月事是这几日吧。”裴玉照问道,以防万一,她营造出未有孕总是没错的,用瑶草的来替代就行。 “是,小主。”瑶草点头。 而苗喜明白了小主的意思,说了一句“奴婢知晓了。”之后便退了出去。 “小主,您的月事?”等苗喜离开后,瑶草皱着眉看向裴玉照的小腹,那里平平坦坦,并无起伏。 她的眼里明晃晃的都是小主会不会有孕了,因为时间正好对的上上次皇上来的时候。 裴玉照叹了口气,她得再想想,“咱们先不要请太医。” 第五十九章 谨慎 冬日里人更是懒散了,裴玉照每日除了去坤宁宫请安,就只呆在屋子里。 不知道那日她何故惹怒了皇上,这两月来,皇上是一步未踏入云光阁。 不过孟家那里也是毫无动静,并没有传出皇上遇刺的事儿,这件事情仿佛石沉大海般,了无音信。 想必皇上是在意孟新灵的,所以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私下处理了。 但是这般她更不懂了,明明她是顺着皇上的心意,皇上还是生气不理她了。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啊。 裴玉照闷着头思索,之后她也去求见过皇上,可皇上却是对她视而不见。 罢了,正好之间落下的事情,这些日子便做起来吧。 “信春,去把那碟糕点送过去吧。”裴玉照吩咐道。 信春点点头,所有的东西她都备好了,只等小主让她去做。 青萝居里,惨淡的很,积雪染了一地,职守的寥寥无几的宫女,也都在偷懒,毕竟迟雪被禁足,皇上又不喜欢,还是个主子身边胆大妄为的宫女。 这同为宫女的就有些瞧不上她,嘲讽她是个背主弃义,心比天高,但命比纸薄。 “小主,用饭了。” 形容简陋的饭菜被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响亮的碰撞声。 迟雪心里窝了一大口气,这都是什么饭菜,馒头青菜的,连荤腥都不见,她在云光阁做宫女都比这吃的好,真是一群看人下菜的狗东西。 一旁的小满看到迟雪面上的愤恨,及时出面斥责那个宫女,“这是你对小主的态度吗,还不滚出去。” 虽说表面斥责,但是看的出来,不痛不痒的滚出去而已。 那宫女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身就走,真是倒八辈子血霉,被分派到这儿,别的宫的宫女不说穿金戴银,但是也是体面的很,就像云光阁的瑶草,谁人都称呼一声瑶草姑娘,哪像她们,油水捞不到,自己还带着吃苦。 迟雪真是被气的哪里吃的下饭,恨不得全砸了。 小满将饭菜摆放好,夹过一个枣泥山药糕到碗里,柔声劝慰道:“小主吃些吧,别气坏了身子。” “我吃不下,你吃吧。”迟雪正眼都不想瞧这些饭菜。 小满捏起一块,假意要吃,“小主,那奴婢吃咯,这个今日做的挺好的。” 小满是唯一一个在迟雪落魄后,依旧尽心尽责服侍她的人,所以两人如今关系十分不错。 第六十章 意外 只是那糕点在即将要入口的时候,小满的动作停止,眉头恰到好处的拧起,看着糕点若有所思。 “小主,糕点有问题。” 迟雪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的询问道:“有何问题?” 她如今落魄,在这后宫中就像是笑话,根本不会有人想要害死她。 小满将糕点放在鼻下轻嗅,一股带着苦意的味道冲进了鼻子里,她大惊失色的说:“小主,枣泥山药糕是甜的,可是却有一阵苦意冲鼻而来,倒是有点像夹竹桃的气味。” 迟雪不知道夹竹桃是何物? “这夹竹桃吃了会怎么样?” 不知为何,小满的神情变得有些漠然,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会死。” 迟雪吓的额头都冒出细汗,真的有人要害她,可是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要害她做什么? 她有些六神无主的问:“小满,是谁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毒死我。” “小主最近得罪什么人?” 她最近能得罪谁,天天被关在这处院子里,而之前她得罪死了人已经入了冷宫,怎么去害她。 “或者,小主可是知道了什么秘密?” 不知何时,两人之间位置发升变化,好像小满成为了迟雪的主心骨一样。 秘密? 迟雪仔细想来,她知道的秘密,只有当初还在云光阁时,那件小产的事情了。 当时她奉小主的命令去取库房中的一个布匹送给孟婕妤,却碰上了苗喜公公,他偷摸摸绑了一个小宫女。 这种事儿,肯定不一般,于是她偷偷跟了上去,便听见苗喜公公威胁那个叫采萍的小宫女,让她先承认,之后将罪责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她听的云里雾里,根本听不懂,就离开了。 可等到那日崔昭仪小产,她才明白了,这是一个局,真是害死那个孩子的只会是荣妃娘娘,那般的手段不是裴玉照会做出来的。 她忽然恍然大悟,她现在和崔昭仪住在一处宫里,看来是有人怕她不小心说出了这个秘密了。 谋害皇嗣,不说皇上,就算是崔家在朝堂上,也够裴家喝一壶的了。 只是她该怎么办,她根本没有办法在荣妃的手下保全自己,如今她已经起了杀意,此次不成,也必然会有下次,下次她还能再逃的过吗? 她紧张的开始咬指甲,眼眶里瞳仁精神质转动。 陷入焦灼与恐慌的她没有发现,小满不过是一个宫女,她如何能知晓夹竹桃这种毒物,又怎么能这么正确的分辨出来这糕点里有的。 第六十一章 有孕 午冬沸雪,阳光俯瞰温润的冬日,将夜里的积雪晒化了些许。 日上三竿,裴玉照坐在桌前,信春在一旁躬着身,执筷为其布菜。 “玉照。”孟新灵穿着翠色的衣衫,外披石青色狐裘披风,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瞧你这模样,是刚起的吧。” 早膳的时候过了,午膳时候又没到,只能是刚起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孟姐姐。”裴玉照放下手中的汤勺,用手帕擦了擦嘴。 她最近老是犯困,索性就和荣妃告了假,每日在院子睡到自然醒,日子舒服的很。 孟新灵发现裴玉照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泛着白,不由担心的问:“妹妹这些日子瞧着脸色不太好,可要请太医来瞧瞧?” 裴玉照眉梢微动,淡淡的笑道:“无碍,老毛病了。” 孟新灵一贯不是会强求别人的人,听人拒绝了,便没有再缠着这个话题,面上带着喜色说: “我来,是寻妹妹出去走走的,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妹妹向来喜欢这些,咱们一道去摘些,放在屋里,也是雅致。” 她也是想着人老呆在屋子里可别闷坏了,出去透透气反而对身体好。 而且玉照本就喜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云光阁的院子里弄的和小花园似的。 “嗯,好。”裴玉照思索了片刻,应了声。 她不想扫孟新灵的兴,其次太长时间不出现,马上也会有人来找她的。 两个人收拾妥当,便出了门。 裴玉照披着白底绿萼梅披风,穿的厚厚的,衣领处纯白的狐毛围着小小的脸,衬着脸娇俏的很。 宫道上的雪被宫人扫的干净,只留下湿润的青石街路。 梅花确实开的很好,风雪中艳红一片,暗香盈袖,风雪枝尖豆蔻。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孟新灵抖去一支红梅身上的雪,眉梢放缓,说话间慢条斯理,仿佛说进了别人的心。 她面上的神情可称的上一派淡雅,可周身气质确是有一种神秘的味道。 “孟婕妤和婉美人好兴致,这是在对诗?”淑妃妩媚动人的声音传来。 两人惊了一下,但眼里划过一片了然,扭过身行了礼,孟新灵才回道:“不过是嫔妾随便说了两句而已,算不上对诗。” 淑妃醉翁之意不在酒,随意点过头后,询问一旁的裴玉照,“妹妹最近身子可好些了?” 第六十二章 玉儿 “谢娘娘关心,还是老样子,嫔妾习惯了。”裴玉照适时拿起帕子遮住唇,低声咳嗽了几下,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虽说她穿了好些衣服,身形都臃肿了起来,但就是能让人一眼看出来,她的身子就是瘦弱。 “嫔妾倒瞧着婉美人的脸色似不太好,皇上政务繁忙,少去瞧了妹妹,美人可千万仔细自己的身子,也唤太医来瞧瞧吧。” 淑妃自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周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才人对于裴玉照的恶意越来越大,连淑妃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番话显然是羞辱裴玉照,皇上这段时间不来看她,她有病就请太医,可没人会心疼她。 裴玉照淡淡点头,不咸不淡的回道:“多谢才人关心。” 有时裴玉照也会感谢在裴府中的一切,所以她对这一切才能如此坦然自若,当初裴府下头的那些人捧高踩低,那些人都是粗人,骂得话可比这些金贵的小姐们骂的难听多了。 周才人的一番话好像打进了棉花一样,她的一股子气像是到了喉管,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出去,却又突然消了气,就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让人难受。 “妹妹不必忧思,虽说荣妃跋扈了些,但你们姐妹间想必是不分你我的。”淑妃一句不只是劝说还是嘲讽。 姐妹共侍一夫还是丢脸的,也就裴佑甫利欲熏心才做的出来这种事情,寻常人家断是做不得的。 “淑妃娘娘说的是。”裴玉照不用思考,都知道两个人说过的都不是什么好话,不过她照单全收,然后敷衍回答。 看着裴玉照如此木楞模样的淑妃,真是咬碎一口牙,这个蠢货,难不成斗不过荣妃了,她还要怎么说,她才能明白! “妹妹,皇上去荣妃那儿,心里也是想着你的,不必忧思,好好养着,皇上还会再来的。”淑妃目露怜悯的说,这番神情在淑妃的脸色,裴玉照还是第一次见。 这下裴玉照全明白了,原来是来挑拨离间的,想要她和荣妃斗,然后自己坐着收渔翁之利。 皇上确实是去了荣妃那儿,可那又怎么样,她们该不会以为她嫉妒之下,直接上去干掉荣妃吧。 还想着她,去了另外一个女人那里,心中又在想着别的女人,她们说话也是足够恶心的。 “妹妹晓得的。”裴玉照依旧那副模样,跟包子一样。 第六十三章 梅花 一个人的独角戏总是难受的,淑妃的模样也有些僵硬,不着痕迹的拧拧眉,但无论她怎么说,裴玉照来回就是那几句,甚至笑笑不答话。 直到一行人离去,裴玉照面上虚假的笑意淡去。 外头冷,两人摘了梅花便回去了,孟新灵让人把红梅放到自己的殿中插在花瓶中,自己和裴玉照回了云光阁。 屋子里的炭火一直烧着,热乎乎的,裴玉照不过在外面呆了这会儿子,就感觉手脚冰凉凉的,那个冷气在身体里直窜。 屋子里的暖意驱散了体内的寒意,她把红梅给了信春,让她拿到外间放到花瓶里。 往常她也是自己弄的,不过冬天太冷了,她就不太喜欢去侍弄这些了。 “周才人如今跟着淑妃后头,她是个心思快的。”孟新灵接过一盏热茶,细细的喝了起来,驱散体内寒气。 “也是想为自己谋出路罢了。”裴玉照盖着小毯子,不甚在意的说。 “跟在淑妃身边,倒不如跟在荣妃身后呢。”孟新灵摇摇头,并不觉得淑妃是个好选择。 淑妃此人虽然看着比荣妃好相处,但更像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蛇,心思太深,容易引火上身。 裴玉照点点头,不可置否,淑妃这个人她不喜欢,或许对于强敌,人总是持有厌恶心理的。 孟新灵继续说道:“荣妃不是个聪明的,若谨小慎微,不会出差错,可也代表永无出头之日。” 裴玉照听到孟新灵说荣妃不聪明,噗嗤一笑,调侃说道:“孟姐姐说荣妃是个笨的,不怕人听了去?” “除了你,还有谁听了去?”孟新灵睨了她一眼。 “冷宫里的江婕妤死了。” “死了,何时死的?”裴玉照心里思绪繁杂。 “昨儿个夜里,冻死的。”孟新灵叹了口气说,她的眼里情绪很淡,没有可惜,也没有同情。 很可笑,她竟然是被冻死的,一出生就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姑娘家,想必最后也没有料想到自己是被冻死的吧。 “冷宫中的妃子死了后会如何?”裴玉照问道,她曾经经过一次冷宫,那里像是整个皇宫中最冷的地方。 “冷宫中的是罪妃,一席草革裹尸,丢往乱葬岗。”孟新灵的手微微颤着,似乎是在害怕。 罪妃没有母家,没有夫家,她们入不了家族的陵墓,也入不了皇陵,只能成为孤魂野鬼,连祭拜的人都没有。 第六十四章 讨饶 “真可怜。”她幽幽叹道,不过也是随口一说,成王败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本来她不想对付她的,不过是因为当时荣妃逼的太紧了,所以只能利用了她一番。 又下起了雪,水榭连廊下,风裹着雪粒子在空中打着旋儿。 屋内安静而温暖,窗沿上的雪被屋子里的热气蒸化了,在墙上留下了蜿蜒的水痕。 孟新灵看着窗沿上的点点水痕,忽然莞尔一笑,生动而美丽。 她对着裴玉照说:“若以后我也被打入冷宫了,妹妹偶得空也来看我一下吧。” 或许那样她能撑得久一些。 她说话十分认真,不似玩笑,让裴玉照的心漏了一拍,她安慰说道:“孟姐姐怎么会进冷宫。” 孟新灵语气莫名,但是其中透着一些松快,“说不准呢。” 确实,谁有说的准最后会如何呢? 江婕妤也料不到自己最后会进冷宫,曾经的姐妹,一个都没有去瞧过她一眼,就连家族中的亲人也纷纷撇亲了干系,生怕连累了他们。 “不答应。”裴玉照拒绝道,“如此晦气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孟新灵也希望晦气的事情都离远些。 “皇上最近没来,你和皇帝闹矛盾啦?” 很明显,皇上的行为,一好,就隔三差五来看看裴玉照,一不爽,就一两个月见不到人影。 裴玉照失落的垂下眸子,嘴硬说道:“没有,孟姐姐。” 她总不能说,你哥哥行刺,我就说了一句台阶话,就被皇上记恨了,这不纯纯说话不动听嘛。 万一再让皇上知道她在背后挑拨他和孟姐姐关系,肯定更生气了。 “好啦,你跟我说说,说不准我能替你想想办法呢,总这么僵持着,可不好哦。”孟新灵循循善诱道。 裴玉照也实在想不通,就模糊了一下概念,于是说:“就是皇上喜欢一样东西,我便让皇上去得到,顺心所欲,我说的不对吗?” 皇上想要重新发落孟家,我也没想要对孟家怎么样嘛,管她什么事情,还不是皇上一句话,想活就活,要死就死。 裴玉照说的隐晦,孟新灵也听的一知半解,不过她也抓住了问题,“玉照,皇上有明确说过喜欢那样东西吗?” 裴玉照思索起来,却猛然发现并没有,皇上并没有说过,她犹豫着开口说道:“没有,不过我感觉是这样的。” 孟新灵无奈的笑了,“感觉是会出错的,我以为我们是最了解这个道理的。” 就像玉照,所有人都会感觉她是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第六十五章 心结 裴玉照的神情变得犹疑,她不太确信她是否做错了,或许真是的一切并不是她想的人那样。 她鲜少会如此茫然,没有方向,一直以来她的目标都是明确的,想要做的事情也是明确的。 “孟姐姐的意思是我误会了吗?” 孟新灵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误会到底有什么,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的,皇上喜欢玉照,比玉照自己以为的要更喜欢。 所以玉照好好和他解释,两人的心结很快就会解开的,心结这种东西,横在两人中间,就像是炸药,不解开总晚会爆炸的。 “妹妹或许可以放一角度,把你放在皇上的角度,来正视那件喜欢的东西。” 孟新灵的话给了裴玉照很大的启发,一直以来,她都是把自己放在地处卑微的那一方,她祈求讨好着皇上,没有自我。 但如果她位于皇上那个位置,面对自己的一个妃子,再带入那天的场景。裴玉照忽然明白了,她那天真正的错误出现在哪里。 她的眼前豁然开朗,雾霾一扫而空,旁人清楚的感觉到她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谢谢孟姐姐,我明白了。”她的眼睛闪亮亮的。 能够帮助到裴玉照,孟新灵心里也开心,她笑着点头,那便好。 “不过,我好想请姐姐帮个忙。”裴玉照一向是调理清晰的人,在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的时候,就确认的行动方案。 孟新灵一头雾水,不过也是答应了。 只见裴玉照伸手扫过桌子,衣袖摆带着茶具掉落在地,碎裂成了很多块。 “请姐姐从云光阁中出去后,要生气些。” 孟新灵看着突然发脾气的人,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随后很快进入角色。 “哼,你好自为之。”说完之后,她怒气冲冲的回了屋里,一路上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怒火,她甚至还踢了两脚门口的花栽。 而孟新灵走之后,裴玉照抱起旁边高几上的花瓶,狠狠摔到地上,上好的白瓷碎裂成碎片,洋洋洒洒地洒在了地上。 瑶草赶忙拦着,“小主,可不要砸了,这是皇上御赐的物件啊。” 裴玉照只管听不见,把这些东西全都砸的稀巴烂。 动静太大了,云光阁门口站了好多宫女,都在劝说小主,不要生气。 可不知为何,一向脾气温和的小主却是听不见似的,把屋里砸的乱七八糟的,就是不停手。 第六十六章 本来布置雅致的屋子,一片狼藉,本来漂亮的花瓶全碎了,洒着还鲜艳的花朵。 裴玉照砸了一会儿,额头都冒起了细汗,有些累的晃了晃身子。 瑶草立刻将手臂递了过去,让小主扶住自己的手,将人扶着绕过地上的碎片,坐到榻上。 之后有条不紊的喊外间的人进来收拾,换上新的瓷器。 裴玉照靠在枕上,眼泪慢慢落了下来,美人落泪,似乎受尽了天下间的委屈。 瑶草在一旁慌了神,坐在下首,双手握住小主膝上的手,感受着她指尖冰凉的温度,心疼的关心说:“小主,怎么哭了?” “皇上已经两月有余未来了,只是有些想念罢了。”裴玉照演戏演全套,即便皇上不在也演上了。 瑶草哪里舍得小主这么委屈,她的心里不由怨恨上皇上,为什么不来看小主,于她而言,她怨恨所有让小主不开心的一切。 “小主,奴婢去请皇上好不好?”她说着就要起身去乾清宫,今日哪怕她跪在那儿求,也要求皇上过来。 裴玉照哪里想让瑶草过去碰壁,她不过是演给云光阁中的人在看而已。 她拉住瑶草的衣袖,苍白的摇了摇头,语气坚强又脆弱,“不要去,皇上会厌烦的。” 瑶草疲乏的坐了下来,她将脸靠在裴玉照的膝盖上,以此告诉她,她会永远陪伴在小主身边。 裴玉照就这样折腾,每日吃的少之又少,看着外面发呆,就像一支快要枯萎的花朵。 信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按耐不住,撑着伞,在雪天去了乾清宫。 “你来做什么?”明祯帝看着棋盘,黑白双子旗鼓相当,进入了僵局。 “皇上,小主的情况有些不太好。”信春低着头,一板一眼的说。 棋子掉入了白玉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以呢?”明祯帝将棋盘搅乱,黑白双子混在一起。 信春是一开始他放在裴玉照身边的,她是宫中的老人了,是个刻板老实的人。 信春嗫嚅了嘴唇,没有说出话,她心中鼓起的勇气微微散去,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害怕。 “小主昨夜一直在哭。”最终她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企图惹起明祯帝心里的怜惜。 不过她也算是歪打正着,明祯帝的注意力被她吸引了去,他语气怀疑的说:“哭?” “是,奴婢听得小主看着一个香囊,一直在哭。”信春得了回应,继续努力解释。 香囊? 燕随想起来了。 第六十七章 之前他听到有人说兴善寺的香囊能保佑平安,便让高太平去拿了一个,给了她。 “不去。”燕随还是拒绝道,他心里还是有些不爽。 他就该冷她一段时间,让她好好反省一下。 信春该说的都说了,但皇上油盐不进,她又怕说多了反而惹的皇上不快,欲言又止,脸上透露出些难受。 余光中瞥见一道眼神,是高公公,他眼里的意思是让她先退下,她知道她该听高公公的,毕竟高公公在皇上身边年头长了,最会审时度势,她该走了。 最终她还是压住心中的不甘,躬身退了出去。 燕随重新摆好棋盘,一只手执白棋,一只手执黑棋,只是这会儿她全然没有刚才的静心。 心烦意燥是下不好棋的。 他扔下棋,坐到椅子上,拿起奏折批阅,只是纸上的字不知为何有些发花,他看了一会儿就感觉到这些字一个个漂浮在了空中,他实在看不下去。 而高太平选择一开始没有出声,就是在等皇上。 他了解皇上,皇上一旦下定决心,旁人在旁边劝导只会加重皇上的决心,只有等现在皇上暴露出对于刚刚决定的烦躁,才是出言的最佳时机。 他端过一杯热茶,递到皇上的手边。 燕随无意识的接过,所有的茶到他手里皆是最适宜的温度,所以他放心的直接饮了下去。 只是在下一刻,他却皱眉看着手里茶盏,里面漂浮的不是他用惯了阳羡雪芽,像是牛乳茶,乳白色,入口香醇。 他皱着眉重重的把茶盏置于桌上,不悦的说:“为什么换茶,难喝死了。” 高太平连忙跪了下来,脸上带着讨好,“哎哟,皇上,是奴婢糊涂了,这婉美人隔三差五就来一趟,奴婢听令拦住了婉美人,婉美人便托奴婢送些东西,奴婢瞧着实在不忍拒绝。” 燕随冷哼一声,却是没有再生气,别扭的说道:“就送了这个难喝的?” 高太平笑呵呵的说:“婉美人说这牛乳茶祛寒暖肚,又带着些甜,便做了些送了来。” 说完,他又似斟酌说:“还有些东西,奴婢一直收着,不敢拿过来。” 燕随睨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你凭什么拿裴玉照给我的东西。 “还不快拿过来。” 高太平立刻去拿了过来,他都收的好好的,就等着派上用场了。 都是些零碎的东西,有绣好的披风,玄色金纹,这次倒是很像他的风格。 第六十八章 还有一个玉佩,通体翠色莹润,他用的物件大都是龙纹,只是这块玉佩里却是燕子的模样,很是不同。 一抹春色,盈盈玉佩。 燕随不由拿起这块玉佩,细细摩挲着。 高太平眼神一转,脑海里便是一番吉利话,“这玉佩是玉质,又雕刻成这模样,想必婉美人是用心了的。” 玉与燕。 燕随脑海里浮现出小女孩仰着头望着他撒娇的样子,他该去见她了。 他来到云光阁的时候,脸色白到透明的女孩披着厚重的狐裘正站在雪色中,漂亮的像一座冰雕,忽然间,他心中涌起一些害怕,害怕她会这样消失不见。 脚步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脚印由远及近,慢慢停留在了裴玉照面前。 看着面前的明祯帝,裴玉照面色有些惊喜,本来空洞的神情仿佛注入了生气。 “皇上。” 燕随牵住裴玉照的手,她的手比刚刚的玉摸起来还要冷上三分,语调缓慢的说:“怎么在外面,进去吧。” 裴玉照摇头说没事,却突然一低头,鼻子微微泛酸。 她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没有见到他,她反而日复一日的做着她该做的事情,如今见到了,反而心里微微发苦。 屋子里,温暖若春日。 燕随本来有话要说,想要问她知道错了没有,是不是发现了,还是他比较重要。 但感觉到了身旁人带着些难过的氛围,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终还是裴玉照打破了沉默,她问出了她一直困惑的事情,“皇上,臣妾做错什么了吗?” 有些委屈的声音响起,站在裴玉照的角度,她什么也没有做,却惹了皇上不喜,这段时日战战兢兢的,她真的感觉到委屈。 燕随看着裴玉照迷惘委屈的表情,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高太平说她年纪尚小,又生活的不好,所以于感情上会迟钝而自卑,他应该给予更多的耐心。 本来他觉得高太平在胡说八道,但此刻他从她的神情中却是清晰的感知到了这句话。 他抬手,温柔的抚过她的头发,“如果我死在你前面,你会如何?” “臣妾自当陪葬,与皇上一同入皇陵。” 坚定不移的话语脱口而出,裴玉照说完脑子里才反应过来,仔细斟酌这句话,妃嫔殉葬是自古而来的传统,她自是与所有后妃共同葬入皇陵。 燕随知道,但是真正听到裴玉照不假思索的说出口,他还是会感到满意,就像是一件既定的事情,虽然你知道它会发生,但真正发生的时候感觉终究不一样。 第六十九章 “你觉得孟新灵可以影响我做出判断吗?” 裴玉照抿了抿嘴,她不知道,“臣妾觉得皇上绝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她原以为她说的不错,因为没有一个皇帝会想要当作爱好美色的君主。 可是燕随却是一笑,“不,我是。” 就在裴玉照愣神的片刻,他凑近了那张迤逦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不然我怎么会这般喜爱你。” 他已经为她做出许多不符合他理智的事情了,他并不觉得这是失控,反而很享受,一成不变的枯燥他不喜欢,随机而变的刺激,才令他感到新奇刺激。 “你以为我为什么放过孟执?” 他承认他有心思,他需要孟执暴露出更致命的弱点,不过他也不否认,因为裴玉照的关系,他对孟家的手段温和了许多。 “不是因为孟姐姐吗?”裴玉照呆呆的问。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利用自己的弱势,也会撒娇,只是在感情上却是有些迟钝。 燕随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他的小山茶,好像认为他十分喜欢孟新灵,因为那什么年少成婚,就认定少年夫妻之间总是有感情的。 “你在难过?”他知道她向来脑子转的快,只是这次脑子却是轴住了一般,死拽着这个。 裴玉照呼吸乱了一瞬,她好像是有些介意,因为年少的情分很是难得,孟姐姐在皇上还是一个普通皇子的时候就陪伴身边,她只是在担心无法取代那份情分。 “臣妾没有。”她嗫嚅着狡辩,可是脸上有些虚的表情将她表露无遗。 燕随忽然感觉到这段时日,自己心中的郁气全部散了,他有些得意的说:“你就有。” 他就知道,她肯定是心中喜欢他的,毕竟他对她这么好,而且他是她的夫君,她理应是喜欢他的。 他不知道他现在很像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只因为证实了在喜欢女孩子心中的地位,便欣喜的有些得瑟。 像是有些气急败坏,裴玉照一赌气就应了,“是,孟姐姐伴在皇上身边多年,臣妾就是羡慕。” 女子切忌嫉妒,这是女戒中写的,父亲也不止一次在家中说过各位姨娘。 正当裴玉照以为自己会得到谴责时,皇上周身的氛围却是带着松弛,他笑着说:“你不必羡慕她,我是最先认识你的。” 也是最先起了你的心思的,最后一句,燕随没有说出口。 第七十章 。 “你觉得孟新灵可以影响我做出判断吗?” 裴玉照抿了抿嘴,她不知道,“臣妾觉得皇上绝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她原以为她说的不错,因为没有一个皇帝会想要当作爱好美色的君主。 可是燕随却是一笑,“不,我是。” 就在裴玉照愣神的片刻,他凑近了那张迤逦的脸,一字一句的说:“不然我怎么会这般喜爱你。” 他已经为她做出许多不符合他理智的事情了,他并不觉得这是失控,反而很享受,一成不变的枯燥他不喜欢,随机而变的刺激,才令他感到新奇刺激。 “你以为我为什么放过孟执?” 他承认他有心思,他需要孟执暴露出更致命的弱点,不过他也不否认,因为裴玉照的关系,他对孟家的手段温和了许多。 “不是因为孟姐姐吗?”裴玉照呆呆的问。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利用自己的弱势,也会撒娇,只是在感情上却是有些迟钝。 燕随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他的小山茶,好像认为他十分喜欢孟新灵,因为那什么年少成婚,就认定少年夫妻之间总是有感情的。 “你在难过?”他知道她向来脑子转的快,只是这次脑子却是轴住了一般,死拽着这个。 裴玉照呼吸乱了一瞬,她好像是有些介意,因为年少的情分很是难得,孟姐姐在皇上还是一个普通皇子的时候就陪伴身边,她只是在担心无法取代那份情分。 “臣妾没有。”她嗫嚅着狡辩,可是脸上有些虚的表情将她表露无遗。 燕随忽然感觉到这段时日,自己心中的郁气全部散了,他有些得意的说:“你就有。” 他就知道,她肯定是心中喜欢他的,毕竟他对她这么好,而且他是她的夫君,她理应是喜欢他的。 他不知道他现在很像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只因为证实了在喜欢女孩子心中的地位,便欣喜的有些得瑟。 像是有些气急败坏,裴玉照一赌气就应了,“是,孟姐姐伴在皇上身边多年,臣妾就是羡慕。” 女子切忌嫉妒,这是女戒中写的,父亲也不止一次在家中说过各位姨娘。 正当裴玉照以为自己会得到谴责时,皇上周身的氛围却是带着松弛,他笑着说:“你不必羡慕她,我是最先认识你的。” 也是最先起了你的心思的,最后一句,燕随没有说出口。 第七十一章 他正大光明的来到太医院,以请脉为由请走了常太医。 常太医收拾好东西,旁边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医士殷勤的提过箱子,“师父,我替你提着。” 这小医士名唤方唯安,生于医药世家,对于医术上面颇有天分,常太医年纪大了,本不想收徒,奈何确实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便收为了小徒弟。 “你不准去。”常太医面目严肃说,皇上来请,总不是简单的事情。 方唯安刚刚弱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祖父是跟眼珠子一样疼的,说话很甜,还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师父,求求您了,带我一起去吧,我想看看大场面。” 他抱着常太医的胳膊,死活不撒手,外间高公公等的急,不由催促几声,“常太医,快些吧。” 最终常太医拗不过方唯安,叮嘱道:“不要说话,低头不要瞎看。” 方唯安跨着箱子,笑嘻嘻的答应道:“没问题,师父。” 两人跟着高太平来到云光阁,常太医弯腰说道:“参见皇上。” 方唯安虽然闹腾,但是来到皇帝面前,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局促的跟着行礼。 裴玉照白皙的手腕放下了小几上,常太医拿过小软枕垫在了她的手下,将指尖搭在手腕上。 瑶草在一旁很紧张,却发现衣袖被轻轻拽了一下,她寻着力道找过去,是常太医身边的小医士,不像是之前跟着的。 不过瞧着有点眼熟,而且他朝着她眨眼是干什么,微微拧起眉毛,警告的看了人一眼,又将眼神移至小主身上,只是冷硬的目光变得柔情似水。 方唯安有些丧气,他本来只是好奇皇上,所以缠着师父一起来,不过倒是碰到了之前遇到了小妹妹,可是她好像不记得他了。 常太医手有些抖,他诊了又诊,确定无疑这是滑脉,他拱手说道:“恭喜皇上,恭喜婉美人,婉美人已有孕三月有余。” 裴玉照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容,屋子里的气氛都变得柔和了。 常太医却是说道:“只是,婉美人身子弱,此胎恐有伤根本。” 他说的有些委婉,燕随冷声说道:“什么意思?” “婉美人的身子不足以养育此胎,若强行生产恐怕有生命危险。” 裴玉照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本来就淡的唇色几近透明。 燕随心中冷静的分析,有没有孩子于他而言,其实无所谓,于是他问道:“如果不要这个孩子呢?” 第七十二章 裴玉照的身子开始颤抖,牙齿都在打颤,呼吸急促,好像要喘不过气似的。 她伸手攥住他的一截衣袖,指节发白,话不成句 “……我不想,皇上,我想要……” 她喊着他,杏眸里却全然没有他的身影,空洞洞的一片,暮然落下了泪,声音像从喉咙中挤出了一般,微弱的让人听不清,她说:“可不可以留下孩子。” 燕随从未看到过她这样,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他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听话,这孩子要不得。”不过他还是狠下心说,没有孩子没关系,但是她要好好的活着,要是她实在喜欢孩子,到时候可以从宗族中过继。 裴玉照肉眼可见的难受,她没有回答,将手放在还未显孕的小腹上,无声的表达出她的反抗。 她不要,这是她的孩子,母亲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姨娘当时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才得以生下她,她也可以保护好她的孩子的。 燕随让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他和她。 裴玉照的身子开始颤抖,牙齿都在打颤,呼吸急促,好像要喘不过气似的。 她伸手攥住他的一截衣袖,指节发白,话不成句 “……我不想,皇上,我想要……” 她喊着他,杏眸里却全然没有他的身影,空洞洞的一片,暮然落下了泪,声音像从喉咙中挤出了一般,微弱的让人听不清,她说:“可不可以留下孩子。” 燕随从未看到过她这样,仿佛下一刻就要香消玉殒,他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听话,这孩子要不得。”不过他还是狠下心说,没有孩子没关系,但是她要好好的活着,要是她实在喜欢孩子,到时候可以从宗族中过继。 裴玉照肉眼可见的难受,她没有回答,将手放在还未显孕的小腹上,无声的表达出她的反抗。 她不要,这是她的孩子,母亲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姨娘当时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才得以生下她,她也可以保护好她的孩子的。 燕随让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他和她。 她不要,这是她的孩子,母亲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姨娘当时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才得以生下她,她也可以保护好她的孩子的。 燕随让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他和她。 第七十三章 他白皙的手背青筋暴突,用力抬起面前人的下巴,又在她感觉到疼痛,露出痛苦之色时,松开了手。 “为什么这么想要这个孩子?” 裴玉照哭着说:“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他身上有着我们的骨血。” 她第一次哭的狼狈,没有注重到容貌,是不是哭的不好看,眼泪是不是犹如珠串般坠落,是不是惹人怜爱。 这个孩子是如此的来之不易,或许错过了,便再不会有了。 “你可以赌,但如果,你出现意外,朕会送你的姨娘下去陪你。”燕随忽略到心中的那抹疼痛,模样狠戾,企图以裴玉照的姨娘逼退她的心思。 裴玉照瞪大双眼,抬脸直视着明祯帝。 她的双手搅在一起,恨不得将手指拧断。 “好。”她的眼神逐渐坚定,她是一个赌徒,从来都是,她不可能一直依赖着美貌勾住明祯帝。 这个孩子她非要不可。 姨娘的命本就和她绑在一起,她输了,姨娘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倒不如和她一起走。 燕随愣了愣,他和她如此艰苦的活了下来,为什么现在她可以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姓名,这个孩子可能会害死她的,即使有着万分之一的概率,不是也应该扼杀吗? 他不解,慢慢伸手抚向那平坦的肚子,一只很小的手也盖在了他的手背之上,看着裴玉照温软的笑容,他没有再说,再等等吧。 “朕会派人来跟着你。” 言下之意,他会让人来保护她。 听到明祯帝的话语,裴玉照松了一口气,他是同意了。 她瞬间高兴的笑了起来,周身弥漫着柔和慈爱。 燕随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只是此刻看着她,他也感觉到了幸福。 幸福? 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幻想,幻想着他曾经见过的一家人,有爹爹,有娘亲,还有孩子。 可是他真的能做好一个父亲吗? 他沉默着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朕会安排好一切。” 常太医跟着明祯帝回了乾清宫,明祯帝兴致不高,他的手中握着一个荷包,红色的,破旧不堪,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能安全生下孩子的几率有几成?” 常太医垂着眉眼,干涩的说:“不到五成。” 其实连三成都不一定得有,只是实话说了,明祯帝只会发怒。 “你日日看着她,如果有危害到她性命的时候,便不要孩子了。”燕随冷静的说,他宁愿她最后恨他,也不能让她死。 常太医内心叹气,没想到皇上竟然对婉美人如此上心,皇家从来都是保子嗣的,他也曾见过,鲜血淋淋的孩子诞生。 第七十四章 隔了一日,裴玉照的宫中来了一个男孩,娃娃脸,笑起来软软的,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 她知道这个男孩是明祯帝派来的,肯定是有本事的,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说他叫阿涯。 阿涯是个活泼性子,见谁都笑眯眯的,云光阁的人都很喜欢他。 常太医日日来,裴玉照喝的药更多了,气色却没有好多少。 没有人知道她有孕了,云光阁的人嘴巴闭的很紧,任谁也是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出。 只知道,云光阁的婉美人不出门了,每日躲在宫中,不知道怎么回事。 孟新灵偶尔会过来,让湘叶带了最新的话本,说给她们听,也会讲些有意思的事情,逗人笑。 她是后妃中如今唯一知道裴玉照有孕的,那些人打探不到裴玉照的消息,只看到明祯帝隔三差五的就去云光阁坐坐。 便时不时的旁敲侧击要打探孟新灵一番。 听着耳边的呼喊声,孟新灵停住了脚步,天气有些冷,即使披着狐裘,也挡不住阵阵寒意,她的鼻尖被冻的红红的。 “淑妃娘娘金安。” 淑妃的面上淡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不再习惯性的挂上妩媚的笑。 “孟妹妹,婉妹妹身子怎么样了,皇上不允探视,我们只好来问问你了。” “婉妹妹是经年旧疾,身子瘦的厉害,整日恹恹的,瞧着让人心疼的紧。”孟新灵还是说出惯用的借口。 淑妃没有多说,让人递给孟新灵一个锦盒,说道:“这是父亲送来的一些珍补的药,烦孟妹妹带给婉美人。” 孟新灵接过,道谢后,与淑妃错身离开。 好冷,她想回去找玉照了,她的屋子里热乎乎的。 隔了一日,裴玉照的宫中来了一个男孩,娃娃脸,笑起来软软的,像是一个小太阳一样。 她知道这个男孩是明祯帝派来的,肯定是有本事的,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 他说他叫阿涯。 阿涯是个活泼性子,见谁都笑眯眯的,云光阁的人都很喜欢他。 常太医日日来,裴玉照喝的药更多了,气色却没有好多少。 没有人知道她有孕了,云光阁的人嘴巴闭的很紧,任谁也是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出。 只知道,云光阁的婉美人不出门了,每日躲在宫中,不知道怎么回事。 孟新灵偶尔会过来,让湘叶带了最新的话本,说给她们听,也会讲些有意思的事情,逗人笑。 她是后妃中如今唯一知道裴玉照有孕的,那些人打探不到裴玉照的消息,只看到明祯帝隔三差五的就去云光阁坐坐。 便时不时的旁敲侧击要打探孟新灵一番。 听着耳边的呼喊声,孟新灵停住了脚步,天气有些冷,即使披着狐裘,也挡不住阵阵寒意,她的鼻尖被冻的红红的。 “淑妃娘娘金安。” 淑妃的面上淡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脸上不再习惯性的挂上妩媚的笑。 “孟妹妹,婉妹妹身子怎么样了,皇上不允探视,我们只好来问问你了。” “婉妹妹是经年旧疾,身子瘦的厉害,整日恹恹的,瞧着让人心疼的紧。”孟新灵还是说出惯用的借口。 淑妃没有多说,让人递给孟新灵一个锦盒,说道:“这是父亲送来的一些珍补的药,烦孟妹妹带给婉美人。” 孟新灵接过,道谢后,与淑妃错身离开。 好冷,她想回去找玉照了,她的屋子里热乎乎的。 第七十五章 她明白,她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从来不与那些人争,她的身边相比于荣妃,淑妃,甚至于崔昭仪她们都安全。 他一开始便为她准备好了所有的退路。 有时她真的好羡慕裴玉照,她得到了明祯帝的爱,她一直都知道明祯帝心中关于情爱的部分很少很少,只是这份很少很少的爱却给了一个人。 她想不通为什么,要说一点都嫉妒那是假的,她年少相识,期望举案齐眉的丈夫,他的爱给了另外一个人。 或许是知道自己还有用处,明祯帝不会对她如何,她脑子一热,便问出:“皇上喜欢玉照吗?她在皇上的心里吗?” 空气寂静了许久,所有人都以为明祯帝不会回答。 可是,一道似呢喃的话在偌大的宫殿里散开。 “在。” 孟新灵笑了,苦涩的让人心碎,她听到她的话语响起,“那便好,臣妾会好好照顾玉照妹妹的。” “她有孕了,身子很不好。”燕随继续嘱咐道。 明祯帝是残忍的,他向着一个人诉说着他对另一个人的在意与关忧。 孟新灵耳朵里一阵轰鸣,她不知道后来皇上又说了什么,她又如何回答的。 再回过神,晶莹的雪花落了满身,就连眼睫上也沾了水意,很冷,很孤独。 之前哥哥和她说不要嫁给还是皇子的明祯帝时,他说七皇子极有可能登上皇位,哥哥说她受不了后宫中的生活的。 她记得当时她不以为意,她坚持,她相信爱抵万难,她喜欢七皇子,喜欢骁勇善战,一身红衣的少年。 所以她愿意舍弃自由,去寻找她的少年。 可是,为什么这么难,难到她心灰意冷。 她以为她不会再心痛的,可是原来她还是痛的,这份痛经年久月的缠着她,只是她习惯了而已。 以往的一切在她的脑海里清晰无比,她总是想办法接近明祯帝,可是他却从开避而不见,她以为他只是性格冷清,原来不是,他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她满身风雪的去了云光阁,给所有人吓了一跳,裴玉照连忙让人热姜汤,又把自己手中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慢慢搓着她的手。 她明明最怕冷了,却是一点不吝啬的把自己的温度给她,她低垂的眉眼清清冷冷的,却是透着暖意。 如果明祯帝喜欢的是荣妃,是淑妃,她会毫不犹豫的憎恨她们,或许因为恨意,她会做出不可控的事情。 但面对着裴玉照,她无法怨恨,她活的这么辛苦,她和她不一样,至少她从出生到现在,锦衣玉食,活的惬意。 “孟姐姐,怎么了?”裴玉照从未见过孟新灵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可是他喜欢别人,不喜欢我。”她抱住裴玉照,伏在她的肩头,泪水沾湿衣服,黏糊糊的令人难受。 第七十六章 但面对着裴玉照,她无法怨恨,她活的这么辛苦,她和她不一样,她有父亲,母亲,哥哥,嫂嫂,他们对她都很好,她锦衣玉食,除了喜欢的人她做不了主,她是幸福的。 “孟姐姐,怎么了?”裴玉照从未见过孟新灵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孟新灵没有说话,抱住裴玉照,伏在她的肩头,泪水沾湿衣服,黏糊糊的令人难受。 裴玉照也没有再问,慢慢拍着孟新灵的背,无声的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孟新灵抬起头,她的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闷闷的声音响起。 “我没事了。” 或许是自小的性子使然,她不是一个去难过很久的人,她会自觉的寻找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就像皇上从不与她亲近,对她视而不见。 “没事便好。”裴玉照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去刨根问底,认真与她相处的人都会感到舒服。 回忆暂停,孟新灵带着笑进了云光阁的门,却听到屋内传来冷淡的声音。 她脸上空白了一瞬,又低头笑了笑,扭身走进风雪中。 “吃这么一点就饱了吗?”明祯帝看着日益消瘦的人儿,不开心的问。 “臣妾真的吃不下了。”裴玉照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她更瘦了,脸颊上的肉微微凹陷下去,衬的眼睛更大了。 明祯帝又盛了一碗乌鸡汤放在人的面前,催促着人喝下。 可是裴玉照忍着胃中的不舒服,将勺子放至嘴边,却是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涌,歪头便吐了出来。 裴玉照到了四个月的时候,便开始吐的厉害,所以瑶草对于这样的情况得心应手,迅速端来痰盂和漱口的水。 明祯帝脸色很难看的在一旁,眼神直盯着裴玉照。 裴玉照其实习惯了这样的呕吐,这些她都能忍,不算什么。 可是看到明祯帝的神情,她的心还是咯噔一下,明祯帝不喜欢这个孩子,她知道,他没有她对于这个孩子的期待。 燕随闭了闭眼,缓和了脸上的神情,他又吓到她了。 看着眼前捏着手指,低着头,好像是犯错的人,他刻意说话缓慢了些,透着些许柔和,“难受就不吃了。” “除夕之后,让你姨娘来陪你好不好?” 裴玉照咻然抬睫,眼神很亮,语音很软,“多谢皇上。” 午后的阳光透着点暖意,裴玉照的精神不太好,躺在美人榻上便很快就睡着了。 明祯帝在一旁,没有走,他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裴玉照微微凸起的小腹。 第七十七章 孩子。 真烦。 这是燕随对于这个孩子全部的感觉,如果没有他,裴玉照现在就会兴致盎然的和他说话,而不是忽视他,躺在那儿睡觉。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忽略他的,她只是太累了,被这个孩子拖累的太疲惫了。 都怪他,要是没有他就好了。 燕随心中又重新燃起弄死这个孩子的想法,可是这样,裴玉照一定会生气的。 他有些落寞的离开,回到乾清宫,他得再问问常太医,这个孩子有没有可能自己就没了,那样裴玉照就怪不到他了。 裴玉照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瑶草坐在一旁打瞌睡。 “瑶草,皇上何时走的?”她问道。 瑶草惊醒,走到裴玉照一旁,“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她抿了抿嘴,还是说道:“皇上走时,神色不是很好。” 裴玉照看着窗前的花瓶中的红梅,眼中被刺的有些疼,她努力保持着正常,不让皇上看到她因为孕期产生丑恶模样,只是还是被看到了。 他喜欢漂亮的裴玉照,而不是如今疲惫丑陋的裴玉照。 “对了,孟婕妤来了一趟,不过当时皇上在,她就走了。” 裴玉照摇摇头,不去想这些,她已经在坚持了,更何况过段时间可以看见姨娘了,不管怎么样,她很开心。 “我们去找孟姐姐吧,万一是有什么事情。” 裴玉照去的时候,孟新灵正在发呆,任由湘叶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 “孟姐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裴玉照坐下,看着人问道。 孟新灵摇头,“没什么,就是今日淑妃又在路上截住我了,问你的事儿。” “给孟姐姐添麻烦了。” 裴玉照歉意的说,本来孟新灵可以不管她的事情的,如今也膛了这浑水。 “我倒不麻烦,只是你,这事儿瞒不了多久?”孟新灵皱着眉说,这两日六尚局忙得很,马上就是除夕了,她路上也瞧见宫里好些地方都添了新。 除夕晚宴,裴玉照肯定是要露面的。 “我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裴玉照轻轻摸了摸肚子。 “不,最主要的不是别人,是荣妃,是你的母家,他们肯定会把这个孩子抢走的。”孟新灵的神色很是着急,她相信裴玉照也知道。 这个孩子可能是皇上第一个降生的孩子,他不仅仅只是一个孩子,代表的是无上权利,是一个属于裴家的工具。 第七十八章 “我会保护好这个孩子,不会让她和我一样的。” 裴玉照的身上涌现出莫名的坚毅,就像雪中的红梅,风雪吹打,也不折腰。 “对了,我有一样东西送给姐姐。”裴玉摆手,瑶草端着一个木盒上千。 那木盒看着古朴厚重,一瞧便是不菲,只是有些大,令孟新灵也想不到这里面会放什么。 “姐姐,快打开看看。”裴玉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孟新灵,让人想到白净净的小狗,正摇着尾巴撒娇。 孟新灵笑着打开木盒,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把弓箭,弓身如满月般圆润,箭光凛然,是一把好弓,与女儿家玩的弓不一样,这是真正的武器。 她抬头有些震惊的看着裴玉照,她猜测可能是衣服,是珠饰,是摆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是一把弓箭。 “年关将至,周遭附属国朝贡,我一眼就看到了这把弓,便想到了姐姐,这把弓配姐姐,定是相配。” “犹记得端午时,姐姐握着弓箭的模样,好看极了。” “我还欠姐姐一件回礼,如今也是应了诺。” 这些话孟新灵从来没有听到人和她说过,女子应该精通琴棋书画,努力做一个贤惠妻子,而弓和所有武器是男子所有的。 她不否认父亲母亲哥哥她们爱她,但是他们并不理解她,这并不矛盾,爱与理解本来就不一样要同时拥有。 听到父亲要把她嫁给燕随的时候,她没有和哥哥一样愤怒,她反而有一丝窃喜,因为燕随肆意骑马在草原上奔驰,意气慢慢拉弓的模样,便是她最想要成为的模样。 她激动的拿起弓,入手有些沉,她稳稳当当的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裴玉照一看就知道孟新灵是喜欢的,那爱不释手的模样做不了假。 “姐姐喜欢便好。” 孟新灵问道:“我喜欢弓箭,你不觉得我不应该喜欢这些吗?” “有什么是不应该喜欢的,我们每个人都在受着约束,在能选择的地方保持自由,不是应该的吗?” 裴玉照在不得已的时候放弃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美食和漂亮的一切,所以现在她每日都会穿着漂亮的衣服,吃着喜欢的食物,还有听话本。 她现在拥有选择了,在可选择的范围她放任自己自由。 孟新灵一震,太久了,久到她忘记自由两个字,才是她一开始便追求的。 “如若有什么你不好去做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在这一刻,裴玉照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她是第一个可以理解孟新灵的人,不会觉得她不像是个女孩子,而是和她说应该遵循自己的喜欢。 第七十九章 “如若有什么你不好去做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在这一刻,裴玉照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她是第一个可以理解孟新灵的人,不会觉得她不像是个女孩子,而是和她说应该遵循自己的喜欢。 “孟姐姐为何这般帮我?”裴玉照眼里流露疑惑,她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值得孟新灵如此帮她,她有的东西,孟新灵根本就不缺。 孟新灵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衣袖上的软毛,她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未来也能帮我一把。” “我?”裴玉照呢喃了一声,她并不觉得她能帮孟新灵什么,皇上喜爱她,但对于孟新灵也有感情。 再言,她的背后有整个孟家,她却只有自己。 孟新灵看着裴玉照的模样,就知道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她虽说不像荣妃那般耀眼,但也活得惬意。 “世路崎岖,未必一帆风顺,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更何况孟家的结局她早已窥探到了。 “与你相处,我知你与裴兰璧不同,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我相信你。” 孟新灵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满是力量。 “好,到时姐姐与我说,能帮上我一定帮。”裴玉照答道。 孟新灵的心微微踏实,得她一句承诺,他相信她会遵守,孟家或许能逃过一劫,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如若有什么你不好去做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在这一刻,裴玉照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她是第一个可以理解孟新灵的人,不会觉得她不像是个女孩子,而是和她说应该遵循自己的喜欢。 “孟姐姐为何这般帮我?”裴玉照眼里流露疑惑,她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值得孟新灵如此帮她,她有的东西,孟新灵根本就不缺。 孟新灵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衣袖上的软毛,她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未来也能帮我一把。” “我?”裴玉照呢喃了一声,她并不觉得她能帮孟新灵什么,皇上喜爱她,但对于孟新灵也有感情。 再言,她的背后有整个孟家,她却只有自己。 孟新灵看着裴玉照的模样,就知道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她虽说不像荣妃那般耀眼,但也活得惬意。 “世路崎岖,未必一帆风顺,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更何况孟家的结局她早已窥探到了。 “与你相处,我知你与裴兰璧不同,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我相信你。” 孟新灵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满是力量。 “好,到时姐姐与我说,能帮上我一定帮。”裴玉照答道。 孟新灵的心微微踏实,得她一句承诺,他相信她会遵守,孟家或许能逃过一劫,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如若有什么你不好去做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在这一刻,裴玉照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她是第一个可以理解孟新灵的人,不会觉得她不像是个女孩子,而是和她说应该遵循自己的喜欢。 “孟姐姐为何这般帮我?”裴玉照眼里流露疑惑,她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值得孟新灵如此帮她,她有的东西,孟新灵根本就不缺。 孟新灵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衣袖上的软毛,她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未来也能帮我一把。” “我?”裴玉照呢喃了一声,她并不觉得她能帮孟新灵什么,皇上喜爱她,但对于孟新灵也有感情。 再言,她的背后有整个孟家,她却只有自己。 孟新灵看着裴玉照的模样,就知道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她虽说不像荣妃那般耀眼,但也活得惬意。 “世路崎岖,未必一帆风顺,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更何况孟家的结局她早已窥探到了。 “与你相处,我知你与裴兰璧不同,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我相信你。” 孟新灵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满是力量。 “好,到时姐姐与我说,能帮上我一定帮。”裴玉照答道。 孟新灵的心微微踏实,得她一句承诺,他相信她会遵守,孟家或许能逃过一劫,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第八十章 “如若有什么你不好去做的事情,便由我来做吧。”在这一刻,裴玉照不仅仅是一个朋友,她是第一个可以理解孟新灵的人,不会觉得她不像是个女孩子,而是和她说应该遵循自己的喜欢。 “孟姐姐为何这般帮我?”裴玉照眼里流露疑惑,她自认为并没有什么值得孟新灵如此帮她,她有的东西,孟新灵根本就不缺。 孟新灵不自觉的抚摸了一下衣袖上的软毛,她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未来也能帮我一把。” “我?”裴玉照呢喃了一声,她并不觉得她能帮孟新灵什么,皇上喜爱她,但对于孟新灵也有感情。 再言,她的背后有整个孟家,她却只有自己。 孟新灵看着裴玉照的模样,就知道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她虽说不像荣妃那般耀眼,但也活得惬意。 “世路崎岖,未必一帆风顺,未来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更何况孟家的结局她早已窥探到了。 “与你相处,我知你与裴兰璧不同,与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我相信你。” 孟新灵的眼神坚定而温柔,满是力量。 “好,到时姐姐与我说,能帮上我一定帮。”裴玉照答道。 孟新灵的心微微踏实,得她一句承诺,他相信她会遵守,孟家或许能逃过一劫,只要能活着就好了。 皇上会为了玉照再次让步的。 “我给宝宝做了小衣服,你快看看。”孟新灵拿着两个新衣服递给裴玉照看。 “不知道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我就做了两件,一件粉的,一件蓝的,好看吧。” 布料摸起来软软的,是之前尚衣局送来的妆花罗,就送了几匹,她的那一份还在库房呢,没舍得用,孟姐姐直接做了小孩衣服,真是破费了。 “孟姐姐,做的自然好看极了。” “你喜欢就好,我给宝宝准备了好些礼物,就等宝宝出生了,他一定是最幸福的。” 孟新灵看着裴玉照的肚子,笑眯眯的说,她是喜欢小孩子的,想想以后这院子里有孩子跑来跑去,欢声笑语的,肯定很热闹。 裴玉照也摸了摸肚子,孩子会幸福的,有疼爱他的母亲,还有姨姨,又有尊贵的身份,自然不会和她一样。 “孟姐姐破费了。” 孟新灵摆摆手,“破费什么,孩子的东西,自然都要用最好的。” 那些都是死物,她一个人又用不了,送给孩子也不算浪费了。 除夕这天,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裴玉照坐在镜子前,瑶草为其抹上胭脂,让脸上泛着粉,遮住憔悴脸色。 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穿着品蓝色的身影,拿过一个花簪,稳稳当当的簪在裴玉照的头上。 裴玉照瘦骨嶙峋的手摸向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的有些虚弱,眼里难掩疲态。 宴会在含元殿中,距离云光阁有些路途,本来按照裴玉照的位级,应当是没有仪驾的,可她现在的身体走久了会很累,所以明祯帝在礼制之外,赐一仪驾。 第八十一章 她们的仪驾走的慢些,她们到的有些晚,到了的时候远远的瞧见了明祯帝。 他穿着红色的锦袍,眉目如画,风带着雪花絮飘在了他的脸颊。 裴玉照和孟新灵先行进去,避开了明祯帝。 除夕为家宴,这中只有后妃,按理说是热闹非凡的,只是明祯帝的后妃较少,所以就冷清了许多。 荣妃看到裴玉照反应最大,她将人从上往下的扫视,和苗喜说的一样,病的很重,看那憔悴的颜色就知道。 只是为何她召见,她一次都没来,真的只是现在翅膀硬了吗? “妹妹身子最近怎么样?” 裴玉照回道:“嫔妾的身子,荣妃娘娘应是最了解的,冬日里难受的紧。” 荣妃皱眉,这句话听着没什么,仔细想来却有些不舒服。 她年少在家时便随心所欲,入宫后也甚少需要虚以委蛇,所以性子还没有被磨合,一不开心就容易表露在脸上。 这会儿脸上的容色就淡了许多,“妹妹要保重些才是。” 裴玉照笑笑,落了座。 她的左侧是孟婕妤,周才人在对面,而右边是柳淑女。 “婉姐姐瞧着气色很不好。”柳淑女歪头,朝着裴玉照说起话来,眼里的担忧浓郁的快要溢出来了。 很假。 这是裴玉照看到的第一个反应,关心过度也是破绽,她应该保持适当的关心,偶尔来她这边刷刷脸,才会得到更好的效果。 她的演技有些拙劣,裴玉照点评到。 明祯帝这个人说严重些是阴晴不定,说轻些便是孩子心性,喜欢便簇拥着,不喜欢就弃之如敝履,喜恶随心所欲。 就像对她一样,喜欢时便来逗弄着,对她好的让人落泪,生气了,就想忘记了有她这个人一样。 所以对于下注者而言,就举棋不定,柳淑女就是一个想下注又摇摆的人。 她害怕下注错了,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还会惹的一身骚,可惜,在这里人要胆大些才是。 “无碍,妹妹不必担忧。”裴玉照摇摇头,肉眼可见的冷淡。 柳淑女笑的有些勉强,这里人太多,她要热脸贴冷屁股也得挑时间,于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皇上驾到。”公公尖锐的嗓音响起。 本来裴玉照她们就前一步到了,明祯帝也没过一会儿也到了。 所有人站起身行礼,脚步在所有人面前走过,直到头顶传来一句:“平身。” 第八十二章 裴玉照坐下,衣袖掩住下半张脸,轻轻咳了两下。 空荡的桌子上慢慢被各种菜铺满,今年螃蟹鲜美,于是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碟子螃蟹。 “今年这蟹味道好的很,各位妹妹尝尝看。”淑妃笑道,只是这眼神却是时不时落在裴玉照身上。 身旁的侍女为主子剃好蟹肉,以待主子品尝,只有裴玉照那边动也没有动过那螃蟹。 淑妃眼神飘落在裴玉照身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婉妹妹怎么不吃,可是不喜欢?” 裴玉照抬眸,浅透的目光注视注视容貌甚艳的淑妃,她是故意的吗?螃蟹性寒,她身子本就寒凉,外加有孕,根本吃不得螃蟹。 “嫔妾体寒,太医嘱咐不能吃性寒的东西。” 裴玉照坐下,衣袖掩住下半张脸,轻轻咳了两下。 空荡的桌子上慢慢被各种菜铺满,今年螃蟹鲜美,于是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碟子螃蟹。 “今年这蟹味道好的很,各位妹妹尝尝看。”淑妃笑道,只是这眼神却是时不时落在裴玉照身上。 身旁的侍女为主子剃好蟹肉,以待主子品尝,只有裴玉照那边动也没有动过那螃蟹。 淑妃眼神飘落在裴玉照身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婉妹妹怎么不吃,可是不喜欢?” 裴玉照抬眸,浅透的目光注视注视容貌甚艳的淑妃,她是故意的吗?螃蟹性寒,她身子本就寒凉,外加有孕,根本吃不得螃蟹。 “嫔妾体寒,太医嘱咐不能吃性寒的东西。” 裴玉照坐下,衣袖掩住下半张脸,轻轻咳了两下。 空荡的桌子上慢慢被各种菜铺满,今年螃蟹鲜美,于是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碟子螃蟹。 “今年这蟹味道好的很,各位妹妹尝尝看。”淑妃笑道,只是这眼神却是时不时落在裴玉照身上。 身旁的侍女为主子剃好蟹肉,以待主子品尝,只有裴玉照那边动也没有动过那螃蟹。 淑妃眼神飘落在裴玉照身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婉妹妹怎么不吃,可是不喜欢?” 裴玉照抬眸,浅透的目光注视注视容貌甚艳的淑妃,她是故意的吗?螃蟹性寒,她身子本就寒凉,外加有孕,根本吃不得螃蟹。 “嫔妾体寒,太医嘱咐不能吃性寒的东西。” 裴玉照坐下,衣袖掩住下半张脸,轻轻咳了两下。 空荡的桌子上慢慢被各种菜铺满,今年螃蟹鲜美,于是每张桌子上都摆了一碟子螃蟹。 “今年这蟹味道好的很,各位妹妹尝尝看。”淑妃笑道,只是这眼神却是时不时落在裴玉照身上。 身旁的侍女为主子剃好蟹肉,以待主子品尝,只有裴玉照那边动也没有动过那螃蟹。 淑妃眼神飘落在裴玉照身上,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婉妹妹怎么不吃,可是不喜欢?” 裴玉照抬眸,浅透的目光注视注视容貌甚艳的淑妃,她是故意的吗?螃蟹性寒,她身子本就寒凉,外加有孕,根本吃不得螃蟹。 “嫔妾体寒,太医嘱咐不能吃性寒的东西。” 第八十三章 看到妹妹皱起了眉,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愉,他惊觉他盯着一个女孩看太久了,是不礼貌的,立刻偏头,不再看。 心中想着,下次让阿佑打声招呼,不然人家觉得我是变态呢,爱好人妻。 一偏头,他就看到明祯帝的眸子盯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闪过森冷的光,那是野兽对于所有物被觊觎而产生的不悦。 宜城王心一跳,燕随这个疯狗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样护食。 他也不再抬头了,低头猛吃。 他身侧的宜城王妃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他一眼,随后拿起筷子安静的在一旁为他布菜。 引人不适的目光从裴玉照身上移开,她略微舒服了些。 明祯帝吃着眼前准备精细的饭菜,却是味如嚼蜡,没有同裴玉照在云光阁用的好吃。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每年的年关,后宫都会晋封,并没有什么喜悦,例行公事般的晋位,并不代表皇上是否喜爱她们。 今日却是有些不同,晋封的旨意只有一个人。 只有裴玉照,一越二级,封为昭仪。 淑慎之行,言荣有度,蕴此贞意,灼其芳华。 都是些美好的词句啊。 不等淑妃说话,荣妃一脸谦逊的开了口,只是心中的怒火却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皇上,妹妹这才入宫一年,这位分晋升的是否快了些?” 妒忌,怨恨,厌恶,悲伤。 裴玉照好像是饿鬼一般,吞吃这裴兰璧身上的这些情绪,她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潮红。 有个声音一直在她的旁边说话。 就这样,没错,就这样,裴兰璧,要抱着这样的心绪,直到死。 快下来吧,和我一起在这样的沼泽中溺死吧。 看到妹妹皱起了眉,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愉,他惊觉他盯着一个女孩看太久了,是不礼貌的,立刻偏头,不再看。 心中想着,下次让阿佑打声招呼,不然人家觉得我是变态呢,爱好人妻。 一偏头,他就看到明祯帝的眸子盯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闪过森冷的光,那是野兽对于所有物被觊觎而产生的不悦。 宜城王心一跳,燕随这个疯狗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样护食。 他也不再抬头了,低头猛吃。 他身侧的宜城王妃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他一眼,随后拿起筷子安静的在一旁为他布菜。 引人不适的目光从裴玉照身上移开,她略微舒服了些。 明祯帝吃着眼前准备精细的饭菜,却是味如嚼蜡,没有同裴玉照在云光阁用的好吃。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每年的年关,后宫都会晋封,并没有什么喜悦,例行公事般的晋位,并不代表皇上是否喜爱她们。 今日却是有些不同,晋封的旨意只有一个人。 只有裴玉照,一越二级,封为昭仪。 淑慎之行,言荣有度,蕴此贞意,灼其芳华。 都是些美好的词句啊。 不等淑妃说话,荣妃一脸谦逊的开了口,只是心中的怒火却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皇上,妹妹这才入宫一年,这位分晋升的是否快了些?” 妒忌,怨恨,厌恶,悲伤。 裴玉照好像是饿鬼一般,吞吃这裴兰璧身上的这些情绪,她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潮红。 有个声音一直在她的旁边说话。 就这样,没错,就这样,裴兰璧,要抱着这样的心绪,直到死。 快下来吧,和我一起在这样的沼泽中溺死吧。 看到妹妹皱起了眉,面上流露出一丝不愉,他惊觉他盯着一个女孩看太久了,是不礼貌的,立刻偏头,不再看。 心中想着,下次让阿佑打声招呼,不然人家觉得我是变态呢,爱好人妻。 一偏头,他就看到明祯帝的眸子盯着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闪过森冷的光,那是野兽对于所有物被觊觎而产生的不悦。 宜城王心一跳,燕随这个疯狗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样护食。 他也不再抬头了,低头猛吃。 他身侧的宜城王妃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他一眼,随后拿起筷子安静的在一旁为他布菜。 引人不适的目光从裴玉照身上移开,她略微舒服了些。 明祯帝吃着眼前准备精细的饭菜,却是味如嚼蜡,没有同裴玉照在云光阁用的好吃。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每年的年关,后宫都会晋封,并没有什么喜悦,例行公事般的晋位,并不代表皇上是否喜爱她们。 今日却是有些不同,晋封的旨意只有一个人。 只有裴玉照,一越二级,封为昭仪。 淑慎之行,言荣有度,蕴此贞意,灼其芳华。 都是些美好的词句啊。 不等淑妃说话,荣妃一脸谦逊的开了口,只是心中的怒火却是要将她燃烧殆尽。 “皇上,妹妹这才入宫一年,这位分晋升的是否快了些?” 妒忌,怨恨,厌恶,悲伤。 裴玉照好像是饿鬼一般,吞吃这裴兰璧身上的这些情绪,她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潮红。 有个声音一直在她的旁边说话。 就这样,没错,就这样,裴兰璧,要抱着这样的心绪,直到死。 快下来吧,和我一起在这样的沼泽中溺死吧。 第84章 裴府也在过除夕,一府的人都聚在一块儿,热闹喧哗。 只是裴府的大门却是突然被一行穿着黑衣的侍卫闯开了,裴佑甫惊慌不定的看着闯入的人,这一年他的心脏就没安生过。 高太平捧着圣旨裴家大堂中间,嗓音尖尖,皮笑肉不笑,“陛下有旨,传季云娘入宫。” 云娘抬头,面上一刹那惊愕,她穿着素净,头上只簪了绒花,与旁边金银堆砌的妇人在一起,倒是像个下人。 裴佑甫忙低腰上前,低声在高太平前说道:“公公辛苦了,微臣在京郊有一处庄子,风景甚好,空置着倒可惜了,若公公能收下,也不枉它了。” 高太平半笑不笑,“不必了,裴侍郎自给儿留着吧。” 裴佑甫汗都要下来了,这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高太平心中微叹,不是他像吓唬裴佑甫,皇上的吩咐,他不得不从啊。 “裴侍郎不必紧张,娘娘身子不好,所以召云姨娘去照看些,裴府的好日子的在后头呢。” 裴佑甫心中揣测,面上不显,高公公是明祯帝的心腹,若是他暗示,越想越是压抑不住心中喜气,反而在极力压抑笑意下,显得脸上微微扭曲。 “公公,您慢走。” 高太平不理裴佑甫,走至前方,面上的笑意变的和气,侧身道:“云姨娘,请吧。” 云姨娘掀起小轿的帘子,红红的砖墙屹立,天空是那么的小。 …… 云光阁。 裴玉照叫宫人在屋檐下摆了桌椅,点了小火炉,又添了火盆盆在身边,就这样坐在檐下,抬眸看着飘落的雪。 落雪霏霏,炭火噼啪,旁边的炉子上传来烤肉的香气。 裴玉照的心很是安定,这是一个不错的除夕。 门扉吱呀一声,明祯帝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妇人。 妇人显得很局促,低着头,本就看不清面庞,颊边的碎发更是将脸挡了个严实。 裴玉照顾不得礼仪,欢喜的跑上前,惊喜的握住妇人微冷的手,喊道:“姨娘。” 燕随本来都做好准备接受裴玉照的感激了,她肯定会对他撒娇,说不定还会亲他,她最喜欢这样了。 可是她的眼里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 忽然扬起了一阵风,吹的雪花翻飞,瑶草拢了拢衣服,往炭火盆里加了些炭火。 肯定是炭火不够了,又冷了。 大型冰块就在旁边兹兹的冒冷气,裴玉照再不发觉到就太迟钝了,她歪头抱住明祯帝的胳膊,终于和明祯帝想象的那般,软软的撒娇:“多谢皇上。” 第八十五章 燕随斜眼睨了一下面色恳切的女孩,径直走到火炉旁坐下。 裴玉照扶着云姨娘坐下,她眉目间的松快,让抚平了云姨娘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她坐在一旁,极力缩小自身的存在感,那双沧桑又温柔的眼睛贪婪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而孩子气的皇帝,自然需要哄一哄,她坐到明祯帝的一旁,软声问道:“皇上冷不冷?” 檐上悬着漂亮的灯笼,暖黄的灯光洒了她一身,尖削的脸上透着乖软。 问完后,她忽然抬起手,食指微弯碰向燕随的眼睫,湿漉的感觉传来。 刚刚来的时候,雪花落在了燕随的眼睫上,这会儿沾了热气,就融化了。 水意被裴玉照带走,下意识的举动,等她看到燕随黑沉沉的目光盯着她看时,她有些发虚的颤了颤眼皮。 小声说道:“有雪花。” 她无意识的举动却是取悦了燕随,他喜欢这样的亲近。 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冬日里东西离了炉子冷了快了许多,不过燕随还是将肉碰了碰自己的唇,感觉到不烫后才塞到裴玉照的嘴里。 裴玉照很自然的张嘴,这是这段时日里养成的条件反射,明祯帝好像对于投喂她很感兴趣。 两个人间的气氛很是和谐,瑶草她们习以为常,因为云光阁中的明祯帝显得是这么和气。 云姨娘瞳孔里的满是震颤,很荒谬,她竟然在两个人间看到了寻常夫妻相处的和谐。 她清楚的知道男人宠爱女人,和爱不一样,那种更趋向于他养了一个漂亮的宠物,他会细心的呵护你,可是你们之间永远不会对等。 对等? 在脑海里冒出来这两个字后,她不由一怔,一个皇帝,一个后妃,怎么会对等呢? 他们的阶级是永远无法跨过的鸿沟。 虽然又有火炉,又有火盆,裴玉照还是有些受凉,蹙着鼻尖,秀气的哈切了一声。 “进屋吧。” 燕随嗓音低沉悦耳,带着微妙的诱哄,“你也不想伤到他吧,回去。”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孩子,因为他发现裴玉照对于这个孩子有很强的执拗感,只要牵涉到孩子,她就会毫无底线。 果然,她立刻就站起了身,“那我们回去吧。” 燕随落了一步,他本来带笑的眉眼,在裴玉照身后却是猛然低沉下来。 因为无时无刻,他都发现,这个孩子在他的心中比他重要多了。 第八十六章 烛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宫城的繁华,岂是裴府可以比拟的,屋内布置清雅,博古架上的摆件玲琅满目,华光流转,奢贵雅致。 裴玉照让瑶草带云姨娘去了偏屋,那里早早的打扫了,就等云姨娘过来便能住去,她知道姨娘处在这样的环境的很难受,先安置也好。 “今日是臣妾十七年来最喜悦的一次除夕。” 她含情的桃花眼一错不错的落在明祯帝冷漠却美丽的脸上,微顿,轻垂眼眸,藏住些羞怯。 她站在他面前,烛光微微摇晃,带着她和他的影子也在墙上相依着晃动。 手上有浅浅的凉意传来,明祯帝瞥了她一眼,裴玉照拉住明祯帝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肚子已然有了弧度。 “我们都在一起。” 她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都在她的身边。 燕随笑了一下,只是冷淡的很。 只是下一刻他的表情变得僵硬,手指蜷缩了一下,他狭长的凤眼瞪圆,暴露出整个瞳孔,惊疑不定的看着裴玉照隆起的小腹。 刚刚是动了吗? “常太医说孩子很活泼,刚刚估计在肚子里面动呢,皇上感觉到了吗?” 燕随震惊的表情收了很快,他眉毛逐渐拧起,面目有些严肃的说:“那你疼不疼,他老瞎动个什么?” 肚子是很脆弱的地方,有东西在里面动,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虽然还没见到这个孩子,燕随已经嫌弃的不行,真不省事,不能安静呆着吗? 裴玉照微微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脸上满是笑意,“臣妾不疼,常太医说孩子很健康。” 切,燕随在心中撇撇嘴。 他吸收这么多裴玉照身体的养分,害的她越来越瘦了,还老昏睡,他能不健康吗。 “哦。”他很敷衍的答了一声。 裴玉照自己没有感觉到明祯帝的不感兴趣,她依旧满目兴奋的絮絮叨叨。 “皇上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随意的一句话,但她是在试探皇上,皇子和公主代表的并不一样。 她私心里希望这是个皇子,那样他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但如果是公主的话,其实也好,她会好好保护她的,她会幸福的。 “随便吧。”燕随想也不想的回答。 在一和二的选择题目中,他选择了三。 裴玉照忽然就松下了心神,低下头,放松的笑了笑,她忘了,皇上对于孩子都没有概念,他不喜欢孩子,惶提皇子与公主了。 或许她该问的是: “皇上,会喜欢疼爱我们的孩子吗?” 眸里的期许甚至焦灼到了眼前人,燕随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 小屁孩好好历练,有太傅各种老师教,他是他和裴玉照的孩子,他也不会亏待,但是要他疼爱是什么玩意,关他什么事情。 不过他隐隐觉得他如果这样说,裴玉照一定会伤心的,原来谎言才是必须的。 他不自在的回道:“会。” 算了,不辜负裴玉照的期待,那他就一月去看他一次,检查功课,想当初父皇是他们一年也见不到两次的,这样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