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事务管理局》 第1章 囚笼 大雨铺天盖地,笼罩着整座城市,天际是一片沉沉的灰,翻涌着一些常人肉眼不可见的阴暗晦气。 姜珂缩在公交站台的角落里,雨下得太大,把他浑身上下都淋湿了,狭窄的站台也阻挡不住大雨的攻势,寒冷的水珠直接打在他早已湿透了的裤腿上。 姜珂皱了皱眉,不适地往站台里缩了缩。 平时阳光开朗的脸上此时带着些烦躁和不耐,姜珂从小不喜欢下雨天。 他讨厌雨水打湿衣服,整个人湿漉漉的那种感觉。一下雨,就感觉整个心情都压抑了。 老是让他想起小时候经常做的梦,梦里随着雨水出现的密密麻麻的水蛭。 那种黑黑绿绿的软体动物将他包围。 姜珂被淹没其中,每次被吓醒的时候,他都会找他哥,后来长大一点还好,只是一想起就让人头皮发麻。 姜珂把撑开的伞往身前挪了挪,挡住袭来的雨水。 姜珂今天原本调休,躺在家里玩游戏,结果女神一个电话打过来,让姜珂帮个忙,寄一份文件。 姜珂咬咬牙冒雨出门,给女神把文件给寄过去了。 今天出门太急,没带伞,女神说她抽屉里有把伞,让姜珂凑合着用。 那是一把遮阳伞,有点小,姜珂那么大一只缩在小小的伞下,一点雨没挡住,淋成一个落汤鸡。 雨下得太大了,平日还算繁华的马路上只有一两辆出租车飞快驶过,姜珂手还没来得及举起,车就已经跑远了。 看来是拉了客的。 也对,这样的大雨,谁还愿意出门,大家都赶着回家,台风天回家待着才是最舒服的。 平时比较少人拦的出租车,这时候也变得供不应求。 姜珂往后缩了缩,像一条被淋湿毛发的大狗,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啊,好困,姜珂缩头打了个哈欠。 以后存了钱先买辆车,不然太麻烦了,也不知道到医院的地铁啥时候通,这都建了两年了还没有通车。 今天人格外的少,出租车也稀稀拉拉没有几辆,更别说网络约车什么的了。 姜珂打开打车软件,迟迟没有人接单。 无奈只能看命能不能等到公交车。 姜珂慢吞吞抠着右手中指上的死皮,突然响起的两声鸣笛让他吓了一跳,手一抖,死皮被他硬生生拔了下来,指缝里渗出一丝血色。 现在是下午五点,天色已经很黑了,路边的灯陆陆续续亮起,姜珂看见一辆黑色低调的雷克萨斯停在他面前,车灯还一闪一闪亮着。 车窗摇下,姜珂探头去看,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稳稳坐在车上。 姜珂:…… 男人叫任文斯,他直属上司,心外科最年轻帅气的主任。 同时也是姜珂的假想情敌。 姜珂看见是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谁让姜珂在他手下打杂呢,打工人的自觉让他下意识扯了个笑脸,向顶头上司打了个招呼。 姜珂:“主任。” 任文斯脸冷冰冰的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 一般人看来可能觉得任文斯太傲慢了,觉得任文斯在给自己甩脸子,姜珂一开始也以为是自己哪里让他看不顺眼了,故意给自己脸色看,结果发现即使是院长面前任文斯仍旧是那张冷脸。 人家一个院长大人都一样要看任文斯的冷脸,姜珂有种:“看见大家都不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 这种暗戳戳的心思很好平衡了他对任文斯的妒忌,觉得任文斯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以至于姜珂在平时的相处中,也更多将任文斯当作普通上司,而不是假想敌。 姜珂想了想原因,把它归类为人类的劣根性。 相处了几个月,姜珂也大概摸清了这位爷的行为习惯,只是脸臭话少,但平时还是比较好相处的,姜珂并不觉得有什么。 即使有什么意见那也没办法,谁让任文斯是自己上司呢。 不过……任主任人一般,这挑车的眼光倒是挺好。 姜珂承认自己酸了,一穷二白的实习生菜鸟医师什么时候才买得起这辆车! 估计毕业看以后才可以吧。 难道人与人之间真的就没有可比性了吗? 姜珂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转了好几个念头,作为被嫉妒的对象,任文斯不知道姜珂心里那些弯弯绕绕。 盯着姜珂微抬起下颌,说:“上车吧。” 与任主任对视一秒,姜珂就起鸡皮疙瘩了。 任文斯看人的眼神有点儿“沉”。 姜珂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他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有这种感觉,反正他每次与这位顶头上司对视的时候,都会被他看出一身冷汗。 就感觉上学迟到的时候看见教导主任在门口抓人并且刚好看见了他一样。 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如出一辙。 姜珂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任文斯,没有说话。 坐在车上的任文斯回看他,也没有说话。 场面有点尴尬。 姜珂抉择了几秒钟,回家的欲望战胜了他别扭的心情。 姜珂躲开任文斯直勾勾的视线,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收伞的时候还不忘抖了抖伞上面的雨珠。 女神的伞,还是要好好收起来的。 任文斯回头看了他一眼,姜珂不敢抬头,嘴上含糊说着:“谢谢主任。” 姜珂承认自己怂,虽然上了车,但还是没敢坐在副驾驶,只敢坐在后面。 姜珂其实也知道,正常的社交礼节来说,坐别人的车最好坐副驾驶位,才能表示对驾驶员的尊重。 坐在后面感觉把人当司机了一样。 但姜珂实在有点怕这个顶头上司,只能默默求大佬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任主任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姜珂没敢抬头,当作自己迟钝没看见。 好在人任文斯没问什么,不然姜珂感觉自己脚趾能在地上扣出一个万里长城。 但凡任文斯问一嘴,姜珂都觉得很社死。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送命题。 作为一名有志向的大学生,姜珂很早之前就看上了这款车,在同个价位中性价比最高,姜珂手机桌面就放了一张雷克萨斯的照片 。 毕竟穷鬼靠自己买不起只能看看图片过过瘾了。 姜珂父母都是普通体制人员,家里只有一辆代步的大众,还是开了7、8年的老车,座椅上皮都掉了,姜珂出门宁愿坐地铁都不愿开它。 长这么大还是他第一次坐上了自己的梦中情车,姜珂用手偷偷蹭皮坐,一泡眼泪差点流出来,这完美的曲线,这舒适的体验感,还有这饱满的触感……绝了! “你家怎么走?”任文斯开口问他。 姜珂以为是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做贼心虚收回爪子。“啊?” 任主任重复一遍:“你家地址是什么?” 这次清楚了,姜珂说:“**路**小区北家属院……” 任主任说:“把导航给我。” 姜珂掏出手机,点开导航,刚想递过去发现手机关机黑屏了。 姜珂:…… 姜珂收回手,又开始觉得尴尬了,开口说道:“出门忘记充电了。” 没想到一部手机直直递在他面前,姜珂手忙脚乱接过,捧着手机开始发蒙。 任文斯提醒他:“开导航。” 姜珂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开始输地址,连着输错了两次,然后战战兢兢把手机放回去。 任文斯再次开口:“你……” 姜珂恐惧地盯着他。 任文斯:“你把安全带系上。” 姜珂很听话系上安全带。 等冷静下来后,姜珂只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太丢人! 他又不给你发工资你怕啥呀? 姜珂有点唾弃自己,简直太怂了! 姜珂想着,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情敌面前,不能怂。 姜珂憋着一口气挺起了小胸板。 姜珂刚进入这所医院实习的时候,知道暗恋的学姐喜欢这个任主任的消息时,姜珂心都碎了。 学姐大姜珂一届,是学校艺术团的文艺部长,医科大公认的气质女神。学姐长相清纯,身材又高挑性感,还是跳拉丁的,大一迎新晚会那晚一曲拉丁艳压全场,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大一的小学弟。 也许是那晚的灯光太亮,晃了从开场就一直偷偷玩手机姜珂的眼,姜珂不经意间抬头看见大屏幕,女神刚好转弯完圈,一个惊艳的亮相特写,姜珂瞬间被美颜暴击。 按他室友的话来说,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不讲武德,有人摄像是往人脸上怼着拍的吗?还剪切得那么恰到好处,把女神十分的美貌拍出了十二分的感觉,简直不能再斩男。 据不完全统计,姜珂全班二十三个男生,喜欢学姐的至少有十八个。 大学室友从大一刚开学就开始立下目标:五年内定要抱得美人归。并由此制定了一个严谨的计划。 可惜计划半途夭折,那家伙大二那年看上了一个可爱挂的小学妹,转头追求学妹去了。 姜珂在班上也是妥妥的班草,长相气质是当下流行的小奶狗那一挂的,在熟人面前永远年轻,永远说话难听,但是在女神面前就是一个憨批。 说话找不着重点,呆的像一根木头。 整整四年,女神男朋友都换了一茬,姜珂贼心不改,痴情人设没崩过,但愣是连女神一个衣角都没摸到。 惨的连室友都看不过去了,出来实习那天托人问到了女神毕业后就职的单位,硬生生找关系把人给塞进去了。 结果实习第一天就看见女神围着一男的转,那男的刚好还是姜珂顶头上司,帅气多金年轻有为,姜珂一个照面就给比下去了。 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姜珂回忆起那场景,眼神不自觉带上了点幽怨的味道。 盯着人发了会呆,姜珂越想越觉得没意思。 姜珂其实是很讨厌那些舔狗的,但他觉得自己虽然喜欢女神,但也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舔狗,他还是很克制的,但现在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委屈了。 还比个屁,人家任主任连片指甲盖都是好看的,而且还不乱搞男女关系。 姜珂换位思考了一下,确实,如果他是师姐的话,要有这样一个优质男的杵他面前,要他他也上啊。 姜珂暗戳戳比较了一下,觉得自己唯一能比得过任文斯的,好像也就只有年龄而已。 这样一想似乎更伤心了。 姜珂是知道任文斯的年龄的,今年31来着,上次吃饭的时候听管理档案的一个小姐姐说了一嘴。 31岁就当上了科室主任,姜珂牙酸。 姜珂已经看清了现实,并被打击得毫无还手之力,直接摊着座位上,像一条被现实的浪花狠狠拍在沙滩上的死鱼。 别问,问就是一个死白鱼眼。 有一说一,这车是真的舒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珂感觉意识恍惚了一下,再次回过神了来的时候发现车厢里面黑得有些不正常。 姜珂脑子有点晕沉沉的,他平时坐车就这样,有点晕车。 姜珂下意识看向窗外,发现任文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车开到一条偏僻的乡间小路上。 平时回家要经过这条路吗? 姜珂脑子反应不过来。 车开得很慢,车里的气氛透着几分诡异,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姜珂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他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车便停在了路中央。 雨声一下就大了起来,姜珂迷迷糊糊反应过来,原来还下着雨呢。 这里是哪里?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定眼看见任主任从驾驶位扭着半个身子探头看他。 姜珂的声音一下卡在了喉咙里,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前座的任主任和往常不太一样,那张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眼睛黑得吓人。 任文斯:“你怕我?” 姜珂不自觉往后缩了缩,什么意思? 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对危险有着最敏锐的第六感,就像被狮群盯上的羚羊,及时狮群隐藏得再好,周围的环境再怎么平静,羚羊也有所预感,躁动不安起来。 姜珂现在就像是直面狮子的羚羊,他的呼吸都放缓了,紧张地盯着任文斯的一举一动。 然后发现,这辆车子,隔绝了外界,变成一座移动的囚笼! 车窗外是倾盆的大雨,光线有些暗,衬得眼前这个男人格外渗人。 第2章 傻狗 姜珂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看见的一个新闻,说是有一个跑长途的女司机,开车跑到一个偏僻的山道的时候,一群劫匪截了车,抢了钱,还丧失人性地将有点姿色的女司机逼迫了。 全车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只有一个年轻男人站出来了,结果被劫匪打了个半死。 完事后,那群劫匪胁迫女司机继续开车,没想到女司机把那个被打得半死的男人扔在半路上,说车上万一死了人晦气。 劫匪放肆大笑,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干了一票大了的时候,女司机将车开到山顶,将油门踩到底,撞开防护栏,一车人坠落悬崖全死了,听说还是那年轻人报的案,说来奇怪,那一车人的尸体听说到现在还没找着。 这个故事是姜珂还小的时候看见的,那时他十一岁,青春期的躁动产生的叛逆心理,偷拿了老爸的手机偏找些猎奇的故事看,结果看见这个故事,晚上直接吓焉吧了,堪称青春期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突然想起来了,配合着此时的气氛,姜珂都快吓尿了。 “主……主任,”姜珂说话都磕巴了,肌肉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咱有话好说,你别盯着我成不? “你为什么怕我?” 任主任直勾勾盯着他,姜珂感觉自己就像躺砧板上的肉。 突然,任主任的嘴咧开笑了! 姜珂看懵了,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解开安全带从两个驾驶座中间那个空隙探了过来。 看过《午夜凶铃》吗? 姜珂此时的感受就是看见贞子姐姐从电视机爬出来了。 啊啊啊,我擦! 姜珂开始拼了命去掰车门把手,车门纹丝不动。 就像被逼到绝路的羚羊,被狮子一把衔住脖颈,羊皮被尖锐的犬牙撕开,露出里面鲜美的红肉,狮子危险地眯起眼睛,以绝对优势按着还在挣扎着的羚羊,羚羊拼死反抗,却又被狠狠压制…… 姜珂一下惊醒,大口呼吸着车上温暖的空气,像一条濒死的鱼刚回到大海。 过大的动作惊动了驾驶座上的任主任,任主任回过来半个头,沉声问他:“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姜珂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默默将手上拿着的女神的伞往衬衫下摆处收了收。 姜珂浑身冒汗,神情惶恐,呼吸也很重,任文斯看出他状态不太对,单手取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手递过来时姜珂一下想起梦里的那些事,下意识往车窗那边缩。 任文斯愣了一下,往后递水的手顿住了。 姜珂接过任主任递过来的矿泉水,然后扯出一个惊魂未定的笑。 姜珂:“谢谢任主任。” 任文斯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话。 车里就安静了下来。 姜珂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凉滋滋的矿泉水,微凉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滑下,进入胃里,五脏六腑一下有了存在感。 姜珂这才有了回归现实的真实。 还好刚刚的那些是梦,姜珂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 这梦也太他奶奶的真实了,差点把姜珂吓了个心搏骤停。 突然,车停了,姜珂听见任文斯说:“到了。” 姜珂定眼一看,发现到他家楼下了。姜珂匆匆忙忙向任主任道了个谢,开了车门,走到雨里。 “等等!”任主任叫住了他。 姜珂回过头,将半个身子探进去,一把新的折叠伞递到了他眼前。 姜珂怔住了,从黑色的伞顺着手臂一直看到任主任那张长得好看但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任主任喜欢穿衬衫,衣领总是白的,扣子总是扣到最上面的一个,整个人看起来严肃且一丝不苟。 整个人诠释了什么叫做活着的性*冷*淡。 姜珂被突如其来的内疚感淹没了,听说单身久了容易变态,姜珂觉得自己离变态已经不远了。 毕竟他连任主任都敢“下手”了。 姜珂一手垂着,一手接过任主任的伞,没再说什么废话,撑开伞冲进了雨里。 开了门禁,姜珂蹭蹭蹭爬上了六楼,开门,锁上。 然后一把捂住了脸。 靠靠靠,没脸见人了。 还不及等他羞愧一秒,就被兴奋地冲开纱窗门的菜头一把压在了身下。 姜珂毛了:“靠菜头你是想压死爸爸吗?” 菜头很兴奋扭着屁股,就在姜珂肚子上面晃。 姜珂:…… 像极了某个梦里自己被任主任压在身下的片段。 姜珂一把掀开菜头,抓着两狗腿抱着进了门,然后将菜头一把扔到被撕出棉花的沙发上。 被摔在沙发上的菜头躺着瞅姜珂,姿势妖娆,眼白都翻出来了。 菜头还以为姜珂在跟它玩,傻狗开心地“汪”了一声,刚要撒欢,发现姜珂直接进了浴室。 菜头于是就自己撕沙发玩了,傻狗没有人陪依旧玩得很开心。 姜珂进了浴室,脱下身上干了一半的衣服,脱到内裤时,上面颜色比一般更深的一坨…… 姜珂开始脑瓜子嗡嗡的。 车上那个梦,姜珂一开始以为是噩梦,结果到最后是chun梦。 不,按给姜珂留下的心理阴影来说那也是一个噩梦。 他居然梦见任主任把他按在车上这样那样了! 姜珂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性取向。 听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姜珂后悔和方允那样的腐女做朋友。 然后花五分钟冲了一个战斗澡,出来时犹豫了一秒,最后还是把浴巾系上了。 进屋穿了短裤背心,头发还没干就在床上滚了一圈,留下湿漉漉的一个印子。 姜珂被自己蠢到,艰难起身拿起毛巾扒拉了两下,把发茬子吸干了水。 又翻出一条深色的床单,把弄湿了的那条换了。 换完后摸了摸头,短短的寸头已经干了,姜珂重新扑倒在床上,滚了两圈,饭都没吃直接睡觉。 他是被菜头挠门的声音吵醒的。 睡醒后比睡之前还累,头晕眼花还鼻塞,姜珂懵了一会儿,实在被菜头挠门咔叽咔叽的声音吵得脑壳疼,从床上爬了下来,拖着疲软的病躯伺候他家祖宗去了。 屋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能听见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姜珂开了灯,踹了一脚围着他甩尾巴团团转的菜头。 被踹了一脚的菜头尾巴不摇了,凶巴巴冲姜珂“嗷”了一声。 姜珂并不在意它的嚎,从柜里取了狗粮,往盆里一倒,刚刚还闹别扭的菜头瞬间换了一张嘴脸,又甩起了肥肥的屁股,高兴地吃起了狗粮。 “傻狗,”姜珂蹲在狗盆前,手插进菜头脑袋的毛发里,屈指抓了抓,“就只有你吃狗粮吃得这么开心。” 姜珂声音里鼻音很重,他进厨房里洗完手,给自己泡了一杯冲剂,热乎乎喝完,就抱着毯子坐沙发上发呆。 姜珂坐的是单人沙发,菜头可能嫌弃沙发比较小,没对它下狠手,长的那个沙发上到处是被抓出来的洞,而且沾满了菜头身上的毛,看起来凄惨不已。 姜珂捏了捏鼻梁,觉得自己要被菜头气疯了。 一个月五千的实习工资耐得住你这么造吗? 吃完晚饭的菜头跑了过来,歪着狗头看姜珂。 蠢萌狗眼中写着蠢蠢欲动。 很快,它压低身子一跃而起,扑在姜珂身上。 姜珂一时不查,被迫用湿漉漉的狗舌头洗了个脸。 还是刚吃完狗粮的…… 舔完后,菜头湛蓝色的狗眼瞅着姜珂,两条前腿还搭在姜珂肩上,眼睛上方两撮白毛写满了无辜。 姜珂笑着安慰自己: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然后抱起菜头,一把将它扔进隔壁客房。 任凭菜头叫得再怎么凄惨都不将它放出来。 姜珂不是很有食欲,但生病的人还是得吃点东西,于是叫了个外卖,点的是肉粥。 外卖直接送到了六楼,姜珂开门取了,勺了一碗吃完。 药效上来,又回房间睡了一觉。 结果第二天被闹钟吵醒的时候更难受了。 于是只好打电话给医院那边请了一天假。 中午的时候方允来了,门铃按得劈里啪啦惊天动地,姜珂给她开了门,打一照面,方允就“呀”了一声。 随后感慨:“这是哪来一朵饱受摧残的娇花啊!” 姜珂说:“你把兴奋的眼神收一收我们还是好朋友。” 方允笑嘻嘻坐下,给递过去一个饭盒。 “趁热喝,我妈让带给你的。” 姜珂打开保温盒,里面是炖得软烂的五指毛桃乌鸡汤,姜珂一泡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姜珂说:“你问问阿姨还缺不缺干儿子。” 方允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妈只会说她缺女婿。” 姜珂不敢说话了,低头喝着撇了一层油的鸡汤。 “菜头呢?”方允问。 姜珂喝着汤:“关禁闭了。” 方允:“不是吧姐妹儿,你居然把我儿子关小黑屋了!” 姜珂:“更正一下啊,你干儿子,而且那不叫小黑屋,那就是客房,客房!” 小黑屋是什么虎狼之词? 第3章 方允 方允很没有身为女性的矜持,冲着他翻了个白眼,怪声怪气学他说话:“客房,客房!” 然后在姜珂要揍她的时候,方允熟门熟路摸进了客房,捞起睡得四仰八叉的菜头。 刚睡醒的菜头狗脸懵逼,被方允rua了几把才清醒,清醒后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一脸笑嘻嘻表情的方允,傻狗嗷了一声后用尽狗生力气扒拉抱着它的手臂,想要逃离魔爪。 方允嘿嘿一笑,丝毫不把菜头的小打小闹看在眼里,一只手就把半大的哈士奇抱住了,薅了两把狗头笑眯眯问姜珂:“我儿子今天溜了吗?” 姜珂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说:“还没,你记得把捡屎杆带上。” 雨已经停了,台风过境,也就晴个一天两天,过几天还有雨。 方允拿了牵引绳和拾便器,扯了几个袋子,抱着满脸写着不情愿的菜头出门了。 方允是医院的护士,两人年龄相当,姜珂还是实习生,方允大专读完已经上班三年了。 姜珂第一天去医院就是方允带的他。 两个人性格一拍即合,才实习三个月,感情就好到可以去家里蹭吃蹭喝的那种。 方允是同,早早和家里出了柜,也谈过几个对象,她从小就是个很有自己主意的那种孩子,方爸方妈都拿她没办法,最后还是无奈接受了。 不接受这么办,家里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疼到大,又不能说断绝父女关系就断绝。 虽说是接受了,可心里还是想着自家女儿能过上正常生活的。 方允拉姜珂回家蹭饭吃的时候方妈仿佛看见了希望,俨然一个丈母娘看女婿的样子,热情得不得了,全程笑呵呵。 方允一进门喊的那句:“琼老师你干儿子来了!”被方妈一早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导致现在姜珂都不敢去蹭吃蹭喝了,就怕被琼老师压下留当方允的上门女婿了。 喝完汤后姜珂又去睡觉了。 醒来的时候方允刚给狗儿子洗完澡,正抓着吹毛。 方允:“醒了啊?” 姜珂鼻子还点塞,没什么精神回应道:“嗯。” 姜珂进了厨房,翻了翻冰箱。 “好饿,家里没吃的了。”姜珂回头问方允,“晚上吃啥?” 方允建议:“去我家吃吧。” 姜珂十动然拒:“不要。” 方允放开菜头,让它撒丫子狂奔躲回客房,“不是吧弟弟,你怕了?” 姜珂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想喝茶。” 方允掏出手机:“行,那就去聚德楼吧,我也馋他家的红米脆皮肠了,还有叉烧包。” 姜珂给菜头倒了狗粮,两人出门。 方允开了车过来的,姜珂睡了一天,现在饿得不行了。 去到聚德楼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姜珂带了一包菊花茶,烧了水泡上。 方允:“咋突然就感冒了?你不是壮得跟牛一样吗?” 姜珂说话还带了点鼻音,但不阻碍他怼人。“哪能啊,比不上你身强体壮。” 方允对他露出了一个淑女的假笑,“我还以为任主任终于忍不住对你下了手呢。” 姜珂想起了那个梦。 姜珂不敢说话。 从某种角度来说,方允那张嘴绝对是开了光的。 方允身为腐女,自然热衷于各种嗑cp,也对给身边人拉郎配有莫大的兴趣。 尤其是嗑姜珂和任文斯的糖。 方允问:“对了,昨天那件事你听说了吗?” 姜珂网速比不上方允,便问她:“啥事?” 方允喝了一口菊花茶,身体坐直了些:“咱们医院附近不是有一个人工湖吗?就老邪门了的那个。” 姜珂实习那家医院是家私人医院,股东舍得砸钱,虽说地理位置选在了郊区,但环境好,设备先进,隐私性好,走的高端路线,很多明星富豪还是会选择来这边治疗的。 方允说的那个人工湖姜珂也听说过,说是前几年有个老板打算在那里建一家私人会所,选了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挖了个人工湖,湖刚挖好没几天,湖里就死人了,死的还是一个漂亮女人,听说是老板包养的小三,不知道怎么就死在那荒郊野外了。 附近的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大家都说这豪门秘辛的瓜好吃,经久不衰。 时隔四五年姜珂来医院实习,在值夜班的时候还听同个科室的前辈说了一嘴。 姜珂也有点好奇:“那湖咋的啦?” 方允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说:“那湖里又死人了。” 姜珂说:“不是吧,也没有这么邪门?” 方允说:“最近几天不是下大雨吗?那地方偏僻,又死过人,阴气重,一般人也很少会去那边,你说巧不巧,昨天有人开导航,不知道怎么就导错了,给导到那个人工湖那里了,司机下车撒个尿的时间,就看见一具尸体直挺挺浮在湖面上,你想象一下,下着雨,四周光线昏暗,你突然闻见一股臭味,于是就透过湖边芦苇丛望了一眼,突然看见黑黢黢的水面上浮现一具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尸……” 姜珂想象着那个画面,鸡皮疙瘩一个个开始冒出来,然后故事突然被打断了。 “不好意思先生,给您上个菜。” 茶楼服务员很有礼貌,抬手示意。 配合着上完菜,方允也没有讲故事的心情了,眼睛都亮了。 方允喊了一句:“干饭干饭!” 直接冲着虾饺就下筷了。 姜珂感冒还没好全,点了碗白果粥,撒了点香菜,一勺勺舀着喝完。 姜珂看见方允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说:“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方允把红米脆皮肠放麻酱碟了滚了一圈,然后一口塞进嘴里,随即露出一副“老娘很满足”的模样,回怼姜珂:“你懂啥,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还有一个脆皮肠你吃吗?” 姜珂暂时还不想吃:“不要。你就不怕胖死自己吗?” 于是方允很开心地笑纳了。 她吃得两腮帮子鼓鼓当当,还不忘给姜珂翻了一个白眼。 方允:“吃饭还堵不住你的臭嘴吗?” 吃完盘里的菜,两个人坐着喝茶。 姜珂其实还想听女尸那件事:“发现死人了,后来怎么样了?” 方允说:“我也是今天上班的时候听说的,不一定真实哈,你知道为什么那边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事情吗?” 方允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姜珂配合她摇头表示不知道。 方允说:“听老一辈的人说,那一片以前是积阴地。从地理学上分析,大概就是背山坡,加上是两条山脊线中间的一个凹地,集水水线山脚的地方,三面环山,因为山形走势比较特殊,刚好能在各个角度挡住阳光,你没看见附近这么多村子愣是没有人住那边吗?因为在风水上来讲那边阴气堆积,阳气不足,是不适合兴建土木,不适合住人的。” 方允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划了几道,接着又说:“当年那老板看中那块地,主要还是考虑到那边地价比较低,江市有钱人多,市场大,真要给他弄起来,说不定还真能赚钱。但是你也知道,在原本阴气就重的地方,你再去挖一个湖,引水聚气,聚来的可不是财气,是阴气,出点奇奇怪怪的事自然是不稀奇。” 方允:“虽说现在我们不倡导封建迷信,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之一句话,咱们就吃吃瓜,真正考虑这件事情的又不是我们,是吧。” 方允喝了口茶:“好了,讲完了。” 姜珂点了点头,颇有感触:“所以说,女孩子出门的时候还是要注意安全,当然,我不是说你。” 方允??? 这话题多少有点扯远了吧。 姜珂补充:“你出门得让其他女孩子注意安全。” 方允无语了。 但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大度的人,看在那最后一块红米脆皮肠的面子上不和嘴臭弟弟计较。 她小本本记下了,准备下次找机会怼回去。 第二天上班,姜珂说话还有点鼻音,科室的人都还挺有爱的,知道姜珂生病了,百忙之中还抽空,每个人轮着来看望了他一遍,摸了摸姜珂狗头,留下点小东西就当安慰了。 姜珂一直知道自己人缘不错,但没想到能好成这样。 作为实习生,一般来讲是没有独立办公位置的。今年医院就收了四个实习生,姜珂算是混得最好的一个,因为专业关系,被分到了心外科,给任主任打下手。 每个人都很羡慕姜珂,觉得他走了狗屎运,只有姜珂知道,每天面对一个比你有钱、比你高、比你优秀的上司,而且整个上司还是你情敌的时候是有多崩溃。 姜珂兜着东西回了主任办公室,他跟着任文斯学习,干的活类似助手方面的工作,任主任在办公室后面给他搬了一张桌子,平时他就呆着那儿。 寻常医院是很忙的,这医院虽说是私人医院,平时也还挺忙的,但比起一般的医院来说,又好很多,因为是高档的私人医院,走的是高端医疗服务路线,很多国外引进的先进医疗设备和项目都是没有报医保的,只能自费,从这一点上来讲会让很多普通家庭转头去其他医院 。 毕竟高昂的医药费没有几个家庭可以真正负担得起。 第4章 手术 姜珂进门时任文斯正在看病例,见他走来任文斯抬了抬头。 姜珂像平常一样开口打招呼:“任主任早上好。” 任文斯“嗯”了一声,突然问:“感冒好点了吗?” 姜珂回答:“好多了,谢主任关心。” 对话到这里就断了,任文斯低头继续看他的病例,姜珂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将大家送的东西全塞柜子里。 过了没多久,任文斯叫了姜珂过去。 任主任依旧在看病例,头也没抬给姜珂安排工作:“你去302、311、314查个房,311那个病人病情变化比较快,要着重观察,回来后去会议室找我,一个小时后有一场手术,你跟我一起去。” 姜珂应下,取了一个小本子,又回桌子里取了一个口罩戴上。 要去查看的病房都是vip单人病房,姜珂看着跟个五星级酒店一样,可能这里跟酒店房间最大的区别就是这里的消毒水味道很浓。 要着重观察的311床是一个女明星,在拍戏时突然心肌梗死,这个病致死率很高,幸亏抢救及时,人给救回来了,但因为心搏骤停引起的各肾脏衰竭,导致这女明星到现在还没醒。 姜珂看了心电图,又给量了血压。 他看了一下患者的情况,很稳定,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醒不来,检查下来都没什么问题。 姜珂盯着女明星的脸看了一会,感觉明星就是和平常人不一样,生病了脸上依旧很红润,尤其是那嘴唇,红艳艳跟涂了口红一样。 看着让人感觉不像是昏迷不醒的样子,倒像是睡着了。 不愧是当明星的人,生个病脸色都和别人不一样。 姜珂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查房查了一圈下来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 于是准备和任主任说一下情况。 走到会议室门口,发现大佬都在,电脑屏幕亮着,上面一个外国专家正在用英语说话。 看起来很严肃的感觉,姜珂没敢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 姜珂上学的时候有些偏科,尤其是英语,从小差到现在,英语的听说读写,听又是他的致命弱点,到现在英语六级还没过。 站门口听那老外讲话,姜珂听了两分钟不到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不过听不懂的貌似不止他一个,姜珂偷偷瞅了几眼,发现一些大佬也在摸鱼,表情装作很认真听的样子,其实两眼放空,心思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像极了他上课的样子。 姜珂觉得好玩儿,暗戳戳想:“大家都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外国专家讲完一段话,任文斯开口了,一大串流利的英文,其中还夹杂着很多听起来就很拗口的专业术语,姜珂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任主任说完,专家开口,来来回回,感觉像是在用母语交流一样。 姜珂觉得任主任的形象瞬间就高大起来了,可能是因为自己英语很差的原因,姜珂从小就很敬佩班上英语很厉害的人,老师上课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犹豫卡顿,任主任完全不会。 姜珂决定,以后任主任不再是他情敌了,姜珂决定要把他当男神一样捧着! 通完视频,任文斯又开组织了一个小会。 姜珂有点无聊,就跑去阳台看了会远处的青山绿树。 会议一散,姜珂就进去说了病患情况,任主任表情比平时要严肃一些,眉头皱着,看起来更冷了。 任文斯说:“25分钟后那个手术,你跟我进去。” 姜珂吓呆了,他开口:“助,助手吗?” 任主任“嗯”了一声,然后说:“去找杨桦楷,要做什么他会和你说。” 姜珂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头,像丢了魂一样去找了杨医生。 与任主任不一样的是,杨医生是个很爱笑的男人,今年三十多,眼角有细细的纹路,但皮肤很白,看起来比他真实年龄要小。 杨医生见了姜珂,笑着说:“任文斯跟我说了,你今天第一次进手术室,最重要的就是不要紧张,跟学校里面学的东西是一样的。” 姜珂还是觉得有点虚,不放心又问了几个问题。 杨医生回答的很耐心,临走前他笑眯眯补充一句:“洗手服里面记得穿内裤。” 姜珂?!! 姜珂跟任主任进手术室的时候还有点不真实感,像做梦一样。 由于到的比较早,巡回和机械护士已经在忙了,还有麻醉科医生。 姜珂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又有一点不知所措。 任主任在洗手,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注意无菌,手术开始见机行事就行,不用慌。” 姜珂乖乖点头,任主任进去以后,姜珂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任主任这是在安慰他? 不管任主任是什么想的,姜珂就当这是安慰了,并且被安慰到了,很奇怪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任主任这个人就是一个很可靠的人,再多的难题在他面前好像都不是事。 姜珂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一起实习的同学听见自己跟的是任主任,大家会露出羡慕的眼神,除了任主任那张脸以外,或许还有更多姜珂当时没有意识到的东西。 按理来说,实习生第一次进手术室,都是在操作台外不能动手,只能观摩。 姜珂以为自己也是这样,但当他很自觉站在外围的时候,任主任突然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姜珂心想,难道我误会了?姜珂一时拿不准任主任是什么意思,于是就上前两步跟在他后面。 手术室里有些许闷热,手术开始以后姜珂的汗下来得很快,糊在眼睛上,很难受,但他没敢上手擦,怕做错事被骂。 实习生的无菌意识比较差,导师在上课时说过,姜珂专业学得倒很不错。第一次进手术室,姜珂很注意这一点,乖乖看着,啥东西不碰。 机械护士看了他一眼,或许觉得他挤眉弄眼的样子有点可怜,示意他过去,拿纱布给他擦了眼睛。 姜珂很感激地看着护士姐姐,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口罩挡了一半,但能看出眼睛弯弯,很乖巧的样子。 “姜珂”,任主任突然开口,“擦汗。” 姜珂学着护士姐给他擦汗的样子,给任主任擦了脸,手有点抖,堪堪糊了两下。 任主任的动作很利落,可以说是精准,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 手术刀闪着冰冷的光,持刀的人不似凡人。 姜珂看得很认真,恍惚着想,他居然能在血淋淋的手术台上感受到一种很诡异的美感。 任文斯:“止血钳给我。” 姜珂递钳子给他。 任文斯:“眼镜。” 姜珂帮他推了一下眼镜,说一下做一下,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这是一个心脏支架手术,难度并不大,病人是一个医院大股东的父亲。 最后一步缝合,任主任停了下来,示意姜珂上来试一下。 姜珂心里一慌,下意识后退一步,紧接着接过任主任手上的缝合针。 姜珂听见自己心脏跳得很快,他深吸一口气,跟任主任对视一眼,任主任只露出一双眼睛,黑得像一湾深潭。 真正动手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姜珂手很稳,动作虽说慢了一点,但也还算是有条不紊。 握着手术刀的时候感觉和平时不一样,就像他导师说的一样,手术台是神圣的,手上的刀是杀人的,也可以是救人的。 身为医生,你能做的,就是把每一位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成功地送出去。 第5章 病人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珂没什么胃口,打了一个醋溜白菜,没多久,方允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方允眼睛瞟见他餐盘里可怜兮兮的几根小白菜,咬了一口大鸡腿问他:“怎么了姐妹儿。” 姜珂跟她说了上手术台的事,方允眼睛一下就亮了,说:“牛啊,你还是实习期吧,任主任就让你缝合了?” 姜珂夹起一口米饭塞嘴里,没什么表情“嗯”了一声,开始嘴臭:“你都这么胖了还吃红烧肉啊?不怕没人要吗?” 方允装作没听见他的话,又问:“没骂你?” 姜珂莫名其妙,“我又没做错啥,为什么要骂我?” 方允突然奸笑,眼神中明晃晃写着“有猫腻”三个字。 姜珂:…… 这女人神神叨叨,一看就不太聪明。 姜珂不想理她,低头吃饭。 方允给他洗脑:“讲真姐妹,任主任挑剔是出了名的,他手上接的一般都是其他医生接不了的高难度的手术,这次偏偏接了一个心脏搭桥,摆明了就是有问题,你看看,来我们医院实习的,哪一个进手术室了?顶多就在外面隔着玻璃窗子学习,更别说上手缝合了。” 姜珂听完这话一愣,突然间意识到,虽然任主任平时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太好相处,但私底下是个很细心的人,自己只是被安排在他手下的实习医师,他却默默为他考虑了这么多,办公室座位也是,下雨送他回家也是。 说实在话,有点暖,姜珂想笑,没想到任主任还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啊。 姜珂拿起餐盘起身,方允叼着块红烧肉看他,问:“吃饱了?” 姜珂:“没,我去加个菜,这大白菜什么东西,难吃死了!” 全场最佳助攻方允嘿嘿一笑,深藏功与名。 任主任每周五值夜班,姜珂也要值,晚上八点多到时候他就饿了。 今天白天休息,下午的时候约了附近的室友和同学一起吃寿喜锅,姜珂要脸,没抢过他们,只吃了几个豆腐泡,年轻小伙子消化比较快,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刚刚送来一个病患,89岁高龄,突发心绞痛住的院,任主任刚送走,坐在给她开药。 姜珂实在饿的不行了,壮着胆子问:“任主任,你吃宵夜吗?” 任主任敲电脑的手一停,随后开口:“没吃晚饭吗?” 姜珂:“吃少了,准备点个外卖。” 任主任似乎有点兴趣:“吃什么?” 姜珂说:“我想吃披萨!” 任主任思考两秒,就在姜珂以为他是在想法子拒绝的时候,听见任主任说:“那行,算我一份。” 姜珂打开手机点了餐,问:“主任你吃榴莲吗?” 任文斯犹豫:“吃。” 姜珂差点就笑了,说:“那我就点个榴莲披萨了。” 任主任有一秒钟是后悔的,但觉得现在开口更奇怪,面具戴久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摘下来,于是继续看他的病例。 外卖得下楼到门口去取,姜珂一般不坐电梯,一步两个楼梯往下冲,身手矫健,看着就很有活力的样子。 提个披萨盒回来的姜珂眼睛是亮的,刚冲完楼梯气息还有些不稳,兴冲冲和任文斯说:“主任快来,热乎的!” 就和大学宿舍晚上买了宵夜招呼室友过来吃一样。 任文斯进了后面的小隔间,主任办公室很大,用一个大的柜子隔了两个小间,后面摆了一张桌子,放了一个科比的小模型——是姜珂的座位。 还摆了一张茶桌,茶叶茶具什么的都很齐全。 姜珂刚进来实习的时候被这小隔间给吓到了,外面一些医院连陪床的床位都没有,这私人医院的主任办公室居然还有一个休息室? 说实在话,初出茅庐的姜珂是看不上这些做派的,虽然看不惯,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小小的实习生,说啥也不顶用,慢慢也就适应了。 不过任主任也不是一个喜欢享受的,姜珂跟了他怎么久,任主任踏入隔间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让姜珂还挺开心的,没多久就把小隔间当自己家了,暗搓搓藏在柜子里的科比模型也敢摆在桌子上了。 任主任坐下,姜珂打开披萨盒,笑嘻嘻推到任主任面前:“主任你先。” 任文斯低头一看,姜珂点的是个双拼。 任文斯抬眸看了一眼嬉皮笑脸的姜珂,拿起一块撒了鸡肉和双椒的披萨。 于是姜珂嘴裂得更大了。 姜珂长了一张校草的脸。 头发剪得很利索,比寸头稍长的那种,把额头和漂亮的眉眼给突出出来了;姜珂眉眼长得极好,眼睛很亮,是大的内双,看人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很真诚,眼尾下垂是标准的狗狗眼;他鼻梁高挺,但并不突兀,侧面看有很明显的鼻峰;嘴唇是红的,润的,舌尖一舔,是湿漉漉的好看;肤色比刚进来的时候要白一些,可能是久坐办公室,没时间出去打球晒太阳。 任文斯看见姜珂第一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个人留下来。 姜珂整个人是亮的,完美契合他的审美,像行走在黑夜里看见的一道白色的光,而他知道那光必须是属于他的。 一份披萨是不够吃的,姜珂还点了一份意面,问任主任吃不吃,冷淡矜持的任主任拒绝了他,于是姜珂一个人干完了大半个披萨和一大份意面,到最后剩下一块榴莲披萨姜珂实在是吃不动了。 姜珂举着披萨怼到任主任面前,说:“主任你尝尝,榴莲披萨特别好吃!” 任文斯没什么表情,开口拒绝了他。 姜珂不知道哪来的胆子,愣是没放弃,最后都把主任给逼走去查房了。 姜珂收拾完垃圾,回座位上坐了一会,刚吃完,有点撑得慌,他起来在办公室走了一圈。 平时姜珂没事的时候会打扫一下卫生整理一下资料,时间就过得很快,但是今天姜珂看了一圈发现任主任自己收拾的比他还整齐,就没上爪子祸害了。 其实之前姜珂还是有点怕任主任的,但自从上次和方允聊了一下,他现在自己跟任主任相处时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也许是知道了任主任对自己比较照顾,所以胆子也慢慢大了起来,姜珂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最擅长的就是蹬鼻子上脸,于是就拿对朋友的态度来对自己上司了,和任文斯像朋友一样处了起来。 任主任貌似也乐于接受这种改变,平时话也多了一些。 本来年龄就相差不大,这样私底下当朋友处着其实也舒服。 姜珂发现任主任其实没有什么朋友,可能是太优秀了,又是这种闷戳戳的性格,科里的人都拿他当神仙供着,没敢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姜珂一开始也没看出任主任是这样的性格,后来慢慢观察才发现,任主任真的太太太暖了! 跟他宿舍那群畜生完全不一样! 任文斯走了有点久,姜珂一看表,都快一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姜珂准备出去走走,顺便看看任主任去哪了。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医院位于郊区,后面是一大片龙眼树林,一入夜黑沉沉一片,连个光都看不见。 姜珂对黑夜有种莫名的恐惧,就像一开始见到任文斯的时候,他那双比常人要黑的眼睛就让姜珂很畏惧,不敢接近。 这算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姜珂说不出来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就像有人害怕蛇,有人怕蟑螂一样,姜珂怕黑。 怕黑其实还说不准确,是怕那种让人感觉很诡异的黑暗。 姜珂心里有些不安,像上次在任主任车上做梦时的那种感受。 他直觉要找到任主任,于是在三楼各个病房转了一圈,但并没有看见人。 走到311病房时,姜珂发现那个瘫痪的女明星不见了! 连接仪器的线全被拔了下来,针头上还沾着血,垂在床边滴答滴答往下掉着液体。 姜珂骂了一句,这人跑哪去了?不是还瘫痪着吗?突然就能跑能跳了? 姜珂先去看了一眼厕所,发现没有人,阳台上也没有,一阵风刮来,姜珂心如死灰,感觉骨子里都是冷的。 病人去哪里了? 值班护士呢? 来查房的任主任呢? 靠,瘫了一个月的人一醒来就能跑能跳了这还有理吗? 可以往上报说是医学奇迹了吧! 姜珂脑壳开始疼,要是实习期间出现失误,被扣工作算是小事,就怕医院给他开了。 名声不好的实习生,姜珂以后就别想在医院混了。 第6章 怨鬼 病房里找不到人,姜珂决定出去看看。 三楼的病房都是vip房,每个房间都有一个专门的护士负责,现在311护士也不知道哪去了。 姜珂感觉有些不安。 姜珂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的第六感很强,可能是小时候跟他哥哥一起跟乡下奶奶一起生活了很多年。 奶奶是神婆,村里有什么事都会叫她看一眼。 奶奶常说姜珂这娃娃通灵,姜珂对这个说法半信半疑,不过他第六感很强是真的。 比如他前一天晚上睡觉,害怕明天会睡太迟上课会迟到,第二天绝对会迟到;再比如感觉今天莫名其妙很开心,他走到路上就会捡到钱。 姜珂小时候比较黏他哥,一有什么预感就会跟他哥说。 他哥服了,捡钱的时候就喊他神童,倒霉就骂他乌鸦嘴。 后来慢慢长大了,奶奶老去后,姜家父母把两个小孩接回城市生活,生活环境不一样,人长大后也慢慢变理性了。 尤其是上了大学,解剖课上看到的东西多了,姜珂就麻木了,对一些怪力乱神的说法也扭转观点,比如尸*体会“叹气”是因为内脏腐败后产生的气体经过口腔发出的声音。 虽然看鬼、片会怕,冷不禁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还是会怕,但姜珂也不会再把事情往复杂那边想。 毕竟只有小孩子才会异想天开。 遇到这样的事,姜珂有些慌,他决定先给任主任打个电话,说一下现在这个情况。 他掏出手机,指尖微微有些发抖,存了任主任号码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打。 姜珂碎碎念:千万要打通,千万要打通! 事实证明墨菲定律在很多情况下是绝对的真理。 让姜珂感到绝望的是,电话一直表示不在服务区。 姜珂感觉脑壳子嗡嗡的疼。 他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两个圈,挂完电话紧接着又给任主任打了一个,还是没信号。 姜珂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一下。 他先打电话给了保卫科值班室那边的值班人员,电话通了。 姜珂下意识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这边是心外科,任主任让我调一下住院这边3楼走廊的录像。” 那边问:“什么时候的录像?” 姜珂报了一个时间段。 那边又问:“你那边要看什么的?” 姜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看看这个时间段从311病房出来的人有哪几个?” 那边说:“行,等会告诉你。” 姜珂挂完电话又给任主任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打通。 姜珂没忍住骂了一句粗话,开始找人。 几分钟后,姜珂接到了保卫科那边的电话。 那边说:“这边把监控给你调出来了。” 姜珂打断他:“我把邮箱给你,麻烦发一下。” 不一会视频发了过来,姜珂看见21:16左右311护士出去了,去的是厕所方向;21:20,一个穿着病服的女人出现在走廊里,那女人就是前期一直昏迷的那个女明星。 人可算是看见了,姜珂心下稍定,看着她往哪里走。 姜珂看得很认真,她动作僵硬地朝楼梯口移动,像姜珂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丧尸题材的,走着走着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僵硬地抬起头,怨毒地盯着走廊尽头的摄像头,黑色的眼睛与姜珂对视,直直地盯着他。透过镜头,姜珂有种被窥伺的感觉,他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她似乎对着镜头笑了一下,然后继续缓慢向楼梯那边移动。 21:32,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进了311,似乎也下楼了。 这个视频怎么看怎么诡异,姜珂头皮发麻。 由于是在夜间,光线条件不好,视频并不是很清晰,姜珂判断,穿白大褂的男人就是去查房发现事情不对劲的任主任,任主任应该是发现事情不对劲之后去找人了。 知道任文斯是清楚这件事的时候姜珂心就安了一半。 姜珂脑子转了转,任文斯没有联系其他人说明这件事还不能往上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人找到送回房间。 出于对任主任的盲目信任,姜珂给保卫处那边发了个短信:“等会半个小时以后你再打一个电话给我,如果你电话没打通,就麻烦你报个警。” 值班室那边回了几个点:…… 姜珂也觉得自己有点神神叨叨,正常人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毛病,但他的预感又实在不怎么好,只能以防万一。 从视频上看,两个人是从楼梯间往楼下走的。 姜珂顺着楼梯两三个台阶往下跳,下到一楼,姜珂就发现不对劲了。 一楼正门对着的是一个小花园,但姜珂此时面对着的是一个电梯。 姜珂以为自己刚刚数错楼层了,但转念一想,不对呀,住院部这边并没有从楼梯一下来就是电梯的地方啊! 姜珂下意识一回头,他下来的楼梯已经不见了,身后是一堵粉刷得白花花的墙壁。 他掏出手机,信号格上显示了一个叉。 事情有些诡异,姜珂身上的鸡皮疙瘩刷得一下就起来了。 这个时候姜珂突然听见一阵说话声。 声音像电视里按了音量慢慢加大的声音,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姜珂现在站在直面电梯的一个小转角处,身后是墙,右手边是一个安全门,门上贴了一个逃生标识,亮着幽绿的光;左手边也是一个门,门上什么也没有,说话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姜珂有些害怕,但理智又告诉他不要怕,姜珂一时间没敢动,站着听那声音。 说话的是个男人,越听越耳熟,有点像任文斯的声音。 姜珂怀疑,难道任主任也在这? 不知道为什么,姜珂突然生出了一股子火气。 任主任不做人!出了事也不支人说一声,电话没不接,结果人跑到这地方来了! 姜珂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他一把推开门,果然看见了抱着胸看着他的任主任。 看见推开门的是他,任主任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疑惑,随后疑惑收起,开始冷冷盯着他。 那眼神很陌生,准确来说,姜珂从任主任眼神中感觉到了杀气。 任文斯脸上就和结了冰一样,接着就拧头看向站在离他5米远的女人身上。 他开口:“我给过你机会。” 话音刚落,穿着白大褂的任主任的背影就消失在他眼前,露出之前被遮挡住的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姜珂很熟悉,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一头波浪大卷,血红的唇——是311的病人! 让姜珂感到有些怪异的是,那女人给他的感觉很怪,闭着眼,肢体有些僵硬,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样。 像个一个提着线的木偶娃娃…… 姜珂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紧接着就看见任主任出现在那女人身侧,任主任一个鞭腿踢向那女人的腹部,那女人似乎来不及闪开,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姜珂差点被这一场面吓得尖叫起来,紧接着又出现一个更恐怖的画面—— 被踢得后退了几步的女人弓着腰,从身上开始涌现黑雾。 说是黑雾其实不准确,那更像是污秽粘稠的沼泥,带着腐朽死亡,参杂着这世间所有阴暗晦气的东西。 姜珂眼睁睁看着那黑雾在半空这凝出一条条黑色的触手,那女人闭着的眼也睁了开来。 眼框中,眼白部分已经不见了,剩下的是往外淌着黑雾的东西,那东西蠕动着,像是活着的一样。 女人嘶吼一声,身上的黑雾触手突然发动攻击,狠狠刺向任主任。 任文斯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他伸手捏碎了袭向他的黑雾触手,同时又是一个鞭腿踢碎另外一条触手,任文斯的动作很利落,但黑雾触手实在是太多了,让人疲于应付。 借着密密麻麻的触手的遮挡,只见有一条触手悄悄绕到了任文斯身后,姜珂看见了,急得不行:“主任,小心后面!” 任文斯原本游刃有余的身型停顿了片刻,就是这一会儿的时间,黑雾触手缠住了任文斯的脚腕,场面变得惊险起来。 第7章 小狗 被缠住不过瞬间,很快任文斯一个翻身,就踢散了那条纠缠着他的黑雾。 不过那黑雾并不是寻常的雾气,具有侵蚀性,姜珂看见任主任裤脚已经被腐蚀掉了,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脚腕。 局面对峙,一时之间女人和任主任都没有了动静,死死盯着对方。 姜珂成了一个观影人,没有人在意他,早在两人打斗到时候他就快速观察了四周,作为学校篮球校队的一员,姜珂的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 排列整齐的柜子,角落里堆放着的病床,以及阴冷并且夹杂着的微弱腐臭味的空气,姜珂知道,这个地方就是太平间。 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往深里想,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女人控制住,那黑雾太厉害了,任主任一时之间似乎奈何不了它。 趁没人注意,姜珂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消防箱,就悄悄挪了过去。 让姜珂赤手空拳打人可能不太行,他肯定不是那触手怪的对手,如果加上武器辅助可能就不一样了。 姜珂看上了消防箱里面的东西,如果配有消防斧最好,实在不行把灭火器拿起来抡也是一大杀气器。 打触手怪这样的小朋友一打一个准。 姜珂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脑子里全是奇奇怪怪的想法。 他一边注意着那边的动静,一边打开消防箱,看见那黑色的触手伸向身后的冰柜,粗暴扯开冰柜,露出里面的尸体时,姜珂心里一慌,手上用的劲就大了一点,把灭火器拖拽出来时发出了一阵很刺耳的噪音。 在密闭的空荡荡的房间里,金属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极其刺耳。动静大得姜珂想掩耳盗个铃都不行。 姜珂突然听见一声嘶叫,几根黑雾凝成的尖刺直直冲姜珂后背袭来。 这一场面是任文斯之前没有料想到的,之前以为这只恶灵是幻鬼,幻鬼最常见的攻击手段就是将人拉入一个特定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幻鬼本身的能力会放大,而进入这个空间的其他人会随着时间流逝变得越来越虚弱,这类恶灵本身的能力并不强,靠的是把人拖死的战术,任文斯原本以为姜珂是由幻鬼幻化出来拖延时间的障眼法,直到现在任文斯才发现,姜珂不好好呆在办公室,闯进了这个领域。 眼前这只恶灵是一只怨鬼,而且还是怨气十足的怨鬼,不仅能把人拖入怨灵空间,攻击力还非常强,这是任文斯意料之外的事。 任文斯把事情想通不过一秒左右的时间,但就是这一秒的误差,他的防守就出现了破绽——一根尖刺带着破风狠狠刺向一无所知的姜珂。 任文斯回头:“姜珂!” 任文斯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释放了一个灵力罩逼退了纠缠着他的触手,红着眼转头奔向姜珂的方位,想要在姜珂被刺中之前将攻击拦下。 没想到之时姜珂猛然回身,一手举起一团白色条带状的东西,下一刻,一股水流从那白色状物体中喷涌而出。 在高压水枪的喷*射下,那根黑雾凝成的尖刺偏离路线,从姜珂腋下穿过,扎向了身后的墙壁之中,没一会,尖刺就化作雾气消散了。 任文斯懵了,姜珂也懵了,就连怨鬼也停止了攻击。 任文斯是大起大落后的怀疑人生;姜珂是没想到误打误撞摸起来的消防栓和高压水枪这么好用;至于怨灵是怎么想的…… 怨灵的想法并不重要! 于是局势瞬间就翻盘了,姜珂手上的高压水枪所到之处,黑雾触手就像被淋湿毛的公鸡,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原本那些被怨气操控的尸体也被水冲了个七扭八歪。 整个场面又惊险又好笑。 有了压制对手的利器,任文斯对付起怨鬼就轻松了很多,捏触手跟捏熟透的香蕉一样,一捏一个稀巴烂,很快,怨鬼身上的香蕉已经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捏没了。 此时的怨鬼正是最虚弱的时候,任文斯鞭腿直接踢爆了凝聚在那女人头上的黑雾,随着一阵像玻璃破碎的脆响,黑雾被彻底踢散,再也无法凝聚成团,那女人也像是失去了支撑,双膝直直挫在地上,垂着头没了动静。 任文斯走到那女人面前,一手从衣兜里不知道取了什么东西,手一挥,空中那些黑雾就凝成一颗黑色的珠子被任文斯收了起来,紧接着,任文斯半蹲着用另外一只手的掌心按在女人的头顶上,不多会儿,女人彻底没了支撑,面朝下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姜珂好奇地探过头来,眼巴巴盯着任主任手心,问:“你是用什么法宝收了女人身上的那些黑雾的呀。” 姜珂很是好奇,以为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主角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说:这是某某派祖师爷传下来的收鬼瓶,只要进去了这个瓶子里,任你本领再大的妖魔鬼怪也逃不出去——这样的话。 再不行来个像孙悟空金银角大王那样的: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那样的葫芦也行呀! 结果任文斯在姜珂炯炯的目光下掏出了一根钢笔。 一根钢笔? 钢笔?!!! 钢笔怎么装东西?拿笔盖装吗? 姜珂脑子里那根弦彻底断掉了,以至于被拎着回科室的时候都是神情恍惚的。 为什么是钢笔? 女鬼都没任主任掏出的那跟钢笔带给姜珂的震撼大。 任主任接了一杯热水给姜珂递了过去,姜珂还在那只钢笔的刺激下没缓过来。 姜珂魂游似的接过热水,双手捧着,一直等到水杯里的水没了热气以后才缓过神来。 任主任一直陪他坐着,看他眼神逐渐清明,点了点姜珂的手指示意他喝水。 姜珂没想到任主任会碰他,手一抖,杯子差点就给摔地上了。 姜珂一时半会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用喝水的动作来掩饰慌张。 水凉了,姜珂喝的时候太急,一口气没上来被呛了一下,咳嗽起来。 这口水呛到鼻腔里,可太难受了,姜珂眼泪都被呛了出来,任文斯迅速给他扯了几张纸巾,一手给他顺气。 咳嗽止住了,姜珂拿纸巾糊了一把脸,不用镜子姜珂都知道,现在的他肯定是一番可怜兮兮又惨不忍睹的模样。 姜珂开口:“谢谢主任。 任文斯看着他,怕他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说:“没事吧。” 姜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握着那杯子,指尖泛白。 刚刚那件事跟做梦一样,姜珂后知后觉,到现在才知道后怕。 感觉三观都被打破重塑了一样。 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鬼!鬼打墙什么的并不是小说电视剧里面杜撰的! 要是今天晚上任主任不在,自己找人的时候误打误撞碰见那东西,怕是小命都要交待在那里了! 姜珂回想了一下那漆黑粘腻的触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姜珂越想越怕,在他发散思维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黑,头上被什么东西罩住了一样,姜珂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挣扎,被人三两下扒拉开。 任文斯低声道: “别动!” 是任主任的声音,姜珂一下就乖乖不动弹了。 刚刚在太平间,姜珂扛着一个喷水枪勇猛异常,发茬子、衣服和鞋子都被淋湿了,办公室条件有限,任文斯找了一件白大褂给姜珂擦了擦头,姜珂感冒刚好,湿衣服穿在身上怕是会着凉感冒。 任文斯脸臭:这都些什么破事。 我的小狗被淋湿了。 第8章 踢猫 任主任一进门就给调高了空调温度,虽说已经过了大暑,但医院附近山林多,晚上比较凉爽。 姜珂擦头那件白大褂是任主任今天刚换下来的,保洁每天早上会来收一次。 也许是穿身上穿得久了,除了消毒粉的味道,姜珂还闻见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非常清冷的味道,像海盐加了薄荷的那种感觉。 姜珂记得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气味是动物赖以生存的重要信息之一。 动物通过气味寻找食物,区分敌友,趋利避害,辨别道路,追求配偶,传递信息。 而人类靠鼻腔粘膜上大约500万个嗅觉细胞,能区分出2000~4000种气味。 气味对人的生理、心理有十分明显的影响:有的气味使人精神振奋、心情舒畅,并能引起令人愉快的联想;有的气味却使人恶心、烦闷、抑郁和引起不愉快的联想。 这件白大褂上面的味道就很好地安抚了姜珂。 姜珂甚至有些想问任文斯这是哪个牌子的洗浴产品。 这味道有些上头。 发散了一下思维,姜珂很快就把今天晚上撞鬼这件事的恐惧忘了五成。 姜珂抬眼看了一下坐他旁边一直没有离开的任文斯,就像是上学迟到了,只有你一个被抓和有个人跟你一起被抓感觉是不一样的,一个人被抓的时候恐惧居多,两个人被抓的时候就不带怕的,想着再惨还有个人给你垫底,或者是,他都不怕我怕啥。 姜珂现在就是这种心理,虽说还是怕的,但任主任都没怂他怂啥,更别说那东西还被他拿喷水枪呲过,更不用怕了。 从后知后觉到自我安慰,姜珂从小到大心理素质都很好。 姜珂安慰完自己,突然才想起刚刚任主任脚脖子好像被那黑雾缠了一下。 于是姜珂眼睛往任主任裤腿上瞥了一眼,问道:“主任你脚脖子咋样了?” 任主任也低头看了一眼,脸上依旧是那一副浅浅淡淡的表情。 他说:“没什么事。” 姜珂不太信,还想上手扒拉一下:“我看看。” 任主任抓住了姜珂乱摸的爪子,开口解释道:“它还伤不了我。” 有这句话姜珂就放心了,毕竟那黑雾就和硫酸似的,啥东西被缠一下就被腐蚀咯,姜珂怕任主任脚上要是被烧出个洞什么的就不好了。 姜珂于是就不再多说啥,手上挣了一下,从任主任掌心抽回自己的手,伸手去够桌上的水杯。 “主任,”姜珂喝着任文斯刚打回来的热水,开口问:“今天晚上那个‘东西’,是啥?” 任文斯保持沉默。 于是姜珂准备加一把火:“主任,你看,我今晚还跟你一起上手抽她了,怎么说都是过命的交情了,瞒着谁也不能瞒着我呀!” 姜珂说完,任文斯低垂的睫毛抖动了一下,姜珂知道任主任开始动摇了,又说:“任哥,说说呗! 任文斯看了他一眼。 姜珂趁热打铁,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哥、任哥、任大哥”,笑得像个狗腿子。 任文斯被他磨得受不住了。 姜珂眼珠子一转,做了退步:“哥,要不我问你来答吧!” 任文斯答应了。 姜珂:“那东西是什么?” 任文斯:“怨灵。” 这个回答让姜珂有些疑惑,于是他压低声音问:“怨灵是鬼吗?” 任文斯思考片刻:“不是。” 两人对视片刻,任文斯解释道:“怨灵是一种能量场,我们把一个人看作一个能量源,每个人在消耗能量的时候也在制造能量,比如情绪是会相互感染的,一个人的坏心情会传染给身边的人,这种负面情绪在产生以后便会一直存在,并且会像病毒一样感染更多的人……” 姜珂听得很认真,喃喃道:“这不是踢猫效应嘛!” 任主任组织一下语言,说:“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我们把这种情绪传递看作踢猫效应,当一个人的情绪变坏时,潜意识会驱使他选择下属或无法还击的弱者发泄。这样就会形成一条清晰的愤怒传递链条,最终的承受者,即‘猫’,是最弱小的群体,也是受气最多的群体,因为也许会有多个渠道的怒气传递到它这里来。” 任文斯:“怨灵就是这只‘猫’,它是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体,当怨气达到某一个特定值的时候,怨灵便产生了。” 任文斯:“负面情绪有很多种,产生的怨灵类型也不尽相同,怨灵产生之后并不能离开诞生地,它只能依附在人类身上,一般情况下产生的怨灵并不难对付,阳光会‘蒸发’它们的能量,直到怨灵消散。” 任文斯:“如果怨灵进入人体,比如‘怒灵’,就是人类怒气的集合,被寄生的人类会变得暴躁易怒,并且在这种情绪的支配下会制造更多的‘怒灵’,它的能力也会越来越大,这种情况下只能将那怒灵打散收服,否则等它长出气候,就产生各种恶行案件。” 任文斯说得很慢,姜珂也一点点把思绪理清。 就是说,怨灵是人类的负面能量的集合体,可以把它理解为地缚灵,造成的影响可以分为两类,第一,没有进入寄生人体内,会自然消散;第二,进入寄生人体内,变强大,需要收服怨灵。 姜珂问:“是不是所有怨灵都怕水?” 任文斯看了姜珂一眼,没有开口。 姜珂磨了他一会,任主任愣是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不开口了。 被问得烦了,冷冷冰冰说:“我不知道。” 实际上任文斯确实不知道,人类无法对付怨灵,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怨灵并没有实体,所以大部分的物理攻击对它们来说是无效的,而它们驱动的怨气则能给人类带来伤害。 人类和怨灵之间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然而姜珂今晚的举动却是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思维禁锢。 姜珂冷笑,呵,狗男人,这不是被我套出话来了吗? 只是这说话只说一半,挑起爷的好奇心又不拿它放回去,任文斯你就是个渣男! 姜珂还是很好奇,但任文斯不再开口,这一晚上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夜班一直值到早上八点,姜珂坐公交回去,到家的时候都快九点了。 进门先是逗了一会狗,花了十五分钟,耐着性子陪菜头遛弯,解决狗生问题。 菜头的精力实在是太旺盛了,姜珂有些受不住了,拉完粑粑后菜头扯着牵引绳想撒丫子跑几圈,最后被姜珂暴力镇压。 回来就冲了个战斗澡,姜珂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认认真真吹完头发,并且煮了一碗热汤,就着陪菜头溜圈时买回来的几个包子,喝完才上床睡觉。 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导致姜珂的脑神经一直处于活跃的状态,躺了好一会都没能睡着。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些东西,姜珂睡着的时候是笑着的。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姜珂套了一件白t,穿着短裤人字拖出门买菜。 出门的时候差点被正午的日头给晒化。 姜珂住在疾控中心后面的家属院,前面一条街道还算繁华。 姜珂被晒得不行,低着头进了一家超市,超市的人有些少,进门的时候姜珂看见售货员在偷偷打盹。 超市还算大的,开了空调,姜珂在风口站了一会,感觉人活了过来。 姜珂去生鲜区逛了两圈,菜叶子有些焉巴,看起来不是很新鲜的样子,都是些被挑剩下的。 称了些豆角,挑了两个西红柿,又去拿了一块肉,家里的大蒜快没了,姜珂又拿了两颗蒜。 逛完生鲜区,姜珂又去屯了点调料。 午饭吃的是豆角炒肉末还有糖拌西红柿,饭蒸的有点多了,姜珂吃完撑的不行,沙发上躺了会,扣了顶鸭舌帽,准备带在他旁边撕纸玩的菜头去不远处的森林公园转一圈。 菜头!” 认认真真撕纸玩的菜头已经养成条件发射,听见姜珂喊它,抬起脑袋“汪”了一声。 姜珂懒懒散散晃了晃手上拿着的牵引绳,说:“过来,爸爸带你出去玩。” 菜头狗眼一亮,蹿下沙发绕着姜珂打转,尾巴甩得跟个无敌风火轮似的。 姜珂摸了摸狗头,套上牵引绳带菜头出了门。 第9章 日常 家属房属于老旧小区,几年前重新翻修过一次,最高七楼,没有电梯。 扯着菜头刚出门,就遇见了正要出门扔垃圾的蒋奶奶。 姜珂笑得两眼弯弯,说道:“蒋奶奶你要去楼下扔垃圾吗?” 蒋奶奶一看是他,“诶”了一声,用没有拎垃圾的手握了握姜珂的手,奶奶说:“是的呀,奶奶下楼扔垃圾,小珂今天休息,晚上来奶奶家吃饭,奶奶煲了你爱喝的靓汤。” 说着话,姜珂去接蒋奶奶手上的垃圾袋,忙道:“蒋奶奶我来给你扔,蒋奶奶你脚好多了吗?” 蒋奶奶也不和他争,笑脸慈祥,握着姜珂的手边走边道:“谢谢小珂,奶奶脚好多了,不疼了,哎呀,要是没遇见小珂,奶奶这条老命也不知道能不能捡回来……” 姜珂急忙打断她:“蒋奶奶说哪里的话,你的身体好着呢!” 姜珂扶着蒋奶奶下楼梯,又问起了蒋奶奶的近况:“蒋奶奶你什么时候出院的,也不告诉我一声,蒋奶奶你以后就把垃圾放门口,我来扔,你现在身体要好好养着,不能走太久了。” 蒋奶奶被姜珂逗乐了,“老人家身体哪这么金贵,上星期就出院了,我那孙女还说要把我接过去住,她们年轻人要上班,我哪里敢过去打扰他们呀,小珂你这一天天上班也辛苦,再说了,我现在能跑能跳,出来走两圈还能锻炼身体呢!” 蒋奶奶眼睛一转,看见姜珂牵着的菜头,夸道:“小哈都养这么大了啊,还是年轻人养得好,真精神!” 姜珂一手扯着比起平时要乖多了的菜头,笑道:“小哈还记着你呢,平时哪有这么安静。知道你老人家在,不敢再折腾了。” 蒋奶奶听完这话,眼神又软了一些,拿手摸了摸菜头的狗脑袋,菜头站着乖乖给摸,还主动拿毛茸茸的头拱了拱蒋奶奶的手心。 姜珂和蒋奶奶认识得也颇为曲折。 当时姜珂刚出来实习,在室友的帮忙下,进了现在这所医院,本想着近水楼台,凭借姜珂一番姿色怎么也能得女神青睐。 姜珂在医院附近开了间小旅舍,医院附近没什么合适的房子出租,要不就太小了,要不就租金太贵了,于是姜珂就坐着公交车随便找了个地方下车,准备碰碰运气能不能找一个便宜又宽敞的好房子。 好巧不巧,当时蒋奶奶牵着小菜头出来遛弯,两个多月的狗崽子精力已经很旺盛了,这里碰碰那里嗅嗅,小屁股摇个不停。 小菜头当时还叫小哈,蒋奶奶最小的孙儿怕奶奶一个人孤单,买回来给奶奶当伴的。 小孙儿刚上大学,考虑不周,买了一只哈士奇回来,小哈小的时候还好,大了可就太愁人了。 两个多月的狗崽,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走在公园的小道里,不知道哪里飞过来一个乒乓球,狗子一看眼睛就亮了,撒丫子追球去了。 可怜了牵着牵引绳的蒋奶奶,给狗子一拽,一屁股坐地上了,一下就起不来了。 姜珂正好看见,没多想就跑上前去,老人家骨头脆,姜珂怕蒋奶奶有个好歹,当即就打了120给送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后一检查,发现盆骨轻微骨裂,姜珂没敢把蒋奶奶一个老人家丢医院,跑上跑下,一直得到蒋奶奶家人来到才敢悄悄离开。 从医院出来以后,已经晚上六点多了,夏天白天长,天色还未暗,但是找房子的事还是耽搁了。 姜珂走回公交站等车,突然窜出来一个湿漉漉咬着乒乓球的狗崽,绕着他团团转不肯走了。 姜珂一看,是那只惹了祸的小哈士奇,可能是寻着蒋奶奶味道找来的,结果找错人了。 小哈士奇很黏人,赶也赶不走,姜珂当时脑子是懵的。 虽说小哈惹了大祸,但出于多方考虑,姜珂还是决定将它送回给蒋奶奶。 于是姜珂只能重新回到医院,把小哈士奇绑在医院门口的一棵树上,托门卫看一下。 姜珂去了病房和蒋奶奶说明了情况,病房里蒋奶奶儿子媳妇在,知道姜珂把蒋奶奶送来医院后,先是热情感谢了他,这一家人挺厚道的,还拿出一个红包说要感谢姜珂见义勇为。 姜珂说明情况后红包也没敢接直接给吓跑了。 晚上回到旅馆后,姜珂去网上搜了一下那附近的房源,发现价格还在姜珂接受范围内。 约了时间去看房,到了地方一看,好家伙,房东就是之前见过面的蒋奶奶儿子。 那一看是熟人,事情肯定就好办了,蒋奶奶儿子说什么也要感谢姜珂,半租半送逼着姜珂签了租房合同,姜珂就和蒋奶奶做了邻居,还白 得了一条惹祸的哈士奇。 姜珂也没想到有这么巧的事情,虽说占了人家便宜不好意思,但他也不拘泥,搬进去以后还隔三岔五拿点水果去看望住院的蒋奶奶。 姜珂小时候跟老人生活过一段时间,知道老人家怕寂寞,蒋家儿子自己开店,平时还要看店,就请了护工照顾蒋奶奶。 他跑的勤,蒋奶奶拿他当亲孙子,姜珂也喜欢这个和蔼开朗的奶奶。 后来蒋奶奶转去了附近的疗养院住了一两个月,离得有些远,姜珂才没天天跑医院看蒋奶奶。 蒋奶奶坐楼下跟姜珂说了会话,说没一会催着让姜珂牵着菜头出去溜圈,还特意叮嘱,让姜珂晚上去她家里吃饭。 姜珂推脱不得,只好接受老人家的好意。说晚上一定去。 姜珂陪菜头遛弯回来到时候买了一袋青枣,脆生脆生的,口感微妙生甜,还挺好吃的。 老人家没什么牙口,吃这个正好。 姜珂没想带菜头过去蹭饭吃,解了绳子让它在家折腾。 蒋奶奶没锁门,姜珂还是第一次来蒋奶奶家里边,多少有些拘束。 奶奶在厨房洗菜,听见姜珂的动静,说话间还带着笑:“小珂来了呀,快坐着,奶奶给你端水果吃。” 蒋奶奶家收拾得很利索干净,朴实的木桌上摆了一张照片,黑白颜色的,一男一女,男的戴着副圆框眼镜,长相斯文,女的剪着齐齐的学生头,笑得很甜。 细看的话,能看出来和蒋奶奶有几分神韵在,应该是蒋奶奶年轻的时候。 姜珂也没多看,放下水果摸进厨房。 蒋奶奶在给他洗葡萄,见他进来了,忙道:“进来做什么?水果就快洗好了。” 姜珂接过蒋奶奶手上的盘子,说:“奶奶我买了点枣,你看看放哪里方便。” 蒋奶奶埋怨他:“来吃饭就来吃饭,还带什么东西过来,你这小伙子哪里都好,就是跟奶奶太客气了!” 姜珂笑:“不敢跟奶奶客气,今天我要多吃两碗饭。” 蒋奶奶这才笑眯眯放过了他。 蒋奶奶老伴以前当过兵,之前蒋奶奶住院的时候有提过,老两口感情颇深,抚养了三个子女,两儿一女,小女儿远嫁国外,两个儿子也还算出息。 蒋爷爷没了有几个年头了,蒋奶奶身体还算健朗,以前孙子孙女上高中的时候每周六周天就会过来,现在最小的孙子都上大学了,想着老人家没人陪伴,就买了菜头来陪老人家。 老人家最怕的就是寂寞,让她搬到自己儿子那边住,她又不肯,说这房子住了大半辈子,离不得,老死也要死在这里。 蒋奶奶固执,小辈都拗不过,好在附近住着的都是以前的老同事、老朋友,来来往往,闲着没事就去楼下唠唠闲嗑逗逗小娃,过得也舒服。 房子是以前单位分下来的房,两室一厅的格局,才80多平,风风雨雨四十多年,还算牢靠坚固。 蒋奶奶名下一共有两套房子,一套是老伴儿留给她的,就是姜珂现在住的那套,刚好对门,姜珂过来也方便。 第10章 狗粮 晚饭是姜珂和蒋奶奶一起煮的,蒋奶奶掌勺,姜珂打下手。 两个人煎豆腐吃,豆腐里面塞了搅碎的肉末,是蒋奶奶的拿手好菜。 蒋奶奶告诉姜珂,她老伴最喜欢她做的酿豆腐了,每次都能豆腐配饭吃个两三碗。 洗着菜的姜珂听见蒋奶奶的话,注意了一下蒋奶奶的神情,蒋奶奶表情和蔼,眼睛透着几分怀念。或许,蒋奶奶很想念那个早亡的老伴吧,被留下来的那个,只能在记忆中寻找自己所爱的那个人。 姜珂突然有些感慨,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一起变老。时间不会因为你的意识改变,有些人离开可能就是一辈子,生命平凡且伟大,趁年轻时,要好好相爱。 老人家口味稍咸,菜很下饭,姜珂吃了个饱。 洗完碗姜珂陪老人家又坐着喝了几杯茶,看时间差不多,姜珂就回去睡了。 这个月夜班排得多,轮休也多了两天,姜珂明后连休三天假,不用上班。 姜珂小时候有个玩得好的邻居家大哥,明天从k城过来,姜珂休假就是为了陪他。 邻居家大哥叫陈磊伦,大姜珂四岁,在同一栋家属楼长大的。 陈磊伦比姜珂他哥姜凯还要大上一岁,两个人是同学,姜珂小时候闹腾,不爱和同龄的小屁孩一块玩泥巴,就喜欢黏着他哥和他磊伦哥,狗皮膏药一样撕不掉。 两位大哥就因为这事揍过姜珂很多次,姜珂老倔,愣是没告状,被揍了还是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迫不得已,陈磊伦只好拎着小姜珂后脖颈带他一起玩。 姜珂小时候给他两位哥哥惹了不少事,因为他闯祸害得哥哥挨大人的揍也多,后来两位大哥上了高中,隔得远了,姜珂才乖乖不闹他们。 姜珂好几年没见过他磊伦哥了,这位大哥学习差得一批,高考完家里找了关系塞进了部、队,磨了五年才放出来,后来去k城附近一个小县城当警察,现在是那一片担事的大佬。 磊伦哥进部队的时候姜珂刚上高一,他回来以后当了警察又是不得闲的活,过年要值班,等到磊伦哥休假的时候姜珂又要开学了,满打满算,两个人足足七八年没见过面了。 姜珂每年过年都会在微信给他伦哥拜年,伦哥豪横,几百块钱的红包定是少不了他的,姜珂有时候觉得他伦哥比他亲哥还好。 他磊伦哥这次休假,特意说要来找他玩,还神神叨叨说要给他个惊喜。 姜珂直言对惊喜不感兴趣,看在每年不落下的红包的份上勉强带他磊伦哥逛一圈江城。 陈磊伦坐飞机来的,k城和江城两地隔得远,姜珂平时上学一般都坐高铁,坐个四、五个小时,走出高铁站的时候整个人都颓了。 姜珂住的地方离机场倒是不远,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坐直达的公交过去。 为了让他磊哥一眼能看到,姜珂还特意换了一件明黄色上面印了涂鸦字体的t恤,还抓了把头发,如果再染个头,带上些金链子,就是学校里横着走的不良少年了。 许久没穿这样学生气的衣服,比起平时的衬衣白大褂,穿自己的衣服真是巴适到不行,姜珂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少了几分成熟,看起来就是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大学生。 姜珂靠着机场门口的柱子玩手机,也许是有哪个明星来江城,出口处聚了一群穿得黄黄绿绿衣服的粉丝,手里还举着应援牌。 粉丝素质还挺高的,说话声音也不大,看起来很有组织的样子。 姜珂不追星,先前那个女明星住院的时候姜珂才对娱乐圈有了一点认识。 毕竟那女明星多少还有些名气,刚入院的那几天,几乎天天有扛着摄像机的狗仔蹲在医院前面埋伏,姜珂好几次被冷不丁窜出来的人给吓到了。 后来还发生一件很好笑的事,任主任凭借着一张好脸,不知是哪个独具慧眼的记者拍了几张好看的照片给放旧浪上了,小范围火了一把,那段时间女病人数量骤增,极大加重了门诊的负担。 那些护士姐姐们怨气老大了,毕竟跟几十个女人抢男人和跟几百上千个女人抢男人难度是不一样的。 奖金都不香了! 姜珂安静玩手机,陈磊伦发了条消息说下飞机了,姜珂给他发语音,说自己在外面等他。 先出来的是那个明星,粉丝一阵轰动,姜珂被那气势给吓了一跳,远远看了一眼。 被众星捧月般护在中间的是一个带着墨镜的男子,身量很高,露出的半张脸白皙细瘦,姜珂似乎听见粉丝在喊什么熙,应该就是那个男明星的名字吧。 男明星脚步匆匆,被护送着一头扎进停在路边的车里,扬长而去,那些接机的粉丝情绪还很激动,散场的时候还笑着不知道说些什么。 姜珂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磊伦哥发来的消息。 伦哥:出来了,你在哪? 姜珂望眼四顾,一下就看见站在门口低头发信息的陈磊伦。 八九年没见,姜珂一个照面就认出人来了,不过陈磊伦好像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站着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正探头看向姜珂。 那女人也看见了姜珂,动了动磊伦哥的袖口,磊伦哥抬头就看见了姜珂,脸上瞬间就笑开了。 磊伦哥人高马大,两步跨到姜珂面前,煎饼一样大的拳头一下撞在姜珂肩上,姜珂感觉像是队友全力投掷过来的篮球狠狠撞在身上,连着退了两步才缓过来。 姜珂一下给砸懵了,磊伦哥对他的暴力行径一无所知,还掰过姜珂的肩膀哥俩好地晃了晃他,带着姜珂就往前走。 完全忽略了一起过来的女朋友。 被忽略了的女朋友也大气,落后了半个身位小步跟着。 姜珂去接他伦哥手上拉着的行李箱,陈磊伦没给,指着女朋友向姜珂介绍道:“珂儿,叫嫂子。” 姜珂乖乖喊了一句嫂子好。 嫂子也是一个好相处的,清清秀秀的看起来就是个温柔小意的样子,也笑着应了一句:“是姜珂吧,经常听磊伦提起你,原来是这么帅气的弟弟呀。” 姜珂急忙笑道:“嫂子才漂亮,磊伦哥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气,能遇见这么好的嫂子。” 姜珂感觉有点好笑,于是又说:“咱们俩这么会说话是不是会发大财啊!” 于是互捧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感觉亲切了不少。 磊伦哥哈哈一笑,跟姜珂说:“我和双溪今年十月三号在南市摆酒,还要你小子当个伴郎团,这次无论怎么样,请假也要给我到!” 姜珂做出一个像是被恶棍压迫的狗腿,忙道:“是是是大哥,小弟一定到!” 双溪嫂子和磊伦哥都给他这样子逗笑了,姜珂惯会卖乖,衔接得毫无违和感。 陈磊伦这次是带女朋友出来玩的,顺带才来看姜珂,酒店都定好了。 三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姜珂自觉坐了副驾驶。 陈磊伦和双溪嫂子都还没吃饭的,现在刚好到饭点,于是决定先去吃饭的地方。 姜珂带着去了不怎么常去但是味道很好的一间私人饭馆,吃粥底火锅的,餐厅比较高档,三个人点了快小两千。 作为东道主,这第一餐理所应当还是姜珂来出,姜珂怕陈磊伦跟他客气,借口上厕所的时候就把钱给结了。 陈磊伦不挑食,吃啥都香,双溪嫂子倒是很喜欢这些清淡口味的菜品,笑着打趣道:“在江城呆几天能胖个几斤。” 陈磊伦哈哈大笑,说:“胖点好,我就喜欢胖的。” 双溪冲着他笑,也不接对象的直男发言。 请客吃饭还要被喂狗粮的姜珂:…… 姜珂:“我酸了我酸了。” 然后牙酸的姜珂就被陈磊伦笑着揍了一拳,不疼那种,就是让姜珂安分点。 被警告了的姜珂乖巧吃饭。 吃完饭,姜珂把这对狗粮夫妇送回酒店。 酒店房间是陈磊伦一早订好了的,五星级的大酒店,都快领证摆酒的人了,陈磊伦约双溪嫂子来这一趟,是个啥意思每个人心中都门清。 无非就是带人出来露露脸,顺带和朋友炫耀一下那种心态。 其实伦哥这次来江城还有些度蜜月的意思,毕竟按他那工作性质来说,一年到头都在忙,没几天时间是空闲的,这次的假期还是好不容易才申请下来的,自然要和对象好好处处。 姜珂也不当烦人的电灯泡,自觉退了。 离开的时候伦哥还冲他炫耀,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没他稳重,兴奋得跟个十八、九岁精、力旺盛的毛头小子一样,趁嫂子拿身份证开、房的时候还偷偷给了姜珂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直接给姜珂气得牙痒痒。 有对象了不起呀!单身狗难道就没有人权吗? 回家的时候,姜珂想了想自己没点盼头的暗恋,感觉悲伤就像街上翻滚着的热气,简直无孔不入,将他淹没。 姜珂咬了咬指甲盖,想起自己好像好久没见到女神了,成天就和方允这个神经病一起混,简直不务正业。 姜珂决定找个时间把女神约出来一起处处,多相处说不定女神能发现自己美好的内在,万一走个运还能抱得美人归呢! 说起美人,姜珂脑海中浮现任主任那张被造物主格外关照的脸,撇开其他不说,任主任那张脸绝对是极品,要是长在女人身上姜珂觉得女神都不香了。 姜珂甩甩头,又想起上次车上做的那个梦,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单身久了,看谁都眉清目秀了。 姜珂给自己洗脑,怕自己听多了方允那一套套的歪理,连自己都变得奇奇怪怪的。 姜珂想着,忍不住笑了,暗戳戳把备忘录打开,开始做约女神出去玩的计划。 第三天一早,陈磊伦终于给发微信来了,要姜珂带他们出去逛一逛。 姜珂在家瘫了一天,正爽得不行,又被小两口拉出来当导游了。 但是当东道主要有当东道主的样子,虽然不太乐意出门,但是姜珂还是很给面子出去了。 第11章 鬼屋 姜珂他伦哥订了三张游乐园的票,今天幸好是工作日,园区里面人不多,基本上排个几分钟就能玩了。 姜珂大二的时候和室友来过一次,万圣节来的,那场面,简直了,排队简直要排到天荒地老的感觉,自从那次,姜珂就没敢再踏进这个游乐园。 陈磊伦和女友牵着小手甜甜蜜蜜,姜珂当个电灯泡尽职尽责。 嫂子叫韩双溪,是个会计师,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结果一进园就直冲过山车去。 游乐园里有号称国内最长的过山车,一趟下来姜珂嗓子都喊哑了,结果嫂子还不尽兴,拉着两个大男人连坐了三次,姜珂下来的时候腿都在打颤,陈磊伦比他更惨,铁骨铮铮的一大汉子,愣是给逼出了惨白的一张脸,吐了一地。 姜珂看着他伦哥那难受的劲,觉得自己也快不行了,急忙叫停了还想去排队的嫂子。 韩双溪这才发现自家男朋友已经倒下了,虽说没说什么刺激人的话,但满脸写着“这个不中用的男朋友不要也罢了”。 最后还是姜珂半扛着伦哥去了厕所,吐完洗了个脸,足足坐了半个小时才缓过来。 嫂子也全程陪着,看对象难受得不行的样子,还是有些心疼的,拿出纸巾给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休整好了以后,过山车、大摆锤、跳楼机什么的是不敢去玩了,但一直坐着也不是个事,于是三人就避开人多的地方到处逛了逛。 走着走着,嘈杂的人声逐渐消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拐进了一条林间小道,暑气一下散去,热出一身大汗的三人瞬间就舒坦了。 虽说是林间小道,其实也是铺了地砖的,类似于一条走廊,上面搭起一条木棚,一些藤蔓类的植物长得葱葱郁郁,栏杆两旁还装饰了一些骷髅头、仿真的人体残肢、蝙蝠模型以及一些南瓜灯笼,别说,光线不好的时候,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姜珂看着那些仿真的人体残肢,心里有些发毛,上手摸了一下,确定是塑料的手感,才偷偷松了口气。 走走停停,嫂子手上拿着张地图,所以一直是她走在前面。 嫂子还挺兴奋,眼神亮亮的,踩着个内增高的运动鞋,走起路来还带着蹦跶,和伦哥说说笑笑。 姜珂走在两人后面,心里有些没底,转弯的时候乍一看见地上摆着的一个老巫师模型还吓了一跳。 他鸡皮疙瘩都吓出来了,快走两步跟上前面的伦哥和嫂子。 姜珂没敢回头,所以也没看见,身后那个老巫师那张皱巴巴的脸,慢慢转向了三个人的离开的方向。 迎面走来两对情侣,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模样,其中一个女生正在抹眼泪,小男朋友拉着她的手,正在安慰她。 女生指责小男友:“都怪你,下次我不要去玩什么密室逃脱了,太吓人了。” 小男友一脸心疼,急忙道:“不会了,我们不玩这个了。我错了宝宝。” 四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两对小情侣与他们三人擦肩而过,姜珂还隐约听见他们吐槽:“那血流得也太逼真了吧……” “万万没想到对讲机居然是坏的,幸好一楼有个窗户是烂的,不然今天都出不来……” “也不知道工作人员去哪了,太不负责任了,我一定要投诉他……” 声音渐小,下面的话姜珂就听不见了,他听得心里毛毛的,突然觉得这里的气氛都阴森了不少。 嫂子拿起了手上的地图,说:“这边是恐怖主题区域,我也想去鬼屋。磊伦!” “行!”陈磊伦一口应下,只要不玩那些会吓出心脏病的项目,不就是一个鬼屋吗?人民警、察我伦哥绝对不怂! 姜珂脚下慢了几步,此时一栋阴森森的欧式别墅出现在三个人面前。 嫂子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姜珂以为嫂子看见这栋鬼屋会打退堂鼓,扭头一看,目光炯炯,眼睛里的光比之前坐过山车还要亮。 姜珂知道嫂子这边是劝不动的,于是偷偷挪到他伦哥这边,压低声音说道:“伦哥,你觉不觉得这房子有点阴森森的吗?咱们要不就不玩了吧。” 他伦哥先是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嫂子,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别墅,为了老婆决定抛弃兄弟,于是大大咧咧道:“怕啥,你小子怎么还这么怂,没事,进去以后伦哥保护你。” 伦哥压根就不怕的,也乐于陪自己老婆走这一遭. 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韩双溪的包让人抢了,那抢东西的人也不知是走什么霉运,刚好遇见下班回家穿着一身便装的陈磊伦。 好家伙,在阎罗王面前作死,简直是活腻了。 陈磊伦扔下盒饭就追了上去,跑了两条街才把人给拿下。 把小偷送去了附近的执勤点,陈磊伦把抢回的包还给韩双溪,此时两人一个照面,诶,都觉得对方有眼缘。 拿的还是个英雄救美的剧本,这可不,看起来羞答答的双溪妹子就主动出击,笑得老甜老甜了,问憨憨傻傻的伦哥:“非常谢谢你小哥,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请你吃饭吧。” 陈磊伦被美色冲昏了头脑,也忘了说些什么了,晕晕乎乎就跟着人走了,两人去了一间还开着的面馆,点了一大份面条,伦哥连续两顿没吃了,吃出了一副风卷残云的架势。 吃完后才发现,哦,完了,让妹子见笑了。 陈磊伦一直活得很糙,队里出来的老大粗男人,活得不如外面坐办公室的小白领、领导精致,在加上粗犷的长相,虽说长得不差,但太凶了。 因为这个原因,陈磊伦好几个相亲都谈崩了,老大不小了还是孤零零警、犬一条。 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合眼缘的妹子,结果因为这吃相又快把人吓跑,陈磊伦有些沮丧。 韩双溪说:“小哥是不是还没吃饱,咱们再点一碗吧。” 陈磊伦抬眼,看见双溪妹子笑颜如花的样子,他感觉又可以了。 于是又点了一碗面! 这次的吃相就斯文多了。 吃完饭后,陈磊伦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很有绅士风度地问双溪妹子要不要送她回家。 两人都不是年轻不懂事的,而且也都还有点那意思,于是韩双溪也主动将橄榄枝递了过来。 顺理成章加了微信,不久后就确定关系了。 韩双溪后来才知道陈磊伦是片警,也不嫌他工作忙,感情好的蜜里调油。 这都快谈婚论嫁了两人都还没怎么红过脸。 主要还是伦哥虽说长了一张很容易家暴的脸,但其实是个宠妻狂魔。 一切事情都是“老婆说得对”、“对象是拿来宠的”、“老婆太可爱了,生气的时候也可爱。” 韩双溪有时被他气到,但是想吵又被他闹得吵不起来。 姜珂拧不过心偏得没边的伦哥,一边暗示自己想太多了,那就那么容易就遇见“那东西”呢? 鬼屋什么的就是资本主义宣传用来吸引猎奇玩家的噱头而已!那鬼屋墙上的血就是那番茄酱和颜料兑成的而已! 一边又告诉自己,真要有些什么,自己也多少还有些经验,比什么都不知道的磊伦哥和嫂子能更快反应过来,不慌不慌。 姜珂想着,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给任文斯发了个表情包,还没等任文斯回信,姜珂就被陈磊伦一把扯进鬼屋里了。 “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穿着吸血鬼装扮的男人,弯腰给进门的三人鞠了个躬,别说,还真有外国贵族那味,看起来风度翩翩的。 韩双溪眼睛都亮了。 吸血鬼装扮的应该是这场游戏的主持人,在剧本杀中被称为dm,相当于游戏中发布任务的npc。 dm包括导演、裁判、公证人等多种身份,也是游戏的组织者,是关键的剧情连接人物。 吸血鬼主持人弯腰做了一个“里面请”的姿势,脸上带着面具一样的笑。 等三个人进了门,走在后面的姜珂不经意间回头,注意到那个主持人还在盯着他的背影笑。 那笑得不怀好意,姜珂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第12章 游戏 那个吸血鬼主持人跟在他们一行人后面,姜珂感觉背后发凉,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好几步。 走在被隔成迷宫一样的走廊,主持人不紧不慢开始介绍主题背景:“奥斯丁公爵大人是整个庄园的主人,他富可敌国,漂亮的露娜小姐是公爵唯一的女儿。小露娜十二岁那年,公爵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以后,发现露娜小姐被烧死在房间里面,但是仆人们并不知道,他们说没有看见放火的人,公爵暴怒,下令找出露娜小姐死亡的秘密,否则让所有人陪葬。勇敢的冒险者们,你们需要在这阿卡索城堡里寻找留下的线索,找出露娜小姐的死亡真相……” 说完这段台词,几个人终于到了一个大厅。 大厅里面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看见有人进来,那男生有些不耐:“一个破游戏怎么要等这么久……” 男生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在场没有其他动静,大厅又比较空旷,所以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男生旁边的女生也听见了,感觉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扯了扯男生的袖子。 男生脾气可能不是很好,脸还黑着,但很给女生面子,不再抱怨。 看样子还是一对情侣,姜珂心里暗酸。 求求这个世界对单身狗友好一些。 主持人:“人到齐了,下面,让我们开始抽取身份牌。” 主持人从外套里摸出几张纸牌,极有绅士风度地将纸牌递到韩双溪面前,调皮地眨了眨眼,说了一句俏皮话:“漂亮的女士有优先权。” 韩双溪可太喜欢这种优待了,于是笑着说:“谢谢。”然后大大方方抽了身份牌。 韩双溪抽完身份牌后,其他玩家也随即上前抽取身份牌。 姜珂翻开属于自己的那张身份牌。 牌面上是一个女孩的图像,她有着如绸缎一样的银发,忧郁的祖母绿眼睛,花瓣一样的唇,以及牛奶似的肌肤。 这卡牌上的绘画是西方油画风格,刻画地很细致唯美,画像下是一段话。 ——“玫瑰在午夜绽放” 姜珂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姜珂抽到的是死在火灾里的露娜小姐。 几个人的身份并不保密,在场的人都展示了自己的身份。 那对小情侣,男生叫程开成,抽到了管家的身份,女生叫王安安,抽到的是画家的身份。 陈磊伦身份是女仆,韩双溪则抽到了男主人——奥斯汀公爵,也就是庄园的男主人。 他们这一队人手气也是真绝,唯二的两个女性角色让男的给抽走了。 那个吸血鬼装扮的绅士也不知道从哪里搬出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是他们彼此的身份特征。 姜珂分到了一顶白色的假发和一把淑女的扇子。 姜珂看着那顶杀马特发色的假发已经很难将它往头上戴了,更绝的是,陈磊伦手里拿着黑白配色加上繁复木耳边和蕾丝的围裙以及一个非常女性化的碎花头巾。 姜珂看着陈磊伦僵硬的面部表情简直要笑抽抽过去了。 救命,姜珂仿佛看见了《十万个冷笑话》里面的穿着肚兜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哪吒。 有了惨烈的对照组以后,姜珂觉得这白色的发套真的很顺眼了。 各自穿戴好,主持人又给每个人分了一个对讲机,于是功成身退。 主持人脸上依旧带着那公式化的笑容:“祝先生女士,游戏愉快~” 几个人所在的位置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四周的窗户上挂着厚厚的沾满灰尘的窗帘,光线像是被吞噬了一样,屋内显得有些昏暗。 大厅的正中央对着一个楼梯,中间的平台处挂了一张巨大的油画,画像中画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长得极其好看,穿着暗红色的裙,有白金色的长发和祖母绿的眼睛,唇色如同玫瑰一样,骨骼纤细,眉眼中的忧郁与孩童特有的天真混杂在一起,气质介于成熟与童稚之间,一下让人移不开眼。 “好漂亮的小孩。”韩双溪的声音把姜珂的思绪拉了回来。 把注意力从画中移开。 出于职业病,那个主持人走后,陈磊伦自觉地站在了领导者的位置。 陈磊伦:“我们先彼此了解一下游戏规则以及介绍一下自己所扮演的人物设定怎么样?” 陈磊伦接着说:“我们这个游戏目的是找出凶手是谁,一般来说凶手在我们五个人之中的概率是比较大的,下面我们先了解一下彼此的身份,那我先介绍一下自己的身份牌,我的身份是女仆,黑发、碧眼,大概是20岁左右的年纪,身份牌上写着:‘我愿披上铠甲永远守护我的公主’。” 韩双溪:“我是奥斯汀公爵,庄园的主人,身份牌上写的话是‘我年轻的爱人’。” 接下来几个人分别说出了自己身份牌上的话。 管家的是:“万能的神也无法踏及罪恶的深渊。” 画家:“贪婪与爱欲是引导的死神的使者。” 身份牌上面写着的都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看来要想解开谜题,得先在这栋“城堡”寻找线索。 陈磊伦提议一起行动,但是程开成不是很愿意,觉得一起行动效率太低,于是五个人变成分头行动,程开成和王安安一组,搜集一楼的线索,陈磊伦他们三个人就负责楼上的区域。约定好二十分钟后在大厅会合。 陈磊伦三人小组上了二楼,陈磊伦在前面开路,小队唯一一个女生走在中间,姜珂断后,三人前后相隔两步。 二楼给人的感觉更压抑,可能是没有一楼那么大的空间,昏暗的光线以及逼仄的空间让人觉得阴冷。 姜珂紧跟着前面两个人的节奏,同时仔细观察向四周的墙壁。 墙上印满了暗红色的手印,乍一看,密密麻麻的血手印让人头皮发麻。 韩双溪被吓到了,一下扑在陈磊伦背上。 姜珂也怕,抖了抖,但是他没人可抱,于是心疼地抱抱自己。 陈磊伦从墙上扣了点墙皮下来,拿食指和中指搓碎,在鼻尖闻了闻,笑着说:“别怕,假的,是颜料。” 陈磊伦笑着,眼睛却没有笑意,眉毛压着眼,姜珂心里一咯噔,他磊伦哥这个表情,似乎不太对。 姜珂压下心里不是很好的预感。 知道不是真的血,韩双溪将头从陈磊伦背上拔起,看墙壁的眼神也不一样了,感觉很有趣似的。 韩双溪觉得这血手印看起来也太真实了,想着要不要也按一下,手刚伸出去,就被陈磊伦捏住了手腕。 陈磊伦话语间带着宠溺:“上面都是灰尘,你也不嫌脏啊。” 韩双溪任他捏着,笑脸盈盈:“你管我。” 陈磊伦:“弄脏手,我也没地方给你找水洗,到时候某个人又要自己难受了。” 韩双溪掐了一下陈磊伦的手臂,跳脚:“你嫌弃我!” 陈磊伦:“不敢,我老婆最干净。” …… 姜珂很后悔自己跟他们来这个游乐园,这年头,流行把狗骗出来杀吗? 被忽略的电灯泡姜珂当自己不存在,抬头望天花板。 走廊呈“l”,一米多宽一点,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氧化发黄的墙皮上布满了密集的血手印。 姜珂倒是没有闻见什么血腥味,只有一种很久没有人住过的那种老房子的阴冷和布满灰尘的朽味儿。 走了几步路,陈磊伦推开一扇门,装扮得很精美舒适,是一件标准的“公主房”。 “露娜小姐,”韩双溪笑着打趣,“这个房间是你的。” 姜珂没什么负担接受了这个称呼,还很顺手地把散在胸前的银发往脖子后面拨了拨。 陈磊伦沿着床转了一圈,在检查房间的布局和线索。 姜珂跟着转了一圈,然后随手拉开摆满形状精美的瓶瓶罐罐的柜子,在里面找到一本画册。 画册是个好东西,应该能找到解题的线索,姜珂直接就翻开了,看向里面的画像。 第13章 情人 画册落了灰,画的是露娜小姐,姜珂一页页翻完。 露娜的画像从婴儿时期一直横跨到她八九岁的时候,后面就没有了。 姜珂:“后面的被撕掉了。” 陈磊伦:“很奇怪,大厅里的画像也是八九岁的样子,还有你看这里……” 陈磊伦手指着画面右下角:“每一页都画着玫瑰花。” 韩双溪说:“我记得珂儿拿到的那个身份牌也提到了玫瑰。” 陈磊伦:“假设玫瑰代指露娜,那‘午夜中绽放’代表的又是什么?” 韩双溪思考片刻:“应该是指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这露娜小姐一定是谈恋爱了,和罗密欧与朱丽叶中一样,‘我与爱人在午夜相会’,她本是循规蹈矩的贤淑少女,与相爱的男子初次见面便私定终身,于是假借火灾与爱人远走高飞……” 韩双溪感慨:“多么感人的爱情故事。” 陈磊伦下意识寻找漏洞:“背景里面露娜只有十二岁,这个感人的爱情故事的女主角不可能是一个孩子吧。” 韩双溪:“朱丽叶也才13岁,她都可以与罗密欧相爱,那为什么露娜不能。” 姜珂将线索捋了一遍,发表自己的看法:“以故事的背景来说,这似乎也并不是很离谱。” 韩双溪:“是吧,我觉得这就是露娜的故事。” 陈磊伦冷静分析:“有几点说不通,第一,露娜的爱人是谁?第二,露娜如果没有死亡,那与我们完成游戏就相悖了;第三,如果真的是露娜自导自演的一场戏,那么是谁给露娜提供了帮助?” 韩双溪被反驳了也不生气,她活泼地眨了眨眼,古灵精怪的模样。 韩双溪:“这些就是我们下面要找的线索了。” 姜珂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午夜’代表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这个秘密是别人的,露娜发现这个秘密,结果被灭口。管家的身份牌上也写了‘上帝也无法踏及黑暗的深渊’,说明他也有可能是知情人。” 线索太少了,三人各自说出自己的猜测,又仔仔细细搜集了一遍露娜的卧室,没有了其他的收获。 紧接着三人又去了露娜对面的男主人的房间。 男主人的房间布置地更加低调奢华,象牙摆件、鎏金的衣柜、连油灯都是中世纪那种华丽优雅的款式。 三人分工合作,分头寻找线索。 韩双溪找到的是男主人放在床头的衣服,白色衬衫上有一枚口红印。 韩双溪:“男主人妻子应该死了,衣领上还留着口红印,代表他有情人。‘我永远年轻的爱人’说明他的情人年纪并不是很大,按常理推断,这个男主人的情人该不会是女仆吧。” 姜珂从柜子里找到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小小的信,用花体的英文写的,姜珂看不懂这个花里胡哨的字体,手机在进来的时候就被主持人收起放进门口的柜子里,于是连汉英翻译都没法搞。 虽然那字体弯弯绕绕,但是开头那几个:“我的心”的单词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韩双溪:“好像是情书。” “我的心:我很遗憾在走之前没有见到你,但是又很高兴你睡了这么一个美好的长觉。当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不要害怕,时间只会增添我对你的爱情,但愿也许能增加你的信心!困难与险阻,只会让我们拥抱得更紧,我们意志坚定,我们的爱,就是我们的生命。我永远属于你,你永远属于我,我们永远属于彼此……” 陈磊伦:“这个有点奇怪。” 陈磊伦指着第一句话:“我很遗憾没有看见你,但是又很高兴你睡了这么美好的长觉。” 陈磊伦:“假设女仆为男主人的情人,这个说法就无法成立。” 排除了一个选项,那么男主人的情人的人选就只剩下城堡的另外一个主人了。 姜珂被故事里几个人的感情线绕晕了:“这本子这么炸裂的吗?” 韩双溪:“另有其人也说不定。” 陈磊伦在床缝里找到一只耳环,姜珂看着有些眼熟,一回想,好家伙,是露娜的画像中戴着的某一款。 耳坠子是绿色的宝石,衬着露娜深绿的瞳色极其漂亮,所以姜珂对这个耳环印象比较深刻。 姜珂:“耳垂是露娜的,我在画像里见到过,实锤了,露娜就是男主人的情人,。” 说完,又补充一句:“这些外国人真会玩。” 几个人没有找到另外的线索,离开男主人的房间,去到三楼的最后一个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在“l”的拐角处,被一扇雕花铁门锁住了,门旁边的墙壁上,有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姜珂:“锁上了,要打开吗?” 陈磊伦:“这种锁要用钥匙打开,我们去楼下把钥匙找到吧。” 韩双溪:“看来露娜被烧死的地方是在这间房间,这个地方应该就是‘案发现场’。” 陈磊伦:“不出意外的话。” 姜珂提议:“下去和程开成和王安安碰个头吧,不知道他们那边有什么发现。” 下楼的时候,韩双溪走在了最前面,陈磊伦中间,姜珂最后。 姜珂追上陈磊伦,扯了一下他的手臂。 姜珂:“磊哥,这房子不对劲,刚刚我搜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窗户,外面起雾了,很厚的那种雾。” 几个人是早上进的游乐园,按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是早上10点多,进来的时候还阳光明媚,不可能短短半个小时内就起了这么大一个雾吧。 陈磊伦:“我也发现不对劲了,我们已经在局中,跟紧吧,不要掉队。” 下了楼,程开成和王安安刚搜完女仆和画师的房间,就要去最后一间,最后一间应该是管家的。 陈磊伦:“下面有什么发现吗?” 陈磊伦原本问的是程开成,程开成臭着脸不接话,似乎是感觉被他们打扰了二人世界很不爽,王安安接过了话头。 王安安:“我们先搜的是女仆的房间,里面有个盒子比较奇怪,装的是一些小玩具小饰品之类的东西,模样都比较精美,不像是一个女仆的东西,我猜想会不会是露娜送给她的,另外,柜子里还有一些名贵的化妆品和一条项链,以及一本画册,藏在衣柜后面,开成比较细心,是他发现的,我看了一下,里面画的是露娜。” 陈磊伦:“画册里的露娜看起来几岁的样子。” 王安安回想了一下,说:“八、九岁吧,看起来年龄不大。” 陈磊伦:“有一个很奇怪的点,所有画像中的露娜只有八、九岁的模样。” 王安安深思片刻:“有一种病,叫荷尔蒙紊乱症,一部电影里面的情节,说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了却还是小孩子的外表。有没有这种可能露娜患上了这种病症?” 陈磊伦和王安安说了他们在楼上发现的线索,以及对男主人情人的推测。 王安安:“或许男主人的情人不止一个。” 王安安冷静推测,似乎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却是很炸裂的:“女仆是男主人的情人,那么女仆的化妆品和首饰就是男主人给情人的礼物,而男主人同时爱着露娜,所以才会有‘情书’,中世纪女子到十几岁的时候才会开始化妆,所以男主人衣领上的口红印不属于露娜,而是与女仆偷情时留下的。” 这样一来就把目前找到的证据都笼统到了一起,串成一条比较明显的故事线——虽然这个故事有些狗血。 王安安:“另外,城堡里的画应该是画师画的,在他房间里我们找到了颜料和还没有画完的一副画,那幅画上面的人并不是露娜,而是女仆,我怀疑是画师可能喜欢女仆。” 姜珂和韩双溪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已经把管家的房间翻了一遍,找到了钥匙和一袋金币。 韩双溪也听见王安安的分析,问:“那就是女仆借着画师对自己的喜欢,两个人趁男主人离开家,所以放火烧了小姐?” 王安安笑了一下:“这个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王安安还想说什么,被脸臭的程开成拉了一下。 程开成:“说这么多话你也不累?和他们说这么多干嘛。” 于是王安安笑笑,不再开口。 找到了钥匙,几个人打算上楼去火灾发生的现场看一下。 第14章 禁忌 这次是五个人一起行动,程开成虽然不太情愿,但是也没有说其他什么话。 姜珂觉得有些头疼,游戏这种东西,规则就是固定的,要是真想不和陌生人搭档,就玩两人副本好了,何必来这多人副本受气? 姜珂想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工作中遇见一些抓马的事情为了那工资还得继续干,但是出来玩,遇见不想玩的就退出好了,摆脸色也不知道给谁看。 姜珂心里默默吐槽,落在了最后面。 上楼梯的时候,他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人在看着他,他顺着感觉抬头一看,是幅巨大的画像,可能是角度的问题,姜珂感觉画像里露娜的脸看起来很奇怪,脸很白,嘴唇又过于红,鬼气森森的感觉。 姜珂上次看见这种类型的脸还是医院躺着的那个女明星,后来想明白了,被怨灵附体后,这种脸色是怨气的具象化。 姜珂感觉心里有些毛毛的,第六感提醒他这幅画很危险,他不敢再与画中的女人对视,而是快步赶上前面的几个人。 王安安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温柔柔地笑了笑。 姜珂还有些惊魂未定,没注意太多。 用钥匙打开被烧得漆黑的书房,程开成说要抽根烟,让几人先进去。 王安安自然也是陪对象的,于是两个人站在走廊没进去。 陈磊伦在这个节骨眼也没多说他什么,进去书房前回头深深看了两个人一眼。 房间里黑漆漆一团,残存了一些涂了漆的没烧成灰的木头以及被烧化成一团的金属。 姜珂似乎看见了什么东西在黑漆漆的房间里闪了一下,姜珂朝着那发光的地方走过去,却一下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姜珂条件反射一样给了对方一个肘击,直接打中了对方的肋骨,那人受痛,在他耳边闷哼了一声。 发现是走在后面的陈磊伦抱住了他,姜珂炸毛。 姜珂:“磊伦哥你干嘛?你差点把我吓死,别玩了,快放放开我!” 感觉到姜珂的挣扎,陈磊伦手臂圈得更紧了。 姜珂听见他在低声念叨什么——我的公主。 姜珂跳脚:“什么公主,哪里来的公主!我靠靠靠,你手往哪里摸!” 姜珂脑子转过弯,想到某种可能,不再挣扎着让陈磊伦放手,而是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周边的环境中。 像是跌入了梦境中,场景一下由黑漆漆被火烧过的书房变成了一个奢华至极的卧室。 高高的墙壁上是精美绝伦的浮雕,床上铺着柔软的羊毛毯,摆着最昂贵奢华的琉璃灯。华丽的烛台、摇曳的灯火、温暖的壁炉……仿佛回到了那个糜烂的欧洲中世纪。 凭借自己的空间感知能力,这里房间的高度应该有5米,房间面积很大,比起鬼屋那个小别墅大得多了。 果然,被拉入“领域”了。姜珂心里开始发慌。 毕竟这次任主任不在,他莫名其妙被拉入这个鬼地方。 冷静,冷静。 姜珂开始自我暗示,调节过快的心跳。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听着身后抱着她的那个人说:“我的公主,请不要解雇我,我是如此爱你,自从你将我从地狱里解救出来,你就是我的上帝、我的天使、我永恒的心……” 听声音像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姜珂想挣开她的束缚,但是他操控不了身体。 另外有一点,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身后那个女人似乎格外高大。 不,应该说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变小了——他变成了一个8岁的小女孩的模样。 “米娅”,他听见小女孩的声音,即使在目前这种很生气的情况下,也依旧保持着淑女的克制,“你不应该说这些话,这是恶魔的发言,亲爱的米娅,主会惩罚你的。” 米娅激动起来,手臂用力,她解释道:“不,我的公主,我的意思是,请你不要解雇我,我是你最忠诚的仆人,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每一天,那会让我心碎欲裂。” 露娜:“你误会我了,米娅,这次只是简单的人员调动,我需要有忠诚的朋友为我管理父亲赠与我的城堡,而你就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米娅仿佛被下了最后的审判,她手臂脱力,整个人瘫软在地,漂亮的绿色眼睛流下了像珍珠一样的泪水。 露娜转过身体,看着在她面前哭泣的米娅,嗓音依旧优雅高贵。 “你是知道的米娅,”露娜伸手抚摸米娅长长的秀发,她的面容圣洁且美丽,像个诱人堕落的魔鬼,“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朋友。” 姜珂总算是看清楚了刚刚抱着他的人,那是一个很美的女人,与露娜有相似颜色的瞳孔,头上系着碎花的头巾,头发是黑色的长卷发,被绑成一条粗粗的辫子垂在胸口。 米娅知道她被她的公主厌恶了,打理城堡只是一个推脱罢了,她将被小主人抛弃,今后将一个人怀揣着那些阴暗的、不可为人所知的秘密在城堡里孤独地腐烂。 不! 她不愿意放手,如果可以留在这里,米娅想,或许公爵能够帮助她。 她现在是被绑上绞刑架的邪恶女巫,只想把面前美丽的神明一并拉入深渊。 不计后果。 “查尔斯。” 米娅离开房间以后,露娜突然开口。 一个长相儒雅的铂金发男人敲门走了进来。 他大概四十左右的模样,一举一动都风度翩翩,似乎偷听又被人发现的不是自己一样。 露娜歪了歪头,还是那副天真又美丽的模样,明知故问:“查尔斯一直在门外吗?” 查尔斯笑了一下,解释:“确保城堡以及露娜小姐的安全是我的职责,准确来说,自从米娅和老鼠一样从厨房来到小姐房间时,我就跟随着她上来了。” 露娜说:“我的上帝,查尔斯你真是个尽职的管家,只是下次需要劳烦你将我房门看好,不要随意让一些肮脏的小东西进来。” 接着露娜又笑眯眯补充一句:“我可是最讨厌老鼠的,查尔斯。” 查尔斯微微弓腰,“遵命,我亲爱的露娜小姐。” 看来这个查尔斯就是管家,姜珂想,这露娜小姐脾气倒是很大,暗戳戳敲打人呢这是。 直到房间里只剩下露娜一个人时,她坐在装饰华丽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稚嫩的面容,没有了动作,一直盯着看。 姜珂也跟着她一同看向镜子里的露娜。 “多年轻的一张脸,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我的神……” 姜珂听见露娜喃喃自语。 他想起之前王安安的推测,看来露娜的年龄确实要比她的外表要年长很多。 姜珂心想,长不大的身体对于露娜来说是一种诅咒吧。 毕竟是矮小症患者,身体是小孩子的样子,但是心理和智商发育又是正常的,在这个过程中带来的焦虑与自悲难以排解。 作为一名医学生,虽然姜珂不是内科的,但是这些比较基础的病症他还是有了解过的。 有时候身体上的病症可以缓解,能够进行物理干预,但是令人头疼的往往是心理上的病症。 在当时那个环境下,科学还不发达,一些很常见的病,在那个时期的人看来,患者就是被上帝抛弃的人,或者是被恶魔诅咒了,受到的歧视和心理压力更加严重。 尤其是当这些贵族患病后,往往性情急躁,甚至达到绝望状态,但由于他们本身掌握的权势,在没有理智的控制下,有时候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情。 就像是姜珂在医院见得多听得多,医生最怕的就是医闹,患者前一秒还祈求你救救他,后一秒就举起了屠刀觉得所有医生都是图财害命的。 姜珂看着镜子里那个女孩的面容,尝试着让自己共情。 或许她也在愤怒吧,愤怒自己无法摆脱束缚,愤怒自己无法长大的身体。 姜珂没有思考多久,像是电影转场一样,一下子又换到另外一个场景。 这次是捉奸在床的戏码。 米娅头发散乱从公爵的床上爬了起来,几缕头发沾在汗湿的肩头,碧色的瞳孔看起来是摄人心魄的美丽。 米娅楚楚可怜地看着露娜:“我的公主……” 露娜尖叫着,疯狂将桌子上所有的摆设往米娅身上砸,疯狂大叫着:“米娅,你这个肮脏的荡、妇,爬男人床的biao、子,你是个恶魔……” 露娜尖锐的嗓音在整个卧室回荡,铂金发色的男人抱住了她,将她小小的身体揽在怀中。 “我可怜的小露娜,希望你能够平静下来。” 露娜捶打着公爵的胸口,眼神恶狠狠地,像个护食的小母狼。 “你不应该和她厮混在一起爸爸!她是一个魔鬼!魔鬼!她应该呆在最肮脏的水沟里!” 奥斯汀公爵小声哄着露娜:“我知道了小露娜,有些时候我需要参加舞会,都怪那些舞会和应酬,酒精让我迷失了自己。” 说到最后,公爵亲吻露娜的侧脸,同时开口:“你是知道的,只有小露娜才是我的此生挚爱。” 露娜平静了下来,她让米娅滚出去,然后让人重新铺了床,自己爬了上去。 她有着比米娅更纯净的绿色瞳孔,微微皱着眉头看人的时候,让人心碎,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刨给她。 第15章 姜凯 奥斯汀公爵吻了吻他的珍宝,床上的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那场景是很炸裂的,身不由己的姜珂被迫刷了一遍三观。 幸好脖子以下的不能过审,姜珂只看了个大概,眼前就换了一个场景。 姜珂此时是在书房里,露娜和查尔斯在谈论一些事情。 从他们两个的对话中,姜珂整理了一些信息。 长话短说,大概意思就是露娜想趁父亲离开城堡时杀了米娅,管家查尔斯也是一个狠人,他寻求了女巫的帮助,得到了一瓶毒药,打算下在酒里让女仆喝下。 那毒药不会立刻让人毙命,而是会加速人体的衰老,并让人在丑陋与痛苦中死去。 而这正是露娜想要得到的结果,既能毁掉米娅勾引男人的漂亮脸蛋,又能让她永远消失。 计划着谋杀米娅的露娜小姐,她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 她忘记了年幼的她第一眼看见米娅时的欣喜,她喜欢米娅那翠绿如湖泊一般的眼睛。 即使是被一群肮脏的混混围着欺负,当时的米娅狼狈且无助,但是露娜一眼喜欢上这个有着绿色眼睛的漂亮女孩儿。 她让健壮的仆人救出了被欺负的米娅,并且狠狠教训了那些没有教养的混混。 当时的米娅才十二岁,比起露娜高不了多少,露娜将她带回了城堡,并且让她换上了漂亮的裙子。 米娅感动极了,伏在地上亲吻露娜的小皮鞋并且对她表示忠诚。 米娅就成了露娜的贴身女仆,照顾她的日常起居。 但是厄运总是在不经意间降临,过去三年后,已经十一岁的露娜依旧是八岁时候的模样,而米娅已经蜕变成为一个高挑、美丽的姑娘。 长不大的身体让露娜变得敏感,她变得不爱出门,经常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书房里,去翻阅那些书籍,请了很多医生,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可以拯救她被上帝抛弃的灵魂。 米娅包容了她所有的坏脾气,并给她最大程度的关爱与安慰。 只是在露娜看来,那不过是惺惺作态,米娅凭借自己漂亮的脸蛋不知廉耻地勾引居住在这座城堡里所有的绅士。 而且,自从露娜把米娅接回城堡,她便不再长大。 她开始迁怒,与无法长大的身体刚好相反的是她与日增长的坏脾气。 露娜非常厌恶米娅,并寻了一个借口让她负责在肮脏的厨房工作。 米娅一直在默默注视着露娜,对她来说,露娜就是她宣誓过将永远效忠的主人。 她更加努力工作,并且凭借着自己做馅饼的好手艺,成为了公爵眼里不可或缺的厨娘。 又过了三年,今年她已经14岁了,露娜尝试了各种办法,但是她依旧是八岁小女孩的模样。 她痛苦且煎熬,并时常在黑夜里哭泣,时间对她来说过于残酷。 在一次偶然间,她听见了低贱的仆人在背后嘲笑她,露娜躲在暗处听了许久,昏暗的光线让她稚气的脸蛋看起来有些不似真人的恐怖。 没多久,城堡里的仆人就被露娜清洗了一波,很多人消失得悄无音讯。 公爵大人也由着她胡闹,不曾制止露娜的行为。 奥斯汀公爵富可敌国,他掌控着王国东部几万顷的土地,资产丰厚,仆人众多——他是整个王国最富有的人。 奥斯汀是个称职的父亲,在露娜最难过的时候,他一直陪伴着露娜。 在奥斯汀的陪伴下,露娜渐渐爱上了这个身为他父亲的男人。上帝抛弃了她,但是强大的父亲为她造了一个“神”。 有了公爵父亲的偏爱与抚慰,露娜慢慢走出悲伤,在人前,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天真善良的模样。 只是她不再需要为她作画的画师卡桑德拉,不过在仁慈的公爵大人看来,画师有着高超的绘画技术,他很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并永远给他施展才华的机会,最后还是将他留在城堡里。 露娜妥协了,但这是她最错误的决定。 以至于她决定惩罚米娅之时,被紧随其后的卡桑德拉打晕,并锁在柜子里里,最后在怨恨中死去。 在露娜看来,米娅是她所有不幸的来源,而作为灾厄源头的米娅却深深迷恋着她——这让她感觉到可笑以及恶心。 肮脏的臭蛆就该永远呆在泥坑里,不该妄想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 姜珂算是看懂了整个故事,就是一个想杀人反被杀的俗套情节。 不过这只是从露娜的视角来看这整个故事,在她看来,卡桑德拉是杀害她的凶手,但是,杀人理由并不成立。 卡桑德拉最为一名画师,即使是为了保护米娅将露娜打晕,那为什么要将她锁进柜子里?而且为什么是烧死她,而不是趁打晕她的时候用刀捅——那岂不是更加直接了当? 放火的大概率也不是画师,那会是谁? 为什么要杀一个外表只有八岁的小女孩? 那个放火的人想要以此达到什么目的? 从这个谋杀案中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这些问题都还是一个迷,姜珂暂时没有什么思绪。 在姜珂还是苦苦思索其中的关联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拉扯。 经历一阵眩晕后,姜珂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城堡里——这城堡和他刚刚看到的是同一座——阿卡索城堡。 面前的是游戏中那对小情侣,程开成和王安安,他被程开成扛在肩上,头冲下那种。 被程开成硬邦邦的肩膀顶住胃,姜珂难受得想干呕。 他挣扎了一下,程开成意识到他已经醒来,就将他放了下来。 姜珂忍着难受,观察着眼前的形势。 阿卡索城堡非常巨大,在场友军就三人,没有看见陈磊伦和韩双溪。 而与三人形成对峙局面的,则是阿卡兹整个城堡的管家仆人。 这些仆人并不是真的人,更像是在台上被人为操控的傀儡,而层层叠叠的傀儡后,是一张八岁的小女孩的脸。 这场游戏中最后的boss,露娜小姐。 与姜珂“梦中”的露娜不太一样,面前这个露娜鬼气森森,五官依旧精致秀美,但是就和油画一样,变得刻板,不再灵动富有生机。 露娜指着姜珂,开口说:“把那个男人给我。” 她说的语言是英语,腔调华丽,有种贵族漫不经心的优雅。 被点名的姜珂有些错愕,咋回事这是,好端端这是被当祭品了? 程开成和王安安自然是不愿听这怨鬼的话,他直接挡在姜珂面前,很霸气地说:“想要在爷手里要人,我看你是想屁吃!” 姜珂:…… 这,不是,你人还怪好的,有事你还真上啊! 不过就是说的话让人无语,这不是电视里强抢民女才会有的对话吗? 程开成目中无鬼的态度很好地激怒了露娜,王安安动作娴熟地拉着民女姜珂往后躲,给程开成和露娜留出空地打架。 姜珂:“你们不是普通人吧。” 王安安拉着姜珂站定:“姜凯你认识吗?” 姜珂不知道王安安问这个做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两个人和姜凯是认识的。 姜珂:“姜凯是我哥,不过你们是什么人?” 王安安回答:“哎呀,大家都是一家人,非人类事务管理局你应该知道,我们和任文斯同事。” 任文斯没和姜珂提过非人类事务管理局,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姜珂这种普通人应该知道的事情。 姜珂眼睛转了两圈,开始套话:“你们怎么知道我哥?” 王安安笑眯眯:“姜凯啊~我们头儿。” 姜珂:“那你们平时需要经常和这些脏东西打交道吗?” 王安安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姜珂有点心虚,王安安貌似是好像看穿了自己在套她话。 明察秋毫的王安安不怎么在意他的小心思,抬手扯了扯姜珂的脸蛋,主动解释:“任文斯说过你的情况,你身上有特殊情况,并不属于保密范畴,不过有些东西知道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弟弟,咱现在先打架怎么样?打完我再给你说清楚。” 姜珂尴尬地挠了挠脸,又问:“陈磊伦和双溪嫂子呢?” 王安安看着程开成那边的情况,一边开口:“放心,他们在安全的地方。” 姜珂:“意思是在‘领域’里就我们这三人?” 王安安:“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姜珂总算把想问的问完了,程开成那边也纠缠在一起,姜珂就将注意力转到战场上。 第16章 傀儡 只见程开成身形如电,动作迅捷,他手拿着一把长剑,那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的,他跑步向前的同时脚掌在地上借力而起,身子轻盈一跃,几个起落间把那些被操纵的木偶傀儡杀了个七零八落。 场面有点像是电视剧里主角武艺高强,万花丛中过、千里取人头那种感觉。 木偶傀儡是打不死的,很快,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傀儡拼接好自己的身体,再一次冲了过来。 程开成擅长打前锋,通过破坏来降低傀儡的进攻速度,但是由于整个城堡的仆人都被露娜的怨力控制住,那些傀儡杀不死,而人的体力是会消耗的,如果一直拖下去,三个人都会被留在这里当一场晚餐。 不过那东西和姜珂在停尸房遇见的那个明星操纵的尸体有点像,都是由怨力操控的,当时是因为有消防水枪,姜珂和任文斯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给制服了。 现在这个确实很棘手,傀儡一波接着一波扑上来,王安安一开始还在悠闲看戏,被程开成吼了一声才开始行动。 从姜珂的角度看,王安安不紧不慢用手掐了个诀。 霎时间,整个大厅凭空出现一股风,王安安长发扬起,头顶上出现三四米高的动物轮廓。 那动物是狐狸,姜珂想起姜奶奶和他说过,北方那一块有些家族拜地仙,民间通常指的是八大地仙包括:狐狸、黄鼠狼、刺猬、蛇、猞猁、獾、狼、老鼠这八种容易得道的动物,而这八大地仙又可以分为四大仙和四小仙,其中四大仙有狐狸—红大仙儿;黄鼠狼—黄大仙儿;刺猬—白大仙儿;蛇—青大仙儿。 这个分类和东北那边的分类有点区别,东北有五大仙家,这“五大仙”就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就是“狐黄白柳灰”,比起四大仙多了个老鼠。 姜珂印象很深的一件事,就是姜奶奶跟他讲童话故事一样,讲了四大仙讨封的故事。 当时姜奶奶问:“假如一只黄鼠狼突然出现问你,‘你看我像人吗?’你会怎么答?” 姜珂当时年纪还小,就撑着下巴说:“我会说它是人,那世界上是不是多了一个黄大仙儿啦。” 姜奶奶笑着,又问:“那你知道这个黄大仙是好还是坏,万一它害了人你还会助它成仙吗?” 姜珂认真思考,然后说:“那我就说‘不是’!坏的妖精不能成仙。” 姜奶奶:“如果你说不是的话,那黄大仙可是会神通的,对方好不容易修到了‘讨封’的修为,你居然说它不是人,说明它功德不够,无法成人,自然就无法成仙,它肯定会报复你的,那你应该怎么办呢?” 姜珂被问到了,他皱着小脸,苦苦思索:“那我就说它如果干好事就像人,不干好事就不像人。” 似是没想到姜珂小小年纪就能想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姜奶奶惊奇地摸着姜珂的头,欣慰笑道:“珂儿是有大灵通的人。” 这个故事姜珂记了很久,除了当时姜奶奶的夸奖让他很高兴之外,后来上了大学,也有个舍友是东北的,讲起过“家仙儿”。 当时姜珂恰好对这个比较好奇,就问了一下。 舍友告诉他,“讨封”关乎因果,如果过去的时间里,前来讨封的“黄皮子”作恶,那么如果你给了“封”,相当于它还没有到成仙的地步,但是你给它当了“担保人”,助它成仙,这份恶果就会报复在你身上。 这种事情解释起来也比较复杂,姜珂也只是了解了一个大概。 不过这个世界存在各自的圈群,普通人活一辈子都接触不了神神鬼鬼魑魅魍魉,有时候无所知就无所惧,当个普通人就很好。 与程开成这种剑修不同,王安安“请灵上身”的神通属于灵修的范畴,相当于物理攻击和法术攻击,两两配合下,很好地把控住了局势。 不过这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没多少时间给他们在这里慢慢耗,最好就是速战速决。 在两人一鬼对峙的时候,姜珂且闪且退,毕竟在场各位就他一个肉体凡身,万一被殃及池鱼就不好了。 秉承着保护我方战力的原则,姜珂鬼鬼祟祟摸到了那幅巨大的油画面前。 比起之前看到的,现在这幅画给姜珂的感觉就是普通油画,再没有那种被盯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了。 姜珂从小到大都对自己的直觉采取盲目信任的态度,但是目前的问题是,该怎么毁坏这幅画? 这时,恰好收割完一波的傀儡,程开成站在他身前几米处,姜珂急忙喊道:“这玩意应该怕火,能不能来点火。” 程开成喘着粗气,也没回答他,又一次冲上去和那些傀儡打成一团。 有几个突破了包围圈的傀儡,面无表情冲姜珂扑过来。 姜珂吓得叽哇乱叫,灵活走位避开了那些傀儡的攻击。 说实话,姜珂从小胆子其实不怎么大,初中的时候和小伙伴一起玩植物大战僵尸,每次僵尸走到植物面前开始破坏的时候姜珂就会下意识紧张。 他连手机屏幕里的僵尸都怕,更别说面前这些诡异的傀儡。 另外两人都在聚精会神拖住其他傀儡,见姜珂各种蛇皮走位,灵活得像个猴子,傀儡暂时还伤害不了他,程开成重新将精力放回场地中。 在姜珂提醒用火烧之前,王安安已经在结火印了,不过要凭空招来大火没那么容易,还需要画符。 王安安没有和傀儡过多纠缠,在程开成吸引火力的时候,她就在大厅里布阵。 “附灵”后,王安安的面容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她身形拔高许多,五官虽变化不大,但是气质和之前却截然不同,更加诡丽妖邪。 终于,大阵布局完毕,王安安大喝一声:“神火,召来!” 只见地板上显现一个神符,明绿色的火焰凭空出现,气势汹汹扑向那些傀儡。 王安安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那些傀儡恢复得更快了,仿佛加了buff一样,负责打架的程开成被士气大振的傀儡仆人逼得不停后退。 王安安:“糟糕,火对它没用。” 不过现在说这些对与三人来说还是太晚了,局势开始一边倒。 露娜被火焰吞噬的,身上的怨气反而更加充足,她大笑着操控那些仆人傀儡,像猫抓老鼠一样对三人步步紧逼。 对于露娜来说,火焰在给她带来死亡的同时也带给她了新生。 她被困在书房的柜里被活生生烧死,怨恨让她化身成为了一个怨灵,她恨,恨上帝不公,赐予她一具畸形丑陋的身体,让她永远都是那副可笑的八岁孩童的模样;她怨,怨毒了坏她好事的画师,怨那个像一条狗一样蜷缩在柜子里的自己;她妒,她嫉妒着低贱的仆人却有这年轻美貌的躯体,而那个卑、贱的臭、蛆竟然敢觊觎她的爱人。 烧,烧光一切,就让所有的人都和她一样葬身火海吧,这扭曲不公的世界本就不应该存在。 露娜漂亮的碧色瞳孔此时盛满了怨毒,秀美的面容呈现一个狰狞恐怖的状态。 即使沉睡多年,但是她的怨恨从来没有消失过一刻。 就在她操纵着傀儡想要对三只小老鼠赶尽杀绝的时候,她忽然间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消散。 怎么回事! 露娜将目光转向了那副巨大的油画,而姜珂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根烧正旺的木棍,幽绿色的火焰吞噬了油画中的她。 啊!露娜开始疯狂嘶吼,她指挥着所有傀儡想要将姜珂撕碎。 火焰灼烧的痛苦让她回到了那个晚上。 露娜让人将米娅诱骗到书房,她准备了一杯酒,酒里加入了她从女巫手中取得的药液,她想让那个不知道廉耻的biao、子知道浪荡的的后果。 她支开了一部分的仆人,目的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淑女形象——即使所有的女仆都在背地里嘲笑她是一个侏儒,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她最忠实的朋友管家查尔斯,毒药也是他托人取得的。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露娜甚至看到米娅那个贱、人痛苦地跪在地上,舔着她的鞋子祈求她的宽恕的样子了。 但是,一切都被那个画师毁了,丑陋的画师偷听了他和查尔斯的计划,并且将她打晕锁在柜子里。 以至于她被活生生烧死,并一直承受那地狱般的痛苦。 露娜恨所有的人,在亲手将他们杀死后,把城堡里的人都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 她依托着画作苟活于世,却忘记了那幅画能被人轻而易举地销毁掉。 一切的怨恨与不甘都结束了,她也终将眠于长夜。 王安安抽取了她溃散的灵体,姜珂丢下手里的烧火棍——那是程开成打架的时候削下来的某个傀儡的小腿。 姜珂的直觉又成功救了他一次,或许说,那个莫名其妙的“梦”预示了他很多东西。 王安安:“ok,回收完毕,结束了。” 失去了动力来源,被削成破木棍的傀儡们不再恢复,散落在地,很快就化成一抹黑灰消失了。 就在两人离开的时候,姜珂突然制止了他们:“还没结束呢。” 程开成抱胸看他,抢过王安安手里那根很眼熟的钢笔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那东西在这里,已经结束了。” 姜珂说:“还记得我们进来这个鬼屋的时候,那个吸血鬼装扮的主持人颁布的游戏规则吗?” 程开成挑了挑眉,还是那个桀骜的姿势看着姜珂。 姜珂又说:“我们的任务是寻找杀害露娜公主的凶手,否则公爵就会让我们所有人给露娜‘陪葬’,这个副本是套中套。” 姜珂:“那么,我们现在的游戏任务还没有彻底完成。” 第17章 真相 姜珂取下一直别在腰间的对讲机,按下对讲键:“下午好先生,我们已经找到了露娜小姐死亡的真相了。” 在王安安和程开成的注视下,对讲机那头果然传来了回应:“聪明的孩子。” 随着对讲机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城堡中凭空出现一扇门,主持人依旧矜贵优雅地笑着,同时做作地鼓了鼓掌,似是赞赏似是讥讽地看着三人:“恭喜各位冒险者发现了我们游戏最大的彩蛋。” 姜珂:“没有发现是不是就要被困死在这里了?” 主持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答话。 王安安皱着眉看向主持人:“灵?” 程开成摇了摇头:“他身上没有怨气。” 吸血鬼装扮的主持人任他们打量,依旧是那副很装逼的模样。 王安安接了话头,问主持人:“如果我们猜出谁是凶手的话,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主持人:“猜对了自然是可以。” 王安安:“猜错了呢?” 主持人笑:“自然是留下来‘陪葬’了。” 王安安扭头对程开成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弄他!” 程开成抬手挽了个剑花,压低重心右脚蹬地借力,腾空跃起,剑尖直指主持人的眼睛,剑刃锋利无匹,隐隐能听出音爆声。 主持人也不是直接站在那里挨打的,他指甲骤然变长,深棕色的瞳孔变成了邪恶的红,嘶吼时露出尖锐的犬齿,黑色的燕尾服变幻成了漆黑的蝙蝠翅膀。 他游刃有余地闪避着程开成的攻击,扇动的翅膀让他的身形无比灵活,吸血鬼本就是邪恶优雅的化身,这一特性在主持人身上也展现得淋漓尽致。 被遛了一圈的程开成抓着剑落在地上,不再攻击,他脸色很臭地骂了一句:“死老鼠,会飞了不起了这是,就知道装逼,王安安,把他扯下来。” 王安安眉毛一下挑得老高,但是也没多说什么,很配合地请了“柳仙”上身。 姜珂感觉“领域”里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几度,在王安安脚下的地板附近甚至因为温度变低,水汽凝结变得湿漉漉的。 “柳仙”是五大仙家本领最高强的一位,打架是再合适不过,王安安也不直接和那主持人对峙,而是放出几条“小蛇”,冷不丁蹿出来束缚主持人的行动。 有了王安安的助力,程开成持剑猛然轰向对手,剑尖破风,呼呼作响,一剑比一剑狠厉,猛攻对方的要害之处。 王安安和程开成很是默契,配合的时机恰到好处,这边王安安拉住了主持人的脚踝,那边程开成的剑已经劈过来了,那吸血鬼几次差点被捅了个对穿。 奈何吸血鬼天赋技能实在牛,防御值点满,程开成剑砍在他身上就像是往精铁上劈,坚硬到把他剑身都崩出了几个口子。 在逼近吸血鬼之时,程开成直接收了剑,赤手空拳对着那张装逼脸就是一拳,打出了道道残影。 吸血鬼躲闪不及,挨了好几下,但他也不甘示弱,尖锐的指甲并拢,直接往程开成身上戳。 程开成锻体多年,身法灵活,除了不会飞,哪一项不比这个吃老本的吸血鬼牛批,打架他还从没服过谁。 程开成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他的攻击,随即哐哐又是两拳。 吸血鬼没受什么打伤,但就是被打脸打地憋屈,武力上比不过,那就只能躲了。 他直接撕开空间,缩了进去。 程开成打得正是过瘾的时候,一拳落了空,他冷冷一笑:“老子最烦装逼的人。” 接着又骂:“别乌龟一样缩着,出来呀。” 吸血鬼主持人不再应声,还就打算困死他们。 王安安阵法学得不错,借着柳仙上身的灵力画了一个破阵符,启动破阵符的时候整座城堡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王安安含笑的嘴角一下子撇了下来,她似是苦恼抱怨了一下:“糟糕,貌似真的打不开这个领域。” 于是负责武力输出了两个人没了辙,双双把目光投向了姜珂。 姜珂被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说:“那我说说我的推断吧。” 姜珂:“杀人的是管家。” 说完结论,姜珂顿了一下,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于是开始解释:“从得到的证据看,画家有充分的作案时间和理由,但是有一个疑点,为什么要放火而不是采取其他手段?” 姜珂:“而且管家的疑点有三,第一,作为露娜的‘帮凶’,管家把控着事情的走向,他是最了解情况的人,在画家将露娜打晕后他为什么没有把露娜救出;第二,管家在姓名卡上的名字是查尔斯·卡文迪许,而卡文迪许这个姓氏与露娜·卡文迪许一致,而管家同时也是标志性的铂金发色,这两点则是说明管家具有贵族背景,可能是阿卡索城堡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第三,是杀人动机,如果是因为感情纠纷导致的过激杀人,很少人会选择用火,如果是画家将露娜打晕后,管家顺水推舟,借刀杀人,用火可以很好地销毁痕迹、混淆视听。” 说完,整个领域依旧一片寂静。 程开成很严谨地掏出卡片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是姜珂说的那样。 就在姜珂以为自己猜错的时候,大厅中间突然出现一个门,三人面面相觑,王安安示意程开成打头阵。 三人中程开成的武力是最强的,由他打头阵是最安全的一种做法。 姜珂第二个进去的,看着黑漆漆的门,他咽了咽口水,心里有点虚,但是又没有什么时间给他耽搁和犹豫,他闭上眼,踏了进去。 四目相对,站在鬼屋的那栋别墅的客厅里,大厅中间那副巨大的画已经被火烧得漆黑一片。 幸好那个吸血鬼主持人没整什么幺蛾子,非常信守承诺将他们放了出来。 叹了口气,姜珂喃喃道:“这领域真吓人,也不知道霍霍了多少不知情的游客。” 王安安:“这东西国外带回来的,那个血族应该也是一起混进来的,进关的时候没发现异样,还是事后去检查系统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急忙安排人手追查。” 王安安抱怨:“这狗东西挺能藏,害我连续高强度工作了一个多月,皮肤都差了好多。” 看得出来王安安怨气很大,还在不停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个鬼屋副本也是刚开几天就被我们一锅端了,这血族狡猾得很,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躲了个没影,领域也不是那么好进的,这东西居然还会选人,哎,与其去思考这个怨鬼多难搞不如想想接下来该赔多少钱。” 姜珂被王安安一顿输出砸晕了,打工人哪有不疯的,也难怪当时程开成脸色那么臭,原来真的是“身不由己”。 不过认真思考,好像也是这个理,赔偿这件事确实是摆在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毕竟他们把人家游乐园大别野都烧了,还烧了一幅画,确实属于恶意破坏道具了,还好那个吸血鬼绅士不属于工作人员,不然他们还得再加一个故意殴打谋杀工作人员。 不过这些事情暂时不用他们担心,非管局的善后程序还算及时,补偿的事情自然是有后勤人员跟进的。 陈磊伦和韩双溪还在昏迷,也不知道王安安二人将他们藏哪里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又“大变活人”。 作为实力派担当程开成一手抱着韩双溪,一手拎着陈磊伦,一出“领域”,就把陈磊伦扔地上了。 然后把韩双溪安稳地放在沙发上。 看来程开成对陈磊伦意见很大了。 姜珂突然想到一个更加棘手的事情——怎么解释。 那一瞬间,姜珂感觉活着离开“领域”的庆幸荡然无存。 他开始苦恼到时候怎么跟陈磊伦和韩双溪解释“领域”其中发生的一切。就他这蹩脚的撒谎技术,在连他祖宗十八代叫什么名字都知道的陈磊伦看来完全就是掩耳盗铃。 姜珂头疼道:“你们组织,有没有那种消除记忆的技术?” 王安安笑了起来,程开成还是一副臭脸。 王安安:“当然,你放心,保证给你处理妥当。” 被一个漂亮姐姐笑了,姜珂也有些尴尬。 接着,第二个问题又摆在了他的面前,毕竟他是个战五渣,要说抱起陈磊伦那是完全做不到的,看着陈磊伦一脸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上前磕磕碰碰将他拖起来,让他半靠着沙发。 王安安笑着看他,姜珂把陈磊伦安排妥当后,刚好对上王安安的脸,他不由自主打了个抖擞,这眼神,怎么跟他妈看他做家务的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程开成去把手机找了回来,直接递给姜珂,姜珂把陈磊伦和韩双溪的手机都放进他们的口袋和包里,按他平时观察到的细节放的,陈磊伦喜欢把手机塞右边口袋,韩双溪的就直接放包里就可以了。 不一会,姜珂手机就响了起来。里面传来了他哥的声音。 姜凯:“小废物,出来。” 第18章 奶奶 王安安凑了上来,从姜珂手里抽走了手机,姜珂一时不察被抢走了手机,还有些呆愣。 紧接着王安安掐着嗓子喊了一句:“老大,我们把你宝贝弟弟安全地救出来了。” 说完,还冲着姜珂眨了一下眼。 王安安在惹姜凯发火这一方面很有造诣。 在他话音刚落,电话里面就传来姜凯暴跳如雷的声音,姜珂隔得这么远都听得见姜凯骂人:“王安安你是不是有病!给我好好说话!md死娘炮!” 姜珂其实还有点一头雾水,刚刚在“领域”里面满脑子想着怎么逃出来,现在才开始动起脑子捋关系。 刚刚王安安叫姜凯老大,而之前王安安又说过她和程开成是非人类事务管理局的,那就是姜凯=非人类事务管理局老大=王安安+程开成+任文斯的上司=姜珂上司的上司。 姜珂想痛苦哀嚎,即使跑到了离家高铁要三个小时的江城他依旧摆脱不了被亲哥支配的恐惧。 王安安兴致勃勃挨了一顿痛骂,挂了电话,冲姜珂挑了挑眉,挑了重点的说:“老大亲自开车来接我们了,这次赚翻了。” 姜珂僵硬地笑了笑,不知道这王安安是个什么受虐狂心理,等会一见面姜珂肯定就免不了被一顿臭骂,也不知王安安在兴奋些什么。 姜珂小时候不怕他哥,主要是家里大人给撑腰,在他爸妈和奶奶身边,姜珂就算是再皮,捅破了天,姜凯也只能骂两句然后帮忙收拾烂摊子。 但是家里离江城七百多公里,姜珂现在被他哥薅到,没有爸妈奶奶挡着,那就只有被痛骂暴打的份,实在是来自亲哥的血脉压制。 姜珂想想就觉得有点怂。 出了游乐园,到了停车场,远远看见一辆五菱宏光的面包车开着双闪。 正所谓,五菱宏光,动力不详,遇强则强。 姜珂乡下养牛的老舅有一辆,小时候姜珂去姥姥家印象最深就是他舅舅去接他们的时候,车门掉了,舅舅将车门装上,那辆老宏光居然还开了好几年。 水雪沙地都能跑的车,主打一个皮实耐造。 姜珂是没想到单位的公车是这么低调,直到姜凯降下车窗。 笑眯眯摸了摸姜珂的头,被欺压惯了的姜珂有些难以置信,然后问王安安自己是不是还没有在“领域”中出来。、 被内涵的姜凯脸色瞬间就变了。 姜珂紧接着就被姜凯臭骂一顿,被骂的姜珂跟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一样。 一旁看戏的王安安母性泛滥,开始抱着他、安慰他。 开车的姜凯直接暴躁:“死娘炮放开姜珂!” 姜凯简直气炸了,甚至直接一个摆尾,完成一个非常标准的侧方位停车,然后解开安全带,开了后座的门,就开始胖揍王安安。 被揍的王安安只能边笑边说自己错了。 姜凯依旧不依不饶揍人,姜珂有些凌乱,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身体很诚实开始拉人劝架,嘴里还梦魇一样说着:“哥,哥,冷静,咱不打女人。” 越劝越拉姜凯就越是暴躁,王安安像条鱼一样滑不溜秋的,一直往姜珂怀里躲,姜凯一看王安安这个样子,更气了。 程开成看都不看前面的闹剧,自己躺在最后一排,一左一右是被被敲晕的程开成和韩双溪,他淡定拉着眼罩睡觉。 车内一片混乱。 姜凯总算是忍不住了,狂躁开吼:“小废物你瞎了!王安安是个死人妖,你护他干啥呢,不知道躲开,那死人一直揩你油!tm,王安安你给我出来,我今天不弄死你!” 王安安占尽了便宜,这才头发凌乱梨花带雨从姜珂怀里钻了出来。 姜凯更气了,直接哐哐揍了两拳。 被他哥提醒后,姜珂先是下意识看了一眼王安安的胸,又看了一眼他的喉结,以他五年本科医学经验来看,这个王安安确实在身体结构上是属于一名成年男性。 姜珂开始凌乱,明明和王安安组队打怪什么的折腾了大半天,他愣是半点没看出来这王安安的性别,一直以为他是个女生。 这五年医科是白学了吗?连最基础的性别都识别错误? 狠狠把王安安揍了一顿,王安安也卖乖不敢造次,安静了。姜凯消了气,又关了车门坐回驾驶座,把一群人拉到局里一处据点。 路上王安安顶着鼻青眼肿的脸在给姜珂科普,非人类事务管理局属于gj安全部门管理,共设五个分局,他们是南方分局,人不多,包括后勤在内一共也就三十几号人,八组猎灵人,除了任文斯喜欢单打独斗外,其余都是两人一组,管理着南方五省的所有非正常事务。 按王安安的话来总结一下就是:“补贴高、福利好、出任务还有奖金拿、gj单位值得信赖,捕捉到的怨灵怨鬼评级越是高奖励越是丰富,诚聘有缘人”。 姜珂听完王安安的一段忽悠,但是并不是全然无用的,王安安讲的半是正经事儿半是私货,帮助姜珂对整个单位的业务和人员构成形成大概的框架。 姜珂知道姜凯之前在京都工作,姜爸姜妈都是公务员,大儿子姜凯也是走这条路的,姜凯在京都读书,读完直接考进去了,一直在京都呆着。 姜凯性格独得很,也比较少透露自己是干啥工作的,逢年过节也比较忙,只有在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冷不丁出现在家里,说休年假。 这两年才回家多了起来,说是有调动,具体被分到哪里姜凯也没多说。 姜爸姜妈心也大,大儿子不说也不问,就当姜凯死外边了,两个人照常上班下班,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姜奶奶经常念叨:“儿孙自有儿孙福。”姜爸姜妈把这两字贯彻得淋漓尽致,一直对两个孩子都是放羊式教育,人生信条就是两个孩只要没死就是没事儿。 以至于羊圈画得太大了,姜珂跑着跑着跑偏了,学了医。 考上南方医科那天,姜奶奶高兴极了,说姜珂专业选得好,他这个性格不能去官场沾那些黑泥。 医生救死扶伤,积阴德,可比大孙子走的路好走多了。 被当反面教程的姜凯不吭声,姜奶奶自小就偏心,疼爱姜珂多过姜凯。姜珂小时候开了天眼,不过他八字轻,一冲煞就容易生病,姜奶奶把俩孙子带身边养了几年,从小洗脑教育姜凯要护着弟弟,两人倒也是无病无灾长大了。 可惜姜奶奶走了。 走的时候姜珂读大四,病重那年刚好是南市流感最严重的时候,学校封校,不让学生私自出校门,姜珂多次打报告申请回家探亲,辅导员都没有批假。 最后姜珂还是翻墙跑了回去,回家陪奶奶走了最后一程。 奶奶骂他不值当,她早已算到自己的时机到了,神婆是个短寿的职业,她活到99岁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 瞒着小孙子是因为算到了这次灾难,两人要是在最后的时间见了面,这孙子的前途怕是堪忧。 姜珂抱着这个临死还在掏心掏肺为他谋算的老人,轻轻安抚着她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 “世界上有很多比前途更加重要的东西,奶奶是我最重要的亲人,即使面对的是刀山火海,我也会回来见你的。” 老人努力睁开眼看着她疼爱了半辈子的小孙儿,欣慰又是埋怨:“我的好孙儿。” 老人走的时候意识还很清晰,她已经吃不下饭了,但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她还回答“要”,但是食物喂不下去,姜奶奶是饿死的。 姜奶奶说她做过一件错事,所以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她相信善恶终有报,老天也算是对她不薄,她一生无病无痛,只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被折腾了一阵,死在了一百岁寿辰的前一天。 算是喜丧,村里宴席摆了三天,姜珂守灵,神情木木,愣是没掉一滴眼泪。 那几天雨水正是多的时候,往年都是一连十几天的雨水,送葬那天刚好出了太阳,村里的老人说是姜神婆做了一生的好事,老天爷让她风风光光走完这条路。 村里所有人都来送她最后一程,一路走一路不断有人加入队伍。长长的队伍蔓延了几百米,队伍后面是一辆辆的车龙,有村民挨个给车主送了鸡蛋,没有人鸣笛,没有人吵闹,似乎这个小小的村庄都为了她的离开遗憾。 送完车队,天又下起了雨。姜珂这才哭了出来,披着麻布,戴着孝,无声地痛哭。 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前方的道路。 最疼爱他的老人走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从此生死两茫茫,隔着万水千山。 小老太婆喜欢吃千层糕,姜珂每次回家都会还给她买,姜奶奶拆开包装,笑眯眯掰下一块,那第一块永远是放到姜珂手上的。 她说现在的社会好,她还想过好日子。 前年过年的时候,姜珂买了一部相机,给她拍照片,拍了几张,小老太婆就不愿拍了,说现在她太瘦了,不上相,要等吃胖了再给她拍。 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胖过,一直一直瘦下去。 姜奶奶身体没有什么其他毛病,她一直保养地很好。她是慢慢虚弱下去的,像一棵从内部腐坏的老木,身体机能渐渐老化,老得像一个影子,很瘦、很轻,眼窝深深地凹下去。 即使瘦得不成人形,她的眼神依旧是平静的、温和的、慈祥得不像是将行就木的老人。 风水是她早就看好的,身后事是她带出来的徒弟一手主持的,主事的是村里的一把手,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打理完老人的身后事,姜珂回了学校,手机上收到了退学通知书,然后辅导员联系他,让他回来退学。 姜珂最近一直在忙,也没有多管学校的事情。手机没充电,关机了两天。 充好电,打开微信,群上的通知密密麻麻,电话也快被打爆了。 第19章 艺术 是他舍友,老大姓蓝,人高马大的,打了好几个电话,姜珂都没接到。 姜珂回了一个电话,说是学校取消姜珂的退学处分,给姜珂记了一个过。 姜珂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学校怎么突然改了处分,老蓝才说是另外一个舍友孟二说出的主意。 这件事闹挺大,本来舍友也受了姜珂牵连,辅导员态度很差,质问三人为什么及时上报情况,属于恶意包庇,本来也是记过的。 孟二不服气,说明明大家都是人,为什么老师能在学校外面住,而学生就连出校门都不可以? 于是趁着周五学校开教研会,把事情捅到院长那里了,还鸡贼地在校门口蹲了几天,拍了辅导员刷教职工证出入校门的证据,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校长开口处理这件事。 让辅导员给舍友道歉,宿舍也不用挨处分了,姜珂由退学改为记过,算是公正处理了。 事情过去已经很久了,但是姜珂一直记得,当时的心情,他也不曾后悔,要是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回家陪奶奶走完最后一程的。 因为被记过了,姜珂的保研名额也没了。 他绩点一直是班上前几,搞医学的多少有些学历歧视,但是本科出来的,没几个三甲医院愿意录用。 幸好老孟家里在医学方面很有建树,姜珂还是被他塞进现在这个私人医院的。 还有一个舍友三张,就是那个立志追女神,结果跑偏勾搭可爱学妹那个,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现在还在为科研苦恼,发际线越来越高。 上次一起吃饭的就是孟二和三张,俩牲口来的,和他们吃饭得饿死。 当时他们宿舍都是正常人,没闹过什么矛盾,姜珂最小,宿舍人称科四,因为他科二考了四次。 其他人也有外号,蓝大、二孟、三张儿。 三张儿本来叫张三的,后来因为某位法学老师的“张三”太出名了,三张儿表示名声被坏,硬是给自己改成三张儿了。 姜珂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姜凯已经把车开进了一个弯弯曲曲的小巷子。 姜凯把车停在一棵树下,那棵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枝冠茂密。 树下有几个在打瞌睡的小猫,应该是流浪猫,附近应该有居民投喂,一个个看起来膘肥体壮。 听见有动静,探出个毛茸茸的脑壳看两眼,紧接着又将头埋了下去。 下午三点多的时间,午休刚刚结束,阳光正是猛烈的时候,那些个小东西一个个懒散得很。 程开成将还在昏迷中的两个人从车上弄了下来,姜珂想上前搭把手,被拒。 这里是非管局的一处据点,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就是很古老那种楼房,三四层高的一个自建房,进去以后,发现里面和外面一样破烂。 外面一整面的墙全被画上了抽象图案的涂鸦,那线条看起来很乱。 也不知道这个非管局是怎么选的据点,这确实有点寒碜。 房子门前自带一个小院子,可以看得出来没有人打理,树叶落在地上,积了一层,最近雨水也多,低洼的地方还积了一滩水,树叶沤成了黑泥,看起来实在邋遢。 姜珂看了一眼,就进了门,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屋里开了白炽灯,照得明晃晃一片,幸好还有空调。 一踏进房间里,一股冷气袭来,与外面温差有点大,姜珂还打了个抖。 大厅摆了张木桌,东西是好东西,红木的,上面摆着茶盘,任文斯坐在入门正对着那里,不紧不慢沏了一杯茶。 屋里总共三人,除了任文斯还有一个人是姜珂没想到的,医院的同事——杨楷桦。 还有一个人坐在靠右手边的椅子上,皮肤很黑,他们一行人进来他也只顾着喝茶水,头也没抬一个。 杨楷桦站起来顺手从王安安手上扶过韩双溪,进了里间,程开成跟在他后面,也进去了。 姜珂有点好奇,眼巴巴瞅着,姜凯看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开口:“你可以进去看看。” 于是姜珂兴冲冲跑了进去,观摩一下。 非管局的人几乎没有寒暄,似乎是对流程很熟悉,所有事情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里间放了两张单人床,有点像医院那种款式的,没有其他杂物,就只有两张床摆在房间中间。 姜珂进去的时候,杨楷桦已经把人放在床上了,他的右手放置在韩双溪的额头的位置,姜珂看见他掌心出现一个绿色的光。 那绿光并不是很明显,姜珂一眨眼,杨楷桦已经收回了手。 紧接着是同样的流程,在陈磊伦那边复制了一遍。 弄完工作,杨楷桦在床头摸出一瓶免洗酒精消毒凝胶,按了两下,这才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 姜珂猜想杨楷桦应该是在消除他们的记忆吧。 杨楷桦并不算是非管局的一员,准确来说,是外聘人员。 杨楷桦其实本体是树灵,有特殊能力,消除记忆,不过他并不属于非管局的正式员工,本质工作还是医生,算是一名编外人员——准确来说就是一个保障后勤的临时工。 姜珂对杨楷桦比较好奇,问:“灵也分好坏吗?” 杨楷桦已经弄好了,整理一下衣领往外走:“当然。凡事都有好有坏,有怨灵自然就会有好灵。” 姜珂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走到大厅里,姜凯示意他坐在他旁边。 此时姜凯右手边坐着王安安,姜珂本来想坐在姜凯左边的,姜凯似乎是不太满意,把王安安推开,把姜珂扯了过去。 王安安冲姜凯皱了皱鼻,但还是让了位。 姜珂从善如流,不敢忤逆暴君。 姜凯问姜珂:“喝茶吗?” 姜珂:“喝。” 任文斯倒了一杯茶给姜珂。 姜珂:“谢谢主任。” 任文斯微点下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给每个人的杯子添了茶水。 姜珂喝了口茶水,然后注意力就被任文斯倒茶的手给吸引住了。 任文斯的手指的指节很长,医生的手需要保持敏感度,因此平时干家务也干得相对较少,手指肌肉修长有力,此时曲起食指拎着茶柄,看起来着实赏心悦目。 姜珂觉得这画面绝美,要是有相机拍下来就是一副艺术品。 第20章 编外 姜凯打开了话头:“介绍一下吧,姜珂,南市东华医院心外科实习医师,在场的都见过了。” 姜凯介绍完姜珂,转向坐在任文斯旁边的那个男人,说:“顾昕礼,非管局副局长,主要负责后勤以及人员管理。” 顾昕礼笑着点了个头,算是打了招呼。 姜凯:“今天刚好人都挺齐,在这举行个简要会议吧,主要会议内容是正式邀请姜珂同志担任我们非人类管理事务局编外人员,大家有没有意见?” 被临时告知的姜珂:??? 姜珂:“为什么是编外人员,我不能当个在编吗?” 姜凯:“你准备考进来吗?考不进来就老实当你的编外吧。” 姜珂无语了,他不是很乐意,于是举起手:“我反对。” 姜凯:“弃票一张,其他人没意见对吧。” 姜凯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就给事情盖棺定论:“好,以后姜珂和任文斯组队,文斯看好他。” 任文斯原本还在状况外,他本是无意将姜珂牵扯进来,但是听姜凯已经把队都组好了,于是不再开口,算是默认这个安排了。 姜珂:“难道就没人为我发声吗?” 姜珂眼睛咕噜噜看向坐在旁边的任文斯,任文斯没什么表情,双手抱胸,看起来不太想搭话的样子,姜珂很有眼色活,马上把到嘴的请求咽了下去。 上司是靠不住了,姜珂又将主意打在了王安安身上,王安安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姜凯做这个决定也是考虑了很久,并非心血来潮。 姜凯原本不想让姜珂接触这些事情的,但是姜珂从小开了天眼。 姜凯跟奶奶学了一些法术,他的八字硬,天生就是干这活的料,不过他志不在此,只是囫囵吞枣学了一些能在关键时候保命的本事。 姜珂小时候也算是多灾多难,一直也是姜凯守在他的身边,简单的怨灵就直接处理掉,遇见棘手的就叫奶奶支援。 姜珂13岁天眼闭,姜凯就离他弟远远的,可算是苦日子熬到了头。 姜珂小时候太皮,属于好奇心旺盛那种小孩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偏偏又容易冲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喜欢黏上他,姜凯白天要看着他,晚上还得守着人睡,可谓是又当爹又当妈,被这狗东西气死了。 姜珂这孩子打小就是个反叛性子,五十斤的身子有四十九斤的反骨,一时没看住就开始整幺蛾子,好几次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弄死。 姜凯操碎了心,原本姜珂小时候白白嫩嫩,小手臂和刚挖出来的胖藕一样,嘴唇嘟嘟的,还爱笑不闹人,是个看了就让人喜欢的小朋友。 小姜凯一抱着弟弟就不肯撒手,还让弟弟快点长大给他当媳妇。 哪成想六七岁的姜珂直接变成了哥见愁,可太收拾人了。 姜凯坏脾气就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天天抓着惹祸的姜珂骂,一天能发个好几次的火,小姜珂虚心接受,死不悔改。 姜奶奶又是个偏爱小孙子的人,姜凯一骂他,姜珂就哭唧唧找奶奶告状,姜奶奶开始和稀泥,哄小孙子,姜凯就只能自己生闷气。 那时候姜凯恨不得把姜珂给掐死,但是又不能真的掐,憋屈得要死,于是养成了现在这个雷厉风行的火爆性子。 只能说,现在姜珂被他哥压得死死的是为了还小时候的债,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姜凯自然是不想将姜珂卷入非管局的事情的,他干什么工作也从没有和父母提过,不过因为姜珂的特殊体质,原本以为已经随着天眼闭合事情已经解决了,但是没想到到头来姜珂还是被卷了进来。 他们兄弟是注定要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逃避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姜凯现在就只能把这个不省心的东西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撇开私人感情,姜珂的特殊能力对于非管局来说非常重要。 姜珂能够对怨灵的灵体造成伤害,这个是很特殊的能力。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灵”就是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生物,相当于三维生物和四维生物,这种特殊的“维度”保护着人类不受“怨灵”的“直接伤害”,同时在战斗中也让人类处于了劣势。 “怨灵”能够通过怨气控住人类的思维,或者将人拉入“领域”,而普通人没有一点与之对抗的余力。 但对于非管局的内部成员,大部分的还是人类,直接对抗那些不成气候的小东西还可以,但是遇见了那些怨气很大的老怪物,那就只有逃跑的份。 这个时候,身为与“怨灵”同个维度的“灵”,或者是像姜珂这种特殊能力的人,能够对“怨灵”本体造成伤害,这对于非管局来说,就是极大的战力。 世间万物无非一个相生相克的道理,有“怨灵”滋生的地方,自然也有“灵”的存在,世界上的“灵”形态各异,就好比杨楷桦,他原身本是一棵树,经历了大造化生出灵性,而后又修成人形。 不同方式产生的“灵”也会有不同的“天赋技能”,就像树木代表生机,与生俱来的灵力属性让杨楷桦在医学方面具有比较大的造诣。 这类“自然灵”属于“灵”的种类中比较稀少的,可以将他们看成修炼成形的“妖精”。 除了天生天长的“灵”,也会有因人类死亡产生的“鬼灵”,这类“灵”容易两级分化,因怨恨死去的“灵”有极大可能会形成危害世间的“怨灵”,只有较少一部分,会成为一种叫“精灵”的灵体,这个“精灵”和西方世界所说的“精灵”有所不同,我们可以将它看成一种“灵魂力量”。 总之,不同的能量集合体会产生不同的“灵”,世界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能量,只是有些能量被人类发现了,而这些被发现的部分仅仅只是冰山一角,未知才是常态。 理解并且尊重世界的复杂,或许是人类应该修行一生的课题。 第21章 请客 姜凯打定了主意,在场就他职位最高,没人能左右他做的决定。 姜珂最后抗争无效,被武力镇压。 签了合同按了手指,姜珂总算是被姜凯放回家了。 任文斯今天开了车来,姜珂坐在副驾,嘴不太明显地撇着,他还有点不服气。 刚好在等红绿灯,任文斯不动声色打量着姜珂。 任文斯试探:“还没吃完饭,想吃点什么?” 姜珂在和方允吐槽他哥专制,头也不抬:“都可以吧,没什么想吃的,随便吃点吧。” 这个“随便”就比较灵性,任文斯投其所好,将姜珂拉到了一家山城火锅店。 这家火锅店姜珂还是第一次来,两个人就点了一份套餐。 等锅开的时候姜珂先去调了个料碟,他不太喜欢吃麻油的味道,一份加了香菜、蚝油、酱油、小米辣,另外一份弄了份麻酱碟。 店不算大,不一会人倒是坐满了,门外都开始叫号了。 姜珂夹了块酥肉,咬了一口,又香又酥,加了花椒碎,后劲有些微麻,一根接着一根,一会就吃完了。 吃饱喝足,任文斯开车送他到楼下。 下车的时候任文斯和他一起下的,车就直接放在小区路上划定的停车位上。 姜珂:??? 任文斯:“我租了这里的房子。” 姜珂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要送我到家门口。租的哪栋?” 任文斯指了一下:“6栋,房间是702。” 姜珂听完愣了一下,6栋702不就刚好在他楼上吗? 姜珂:“我靠,主任,你怎么找的房子,刚好就在我楼上诶,太有缘分了吧。” 任文斯“嗯”了一声,接着说:“你哥找的。” 姜珂:“姜凯?” 任文斯:“嗯,他安排的房子,让我看好你不要乱跑。” 姜珂骂了一句,心想他哥真的是管太宽了,好烦好烦。 想到这里,姜珂看任文斯眼神都变了,带着审视,警惕地看着他:“我哥该不会让你帮他监视我吧?” 任文斯无语,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你被害妄想症犯了?” 姜珂撇嘴:“就他那个控制狂一样的性格,这肯定就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以权谋私派你来监督我。 任文斯听见他的指控,觉得有些好笑,帮姜凯解释:“他让我照顾好你,主要还是因为你的体质,对于非管局很重要,你是重点观察对象。” 姜珂不屑,讲这么多不还是要监控他的生活,果然,跟他哥混的人心都黑。 任文斯看解释不通,也就闭了嘴不说了,两个人爬楼梯上楼。 任文斯提出邀请:“要来家里坐坐吗?” 姜珂:“不了,你最近刚搬过来的吧,东西收拾好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找我,附近我熟。” 任文斯看出来他兴致缺缺,只能退而求其次:“东西收拾好了,明天上来吃个饭吧,我把姜凯叫过来一起。” 姜珂想了想,应了下来:“你还会做饭?” 任文斯:“不会,到时候叫外卖吧。” 姜珂无语,外卖有啥好吃的,“我来煮?” 任文斯客气:“那多不好意思。” 姜珂被他上司的虚伪震惊到了,哪有说着请客结果让客人上门做菜的? 任文斯递给他一把钥匙,姜珂接了过来,只听见无耻的上司对他很理所应当地说:“家里的钥匙,明天你早退我可以帮忙打卡。” 姜珂:…… 姜珂:“你看我像不像冤大头。” 任文斯笑,摸了摸他的头,上了楼。 姜珂对着他长腿宽肩的背影啐了一口,心想,奶奶说得不错,当领导的心都脏。 第二天,姜珂奉命早退,下午五点左右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任文斯把车钥匙给了他,让他开走去买菜,姜珂开心坏了,有些难以置信:“真把车给我啊?我还没有怎么上路呢。” 任文斯还在看病例,忙的时间段已经过了,今天只安排了一场手术,现在准备下班。 任文斯头也没抬,说了一句:“你开走吧,买菜方便一些。” 姜珂却之不恭,心情大好,连做饭都心甘情愿了。 走的时候任文斯还嘱咐了一句,说,冰箱里有两只虾,姜珂没太放在心上,满心满眼只有他的梦中情车。 第一次开着任文斯的车单独上路,姜珂内心还有一点慌,他开的小心翼翼,等红绿灯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前面,就怕不小心闯红灯了。 他这驾照刚过实习期,万一被吊销那就难搞了,姜珂一点都不想再考一次。 好在一路安安稳稳,没出什么幺蛾子,姜珂把车很顺利地开到一家比较大的商城,这里的超市算是附近比较大型的,东西种类很齐全,想要什么都可以买得到。 姜珂买了一堆食材,他打算做一些意头好的菜。 小鸡炖蘑菇寓意着“吉祥如意”、红烧肉是“鸿运当头”、蒜蓉蒸大虾“招财进宝”、还有蚝油生菜代表“百财聚来”,汤是鲫鱼豆腐,意味着“年年有鱼”。 最后临付款的时候,姜珂拿了两个苹果,毕竟“平平安安”最重要啦。 菜谱是他在网上找的,一个叫“春春crystal”的博主,姜珂觉得这意头很好很江城,就打算直接按她的食谱做这顿“新家饭”。 拎着这么大袋东西爬七楼,姜珂怕累死,就走到隔壁栋乘电梯上楼,再从连接的空中走廊过去。 之前姜珂嫌绕路麻烦,很少坐电梯。 任文斯新家装修很简单,也可能因为是租的房子,没太大改动,只是简单刷白了墙壁,家具也是很普通那些家具,没什么好说的,姜珂进门看了一眼,就脱了鞋进厨房。 姜珂第一次烧红烧肉,没什么经验,怕给烧毁了,就打了个视频电话给姜爸爸。 姜爸6点下班,刚好也在做饭,油烟机闹哄哄的,姜爸爸嗓门不由自主大了起来。 姜爸:“珂儿,干啥呢?今天这么有空打电话给你爹我?” 姜珂也不打算闲聊,就直接开门见山:“刚下班呢,对了爸,红烧肉咋整,我打算今天晚上烧红烧肉吃。” 第22章 小废物 姜爸手在择菜,问:“买的什么肉?” 姜珂:“五花,三肥七瘦。” 姜爸皱了皱眉头:“瘦多了,你拎起来我看看。” 姜珂把镜头给到五花肉,只听见姜爸那边“啧”了一声,明显是不太满意。 姜爸:“切成正方小块,锅里加点油,把肉先煎一下,把肥油煎一些出来。” 姜珂听令行事,把肉切块下锅煎油。 姜爸:“另起一锅,把煎出来的油倒一些进去,糖色会炒吧。” 姜珂“嗯”了一声,但是没有另起锅,直接把煎出油的肉块夹出来,加冰糖炒糖色。 姜爸看见了,骂他:“懒的你,刷个锅也行啊。” 姜珂充耳不闻,把糖色炒的有些糊了,然后加热水,把炒出来的糖色倒进砂锅里,放肉块放料包。 姜爸:“黄酒有吗?” 姜珂老家那边烧红烧肉是要加黄酒的,最后烧出来才会有“肥而不腻、鲜美可口”的风味。 姜珂想起楼下厨房还有一瓶家里带出来的黄酒,于是下楼去拿了。 姜爸之前是来过他住这边的,这时候镜头一晃,看出来家具什么不太对:“这不是你租的那间房子吧。” 姜珂点头:“同事刚搬过来,就在我楼上。” 下楼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姜凯,姜珂问:“姜凯调到江城这边工作了,他和你们说了吗?” 姜爸正在煎豆腐,闻言顿了一下:“他浪够了?想通了?” 姜珂没想到姜凯回来居然没和姜爸说一声,怕说错话,就换了一个话题。 “我妈呢?” 姜爸也不拆穿他:“刚下班说约了人去逛街,这会儿也快回来了。” 姜珂:“那行嘞,我挂视频了哈,爸你先忙。” 姜珂拿了黄酒,倒了小半碗进去,算是去腥增香,就没加其他调料了。 红烧肉要炖个四十分钟,趁着这个时间姜珂去处理其他食材。 冰箱里有两只大龙虾,也不知道任文斯是从哪里弄来的,还挺新鲜,看颜色和块头,应该是澳龙。 处理龙虾要先放尿,然后对半剖开,撒点盐提鲜,塞进蒸烤一体箱,虽说任文斯不会做饭,但这厨房里的东西居然还挺全的,趁着这个时间,姜珂弄了锅蒜蓉辣椒酱,抹在龙虾肉上。 其他菜倒是不怎么费功夫,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姜珂把材料都备好,到时候直接下锅炒就好了。 不久,任文斯和杨楷桦进了门,杨楷桦手里还抱着一个头盔。 姜珂听见动静,把砂锅先搬了出来,放在桌上。 杨楷桦笑眯眯和他打招呼,说了一句:“辛苦啦,我来蹭个饭。” 任文斯脸色有些臭,显然是不想让他来的。 姜珂看了眼时间,问:“今天路上塞车吗?” 杨楷桦跟着姜珂进了厨房,接话:“我让文斯骑车带我过来的,哈哈哈,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任文斯在客厅听见杨楷桦在编排他,加大嗓音反驳:“有谁想你这么不要脸,果然几百年的老妖精脸皮就是厚。” 杨楷桦反将一军:“我化形也就这十几年间的事情,哪像你,你‘化灵’的时候我还在山头喝露水呢。” 姜珂正在煎鸡蛋,猝不及防听到一个大瓜,手里的锅铲顿了一下。 姜珂:“你刚刚说啥?‘化灵’是什么意思?” 杨楷桦眨了眨眼,像是才反应过来说漏嘴了,但是气质过于精明的眼镜让他的卖乖变得有些虚伪。 就在他再次开口前,任文斯已经出现在门口,冷冰冰盯着他,那眼神简直是想砍了他。 杨楷桦按住蠢蠢欲动想搞事的心,两三句话把姜珂忽悠过去了。 煎蛋火候有些过了,边缘起了焦皮,但好在没有炒毁。 剩下最后一道蚝油生菜的时候,门铃响了,姜凯到了。 姜凯进来了也不帮忙,靠在厨房的隔板门上看着姜珂忙活。 任文斯从橱柜里拿了碗筷,出厨房隔门的时候让姜凯别堵路。 炒青菜讲究“锅气”,先要大火热锅,把之前做红烧肉剩的猪油倒了进去,等锅里的油微微冒烟,放蒜末,然后迅速放入青菜,快速翻炒,起锅前撒盐加蚝油,翻拌均匀后装盘。 任文斯帮忙端菜,姜珂去洗了个手。 任文斯已经盛好了饭,给了他满满一碗,压出来一个完美的半圆,姜珂对着那碗饭感受到了深深的无语。 哪个好人家里是这样盛饭的。 任文斯丝毫没有察觉不对,他拿着勺子在盛汤,第一碗给了姜珂。 然后任文斯又盛了一碗,把勺直接递给了姜凯。 并没有给他们盛汤的意思。不过几个人都对彼此性格比较了解,也没有感觉被怠慢什么的。 姜凯顺手接过勺子自己盛汤,蹭饭的杨楷桦也很自觉。 姜凯带了两瓶红酒过来,杨楷桦看见了,直接开了一瓶,翻出酒杯一人一杯。 四个人碰了个杯,当是庆祝了。 然后也不废话,各自埋头吃饭。 姜凯夹了一块红烧肉,吃了一口,随即扬起眉头看姜珂。 姜珂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他:“干嘛看我,吃菜啊。” 姜凯:“姜局教你的?” 姜珂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 姜凯:“可以啊,小废物还有点用处。” 姜珂冲着他哥翻了一个大白眼。 姜凯丝毫不留情面:“翻什么白眼,你以为你是小姑娘吗?” 姜珂怼他:“你管这么多干嘛?” 姜珂不想理他,径自干饭。 吃完饭,任文斯收拾残局,他添置了一台洗碗机,倒也不用自己动手刷。 几个人坐着吃了几口茶,明天还要上班,就各自散了。 姜凯跟着姜珂下了楼,进门的时候差点把门甩着姜凯脸上。 小废物脾气还挺大。 菜头还没喂,今天是没什么时间给它做饭了,姜珂直接抓了一把狗粮,拆了几个罐头倒进菜头的盆里。 姜凯:“什么时候养的狗,养得还挺好。” 姜珂怼了一句:“你不是天天监视我吗?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养的狗。” 姜凯笑了,姜珂被他笑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很硬气没有怂。 姜凯:“小废物,我工作很忙的,哪有这么多时间盯着你。” 姜珂不是很相信他说的话,姜凯这个人最虚伪了。 姜珂也不费时间陪他,洗了个澡吹完头发,看见姜凯拿着一个一次性杯子靠在窗户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姜珂洗完澡出来,头发没擦干,最近没什么时间打理他的头发,长得还挺长,发尾贴着他的脖子在滴水,没入脖子上挂着的毛巾里。 姜凯很顺口又是说教:“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再出来,就你这小身板,一会就受凉感冒了。” 说着,扯下他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压下姜珂的脑袋开始帮他擦头。 第23章 背叛 姜凯高出他半个头,虽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把他整个人搂住,但是把姜珂脑袋往下压一压,还是可以很顺手帮他擦头的。 姜凯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粗鲁直接,姜珂感觉头发都要被他搓秃噜皮了,他挣扎了一下,被实力镇压住,挣脱不得。 姜珂气死了,但是又无可奈何,最后放弃挣扎了。 给姜珂擦完湿漉漉的脑袋,姜凯也没有多待,九点左右就走了。 自从任文斯搬过来以后,姜珂发现他的神仙日子就来了。 一个人的饭不太好做,姜珂又是不爱吃外卖的,任文斯搬过来后,姜珂提出要不要下来吃,任文斯很愉快地接受了,于是任文斯当司机,每天接送他上下班,姜珂不用每天早起去挤公交,而且平时他只管做饭,买菜、洗菜、洗碗遛狗什么的任文斯都一手包圆了。 这日子可真的是太幸福了。 姜珂幸福了,但是菜头真的受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任文斯的“气场”太强,菜头只要远远闻见任文斯的气味,它就会变得焦躁不安,警惕地竖起耳朵,一开始姜珂还以为是进贼了,结果开门发现是任文斯。 菜头平时不怎么乱叫,但是每次一看见任文斯就吠两声,挺不礼貌的,所以姜珂每次它叫都会揍它。 任文斯倒是不介意,还会主动带菜头出去遛弯拉屎什么的,不过每次任文斯拉过牵引绳,菜头就会把尾巴夹得紧紧的,让走就走,让蹲就蹲,不知道有多听话。 姜珂:…… 这年头,狗都会见人下菜是吗?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医院里的工作也按部就班,他们科室虽然事情多,但没有出现什么棘手的病情案例。 姜珂刚好也清闲了一会,这时候刚好在翻大群里的消息,群里消息很多,姜珂大致翻了一下,然后就接到了姜凯的电话。 姜凯:“有个案子,你和任文斯负责跟进一下,资料到时候发给你们。” 高二(6)班的班长刘璟贤在讲台上组织午休,今天轮到他维持纪律。 班上的原文琦和谢洵并没有在座位上,一中午都没有看见人影。 刘璟贤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外走廊,以为他们去学校的小卖部了。 刘璟贤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原文琦和谢洵是玩得很好的朋友,两个人经常呆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们又是同桌,谢洵性格腼腆一些,不太喜欢和男生呆在一起玩,除了原文琦,也就和他这个挂名班长能说上几句话。 原文琦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又很勇敢,领了副班长的职位,平时也是班长组织活动活跃气氛的那一个人。连班主任都没有怀疑过这两个人会早恋什么的。 班上玩得很好的男生和女生并不是没有,但是确实没有这两个人感情这样好的。 刘璟贤脑子里想着两个人的事情,他并不是很困,坐在讲台上撑着下巴盯着教室后面贴着的“天道酬勤,恒者能胜”,标语的下面是谢洵画的黑板报,画的是大圣归来的海报,大圣坐在悬崖边上,红色的披风被风扬起,像一条红色的长河,谢洵把孙悟空刻画得很好,这个黑板报还被评为第一,给班上挣了一面流动红旗。 刘璟贤看着它一笔一划被刻画出来,他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艺术细胞,也极少去看动漫那些东西,但他看得出来谢洵把大圣画得很好,那种强大又孤独的感觉迎面而来,给人的冲击力非常强。 刘璟贤实在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牛逼。比起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刘璟贤更喜欢摆弄一些机器,想起家里放着生灰的无人机,刘璟贤低低叹了一口气,觉得这书念得也太百无聊赖了。 什么时候才能去西广场放无人机,刘璟贤手痒痒。 高中生的午休时间只有四十分钟,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刘璟贤拎着放在桌上没写几道题的试卷回到了座位上。 教室被铃声吵醒,开始热闹起来,到预备铃响起大概还有个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没睡饱的同学继续睡觉,也有趁着下课跑去买零食饮料的,大部分的人还是呆在座位上整理资料预习下午第一节课的内容。 一直到打了铃,班主任老黄拎着书走进教室问了一句:“原文琦和谢洵去哪了?” 整个班鸦雀无声,似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两个人去哪里了。 老黄:“今天中午值班的是谁?” 刘璟贤有点不是很好的预感,他认命地站起来,解释:“午休的时候两个人就出去了,没有呆在教室。” 老黄问:“有没有和你说去哪?” 刘璟贤摇了摇头:“一中午都没有看见他。” 老黄让他坐下,又问:“最近一次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有谁?” 有人说:“中午在饭堂的时候看见原文琦在吃饭,然后被谢洵叫走了。” 之后回到教室就没有人看见了。 谢洵和原文琦都是走读的,自然也不可能呆学校宿舍,这两个大活人,该不能是翻墙出校了吧。 多年当班主任的经验告诉老黄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他让刘璟贤呆讲台维持一下纪律组织自习,自己推开门,准备联系一下两个人的家长。 校园不让带手机进来,一时之间没办法用通讯方式联系谢洵和原文琦。 幸好老黄对谢洵一直都比较关注,留了他爸爸的电话。 还没有拨通,谢洵手里拿着一把美术刀浑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 老黄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以为是他哪里受了伤。 谢洵身材瘦弱,没老黄高也没老黄壮,被拎着就像是个小鸡仔一样。 谢洵白得吓人的脸上还沾着两滴血,顺着脸流出了两道血痕。 谢洵眼神是空洞的,他的嘴唇干到发裂,下唇裂开了三四道口子,暗红的血浆在伤口上凝结。 与此同时,他眼下的黑眼圈也很重,看起来很久没有休息过了。 他开口说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却是令人意外地清晰。 只听见他说:“黄老师不用担心,血不是我的。” 第24章 朋友 谢洵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是原文琦的。” 老黄看他状态不对,心里已经开始慌了。 老黄:“原文琦她怎么受伤了,她在哪里?” 谢洵还是笑:“原文琦啊,她,她死掉了。” 老黄睁大了眼睛,严厉呵斥谢洵:“她人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谢洵还是笑,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又像是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老黄刚才联系了教导主任,教导主任赶过来的时候,刚好也听见了这些对话。 老黄眼睛因愤怒发红:“人在哪,你快说!” 谢洵被他按住了肩膀,整个人只顾着笑,就在老黄就要爆发的时候,他终于笑完了,他说:“人在顶楼的活动室。” 听说可能闹出人命,教导主任将这件事情上报校长了,又联系了高二级的负责领导,四五个人急匆匆往顶楼赶。 座位靠近窗边的几个同学听见了只字片语,原本只是想吃瓜,却没想到听见了这么炸裂的消息,班上瞬间就热闹起来,大家都在说谢洵把原文琦给杀了。 刘璟贤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让大家安静,但是效果并不明显,整个班的人都炸开了,大家都带着厌恶与恐惧的眼神盯着站在走廊里的谢洵。 教室门开着,谢洵空洞瘆人的眼珠子直直盯着站在台上竭力维持秩序的刘璟贤,在班上同学因为畏惧将门关上前,谢洵一直盯着那个俊秀的少年,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 刘璟贤在喊着安静的时候,鬼使神差回了个头,两个人眼神刚好对上,谢洵对他笑了一下,眼睛弯弯那种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两个人在嘈杂与骂声中对视,刘璟贤突然觉得谢洵看他的眼神很奇怪很奇怪,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 然后教室门就被关上。 被关在门外的谢洵没有在原地逗留多久,地理老师赶了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教地理的黎老师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谢洵,这个内向敏感的孩子虽然话不多,但是一直都是很有礼貌的,今天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黎老师很关心他,一直问了他很多问题,谢洵像是没听到,和哑巴一样不再张嘴。 他甩开黎老师的手,跑着上了顶楼。 他站在人群外看着躺在地上的原文琦,笑着,嘴角咧开那种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谢洵感觉自己就像是鳄鱼的眼泪,眼泪不过是体内排毒的一种方式,同时也假惺惺得可怕。 学校报了警,很快警车就停在了教学楼下,几个民警上了楼。 原文琦已经断了气,瞳孔散了。她脸朝下躺在血泊里,脖子上一条10公分的口子,裸露出来的手臂和衣领处都被划出了伤口。 黄老师是最早赶到现场的,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但是人还是救不回来。 凶手谢洵已经被控制住了,由警察带离现场。 谢洵爸爸接到电话赶到警局,民警在监护人到场的情况下对谢洵进行了讯问。 过程其实很简单,吃完午饭,谢洵将原文琦叫到顶楼的活动室,然后谢洵拉上了窗帘,原文琦出于对谢洵的信任,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两人的去向。 谢洵站在原文琦的背后,然后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将美工刀刺入了她的喉咙。 手臂和身上的伤口是后面划上去的——为了加快失血的速度。 谢洵将原文琦刺伤后,并没有很快离开现场,而是站在那里一点点看着原文琦在血泊里挣扎,流血。 被割喉的人一时半会死不了,原文琦倒下后还有意识,但是她无法大喊,也发不出声音。她求生的欲望让她挣扎着爬向门外——直到谢洵踩住了她的头。 谢洵和原文琦原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在班上性格阴沉内向的谢洵并不被喜欢,是原文琦主动靠近他,申请和他同桌。 谢洵被原文琦的热情一点点融化,让原文琦一点点走进自己的世界,在原文琦那里,谢洵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底牌掏出。 谢洵从小到大是一个怪胎,他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在社交和交流方面存在困难。 通过治疗和干预,在医生的建议下谢洵爸爸帮谢洵办了转学手续. 陌生的校园、陌生的人、陌生的相处模式,一切都是新的。 在入学前,谢洵爸爸已经和班主任老黄沟通过。谢洵的病情一直都是保密的,黎老师算是半个知情人——他在与谢洵沟通的时候自己发现的。 原文琦作为副班长,一直以来对他都很照顾,原文琦是谢洵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原文琦是夏日生机勃勃的阳光,谢洵就是午夜月色下不起眼的那抹阴影,阳光自作主张将阴影圈进自己的世界,步步蚕食。 谢洵感觉自己被温暖的阳光一点点治愈,慢慢他不再抗拒沟通。 虽然谢洵在班上并不被其他同学喜欢,但他并不在意。 阿斯伯格综合症并不是智商有问题,也不是感受不到他人的喜恶,他只是有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可以理性地理解、学习、模仿他人的行为,也能摸清行为的背后逻辑,但是理解和想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东西。 谢洵一直习惯于在人前伪装自己,后来他觉得太麻烦了,自己一个人呆着更舒服。 和原文琦呆在一起的时候,谢洵会脱掉自己的伪装,他变得话很多,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谢洵会吐槽心理医生说话的口音,会嘲笑班上某个同学自以为是的发言,吐槽各种人情世故的无趣,谢洵聊嗨了容易自说自话,原文琦也不会觉得他吵。 原文琦是谢洵最好的朋友——他一直这么以为的。 直到他刷到了一个论坛。 贴子里写的内容是一个女孩吐槽她的朋友x是一个怪胎,是肮脏的同性恋,很阴暗就像一个怪物一样。 谢洵看到这个论坛的时候心脏就像被狠狠打了一拳,紧接着五脏六腑开始密密麻麻地疼,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看不见的寒气侵蚀,一寸寸结冰、碎裂。 谢洵抱着自己的头,他看出来那篇文章中的那个x是自己,也看得出字里行间的轻蔑与不屑,似乎是高高在上的天使在看一个臭水沟里的蛆。 第25章 恶意 谢洵喜欢刘璟贤,这个秘密他原本打算隐瞒一生,就像恶龙下定决心守护一生的宝藏。 而这个秘密他只和原文琦说过,她辜负了他的信任。 原文琦知道这件事对他有多重要,却轻而易举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并把所有人叫过来看热闹。 谢洵就像被原文琦扒光了,锁在笼子里,放在太阳底下,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能透过笼子,看见他的肮脏与不堪。 谢洵到后台私聊了那个人,并没有收到回信。 过了很久,那篇稿子才被删掉了。 原文琦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依旧是那个好同桌的样子,也会和他说各种开心的事情。但是谢洵变得沉默,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原文琦明明这么讨厌他,却能装作和他很聊得来的样子。 谢洵疏远了原文琦,原本形影不离的两个人慢慢变得形如陌路,直到上体育课的时候原文琦将他堵在角落,大声质问他为什么疏远自己。 谢洵眼神冷漠地看着她发疯,然后让她冷静一下。 谢洵和她坦白自己已经看到论坛的那篇稿子,让他不要和自己在这里装模作样。 原文琦还是一副无辜的样子,她实在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皱起眉头的时候非常惹人怜爱。 但是,为什么呢?这么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呢?真诚点不好吗?为什么要骗自己? 原文琦拉着谢洵的手臂,说要帮他一起找到那个造谣的人。 谢洵看着她故作焦急的样子,突然感觉到厌倦,他想,我该不该再陪她演这出志同道合的戏码? 谢洵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声音:“算了,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谢洵挣脱她的束缚,回去上课了。 原文琦问他:“我们还是朋友吗?” 谢洵没有回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之前那个如阳光一般美好的女孩子已经消失了,就像玫瑰凋零腐烂在淤泥中。 怪物就是怪物,与怪物为伍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披着一层乖巧的皮囊罢了。 在审讯室,谢洵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些话,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似乎在说其他人的故事,没有半点感情波动。 审讯的两个警察和谢洵要来了论坛上发布言论那个人的账号,用于证据链中的一环。谢洵是一个很配合的犯人,背出了原文琦那段长长的id号。 当问到犯罪动机的时候,谢洵也一五一十交代了。 谢洵和原文琦彻底撕破脸之后,谢洵领了班上画黑板报的活。 原本定下来是他一个人负责,后来班主任黄老师一想,快要期中了,为了缩短时间,就叫班长刘璟贤帮忙打个下手。 那是谢洵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夕阳透过玻璃在拖洗干净的地板上投影出一片片的光块,灰尘在阳光下愉悦地跳动着,鼻尖凝绕着水粉的淡淡的化学胶质的味道。 两个人相处的时候不是很多话,那种安静的氛围让谢洵感受到愉悦和满足。 他会在接过洗好的水彩笔的时候不经意间触碰到刘璟贤的手,少年之间的触碰是不经意的、一触即逝的。 谢洵在画累了休息的间隙,像个变态的痴汉一样默默关注着刘璟贤的一举一动。 刘璟贤是一个很称职的助手,他能够很快速地接收到谢洵需要什么工具的消息,并及时响应。 休息的时候,刘璟贤会适时递上一瓶刚买好的,包装外面还凝结了一层水汽的饮料,这个时候两人会说一会话。 刘璟贤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他看待事情更倾向于辩证的去看,也不会对某件事情轻易下定论——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少年。 他成熟稳定的情绪让谢洵感觉到轻松,和他聊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谢洵已经忘记了两个人的对话,他只是喜欢那种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氛围。 刘璟贤是住校生,下午五点半下课,他一般能陪谢洵画个四十多分钟,用剩下的五十分钟吃晚饭洗澡,然后晚上七点准时参加晚自习。 大圣归来是谢洵画得最细致的一幅画,画了整整一个星期,画完最后一笔高光那天,刘璟贤特地跑到讲台看整幅画,然后憋出来一句牛逼。 谢洵快活地笑出了声,看着刘璟贤的眼睛是闪着光的。 谢洵不是一个贪心的人,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为世人所容,他也从没有打算将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拉入深渊。 他欢喜的少年,就应该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没有任何阴霾地生活着,他有更光明美好的未来。 收拾完东西,谢洵推着单车走出校门的时候,看见原文琦和一个女生坐在一个小摊上。那个女生低着头抹眼泪,原文琦抱着胸,脸色很臭。 不像是平时那个品学兼优的副班长,更像是那种私底下拿刀子威胁人的小太妹。 谢洵心里没有多大感觉,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他只是看不得原文琦对自己虚伪而已,毕竟自己曾这么信任她。 人可能就是这样,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忍受不了对方的背叛,带来的伤害也越大。 不过一切都过去了,会背刺你的朋友,或许不能称得上是朋友吧。 谢洵想开了,他不再执着于原文琦的背叛,他只是心态变了,老死不相往来吧。 晚上,谢洵和往常一样刷了一会论坛,原文琦的账号有了一条更新,标题是:《好恶心,狗男男不知廉耻在教室当中接吻数秒不止……》 看到这个标题,谢洵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点开一看,果然是他和刘璟贤的照片。 那是一张错位,拍照的人在对楼拍的,像素不是很清晰,但能看出两个都是男生,穿着校服,谢洵站在椅子上,露出了大半张脸,刘璟贤矮他半个头,只能看到半张侧脸,动作看起来很暧昧,确实看起来很像在接吻。 当时是谢洵脸上弄到了水彩,刘璟贤伸手帮他擦了一下,就被拍下了。 谢洵脑子一抽抽地疼,他给账号后台疯狂发消息,但是原文琦一句话都没有回他,谢洵砸烂了电脑,他感觉自己内心阴暗的想法在肆意滋生。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谢洵想,捅了一刀还不够吗?还要再补一刀?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刘璟贤拖下水,他多么无辜。 第26章 诋毁 刘璟贤一直是自律且优秀的人,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造谣毁掉他? 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的人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却感觉很陌生。 “杀掉他。”镜子里面的人温柔开口,原本属于他的面容慢慢发生改变,变成了另外一副苍白僵硬的模样。 谢洵的大脑就像快没电的钟表,即将停止运转,他眼前开始出现老式电视机闪屏时的马赛克。 谢洵感觉脑袋一阵阵抽疼,温柔又怨毒的嗓音耳边徘徊:“杀掉她,你就不再痛苦了。” 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迷失在怨恨之中。 镜子里,谢洵看见自己的表情是阴暗的、狂郁的,瞳孔周围泛起一圈血色。 就像是困笼中的野兽,无力地嘶吼着,咆哮着,却无法挣脱重重的牢笼。 杀了她就不再痛苦了。 快杀了她! 原文琦背叛了你,她这么对你,是时候应该给她一点教训了。 快杀了她! 谢洵听见自己的脑子在疯狂叫嚣,他按住发烫的太阳穴,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第二天依旧准时去学校,走进班上,谢洵感觉有人用恶心的眼光看着自己,他看过去,是自己的后桌,一个个子矮小的女生。 谢洵对她没什么印象,好像之前在等公交的时候见到过。 他看见那个女生对着他指指点点,隐约能听见“搞基的”、“真恶心”、“乱搞”之类的词语,谢洵在这些语句中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他将头埋在臂弯里,原文琦带着一脸关心凑近了,问他是不是不舒服。 谢洵火气上来了,将她推开,原文琦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她红着眼问他怎么了。 谢洵看着被自己推倒在地上的原文琦,原本吵吵闹闹的教室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所有人都在用责备的眼光盯着他。 是她的错,都是她的错! 但是在所有人的眼中,无理取闹的是他,被戳着脊梁骨的是他,怪原文琦平时装得太好,可以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他。 杀了她!杀了她! 谢洵心里叫嚣着,疯狂的野兽在撞击铁笼。 谢洵在那一瞬间冷静下来,他走上前把原文琦扶了起来,微笑着道歉,将事情翻盘。 第二天,他带了一把美术刀,吃完午饭,把原文琦约上顶楼的活动室。 原文琦很高兴赴了约,她甚至假惺惺地问谢洵,两个人是不是要和好。 她微微嘟起嘴,这是她撒娇卖乖的时候爱做的表情:“其实我查清楚了,都是李欣的错,她在网上乱说话。” 谢洵没有说话,也,没有听进去原文琦的辩解。 他关了门,拉上窗帘,站在原文琦的后面,对她说:“我要送给你一个惊喜。” 谢洵送过原文琦很多礼物,自己最喜欢的一只小熊,逛街时看上的觉得会很适合原文琦的一条碎钻的手链,好看的裙子……一切谢洵觉得好的东西。 被蒙住眼睛的原文琦笑着问:“什么惊喜?” 谢洵抽出美工刀,割了她的喉。 昨天晚上他练习了很多遍,一下就割断了动脉和气管,鲜血喷涌而出,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谢洵松开手,原文琦瘫倒在地,她侧着脸,喉咙发出漏气的声音,然后吐出一大口的血。谢洵冷漠地盯着她,看着她在地上像蛆一样在血泊中挣扎。 原文琦漂亮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她像看恶魔一样的眼神盯着谢洵。 谢洵心里没有什么感觉,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原文琦到死还在装。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原文琦往门外爬,谢洵踩住了她的头,踩了大概五六分钟,原文琦没了动静。 谢洵蹲下来看着她那张不再鲜活的脸,扯着嘴角笑了笑,他用美工刀在她手臂上划了几道口,又围着她转了几圈。 顶楼的活动室没有什么人上来,也没有人打扫,杂物被一面屏风挡着,看着整齐有序,实则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就像原文琦一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听完全程,警察整理出厚厚一叠讯问档案,谢洵很配合地签了字。 他看起来谦逊、乖巧、安静,一点都不像会是为了一点矛盾就将屠刀砍向同学的人。 警局收集了嫌疑人证言,开始上报领导,得到批准后着手调查。 姜凯那天刚好在警局对接工作,也看了几眼讯问视频。 姜凯点了点录像中的谢洵,对负责人说:“这娃娃不太对。” 负责人放下手头上的讯问记录,推给了姜凯:“你看看,这是他的讯问笔录。” 姜凯接过笔录,几下翻完,他挑了一下眉,说:“什么运气,活都找上门来了。” 负责人让手下的文职将案件给非管局抄送一份,同时向上级部门报备。 姜凯打电话叫不成器的弟弟接了这活。 “可惜了”,负责人听见姜凯感慨:“那个女娃娃。” 然后姜凯插着兜走了。 负责人看着原文琦的学生证照片,心里想,确实可惜了,这个女孩子,生命结束在最美好的年纪。 她原本会考上一所很好的大学,会遇见一群很好的朋友,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是现在她永远留在了16岁。 姜珂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懵,他一个编外哪来这么大的能耐去负责一个案件的调查啊。 姜珂颠颠地跑到任文斯面前,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姜珂觉得他哥是真的物尽其用,直接找他比找任文斯沟通简单多了,毕竟自己不会给他哥添堵。 夹在中间妥妥一个工具人。 第二天是周六,医院安排有专家门诊,任文斯得呆到下午三四点才能走。 这几天危重症的人太多,任文斯接了好几个急诊,手术台一站就是十几二十个小时,实在是累人。 不过幸好任文斯不是普通人类,对于灵来说,只要灵力不枯竭,安静休息一下就能补充流失的精力。 姜珂跟在任文斯后面忙得团团转,在姜珂熟悉工作任务以后,任文斯就放开手脚让他干了,姜珂最近疯狂学习临床经验,整个人肉眼可见憔悴了不止半点。 心外很忙,但比起公立的三甲医院来说,私人医院调休要更多一些,请假什么的相比起来也更加方便。 这次是姜珂开车,任文斯在后座补觉恢复精力。 学校位于城区,附近是一条非常繁华的商业街,恰逢周末,逛街的人很多。 转了两圈没有看见有车位,无奈只能把车停在几公里外商业广场的地下车库里,然后两人打车过去学校。 第27章 传染 两个人折腾了一下午,饿得不行,打算吃完饭再进学校 刚好校门口对面有个小吃街,几乎都是那种流动小摊,有家烤冷面生意挺好,排起了队。 什么烤冷面这么抢手?姜珂是个喜欢凑热闹的性格,来都来了,那就必须得尝尝好不好吃。 队伍很长,两人刚好就排在了两个高中生的后面。 那两个高中生刚好是南城二中的学生,应该是住宿的,赶今天晚上的晚自习返校的,两个人正在叽里呱啦,聊的学校杀人那件事。 学校已经及时封锁了消息,但奈何不住学生在背后议论 姜珂和任文斯站在后面听了一会儿。 两个人对视一眼,姜珂笑了一下,任文斯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种相爱的方式,或许他们还很小,在他们看来很多东西非黑即白。 随着年龄慢慢长大,才会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种选择,人也有很多种模样,每个人心中都藏着一个阴暗的自我,每个人都有成为罪犯的潜在可能性。 你要学会慢慢接受这个世界的复杂。 排了十几分钟的队,终于轮到姜珂了,姜珂问任文斯想吃什么口味,任文斯指着招牌上的图片说:“就这个吧。” 姜珂看了一眼图片,和老板娘说:“来一份原味不要辣,不要香菜,醋可以多来点,另外一份配料都要,加火鸡面,里脊培根,再敲一个蛋,微辣,谢谢。” 姜珂以前念大学的时候附近也有一条小吃街,街上一家烤冷面他经常给室友带。 这家这么多人排队,按理说味道差不到哪里去。 姜珂问了价钱,直接先扫了钱,让任文斯在这里等着,自己跑去一家炸鸡店占了位置。 一份烤冷面吃不饱,还得再点点其他一起吃,炸鸡店面积还挺大,摆了十几个坐台,都快坐满了,幸好姜珂先过来占了最后一个位置,不然还可能吃不上。 这家店装潢一般,姜珂扫码点了一份套餐,套餐里面包括了饮料,他就不打算另外点果茶喝了。 坐着等了一会儿,叫到号了,姜珂去配餐台取了餐,多要了两包番茄酱。 任文斯好一会才过来,姜珂刷了一下工作群里的信息。 私底下他们这些医护人员建了一个大群,平时工作时间,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在上面发言,这次却是很热闹,隔一段时间没看微信,群里未读消息就上百条了。 姜珂开了免打扰,这个时候刚好有空,就看了一眼,群上给了个好消息,说没有人被感染,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大家都在群里祝福他们。 群里议论一件事,是关于前段时间hiv感染者故意隐瞒病情,并借此传染给医护人员的后续。 姜珂一个月前就听说半夜的时候,急诊接了一个hiv感染者,喝多了出车祸来的。 来的时候人还清醒,但是内脏有出血的情况,一检查完就进了手术室。 一开始问的时候说没有感染病,一直到手术做完第二天,血液报告出来了,那个人才说自己是hiv感染者,参与抢救的所有医护人员才急匆匆服用阻断药。 庆幸的是,虽然时间错过了黄金2小时,但还没有超过四十八小时,经过连续二十八天服用阻断药,没有人被感染。 因为这件事,外科有个很厉害的医生打算离职了。 姜珂听说了,觉得有些惋惜。 那个医生快六十了,是个经验很丰富的老医师,算是科里的一二把手,这时候一走,医院损失很大。 不过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个人选择不同,这件事情确实是医院这边存在有制度上的疏漏。 一般来说,进急诊需要做手术的,都会加急进行术前传染四项检查,一般1~3个小时就出结果了,排除感染病才能进手术室。 如果查出有传染病,医护人员就会进行更加严密的消毒流程,最大限度防止感染的可能。 不过这次情况确实比较急,而且患者是半夜送进来的,医院之前并没有他的就诊记录。 血液科晚上不能检查乙肝五项、梅毒、艾滋这些非急诊检查项目,这个算是医院制度上的问题。 之前医院特意开了个会议,让血液科多安排值班人员,把疏漏补上,晚上接急诊术前一定要进行传染四项检查。 也算是亡羊补牢的一种手段,这次医院高层做得还算是得当的,因为有很多公立的三甲大医院都无法做到。 姜珂不是亲历者,不过是发生在身边实实在在的事情,但也感同身受。 对许多艾滋病患者和hiv感染者来说,即是家人、亲友平等的目光他们都无法得到,更遑论来自社会大众的关爱,他们因此被排斥在家庭、社会生活之外。 因为这个原因,这类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存在一些厌世、报社的思想。 虽然有很大部分的人都在积极健康地生活,但难免会有不一样想法的人。 他们固然值得同情,但是这并不是他们可以对医护人员隐瞒病情的理由。 那些仅仅因为接了一个急诊,就感染了传染病的医护人员又何其可悲? 救死扶伤本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最后却将自己健康都搭了上去。 这个候时姜珂看到了,在这种巨大的恐惧面前,人情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能理解那个外科前辈的选择,也能想到当时那位患者的心态。 只能说,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多点坦诚和真实吧。 没必要将自己的苦难加诸在他人身上。 而医院能做到的,可能就是完善各种流程制度,避免再次出现这种事情吧。 任文斯进来的时候,姜珂还在翻群里的消息。 任文斯:“在看什么,表情这么沉重。” 姜珂抬头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开口道:“上次急诊那件事。” 任文斯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炸鸡,没开口说话,示意他往下讲。 任文斯平时比较“独”,他并不在那个大群里,所以很多事情他都不关心,也没有在意。 他是一个不爱吃瓜和八卦的人,这属于性格里面带来的冷漠,他一般只顾好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也不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 第28章 名声 在姜珂看来,任文斯过得很清醒也很独立,只有这种一心一意的人,才能在某个领域有很大的成就吧。 他的导师就是这个样子的,专心搞科研,对一些聚餐或者是讲座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天天泡在实验室和大体老师以及冷冰冰的数据打交道,平时上课也是自己讲自己的,并不在意学生能不能听进去,但是在科研方面,他算是做到了顶尖的那种。 搞学术要专心,大抵就是这个道理,他从来没有特意经营过人际关系,但是实力超群的人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敬的。 姜珂很佩服那个导师,也很佩服任文斯。 一下想得远了,姜珂和任文斯说了情况,任文斯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也没有表示自己的看法,只是简单听姜珂在说。 姜珂吃了几口烤冷面,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任文斯对这件事情是什么看法。 任文斯手里还拿着鸡腿,说:“没什么看法,这种事情每个医院都会发生,既然选择了当一名医生,就要接受这个工作可能带来的隐患,能接受就干下去,不能接受就早点抽身离开,人类的生命不过短短几十年,不要为难自己,尊重每个选择。” 姜珂听了他长长一段话,仔细想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他突然想到之前杨楷桦那句:“你‘化灵’的时候我还在山头喝露水。” 姜珂问任文斯:“主任,你不是人类吗?” 任文斯刚咽下一块原味烤冷面,听见他的话,抬起头挑了一下眉。 姜珂看出来这是他不爽的前奏,但是还是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你是不是和杨主任一样,都是‘灵’?” 任文斯脱下一次性手套,抬起了手,姜珂以为任文斯是准备揍他,马上很怂地缩了缩脑袋,结果任文斯把他的后脑勺往下按了按,说:“吃你的炸鸡腿,好奇心这么重干嘛?” 于是姜珂从盒子里掏了一块鸡肉,沾了厚厚一层番茄酱,塞进嘴里。 两个人吃完晚饭,姜珂还是不死心,围着任文斯问东问西。 姜珂实在聒噪得很,围着人嗡嗡嗡和煽着翅膀围着花转的蜜蜂没区别,任文斯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看了一眼好奇心爆棚的姜珂,最后还是决定先卖个关子,不告诉他。 其实姜珂也猜到了,都怪杨楷桦那个大嘴巴,任文斯平时也没打算瞒着姜珂自己的身份,当他在非管局呆个十天半个月,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到时候都会知道。 但是关子还是要卖的,任文斯图他这个人,太早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聪明的猎手懂得一点点抛下诱饵,吸引猎物一步步走到自己的狩猎范围内,然后一击中的。 两个人原本打算装作是学校老师混进去的,奈何这件事情传到网络上了,很多所谓“主播”、“网红”,为了蹭热度,来来去去好几波,要想进校门必须要工作证或者学生证,如果两个都没有,那就打电话给主任,得主任同意了才能进学校。 这件事情被大肆宣扬一番,舆论发酵,南城二中的名声出现断崖式下跌,估计没个好几年恢复不了。 已经有好多学生转学去其他私立学校,学校高层下了死命令,坚决不让这些哗众取宠的营销号进入校园。 两人混不进去,翻墙倒是可以,但是万一被抓住就很难搞了。 于是任文斯给负责此事的公安领导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让他协调。 等了二十几分钟,保卫处电话响了,刚拦着两个人不让进的那个保安大叔接完电话,带着点怀疑的眼光盯着两个人好一会,问:“你们是任文斯?姜珂?” 姜珂急忙点头:“对对对,我们是。” 保安大叔用金属探测仪在两人身上仔仔细细扫了一圈,还让他们出示身份证明,最后才让他们过的。 进来到学校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快上晚自习了,很多学生匆匆往教室赶。 年级主任负责对接他们,刚刚也是他给那位那边打电话的。 年级主任姓张,我们先称呼他为张主任。 张主任因为谢洵的事情,最近是忙得焦头烂额,又那么多学生要求办理转学手续,他既要做学生家长工作,还要配合学校给学生们开展心理教育疏导,对于坚决要办理转学手续那些学生他还要进行学籍调动处理意见审批,每天都是忙到晚上两三点才合眼,这不,警方那边来人还得他配合工作。 他心里早就把谢洵骂死了,当初谢爸带着谢洵来学校的时候,张主任就不是很想收这个学生,因为他有心理上的缺陷,处理不好会有很多麻烦的。 奈何谢爸虽然在教育孩子方面不是很拿手,但是实在是财大气粗,给学校的旧操场直接翻新了,花了大概两百万。 高层也拍板了,张主任才勉勉强强收了这个学生。 平时也对他比较关注,工作例会上也会督促黄老师多照看这个特殊学生。 可惜一时没看住,最后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高层更是悔不当初。 学校本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但是现在这种大环境下“有教无类”还是一纸空话。 改革了这么多年,改来改去依旧是逃不过一个“升学率”。 升学率高了,学校名声才会好,名声好了生源才会好,生源好了,学校才能做出更大的成绩,一环扣一环,从而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张主任在学校管理这一方面经验还是很足的,等忙完这段时间,他准备动一下关系,调离到其他学校去,二中目前就是一趟浑水。 还是早点离开是非之地好啊。 不过这些都是张主任心中敲的小算盘,现在他还在这个岗位上,自然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领着任文斯和姜珂上了顶楼。 这栋楼有五层楼高,四楼原本设有几个班级的,现在也被及时清空了,在楼梯间设了警戒线。 学校还叫了师傅,明天才到,打算在楼梯口悍上门。 第29章 圆寸带杠 姜珂和任文斯上了楼,学校办了好多年,算是本地老牌的一个学校,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区。 教学楼有些老旧了,但是仔细翻新过,设备也都是近几年装上去的,都是先进的教学仪器。 教室里还安装了两部空调,还有风扇,用来度过江城漫长而炎热的夏季。 那间活动室封了密封条,张主任说这是当时封上的。 姜珂看向任文斯,任文斯说:“撕开就可以。” 姜珂直接就上手撕,没有犹豫。 张主任也不阻拦,随后两人开门进去了。 活动室里面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完毕了,剩下一个杂物堆一样的房间。 房子空置很久了,所以会带有一股子霉味,不是很好闻。 也可能是发生过凶杀案吧,姜珂一进来就感觉温度好像下降了几度,原本活动室是位于顶楼的,按理说应该很热,但是这里却和地下室一般,很阴凉。 张主任站在门外,不愿意和他们一起进来。 他当时看过现场,太血腥了。 当时那个女学生躺在离门口不到两米的地方,头发浸在血液中,像浸湿了水的拖布,那滩红色的血流了一地。 血腥味铺天盖地,当时他看了一眼就直接吐了出来。老黄,也就是那个女生的班主任,冲了上去,按住了她的颈动脉,想要止血,但是还是无力回天。 张主任当时站的那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个女生隐没在头发中的眼睛。 那眼睛像一个深深的黑洞,半睁着,却没有一点光芒照进去。 他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也处理过跳楼轻生的学生,但是都没有当时那个场景和无意间看见的只眼睛带给他的冲击大。 大滩血迹的周围是那个女生挣扎时留下的血手印,拉了长长的四条痕迹,像蜘蛛网一样铺在地上,从这些痕迹中你可以感受到那个女生当时的绝望。 当时拍照留证后,因为现场太过于血腥,法医就用化学药剂处理了一遍。 现在地上的血迹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一点点比旁边地板更深的颜色能够大致辨别出来。 任文斯进去以后走动着观察活动室里面的一切蛛丝马迹。 姜珂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样学样四处打量,大概是他经验浅薄,除了看见旁边堆着的木板锦旗什么的有点脏,其余什么都瞧不出来。 姜珂围着血迹转了一圈,刚好面对着门口,突然,姜珂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他有些被吓到了,因为上次被这样抱住的时候还是在那个鬼屋,也是在不经意的时候被陈磊伦抱住了,然后就被拉扯进了“领域”。 想起露娜控制的那些傀儡,姜珂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不过这次抱住他的是任文斯,姜珂闻见了一股淡淡的特属于任文斯身上的味道,这次他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 主任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任文斯用一只手架在他的肩上控制他挣脱,另外一只手从脖子外侧滑到他的喉结那个地方,用修剪地平平的指甲在他的喉结处竖着划了一下。 姜珂感觉被触碰到的皮肤变得柔软而敏感,每一次的触碰都让他的心跳加速,宛如电流穿梭般的刺激感。 任文斯的手指轻轻划过颈部肌肤的触感变得异常明显,身体像是被掌控住了,姜珂因紧张忘记呼吸,缺氧导致他脑袋有点轻飘飘发晕。 其实任文斯的动作只持续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被放开的时候,姜珂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任文斯冷淡的声线在耳边响起,“谢洵应该是这样动手的,很准确的一刀割破了动脉,所以原文琦的尸体才会呈现脸朝下倒在地上的姿态。” 任文斯昨天拿到资料的时候已经抽空看过了一遍,他的记忆力很好,能准确说出两个人的名字——这件事连张主任都做不到。 虽然是主任,但是他并没有特意去记学生的名字,他更关注的是学习好的尖子生,比如竞赛中能到为学校争光的(二)班班长刘璟贤,他对那个学生还是能够叫上名字的。 还是好学生管理起来省心,学生就是应该刻苦认真学习,搞出这些破事的就是那些不爱学习的坏学生,天天就只会抱怨压力大、和朋友家人之间闹矛盾,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闹着要跳楼自杀——真是幼稚得可笑。 像他们那个年代,能念得起书就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说白了,现在的学生就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感恩,就是知道给学校添麻烦。 就算要杀人,那也出到学校再动手也好,平白给他们这些管理层增加了多少麻烦事。 张主任心里想着,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任文斯觉察到他身上的恶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又将眼帘垂下,嘴角装似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姜珂的头发。 姜珂还在平复自己的心跳,并没有觉察到任文斯暗戳戳的动作。 姜珂起了点反应,不过幸好今天穿的是宽大的t恤,下摆能够挡住那个尴尬的部位,才不至于让姜珂羞愧到一头撞死。 任文斯比起姜凯还要再高一些,高了姜珂近半个头还要多,不仅是身高,身材也很好,宽肩窄腰,腰线比起同身高的人还要高上一截。 任文斯平时不怎么特意捯饬自己,头发也是任由其自由生长,从不用发胶,一般都是让托尼老师剪一个不用打理的发型——一般也就只有刚剪完头那一天是好看的。 有次有一个头铁的托尼,给任文斯剃了一个圆寸。 当时任文斯刚做完三四台手术,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坐一下,进去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 任文斯跟托尼老师说的是:“修短一些就可以了。” 结果托尼老师理解走偏,以为是:只要是剪短的都可以=可以自由发挥。 最后被叫醒的任文斯睡眼朦胧,付了钱就出了店,都没有多留意头发被剪成什么样子。 直到第二天刷牙的时候照了一下镜子,发现给剃了一个圆寸,侧面还带了几道杠,又a又酷,面无表情的时候不像是医生,反而像是黑道大佬。 第30章 闹觉 这发型把他长相里面的攻击性完全展露无遗,任文斯非常不满意,脸臭了一天。 那时候姜珂刚分给他没多长时间,进门第一眼看见任文斯,以为是走错地了,走出去看了一眼房间编号,确认无误后才打开门进来。 姜珂有些犹豫开口:“任主任?” 任文斯抬头给他冷冷一个眼刀。 姜珂识趣闭嘴,然后滚去了后面的工位上了。 然后姜珂立马找方允八卦,方允也是好奇心很重,是医院里常年奔波在一线吃瓜的猹。 听说了这等好事,方允就马上借着来找姜珂对接资料的借口来到任文斯办公室,看了好一会以后偷偷冲姜珂竖起了大拇指。 那一个月任文斯就和动物园里的熊猫一样,被医生围观完被护士围观,最后连挂号来看病的人也会多看他两眼。 任文斯不胜其烦,最后都不乐意去饭堂吃饭了,让姜珂打包一份给他。 那个时候姜珂的人缘突然就好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会借着找他的借口,来主任办公室看任文斯的发型,姜珂感觉那一个月工位上的人流量比门诊还要高。 所以姜珂能在医院混出这么好一个人缘,主要还是托了给任文斯剪寸头的那个托尼老师的光。 姜珂回想起寸头时期的任文斯,感觉脑子就要炸开了。 他当时觉得没啥,现在想想觉得寸头主任真他爷爷的太帅了。 任文斯的五官是很立体那种,有刘海挡着的时候,只觉得气质冷峻,当眉眼露出来,这冷峻的气息就变得更有冲击力和攻击性,姜珂觉得网上那些明星都没有任文斯长得好。 “我在胡思乱想。”姜珂对自己说,这种情绪的转变姜珂也不愿往深了想,总之自从上次台风天坐任文斯车的那场梦过后,他就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他似乎是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太过于执着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就算是被任文斯的长相吸引了目光,他也不该这般。 任文斯已经检查完活动室,准备离开,姜珂凑前去,压低声音问:“主任?” 任文斯没有说话,在张主任锁门的时候,任文斯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姜珂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张主任问:“还有其他什么事情需要学校这边配合工作的吗?” 任文斯:“感谢张主任配合我们的工作,暂时没有其他事情。” 看张主任的表情,也许他觉得这调查未免也太简单了一些。 不过对他来说倒也省事。 原本张主任打算送他们出校门的,但是走到一半,接了个电话,就先走了,给两个人指了一下校门的方向,就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姜珂和任文斯出了校门,任文斯找了附近一间酒店,开了一间房。 开房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前台的小姐姐看了他们好几眼。 坐电梯上楼。 姜珂按耐不住,问:“主任,我们进酒店做什么?” 任文斯:“困了,睡觉。” 姜珂先是“哦”的一声,随即又用愉快的声音说:“好叻主任。” 任文斯刷卡进门的时候,姜珂又问:“主任,刚刚在学校那个活动室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我觉得那地方温度不对劲,太冷了,肯定有东西。” 任文斯放卡开灯,把手机直接甩到了靠近门口的那张床上。 任文斯暂时不太想回应姜珂,于是开口:“等我洗个澡先。” 这流程似乎不太对,怎么一进门就洗澡? 姜珂跟到浴室门口,对一件事情比较好奇,犹豫着问道:“我们今天调查结束了?” 任文斯同样也是闭口不谈,直接进了浴室,脱衣服洗澡。 任文斯洗澡很快,几分钟就出来了,头发还湿着,他用风筒吹了半干。 姜珂坐在椅子上,巴巴地看着他。 坐得板正,和被封印了一样。 任文斯吹完头出来,看见他乖乖坐在椅子上,觉得姜珂可爱,想往床上带,又怕意图太明显把人吓跑了。 姜珂:“主任,我们不查了吗?” 任文斯躺床上:“晚上再过去。” 姜珂:“晚上几点过去?” 任文斯:“大概12点左右。” 姜珂:“那我先定个闹钟吧。” 姜珂掏出手机,调了一个23:30的闹钟。 姜珂:“我调了一个晚上十一点半的闹钟,主任你看看可以不?” 他说着说着,发现旁边没了声息,姜珂便壮着胆子侧头去看,酒店的枕头是软的,任文斯半张脸陷在白色的枕头里,竟然已经睡着了。 任文斯的睫毛不长也不短,耷拉下来,让人看了想伸手去摸。 姜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别人睡觉,他坐在椅子上,将身子探过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能感受到任文斯灼热的气息缭绕在鼻息间。以至于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男人真的会对同性感兴趣吗? 姜珂问自己,却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知道很多理论,却没有一个科学的知识能告诉他——为什么他会对身为同性的任文斯心动。 也许是看得太久,姜珂注意到以前从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他发现任文斯鼻梁侧边长了一颗小小的痣,很小一颗,颜色也是淡淡的,像晕开的墨点。 睡着的任文斯很安静,最近安排了十几场的手术,夜班急诊也多,同个科室的另外一个主任医师外出参加讲座调研了,转了几个病患到任文斯这边,看样子是忙坏了。 姜珂去调暗了灯光,躺在另外一张床上,闭上眼开始睡觉。 晚上11:30,闹钟准时响起,姜珂爬起来把闹钟关掉。 他睡意还很浓,不太想起床。 姜珂把头埋在枕头里开始闹觉:“起床啦,准备干活。” “不干了,这活不干了,又没人给你发工资,干啥呢干。” “快起床,主任还在等着你一块去呢。” “不想起,好困好困。” “起床!” “世界快毁灭吧,人为什么要工作?” ………… 赖了十几分钟,穿戴整齐的任文斯用带着水汽的手拍了拍他的脸。 姜珂被任文斯的手冰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些。 任文斯:“起来,干活了。” 姜珂不情不愿爬起来,洗了个脸,刚起床的那点起床气就散了一些,但是心情还是很不爽。 第31章 营业 心情非常不爽的姜珂被迫营业,任文斯退房,姜珂在酒店外面等他。 他搓了搓手指,有点想抽烟。 姜珂没有烟瘾,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很适合来一根,用来醒神。 任文斯推完房出来的时候,姜珂抱着胸,脸色还不是很好,他烦躁的时候和姜凯很像,眉头微微皱起,眼睛没有精神半耷拉着。 眼珠子转了转,看见任文斯站到了他的面前。 姜珂此时的神态很像是奶奶家隔壁养的一只黄狗,被拴在家门口,很无聊,看见主人,抬了个眼皮就不动弹了。 姜珂和大黄还是有不同的,比如大黄不用陪着上司一起翻墙。 学校的墙很高,而且装了一个监控,姜珂骑在围墙上的时候刚好看见了那个监控。 任文斯让他跳下来,并保证:没关系,我会出手。 在这一方面任文斯还是很靠谱的,姜珂没什么犹豫就往下跳,落地的时候没站稳,身体歪了一下,任文斯抬手扶住了他,等他站稳才抽回手。 姜珂觉得有点丢脸,摸了摸鼻头,快走两步跟在任文斯后面。 两人回到了下午那间活动室,站在门口的时候姜珂才发现没有钥匙,但是这也难不倒任文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没一会,门就开了。 再资深的小偷看了都得直呼专业。 半夜的活动室和白天的看起来不一样,任文斯没有开灯,今晚的月色很亮,万里无云,地上的影子清晰可见。 不科学的是,明明下午离开前窗户和窗帘都是关上拉着的,现在却全都打开了。 风吹得窗帘呼呼作响,扬起又落下。 活动室里的光线简直和外面的一样亮,姜珂从任文斯肩膀上探出个头,看向室内。 房间里面的温度更低了,窗台上坐着一个“人”,正抬头看向月亮。 任文斯开门的动静像是惊扰了她,她转过头看向这两个不速之客。 “原文琦。”任文斯开口。 女生不太明显地歪了一下头,像是在疑惑这两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怎么能一下子就叫出她的名字。 她坐在窗户边上,风吹动着她散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因失血过多变得青白的脸色和唇。 姜珂尝试开口:“你好,冒昧打扰一下。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 似是在回应他的话,原文琦从窗台上“飘”了下来,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门隔着窗户有好几米的距离,姜珂被突然出现的原文琦吓了一跳,把头下意识就埋在任文斯背上,姜珂以为是刚刚那句话说错了,惹怒了原文琦,她准备过来杀人灭口。 姜珂本质上还是怂包一个,遇见危险肯定是高个子扛着,他这个战五渣就在旁边浑水摸鱼好了。 等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动静的姜珂抬起头的时候,一张惨白的脸就直直贴在他眼前。姜珂直接喊了出来,被任文斯一手捂住口鼻,把尖叫声咽了回去。 惊魂未定间定眼一看,好家伙,恶作剧成功的原文琦还在得意地笑。 任文斯:“不用怕她,小鬼没有什么攻击性。” 姜珂觉得有些丢脸,一手拍在任文斯硬邦邦的大臂上,示意他松手。 任文斯松开捂住他口鼻的手,和原文琦面对面, 原文琦退了几步,姜珂这才真正看清她的脸。 可以看出生前的原文琦是个漂亮姑娘,可能因为是刚死没多久,怨气还不是很足,她的身形看起来有点淡,像是薄薄的烟雾。 月光在给予她能量,帮助凝聚她的身形,即使是惨死,她也不像是有多大怨气的样子,性格比较古灵精怪,很爱笑。 姜珂看见了她脖子上被割开的动脉和气管,深红色的一个口子,横亘在她纤细的脖颈上,显得触目惊心。 姜珂将之前整理好的问题掏出来,看着本子一个个问她。 原文琦无法发出声音,姜珂递给她一支笔,她接住了,于是姜珂又给了她一张纸。 原文琦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姜珂问她:“第一个问题,谢洵为什么要杀你?” 原文琦没有思考太久,或许她在之前也已经有了答案吧。 原文琦写,姜珂在看。 从原文琦的角度看,谢洵的情绪转换是很奇怪的,突然之间,他就疏远她了,没有预告,原文琦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让他不开心了,她在微信上找了谢洵很多次,想把事情弄清楚,但是无济于事,谢洵一直跟她冷战,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 当时原文琦很难过,她反反复复地复盘两个人相处时的细节。 谢洵有点心理缺陷,她一直是知道的,谢洵对她很信任,她害怕辜负了他的信任。 原文琦平时在班上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很细致的一个人,因为很看重这份友谊,所以害怕失去这个最好的朋友。 反复的复盘让她精神一直紧绷着,过了一个星期,她终于是忍不住那种自我内耗,她把谢洵拦住,问他问什么要疏远自己。 谢洵没有回话,他只是用那种冷漠的、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她,并且让自己冷静。 那一刻,原文琦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手抓住了,她觉得自己当面质问谢洵的行为,就像疯子一样,似乎只有她一个人陷在那种失去朋友的痛苦中。 原文琦听见他说:“我已经看见了论坛上那篇稿子,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原文琦急了,什么稿子? 但为了挽回朋友,她说:“我们一起找出那个造谣的人,可以吗?” 谢洵:“算了,这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 原文琦懵住了,手从谢洵身上滑落下来。 原来,原来自己真的被最好的朋友讨厌了。 谢洵快要走远的时候,原文琦问他:“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谢洵脚步停顿了一下,原文琦知道他听见了,但是他并没有回应。 原文琦知道他的答案。 那天她一个人躲在操场观众台后面的器材室哭了很久,令人庆幸的是,她哭完后眼睛不会肿,也不会红,只要眼泪止住了,就不会有人看出来。 原文琦觉得,是不是自己可能在不经意之间伤害到了谢洵,但是她却没有意识到。 她有时候和其他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不叫上谢洵,他是不是会觉得自己故意将他抛下? 谢洵占有欲强,她不应该和其他朋友玩得太好,让谢洵不开心,她应该早点发现问题。 原文琦想,喜欢或者讨厌看似只是在一瞬之间的事情,但那却是长久积攒下来的失望。 或许所有的离开都是蓄谋已久。 第32章 是谁 和谢洵闹掰后,原文琦时常会看着谢洵的背影发呆。 学校生活循规蹈矩,并没有什么波澜。 老黄把原文琦叫到办公室,叮嘱她最近上课不要走神,原文琦左耳进右耳出,态度认真,却半点没放在心上。 老黄又唠唠叨叨叮嘱了她好几句,也算是苦口婆心,原文琦却没有多少耐心,老黄什么都好,就是太婆婆妈妈了。 说到最后,原文琦快要不耐烦了,老黄才说了件正事。 老黄:“流动红旗快评选了,你负责搞一下班上那个黑板报。” 原文琦一听,她想到了谢洵。 谢洵画画很有天赋,他有一本速写本,无聊就摸出那本本子折腾,有一次在数学课上画数学老师的速写被数学老师抓住了。 数学老师暴跳如雷,说谢洵画的他的速写在侮辱他,因为数学老师头发有点稀疏,谢洵直接将他画成了秃头。 原文琦当时就坐在他旁边,她也看见那张速写了,形神具备,谢洵下笔的时候都不看人的,也没有草稿,但是每一个线条都是恰到好处,抓型很准。 原文琦也学过两年素描,原本家里人想让她走艺术生这条路的,但是奈何原文琦自己对绘画没什么兴趣,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 虽说是这样,原文琦平时负责出班上黑板报,之前学到的素描理论还是够用的。 班上也有其他同学学过画画,但是一说到出黑板报就不行了,又苦又累,每天放学后还得熬个一个多小时,而且有些定了主题的黑板报,还得画初稿让美术老师看过才行,实在麻烦。 所以基本上都是原文琦牵头画初稿,其他人有空就来帮个手,没空就只能原文琦自己上了。 作为班上的副班长,原文琦责任感一直挺强的,老黄使唤她也使唤得顺手。 这次原文琦打算不干了,她直接拒绝了老黄的安排,借口说自己最近感觉学习遇见的瓶颈,跟不上老师的节奏,所以家里人安排了补习班,晚上要赶回去上课,没有时间。 这话合情合理,老黄也没有为难她,但是出黑板报的任务还是要安排下去,思来想去似乎也没个好的人选。 这时原文琦就开口了:“黄老师,我觉得谢洵挺适合的,他画画技术很好,出个黑板报对他来说也很简单,而且他转学过来就是我们班的一份子,让他负责这次的黑板报就是为班上做贡献,谢洵能更好融入集体。” 上次数学老师抓住了谢洵上课出小差这件事老黄也是知道的,后续也是他去处理的,虽然这做法不对,但是别说,那张画确实画得好,看起来基础很扎实。 原文琦又说了几句谢洵的好话,老黄听进去了,第二天下课的时候叫了谢洵到他办公室,安排他负责这次的板报评比。 又指定了刘璟贤帮他打下手,提高效率。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谢洵没了她,也会慢慢有其他的朋友。 原本不相交的两条线,短暂地纠缠后,又各自奔向远方。 原文琦有时候也会关注一下他画板报的进程,画画是谢洵的长项,基本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原文琦是走读生,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晚上做完作业,她想起之前谢洵的话,她刷一会论坛。 许久没登论坛,里面多了很多新鲜事。 有一篇帖子热度很高,原文琦点了进去,越看越疑惑,发现故事里面的主人翁和故事线很像是她和谢洵。 帖子是站在她的角度去吐槽谢洵的,但是,她从来没有发过这篇帖子,她也不会在网络上去吐槽她的朋友。 是谁?诬陷自己同时又抹黑谢洵。 而且那个发帖的人似乎是知道很多秘密,说了很多东西都是事实,还有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原文琦意识到,自己好像找到了谢洵和她绝交的原因了。 谢洵之前和她说看见了论坛上的一篇帖子,以为这个帖子是自己发的,然后联想到自己和他当朋友不过是在与他虚与委蛇。 设身处地一想,如果好朋友爆料了你的秘密,狠狠背叛了你,如果是原文琦自己那真的是连对方的脸都不想见,都想直接把对方撕了。 更别说谢洵那种非黑即白的性格。 那么到底是谁发的这篇帖子? 谢洵在班上存在感不怎么强,他性格比较直白,爱恨分明,之前只和自己处得好,在其他同学眼里谢洵内向又不爱说话,还有点奇葩。 但是原文琦了解他,内向只是谢洵的保护色,他思维敏捷爱憎分明,是一个很有个性的男孩子。 反而原文琦是那种面热心冷的人,她看起来像是有很多朋友,事实上她确实有很多朋友,但是大部分是不走心的。 她对朋友的要求很高,她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和蠢笨的人当朋友,思维敏捷的同时还要有话题,能彼此get到彼此的点,相处起来才会很舒服。 谢洵能够看透她厚厚的伪装,也能在每次都准确找到她想表达的那个点,原文琦时常会感叹,两个人能当好朋友不是没有道理的。 谢洵骂她一直在扮猪吃老虎,是个白切黑。 原文琦和他闹,反击他是个变态话痨。 好朋友才能一针见血戳穿对方的性格缺陷,然后继续打打闹闹,不往心上搁。 即使你知道对方最恶的那一面,你也坚定地相信,对方不会把尖刀刺向你。 但是属于自己的那把尖刀,却被别人拿在手里,扎在了谢洵身上。 原文琦下定主意,她要把发帖的这个人揪出来,她要报复。 原文琦的思绪从未如此清晰,她甚至为此列了长长的一个名单,范围是班上的人。 从行动动机、传播时间和方式、对两个人友情和个人性格的了解程度、了解到谢洵是gay并且喜欢刘璟贤这个秘密的方式、以及想达到的目的等方面一个个筛选,最后范围锁定在三个人身上。 原文琦在网上摇人,花了大价钱让人把那个帖子的登录网址破解了,显示是在附近的某个小区。 第33章 借伞 第二天上课,原文琦找到老黄要了全班同学的通讯录,通过比对她筛选出来的嫌疑名单和地址的对比。 最后确定下来,在论坛上发这篇稿子的人是李欣。 看见是李欣,原文琦一开始还难以接受。 因为原文琦和李欣好过一段时间,她们家隔得不远,两个人都是上过同一个素描班的,在谢洵转学过来前她们是交情很好的朋友。 李欣是那种看起来很普通的女生,但是原文琦很喜欢她的手指,白皙纤细,骨节长得好看。 原文琦其实有点颜控手控脚控,她喜欢长在她审美上的一切东西,李欣的手就长在她审美上,所以原文琦就和她好上了。 两个人的友谊一直持续到谢洵转到他们班上以后。 有一次原文琦和李欣一起等公交车。 李欣身高不高,原文琦在南方女生中是比较高的那种,有168cm,高出了李欣大半个头。 那天刚好下雨,原文琦撑着伞,下意识往李欣那边偏,怕她淋到雨。 原文琦对朋友不错,李欣也理所当然享受原文琦对她的照顾。 她们出校门的时候时间比较晚,今天是李欣小值日,原文琦刚好要帮老黄处理一个表格,于是两个人从学校出来等公交的时候,学生都走光了,公交车站台上都没有几个人。 等公交车到站的时候,原文琦刚好注意到谢洵低着头走出校门,然后过了斑马线,向她们走过来。 看样子也是坐公交车回家的。 原文琦见他孤孤单单一个人,主动靠近他和他搭话:“哈喽谢洵,你也坐公交回去啊?” 谢洵抬起眼定定看了她一小会儿,像是在思考面前这个跟他打招呼的是班上哪个人。 他慢吞吞开口:“是。” 原文琦又问:“没带伞吗?这么大的雨,你走进来一点,小心淋湿了。” 原文琦说着,把人往公交站台里面扯了扯,让他躲在淋不到雨的地方。 谢洵呆呆愣愣任她摆布,也不拒绝她的靠近,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看起来很是可爱。 风吹过他们,刚好掀起谢洵的厚刘海。 原文琦在看他,于是看见了突然出现的清澈眼眸。 原文琦被他藏在长长的刘海下的眼睛一下戳住了心巴,眼睛形状是很漂亮的杏眼,水光盈盈,很是清澈漂亮。 原文琦作为深度颜控,对谢洵的好感度飙升开始觉得这新来的转学生很是呆萌好rua。 于是打算和转学生打好关系。她把放在背包的伞取了出来,伸手递给谢洵:“给你,我们多了一把伞,你拿着,别淋雨回家。” 谢洵低头盯着伞看了好一会,才慢慢悠悠接过。 谢洵很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原文琦再一次被他这些小动作可爱到心颤。 很快,谢洵等的那辆车来了,比李欣和原文琦早一步上了车。 两人等的那台车还没来,原文琦站在站台,伸长脖子往大街那边看了看,看等的那辆公交什么时候到。 李欣扯了扯她的衣袖,原文琦回过头,她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和那个奇怪的转学生搭话?” 原文琦:“你说谢洵?刚好一起等车就和他说两句话啦,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嘛。” 李欣不太满意这个答案,语气带着点咄咄逼人的味道:“那你为什么要把伞借给他?” 原文琦:“你今天怎么了?我都说,大家都是同学嘛,而且咱们两个人家离得近,撑一把伞就够。” 李欣:“我不喜欢他,你不觉得他性格很阴暗吗?就像一条蛇一样,很恶心,感觉一不注意他就会咬人。” 原文琦不是很理解李欣的想法:“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谢洵他性格有点内向,只是刚来新学校,还不适应,等熟了自然就会话多一些了,而且老黄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多照顾一下新同学,帮助他融入集体。” 说着,又补充说:“你不要多想这些有点没的,谢洵他还怪有礼貌的。” 李欣不开心了,她直接说了一句:“那你的意思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原文琦心想,坏了,李欣生气了。 原文琦赶紧找补:“当然不是,我只是说了一下老黄的安排,我其实也觉得谢洵有点太内向了,这性格不好……” 在原文琦看来,转学生就是一个内向的同学,但是李欣并不是这样想。 原文琦故意编话来安慰她的时候,李欣更生气了,于是开始坐在一旁默不吭声。 那天下午的雨越下越大,李欣不太开心,一直在和原文琦闹情绪。 上了公交车,李欣直接坐在公交最后排,原文琦帮她交了两块钱的车费,又走到后排和她一起坐下了。 原文琦有点晕车,尤其是坐公交车,她最不喜欢坐在后排了,觉得太颠簸,但是李欣喜欢,于是她也一直没告诉她。 原文琦厚着脸皮凑上去,好声好气解释了一路,但是李欣始终不接她的话。 原文琦到最后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车晃得她头晕,于是也开始沉默。 她感觉两个人的友情好累,冷暴力是世界上最让人无奈的事情。 原文琦不再解释,直到下车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原文琦向往常一样把李欣送回她家。 李欣家住小区,原文琦一直把她送到门口后,看着李欣进了门,才放下伞离开。 她的伞借给了谢洵,这把是李欣的。 以前李欣会叫她进去坐会,但是原文琦比较少接受邀约,因为她感觉会给朋友增添麻烦。 原文琦家离李欣家里还有一些距离,走在路上,雨越下越大。 原文琦在人家屋檐下躲了一会雨,等雨下得小一些的时候才跑着回家。 被雨水淋湿后的头发黏在头皮上,衣服也是。 当天晚上原文琦就发烧了,烧到了39度多,她躺在床上,感觉快死掉了。 吃了药,挂了水,还是不见好,直到第二天烧才降下来,结果晚上又烧到39,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 期间,原文琦很多次打开微信,里面代表李欣的那个头像,没有动静,也没有发过来半点消息。 反而是谢洵加了她。 第34章 发酵 原文琦她妈妈找老黄请了假,班长刘璟贤也发了消息问候她。 通过谢洵的好友申请后,两人聊了一会天,谢洵说他把伞放在座位的柜子里,并对她的借伞行为表示感谢。 原文琦回:知道了,不用客气。 于是两个人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可以看得出来谢洵在努力找话题,于是原文琦开始为别人尴尬的毛病犯了。 比较突然,谢洵发了一个语音,问她:“听班长说你生病了,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原文琦点头听见他说话,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谢洵给别人的印象都是木讷话不多的人,也不太在意别人干什么说什么。 所以这次谢洵主动问起原文琦生病怎么样了,原文琦感觉有种中了奖的惊喜。 就像是一个对你爱理不理的猫主子,你喂了他一次猫条,突然有一天,猫主子主动凑了过来,和你说猫条很好吃,并且翻开了肚子,让你随便揉。 原文琦回复他:“好多了,但是医生说还得观察几天。” 谢洵发了一个“哦”,表示明白。 原文琦头还晕着,就为摸到高冷小猫的肚子默默开心去了,然后两个人就没有再聊天了。 住院第四天,刚好周六放假,刘璟贤说老黄让他过来慰问一下班上的二把手。 原文琦告诉了他医院和床号,结果刘璟贤带着谢洵一块来了,谢洵还拎着一个“豪华版”果篮,原文琦妈妈刚好也在,赶紧接过了果篮。 一开始原文琦还以为这果篮是老黄的“慰问品”,一问才知道,是谢洵在医院附近一家水果店订的。 实在是很用心了。 虽然原文琦觉得果篮这种东西又贵又很形式主义,但是以谢洵的性格来说,可能觉得果篮是看望病人的“标配”吧。 原文琦脑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谢洵,咬着指甲在和水果店老板娘艰难沟通,最后定下一个“豪华版”果篮,模样又实在又笨拙,还很好骗。 原文琦被自己构思的谢洵买水果画面逗笑了,吓得刘璟贤赶紧拿测温枪测了一下原文琦脑壳。 就怕烧坏了,以后班上的事就得全落在他这个大怨种头上,没人给他分担了。 说实在话,原文琦生病这几天情绪其实不是很好。 她一直在等李欣的消息,但是李欣连句问候都没有。 如果今天躺在这里的是李欣,以原文琦的性格,肯定会过来照顾她的,原文琦在心里告诉自己:友谊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她知道很多道理,只是感觉到有点心寒。 原文琦以为两人从那次冷战后,彼此的疏远都是心照不宣,她们没有了更多的交集。 原文琦也没有再给她发消息,平时遇见了也没有多给彼此一个正脸,就像是个普通同学一样。 两个人没有大吵过,其实就是三观不合,不是谁的错。 对一些事情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原文琦觉得有时候一段友情出现了不舒服的情况那就放手吧,玩不来就是玩不来,不要勉强自己。 原文琦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冷漠的人,李欣和她好了有大半年的时间,她却没有真正把她放在心上,说放手就真的放手了。 再后来,原文琦就和谢洵一起好上了,他们的思维更加趋同,也更有默契,两个人在一起很舒服,同频共振,感情越来越好。 在原文琦和谢洵不曾注意的角落,却有人在默默注视着他们。 原文琦和谢洵同进同出,难免会有不在班上的时候,李欣会去翻他们上课传小纸条的本子。 李欣也了解她的习惯,所以很多东西李欣看一眼就看得出来。 因此她知道了谢洵很多的秘密,也知道了原文琦对与她这段友情的真实看法。 于是最后,李欣决定把谢洵的秘密发在了网上。 借伞那次,她确实是对原文琦耍小性子,同时,她也确实是看不上谢洵。 比起原文琦好相处又爱照顾人的性格,李欣更清醒也更敏感,她是一个不爱管闲事的人。 另外一个原因是李欣觉得谢洵与她是同类人,她看向谢洵的眼光带着审视与敌对。 原文琦很有正义感,她喜欢帮助“弱小”的人,李欣觉得原文琦对谢洵太过关注了,那个阴阴沉沉的转学生有什么好的,李欣产生一种迫切的危机感。 李欣害怕原文琦会因为谢洵而疏远自己,所以她才会对那次原文琦借伞给谢洵反应那么大。 和原文琦冷战并不是她的原本的打算,她只是想让原文琦知道自己的小脾气,然后让原文琦来哄自己,迁就自己,之前这个方法一直都很奏效,为什么这次就不行了呢? 李欣觉得,问题并不出在两人身上,而是谢洵从中作的梗——她之前的预感成真了。 谢洵抢走了她最好的朋友。 她发现了谢洵的秘密,所以她要用自己的方式抢回属于她的友谊。 原文琦一直觉得自己对李欣挺了解的,她虽然聪明,但是她还是太年轻,对于人性的多面性还是了解得不够充分。 她不知道原本的友情会因为嫉妒发酵,变成一瓶毒药。 半年前她开的枪,现在正中她的眉心。 她放学的时候找到了李欣,两个人就在校门外的小巷子大吵了一架。 原文琦质问李欣为什么要这样做,李欣也不甘示弱,和她硬刚到底。 嘲笑她:“你看,其实你对谢洵也没有那么重要,人家现在和班长好得蜜里调油,早忘记你是谁了。” 原文琦没忍住,直接扇了她一巴掌,李欣原本想还她一巴掌的,但是她刚好看见巷口一闪而过的谢洵的身影,想起她手机里拍到的那张照片,于是李欣改变了主意。 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被大雨摧残的小白花,并让谢洵看见自己的模样。 原文琦告诉她,她已经让人把帖子删掉了,让她以后不要再搞这些背后捅刀的行为,要是再有下次,就直接告她诽谤。 李欣听笑了,她觉得原文琦还是这般天真。 回到家,她把在教学楼对面拍到的错位图发到了网上,给原文琦和谢洵的友情再次添了一把火。 李欣趴在电脑前眼泪都笑了出来。 祝福你,我的好姐妹。 祝你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第35章 烧烤 原文琦并不知道李欣手里还有谢洵的照片,她以为警告过李欣后,李欣能够安分几天。 一直到谢洵找她,希望和她“谈谈”。 她以为两人的关系破冰了,她甚至还对两个人抱着和好如初的期待,即使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很小。 和所有故事一样,原文琦和谢洵的相遇,有一个好的开始,结局却是稀烂。 兰因絮果罢了。 原文琦写了满满的两页纸,看她还想往下写,姜珂及时撕了一张新的递上去。 原文琦继续写着:“躺在地上的时候,我感觉不到痛苦,失血让我的体温下降,我感觉到冷。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我躺在地上,看见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但是感觉不到温暖。 谢洵居高临下看着我,我与他对视,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很陌生,就像是一个陌生人,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谢洵,我想逃离他。 我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房间,想要大声呼救,但是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那一刀割裂了我的喉咙、动脉还有声带。 似乎是我的视线让让他发现了我的想法,他用脚踩住我的头,并在我身上重新划了几刀。 我可以很坚信,那天的谢洵不是真正的谢洵……” 姜珂看着原文琦淡淡的灵体,感受到了原文琦身上莫大的悲伤。 她带着期待和谢洵进了活动室,即使谢洵将刀子捅进了她的动脉,她依然相信,杀死她的人不是她的朋友。 她始终坚信不疑,不曾怀疑过自己的朋友。 这个浮躁的世界,人们一叶障目,不愿意设身处地为彼此多考虑一些,所以深情的人被辜负,付出的真心容易被践踏。 而懦弱的人容易被人言裹胁,对最亲密的人举起了屠刀。 当一束光照进了黑暗,这束光便有了罪,无数旁观者狰狞着面容,要把光泯灭在黑暗之中。 姜珂问她:“你留在这里,是有什么心愿吗?” 原文琦在纸上写:“我想再见一见爸爸妈妈,还有谢洵。” 她被困在死去的这间教室,即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挣脱,她带着遗憾与期待断了气,她心中的怨恨很少,所以也不具备力量。 她只是残存的一个意识,虚弱到连白天都无法显现身形。 姜珂看向任文斯,向他求助。 任文斯开口:“你可以带她离开。” 怎么带?姜珂想,我这么大的能耐吗? 他想了想,把手伸到原文琦面前,犹豫着开口,声音很温柔:“我试试看能不能带你出去,你握住我的手。” 原文琦握住了他的手,身形在两人手指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变得凝实。 原文琦有些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在原地转了一圈确认。 姜珂也很意外,他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想起之前他哥说,自己的能力对于非管局来说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在那一刻,他觉得有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能力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 小时候他幻想过自己是拯救世界的大英雄,现在也算是实现了小时候的梦想了。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姜珂想,或许当一个编外人员也挺好的,《一人之下》不也是这个套路吗? “杀人放火临时工”——他就是那个最强的临时工! 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姜珂把原文琦带出了活动室,原文琦看起来和常人无异,她飞在半空中,像一只重获自由的小鸟。 “原文琦,”看见她越飘越高,姜珂喊住了她,“我们送你回家。” 原文琦慢悠悠飘回两人面前,那笔和纸,写道:“我能自己走吗?” 任文斯:“如果你想的话。” 原文琦愉悦地点点头,示意她想自己回去。 原文琦飘走后,姜珂问任文斯:“要是原文琦跑掉了怎么办?我们不得把她找回来吗?” 任文斯:“她走不了多远。” 姜珂:“她不是变强了吗?” 任文斯无语得看着他,解释:“之前说的,人死后会变成‘精灵’,‘精灵’依托执念而存在,她死后没有什么怨气,她的执念只是回去见父母和谢洵,自然是走不了多远。” 姜珂捋明白了,走了几步路,又想到另外一种可能,幽幽地说:“她骗我们怎么办,万一她的执念是杀人呢?” 任文斯:“‘精灵’是不会说谎的。” 姜珂被说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给自己缓解尴尬,于是乖巧道:“好哦。” 两个人走着去取车,路过一条烧烤街。 姜珂闻见烧烤的油烟味,感觉有些怀念。 姜珂随口和任文斯说:“我大学附近也有一条小吃街,不想挤饭堂就出去吃。” 姜珂想起那条小吃街,虽然道路狭小,卫生条件也堪忧,但是确实是他最怀念的地方。 有家鸡公煲,便宜又好吃,鸡肉焖得软烂,调味微辣微甜,加个豆腐泡、粉丝、香芋条、冬瓜片,一锅乱炖,点一份大份的煲,饭可以随便加,三四个人都吃不完。 姜珂宿舍经常约饭,有时候三个人有时候四个人一起,基本上三个人吃饭比较多,毕竟三张儿还得般陪学妹,不像宿舍另外三个单身狗那么有空闲。 除了便宜好吃的鸡公煲,“花姐烧烤”和“美味烤冷面”也是姜珂宿舍经常会约的。 有时候半夜饿了,就宿舍几个人约起,有时候看见隔壁宿舍还没睡,还会叫上隔壁宿舍一起,从男生宿舍翻墙出去花姐撸一顿烧烤,喝两杯啤酒。 姜珂喝酒着实菜鸡,喝没一瓶就醉了,醉完就睡,睡醒就吐,吐完发疯,次次如此。 所以宿舍出去聚餐烧烤,一般都是其他人喝酒,姜珂喝豆奶。 喝的还是两块钱一瓶那种玻璃瓶装的维他豆奶。 有时候他看见其他人都喝酒,也馋,但是被舍友全票劝退,尤其是蓝大,姜珂说喝酒就像要扒他的皮一样。 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就很好笑,可能是今天晚上的气氛很好,任文斯格外好说话,他安安静静听着姜珂说起以前大学时候的事情,时不时搭句话,示意自己在听。 第36章 喝酒 姜珂强制安利:“真想带你去我们医大吃烧烤,你肯定会喜欢的,花姐家的烤玉米和茄子是一绝,玉米是一整根的,不像现在很多店,一串玉米粒才几颗玉米,就敢开口叫价两块钱,恨不得把烧烤卖上天价,花姐家的烧烤料也配得好,蒜蓉酱又香又入味,烤鞋底都好吃。” 任文斯笑了笑:“真有那么好吃?那必须得尝试一下。” 姜珂听见他的话,像是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主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任文斯用手机开了一下导航:“这里过去医大要一个半小时,晚上不塞车,还能再快一些,走吗?” 姜珂懵了,这行动力这么强的吗? 说走就走,明天还要上班呢,这么造真的好吗? 虽然,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是这不也很酷? 姜珂眯眼笑着,说:“走起!” 两人取了车,任文斯开车,姜珂被他赶到后座睡觉。 姜珂感觉才闭上眼,任文斯就来叫他,说到了。 姜珂掏出手机一看,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愣是被压缩到了五十多分钟。 再下车一看,还真到了。 那一刻,姜珂对任文斯的崇拜简直达到巅峰。 姜珂一脸严肃:“主任,你是我滴神!” 任文斯关门锁车,接受了他的赞美:“你请客?” 姜珂:“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姜珂笑得眉眼弯弯,他是一个长得很阳光帅气的年轻人,街角的路灯打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明亮立体。 烧烤店在街尾,两间连着的店铺,桌子摆到了绿化带旁。 以前还是只有一间小店面的,可能学校开放后,最近生意好了,所以老板把旁边的店也给盘下来了。 凌晨两三点,烧烤店居然还有五六桌人,开黑、劈酒、摇色,大部分是男大学生。 有两个桌应该是社团活动,年轻的女生洒脱帅气,举酒碰杯,笑容间带着活生生的人间烟火气。 大家都是穿着短袖t恤,还有短裤拖鞋,任文斯一身长袖衬衫、金丝眼镜的打扮在这个学生窝里格格不入。 姜珂和任文斯的长相都是比较炸眼的,气质又不像是学生,走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几桌的人注意到了他们。 长相出众的人总是更容易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姜珂以前和舍友翻墙出来花姐吃烧烤,也是被要过微信的,但是倒不会像今天这样,搞得和明星出街一样,也不会这么多人看他。 其实姜珂上学的时候还是挺受欢迎的,他长得就很阳光,又是校队的,打篮球的男孩子总是更容易出名。 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以前打比赛的时候围观的人才多,姜珂已经很习惯被注视。 任文斯压根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对他来说这些人的关注和路过时风吹摇曳的树没什么不同。 店门口还有好几张桌子空着,姜珂找了一桌靠角落的,旁边人少一些。 姜珂:“去拿菜?” 任文斯:“你直接点吧,我没有什么忌口的。” 姜珂心想:确实没什么忌口的,就是不吃榴莲鸭肉贝类豆芽生姜香菜枸杞花生等等而已。 姜珂自认为对任文斯的口味摸得还是很清楚的。 于是姜珂就去冰柜里面拿菜,任文斯打开备忘录,准备把今晚关于原文琦的情况写个报告。 他面无表情敲字的时候,身边突然坐过来一个人,任文斯抬眼冷漠地看着他,是一个长相比较阴柔的漂亮男生,画了妆,手里拿了两杯啤酒。 “哥哥,”那男生软着嗓子撒娇,“我和朋友玩游戏输了,想邀请你喝一杯酒,能赏个脸吗?” 漂亮男生指了一下前面那张桌子,确实有几个人笑着看着他们,应该就是男生口中的朋友了。 任文斯把视线收回来,也不搭话,继续面无表情用手机敲字。 男生把酒杯放在桌面上,用胳膊撑着半张脸,垂下眼睫毛,似乎是不开心了。 男生:“哥哥也太冷漠了吧,喝个酒都不愿意。” 姜珂拿完菜递给了老板,在桌子旁边站着看了一会,感觉任文斯和那个小男生之间的氛围有点尴尬,他手里拿着两瓶维他豆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医院虽然任文斯的追求者也很多,但是大部分还是女生,姜珂还是第一次看见有小男生围着任文斯转。 见任文斯还是不搭理人,姜珂走上前,随手将豆奶放在桌上,说:“这大冒险玩得不厚道哈,不能净逮着我们这些刚坐下来的人薅,你说对不对小帅哥。” 姜珂笑了笑,又痞又帅:“不过我们还是很乐意帮这个忙的,我朋友他开车,不喝酒,我来代劳怎么样?” 说完,拿起面前的一杯酒,干了,然后当着男生的面把杯子倒了过来,示意已喝完。 虽然姜珂长得也很帅,但并不是漂亮男生的菜,但是见任文斯这么高冷,压根不吃他这一套,于是那个男生甜甜地笑了一下,顺梯子下来了。 男生:“多谢,打扰了。” 男生走后姜珂才坐在对面,撑着下巴调侃道:“哥哥,你怎么这么高冷啊,能请你给个面子,喝我面前这瓶豆奶吗?” 任文斯放下手机,拿起豆奶瓶跟他碰了一个杯。 姜珂故意撒娇:“谢谢哥哥,哥哥人真好。” 任文斯被逗得不行,浅笑着看他表演。 姜珂:“哥哥有对象吗?” 任文斯开口配合他:“没有哦,小帅哥。” 姜珂演得更起劲了:“那哥哥看看我可不可以。” 任文斯心想:你当然可以。 但这只是一个玩笑,任文斯知道姜珂并不是认真的,于是说:“可以什么?” 姜珂:“当然是……” 姜珂不按常理出牌:“明天可以请假吗?” 任文斯:“这个要求不行哦。” 姜珂掐了兰花指指着任文斯,骂他:“渣男!” 刚好老板上了菜,任文斯拿起里一串刚烤完的蘑菇,塞在他手上:“吃烧烤吧小帅哥,别演。” 姜珂拿着烤蘑菇乖巧坐下,开始撸串。 姜珂酒量不好,两瓶酒就能干翻。 宿舍老大蓝齐超是东北汉子,奉行“酒桌上无兄弟”,第一次宿舍聚餐就把姜珂给灌醉了,结果就是姜珂在众目睽睽之下“yue”了一地,形象全无。 第37章 糗事 蓝大直接懵了,这南方崽子咋这么不经喝,这才喝了两瓶就开始耍酒疯了,还特么是啤酒。 他真的是对姜珂的酒量认识得不够充分,南方人给他狠狠上了一课。 姜珂吐完以后就开始发酒疯。 看起来清清秀秀的姜珂发起酒疯来,宿舍三个人都按他不住,他的力气贼大,蹿得也老快,跟练了十几年长跑一样,抓都抓不住。 姜珂喝酒后先是睡了一觉,也不闹人,就趴椅子上睡觉,睡醒就“哇”一声吐了一地,吐完后就开始不安生,硬是拉着孟二要和他跳舞。 孟二身高比他稍矮一些,压根拦不住酒醉后力气奇大的姜珂,被拉着生无可恋在人挤人挤人的烧烤摊上跳舞。 两人跳舞的视频,还被录下发了学校告白墙,丢死个人了。 姜珂醒来后什么都不知道,他喝酒断片。 三张儿绘声绘色和他讲了昨天晚上他的丰功伟绩,姜珂听得一脸懵,压根不信,直到三张儿把昨晚的录像给他看。 从那以后,姜珂在学校就出了名。 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美美吃了一顿烧烤,姜珂很是满足,任文斯也吃了不少。 今天两人尽是吃一些油炸烧烤,一点也不健康。 姜珂想,明天要去找方允,让她配个药草,熬个凉茶喝,不然按这样子整下去早晚得上火。 上火还是件小事,冒痘才折磨人,虽然姜珂的脸现在看起来很光滑,没什么严重的皮肤问题,比起大部分的男生来说,皮肤算很好了。 但是姜珂上初中的时候,冒痘冒得那叫一个厉害,尤其是额头和下巴,密恐看了他的脸,回去能做一晚上噩梦。 但是庆幸的是,姜珂不是疤痕体质,只有青春期那段时间冒痘比较严重,上高二以后就不怎么长痘了。 所以即使姜珂平时过得也比较粗糙,也不爱捯饬自己的脸,但是洗面奶这种东西他还是有的,日常吃东西也会多注意一下,吃完热气上火的,都会多喝点水、豆浆、牛奶、凉茶这些,用于降火和排毒。 吃完烧烤,任文斯把车开回那栋家属楼下,两人各自回家洗澡洗头,在床上躺了一个小时不到又说要出门上班了。 医院上班时间比较早,开车也方便一些,不过今天是星期天,所以并没有早高峰。 到医院后,和上夜班的同事对接了一下,他们今天只需要上半天班,后面的时间就放假了。 任文斯早上要挂号,有个人约了早上九点多的专家号,没来,任文斯就睡了一会。 姜珂中午十一点多接到电话,就是那个约了早上九点的患者,说睡过头了,能不能现在过来,或者给他重新补个号。 要是平时,晚了也就晚了,如果医生这边没有其他号,开个后门也不是不行。 但是昨天晚上两人太浪了,今天困得不行,没有额外的精力,想早点下班回去睡觉,过号的就只能按医院流程走,重新排队了。 姜珂拒绝他了,让他挂个急诊,说这边快要下班了。 那个人骂骂咧咧,说私人医院素质就是不好,挂了号还不让人来看病。 姜珂翻白眼,很想和他对骂,但是他是个有素质的人,忍住了。 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大哥,你挂的是九点的号,十一点才来问能不能来,这不是搞笑吗,你睡懒觉起晚了,难道我们就必须等着你吗?我们医生就不用下班的吗?真是搞笑,私人医院的医生就不是人了对吧,必须把你当皇帝一样供着才算是“服务到位”吗?傻逼!无能狂怒的人才是素质最差的吧。 姜珂压着怒气耐心和他解释:“先生是这样的,急诊这边挂号也快,也有专门的医生会为你看病,请你不用担心。” 那个人又骂了两句,挂了电话。 姜珂把话筒放回去,收拾了一下资料,很快就把刚刚那件糟心事给忘了。 在医院这种事情多得很,患者不信任医生、不遵医嘱,有时候明明快好了,结果乱吃东西,直接前功尽弃,到时候患者还要怪医院、怪医生。 有些时候,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当然,最讨厌的还是医闹,不排除一些是医生技术没学到位导致出现意外,但是大部分的医闹还是因为患者的不理解,同样一个病,前期治理病愈的概率就可能达到70%~80%左右,如果拖到后期,那神仙也难救。 医生只是肉体凡身,选择了治病救人这一条路,就注定会遇见很多无奈的事情。 生命面前,利益面前,亲父子还会反目成仇,铁骨铮铮的汉子都会抛家弃子。 躺在病床上无人问津的老人,被丢弃在垃圾桶的新生儿,一切的一切,都逃不过人性二字。 在医院实习这几个月,姜珂这些事情见多了,即使没见过,也听同事们讲各种奇葩的事情听得多。 所以有些事情听过就算,要是心眼小点,一件件计较下来,那工作也别干了,早晚得气死。 气出个肝火郁积,还得找中药房开降肝火的药。 只要是中药,不管是降火的还是治病的,熬的还是碾成碎末用水冲的,都是既苦又臭,咽下去还辣嗓子,谁愿意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工作时间越长,对医疗行业了解越深,见到的东西就越是多,他越是觉得当医生的不容易,当一名尽职尽责的医生更难。 姜珂也终于理解姜奶奶为什么说,选择学医是一件“积阴德”的事情。 天天和死神打交道,能不攒阴德吗? 姜珂觉得要是哪一天自己死了,死神见了他,都会跳起来大喊一身:就是这小子,天天和我们抢人,害我们增加了很多工作量,今天可算是落在我的手上了,快来受死! 哈哈哈,感觉还挺好玩。 要是真正的死神性格有那么跳脱好说话就好了。 那死亡也会变成一件有趣的事情。 不过当死亡变得不再可怕,那才可怕吧。 人之所以会选择好好活着,是因为对生命的敬畏。 当人年老后,看遍了人生百态,世事无常,才能够从容面对死亡。 第38章 导师 要是早早就看透了死亡,那这样的人生也就少了很多乐趣。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人生的不确定带来的挑战,不是躺平任命运碾压,只有选择逆流而上者,勇敢直面洪流的人,或许才会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整理完资料,刚好也到快下班的点了,任文斯工作也基本上处理完了。 去病房转了一圈,看患者们情况还算是稳定,两人准备去饭堂吃完饭再回去。 可能因为是私人医院,饭堂的饭菜虽然也是按照健康和营养均衡的标准做的,但是味道还不错,并不会说像“病号餐”那般难吃。 听说大厨是大老板从大饭店挖过来的,那些大领导也经常会来饭堂吃饭。 糊弄着解决中午饭,回去睡觉。 路上,姜珂问任文斯:“原文琦那件事情我们还需要跟进吗?” 任文斯压低车速拐了个弯,回道:“过个两三天她就自然消散了。” “没了?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姜珂问。 “自然消散,所有的灵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姜珂:“意思是魂飞魄散吗?” 任文斯:“能量回归自然而已。” 姜珂追着问:“所有人都是这样?会不会有例外?” 任文斯听出他的语气不是很对劲,问了一句:“怎么了?” 姜珂说着,眼泪无声无息往下流:“那我奶奶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吗?人死了以后,不会有来世吗?” 任文斯沉默,似乎是与他共情。 任文斯:“会回来的。” 姜珂抬眼看向他。 任文斯重复:“会回来的,不过是暂时随风飘去,散落到无人的小岛,森林、大海,也许还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但是离得再远,相同频率的原子也会发生共振,离开的灵终究有一天会回到他出生的地方,以另外一种身份存活。” 姜珂哭着笑了:“任主任你在骗小孩呢。” 任文斯严肃地说:“能量是不会消散的,只是转化成另外的形式储存在世间。” 姜珂:“谢谢。” 姜珂给任文斯发好人卡:“主任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看见自己把人给哄好了,任文斯也轻松地笑了一下,接下了姜珂递过来的那张好人卡。 原文琦和谢洵的事情不需要他们处理后续的事情了。 谢洵那边姜凯会安排人去处理。 谢洵身上附着的怨气,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怨灵,这种怨灵力量不大,只能通过一些小手段迷惑附身的人。 “它”产生于世人的偏见、冷漠、无视,萦绕在心中的那一点点恶念,日积月累,积少成多,便产生了“怨灵”。 谢洵成了链条最后的那只“猫”,他熄灭了那盏灯,也让自己深陷囹圄。 也不知道,知道了真相后的谢洵是不是会后悔。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上了锁的笼子,笼子里面的魔鬼或张牙舞爪,或潜伏无声,但是如果打开了那个笼子,导致的结果只会伤人伤己。 但是,迟来的后悔比草还贱。 休息好后,又是上班时间。 值班终于是结束了,下个月任文斯要下乡义诊。 医院这边安排的人员义诊,主要是为了提高医院的知名度,响应政策,对接医疗落后的地区帮口直扶。 这周这么忙,除了要帮同事看顾之外,很大原因是要下乡。 这次去的地方是比较偏远的一个山区县城,第一批人员以心外、眼科两个科室为主,他们算是先头部队。 还有一群慢性病专家,比他们晚一些再过去。 星期一,姜珂早上按时按点坐任文斯的车去医院上班,从北城第二医院心外转运过来一个小孩儿,天生心脏畸形。 之前检查说有包括室内间隔缺损、主动脉骑跨、右心室流出道梗阻、右心室肥厚四种心脏畸形,会造成严重缺氧,属于紫绀型先心病,医学上称为法洛四联症1。 这个小孩情况不是很好,血氧低,有严重的肺部感染,错过了做一次性根治手术的最好时机,在网上听说了金老的医术了得,看看能不能救小孩一命。 医院组织了相关科室专家会诊,任文斯作为金老的关门弟子和其他科室大佬参加了手术方案制定。 金老原名金齐曜,是医院的“定海神针”。 他的名声很大,是医院瓣膜外科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擅长各种心脏病封堵治疗,主刀和参与手术2000余例。他擅长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心脏瓣膜病、冠心病、心脏移植等多项手术,在心血管专业杂志发表sci论文29篇。 金齐曜年少留学,在国外进修,90年代回国,进入中医大当教授,和姜珂导师一样也是科研出身,后来中途换了研究方向,去了省里一家三甲医院,干了临床。 总之金老是在心外科闪闪发光的人物,至于为什么他会来这个私人医院压阵,主要还是因为这家私人医院的大老板是他儿子。 据了解,是怕他儿子毁了他一生清誉,才主动来医院压阵的。 任文斯是金老的关门弟子,他79岁的时候收的任文斯,金老现在已经是86岁高龄了。 任文斯得了他的真传,尤其擅长心外瓣膜修复和先天性心脏病治疗,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高位,也算没有辱没师门。 不过对于行业中的大佬来说,任文斯还是太年轻,临床和科研经验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不断学习。 任文斯在金老面前尤其谦卑,金老倒是一个很有趣的老头,可能是在国外生活了多年,他性格并不严肃,然而有点冷幽默。 任文斯带着姜珂见师公,金老一看见姜珂,眼睛一亮,说:“这孩子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姜珂开口喊人,开始卖乖:“师公好,我叫姜珂。” 金老高兴拍手,开始耳背:“什么?姜饼?哈哈哈,好名字,姜饼人儿~我爱吃姜饼。” 姜珂:…… 任文斯笑着打圆场:“导师,你不要欺负姜珂,万一等会把他吓跑了。” 金老闻言,于是严肃了面容,但是他长相实在和蔼,严肃不起来,于是不到三秒就破功了。 金老:“哎呦,人老了听力就不行了,小姜饼儿,你过来,咱们说说话,你这导师,他是不是对你凶得很?这可不得行哦,他对我也是没一声好气,天天管这管那。” 金老原来一直在国外养老,这次刚好回国祭祖,才有空来医院一看,来找小徒弟,顺便和姜珂见见面。 第39章 姜饼 金老忙得很,许多人陆陆续续前来拜访他,任文斯和姜珂也不在一旁碍事,就没多留,和金老见了一面就走了。 转过来的小孩情况挺复杂的,主要是因为年纪太小,而且曾做过三四次手术,心肺环境太差了。 说白点就是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也不知道内科能不能把她的心肺先养好。 上了手术台那就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如果孩子身体条件不能承受手术,那手术台对她来说就是送命台。 所以还得看内科那边怎么一个配合。 这里并不是专门的儿科医院,对任文斯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他平时的患者多是成年人,这个患者对他来说太小了。 成年人和幼童在身体机能和器官发育程度是不一样的,所以接手一个儿童病患的风险更大,能不能让她平平安安下手术台还是一个未知数。 不过庆幸的是,虽然是由任文斯主刀,但是金老也是上手术台的,他在旁边把控全局。 前前后后养了快一个星期,终于,内科那边说血氧达到了90,“水肺”的情况也好了很多,基本上达到了上手术台的条件。 许是有了压力,任文斯最近几天一直在看儿童医院的弗洛四联症手术案例,反反复复看,就怕到时候没注意到细节。 任文斯失误了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但是那个小孩子却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所以,必须在术前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考虑到,手术中不能出现任何失误。 姜珂也是严阵以待,他同样也要上手术台,不过他更多负责缝合和开胸。 这对姜珂来说也同样棘手,因为那小孩做过了三次开胸手术,一次微创。 做过手术和没有做过手术的肌肉状态完全是不一样的,姜珂现在最怕的就是粘连,孩子又是这样的小,万一手一抖,划伤血管动脉,那姜珂真的前途都别想要了,而且姜珂自己都会内疚死。 所以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更高。 手术前,姜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上洗手服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进了手术室。 任文斯问他:“紧张吗?” 姜珂没有回话,他感觉喉咙像是堵住了一样。 任文斯说:“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 姜珂用力地点了点头,拿了手术刀,开始切开皮肤。 开胸手术需要把胸骨打开,姜珂目光冷静,手下的动作紧张有序,虽然意料之中遇见了粘连,但是他还是很好地处置了这个情况。 白色的手术灯下,血肉与肌肉的碰撞,新生与死亡的拉扯,交织成为一场盛大的暴力美学。 姜珂近乎完美地完成了自己负责的部分,退了下来。 机械护士与他配合地很好,患者的血液已经换成体外循环。 剩下的事情交给了任文斯。 姜珂退下来后,整个手都在抖,但是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脑子在过度紧张后,开始出现短暂的空白。 直到金老拍了拍他的后背姜珂才从那种奇妙的状态脱离出来。 金老也穿着绿色的洗手服,他笑眯了眼,对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的手势。 姜珂笑了一下,开始认真观摩任文斯的手术。 任文斯下刀一如既往精准迅速,修补瓣膜时也是主导一个“快”和“准”,他没有任何废话,每一个指令都是有力简短的。 手术台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看他做手术,就像在打仗一样。”金老突然开口,在姜珂耳边感慨道:“即使比他多吃了五十几年饭,我都做不到向他那样准确并且没有对自己的判断产生半点犹豫。这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只有极致的理性,才能在最重要的关头救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一命。” 姜珂一言不发,听金老继续感叹:“他就像一台电脑一样,但是又比电脑更加智能,他是天生的医生,也是无敌的将士,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人。” 金老自嘲地笑了笑,“我不如他,他会比我走得更远更高,后生可畏。” 金老拍了一下姜珂的手,示意让他一起出去。 手术已经接近尾声了,花了一个半小时,开胸花的时间反而时最多的。 姜珂出去了,所以是机械护士缝合伤口。 从手术室出来,进入消杀室,脱下染血的手套和洗手服,姜珂和金老进行全身消毒后才走出医院的走廊。 金老问:“你来医院多久啦?” 姜珂:“9个月了。” 金老:“一年的实习期是吗?” 姜珂:“对。” 金老:“什么学历?” 姜珂老实回答:“本科,南方医大。” 金老:“哦?顾谦认识吗?” 姜珂道:“他是我的导师。” 金老哈哈笑了起来:“顾谦把你教得不错,比他那个牛鼻子性格好太多了。” “走,师公给你拿个好东西。” 姜珂原本还对金老空中的“好东西”很是好奇,金老先是神神秘秘将他拉进自己的办公室,反锁房门,又悄悄拿出钥匙打开抽屉,翻出一个大盒子。 打开盒子后,翻出另外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好家伙,原来金老口中的好东西是一包姜饼人。 姜珂期待值拉满,结果最后分到了一块皮笑肉不笑的姜饼人。 和微信上的那款“微笑”表情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姜珂感觉它在嘲讽他。 姜珂:…… 姜珂: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金老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 姜珂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默默啃姜饼。 姜饼有些干,姜珂面无表情嚼着,越嚼越干。 姜珂还是第一次吃姜饼,入口首先是脆脆的口感,然后是一股姜的味道,姜珂对生姜的味道还算是能够接受,但对于不喜欢吃生姜的人来说或许是个灾难吧。 金老表情慎重地将一块饼干放进自己嘴里,嚼着,神情陶醉,姜珂看着手里还剩下半截的姜饼,有点怀疑两个人吃的是不是同一块饼干。 金老得意地摇头晃脑:“我小乖乖孙女做的饼干就是好吃,他们一个个都管着我,哼,可惜我早有准备,山人自有妙计也~” 第40章 被抓 姜珂陪着“山人”吃完姜饼。 金老吃完一块,手里又拿了一块。 就在金老想将那块饼干塞进嘴巴里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姜珂下意识抬头,只见金老疯狂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开门帮忙掩护。 只见金老迅速咬了一口饼干,把剩下的半块扔回盒子里。 然后着急忙慌把盒子往柜子里面塞,跟鬼子来抄家一样。 门已经反锁了,但是对于任文斯来说没有丝毫用处,他一下就转开了门锁。 金老还没把柜子锁上,于是责备地看着姜珂,那眼神似乎在说:你刚刚是不是没有反锁门。 姜珂无辜,这门即使再加上十几道锁那也困不住任文斯。 这可是连资深小偷看了都得直呼大哥的开锁达人任文斯啊。 于是金老就在任文斯的死亡注视下把柜门关上了,还拿出一把钥匙当着人家的面锁住柜子。 姜珂全程尴尬陪笑,感觉到气氛带着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老师,”任文斯开口,“你刚刚是不是在偷吃饼干?” 金老梗着脖子,嘴硬:“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 任文斯盯着他,没搭话,那眼神写着:你就是。 金老被学生看得心虚,但是让他承认是不可能的。 任文斯知道他把东西藏在柜子里,但是他没直接打开柜子没收饼干,而是说:“老师等会跟我去做个胃镜。” 金老被他说出来的话吓了一跳,态度马上就软了下来,他知道,任文斯这说一不二的性格,说不定自己马上就会被拉去消化科照胃镜了。 他肠胃不好,在饮食方面被严格把控住,连吃个饼干都得偷偷摸摸,人老了不值钱,被这管一下那管一下。 金老权衡利弊之下,决定还是把饼干交出来。 于是不情不愿打开柜子,拿出那个包装严实的饼干盒。 任文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刚刚金老咬了一口的那半块饼干没放好,直接掉在地上。 任文斯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半块饼干,右边的眉尾高高挑起。 金老和姜珂站在那里,像被班主任抓住上课搞小动作,被罚站的小学生。 手术很成功,任文斯还得和家属沟通,所以没有多长时间给金老说教。 于是任文斯没有多说什么,就没收了饼干盒子,出了金老那个办公室。 孩子的父母都很年轻,妈妈也有先天性心脏病,妊娠是存在较大的风险的,这个孩子很大概率就是她唯一一个小孩。 夫妻两人对孩子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一直不曾放弃治疗,卖房子借钱,花了八十多万。 即使背负着重重的债务,也没有放弃为自己的孩子谋取生机,他们是一对很伟大的父母。 这次医疗费医院帮忙申请了社会基金会的补助,能报销个九成,但是剩下的钱对于两个人来说依旧是很大的压力。 任文斯接诊之前,已经大致了解过他们的现状了。 任文斯告诉他们有一个富商,愿意赞助他们,帮他们付剩下的医务费,让两人不用担心后续的治理问题。 小孩情况还没有稳定,住在icu,这对年轻的父母隔着病房的玻璃看着他们的小孩。 在看不见希望的深渊里走了这么久,这次总算是看见了曙光。 两个人就在走廊里,抱着哭了起来。 终于挺过了最难的那一关,好日子总会到来的。 和家属沟通完,任文斯回到办公室。 姜珂待在里间不敢露头。 任文斯拿着没收的那个姜饼进了里间。 任文斯:“老师有严重的肠胃炎,姜饼火气太重了,他不能吃,下次他要是在你面前吃,你就拦住他。” 姜珂有点心虚,毕竟他当时也吃了:“好的主任,我记住了。” 任文斯把姜饼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你喜欢吃?” 姜珂诚实摇头,示意并不喜欢。 姜珂:“第一次吃,味道有点怪怪的。” 任文斯不太明显地点了点头:“东西放你这,记得要放好,不要让老师拿到这个盒子。” 姜珂答应下来:“好。” 姜珂突然想到下个月要去义诊,趁着这个时间问了一下:“主任,我们下个月是不是要下乡?我看群里还没有发通知,你知道要去哪里吗?” 任文斯知道一些:“去西乡。” 姜珂:“西乡?不是很远吗?” 任文斯:“坐高铁过去。” 姜珂:“好的,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任文斯手里闲着,于是摆弄起姜珂桌子上的科比模型。 任文斯思考了一会儿,尝试幽默:“带上脑子?” 姜珂:……你看我想笑吗? 时间很快就到了义诊出发那天,考虑到山里晚上会比较冷,姜珂带了几件长袖,除此之外,姜珂在网上查资料做了攻略,听说西乡山上蚊子也比较多,还带了常用的驱蚊液和清凉膏。 他整理出来一个行李箱,去西乡要待两个星期的时间,条件比较艰苦,姜珂把该带的都带上了。 姜珂小时候在老家生活,也是在小村庄,不过比这次要去的地方生活条件还是要好很多,听说西乡都是山,树高林深,很多人还是住在山里,交通不便。 因为是少数民族聚集地,所以一些风俗习惯也多,出发前领导还特意交代了,要尊重当地的风俗。 医院定了班车,这次下乡的人刚好把一辆大巴车坐满,到了高铁站,还特意拉了横幅欢送他们。 姜珂庆幸自己带了口罩,在站厅门口拍了张照,配合着完成指标任务,一群人才进去候车厅。 这从一起下乡的医生有十几人,眼科5人,心内和心外加起来有11个人,出名单时姜珂看了一眼,有几个是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实习医师。 医疗护士人数最多,大概有20个人,还有一个领导。 领导姓姚,主要是他负责带队。 姚总四十多的年纪,头发还算茂密,身材矮胖,有一个很大的啤酒肚。 姚总性格属于雷厉风行的那一种,和他的身材长相倒是不太相符,组织安排人员的时候倒也算是有条有理,不急不缓。 第41章 梦境 医院统一订票,座位离得也比较近,姜珂今天穿了一身休闲装,出门前抓了一下头发,把刘海都抓了上去,露出光洁的脑门。 最近一直没有去剪头发,轻微的自然卷让姜珂的发型看起来有些炸,看起来不太精神。 人还是要打理一下自己的,随便捯饬了一下,就有同事半开玩笑说:“姜医师今天真帅。” 姜珂故作谦虚:“哪里哪里。” 姜珂似是刚发现,又说:“妮姐是卷的头发吗?看起来很好看,像是港风明星。” 妮姐被夸得很是满意,开始安利:“新发现的一家理发店,托尼老师技术超级好,我想要的效果其他店都说弄不了,就他家给我弄出来了,这效果还不错吧。” 姜珂似乎是很有兴趣,和妮姐聊起天来:“妮姐你审美好,你帮我看看,我适合什么发型。” 妮姐座位就在他旁边,她让姜珂转过头,自己身体往后仰,拉开一定距离以后,很认真地再次打量姜珂脸蛋。 看着看着,妮姐眼神中带上了点惊艳,她很夸张地说:“姜珂你这脸是怎么长的,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亮点,实际一看这也太好看了吧,你这鼻子,你这睫毛,你是怎么长的?” 姜珂没想到会挨这一顿夸,直接给他夸得不好意思了。 姜珂说:“妈妈生的。” 妮姐被他逗笑但是还是很中肯提出建议:“你可以试一下羊毛卷,你有一点自然卷,要是剪寸头或者短的发型,就会比较阳刚帅气,如果是羊毛卷,留长一些再去修剪,配合你的五官会很惊艳的。” 说完,妮姐又补充一句:“你要是有时间打理,就可以把头发再留长一些,平时扎个小辫,绝对好看!” 姜珂:“好的妮姐,我等头发留长一点再去弄个羊毛卷。”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说着说着,姜珂就困了,妮姐看他一直在打哈欠,就让他睡会。 姜珂头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姜珂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走在两个高大建筑物中间的小巷里,小巷里很脏,污浊闷热的空气让人不安,还有苍蝇蚊子围绕在身旁。 姜珂感觉像是初中的时候门外的楼房,带着雨水侵蚀后留下斑斑驳驳的外墙的那种房子。突然,巷口出现一条狗,那只狗很是凶神恶煞,眼看着就要扑上来咬他,姜珂冲着反方向跑,想要摆脱那恶犬。 他飞快在城市中穿梭着,遇见杂物动作敏捷地闪避,他不敢停下来,身后不时传来狗吠声,姜珂只能不停往前跑。 跑着跑着,他跑进了一个弄堂,是老式的那种,四四方方的院子还有锁住的木门。 用红色的砖块垒起来的房屋,看起来也是灰扑扑的模样。 院子中间有一口井,井口压了一块木板和石头,四周围了一圈的暗红色的矮栅栏和白色的经幡。 姜珂想,这个井口和小日子过得不错的日本动漫《犬夜叉》,里面可以穿越到妖怪世界那口井很像。 姜珂朝着那口奇怪的井走过去,像是突然之间,他就站一个大厅里。 一群看不清楚面容的人站在客厅,身后有长条的木制板凳,板面很宽,摞起高高的一层,交错放着,像是围起一面城墙,或者一个阵法,让原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狭隘逼仄。 整个房间都是很古老的感觉,人们面向着面前一个供桌,供桌上有香火和水果,大厅里的气氛很是沉默压抑。 那些人的脸蒙上了一层灰,看不清楚长相。 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是姜珂感觉他被这些东西窥视着。 身后一阵冷风袭来,姜珂看到供桌前那个小空地上出现一群人,那群人穿着一种很繁复的地方传统服饰,很鲜艳的红,同样也是看不清楚面容,但是看身形,可以判断是女性。 她们圈出一个环形,在跳一种姜珂以前从未见过的舞蹈,肢体的舞动都很怪异,从身体往后倒,双手撑在地上形成倒“u”,这个动作姜珂看过,是舞蹈中的“下腰”,同时那些女性双手双脚同时移动,伴随着身体的抖动,依旧是围着那个环形转动,一圈又一圈圈。 随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老妇人,那老妇人盘着头,带着面具,瘦且矮小,同样是红色的衣服,同时是装饰更加繁复精美,还佩戴了很多的金饰。 她是很突然之间就出现在那环形的中间,开始在案桌面前跳大神。 似乎是很严肃的场合,全场没有听到任何呼吸声。 气氛很是压抑,整个画面看了让人感觉到诡异和强烈的不适。 虽然是在梦中,但是姜珂心中还是产生了莫大的恐惧,他感觉全身不自觉发抖,冷汗流满后背,低着头不敢出声。 甚至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 快点醒来! 姜珂脑子里面疯狂呐喊,他真的被这个梦境给吓到了。 就在他神情恍惚之间,他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说:“跟我来!” 姜珂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手牵住了自己,有一股力量在把他往门外扯。 姜珂跑了起来,穿过有那口奇怪的水井的弄堂,跑到了外面。 外面是一个很寻常的山村的模样,姜珂顾着逃跑,没多看。 一直跑到一条河流旁边,河面不算宽阔,但是看起来很深,水底黑漆漆的。 身后似乎是有人追来,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她说:“你跟我来。” 然后那股莫名的力量将他推进河里。 姜珂被河水淹没,但是很意外没有窒息的感觉,他不再恐惧,然后就睁开了眼。 他看见,原本黝黑的水底,布满了灰白色的骨头。 定眼望去,密密麻麻的,似乎看不见尽头。 姜珂脑子里在想:是人?还是牲畜?是祭祀?还是谋杀? 他听见了笑声,是小孩子看见了喜欢的东西以后,发出的咿呀声音,很可爱。 似乎有很多个小孩子,这个声音是透过河水传入姜珂的耳朵里的,有些失真,他下意识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姜珂四处张望,没有看见任何人,河水在流淌,似乎是出了太阳,阳光透过水面照印在河底,影影绰绰,照在埋葬河底的那些骨骼上面,似乎骨头也变得鲜亮起来。 第42章 确诊 然后姜珂就从梦中惊醒了。 醒来后才发现身边座位换了一个人,是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立领衬衫,外搭一个白色罩衫,在敲打着电脑。 他的脑子还沉浸在梦境当中,一时之间无法运转。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任文斯怎么会坐在他旁边,妮姐呢? 任文斯从他睁开眼就发现他的动静了,见人还懵着,就没有说话。 姜珂揉了一下太阳穴,问:“是你啊主任,妮姐呢?” 任文斯手在敲电脑,注意力却放在了姜珂身上,他适时递过来一杯温水,放在姜珂座位前的小桌上。 在高铁上的饮水机那边接的,一次性杯子软趴趴的,里面装的水带着点温度,不至于太凉。 姜珂一口气喝完了那杯温水,感觉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任文斯:“怎么了?睡得不舒服吗?脸色有点难看。” 姜珂老老实实回答:“做了个噩梦。” 任文斯敲字的手停了一下,接过姜珂手里喝完的塑料杯子:“什么噩梦?” 姜珂脑子突然空白,他已经忘了具体的噩梦内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姜珂:“怎么说,我忘了,但是就是很恐怖,有男人、女人,还有一个阴森森的水井……” “然后,还有小孩,她拉着我奔跑,我被推进了河里,河里面全是骨头。” 姜珂说了一个大概,具体的细节他忘了,只记得一些印象很深刻的画面。 任文斯温声安慰:“只是噩梦,不记得就算了。” 姜珂倒是有点忧心忡忡:“好的主任。” 姜珂小时候一直是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的,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吗? 姜珂自己也不确定,但是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的所有预感最后都会成真。 每次他和姜凯说了他做的梦或者他的预感,他哥都会给他拆台,说这个不可能发生,一开始还说过姜珂是撒谎精,后来就被狠狠打脸。 姜珂小时候打他哥的脸不知道打了有多少次,姜凯到最后都麻了,直接无条件相信姜珂所说的所有预感。 于是姜珂有时候为了奴役他哥,反倒是说了不少谎话。 比如姜珂不想自己洗碗洗衣服,他就和姜凯说:我梦见水里有东西,都是血,冒出一个女人把我往水盆里按,好吓人——虽然他什么都没看见。 然后姜凯就会相信,好长一段时间都会紧紧盯着水盆,任何水龙头水盆都不让姜珂碰,就连洗澡都是姜凯帮他亲自洗的。 简直不要太爽,这是姜珂10岁以前干过最牛逼的一件事,他哥给他洗了一个月的碗和澡,还有衣服,后来蒋奶奶安置了一个洗衣机和花洒,家里的水盆都丢掉后,姜凯才放心让姜珂自己洗。 现在想到当时那个场景,姜珂半夜都能笑出来,那一个月算得上是他人生的高光时刻。 怕姜凯知道真相会杀他泄愤,所以姜珂一直瞒着,不敢透露半点蛛丝马迹。 真要让他哥知道了,他得被姜凯直接剥皮。 但是不得不说,姜凯除了脾气差了一点,又霸道又不讲理,但是小时候对他这个弟弟还是很好的,他爸妈都没有他哥照顾他上心。 不过小时候姜凯恨不得把姜珂绑在裤腰带,这不让干那不让干还天天按着姜珂学习,一开始还好,姜凯让小姜珂干啥小姜珂就干啥,后来就不行了,小姜珂大一些以后,反叛属性直接点满了,所有事情硬是要和姜凯反着干。 就连姜珂回想起自己小时候那闹腾的样子,都会撇嘴摇头,觉得这小孩子得削。 虽然当哥的也很嫌弃自己调皮捣蛋的弟弟,但是遇见危险他是真上,对姜珂也是真的好,所以姜珂就会像跟屁虫一样黏在他哥后面,然后各种调皮捣蛋。 姜珂是不相信世界上是有鬼的,这个念头一直到他看见任文斯在那个停尸房和怨灵打架时终结。 他小时候的第六感确实很强,但仅限于会遇见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比如游泳的时候会有长着手臂的鱼把他往下拉,比如晚上不睡觉的时候会看见很多“绿色”的鬼火。 再细节一点的就包括但不限于被花盆砸头、被突然出现的树枝绊倒,晚上有长相和蔼的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的老婆婆说他长得可爱要回家拿糖给他吃…… 反正就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 姜珂上初中的时候,接触到更多的知识,网络也开始普及,他能用网络查到很多东西,比如他身上那些在正常人身上看起来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时他能找到最靠谱的一个答案,是精神分裂症前兆,人会出现各种幻觉、幻听,姜珂把病症和自己身上的情况一一对照,发现80%都对的上,他当时感觉晴天霹雳,蹲在网吧厕所大哭了一场。 有认识他的人把在附近上高中的姜凯叫了过来,姜凯那个年纪正在长身体,又爱打篮球,又黑又高还壮,堵在厕所门口把狭小的厕所门堵得严严实实。 姜珂蹲在地上哭,光从头顶上打下来,姜珂像是整个人被姜凯的影子笼罩。 姜凯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哭包,别只知道哭哭哭,被谁欺负了跟哥说,哥弄他。” 姜珂一听,哭得更狠了,眼泪已经流干了,他哑着嗓子干嚎,当时他还没发育,刚过完十三岁生日,整个人白白瘦瘦一只,还是个爱哭的小孩儿。 姜凯觉得人可能就是犯贱,作天作地的小鬼一旦哭起来就成了小心肝,眼睛红红鼻头红红看着就让人心碎,一时之间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他。 姜凯那时并没有想得太多,只是觉得华侨一中附近谁还不知道他的大名,竟然这么大胆子敢弄哭他姜凯的弟弟,活太腻了简直。 姜凯耐心哄姜珂,又说了一遍:“小废物,谁欺负了你?” 姜珂声音很沙哑,他扑在姜凯怀里,和他说百度给自己的“确诊”。 姜珂:“凯凯,我生病了。呜呜呜。” 姜凯一听原来不是被欺负了,但是看姜珂哭得这么伤心,就顺着他的话说:“你得了什么病,医师怎么说的,你仔细跟我说清楚。” 第43章 赢家 似乎姜凯的话戳到了姜珂的伤心事,他哭得更难过了。 姜凯被突然拔高的哭嚎吓得手足无措,笨拙地学着电视剧上面动作给姜珂拍背顺气,怕他哭得太认真一个没喘上气,要是直接撅了,那他七八年带孩子的苦日子不就是白熬了吗? 姜凯耐心哄人:“你告诉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哥哥才能帮你解决问题,珂儿最乖了对不对?” 姜珂哭哭啼啼开口:“凯凯!我要死了,我得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呜呜呜。” 姜凯也有点急了,心想小废物怎么这么难搞,到底什么病也不说清楚。 姜凯:“什么病啊,告诉哥哥好不好?” 姜珂这才哭哭啼啼说:“我得了精神分裂症,马上就要死了。” 精神分裂? 姜凯有点无语:“你从哪里听来的,谁说了你得了精神分裂?” 姜珂指着厕所外的网吧电脑,声音嗡嗡道:“我去百度搜的,网上说,听见别人听不见的声音,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是精神分裂的病症,我原来已经病得很重很重了,我快死了,我还不想死,我这么年轻,凯凯快救救我。” 姜凯差点被他弟蠢笑了,百度查病,癌症起步,这混小子玩他呢。 但没想到小废物这么调皮捣蛋的一个人,居然还这么怕死,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姜凯内心阴暗地想着:还怪可爱。 姜凯给姜珂解释:“百度上很多都是骗人的,你不会死的。” 姜珂哭声止住了,眼睛红红的,小表情中带着点疑惑和期待,问他哥:“真的不用死了吗?那我会不会变成两个人?” 姜凯:“就算你死了,咱奶也能给你拉回来,怕啥呢,百度上的病都是骗人的,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咱们等会就去医院,让专业的医生给你看病。” 姜珂鼻子也是红红的,鼻涕直往下掉,带着点犹豫的口气问:“去医院要打针吗?” 姜凯掏出一张纸巾把他的鼻涕给擦了。 姜凯故意吓唬他:“当然要,还得吃药、输液,那药又臭又苦,难喝得不行。” 姜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随即他大声宣布:“我病已经好了!下午也不用去医院了,我要回家看动漫!” 然后拍拍屁股,从姜凯腋下钻了出去,电脑也不管了,一溜烟跑远了。 还是个小孩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刚刚还一副快死掉的模样,现在就跳了起来要回家看动漫,不省心的小崽子。 姜凯帮他付了网费,当时电脑的普及率还不算高,能买得起电脑的都是有钱人家,姜珂家里也有一台。 不过那台电脑被姜爸放在书房,他工作要用的,连打个游戏都不行的那种。 姜珂是和他磊伦哥学会上网的,两个哥原本不想带他的,奈何姜珂耍赖皮,抱着他哥的大腿不让走,两个人拗不过倔得像头牛的姜珂,把人给带上了。 姜凯和姜珂小学的时候是在老家的小镇念的书。 小镇的网吧环境一般,电脑也是一般,不过对于两个初中生一个小学鸡来说已经够用了,姜凯没给他弟开台,就让他自己在旁边看他。 陈磊伦到网吧最常干的就是玩游戏,飞车和炫舞,他的空间是姜珂认识的所有人中最酷炫的。 姜凯好一些,他也玩游戏,但是还弄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线条。 姜珂不爱看他哥的电脑,就喜欢跟着陈磊伦,陈磊伦玩游戏,那是又菜又爱玩,每次打输了就摇人,摇的不是别人,正是姜凯。 姜凯一般只有忙完自己的事情才会答应和陈磊伦玩游戏,所以姜珂看陈磊伦一直输一直输,导致他对玩游戏兴趣不是很大,因为他觉得玩游戏输了真的是逊毙了。 当时流行的风格实在一言难尽,陈磊伦算得上是最潮的那批人中的一个。 姜凯就不爱整这些花里胡哨的,也非常看不惯。 有某次陈磊伦弄了个黄头,姜凯看见了,押着陈磊伦到了理发店让发型师给剃了。 陈磊伦下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挣脱,被剃了寸头,直接在理发店哭了。 那是陈磊伦最丢人的时候。 陈磊伦读初中的时候块头是全班最大的,壮得跟头小牛犊一样。 姜凯当时刚发育,嘴边长了一圈小的绒毛,身高一下长得太快,整个人都瘦瘦高高的,像跟竹子。 陈磊伦看起来有姜凯的两个大。 即使体型差得很大,但实际上陈磊伦一点都打不过姜凯,陈磊伦那不太聪明的脑袋瓜子里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那竹竿一样的胳膊打人这么疼。 这胳膊不仅打人,还灭鬼呢。 姜凯小小年纪承受太多,不仅要管这调皮捣蛋的姜珂不要被鬼弄死,还要操心那不省事的发小把自己弄得跟鬼一样。 真的是天生劳碌命。 姜凯打电话的时候,跟姜爸姜妈说了姜珂上百度查病这件事。 因为这件事,姜珂回去还好好的,结果晚上姜爸妈就统一打电话来取笑他。 姜妈:“精神分裂哈哈哈哈,姜晟你儿子说他得了精神分裂哈哈哈哈……” 姜妈:“哈哈哈哈,珂儿,你快和妈妈说说,为什么会想到去网上搜哈哈哈哈……” 姜珂:…… 姜珂表示很郁闷,这是亲爸妈吗? 姜珂就这样被给他爸妈取笑了好久,他爸妈把这件事当笑话和亲戚朋友们说了,结果就是,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这件事情都要被拉出来说一次。 然后所有人都哈哈哈,只有姜珂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13岁的姜珂“死”在了他发现自己得“精神分裂症”的那天,可悲的是每次还要被拉出来鞭一次尸。 真的,人固有一死,但不可以是社死。 以前姜珂一到过年都是最快乐的。; 他最小,收的红包也是最多的,他长得好,嘴又甜,大家都要逗他玩,也疼他,包给他的红包是最大的。 但是从那以后,姜珂最烦的就是见亲戚了。 后来还是姜奶奶看不过去了,她看着小姜珂天天闷闷不乐,问清楚了原由,就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发话,说任何人不能再提这件事,并且对传播隐私的姜凯、姜爸还有姜妈狠狠惩罚了一番——折金元宝,折够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才算完。 所以,那件闹剧最后的赢家只有姜奶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第44章 尊臀 姜珂胡思乱想的时候,高铁刚好到站,所有人准备下车。 见姜珂还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看着窗外发呆,任文斯叹了口气,五指撑开,按在姜珂睡乱了的脑袋上,用了点力气,将他头转到自己这边。 任文斯无奈道:“少爷,到站了,劳抬一下尊臀。” 姜珂这才后知后觉,抬头懵懵地看着任文斯,模样甚是呆萌可爱。 任文斯放开他的脑袋,手指点在他鼻子上的驼峰那里:“擦擦眼屎。” 姜珂惊了一下,脸瞬间就变红了,手忙脚乱拿包拿纸,翻了两下没找到自己的包和行李箱。 任文斯递给他一张纸,开口:“东西在我这里,先下车吧。” 车刚好停稳,这是个比较小的站点,停靠时间只有五分钟。 一行人下了车厢,坐电梯的时候妮姐走了上来,笑着问:“怎么样,睡得还好吗?” 姜珂回答:“挺好的哈哈。” 妮姐:“嘴闲不住,我一坐车就想找人说话,怕说话吵到你,就和任主任换了一个位置。” 姜珂说:“妮姐太贴心了。” 妮姐:“哈哈哈,要做一个高素质的话痨。” 哈哈哈,于是两个人都笑了。 一起刷卡出了站,姚总站在人群前面,跟带团的导游一样,手里举着一个文件卷成的“棍子”,用来当标志物。 很不厚道,姜珂笑了出来,真·矮胖版·自由女神像,一下给姜珂看乐了,偷偷举起了手机,趁姚总把手放下来之前拍了个照。 好东西肯定是要和方允分享的。 方允没参加这次的活动,待在医院吹空调。 姜珂发去信息,方允秒回。 方允:我草!自由女神像! 姜珂: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像。 方允: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方允:甚至突破原版。 姜珂:哈哈哈哈 方允: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欢乐的气氛。 聊了两句,姜珂这边姚总看人齐了,就让大家坐上一辆大巴车。 那辆大巴有些老旧,车里一股味儿,闻着实在难受,一上车姜珂快吐出来了 姜珂其实有一点点晕车,晕的是大巴,一闻到那种味道就不行了。 大巴里面开了空调,温度有点低,座椅上很臭很脏,座椅背后贴了一些私人医院的宣传卡片,有些夹层坏了,那卡片弄得歪七扭八,还有几张是烂的。 任文斯也皱眉,这大巴的卫生环境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姜珂他们是先进来的,后面姚总的声音还在催,让他们走快些,姜珂也不想多生事,选了一个靠前的座位坐下。 任文斯坐在他的旁边。 姜珂实在难受到不行,他也不想矫情,但是本能的生理反应实在抑制不住。 姜珂小声说:“任主任,你能不能把我弄晕。” 任文斯微微侧过头,细碎的发尾扫过姜珂的脸颊,带了微微的痒。 任文斯身上的味道被姜珂的嗅觉神经捕捉,瞬间安抚了暴动的细胞们。 姜珂这个时候和任文斯靠得特别近,近得往前一些就可以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 任文斯似是没有察觉,他抬起头,给了回应。 任文斯:“你刚刚说什么?” 姜珂脑子空白,完全被任文斯身上的味道包围,迷迷糊糊说:“什么?” 任文斯问:“晕车?” 姜珂:“嗯。” 任文斯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姜珂被看得有点心虚,眼神躲闪。 任文斯:“那就睡会。” 任文斯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有点强制的意思,说:“肩膀借你靠,快睡吧,睡着就不晕了。” 姜珂有点感动又有点束手无策,他靠在任文斯的肩膀上,任文斯动作很轻地往下坐了坐,为了让姜珂靠得更舒服一些。 姜珂耳朵贴着罩衫丝滑柔软的布料,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心率明显过快了。 他掩耳盗铃一样闭上眼睛,让自己快一些进入状态好好睡觉。 姜珂原本以为自己会很久都睡不着,结果没个几分钟,姜珂就已经睡熟了。 等他睡熟了以后,任文斯也不再装模作样,他摘下眼镜,微微侧过头,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姜珂耷拉着几根不听话碎毛的额头。 任文斯用气音嘟囔着:“真不听话啊小狗。” 下次和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露出那个傻兮兮的笑。 不然就直接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对我一个人笑。 知道了吗,不听话的小狗。 姜珂一觉睡到了下车。 无梦,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傻,脸颊睡出了一个道子。 然后他的眉头就压了下来,一看样子就是还没有睡够,起床气上来了。 任文斯顺毛摸:“起来,到西乡医院了。” 姜珂不说话,河里泡了三年的尸体都没有他现在的怨气重,他用左手把自己的身体撑起来,一动脑袋,没了任文斯身上那个味道,姜珂感觉头晕想吐。 睡醒的他直白地很,很直接就往任文斯那边靠,钻进了他的怀里。 被投怀送抱的任文斯…… 正要出车门刚好看见大瓜的医生护士:…… 呦~ 没想到你们还是这种关系呢~ 任主任长得挺帅玩得也挺花的哦~ 光天化日注意点,让我们先下给你们腾个位置~ 任文斯看见那些看好戏的眼神,开口解释:“姜珂睡觉睡懵了。” 说完,又坏心眼补充一句:“把我当他爸了。” 无痛当爸的任文斯冷静自持,一觉起来多了一个便宜爸还在闹觉的姜珂一无所知。 任文斯用点力气拍了拍姜珂的脸:“起来,别丢人了。” 姜珂这才清醒了一点,软包骨头一样从任文斯怀里爬起来。 耷拉着两条眉毛,头发乱糟糟就下了车。 行李和包全在任文斯手上,姜珂表情臭臭简直跟个大爷一样。 早上八点半从医院出发,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午饭是在高铁上吃的,姜珂当时刚好在睡觉,错过了饭点,早餐吃了一大份的煎饼,现在也早就消耗完了。 他饿的前胸贴后背。 西乡医院有负责人前来迎接他们,姚主任在和他们对接,介绍了一下主要的几个主任和副主任医师。 西乡医院那边说了几句客气话,任文斯作为脸面也和他们那边的人握了手,任文斯入境的时候,摄影小哥咔嚓咔嚓按快门的声音比其他人多了几倍。 姜珂待在后面,他们这种实习医生暂时就当个背景板,等前面的人做足了秀,他们就能坐下来喝口水了。 好饿!快点! 别逼逼赖赖! 小爷要吃饭! 第45章 米熊 站了十几分钟,双方医院负责人终于是拍够了照片寒够了暄。 西乡医院负责人就把站着抬头望天的一群人领到了医院饭堂。 这个时间点还不是饭点,饭堂人最是少的时候。 姜珂拎着主任握手前放在他脚边的行李箱,坐在饭桌上啃馒头,馒头还是姜珂找煮饭阿姨要的。 馒头是医院早上蒸的,现在已经冷硬了,嚼起来没滋没味,还有点干巴。 姜珂手里还拿着一瓶纯牛奶,他平时不怎么爱喝纯奶,小时候被逼着喝出心理阴影,所以长大后会很讨厌。 但是没办法,这馒头太干了,姜珂还是取出吸管,戳开包装,猛吸两口就馒头。 垫了一下肚子,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姜珂不爱浪费食物,虽然这馒头和纯牛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耐着性子姜珂还是吃完了。 不浪费食物的才是好孩子。 就在姜珂认真啃馒头的时候,一个眼科那边的实习生靠了过来。 这个实习生和他同一批进的,当时考理论的时候两人见过一面,叫什么来着? 米啥? 姜珂刚好看见他黑色的熊猫包,想起来了,眼科实习生叫米熊。 姜珂主动打招呼:“米医师,你也来了。” 米熊别看名字这么威武霸气,实际上是一个瘦瘦小小白皙清秀的小男生,看起来就跟个高中生一样,眼睛又大又亮,配着一张娃娃脸,说小个十几岁都有人信。 不过这种长相,在医生这个行业一点都不吃香,因为一看就“医术不精”。 米熊笑眯了眼走过来,拉开他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看他拿着馒头在啃,开口问:“姜医师没吃午饭吗?” 姜珂:“坐车没什么胃口,你要不要吃点垫垫肚子吗?我找阿姨再拿一份。” 米熊说:“不用不用,我午饭吃了的,现在还不是很饿。” 于是姜珂加快啃馒头的速度,两口塞完,又喝了一口纯牛奶,塞得腮帮子鼓鼓囊囊。 米熊还是笑眯眯盯着他,看得姜珂有点不自在。 姜珂把馒头咽下,问:“米医师找我有什么事情讲?” 米熊回答:“没什么事情,平时上班都见不到,好不容易出来义诊遇见了。你叫我名字吧,叫我米医师有点奇怪,咱们都是同一批进来的。” 姜珂心想,没什么事情那你这样盯着我我很害怕的。 姜珂应下:“行,那就叫你米熊。” 姜珂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感觉有些奇怪,看了看他的熊猫包,又看了看他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喜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米熊看他笑他也笑,被传染了神经病一样,两个实习医师一点都不稳重的样子。 米熊:“你笑什么。” 姜珂一手把他揽住:“你的名字和你的长相一点都不搭边,这反差感直接拉满了。” 米熊还在笑:“你这就过分了啊,出去打一架吧。” 姜珂还是哈哈哈哈,他这小身板姜珂能一次打两个。 米熊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姜珂:“我扫你吧。以后多联系哈哈哈。” 米熊:“再笑就过分了哈。” 扫码的时候,姜珂无意间看见了他的头像,是米熊的自拍照,两个男人对着镜头比耶,看起来古古怪怪又可可爱爱。 姜珂随口问了一句:“照片上是你朋友吗?” 米熊回得也很随意:“我男朋友。” 姜珂一开始以为听错了,抬头看向他。 米熊在敲着手机,垂着眼睛,睫毛一根根搭着眼皮,嘴唇很水润。 姜珂迷迷糊糊想,应该没有听错吧。 米熊突然语出惊人,说:“你也是吧。” 姜珂脑子转不过弯:“是什么?” 米熊歪着头打量他,小声问:“你不也是gay吗?” 啊?姜珂更懵了,我,我是gay? 然后姜珂想起了任文斯,我是gay吗? 米熊看着他的反应,也有些呆住,他小心翼翼问:“你不是?但是大家都在说你和任主任是一对呀,我还以为你也是。” 姜珂:“什么一对?” 米熊这才知道是闹了一个乌龙。 他打着哈哈:“没什么,误会啦。” 姜珂还在懵,他心想,我看起来很gay吗?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尴尬,幸好姚总在饭堂门口说了一声:“收拾一下东西,去吃饭。” 这次的车比上次那个好一些,起码不是大巴了,几辆半新的面包车,还有一辆挂着五菱牌子的小车。 几个领导上了五菱,姜珂他们则是上了面包车。 行李箱司机帮忙搬进后车厢,随后就把所有人都拉去了一座农庄。 司机是本地人,话挺多的,和姜珂坐一辆车的人都是年轻一辈的,叽叽喳喳问着司机一些问题,热闹极了。 有人问:“你们这边风景挺好的,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司机一副憨厚的面相,介绍了几个景点,又说了几样当地比较特色的美食。 又有人好奇地问,当地的一些传说是不是真的。 西南一带林深草盛蛇虫众多,大多都是些毒性很大的,于是当地流传了很多传说,诡异的包括虫族、药蛇族、山神窑、洞神娶妻诸如此类的传说。 比较正常一些的风俗就是集体婚嫁、古族歌舞、山神祭这种具有地方特色的节日习俗。 司机大哥也不愿意深讲,提了几个比较常见的习俗,说比较有代表性,有时间可以过来旅游。 讲到旅游,车上有同事接了一句话:“听说你们这边有些寨子很排外是不是真的。” 司机说:“西乡山林多,有九洞十八寨,还有很多寨子是扎在深山的,电都没通上,更别说有外人进去,这些与世隔绝的寨子就确实存在一些排外现象,不过一般人也不会进深山老林。” 司机补充:“但是对于大部分寨子来说,还是很欢迎大家来玩的,我们寨子里的乡亲们都比较热情好客,我们那边的房子也是十里八乡最好看的,每年都好多人来拍照,都夸好看,还建了一个悬崖酒店,那拍起照来美得很。” 讲到最后都宣传起自家寨子来了,不过这些年轻的医师们都很好讲话,还特地问了寨子的地址,说到时候来旅游的时候一定去玩。 第46章 腊鱼 东西都放在了车后座,车上的人都进了农庄。 农庄装修得挺好,都是木质结构的,高脚楼的格式,门有些矮,进去的时候要稍微低下头。 外面看起来古色古香,里面的装修倒是挺现代化的。地板也不知道是不是铺了水泥还是什么,走动起来很稳当,完全没有那种木地板走起来叽叽嘎嘎的声音。 窗户开得很大,装的是玻璃窗,玻璃窗擦拭得很干净,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听医院这边的负责人介绍,这种窗户还能完全敞开。 不过现在蚊虫什么的比较多,打开窗户的话吃饭不方便。 吃饭的时候,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虫鸣声、鸟叫声不绝于耳,感觉也是颇有野趣。 山中气温比较凉爽,空调开得不算高,27度多,这边上菜的人都穿着华丽的民族服饰,头上的银饰碰撞,发出悦耳的响声。 这些小姐姐大多容貌姣好,山水养人,肤色白皙眼神灵动,与熬夜赚米的都市女郎完全是不同的感觉。 有几个护士姐姐拉住了上完菜的小姑娘,问她们平时头发是怎么养的用什么护肤品,那些小姑娘也不藏私,大大方方念了几个常见的牌子,还有本地才有的一些草药偏方。 刚好有个实习医师是辅修中医药的,被护士姐姐叫了过去,让记着那些当地小姑娘说出的几种药材和比例,到时候让他配制出来,造福熬夜秃头的姐妹们。 姚总和西乡医院的领导都看着她们在饭桌上胡闹,姚总装作很羞愧的样子:“小姑娘们第一次来西乡,给西乡医院的领导们看笑话了。” 西乡医院的院长也在,开口笑道:“这没什么,文化就要互通有无,只有交流才能越来越好。” 姚总也是人精,听出了院长的言外之意,急忙捧场:“院长这话说得好,来来来院长,我先敬你!” 喝完姚总先敬来的一杯酒,院长也接着往下说:“应该我先敬大家,感谢贵医院对西乡人民做出的奉献,我们欢迎所有到来的医护人员,感谢你们!”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起立举杯,不过姜珂对这些都兴致缺缺,装模作样碰了碰酒杯,一滴酒没喝,显然,他对桌上的本地菜更感兴趣。 这边的饮食习惯偏爱酸辣鲜香。 也许是因为当地独特的地理环境,山高谷深,特产贫瘠,又因为潮湿闷热的天气,新鲜的鱼肉蔬菜不好储存。 于是用盐和微生物发酵,做成腌菜、腊肉、酸鱼,放在阴暗避光的房屋里,能够在当地的气候条件下储存很久。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当地人依靠罐子里的腌菜腊肉度过那些最艰难的时候,长此以往,形成了特殊的饮食文化。 桌上有一道“香煎腊鱼”,当地一个成人手掌宽的稻花鱼,从小养在水稻梯田里,靠吃飘落的稻花和水里的虫子长大,肉质肥美,口感鲜甜,没有寻常的塘鱼那股难以去除的土腥味。 当地人以稻花鱼为原料,破开鱼肚,取出内脏,再抹上香料和切碎的苹果泥,用荔枝木熏个两三天,最后挂在房梁下阴干,十天后,便做成了当地有名的西乡腊鱼。 姜珂很喜欢这道菜,一口咬上去,鱼肉柔韧有嚼劲,大火香煎后,鱼皮微微起了焦皮,果香、香料香、焦香交相辉映,口感绝妙,调料的香味多一分则过少一分不足,非常对姜珂的胃口。 其他菜口味也不错,重油重辣,吃得斯哈斯哈,很是下饭。 姜珂猛灌了两口茶水,缓了一下,随后继续吃。 干了三碗饭,吃了九分饱,姜珂这才放下筷子,有个泡椒鱼皮,他被辣得眼睛红红,旁边的人给他递了一瓶可乐。 姜珂平时比较少喝碳酸饮料,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太多,拉开拉环猛灌了一口,气泡在舌面上跳动,加重了辣椒的刺痛感。 可乐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罐身上还带着水汽,喝一口简直不要爽。 姜珂卡着量喝了两口,就算是过了瘾,剩下的不打算再动。 一餐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住宿安排在县城中一家条件还算可以的宾馆,二十几个人,把整间宾馆给包了都不够住。 这算是县城中条件最好的一家宾馆,重要的是离西乡医院近,方便出行上班。 一人一间是没办法实现了,姚总最后安排,护士姐姐们都住条件好一些的单间,男生随便挤一挤,两人一间大床房。 选舍友的时候,米熊主动走了过来,他开口问:“姜珂,你舍友定好了吗?没有的话咱们可以组个队?” 姜珂在等安排呢,忙着和方允吐槽宾馆的条件,结果米熊就主动过来了。 两个人刚熟悉起来,都是男生,一起睡一个房间也不尴尬,不过,姜珂想到米熊说自己是他的“同类”…… 住一起朝夕相处会不会有点尴尬? 不过姜珂也只是有个念头,他并不会对米熊有什么歧视,单纯是被认错了性取向以后的尴尬。 姜珂脑子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答应下来。 有几个资历比较高的男医生也分到了单人间,姜珂这些实习医师自然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所以也不过多奢求。 在姚总手上领了卡,姜珂扛着包和行李箱上楼。 米熊也拎了一个行李包,看他东西这么多,主动开口帮他分担一些。 姜珂也不和他客气,把手上那个袋子递给了米熊。 米熊接过他的袋子,手上一沉,他差点没拎住。 米熊:“袋子里面装了什么,好重。” 姜珂:“带了一些用品。” 米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袋子这么重,看见姜珂提着行李箱健步如飞上楼,看着他那因为用力变得明显的肌肉,眼中带上几分羡慕。 这个宾馆没有电梯,姜珂他们被分到了(314房)。其实是在四楼,这个地方好像有什么避讳,所以没有四楼,而是叫三楼半。 一层楼一共有八间房间,姜珂他们挑中的那间还算比较大,双床房,刚好一人一张床。 姜珂让米熊先选,米熊选了靠门的那张,姜珂把自己的东西放在另外一张床上。 第47章 逃跑 放好东西后,他也不闲着,先是问任文斯被分到了哪个房间,任文斯信息秒回。 任文斯:“在502。” 任文斯房间在五楼,五楼是这家宾馆的顶楼。 米熊看着姜珂从那个大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什么东西,米熊还在收拾行李,没有仔细看。 姜珂东西就摆在地上,也不休息也不收拾,拿着东西就出去了。 楼梯装有灯,在楼梯拐角的地方还开了一扇小窗,应该是用来采光的。 姜珂上楼的时候刚好看了一眼,玻璃擦拭得很干净,透过小窗,能看见外面的月亮。 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 远处的山峦秀丽,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天幕是深蓝色的,靠近月亮的云层就变成了深浅不一的紫色,颜色淡淡的,整个画面色调绝美。 姜珂停下看了几眼,月亮旁边有团云层,像是盘踞着的狮子的形状。 看见那个狮子,姜珂想起家里的菜头。 走之前他把菜头送到方允家了,抱过去的时候菜头老不情愿了,一直在犟着和姜珂发脾气,被姜珂硬抱进去了。 方妈妈看见他依旧很热情,姜珂被压着留在方家喝了两碗方妈妈刚熬好的花胶木瓜老火鸡汤,味道极其鲜甜,姜珂舌头差点被鲜下来。 这汤太好喝了,姜珂都想和菜头换一下位置,他留在方家天天喝老火靓汤,让菜头替他去西乡喂蚊子。 方妈妈真的很喜欢自己。 喝汤的时候一直笑眯眯盯着他的脸看,还不时点点头,俨然是看上门女婿的样子。 方允在一旁欲言又止,想让方妈对女婿这个念头彻底死心,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疯狂发微信催姜珂喝完鸡汤赶紧滚。 不要在这里勾引她妈妈。 姜珂很是无辜,但是为了那两碗鸡汤只好认下了这口锅。 方妈妈还想留姜珂吃饭的,但是姜珂找了借口拒绝了。 踏出方家大门的时候,姜珂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以后结婚了,或许就是这样子。 去丈母娘家里喝汤,吃饭,喝着茶看新闻联播唠着家常。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还可能会有孩子,是男孩或者是女孩,会小小一只坐在地上玩着玩具,不时举起手里的东西要给他。 他会有一个温柔贤惠或者个性十足的老婆,两个人或许相敬如宾或许冤家聚头,在柴米油盐中了却余生…… 那个时候,任主任不过是一个上司,有了家庭以后,他的精力可能也无法支撑起两份工作…… 最后会怎么样呢? 姜珂有些无法想象那种幸福但是平淡、一眼看到头的未来…… 哎,想菜头了。 不知道菜头在方家住得习不习惯,方允有没有好好对它。 果然,等会还是要给方允那个女人打个视频,看看儿子菜头的情况才行。 方妈妈煲的老火汤真的好喝,去接菜头的时候能不能再蹭个一碗两碗。 等姜珂上去的时候,任文斯刚好在洗澡,他特意给姜珂留了门,让姜珂自己进来。 姜珂打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宾馆构造有点奇怪,进门就是淋浴间,然后才是床和电视、桌子什么的。 厕所门是推拉的木门,应该是时间久了,木门长期被水汽腐蚀,朽出了一道口子,还能隐约透出点光。 这是间大床房,面积比起姜珂那个房间要稍微小一些,隔音很差,姜珂站在门口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水流敲打在肌肤上的声音。 那个声音有些隐晦,似是无声的邀请,也像是不动神色的暧昧。 姜珂脑子开始乱了,他抱着东西站在门口,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脑子里一团浆糊,很多画面一闪而过,一会是在那次车上任文斯扯下领带后领口下那片光滑的肌肤,一会是任文斯洗碗时怕溅湿衣袖挽起的袖口后露出的结实修长的小臂,一会是刚洗完澡后带着潮气的黑色的碎发和湿漉漉的睫毛。 一幕幕,之前姜珂从未用心记住的细节,像倾泻而下的山洪,将理智淹没。 他不由自主开始想象,仅在一墙之隔的任文斯会在做什么?他会解开扣在最上边的衬衫纽扣,然后是袖口的扣子,将它们一颗颗解开,然后随手将脱下的衬衫放置在台面上。 然后是腰带,任文斯的腰真的很窄,但是富有力量,他的身形算不上强壮,可能是长得高,他整个人看起来是修长俊秀的,每一个骨头都长得恰到好处极具美感。 认识这么久,任文斯还没有在姜珂面前光过膀子,但是姜珂知道,任文斯有腹肌和马甲线——从方允那边听到的八卦。 任文斯的皮肤白,像玉石一般温润,摸起来的手感,肯定也是光滑紧实的。 还有修长的小腿跟腱,骨感的、青筋明显的脚背…… 他是不是也习惯于在洗澡的时候抚慰,用那修长的握着手术刀的如同一件艺术品的右手…… 姜珂感觉自己的鼻子热热的,像是什么东西在往下流淌,低头一看,是鲜红色的血。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是流鼻血了。 值得纪念的是:他,姜珂,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流鼻血。 还是在当下这种情况下,像个变态一样站在门口馋顶头上司的身体,然后流鼻血了。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开始着急忙慌找纸巾盒。 姜珂听见厕所里面水声已经停了,任文斯马上就出来了。 靠!古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诚不欺我。 好不容易在电视柜下面找到了一盒纸巾,姜珂把滴在地上的血迹“毁尸灭迹”,同时抽了好几张纸往自己鼻孔里塞。 然后姜珂就在任文斯洗完澡出来之前逃离了502。 就在姜珂摔上房门离开后的下一秒,任文斯推开了厕所的门。 他并没有上锁,无论是房间门还是厕所门。 任文斯看着地上被清理后的痕迹,又仔细嗅了嗅空气中还未完全散去的腥甜的血气,他挑起一边的眉尾,嘴角似笑非笑——任文斯在嘲笑他胆小的小狗。 似是遗憾,又似是得意,他低声说:“这种程度,还不够吗……” 任文斯穿了一件柔软的黑色丝绸睡衣,领口微低,脖颈和锁骨间的曲线令人眼馋。 可惜,某只偷偷溜走的小狗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第48章 下乡 姜珂把准备好的一次性床单送上任文斯的房间以后,因为尴尬的流鼻血事件,躲了任文斯两天。 但任文斯是他的上司,平时再怎么躲工作中还是躲不过的。 医院那边捐了一些高端的理疗机器,心内的专家在开班授课。 西乡医院这边的设备条件简陋,姜珂跟着任文斯做几台大手术下来,眼睛都花了。 任文斯作为心外科职别最高的医生,平时的工作除了做手术,还要讲课。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姜珂他们医院不可能在西乡一直驻点,但是可以把技术留下来。 当地的医疗水平上去了,才不至于让很多病人在转移的时候错过最佳治疗时间。 尤其是突发的心梗脑梗急救,抢救时间越早越是能提高生存率。 任文斯他们能力始终是有限的,义诊时间也是固定的,只有十五天。 授课用的ppt是姜珂加夜班的时候熬出来的,改了几遍,案例和数据都是活生生的,从任文斯接手过的那些病人中筛出来的,授课交流的过程还算顺利,过程中的互动也很热烈积极。 这个交流培训一共花了四天的时间,任文斯讲了两节,其他时候都在做手术。 西乡县是个大县,地广人稀,很多寨子都藏在深山老林,义诊自然不仅仅是待在医院就可以的,还要下到地方卫生院,去帮那些不便远行的老人看诊。 检查和治疗都有相应的基金会支持,他们医院也算是财大气粗,又是送仪器又是贴钱,最后连西乡县的卫生局都惊动了,请了姚总一行人吃饭。 姜珂和任文斯没去,几个人开着两辆车,被安排到各个寨子义诊看病。 车里有一个本地的医生,年纪不大,才三十好几,与任文斯岁数相近,但是看起来比任文斯要成熟很多。 姜珂叫他郭医生,据说也是在江城念的大学,念完大学后在大城市工作了两三年,就回来西乡,一直坚守岗位。 随行的还有眼科那边的人。 每个人负责的地区不同,一个地方大概待个两三天左右的时间,提前和寨老大说了,让他们通知下去。 这次去的寨子更加偏远,走的原本是两车道的水泥路,现在变成了单车道的了。 去寨子要翻过几座荒无人烟的大山,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有些颠簸。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么荒的地方,居然还有车通行。 一辆白色本田,就停在路边,应该是车胎出了点问题,两个男人围着换车胎。 他们车辆停放的位置刚好把路给堵住了,旁边就是山壁和悬崖,堵得严严实实,动不了。 郭医生先下了车,开口问道:“这边是车胎出问题了吗?需要帮忙吗?” 走近以后才发现原来不止两个人,还有一个蹲在车头,也是男生,前面的拐角的地方还有两个年轻的女生。 他们一行人年纪都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应该是来寨子旅游的。 他们看来了人,都围了上来,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男生开口说明了情况。 原来一群人是趁着假期来采风的,美院的学生,听说这边有个寨子建在山崖上,非常有特色,于是选了这个题材,前来采风。 姜珂这一车的人里面只有郭医生比较懂车,他蹲下看了看轮胎的情况,只是爆胎,只要换个胎就可以了。 这些个年轻人虽然会开车,但是修车经验还不是很多,换轮胎也是笨手笨脚,折腾许久都没换好。 姜珂和任文斯一行人都下了车,站在旁边看看风景、抽抽烟,车里太闷了,走出来还可以透透气。 任文斯拉了手刹,也站在姜珂旁边。 刚好有一丛狗尾巴草,姜珂看着觉得挺有趣,给它薅了下来。 任文斯的长相身材气质都是极其亮眼的,看见有帅哥,美院的那两个女生眼睛都亮了,互相推搡着,交头说悄悄话。 看得出来是在议论任文斯的长相,姜珂用手肘顶了顶任文斯的小臂,小声哔哔:“任主任魅力不减。” 任文斯笑笑,也不回他,高冷一匹。 姜珂后知后觉自己冷淡了任文斯好几天,现在这又主动舔上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心下犹豫,但是那两个女孩子似乎是商量出了什么结果,指使另外一个男生过来。 那男生不高,中等身材,笑容带着两分腼腆:“两个小哥,打扰一下,想问问能不能给你们拍几张相片?” 姜珂有点莫名其妙,两个人?怎么把他也给带上了,于是他问:“两个人吗?” 男生点点头,语速有些快,解释道:“就很简单的几张照片,不用特意摆什么姿势的。” 姜珂倒是没什么问题,他就应下了。 没想到任文斯也点了头。 郭医生已经把破轮胎给拆了下来,现在取了一个新的轮胎。 动作还挺快,姜珂提醒了一句:“如果要拍的话要加快速度了。” 男生是学摄影的,设备很专业,他把长焦镜头换了下来,从相机包里取了一个50mm的定焦。 姜珂玩过两年相机,不过他那部配置一般,镜头太贵了,业余玩玩还可以,比起这个男生差得远了。 男生找好角度按了几次快门,两个人答应要拍,也很配合,按男生的要求摆好了动作。 姜珂玩摄影不太喜欢摆拍,他更喜欢拍风景,墙角一株开得茂盛的花,或者是屋檐上睡觉的肥猫。 他的后期也很简单,截个图调个色,只要前期没什么问题,基本上拿到的图就不用大修。 在他看来,照片只是记录的一种方式,抓住恰到好处的某个瞬间,是运气,也是记忆,所以没什么必要把照片修得没有一点瑕疵。 可能是他的追求比较低,在技术层面比不上人家专业的。 说到底还是理念的不一样,姜珂看来拍照是记录,可能在摄影师的眼里,拍照是艺术。 很快就拍好了照片,那个男生给两个人看了一下,原片已经很好看了。 姜珂特别喜欢一张,任文斯的单人照,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形成了丁达尔效应,任文斯微微垂眸,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大半张脸,光斑撒在他的脸色,为他的睫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整张照片干净、清透,适当的温柔和任文斯身上特有的冷感交织。 是一张很有质感的照片。 第49章 小镇 姜珂很想要这张照片,他问男生:“能不能和你要几张底片。” 那个男生很爽快答应了下来,让姜珂加他的微信。 那男生解释说电脑放行李箱了,等到时候有空导出来给他发过来。 姜珂有些小遗憾,他其实现在就想要那张照片,但是人家都给安排好了,姜珂又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好加了那个男生的微信。 虽然只拍了十几分钟,但是这批照片出片率高,男生很满意。 那两个女生也顺利拿到了微信,也很满意。 只剩下姜珂还有些郁闷。 在郭医生上手换轮胎的时候,跑在后面的另外一辆车也追了上来,那辆车的司机是专业的,也下了车帮忙,两个人很快就把轮胎给换好了。 轮胎应该是刚好压到了碎片,被硬物扎破的的。 几个大学生素质还是很好,很有礼貌说了谢谢,还把车里带的一些零食饼干贡献出来要答谢他们。 谢礼自然是不收的,大学生们也不强塞,收回去了。 姜珂了解到那个沉稳一些的是研究生,其他几个是大三的。 沉稳男生带队,他上山的时候没想到会遇见这种情况。 司机善意地提醒:“走山路,对轮胎的磨损是最大的,尤其是这种山路,你们来之前做好攻略,多带几个备用胎,万一出了意外就不会被困在大山了。” 几个人连忙附和,又叠声告谢。 双方对对方的情况了解了一下,听说一行人是来寨里义诊的,几个大学生更加兴奋了,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司机听说他们要到清河寨,刚好有一段路程顺路,就让他们跟在他们车后边,也算是照顾一下学生仔了。 不过走到半路,他们似乎是改变了主意,不去清河寨了,要跟姜珂他们一起去义诊看看。 大学生思维跳脱得很,想一出是一出,临时改变主意跟他们走,说要抱大腿,于是姜珂他们就带上了几个拖油瓶。 姜珂他们去的地方叫龟背镇,是一个很偏僻的乡镇,清河寨就是镇上管辖的一个寨,同样也很偏僻。 镇上与世隔绝,人们出行大都靠摩托车和小三轮,其实这里不应该叫镇,原本叫龟背村的,但是为了加强区域管理,硬是改成一个镇,设置了管理职能单位。 通了路以后,渐渐有游客摸了过来,镇上开了两三民间宿,倒是够用。 姜珂他们只停留三天,原本打算每天赶回去的,但是看天气预报说近期会有大雨,每天开两个小时的山路赶回去县城也不安全,最后还是决定在这边住下。 找好住的地方,几人吃了顿午饭休息了一下,下午两点准时到卫生院。 卫生院面积不大,三栋楼围成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闹哄哄的,听说今天检查不要钱,看病也不要钱,很多人拖家带口过来。 前来看病的人很多,有一些老人穿着这边独特的民族服饰,红底黑边,配金饰,看起来很富贵很独特。 在这边会说普通话的人很少,大部分老人说的都是本地方言,在交流的时候还得找一个翻译。 这个时候郭医生就成了整个队伍中的灵魂人物,虽然也有卫生院的医生们一同帮忙,但是主要还是由郭医生在跑上跑下,累得满头大汗。 姜珂也忙,他和任文斯一起坐诊,诊室也被安排在了外面,人群闹哄哄的,大家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姜珂听心音得听很久,就怕一个不小心听错了。 杂声太多,郭医生在尽力维持着现场秩序,在有限的条件下,姜珂也不敢抱怨什么,只能尽力而为。 那几个大学生也跟着他们一起过来了,说要给他们帮忙。 他们也不娇气,顶着大太阳搬水搭帐篷,及时机动响应,很好维持了现场的秩序。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小镇没几家饭馆,卫生院安排了一行人在食堂吃,吃完饭任文斯还要将情况写个说明上报。 姜珂躺在床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民宿条件很一般,但是很庆幸,有独立卫浴,虽然厕所里面臭烘烘的,氨水的味道和下水道的味道混合,姜珂实在受不了,用纸巾把鼻子塞住,然后将厕所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 热水不是很烫,打扫完厕所姜珂洗了个澡,吹风筒要和前台拿,姜珂就没要,用自带的毛巾吸干水分。 房间里面有个小阳台,推门能看见外面的景色,现在才晚上8点,小镇上已经没几个人,房间里只有一台风扇,慢吞吞摇着头,摇到边上的时候会发出老旧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姜珂从包里面翻出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今晚的风有点大,吹得人很舒服,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阳台看星空。 可能是工厂少,污染也少,吃的是自己种的菜,也很少汽车,这边的空气透明度高,一到晚上星星闪闪烁烁,西南地区海拔有两千多,秋季来旅游,气候就很舒服。 看了一会星空,头发吹得差不多了。 什么都很美好,就是蚊子太多,姜珂小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一会感觉不行了,要给蚊子抬走了。 他把凳子什么的都搬了回来,又从包里掏出驱蚊喷雾,把身上上上下下都喷了一遍。 被咬的几个包也涂上清凉膏,可算是缓解了痒意。 听说明天可能会下雨,姜珂吃完饭去楼下小商铺买了几把伞,塞进包里备用。 他这次出门准备得还算充分,但是一次性的床单只拿了三份,给任文斯一份,之前那宾馆留了一份,现在只剩下一份了。 那一份姜珂就留着自己用,让任文斯自己去凑合。 干坐着太无聊,他翻出充电的手机,给方允打视频。 方允今天上夜班,待在医院里,看来不是很忙,秒接了。 方允手机那得近,姜珂先是看到一张大脸,接完电话后,方允才拉开距离。 方允:“怎么样?小姐妹待在西乡还习惯不?” 姜珂早已经习惯被叫姐妹了,对这个称呼适应性良好:“今天值班啊?” 方允:“是呀,在值班。” 姜珂坏笑:“叫个跑腿,给你买两包旺旺。” 方允直接给了他一个超级大的白眼,眼珠子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方允严肃:“姜珂我劝你善良。” 姜珂笑:“开玩笑,我们这边下镇里来了,条件很差,蚊子很多。” 方允:“就应该让蚊子把你臭嘴叮肿。” 方允还气着他刚刚那两包旺旺,怪声怪气地说:“翠嘴给我打烂他的果……” 姜珂又是笑:“哈哈哈哈,模仿得很好,下次不要再模仿了。” 方允怼他:“刚刚是谁在犯贱的。” 姜珂求饶:“是我是我。” 第50章 解释 总算是把人给哄好了,姜珂问:“我儿子今天怎么样?” 方允答:“琼老师天天看它跟个宝一样,每天七点准时出门,带它出去遛弯,我爸买菜也带它,琼老师天天给它做狗饭,那狗东西吃得比我还好。” 姜珂听见她吐槽,眼睛都笑弯了。 方允:“我发现这人飘了容易作死,这狗似主人形,琼老师疼它跟疼眼珠子一样,它就敢跟我犟了,也不让我抱,我每天伺候它跟伺候祖宗一样,它居然还躲我……气死我了!” 姜珂:“你是不是拔它的毛了?” 方允又给了姜珂一个白眼:“陈年烂谷子的事情你还提它做什么,它现在是我祖宗,我哪还敢拔它毛。” 菜头不待见方允是有原因的,方允第一次见到还是一只小狗崽的菜头的时候,太激动,一下没留意下手太重,把菜头尾巴毛给拔了, 菜头疼得嗷嗷直叫,方允还抱着不肯撒手,后来方允每次来找姜珂的时候,菜头看见她就躲,看见她就躲。 姜珂:“那它为什么躲你?” 方允:“我哪里知道,你儿子神神叨叨的。” 姜珂突然想到:“你最近是不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方允:“干嘛突然问这个?” 姜珂:“刚认识的陌生人也算。” 方允说:“前几天去酒吧的时候,刚好遇见一个超级帅气的姐姐,加了微信,最近在和她聊天。” 姜珂没想到真问出来了,他又问:“是不是从那天开始菜头就开始躲你。” 方允:“你问这个干嘛?我哪里记得清楚。” 姜珂:“那你有那个女生的照片吗?” 方允答:“没呢,没拍。” 看样子是找不到其他依据了,姜珂心里有不是很好的预感,就提醒方允:“你和那个朋友,暂时别走太近吧。” 方允挑眉,刚想说什么,电话就响了。 方允:“你这个乌鸦嘴!等你回来我弄死你啊啊啊!”、 姜珂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方允就挂了视频。 姜珂有点担心她,主要还是怕她遇见什么脏东西,毕竟小动物的直觉很敏锐,菜头怕任文斯,可能因为任文斯是“灵”。 就怕万一,方允遇见的那个朋友是“灵”,菜头对方允出现排斥反应也说得通。 当然,这是最坏的一个局面。 姜珂发了几条信息给方允,信息内容主要是让她和那个新朋友暂时不要走太近的意思。 也不知道方允会不会听他的建议。 姜珂让自己不要想太多,头发还没干,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他打开手机游戏,玩了两把。 玩单排,匹配的队友都太菜了,两局都输了,他拿了两局的mvp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把手机放一边,仰躺在床上,盯着氧化发黄的天花板看了很久。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睡梦中并不安生,他听见有东西在敲击着墙壁、窗户,声音不大,在睡梦中却很清晰。 响了一晚上,但是姜珂意识清醒着,身体却起不来,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一直到早上七点的闹钟响起,姜珂才清醒过来。 睡了一晚上感觉跟没睡一样,他这次没有闹觉,清醒地也很快,但是就是感觉特别疲惫,看来是最近太累了,昨天晚上“鬼压床”了。 “鬼压床”,在睡眠神经医学上是属于一种睡眠瘫痪症的症状,在睡眠中呈现半醒半睡的情境,脑波是清醒的波幅,但全身肌肉张力降至最低,无法动弹。 姜珂听了一晚上的拍墙声,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精神紊乱。 他爬起来刷牙洗脸,一晚上过去,厕所里的氨水味道又浓了起来,姜珂不胜其烦,踩着人字拖顶着鸡窝头,把厕所所有坑都冲了一遍的水。 把那个氨水味道给压下去了。 洗脸用的是冷水,姜珂用水抓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自然卷虽然可以避免秃头的厄运,但是每天早上起来都得打理,很麻烦。 姜珂想到妮姐推荐他卷个羊毛卷,虽然有些许心动,但是如果每天早上都需要很早爬起来抓头发,那大可不必了。 打工人本来睡眠就不够,天天早起那不是要他一条老命吗? 所以说,所有的决定都需要三思后行。 长了点胡子,姜珂没带刮胡刀,就去隔壁任文斯那里借。 大清早,楼道里静悄悄的,姜珂敲门的声音就显得有些许突兀。 任文斯也是比较早起的,他刚下楼跑了一圈,回来冲完澡,姜珂就发信息说要来借剃须刀。 任文斯开门让他进来。 任文斯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及膝的五分裤,露出修长光滑的小腿。 任文斯的体毛不是很多,体毛的颜色也不是很深,和黑色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让他的小腿看起来又白又匀称,简直要逆天。 姜珂突然觉得,任文斯的腿很适合穿某种黑色的袜子…… 呜呜呜,姜珂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快住脑!你这个变态! 米熊果然没说错,他就是gay。 姜珂不敢多看,余光扫见任文斯光着的上半身,耳朵开始发热。 靠靠靠!真的有腹肌,还是八块! 肌肉痕迹不是很明显,薄薄一层覆盖在骨架上,看起来很是匀称结实。 这种肌肉看起来很薄,但是这种肌肉的爆发力是健身房锻炼出来的那种“死肌肉”拍马都赶不上的。 姜珂身材也不错,他以前是校队的,天天在篮球场泡着,肌肉也是很好看的。 后来上了班,他就摆烂了,连带菜头出门都是敷衍了事,更别说抽出时间打球锻炼。 所以他身上的肌肉线条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肉也变得松松的。 姜珂现在后悔死了,他暗暗发誓,回去以后要加强锻炼,控制饮食,把他六块腹肌给练回来。 他现在很馋任文斯的身子,但是他是一个有节操的人,还没确定自己真正的心意的情况下,他不会轻举妄动。 借完剃须刀,姜珂没有多留,扭头就走。 结果出门的时候撞见了同事。 同事看见他从任文斯房间里出来,严谨的同事甚至重新看了一眼房号…… 同事:…… 姜珂:…… 同事此刻的沉默震耳欲聋。 姜珂:“你听我解释……” 同事神情恍惚关上门,用行动表示拒绝解释。 姜珂:完了,这次真完了,彻底是解释不清了。 第51章 手印 自从借剃须刀事件以后,原本感情还算好的同事一直在躲他。 姜珂想跟他解释都没有机会,就像心里憋着一口气,打算一吐为快,同事却不愿意听他说上一句。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收拾东西的时候,房间里面太闷了,姜珂拉开窗帘,想通通风。 结果拉开窗帘的一瞬间,他呆愣在原地。 全是手印,密密麻麻的手印,很小的手印,印满了整块玻璃。 姜珂打开落地窗出去,不仅是窗户,连外墙上也全部都是手印。 要知道,这里是5楼。 姜珂感觉到一阵恶寒从脚底升起。 那天晚上,他听见的是这些东西弄出来的动静,看见这密密麻麻的手印,也不知道有多少那东西。 现在刚好是傍晚,天气闷热,但是天色是阴沉沉的,云层垂在山边,感觉会有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姜珂打了水,用自己的毛巾把落地窗都擦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手印沾了水后印上去的缘故,有点难清理,干抹布弄完会有印子,只能用湿毛巾弄干净。 他打开手机,放了一段大悲咒,边擦边念叨:“冤有头债有主,粘着我没用处,我一个普通人,什么忙都帮不上,望各位安息。” 收拾完东西,擦完窗,姜珂拎着包下了楼。 一行人站在民宿门口,把东西往车上搬。 卫生院的院长过来了,手里拿着几个红色的塑料袋。 院长看起来有60几岁了,马上就要退休的样子,他说话有点口音,一般都是由郭医生来翻译的。 不过这次几个人都听懂了,院长是来感谢他们的,手里拎着的是龟背村的特产,一种当地很有名的中药,在补精养气方面有奇效。 任文斯一群人没收,赶时间回去西乡县城,这夜间的山路不好走,趁天色还没有完全暗,要赶紧动身才行。 感谢过院长一群人的好意之后,一行人就出发了。 车子刚启动,天上就开始下雨了。 雨点打在车窗上,任文斯赶紧开了雨刷。 姜珂提议:“我的天,这么大的雨,要不要再等等,等雨下小一些再回去吧。” 郭医生并不是很赞同:“明天有大暴雨,最好是赶在今天回去,不然到时候下暴雨,这边很容易塌方,到时候封山了更难出去。 知道有塌方的危险,姜珂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郭医生又说:“现在雨还没下大,山壁的泥土还比较结实,只要小心一点开,肯定没什么问题的。” 车上的人都商量了一下,前面那辆车的人也清楚了情况,姜珂他们出来义诊的都是要卡时间的,确实没有什么时间在这里耗,于是一行人决定冒雨返程。 之前那几个学生没有跟医院的车队一起出去,几个人是来写生拍照,事关毕业选题,马虎不得,自然是要找到最好的切入点才行,打算多呆几天。 于是两队人员就此别过。 坐在车上,姜珂心里有些不安。 任文斯坐在驾驶位上,看他两条眉毛都快要打结了,开口道:“郭医生是本地人,经验丰富,听他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姜珂知道这是任文斯的安慰,但是他第六感告诉他这趟行程会很危险。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通往县城的路有一段是单行道的山路,弯弯曲曲,很考验司机的专心程度和技术,一不小心就会撞山壁上。 任文斯开车技术很稳当,山道上没有对向行驶的车辆,于是直接打开了远光灯。 雨水变得小了一些,但是山路被水淋湿以后,车经过拐弯处又可能会打滑,于是任文斯把车速压下来,又和前面的车拉开距离,用来保证行车安全性。 姜珂的话任文斯记在了心上,靠近山壁的时候会非常小心,注意是否有碎石滑落。 姜珂坐在副驾驶,也将注意力都放在山壁上。 车刚开到山顶,没想到车胎就出了问题,一身闷响下,爆胎了,车辆打滑,差点撞上围栏,任文斯一脚刹车停住了。 庆幸的是车速不快,路面虽然有些打滑,但是还没有让车直接摔下悬崖。 任文斯下了车,让其他人不要动,他下去打算看看情况。 姜珂心里一下特别不舒服,外面还下着雨,山顶上没有灯光,只有车前打的远光灯就是唯一的光源,四周黑洞洞的一片,似乎隐藏着什么。 姜珂突然想到自己包里面还有伞,他掏出伞,打开车门,打算给任文斯递上一把。 在姜珂踏出车门的那一刻,他的身形像没入了漆黑的沼泽中,整个人被黑暗吞噬。 门自动关上了,除了车上一直注意着姜珂的郭医生,没有一个人发现不对劲。 郭医生惊恐地叫出了声:“他、他、他不见了。” 车里另外两个同事奇怪地看着他,其中有一个人提醒:“谁不见了?” 郭医生还没来得及说姜珂那边的怪状,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了,一个穿着黑色牛仔外套的人稳稳坐回副驾驶坐上。 是姜珂? 郭医生心下惊魂未定,他没看清现在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姜珂的脸,但又怕自己眼花看错了,到时候闹出笑话。 “姜医师?” 前座的人没有回头,但是回应他了:“怎么了郭医生?” 的确是姜珂的声音, 郭医生压下心头的不安,不再开口。 这时,任文斯把后车箱打开了,翻找备用胎的同时对他们说:“后轮爆胎了,来个人帮忙弄一下,千斤顶放哪里了,我没翻见。” 郭医生有些许犹豫,可能是刚刚姜珂被黑暗吞噬的那一幕让他感觉到害怕,他感觉车厢里的气氛让他有些窒息。 他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正后方,靠窗户那个位置,他应了任文斯的话,下了车。 下车前,他看了一眼姜珂的位置,姜珂垂着头,不知道是在打瞌睡还是什么。 下车以后,郭医生感觉有些冷,可能是下着雨的缘故,空气是潮湿沉闷的,他低头躲着雨,来到后车厢,在一堆杂物中找到了千斤顶和备用胎。 郭医生看见任文斯淋着雨,问了一句:“刚刚姜珂不是给你送伞了吗?” 任文斯皱眉:“刚刚没有人下来。” 郭医生和任文斯对视,郭医生脸刷地一下白了。 任文斯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任文斯:“他什么时候下车的?” “刚刚,刚刚他……他还在车上。” 任文斯快步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把坐着的“姜珂”一把扯了下来。 郭医生站在身后看着。 他看见,被任文斯扯下车座的那个“姜珂”,他没有脸…… 第52章 老婆婆 姜珂手里拿着两把伞站在雨中,他有些迷茫,怎么一瞬间,车不见了,车上的人也不见了。 姜珂手机还在身上,他尝试打了一下任文斯的电话,显示不在服务区。 没有信号,微信也发送不了信息。 他尝试打开导航软件,用导航卫星定位,位置可以显示出来。 但显示的地名并不是之前看到的,而是一个叫七娘山卫生院的地方。 他掉入时空隧道了? 姜珂心里惴惴不安,他抬眼四处看了一下。 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很破旧的卫生院门口,卫生院的牌子挂在那里将掉不掉,上面的字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七娘山卫生院”几个字。 铁质栏杆门布满了岁月的风霜,栏杆的铁皮脱落得很严重,猩红的锈色参杂着氧化后的黑色,让那个铁门看起来不堪一击。 姜珂站的位置是一个向下的斜坡,仰视那个铁门的栅栏的时候,一种压迫感和窒息感扑面而来。 姜珂不敢靠近那个门,那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像龙潭虎穴,潜意识告诉他很危险。 “后生仔,后生仔” 姜珂突然听见声音。 在这样的情况下,是谁在说话。 姜珂张望四周,在卫生院的右边的拐角处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天色是昏暗的,距离离得远看不是很清楚。 姜珂放慢脚步挪了过去,走近以后才看发现是个身材矮小的老人。 她穿着颜色很鲜艳的衣服,头发披散着,乱糟糟的,脸色和老树皮一样,皱纹深深刻在衰老松弛的肌肤上,她嘴里已经没有牙齿了,肉色的牙床裸露。 姜珂被她的长相吓到了,连着后退了两步。 如果姜珂没看错的话,那位婆婆身上穿着的是寿衣。 废弃的卫生院、穿着寿衣的老人,这场面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姜珂转身想要逃跑,那老人喊着他:“后生仔,过来我这里。” 她的呼唤满是殷切和期盼,让姜珂想起他的奶奶。 每次放学回到家里,姜奶奶也是用这种语气唤他回家吃饭。 姜珂脚下一顿,他壮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那老人依旧躲在墙角的阴影里。 姜珂犹豫了一下,看她没有追上来,想起自己对“怨灵”能够造成物理伤害,心下稍定。 姜珂走了几步,从老婆婆的正前方走到了侧方,随后又朝着老人走了两步,在距离她十米左右的地方站定。 老人确实没办法动弹,因为她和墙面长在了一起,腰部往下的地方嵌在围墙中。 保持了相对安全的距离,姜珂还有些害怕,问她:“你喊我,做什么?” 老人也不接话,她表情看起来有些焦急。 老婆婆跟他说:“后生仔,躲起来,躲在树后边。” 她看起来有些激动,双手朝姜珂抓了过来,但是姜珂离她太远了。 老婆婆急忙道:“快躲起来,躲到树后边去,他们快来了。” 姜珂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躲起来,躲谁?树又在那里,他抬头看了一下,说的是卫生院里面那棵树吗? 姜珂抬头望着老人身后那棵巨大的树,那是一棵老榕树,贴着卫生院围墙生长,长长的气根垂了下来。 看老婆婆那个焦急的样子,姜珂下意识有些心软,他犹豫着要不要听老婆婆的话先躲躲,但又有些怕是恶灵哄骗他过去的手段。 就像是小时候那个奇怪的老人手里的糖…… 就在这时,姜珂听见了摩托车的声音。 有人! 昏暗中,一道车灯照过来,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让姜珂有点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轰鸣声由远及近,随后停止,姜珂听见一个清越的少年的声音:“有人在里面吗?” 姜珂看了一眼老人,他站的位置刚好被围墙挡住,那个声音的主人看不见他。 老人悲伤地看着他,沉默着摇了摇头。 姜珂没有回应少年,但是他又害怕这个婆婆会害他,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选择相信科技的力量。 ——能开摩托车的,肯定不会是怨灵吧。 姜珂回了一句:“有人!我在这里。” 姜珂回应那个少年之后,再回头去看拐角的地方,那老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树叶无风自动,似乎也在叫他快躲起来。 姜珂从拐角处出去,车灯照着他,有些刺眼。 一个十多岁的小男生走了过来。 那小男生说:“你是迷路了吗?我刚刚在路上看见这边有亮光,想着是不是有人徒步迷路了,于是过来看看,没想到真有人在这里。” 姜珂笑了一下,他编了一个借口:“我坐车来的,结果下车上个厕所,就找不到路了。” 那小男生也不害羞,整个人态度大大方方的:“这样啊,我们这边的山路很多,地形也比较复杂,你随便往林子里一走,就很容易迷路的,最近下雨,草木越长越高,你不能往草丛里钻。” 被一顿说教,姜珂觉得脸色有点火辣辣的,虽然这些事情不是他自己干的,但是被这样一个看起来还在念初中的小家伙教训,姜珂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少年人意气轻狂,也没多在意姜珂的面子问题,自己说舒服了,哪管得了姜珂是怎么想的。 那小男生人问:“等会还要下雨,你要不要跟我走?还是说要找你的车?” 姜珂说:“能带我去马路上看看吗?我车可能还停在马路上。” 小男生答应带他去路上,给他递了一个头盔,让他坐上自己的摩托车。 见姜珂乖乖接过头盔,小男生小声埋怨“也真的是,你们这些人,没事老往山上钻干什么,这个卫生院废弃好多年了,什么好东西都被扒光了,怎么还有人过来这里?上来坐好,我开车了。” 姜珂带上头盔,听见了他的埋怨,又看了一眼废弃卫生院的拐角处。 那小男生还在说,像是随口一问:“你刚刚在那边干嘛?” 姜珂被问到了,他回答:“刚刚,刚刚在上厕所,我吃坏肚子了,没找到厕所,就只能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小男生一个猛的回头,姜珂能看得出他的惊恐。 小男生语速很快,问:“你刚刚有没有擦屁股!” 姜珂怕他把自己赶下车,急忙说:“擦了擦了。” 小男生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对他的说辞不是很信任:“那就好,你手不要碰我和我的车,坐稳了。” 第53章 仙境 小男生先是带他去马路边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停在路边的车辆。 姜珂原本也没有信心找到车,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啊,看样子找不着了。” 小男生有点无语,看着他,问:“那你跟我走吗?” 姜珂装模做样:“那多不好意思啊,我手机没信号,都没办法联系我朋友。” 小男生说:“最近经常没信号,雨季要到了,听说昨天打雷把信号塔给劈了,大雨天外边的人也进不来,可能还要等个几天的时间才能有信号。” 姜珂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这里太偏了,没有信号呢。” “当然不是啦,”小男生反驳道:“我们寨子虽然偏了一点,但是还是有信号的,你看不起谁!” 姜珂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心中的顾虑打消了几分,有信号就好说。 这些遭遇让他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他一个人,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他连交通工具都没有,不如跟着这个小男生走,看看后续会怎么发展。 姜珂心里把可能会出现的坏情况都想了一遍,他对任文斯保持着盲目信任的态度,相信只要自己好好苟住这一段时间,任文斯肯定会找回来的。 小男生得到姜珂要跟他回寨子的答复,把翻上去的头盔挡风板拉了回去,对姜珂说:“坐稳啦。” 然后一转油门,摩托车轰鸣着,在狭窄的山道上飞驰。 姜珂被突如其来的后坐力甩了一下,身体向后仰,但一会后稳住了。 他下意识把手圈在前面的人腰上,小男生握住车把手的手一抖,两个人差点摔路边。 小男生慢慢降低车速,停稳后开始一阵输出:“你他奶奶的有病啊,不是和你说不要碰我吗?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巴拉巴拉巴拉,那小男生要被姜珂气死了,脸颊都被气得浮现一层粉色。 姜珂举起手投降,头盔把他的刘海压了下来,让他狗狗眼显得很无辜。 姜珂:“小哥我错了,别骂了!” 小男生显然更气了:“别叫我小哥,我有名字,我叫乌肯!” 小男生补充:“叫我乌肯!不要叫我小哥,我跟你很亲吗?” 姜珂:“好的,乌肯,咱们要不要快点赶回寨子里,我感觉马上就要下雨了。” 乌肯一看天边的乌云,也觉得不能久留,他打算先放过这个无理取闹的大番薯一马,回到寨子再骂过瘾。 乌肯:“你给我坐稳了!臭手不要乱摸!再乱摸就砍掉你的手!” 姜珂急忙应是。 这次车速没有刚刚那么快,姜珂坐在后座,刚刚虽然在情急之下碰到乌肯的身体,但是他确定,这个叫乌肯的小男生是个人类。 乌肯是人类是件好事,起码姜珂待会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奇奇怪怪的东西带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 乌肯从一车道的山路拐进了一条小道,那条小道非常小,小车甚至都开不进来。 小道两边的灌木被修理得很干净,不存在开着车被旁边突然岔出来的树枝“暗算”的意外。 进了寨子,乌肯把车停在一栋小楼门口。 他脱下头盔,扒拉了两下被头盔压瘪的头发,和姜珂介绍:“我家。” 姜珂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过去:“你好乌肯,刚刚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姜珂。” 乌肯两条粗粗的眉毛皱起,用手拍了一下姜珂伸过来的手,似乎是不愿意和他握手。 他语气有些嫌弃:“你拉屎没有擦手,还让我跟你握手,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珂终于意识到,当你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乌肯不给面子就算了,姜珂也不多放在心上。 乌肯带着姜珂进了门,从黑乎乎的大水缸里接了一勺水给姜珂洗爪子。 洗完了手,乌肯对姜珂就没有那么避如蛇蝎。 屋子里堆着很多杂物,是很传统的那种吊脚楼,有三层,地下一层用来养牲畜,上面住人,整个屋子用木头建成的,通了电,但白天不会开灯,于是显得屋里黑漆漆的,光线不是很好。 屋子里被隔出了三个房间,还有一个狭窄的木楼梯通往三楼。 家里没有人,于是姜珂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家大人呢?” 乌肯也在好奇,他大声喊了两句阿姆、阿爹,没有人回应。 屋子里有些闷,底下那层养了几只鸡。 下雨的时候,鸡锁在笼子里,鸡的排泄物混合着泥土的腥气从木板的缝隙间涌上来,屋子里又关着门窗,通风不良,味道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乌肯开了门窗,显然也是被屋子里的味给熏到了。 姜珂低头出了屋门,门口两侧贴了对联,对联被风吹雨打,已经褪色了,也不知道是被哪个手多的小孩撕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破破烂烂的。 屋檐下挂了几个红色的灯笼,灯笼上盖了一层灰,看起来也是脏兮兮的。 屋顶上盖着灰黑色的青瓦,坡度比较大,西南地区潮湿多雨,坡度大的屋顶利于排水。 屋子设有围廊,就是沿着房子架设了一条廊道,沿着围廊可以绕道房子后窗。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水不算大,淅淅沥沥的。 姜珂呆着无聊,就绕着围廊走到屋子后面。 围廊侧边也挂有灯笼,也是四盏灯笼。 应该是沿着屋子挂了一圈吧,姜珂推断。 走到屋子后方,姜珂才发现这房子是临河而建的,屋子右侧有一条石头堆成的阶梯小道,可以直接通往河岸边。 因为下雨的缘故,河面起了一层雾气,有尾指粗细的小鱼从水面跳起又落下,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河的对岸是一大片的竹林,同样也是蒙上了一层薄雾。 乌褐色的房屋、深碧的水、翠绿的竹林和远处烟雨朦胧的山林,这不是仙侠剧里才有的场景吗? 看起来实在是仙气缭绕,不似人间。 在围廊上看了好一会风景,姜珂被蚊子咬了几口,受不了了,又绕回屋前。 屋里来人了,也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嘴边冒了一层黑色的绒毛,皮肤也是黑黑的,他看起来心急如火,额头上也不知道是冷汗还是雨水,拉着乌肯的手,嘴里念着:“怎么办怎么办,没有医生、隐婆也是不顶事的,我姐姐难道要死了吗?” 第54章 难产 他手劲很大,把乌肯都抓疼了,但是他丝毫没有觉察自己的动作,嘴里着魔一样念叨着:“乌肯乌肯,你快想想办法。” 乌肯乌肯,叫再大声乌肯也没有办法啊,上哪给你找一个医生去? 乌肯看起来有点不似他这个年龄的冷静,问他:“阿爹他们出去镇子里找医生了吗?” 黑皮少年都快哭出来了:“信号塔被劈倒了,出寨的山路也被滑坡堵死压坏了,所有人都出不去也进不来。” 乌肯听见这个消息,也有些急了:“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情?哪里出现滑坡了?” 黑皮少年也是一知半解,他听大人谈话的时候知道的这件事,具体情况也不是很清楚。 见他支支吾吾的样子,乌肯就知道他不靠谱了。 他不甚明显叹了一口气,进屋里取了一把伞,打算出门去看看,之前被淋湿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听说他们要找医生,看他们谈完了话,姜珂走几步站了出来:“劳驾,你们是要找医生吗?” 乌肯一听,欣喜道:“你是医生吗?” 姜珂看着少年人一下亮起来的眼睛,霎时顿住,不知道该怎么接。 姜珂转头看向那个黑皮少年,问:“你姐姐是怎么了?” 黑皮少年显然是被突然冒出来的姜珂吓懵了,他说:“啊?你是谁?你怎么进来我们寨子里了。” 乌肯打断他:“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她姐要生娃娃,结果娃娃生不出来,出了很多血,我们需要找医生去帮忙止血。” 解释完情况,乌肯补充一句:“你是医生吗?你能不能救救阿重他姐姐?” 姜珂不忍心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虽然他不是妇产科的,但是止血的话他应该还可以帮上忙。 姜珂说:“我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忙,我不是妇产科的,我也没有接生过孩子。” 乌肯听他言语之间似乎是有戏,急忙道:“没事没事,你是医生就好,技术肯定比那些吃干饭的隐婆好。” 于是三人赶往那个叫阿重的少年的家。 寨子不大,快跑的话几分钟就到了阿重的家。 同样是三层的吊脚楼,只是阿重家在山脚下,乌肯家靠河边。 阿重家门口有间堂屋,从滑溜溜磨得很平整的石阶走上去,一堂屋都是人。 堂屋门口坐着一圈,他们坐的是老式的长板凳,一层层围在房间门口,气氛安静地可怕,没有人说话也听不见产妇痛苦的嘶喊声。 姜珂站在堂屋前,被这种气氛吓到了。 坐着的都是寨子里的人,乌肯的阿爹阿姆也在其中。 站着有几个人,应该是阿重的家人,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见三人冒着大雨过来,赶紧把阿重拉了过去,嘴里应该是骂了他几句,阿重被骂得垂下了脑袋。 乌肯绕过层层的人墙,拦住了阿重的亲人,跟他解释了两句,还指了一下门口姜珂的位置。 也有不少人注意到站在门口的姜珂,看过来的视线中带着陌生和审视。 这让姜珂感觉到不安,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场景有些熟悉,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到过。 姜珂绕过人墙,从旁边走进房间。 孕妇躺在床上。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昏迷还是脱力了,汗湿了一整张的被单。 屋内开了好几盏灯,就像是聚光灯下的舞台明星,在表演一场盛大的、血腥的舞蹈。 在场的人都是观众,所有观众的关注点都在表演者身上。 当姜珂也站在那个聚光灯下的时候,他感觉到了微微的窒息。 阿重的家人都进来,孕妇生命垂危,现在也顾不了太多了。 情况不允许姜珂想太多,孕妇和胎儿都很危险。 姜珂先是问了一下隐婆孕妇的情况,听说从羊水破到现在已经是六个小时了,姜珂初步判断那个胎儿存活的概率不高。 姜珂不是妇产科医生,此时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姜珂先是看了一下出血量,出血量还算保持在一个可以控制的状态, 难产大出血大部分与宫缩乏力有关,姜珂在看了孕妇的状态后得到的判断,这应该就是难产中比较常见的类型。 他压着焦急的心情,深呼吸调节过快的心率。 那个隐婆确实也是不顶事的,站在一旁什么都不会干,连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 那隐婆抖着声音:“这情况,不能再拖了,我们刨开肚子,先把孩子取出来吧。” 在场的亲属都沉默了,看来已经是做好了去母留子的决定。 只有阿重直接跳了起来,骂道:“你这老巫婆,你安的什么心,我姐还没有咽气呢,你想杀人吗!” 阿重一把抓住了姜珂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阿重:“医生,医生,你快救救阿姐,她还这么年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啊……” 阿重话音刚落,他就被那个年轻男人拉出房门,锁在了门外。 难产耗时很长,子宫肌肉一般处于酸中毒缺氧状态,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胎儿从孕妇体内取出来,才能把大人保住。2 在医生眼里,没有保大人还是保小孩这个两难选项,在胎儿还没有从胎盘脱离、发出第一声啼哭前,她(他)都不具有民事行为能力,都是以保障产妇的生命为先。 姜珂拍了拍阿重的手,轻声安慰:“别怕,我先把孩子取出来。” 姜珂从旁边放着的医疗箱里面取出剪刀、手术刀、产钳,用酒精仔仔细细消毒,情况太紧急了,姜珂顾不了太多,再拖下去,产妇也会面临危险。 姜珂先用右手检查确定胎头方位,胎位似乎不太对,有些高浮。 姜珂没有接触过,对于难产处置也不甚熟悉,他只能依靠的,就是对人体的熟悉程度。 在确定胎头已经从宫颈口出来后,判断宫口应该开有四指左右。 看来是宫缩乏力导致的难产,姜珂将产钳伸了进去,他回忆着当时学过的助产知识,将产钳放置在胎头两侧枕颏径上,产钳的弯面朝向骨盆。 同时,姜珂一直在轻声安慰这个年轻的产妇:“别怕,我是来救你的,你现在听我的指挥,我救你,我是医生,别怕,你可以做到的……” 听了他的话,那产妇似乎是有了一些动静,姜珂得到回应,手上动作更快了。 见沟通见效,姜珂开始指挥孕妇用力。 姜珂已经钳住了胎头,此时还需要孕妇的配合,他说:“你听我指挥,我让你用劲的时候,你就打起精神,相信我,可以吗?只有胎儿出来了,咱们就能活!你可以的,坚持!” 第55章 欢庆 姜珂先控制产钳向上牵引使胎头仰伸,直至颏部完全显露于子宫外,然后将产钳柄向母体腹部方向压,使胎头屈曲,便于牵出胎头。姜珂:“就是现在,用点力!” 姜珂感觉到孕妇在使劲,胎儿的位置已经开始有了变化。 姜珂继续鼓励:“很好,很棒,你做得非常好,我们继续,马上就可以了。” 姜珂观察着孕妇的表情,同时手下动作也是有条不紊。 很快,胎儿的肩部、腿部从子宫滑落,在姜珂的操作下,非常成功将胎儿取出了。 是个男孩,面部与全身皮肤呈现青紫色,口唇暗紫,无呼吸,心跳倒是还存在,但是心跳不规则,心率很弱,但当姜珂拍他后背的时候,他微微摆动了一下手。万幸!他还活着! 姜珂太激动了,以至于他剪脐带的手都在抖。 虽然新生儿还没有死亡,但是这里并没有呼吸机和其他急救设备,急救都没有办法,姜珂把孩子给了隐婆,胎盘从孕妇体内取出,同时时刻注意产妇的身体状况。 产妇的子宫还是软的,伴有出血,正常情况下子宫应该产后呈球形、变硬,像木板一样硬。 子宫收缩乏力,肌肉之间的血管就无法闭合,就会造成大出血。需要给予缩宫素、前列腺素等多种宫缩促进剂。 但是这些药剂姜珂手上都没有。 眼看着产妇就要昏迷过去,姜珂掐住了她的手,整个人跪在地上,他喊着:“不能睡,现在还不能睡!再坚持一下!” 迫不得已下,姜珂只能指挥隐婆,只能用最原始的子宫按摩推腹的方式,帮助产妇促进宫缩。 幸运的是,产妇的求生欲比姜珂设想中要更强,她紧紧抓住姜珂的手,嘴唇咬破了双目圆瞪,床单上浸透了血水和汗水,但是她挺过来了。 她还想活着! 姜珂声音都在抖,他说:“你太棒了,你是英雄。” 生产的全部过程,产妇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甚至连痛苦的喊叫声都没有,她就只是痛苦地、安静地看着姜珂。 就像现在这样。 姜珂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悲哀,世界给予她的苦难太多。 仿佛与她共感,不知不觉中,姜珂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当所有人都被孩子吸引住了的时候,年轻的产妇突然抓紧了姜珂的手,她无法发出声音,但是她的嘴唇在动。 她想说什么? 姜珂靠近她,泪水将他的视线模糊,他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但是隐婆却将他从产妇身边拉开了,她大喊着:“医生!医生!你快看看孩子,他不动弹了。” 姜珂这才将视线转移到孩子身上,他被用一块布包着,还很小很小,姜珂感觉得到他的生命在流逝,但是他无能为力,没有任何急救器材,怎么办? 姜珂抱着孩子,他有些茫然,同时又很无助的样子。 姜珂喃喃自语:“我救不了他。” 听见他的话,那隐婆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孩子抢了过去。 年长一些的中年男人也听到了姜珂的话,其他人还呆愣在原地的时候,他冷静地开口:“去,去取水。” 年轻的点的男人这才反映过来,他连滚带爬出了房间,跑进了黑夜。 姜珂只能用最常规的方法清理孩子的口腔,万一只是羊水堵塞了气管呢。 孩子身体已经用棉毛巾擦拭了一遍,姜珂仔细检查过他的口腔后,托着他的额头让他趴在自己大腿上,另外一只手拍着他的背,用来帮助他自主呼吸。 但是收效甚微。 取水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姜珂听见孩子的心跳声渐渐弱下去,几近于无。 不知道那中年男人让人打水回来是个什么意思。 那男人眉心有两道深深的痕迹,一看就是严肃而且思虑过多的男人,他说:“你把孩子交给我。” 姜珂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了,他把孩子递过去的时候,姜珂说了一句:“我已经尽力了。” 他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确实已经做到了最好。 那严肃的中年男人也不搭理他,径自指挥着年轻男人将打来的水灌进了孩子的嘴里。 大部分的水流掉了,只有一小部分顺着食道滑了进去。 很快,那孩子的肤色肉眼可见地由紫转红,直到他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隐婆尖锐的声音大喊着:“活了!孩子活了!” 屋子里的人都在开心地叫着、呼喊着,屋外也是。 只有姜珂和那个产妇,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躺在满是鲜血的床上,无人问津、无人理会。 这孩子…… 水…… 姜珂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冷静。 姜珂站起来,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朝那产妇走了过去,轻声问她:“你刚刚要说什么?” 产妇也看见了眼前的这场闹剧,她挣扎着看向姜珂,眼神中的悲伤似乎要将他淹没。 姜珂看懂了她的嘴型。 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姜珂被狂喜的亲属围住。 他们喊着:“孩子活了,活了!” 他们抱着孩子欢呼,似乎是狂热的教徒簇拥着他们的神明。 原本已经死去的生命,此时发着尖锐的啼哭声, 姜珂此刻的表情很冷静,也很淡漠,他冲着所有向他道喜的人点了点头,走出人群。 屋外,那群寨民似乎也在狂欢,长板凳摞了起来。 那个严肃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将孩子举了起来,就像举着一个奖杯,或者什么战利品。 似乎是回应,人群传来一阵阵的呼喊声、欢呼声、 姜珂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似乎都沉浸在庆祝新生儿的欢乐中。 乌肯迎了过来,很罕见地对姜珂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重在房门开启的时候已经进去了,应该是去看望他姐姐了。 乌肯似乎也很开心,对着他竖起了拇指:“都活了。” 姜珂对他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似乎也在为母子平安的结局开心。 姜珂回复他的话:“都活了。” 姜珂的手上都是血,乌肯带着姜珂找到了一处水龙头,拧开开关,寒凉的山水从中流出。 姜珂洗了手,甚至仔仔细细搓了手缝。 冷静,姜珂对自己说。 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不对劲。 再坚持几天…… 主任一定能找到他的。 第56章 驾照 乌肯陪着姜珂走回自己家的时候,乌肯一路上安安静静的,都不像那个嘴毒又臭屁的少年了。 姜珂主动找话题:“乌肯,你今年多大了?” 乌肯回答他:“今年十六了。” 姜珂重复:“十六了啊。” 又问:“你开摩托是和谁学的?” 乌肯皱着黑黑的眉,目光警惕:“你问这个干嘛?” 姜珂:“你还是未成年,那你也没办法考驾照吧。” 乌肯:“…………” 姜珂乘胜追击:“这里的山路这么崎岖,万一出事怎么办?” 乌肯反驳他:“不会出事的!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那条山道我从小到大走过无数次,我不会出事的!” 他声音激动,姜珂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痛点。 于是放软了声音:“好的,乌肯骑车技术好,肯定不会出事的,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我刚刚说的都是屁话,你就当没听见吧。” 乌肯呆愣了几秒钟,随后才反应过来,姜珂是在哄他。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耳朵和脸蛋已经是火辣辣的了。 “你……你不要这样说话!你不要学女孩子说话!” 被指责的姜珂一头雾水,在你们七娘寨,放软了说话就是女孩子?这是什么歪理。 姜珂敷衍:“行行行。” 当姜珂看见乌肯红透了的耳朵以后,他才转过弯来,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原来是害羞了。 姜珂也不戳穿他,用正常的声音换了一个话题:“你十六岁,我二十三,我比你大七岁,你应该叫我哥。” 乌肯愤愤道:“谁要叫你哥!你看起来还没有我成熟!小白脸,白长了这么高!” 说完,乌肯刺溜一下跑远了。 被人身攻击又被抛下的姜珂…… 每家每户只剩下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小寨子没有路灯,只能靠灯笼的亮光照明。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水打在青石板路上的哒哒的声音。 姜珂一个人走在这个陌生的寨子其实有些怕,他壮着胆子往前走。 走了几步路以后,发现乌肯站在前面,在等他。 姜珂一下就笑了,是一个别扭又真诚的少年。 要是人一直不长大就很好,即使是再可爱的少年,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变得跟那些愚昧麻木的寨民一样。 回到乌肯的家,收了伞,进门的时候乌肯的阿爹还没有回来。 乌肯开了灯,白色的灯光让屋子亮堂起来。 卫生间是小小的,也很简陋,似乎有一条管道是直通外界的,能听见风吹过封闭的管道发出的呜呜的声音。 洗完澡,姜珂把镜子里的水汽擦干净,看了一眼镜子里面的自己。 屋子里热气翻涌着,很快将镜子里的身影淹没。 这一切都像是不真实存在的,在正常中带着诡异,像被笼罩在一张大网里。 那么,谁在收网呢? 洗完澡,姜珂在乌肯的房间住下来。 少年是个讲究人,房间收拾得很干净。 可能是姜珂救了阿重的姐姐的命,所以乌肯对他的态度比一开始要好太多。 乌肯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姜珂,自己住在另外一间房间,听说是他姐姐的房间。 姜珂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无论是在乌肯家还是在寨子里,都很少能看见年轻的小姑娘。 连上了年纪的妇人都很少看见。 姜珂去问乌肯,乌肯告诉他:“女孩子都被送出寨子寄养在其他寨子里,这是七娘山的习俗,阿姆们平时都住在神庙里祈福,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回来。” 乌肯摆弄着他的玩具——几个木头做的圆圈,玩得专心致志,头也不抬。 今天好不容易出了点太阳,姜珂准备出去走走。 他一直在想昨天晚上的事情,那个死而复生的婴儿,年轻但是只能靠手语交流的产妇,还有年轻男人打回来的“水”,这些又是怎么回事? 姜珂想起以前看见的女大学生被拐进大山的新闻,他突然觉得颈背发凉。 七娘寨风景很美,姜珂到处走走逛逛。 这里的房子建在一处斜坡上,一条青石板路穿过整个寨子,左侧是高耸秀丽的七娘山,右侧是落红河。 乌肯家就建在落红河边,有许多的木头架在河道上,让房屋牢牢矗立在河边。 姜珂出门前,遇见了乌肯的阿爹,肯爹认出来姜珂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医生,对他点了个头,问了一句:“出去逛逛吗?” 姜珂回以微笑:“早上好,准备出去走一下。” 姜珂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叫哥又太觉得不够尊重,叫叔又觉得不合适,所以干脆不叫,只问了一声好。 七娘寨算是保存得比较好的古寨子,寨子不是很大,大概也就一百多户人家,总人数不过一千多号人。 虽然寨子里面的风俗有些奇怪,但是姜珂还是很喜欢这边的风景。 出了点太阳花,紫外线有点强,照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感觉有些灼热。 这边的海拔要更高些,所以紫外线也强,以至于寨子的人皮肤普遍要黑一些。 走着走着,在拐角处,姜珂看见有几个小孩在玩耍,觉得挺有趣的,就站着看了一会。 在玩游戏的都是小男孩,玩的是警察抓坏人,又喊又叫好不热闹。 姜珂挺喜欢小孩,他还算有耐心,觉得小朋友这种玩意儿要是不皮就很可爱,尤其是睡着的小朋友,小小的软软的,就很好玩。 姜珂有个大外甥,小的时候白白胖胖软软一只,刚学会走路,会阿巴阿巴找人抱,姜珂很喜欢他。 大一些后,会跑会跳,说话还不利索的时候就开始上蹿下跳,在老家追大鹅,结果被大鹅追着咬,边哭边尿裤子,简直丢人。 可能是小时候的滤镜太重,姜珂对他还算是比较耐心的,所以有时候也会哄这个小霸王外甥。 推己及人,姜珂觉得他哥以前也是这样想的。 小时候的他太可爱,等到了猫嫌狗憎的年纪,姜凯才会看在小时候的面子上对他心软一瞬。 不然就小姜珂那鬼都嫌的坑哥性子,估计坟头草都三尺高了吧。 多么可悲可泣的兄弟情! 第57章 速写 姜珂又想起了他哥的好,但是无用,因为他被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啊!看枪!bang~你死了!” 姜珂的注意力被小男孩重新吸引。 整个寨子都是这群孩子的喊叫声,噼噼啪啪叽里呱啦。 只见一个小胖子举着“手、枪”一下“击、毙”了躲藏在屋后的“坏人”。 三个“坏人”最终就装作“警察”的小男孩擒获了,还有模有样压着他们站在一面墙上“对质公堂”。 在“法庭”上,甚至很严谨地安排有主持公正的“法官”和一脸严肃的“法警”。 姜珂看了一会,感觉肚子都快笑痛了。 一群娃娃,最大的不过十岁,其余的都是七八岁的模样,演起戏来还挺有气势,尤其是那个“法官”,瞪眼质问的时候着演技实到位。 看完一场小男孩倾情奉献的高质量场景剧,姜珂往前走了几步,绕过拐角处,还有一个小孩。 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安静的样子,其他小男孩都在玩警察游戏,就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石墩上。 他手里拿着东西,姜珂仔细一看,是一个素描本。 这个奇怪的小男孩一直低头画画,姜珂慢慢靠近他。 小男孩甚至没有抬头多看姜珂一眼,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姜珂看着他打线稿,再一点点加深线条,丰富细节,很快一张速写就出来了。 画的是寨里的风景图,在姜珂这个门外汉看起来都觉得小男孩的画好,线头精准到位,他甚至都没用上橡皮擦。 看他画完一张,马上就翻页要画另外一张,姜珂卡着时间开口:“小朋友,你画画真好看,我能看一下你的画吗?” 这时候,小孩才抬起他那尊贵的小脑袋看了姜珂一眼。 姜珂长着一张能让人心生好感的脸,何况他现在还笑着,笑得非常阳光灿烂那种。 那小孩似乎有一些犹豫,又抬眼看了一眼姜珂的脸,最后把本子递了过去。 姜珂蹲了下来,接过他的画本,画本封面是红色的,牌子应该是hahnemvhle。 姜珂看不懂这个单词,但是纸张质量很好,好到让人觉得这个本子和古旧的小寨格格不入。 然后往前翻,发现也是一些风景写真,有好几张都是在画一个庙堂一样的建筑,线头利落,粗细有致,看起来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能画出来了的东西。 姜珂越翻越是觉得惊讶,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八九岁的模样,为什么能画出这种水平的速写? 姜珂虽然对美术并不精通,但是他之前学过摄影,有基本的摄影构图、光影判断的基础。 即使是天赋使然,七八岁的小男孩也不可能画出这样的画。 这线条明明就是学了很多年美术,而且还要有天赋、基础扎实的人才能做到的。 越翻越心惊,直到姜珂翻到一张古井的速写。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很像,特别像姜珂在高铁上梦见的那口井。 井口古朴,四周围着绳子和经幡。 姜珂指着速写,问那个画画的小孩:“这是哪里?” 小孩仔细看了看,眼睛有些疑惑,用小米粒一样的牙咬着指甲盖,看起来迷茫又无助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声音细细的,有些怯懦:“我忘了。” 这时候,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站了出来,解释道:“大哥哥你别和他说话,他从小就是怪胎,不会笑也不爱说话,天天就抱着本子写写画画,问他画的什么他也不说,他阿爹阿姆都不理他。” 小孩咬着指甲盖,头低得更低了。 胖胖的小男孩说:“你看,一说他他就这样,也不理人,这么大的人还吃手,快别吃了。” 胖男孩凶巴巴把画画的小孩的手捏住,不再让他啃。 胖男孩吐槽:“你看,指甲都咬得坑坑洼洼,好丑。” 画画小孩都快被他说哭了,大眼睛里含着一泡泪水。 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心疼,姜珂刚想上前安慰,画画男孩却被胖男孩打了一下头。 胖男孩骂骂咧咧:“哭哭哭,天天就知道哭,哭能让你那不省心的阿爹阿姆管管你吗?不能就把眼泪给憋回去!” 胖男孩看样子是霸道惯了,画画小孩被说得更委屈了,但眼泪止住了,含在眼睛里始终掉不出来。 看起来两个孩子感情还挺好,虽然胖男孩凶巴巴的,却很照顾画画男孩。 于是姜珂问胖男孩:“你们在这里玩,不用上学吗?” 胖男孩:“山路都塌方了,阿爹他们还在想办法修路,电塔又坏了,外面的人联系不上我们,现在就看看什么时候把路挖通,找人出去联系。” 胖男孩明显是个条理清晰的男孩,一句话把该交待的都交代了,他拿起一把木头枪,对着几个玩耍的小孩瞄准,发射。 嘴里还喊着咻咻咻。 一起小孩又吵闹了起来。 看来不能从这些小孩身上了解更多的信息了,姜珂站起身,看了一眼通往远处的青石板路,打算再往前走走。 刚抬起脚步准备往前走,正在玩游戏的胖男孩说:“大哥哥,你还要往前走吗?” 姜珂回头,有些疑惑,不知道胖男孩突然叫住他有什么事。 姜珂:“现在还早,寨子景色太漂亮了,我还想走走逛逛。” 胖男孩放下举着的手枪,四处张望了一下,他勾了勾手指。 姜珂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还是很配合地低下头。 胖男孩压低声音,说:“不要靠近神庙。” 姜珂愣住了,是这个寨子里面有什么避讳吗? 胖男孩看他呆呆愣愣的,跳了跳脚:“不能和你说太多,反正你看见神庙躲开就可以了。” 又补充了一句:“神庙很好认的,红色砖房,看见红砖房躲远远的。” 姜珂一头雾水,但还是将胖男孩的话听进去了。 他点了点头,说:“谢谢你的提醒。” 胖男孩怕他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又说:“等路通了你就快点回去吧。” 说完,胖男孩就不再理会姜珂,继续加入战斗。 姜珂沿着石道往前走,走到一处看起来很眼熟的地方,直到黑黑的阿重从屋里出来倒水,姜珂才认出来这是阿重家。 阿重家门口开的大,靠山的一边,空地上还摆着几张宽板凳,两三张摞在一起,摆在堂屋里。 像是把房间圈住了一样。 第58章 阿锦 倒完水的阿重看见站在一旁的姜珂,憨厚的脸色瞬间就露出了笑容。 他举起手,高高兴兴地和姜珂打招呼:“医生,医生,来我堂屋喝口茶。” 姜珂往前走了两步,开口笑道:“倒水呢?你姐姐状况怎么样?” 阿重:“好着呢,我姐夫还在屋间照顾她,今天姐姐喝了一大碗的鸡汤,阿爹说老补了。” 姜珂点头:“注意提醒你姐姐下床走动时动作不要太大。” 阿重点点头表示知道,再次邀请:“医生来堂屋喝口茶。” 姜珂笑:“叫我姜珂就好了。” 阿重憨憨一笑,用没有拿盆那个手摸了摸鼻梁:“好的姜哥。” 姜珂看着他,也不纠正他的口语。 心里暗暗想着,这阿重比乌肯可爱多了,还叫他姜哥,这娃娃还怪好的叻。 阿重给姜珂倒了一碗茶,这边的茶叶是用茶碗冲泡的,喝的时候用茶盖撇开茶叶和浮沫,就像是电视剧里面经常演的那样。 姜珂第一次喝碗茶,笨手笨脚的。 阿重从里屋取了一些果脯干核桃出来,剥了几个放在姜珂面前。 这边的茶汤泡得比较浓,喝起来很苦,姜珂赶紧吃了几个干果来缓解一下嘴巴里的苦味。 这干果应该是自己种的,纸皮核桃,嚼起来很香。 又吃了几个花生和杏干,总算把一碗茶喝完了。 姜珂喝完茶后,和阿重问了一些具体的情况,最后还是不放心,打算进去看看。 姜珂说:“我去里屋,看看你姐姐的情况。” 阿重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进了里屋,门窗闭着,屋子里还有一股子未散去的血腥味。 昨晚姜珂离开时,将阿重姐姐腰部和腿部抬高,她清醒着,看起来还很虚弱的样子。 阿重姐姐叫阿锦,姜珂例行问了几个问题,看她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可惜姜珂不是学中医的,不然还可以给她把把脉什么的,才可以更好了解情况。 阿锦除了有些虚弱,其他方面恢复得还算可以。 一般来讲,在生完孩子以后28~40天会排出恶露,尤其是刚刚生完小孩的那几天,排出量非常的大。3 年轻男人在照顾阿锦,他看起来老实,甚至有些木讷,不善于言辞,比起阿重要沉默很多。 从言语中推断,这个年轻男人应该是阿重姐姐的配偶,但是阿重喊着年轻男人为大哥。 姜珂感觉有些捋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 于是姜珂打算开门见山,他直接问那个年轻男人:“你是家属?” 年轻男人听姜珂主动找他搭话,他有些扭捏不安,结结巴巴说:“我,我是家属。” 听见是家属,姜珂细细嘱咐:“是这样的,刚生育完不可以大鱼大肉,鸡汤可以先不用喝,主要还是喝点好消化的,比如小米粥这种清淡又好消化的。” “除此之外,不知道你们这边的隐婆有没有提醒,生完孩子会排恶露,需要保持清洁,及时更换……” 年轻男人看起来对阿锦还算是很上心的,叮嘱完家属,姜珂又看向躺在床上的阿锦。 姜珂对她说:“你先好好养好身体,等我过几天还会过来看你的,记住了吗?” 阿锦点点头,姜珂把她掉出床沿的被脚往上掖了掖,看着她很耐心地叮嘱一句:“好好休息,注意保温,不要着凉。” 阿锦躺在床上,一直安静地听他说话。 姜珂知道阿锦听懂了他的意思,有另外两个人在,姜珂不便多说什么。 尽完医生的职责,姜珂又问起小孩的状态。 阿重接过话头:“小宝在神庙呢,是神婆的保佑让他活了下来,所以要感谢神婆,寨子的大人们都去了。” 姜珂:“这样子啊,那行,我就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养身体,阿重你也要帮助你哥照顾好你姐姐。” 阿重点头:“我会的姜哥。” 姜珂:“我先走了。” 阿重忙道:“姜哥我送你。” 姜珂没有拒绝。 于是姜珂和阿重一起出了门。 阿重的送不是送出门,看他的样子似乎要把姜珂送回到乌肯家里。 走在路上,姜珂像是随口一提:“阿重,你和你姐姐,还有你大哥是什么关系?” 阿重解释:“你说这个啊,哈哈哈,其实很简单的,我和姐姐是亲的姐弟,我家之前住在更远一些的山里,几年前被泥石流淹了,我们就来投奔我大哥家了,大哥喜欢我姐姐,我姐姐就嫁给了我大哥。” 姜珂这才弄懂了整件事。 这样的话,或许才说得通。 姜珂又问:“你姐姐从小都不能说话?” 阿重:“其实不是,哎……” 姜珂安静地走着,等他组织好语言。 许久,阿重开口道:“我姐姐之前是可以说话的,她可聪明了,学习也厉害,我们家没有住在寨子里,自己开了地,之前一直是爬山路去镇里一个小学念书,我姐姐念书可厉害了,大家都夸她。” 阿重骄傲地说:“后来阿姐念到大学,她可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女孩子,所有老师都夸她。” “收到录取通知的一天,阿姐说,她去申请了借款,学费不用阿爹阿姆操心,姐姐还仔细解释说,这个官方的贷款,专门面向贫困学生的,到时候毕业了,拿到工资再还给官方,不用利息的。” 说着,阿重声音突然低了起来:“我当时还小,但是听懂了阿姐的话,我们一家人都特别开心,因为姐姐可以走出这座大山,去大城市里面读书了。” 阿重似是怀念:“我听说外面的城市很漂亮,有很多漂亮的灯光,有好多好多好吃的,他们卖的鸡腿是裹了面粉去油炸的,可香了,是镇子里面吃不到的。为了庆祝阿姐考上高中,阿爹和阿姆杀了一只鸡,还买了两斤猪肉,把墙上挂了好久的腊鱼都取了下来,做了一段好丰盛的大餐,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聚餐。” “阿姐告诉我们,在大城市,赚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到时候她赚了钱要让我们去大城市旅游,工作以后她要带我们去大城市生活。我们都很开心,那天晚上我拉着阿姐,要阿姐跟我一起睡觉,我害怕她去大城市念书以后就见不到她了。” “那天我和阿姐聊了很久还没睡觉,然后半山腰上的水库溃堤,发生了泥石流,我们的家被泥石流淹没了,只有我和姐姐爬了出来,阿爹和阿姆没了……” “后来,阿姐也没有去上学,她留在寨子里照顾我,再后来,阿姐生了一场病,生病后她就不能说话了。” 阿重想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大哥喜欢阿姐,她就嫁给了大哥。大哥不爱说话,但是会陪阿姐说话,大哥人很好很好。” 第59章 七娘娘 听完阿重的一番话,姜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灾人祸面前,人往往会感觉自己的渺小。 面对苦难,无从安慰,因为人无力改变已发生的灾祸。 要迎着光,向前走。 即使身陷泥淖,也要努力向上开花。 姜珂很敬佩阿锦。 被命运裹挟,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希望。 泥石流没有杀死她,难产也是,她一直想要好好活下去,逃出这座大山。 快到午饭时间了,阿重跟着姜珂一起走到了乌肯家。 乌肯坐在门口,在择菜,刚从菜园里摘的豆角,还很新鲜。 阿重搬了一张凳子,和他一起摘。 乌肯跟姜珂说:“阿爹去开路了,中午不回来与我们一起吃饭。” 姜珂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午饭是乌肯做的,姜珂帮忙打了个下手。 劈柴生火姜珂都会,乌肯都惊呆了,没想到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城里医生居然也会用烧火灶。 两个人做好了午饭,先夹了两份出来,一份给他阿爹,一份送去给他阿姆。 要送出去饭菜在锅里热着。 乌肯端着碗,把剩下的菜放在饭桌上。 做了三个菜,蒸的是自己家里种的糯米,蒜炒腊肉、蒸腊鱼、还有一个豆角。 阿重没回家,他帮着忙去喂鸡,摸了好几个蛋回来,兴冲冲跑进厨房,掏给乌肯看。 吃午饭也厚着脸皮没回去,在乌肯家蹭了一顿。 吃完饭,乌肯要去送饭给他阿爹和阿姆,姜珂拦住他,要跟他一起去。 乌肯说:“开路的地方有点远,你要去吗?” 姜珂点头,表示想去看。 于是乌肯就把头盔翻出来给他。 姜珂抱着头盔,不是很想戴,主要是现在没有下雨,戴头盔太热了,会闷出一头的汗。 乌肯盯着他,看着他磨磨蹭蹭不是很想戴头盔的样子,表情慢慢变了,无论如何硬是要让他把头盔戴上。 乌肯:“要是不戴头盔,你别想上我的车。” 姜珂看乌肯这样严肃,但为了去看附近地形摸清道路,只能妥协。 姜珂:“行行行,我戴。” 乌肯盯着他戴上头盔,一拧油门,先是出了寨子,再从寨子旁边一条小路上了山,绕到寨子后边。 远远就看见一个红色的房子建在高处。 在寨子里面看不到,都被丛生的竹林挡住了。 几乎都是上坡,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嘶叫。 上到半山腰出现一间小房子,不是西乡常见的高脚楼,就是一间小平房,上面盖着瓦。 两边的窗户用铁栅栏围着,铁栏已经有些生锈了,流下两行红色的痕迹。 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张着嘴巴痛苦哀嚎的人脸。 门口洞开,里面黑漆漆的,光线不是很好。 乌肯停了车,把饭盒送进小房子里面,看起来轻车熟路。 姜珂下车在附近逛了逛,小房子后面是一条小山溪,和房子有大概十几米的高差,一直通往不远处的落红河。 姜珂抬起头,看向前面那几间红色的砖房。 那里应该就是“神庙”了。 乌肯很快就出来了,他见姜珂在看神庙,就喊了他一句:“喂,我们要走了。” 姜珂收回视线,看向乌肯:“不用送上去吗?” 乌肯:“小孩子是不能进神庙的,要等到我成年以后才可以进去。” 姜珂似是好奇:“你们这边的拜神都这么讲究吗?” 乌肯:“七娘娘是很灵验的,山花鸟虫都是她的耳朵,你这么说,七娘娘就不保佑你了。” 姜珂:“那你们七娘娘管哪些的?” 乌肯给姜珂科普:“七娘娘是掌管生子的神明,也可保家保平安。阿姆说,我们寨子里每个小娃娃都是七娘娘引渡的,我们都是七娘娘座下的仙童转世。” 姜珂静静地听他说话,又看了一眼七娘庙红色的外墙。 转世吗? 乌肯跨坐在摩托上,说话间已经把头盔套上了。 乌肯:“先上车,我们还要去给阿爹送饭呢。你要是感兴趣,等回到家我再跟你讲我们七娘娘的事迹。” 姜珂应了他,上了车。 乌肯开车很快,山路九曲十八弯,在他看来也不在话下,内侧过弯,车身压得很低,有职业车手的影子。 姜珂坐在车后座,风呼呼吹起他灰色牛仔外套的下摆,鼓动着,像一面撑起的帆。 他注意着乌肯开车走过的路,山下有一栋废弃的建筑。 从山路旁边往下看,视野还算开阔,可以清晰地看见灰色的围墙,以及从围墙里侧生长着的高大的榕树。 姜珂想起那个老人,她充满殷切的呼唤。 她当时让他躲起来,躲在树后边,是为了躲谁? 当时开摩托过来的乌肯? 或者说,是所有七娘寨的人? 七娘娘,到底是什么? 是神?还是邪灵? 把事情往最坏的一个方面想。乌肯的车技、画画小孩的画,还有胖小孩那个超乎寻常的成熟,是不是都与七娘娘有关。 姜珂想起了高铁上那个奇怪的梦,梦里也有围着经幡的井口,还有红色的房子,摞得高高的板凳,还有人在跳舞,是不是意味着,梦境里的场景会在这里一一应验? 姜珂对梦境里的画面其实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看到与梦境熟悉的画面他又会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叫海马效应。 用科学的解释就是:由于大脑某一侧处理的信息突然快于另一侧导致的。 就好比看某个物品时,视觉神经直接越过大脑,把画面传给了记忆神经,等大脑反应过来,记忆中早已有了这个画面,所以看一个场景,在一瞬间会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梦中见过。4 但是姜珂想起自己和任文斯说过,自己梦见了男人、女人,还有一个阴森森的水井,水井的模样和画画男孩速写本上画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所以自己看见的这些画面,觉得熟悉,并不是简单的海马效应,他真实地在梦里见过。 姜珂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预测”能力。 那个梦,是不是也是他“预测”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故事的走向也会和梦中一样吗? 梦里那些女人跳的舞,是不是为了祭祀? 祭祀的是谁? 还有河水,河床里埋葬着的密密麻麻的骨头,又代表着什么? 第60章 新坟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七娘山卫生院的门口? 还有民宿窗户外面的小手印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珂脑子里乱糟糟的,问题太多,一时之间焦头烂额。 很快,山路变得难走起来。 乌肯放慢了速度,绕过积满泥水的水坑,还有从山上落下来砸在路面上、无法搬动的大石块。 姜珂观察到,这座山上的树木比起其他地方相对稀疏,可能是因为坡度比较陡的缘故,树木扎不下根。 一路上能看见有好几处有小的滑坡,黄色的泥土从陡峭的山壁滑落,在山壁和山路间堆积成一个小的三角堆,像是新坟。 驾驶到一处较宽的平地,乌肯停了车,把车推到远离山壁的地方,放好。 这里也堆放有几辆溅满泥水的摩托,停放在山路旁边的平地上,应该是寨子里的人来探查情况开的车。 这边的交通主要依靠摩托,山路很窄,又是弯弯绕绕的,小车不方便进出,所以整个寨子除了一辆拉牛的货车,就没有其他的大型车辆。 乌肯把放在车后尾箱的饭盒拿出来,要给他阿爹送过去。 前面刚好是一处大拐角,又是下坡,视线条件不怎么好。 姜珂仔细观察着附近的地形走势,慢吞吞走在乌肯后边。 地面湿滑,还堆积了很多的泥水。 绕过那处大拐角,视野一下就开阔了。 走过拐角后,应该是属于山坡集水线的地方,一整面的山坡都崩了下来,露出土红色的山体。 这次滑坡规模很大,几乎是半座山都崩塌了,崩落的山体冲毁了道路,原本的山路变成了两截断面。 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那处断口抽烟,似乎在谈论什么。 乌肯的阿爹蹲在前面不远地方,他并没有和前面的两个人一样,站在断口处。 姜珂在坡上站定,没有走上前去。 他从拐弯的地方往下望,滑坡处在山脚下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积扇,扇形的边缘一直冲到了山脚下的河谷中,在山下形成一个小的堰塞湖。 乌肯送完饭,又和他阿爹说了好几句话。 离开的时候,乌肯阿爹看了两眼站在坡上的姜珂。 姜珂也看了他一眼,笑着和他摆了摆手。 装作了一无所知的样子。 乌肯感慨道:“没想到这次的滑坡情况这么严重,路都被冲断了。” 姜珂好奇:“你们这边经常发生滑坡泥石流吗?” 乌肯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山,说:“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滑坡,我们其实都已经很习惯了,但是没想到今年半座山都塌了。” 姜珂:“会不会是今年雨水太多了。” 乌肯摇了摇头,示意不太清楚是什么原因。 姜珂:“那你们上学怎么办?” 乌肯沉默,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乌肯:“我记得好像还有一条路可以去到镇里,但是那条路需要绕很远,以前听说被泥石流冲毁了,不知道有没有重新开路。” 姜珂问:“你知道怎么走吗?” 乌肯:“阿重知道。” 姜珂想起之前阿重提过,他家被泥石流冲毁了。 如果那个地方就是阿重的家,那他的确是知道该怎么走的。 姜珂提议:“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乌肯摇头:“不行,那边山路不好走,我们去了也找不到路,先回去吧,这事不急,寨主找了几个人去看山上那座信号塔了,如果不出意外,应该马上就能联系到镇上的人了。” 一时之间离开不了,那就只能暂时听天由命。 姜珂又住了几天,每天早上他都会抽时间出去走走,摸清楚这边的情况。 阿锦的情况也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已经能自己下床走路了。 阿重天天跑来找乌肯玩,坐在旁边看乌肯学习。 乌肯自己抱着书啃,阿重来了就没放过他,压着他让他好好念书。 乌肯今年初三,接触的知识,难度也上来了一些。 姜珂整日呆在寨子里,除了走走逛逛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乌肯有时候遇见比较难的数学题就会问他。 初中数学解题步骤不算太麻烦,姜珂还能凭借记忆列出了几个公式。 乌肯在读书上比阿重要灵光很多,稍稍一提点他就知道后面的应该怎么写了。 而阿重念书就不行,往往一个问题就要磨蹭很久,最后姜珂都没了耐心教。 屋里呆着有些烦,刚给阿重讲完一道题,但是他还是听不懂。 姜珂讲得都麻了,把麻烦丢给乌肯,自己出去走了一圈。 今天下了小雨,山间雾蒙蒙的。 寨子太小,走了没有几步路,又遇见了那个胖男孩。 他蹲在角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姜珂走了上去,蹲了下来,问他:“你在做什么?” 胖男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姜珂解释:“滑坡把路冲毁了,走不了。” 胖男孩凶巴巴的样子:“现在不走,过几天就走不了了。” 姜珂愣了一下,问他:“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胖男孩笑了一下,晃了晃胖脑袋:“你怎么来到这个寨子的。” 他换了一个话题,姜珂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讲:“下车上厕所,迷路了。” 胖男孩一直盯着他的脸,似乎是在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 姜珂被盯着有些紧张。 胖男孩小老头一样叹了一口气,说:“听说你是医生?” 姜珂:“是。” 胖男孩:“医生好,寨子里面正缺一个医生。” 姜珂有些迷茫,这句话的意思是让他留在寨子里? 姜珂问他:“你想表达的意思是……” 胖男孩问他:“你猜猜我是做什么?” 姜珂脑子里有些乱,生出了好几个不好的念头。 他试探性地开口:“你是,警察?” 胖男孩笑得高深莫测,也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 姜珂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眼睛凝视着眼前的胖男孩。 他整个人像是被打了一枪,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呼吸。 姜珂开始颤抖,他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胖男孩没有说话,脸上依旧是那副笑容。 姜珂甚至觉得他笑得跟个面具一样。 如果是他想的那样的话…… 这整个寨子的人,都疯了吧…… 第61章 探险 死而复生的婴儿,身上的灵魂,是属于谁的? 姜珂喃喃:“是水……” 姜珂回忆起之前,那个阿锦家属去取回来的“水”。 姜珂问那个胖男孩:“是因为‘水’吗?” 胖男孩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叹了口气:“知道太多了也没有用,不如想想怎么离开这个寨子吧。” 姜珂:“山路都断了,走不了。” 胖男孩沉默,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他,幽幽道:“那你留在这里等死吧。” 姜珂:…… 姜珂:“你是假的吧。” 胖男孩耸耸肩,不置可否。 姜珂站起身来,蹲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眩晕。 姜珂:“喂!你要一起走吗?” 胖男孩给他翻了一个大的白眼:“这么多话,你快走吧,小心被发现了。” 姜珂回到了乌肯家,脑子里思绪万千,但是找不到一个思路。 最后决定,还是找阿重问一下吧。 马上又到了午饭时间,阿重蹭完饭干脆没回去,在乌肯家午休。 吃饭的时候,姜珂似是无意间提起滑坡的事情。 乌肯:“大家都很无奈,路断了,信号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外界联系不上我们,我们这边也联系不上镇里。” 阿重:“这不挺好的吗?哈哈哈,不用上学了诶,太快乐了。” 乌肯无奈:“那你期末还准备考倒数第一吗?” 阿重委屈地瘪瘪嘴。 姜珂提议:“阿重你知道有其他的山路是可以走到镇里的吗?如果可以出去,那就可以联系上镇里了。” 阿重想了想,觉得也对,他不想再被阿姐拎着棍子追得满寨子乱跑了。 阿重说:“要不,下午看看?” 姜珂一口应下:“下午一起去看看吧,我失联太久了,我朋友们肯定也很担心我。” 乌肯:“那我跟阿爹说一声,我下午和你们一起去吧。” 姜珂拦住了他:“要不还是先别说吧,你不是说那条路比较危险吗?如果和你阿爹说了,他们不一定会让我们过去探路的。” 阿重下意识反驳:“那条路很安全啊,只是太久没人走,长起的草木把路给淹没了。只要把路开开就好走了,我和姐姐以前上学都是走那条路的。” 乌肯还是不同意:“万一下雨了,我们去探路被堵山上危险了,我觉得还是要和大人说一声。” 姜珂:“算了,先不提这事吧,等信号塔修好再说,乌肯说得对,确实也不安全。” 乌肯今天依旧要去送饭,姜珂和阿重留下来收拾碗筷。 好不容易有一个独处的机会,姜珂趁着洗碗的时候和阿重说:“我们去那条小路看看吧。” 阿重:“不是说不去了吗?” 姜珂悄咪咪地说:“我们来一场探险,不告诉大人的那种。” 阿重眼睛亮亮的,似乎被说动了:“那要不要等乌肯回来拉他一起?” 姜珂:“咱们两个去,先不告诉他。” 阿重有些犹豫:“但是……” 姜珂循循善诱:“乌肯告诉寨子里的人的话,我们就走不了了哦。” 阿重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姜珂举起了尾指,哄骗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你不能和别人说。” 阿重撇嘴,有些不屑:“姜哥你好幼稚,好啦好啦,我答应你,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姜珂:“明天早上五点,我们在你家后面那个大岩石碰头。” 阿重:“五点,好早,阿姆去神庙都没那么早。” 姜珂解释:“要是太晚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阿重别别扭扭,似乎不太想答应:“能不能改时间呀,我上学都不用这么早。” 姜珂耐心哄他:“等出了镇子,我带你去吃炸鸡腿,裹了面粉炸的那种。” 阿重眼睛亮了:“真的吗?那我们走!” 姜珂叮嘱他:“记得调个闹钟。” 阿重猛点头,嘴里说着:“没问题,阿重做事你放心。” 姜珂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早知道这倒霉孩子喜欢吃炸鸡腿,他还废那么多口舌干嘛,直接说偷偷带他去吃炸鸡就可以了,省很多口水。 约定好了时间,姜珂想,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了,主要还是看明天能不能逃出去。 与其被温水煮青蛙一样拖着,不如去博一条出路。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早上,姜珂提前按掉了手机闹铃。 寨子里的人还在睡着,也有早起的几户,在烧火做饭,炊烟从烟囱升起。 太阳还未升起,整个村寨笼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 到了约定的地方,姜珂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早,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 “你在等谁?” 突然有声音从后面响起,姜珂整个人都僵住了,连呼吸都开始慢慢变缓。 姜珂回头去看,乌肯粗粗的眉头皱着。 在他就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乌肯阿爹从后面走了出来。 姜珂知道计划败露了,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迅速转身往外跑,爆发出从未有过的速度。 但是他逃不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寨民,将他团团围住,眼神空洞洞地盯着他。 姜珂被抓住双手压跪在肮脏的泥地里,未完全干涸的泥坑打湿了他的膝盖,泥水是彻骨的寒。 姜珂抬头看向那些寨民,与那些非人非鬼的东西对视着,姜珂感觉到窒息。 乌肯阿爹开口:“带走吧,看来客人对我们的招待不满意……” 姜珂想一口唾沫啐他脸上,看看,这说得是人话吗? 客人?待宰的肥羊吧。 姜珂在死气沉沉的人群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阿重,他站在人群之外,远远看着这边的闹剧。 他似乎很惊讶,嘴巴张着,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两人对视,姜珂对他摇了摇头。 阿重没有逞英雄站出来,他默不作声地回了家,趁着人不在,去找他阿姐了。 他看起来有些无措,直愣愣冲进的阿姐的房间,连门都没敲。 阿锦还在睡,被阿重闹出的动静吵醒。 阿重叫着:“阿姐,阿姐。” 阿锦坐了起来,拉住他。 阿重喘着粗气:“姜哥他,被寨子里的人抓起来了!” 阿锦一瞬间呆住了,手上快速比划着。 第62章 囚禁 阿重看懂了手势,解释:“姜哥今天原本和我约定要去找路的,结果被乌肯他阿爹发现了,寨子里的人把姜哥押着往山上走了,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阿锦听完,神情有些焦急,她手快速比划起来。 阿重“诶诶”了两声:“阿姐,你慢点,我看不懂。” 阿锦气得给了他一拳。 挨了揍的阿重找来了纸笔:“姐,你写在纸上,我认真看!” 于是阿锦在纸上写了大大的几个字:“去救人!” 阿重看见,哭丧着脸:“姐,阿重做不到啊,阿重就是一个废物。” 阿锦又给了他一拳,快要被她不争气的弟弟气死了。 一时之间阿锦也不知道可以找谁帮忙。 她现在这副身体,连行动都成问题,更别说其他的。 如果她不求着姜珂带阿重离开,或许,姜珂就能够逃出这个寨子吧…… 姜珂被寨子里的人压着,头上被套了一个麻袋。 这个麻袋应该是装过稻谷的,全是绒毛碎屑,弄得姜珂打了好几个喷嚏。 脚下磕磕碰碰,应该是在往山上走,姜珂心中有些不是很好的预感,这些寨民,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不,应该不会,毕竟他们有神通广大的“七娘娘”,直接杀了他未免太便宜他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变成”寨子里的人。 要变成寨子的人,他还是得死一遍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任主任,凯凯,方允,不管是谁,快来救我。 要死啦。 这次真的要死了。 姜珂心里要把嗓子都喊哑了,然而没什么卵用。 他被压进一个房间里面,有铁链碰撞的声音。 那声音听得姜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随后,他就被塞进一个铁笼子里,锁链磕碰的声音再次响起。 直到咔嚓一声,笼子落了锁。 姜珂头上还套着麻袋,听见周围没了动静,他伸展了一下手脚。 这铁笼子也就一米五左右,高一米不到,他整个人蜷缩在里面,无法站直坐直,有些难熬。 寨民虽然动作粗鲁,但是好在没有打他。 姜珂想把头上的麻袋取下来,这样弄着太难受了。 双手被绳子绑着,姜珂手腕转了几圈,没转动。 这王八犊子,绑太紧了。 幸好刚刚那些人把自己绑进来的时候没有仔细搜身,姜珂偷偷藏了一把小刀在身上,塞在鞋的侧边。 他尝试了很多种方式,手够不到鞋的侧边,也拿不到小刀,还差点把腰给扭了。 看来这身体的柔软度还不够,姜珂缓了缓,抻一下被拧到的腰。 紧接着,他把鞋蹭掉,塞在鞋子里的刀一下子掉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姜珂翻了个身,凭着感觉在地上摸来摸去,很快,他就摸到了那把小刀。 把手和脑袋都解救出来,姜珂觉得总算舒服多了。 他闭上眼甩了甩头,把沾在头发上的毛穗都甩出来,把手插进发缝,搓了两下。 他脸上也糊满了毛穗,弄得眼睛鼻子很难受。 哎,这苦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姜珂双手抱膝坐在铁笼子里,仔细观察身边的情况。 他被锁在一间砖房里,砖房内有些阴冷,似乎是很久没有住人了,地上是夯实的泥土,因为最近下雨的缘故,有些潮湿。 感觉不像是寨子里的高脚楼,更像是之前陪乌肯送饭时看见的那间坐落在半山腰的小平房。 不然就是在神庙的里面,虽然姜珂只是远远看过一眼,但是神庙的主体还是用红砖头搭建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没吃没喝也没有人理会他。 姜珂在铁笼子里呆了很久,他尝试把锁头撬开,但是锁头和铁链子都卡得死死的,小刀根本弄不开。 从焦急到麻木,姜珂最后都饿得没有知觉了。 笼子太小了,甚至没有办法伸展躯体,姜珂被禁锢在里面,慢慢地他甚至会忘记呼吸。 这里光线昏暗,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便感觉不出来是白天还是黑夜了。 没有声音,也没有食物,姜珂从故作冷静到情绪崩溃,他心里充斥着毁灭一切的想法,但是无用,他连把脚伸直都做不到。 冷静,冷静,姜珂,再等等,会有办法的。 姜珂听见自己的声音,太久没有进食,他动一下,就感觉头晕目眩。 他安慰自己,睡一觉吧,把精神养好。 空空的胃里像有火灼烧一般,现在没了感觉,饿过头了。 饥饿和脱水让他变得虚弱,姜珂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都不是很好,他现在需要尽快调整过来。 他想到,这会不会是七娘寨抽取灵魂的一种方式。 把人困在房子里,先让他变得虚弱,再加以诱骗,最后溺亡在井底。 水,如果有水就好了…… 姜珂在饥饿与焦渴中陷入梦镜。 这次的梦很奇怪,有人拉着他一直在奔跑。 景物飞快从眼前掠过,拉着他奔跑的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 她一直拉着姜珂跑到一处河边。 她说:“你跟我来。” 然后姜珂就被叫醒了。 睁开眼看,是乌肯。 他先是叫醒了姜珂,塞了两个剥好的鸡蛋在他手里,还有半瓶水。 姜珂先是灌了好几口水,然后把鸡蛋往嘴里塞。 太饿了,他被蛋黄咽了好几下,最后终于感觉活了过来。 姜珂被锁进来的时候乌肯站在后面看见了,这里是神庙的侧房。 之前乌肯的阿爹阿姆都不让他靠近的神庙,却在他们把姜珂抓住的那一刻解禁了。 乌肯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含义,他只知道姜珂是他从废弃的卫生院找到一路拉回来的。 他是个医生,还救了阿重的姐姐,是个好人,他不应该被锁在笼子里。 乌肯趁着夜色偷偷溜进来的,现在距离姜珂被抓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两夜。 钥匙是乌肯从家里偷来的,他亲眼看见自己阿爹锁上的门,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就冒险偷了钥匙,跑过来救人了。 姜珂还很虚弱,被乌肯搀扶出来的时候,姜珂凑在乌肯耳边,用气音说了一句:“谢谢你,乌肯小哥。” 第63章 落河 乌肯咬着牙,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他没有说话,直接从门口出去了。 看守的人被乌肯打晕过去了,击中的后脑勺,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人打死。 但是这个时候顾不了太多,见把人救了出来,从黑漆漆的草丛里又钻出了一个人,是阿重。 阿重压低声音,快速说:“快走,我看了,沿着河道走,那边没有人守。” 于是三个人先是跑到之前送饭的那个小平房的旁边,那边有一条比较隐蔽的小路,可以通到河边。 虽说是小路,但是杂草丛生。 两个少年把姜珂紧紧护住,但是灌木和爬藤太多了,始终有护不住的时候。 姜珂感觉到藤蔓打在脸上,带来微微的刺痛。 下了河,河道这边做了一个水坝,可以通往对面,对面河道更加平缓,形成了很长的一片河漫滩,看来对面是堆积岸。 河水很深,水坝上全是水草苔藓,很滑。 河水冰凉,淹没三个人的脚踝,乌肯打头,走在最前面,由他来探路,阿重走在后面,时刻注意着姜珂,不要让他滑倒,如果真摔了,也好更快地做出反应。 姜珂被夹在中间,水坝只有窄窄两个脚步的宽度可以走人,夜里太黑,他们不敢打灯,姜珂小心翼翼用脚探路,注意自己不要一脚踏空。 他清楚地知道,在这场逃亡中他是一个累赘,所以不想再出个什么意外给这两个少年增添麻烦了。 即使再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走到水坝中间,他听见了梦里那个女孩的声音,她说:“你跟我来。” 姜珂精神一阵恍惚,然后脚下踏空,一头栽在水里。 意外来得过于突然,根本让人反应不过来。 阿重还呆愣着站在原地。 乌肯反应迅速,发现姜珂落水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扎进深深的水潭里。 水坝下的河水很深很深,被拦截的水流在流经水坝后,在重力之下将河道冲出了一个大坑。 水面不算太宽,却很深,水流复杂,姜珂一下被冲出几米远。 他学过游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控制不住四肢,直接被强劲的水流冲走。 一开始他还在蹬水,过了一会,他的力气渐渐消失,他看见乌肯冲他游了过来,但是他却没有了力气,渐渐被河水淹没。 水里,好黑,好冷。 他溺水了,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包围、吞噬,姜珂感觉有有小手在推他。 他睁开眼,是一个女娃娃在对着他笑。 紧接着又是一个,两个,三个…… 她们很小很小,有些身上的胎盘都没有剥离。 他似乎听见她们在说话,她们说着:“你跟我来。” 姜珂往河底看,密密麻麻的灰白色骨头沉没在冰冷的淤泥中。 她们闪烁着幽绿色的淡淡的光芒,似是萤火,似是星光。 她们从出生开始,就不被喜爱。 亲人觉得她是赔钱货,是泼出去的水。 在那些传统的家庭里,她们不被重视,不受喜爱。 她们被要求善良能干,听话懂事,有好东西要让给弟弟。 她们被漠视被轻视,在名为家庭叫做“监狱”的环境下,慢慢被毁掉。 姜珂被那群小娃围住,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暗,耳朵也出现轰鸣。 他看见一个老妇人,伸长双手将一个孩子抱出来。 她是隐婆。 老隐婆扯着声音:“是女娃。” 声音响在堂屋内,似是敲响了丧钟。 一个年长一些的妇人往前一站,应该是女娃的奶奶。 妇人说:“麻烦楠婆往河边走一趟。” 似是察觉自己要被抛弃,女婴不停的哭闹,声音尖细,泪水从红皱的脸颊上滚落。 这喋喋不休的哭叫声得不来亲人的安扶,更多的是厌恶和仇视。 这些个占了母亲肚子的赔钱货,这么不去死! 这样的事情在七娘寨见怪不怪,隐婆应主家所托,自然是拿钱办事。 老隐婆用一张破布包裹着婴儿匆匆赶往落红河边。 路上也有遇见一些侍田刚回来的寨民,他们看见老隐婆抱着一个包裹往河边的方向赶去,像是司空见惯,顶多也是多看两眼,问是谁家的。 老隐婆也不瞒着,说了是寨里某某家的女娃。 寨民又说了两句,扛着在河边洗过的锄头回了家,今晚在饭桌上,又能多说上两句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过是饭后的谈资。 到了河边,老隐婆掀开严实的包裹,似是哭得累了,女婴安静了下来。 老隐婆用混浊的眼睛看着女婴,“你说,你要是一个男娃娃也就不会生来就向死,来世投个男胎吧。” 话音未落,老隐婆看见女婴那眯成细细一条缝的眼睛睁了开来。 一般来说,刚出生的婴儿是眼睛睁不开的,但这孩子眼睛却睁开了,还圆溜溜的看着这个抱着她的老隐婆。 似是要记住杀死她的人是谁,也像是留恋这个世界。 “哎呦,怎么就睁开了眼了。” 老隐婆手忙脚乱的拿孩子身上的薄薄的布料这住孩子眼睛。 她嘴里念叨着:“你不要怪我心狠,我们这些女人自身都难保,别说你们这些女娃娃了。” 老隐婆怕这女婴看到她日后成了鬼会找她,又说了一句话:“你阿爹不要你的,要找就找你阿爹。”5 说完就把女婴投进湖里,又火急火燎地回去领那家的“红钱”。 老隐婆的声音还在河边回荡:“真是作孽哦。” 按七娘寨的习俗,家里媳妇生娃,都要给接生的隐婆包红包,接生了男娃,叫包“红喜”,接生了女娃,叫包“红钱”。 “红喜”里面的钱要比“红钱”小。 因为在七娘寨里的人看来,接生了男娃是件大吉利的事情,对隐婆也是吉利,所以要包小钱。 若是接生了女娃,对于隐婆来说,是件倒霉事,如果不拿大“红钱”压住霉运,接生的隐婆会走很长一段时间的霉运。 所以,在七娘寨的人看来,只要生下女娃,就意味着要给出一大笔钱。 她们从出生开始,就带着原罪。 姜珂脑子里飞快得越过很多的画面,有冷眼漠视的母亲,有响彻在耳边的咒骂…… 伴随她们一生的,是无尽的压榨、谩骂。 最后的归宿,是冰冷的落红河。 她们的骸骨,沉没在河底的淤泥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没有人听见她们的声音,也没有人回应她们的呼唤。 她们渴望自由,渴望阳光,渴望有人陪她们说说话。 她们渴望被关注,哪怕一次…… 第64章 所谓真相 姜珂被乌肯救起,他瞳孔似是蒙上了一层雾,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姜珂和乌肯被水冲出去很远的地方,都快被冲到寨子里了。 乌肯拉着姜珂上岸,倒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大口喘气。 阿重也刚好赶来,先是检查了一下姜珂的状况,看他一脸不在状态,着急地用手拍了拍姜珂的脸,压低声音叫道:“姜哥姜哥你可别死。” 姜珂心想,别拍了,没死都要被你拍死了。 他清醒过来,然后慢慢爬起来。 刚刚姜珂被那些溺水女婴拉扯进了她们的记忆。 姜珂突然想起自己小的时候问姜凯:“为什么女儿国只有女人?” 姜凯写着作业头也不抬:“因为她们喝了子母河的水只能生女娃娃。” 姜珂刨根问底:“为什么喝水就能生娃娃?” 姜凯烦了:“你有这么多为什么是因为作业太少了吗?” 7岁的姜珂的疑惑,23岁的姜珂找到了答案。 “因为子母河里都是忘川流来的女婴魂。” “天下万国喜男怨女,这些女婴未还出生,就成为婴魂。” “冥王怜悯,凿忘川于人间,是为子母河……”【6】 所以,是这些女婴魂把自己传送到七娘山卫生院的吗? 她们想要得到什么? 姜珂觉得这些女婴太天真了,自己只是容易被共感,但他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学医的,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让自己来为女婴们沉冤得雪,似乎有些过于为难人了。 这活找他干嘛?找任文斯啊!再不行找他哥! 姜凯虽然臭屁,但是能打,手底下还有王安安、程开成这样一堆能打的大将。 姜珂越想越觉得委屈,当一个废物被托以重任,就是要死的前奏。 姜珂想起刚到七娘山的时候,他被传送到卫生院,那个老婆婆对他说快躲起来。 为什么自己不躲起来,气死了! 这该死的好奇心,为什么要跟乌肯小哥回家!回自己家多好! 不过姜珂只是想想,这些吐槽只是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 那些女婴选择了他,阿锦选择相信他,这些选择,就成为了姜珂的责任。 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逃出去,然后找救兵。 姜珂脑子转了好几圈,又开始捋线索。 姜珂猜测,卫生院被废弃,也许是因为寨子里面重男轻女的思想过于根深蒂固。 一个村寨的愚昧,小小一间卫生院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时间紧急,姜珂脑子在转的同时,脚下也没停过,三个人越过河道,往林子里面走。 阿重在前面带路。 阿重和姐姐阿锦每年都会回去老家一趟。 阿重的阿爹阿姆的尸骸没能挖出来,在老家旧址简单立了一个碑。 当时阿重阿锦都还小,没有钱,没有能力。 家没了,连吃饭都成问题,更别说寻个风水宝地将阿爹阿姆好好安葬。 寄人篱下,即使阿姐嫁给了大哥,也依旧没什么话语权。 阿重熟练地带着他们在树林里面钻来钻去,晚上不太好认路,但是似乎难不倒阿重。 他是大山的孩子,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朋友。 姜珂身体还有些虚,囫囵吃下去的两颗蛋在胃里发酵,带来不适的灼烧感。 好在他是一个成年男子,基本的体力还有,勉强跟上两个少年人的步伐。 爬山大概爬了有两个小时,休息了一会,阿重从怀里拿出两个馒头给姜珂。 乌肯带来的水已经掉进河里,所以姜珂只能干巴巴硬啃。 馒头还残留着阿重身上的体温,生活不易,珂珂叹气。 来到西乡,他已经是第二次啃干馒头了。 姜珂开始想念麦当当的炸鸡腿、热气翻涌的山城火锅、花姐家的烧烤、楼下摊贩卖的香煎芋头糕,如果能出去,他要敞开肚子吃个饱。 三人不敢多做休息,垫了一下肚子,马上又要出发了。 阿重打着手电,几天的雨水让整座山都变得潮湿且阴冷,山间的小路长了一层层喜湿喜阴的苔藓,人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 姜珂已经恨死下雨天了。 姜珂累到不行,但是还是不敢停下,经过一大片松林,脚下的路好走许多了。 松林落叶多,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毯子。 针叶下,一颗颗蘑菇撑着圆蓬蓬的伞盖。 如果不是在逃亡的路上,姜珂高低也会背上背篓来捡几颗菌子。 杂菌鸡汤,干炒见手青,配上香喷喷一大碗米饭,吃到满嘴流油。 姜珂想到吃的,口水疯狂分泌,别问,问就是馋。 天边已经蒙蒙亮了,阿重在前面喘着气,指着山下一片草木相对稀疏的洼地。 阿重说:“那边是我的家,我们现在往我上学那条山路上走。” 姜珂大口喘气,比起两个山里娃娃简直弱爆了。 姜珂:“你们打算怎么办?” 阿重和乌肯沉默。 太阳的光从山边溢出,落水时浸湿的衣服已经被体温烘得半干,摸上去是皱巴巴有些粘腻的手感。 姜珂额头出了细细一层汗,裤腿被露水打湿,紧紧贴在脚踝上。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但是,从他们决定去营救姜珂的时候,寨子是注定回不去了。 这句话问的是乌肯,同时也在问阿重。 阿锦,怎么办…… 姜珂不敢对阿重问出这句话,因为他知道,即使问出口,也不得到答案。 从踏进这个寨子开始,姜珂已经陷在了局中。 乌肯是被“撒”出去的饵,应该说,寨子里所有未成年的小娃,都是寨民的饵料。 他们被禁止进入“七娘庙”,因此他们也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 就是因为对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不容易穿帮,也更能取得姜珂这种“外乡人”的信任。 直到姜珂这条“大鱼”准备破网逃走,寨民才准备“捞网”。 真可惜,原本还准备多玩几天的。 就像在看一场表演,主角是姜珂,他是被困住的楚门,寨子里所有寨民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就像是经验老道的猫,抓住老鼠后,会去玩弄。 让可爱的食物以为自己能够逃走的时候,再把它抓回来。 一遍一遍,不厌其烦,自得其乐。 他们急切地议论着,就像在探讨这剧情: “还是一名医生,寨子里面还没有出现过医生呢……” “自从卫生院那个老太婆死了以后,寨子里就再没有过医生了……” “谁家会是那个幸运儿,得一个学医的男娃……” …… 就像那个胖男孩说的,寨子里面,正缺一名医生。 就像阿锦一样,寨子里也缺女人。 阿锦并不是生来就是哑巴,她是被药哑的。 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是葵哥救下了她,代价是成为他的妻子。 她被寨子禁锢着,套上了道道枷锁。 “这女娃娃,读书厉害着呢,听说考上了大学。” “再聪明的女娃,还不是要嫁人生子?要我说,还是不要念太多书,容易把脑子念坏。” “这书看得多,心肠就容易坏,我听外面的那些人说,好多读了书的女娃都不嫁人生孩子了,真是造孽。” “这女娃长得秀气,你家葵哥不是还没娶妻吗?要我说,还是把她留下来做葵哥婆娘吧。” “你要念书?上大学?开什么玩笑,女娃娃上什么大学,非亲非故,能给你们姐弟俩一口吃的就不错了……” “阿锦别走了,这寨子,你逃不出去的……” “喝下去,要怪就怪你自己,大晚上瞎跑什么?” “嫁给我,你才能活下去。” “你死了的话,他们不会放过阿重的,你放下刀,我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隐婆说,你怀孕了……我不想的阿锦,是阿姆……” “我爱你,我爱你,阿锦……” 这种爱不是救赎,是抹了蜜的毒药。 有人用爱为枷锁,困住了向往自由的雀。 姜珂想起为阿锦接生那天,阿锦无声的告诫。 她说:“快逃……” 她还说:“带阿重逃……” 她也发现了吗? 这个寨子,除了她和阿重,没有一个活人…… 第65章 愚昧 三十年前,七娘寨还是个封闭的寨子,也许是因为水土环境,七娘寨的人多生女儿,男娃娃是村寨中的“稀罕物”。 每个男娃娃都得到了长辈们最高程度的关注和疼爱。 在七娘寨这种长期与外界封闭、以农业作为主要收入来源的寨子,男性是具有价值的劳动力。 家里的青壮年多了,种田干农活、和邻居吵架抢水渠也更有底气。6(素材来自小红书·辰溪姐姐的一篇笔记) 寨子里的所有阿姆们以生下男娃为荣。 生了男娃的阿姆走在路上,腰杆都挺得比其他只生女娃的妇人更直。 她们成了一个家族的光荣。 那时候,虽然女娃在寨子里不受重视,但是还有她们的一席之地,她们在夹缝中顽强生长。 寨子里的风气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应该是连续五年寨子里都没有男娃出生之后。 人们为了生男娃娃,只能拼命怀孕,拼命生。 女娃,又是女娃。 有些激进点的家庭,为了挽留颜面,直接把刚出生的女娃溺亡在马桶中。 即使再怎么粉饰太平,用尽了各种生产偏方、神药,寨子里再没有人生出男娃。 就像被诅咒了一样。 就在这时,寨口有一家人生了男娃。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村寨的人都沸腾了。 适龄的妇女去问那个妇人:“为什么整个村寨都生不出男娃,为什么你可以?” 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妇人很是神气,一开始不愿意说。 后来好不容易问了出来,说是有个叫七娘娘的神仙托梦给她。 神仙名叫七娘,是山间的神明,慈眉善目,头顶上金光闪闪,神像庄严。 神仙对她说,要生男娃,就要把家里的女娃娃“送”给七娘娘,再从七娘庙里的回生井舀一口水喝,喝完水,当晚要同房,就能怀孕,生出来的保证就是男娃。 这个消息在寨子里面一传十十传百,每个渴望抱男娃,但是又苦求不得的家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寨子里面所有适龄的妇人,按她所说的那规程办事后,果不其然,生出了大胖小子。 一连有五六个男娃出生,整个村子跟过年一样,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他们把之前破旧的七娘庙重新翻新,用最好的红窑砖——从外面的镇里一块块搬回来的,找了地理先生为七娘娘重塑金身,声势阵仗极大。 就在村子里的人以为苦尽甘来之时,寨子里又开始生女娃了,生女娃十之有八,生男娃的家庭就只有一两家。 明明就是按七娘娘所说的做的啊,为什么就生了女娃呢? 神仙的法子,难道都行不通了吗? 他们用尽了办法,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第一个生下孩子的妇人成了村子里的“隐婆”,专管接生。 据说她接生的男娃,都格外健壮,又聪明又伶俐,可爱得不得了,有些出口成章,有些天赋惊人。 “隐婆”说:“寨子里的求子的人太多,七娘娘忙不过来,只有最虔诚的信徒才有会被七娘娘祝福。” 这样没理头的话,有人嗤之以鼻,自然有人奉为圭臬。 一段时间后,那些不信七娘娘的寨民先后出了事故,运气变得特别差。 与之相反的是那些七娘娘的狂热信徒,他们家的媳妇婆娘生的都是大胖娃,家里种的庄稼、树上的果、稻田里养的鱼都比其他的人的要多、要大、要肥! 七娘娘神通广大,不仅管生育,还管平安,管庄稼丰收。 他们发现,把刚出生的女娃送到村口那条无名河里,送到七娘娘身边;又让寨里的妇人在七娘娘庙里侍奉,会让家里庄稼大丰收。 那米饭,吃起来还格外地香。 信奉七娘娘,不仅能传宗接代,还不愁吃穿! 寨子吃到红利的寨民们更加虔诚了。 七娘寨隐没在深山中,为了搞好生育大计,镇里派人建起了“七娘山卫生院”。 七娘山卫生院刚建好时可气派了,还引来了寨民们的围观。 房屋是用坚固的红板砖建起的,外面刷了白色的粉墙,那墙白得呦,比寨子里最白的婆娘还要白。 卫生院的院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据说之前是在大城市给当官的那些人看病的,后来退休了,主动来到最偏僻的乡镇,为地区谋发展,做好乡寨的卫生和生育大计。 竣工那日,院长亲手栽种了一棵榕树,就在围墙里侧,与七娘山卫生院同一天“落地”,七娘寨的卫生事业也会像那棵树一样,生根发芽,枝叶繁茂,会越做越好。 这个为医疗卫生事业奔波了半辈子的老人不会知道,七娘寨的寨民们早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第一次下乡,就被人拿石头砸了,一个六十好几的老婆婆,额头上顶着一个大包。 卫生院里的护士们都很是心疼,纷纷劝她不要再亲自下乡。 老院长脾气犟了半辈子,从来不知道退缩二字是怎么写的,发誓要与未开化的七娘寨寨民们抗争到底。 固执己见的结果,往往不会太好看。 老院长遇到了此生最大一次滑铁卢。 卫生院被寨民“攻陷”了,所有机器都被砸了,她也在那次的冲突中跌断了脚。 她后悔莫及,但是却无能为力。 七娘山卫生院刚建起,不到一年的时间,又被废弃。 老院长老年郁郁寡欢,不久便去了。 应她本人遗嘱,葬在了卫生院那棵榕树之下。 医学能治身体上的病,却治不了思想上的病。 当愚昧成为共识,产生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 就像是整个七娘寨,它以一己之力对抗时代的潮流,因为一些政策,很多工作在这里都无法正常开展。 无论过程如何,从结果上看,他们确实是成功的。 时代慢慢发展,经济政策辐射到了七娘寨。 后来搞经济开发,修了路,打开了寨子与外界交流的窗口。 七娘寨的人很是排外,他们觉得那些外地人的到来,会分走七娘娘带给他们的气运,于是每次游客到了寨子,七娘寨的本地寨民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因其依山傍水的环境,经常有画家来寨子里写生、采风。 这些个游客花钱大方,但是七娘寨信奉七娘,也不愁吃穿,甚至在九村十八寨中算得上是富裕。 寨民一开始是排斥的,对外地人的热情冷眼旁观。 但是有一次,有个听说是摩托车赛车手的,骑山道过弯的时候,刹车坏了,发生车祸,掉进悬崖摔死了。 最后还是村子里的隐婆发现,把死去的赛车手“献祭”给七娘娘,七娘娘就能让寨子生男娃,生出的男娃还格外聪明嘞! 寨子的大人口耳相传,他们将“意外死亡”的男性外乡人投进回生井里,果不其然,寨子里面出生的男娃更多了。 寨民们喜出望外。 慢慢地,寨子全是男娃,不见女娃。 七娘娘太灵验了,她就是七娘寨的守护神! 七娘娘慈悲为怀、普度众生…… 第66章 落红弄璋 自从走过阿重家以后,三人就遇上了“鬼打墙”。 在山路间兜兜转转,直到阿重发现同一棵树他们路过了三次。 阿重:“乌肯乌肯,我们好像一直转圈,我们是不是撞鬼了?” 乌肯气还没喘匀,给他翻了一个大白眼。 乌肯吐槽:“叫魂呢,你叫我我也没办法。” 姜珂也注意到了,他体力已经消耗没了:“看来我们走不出去。” 乌肯:“那怎么办?”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姜珂:“我有一个猜测……” 阿重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猜测,姜哥你快说快说。” 阿重这跳脱的性子过于闹人,乌肯照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拳。 阿重抱着脑袋,安分了。 姜珂有些犹豫:“这个猜测如果是对的,那我们就有可能逃出去,如果我猜错了,我们就会被抓回去。” 乌肯沉默了一下:“你先说说吧。” 姜珂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根木棍,在裸露的土地上画出了几个圆圈,几条线。 他再次询问:“这条村子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去吗?” 阿重看着他画的图,一头雾水:“当然了,七娘寨只有一条路是通往镇里的,但是不是滑坡,路被冲塌了吗?” 七娘寨这边的山都比较陡峻,仅有的两条山道,一条已经断裂,另外一条是姜珂他们走着的这条,但是他们走不出去。 姜珂在两个点中间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问了一些更加细节的东西:“那水路呢?能走得通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阿重和乌肯面面相觑,对视中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光。 姜珂抬头看向破晓的天际。 七娘寨的“神明”是“山神”,山路走不通,水路呢? 不过这要试试才知道。 姜珂还有一个猜测,不过这个猜测过于大胆,他看着一无所知的乌肯,叹了口气,把到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阿重:“我记得,我家以前有一艘船,不过太久没有用过,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乌肯:“你家?” 阿重摸摸鼻头:“额……就山下那个家。” 乌肯:…… 大哥那得多少年了,泥石流的时候你才多大。 阿重嘀咕,但声音有些发虚:“也没多久呢,也才过去六年。” 乌肯直接想打人:“船是什么做的?木头!谁家木头没人打理六年还能好,能保证它不漏水!” 当看见湖面上那艘涂着白色油漆的小船时。 乌肯:…… 阿重脸有些红:“诶,我当时回来给阿爹阿娘烧纸,刚好发现了这艘小船。” 阿重看着乌肯板着没有表情的脸,语气越发地虚:“看见它,我就想着我阿爹,小时候他带我到船上玩,带我捕鱼、捕虾,我就特别怀念,所以就偷偷攒钱给它刷上漆。” 乌肯:“所以你之前天天在学校吃我的喝我的蹭我的就是为了这个?” 阿重脸红,点头。 乌肯快气死了:“好家伙,你瞒我这么久,你居然瞒我!阿重你个蠢货!你没有拿我当朋友!” 阿重反驳:“那你都不肯让我碰你的车,一碰你就对我凶我,你还说我……” 乌肯:“你才十五你开什么摩托车,寨子去镇里的山路这样弯,一只虫子都能把你吓得叽哇乱叫,胆子小得跟针尖一样,你开个屁的摩托车!” 阿重嘴巴没有乌肯的利,吭哧哼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憋出几个字:“我不管,你有你的摩托车,我有我的小渔船。” 乌肯被阿重气死了,呼吸都重了,不想再和没脑子阿重说话,抱着手臂一脸臭臭的模样。 姜珂站出来打了一个圆场:“我们先上船,后面的事情后面聊,怎么样?” 阿重听闻,先用竹竿把渔船拨到岸边,自己跳了上去。 白色的渔船在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了一阵波。 阿重:“姜哥,你先上来吧。” 阿重一手撑杆,固定住了船,不让它乱晃,另外一只手递给姜珂。 姜珂伸手够住了他,一个借力上了船。 乌肯还在岸边别扭,一看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阿重犹豫了一下,想起之前乌肯对他的好,决定还是服个软。 阿重对着他伸手:“乌肯乌肯,我错了,下次我有事情绝对不瞒着你,你原谅我好吗?” 阿重保证:“我再干这种事我就是猪!” 乌肯看了一眼白色的小船,又看了一眼一脸诚恳求原谅的阿重,勉勉强强觉得诚意够了。 乌肯别别扭扭说了一句:“那我就再信你一次,你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阿重哄人呢,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乌肯扭捏了一下,最后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跳到船上。 这个湖不能说是湖,因为它有一个出口,水面不宽,水流却有些急。 这是山体滑坡,泥沙崩落,堵塞山间狭窄的河道,最后堆积形成的“堰塞湖”。 这种“堰塞湖”存在一定的隐患,当堵塞河道的沙石承受不住河流施加的压力,“堰塞湖”就会再次崩塌,形成山洪冲击河流下方的乡镇。 顺流而下,落差减小,河流的溯源侵蚀减少,“v”的河谷流水开始变得和缓,因泥沙堆积,抬高河床,河道变宽,两边开始出现竹林。 河面出现了一个分叉,一条流经七娘寨,远远能看见山上的红砖建筑。 那是七娘寨悲剧的开端。 另外一条绕到了山的后边,两条分支在七娘山卫生院前方汇聚。 姜珂原本不知道这个的,还是之前在给乌肯讲课的时候问过七娘寨的地形地势河流走向,流经七娘寨的那条叫“落红”,另外一条叫“弄璋”。 直到现在,姜珂才知道这两条河流名字的真正含义。 “落红”,女子为红,却红颜薄命,随水而去;“弄璋”,弄璋之喜,寓意虽好,却与七娘寨背道而驰。 就像七娘寨被重男轻女的思想裹挟,最后却南辕北辙,走上了歪路。 阳光之下,七娘寨绿水青山,木墙黑瓦,灯笼点缀着最亮眼的红,木桩深深扎进河流的淤泥中,将住宅与肮脏潮湿的地面隔绝。 寨民穿着特色的民族服饰,在田间忙碌,鱼儿在河里嬉戏,鸟儿在林间鸣唱,似乎一切都是平静且美好的。 谁能想到,在这么美丽的村寨,却隐藏着最愚昧恶毒的人心。 第67章 半活人 小白船行驶在弄璋河,阿重熟练地操纵着竹竿。 弄璋河河道狭小,河水又深,两旁丛生的芦苇荡将水道挤压,只剩下小小的一条能供船行走的水道。 水草长势霸道,水下根系纠结,阿重撑船走得有些艰难。 直到太阳走到正中的时候,他们才抵达两条河汇聚的地方,水域一下开阔了起来,船的速度也上来了。 三个人中,只有阿重会撑船,两个两个只能干看着,连在船上动一下也不敢。 阿重累到不行,先是爬山,又是撑船,任阿重体力再好,现在也半瘫了。 船身摇晃向前,慢慢靠近七娘山卫生院的旧址。 乌肯接过了阿重手中撑船的竹棍,听着阿重的指挥,笨拙地把竹竿插进河中。 由于使劲的方向不对,竹竿一滑,乌肯差点被甩下水去。 姜珂撑了他一下,坐着帮忙一起使劲将竹竿取了回来。 出了点小意外,姜珂和乌肯二人不敢乱动,只能举着个竹竿,随水漂流。 很快,船被河水带到一个大的拐角处,停住了。 右手边的河岸是一个和缓的山坡。 姜珂认真判断这坡能不能爬上去。 看他盯着山坡看,乌肯问:“你在看什么?” 姜珂:“我在看这坡能不能爬。” 乌肯:“我们不走了吗?” 姜珂深沉道:“就是要走才要上去。” 乌肯不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又问:“确定上去吗?” 姜珂:“嗯,要上去。” 乌肯也抬头认真观察了一下山坡,说道:“这边应该上不了,上半截的坡度太陡了。” 阿重插了句嘴:“前面应该能上,我之前摸鱼的时候爬上去摘过捻子。” 乌肯有些无语:“你除了念书不拿手其他都拿手是吗?” 他这句吐槽很对味,姜珂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阿重幽怨盯着他:“姜哥你笑啥?” 乌肯看见姜珂笑得那么开心,最后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三个人跟个疯子一样,在船上笑得花枝乱颤。 渔船荡起的涟漪,惊动了浮到水面的河鱼。 凝重的气氛瞬间被驱散,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也许是在苦中作乐吧。 七娘山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一片,藤蔓爬得到处都是。 三人手脚并用,好不容易爬到了那座小山坡。 站在那座被废弃的卫生院门口时,姜珂看着那生锈的铁门,感觉这栋破旧的小楼不再是阴森恐怖的。 他往前走了几步,听见了那个有些耳熟的呼唤。 “后生仔,后生仔……” 姜珂隐隐约约看见那个老奶奶的身影,胜利就在眼前,他压着兴奋的心情走了上去。 离得近了,他才听清那个老奶奶说:“后生仔,快跑出去!” 姜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听见摩托车的轰鸣声,看见乌肯阿爹推开生了锈的铁门,面无表情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畜生的眼神。 乌肯站了出来,挡在姜珂面前。 乌肯:“阿爹……” 乌肯阿爹直接给了乌肯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乌肯不敢置信地回头,他眼框红了。 乌肯阿爹甚至没有多看乌肯一眼,眼睛黑沉沉的,似是蒙上了一层死雾。 姜珂将乌肯拉起,嘶吼出声:“跑!” 三个人冲向山坡,却被赶来的摩托车围住了。 两个少年人被转头翻了脸的寨民们吓住了,寨子里的人平日都是很友善的,虽说寨子迷信了一些,但是对小孩子们都挺好。 现在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们终于撕烂了伪装多年的面具,露出了内里肮脏腐败的灵魂。 姜珂吼道:“不要被他们抓住,这些寨民都是恶鬼!” “快逃!” 姜珂放弃去取船的计划,他准备硬冲出去,如果他没有猜错,卫生院的榕树后边就是这个“领域”的出口。 原本的“七娘寨”,早已淹没在六年前那场泥石流中,这些寨民,不过是被“七娘娘”捏造出来的半活人。 整个寨子里面,只剩下两个活人,一个是阿锦,一个是阿重,就连乌肯,都是被施以转生仪式,“死而复生”的半活人。 他们都是“七娘娘”的造物。 六年前的晚上,夏季,微风,腐草生萤,月色极美,微弱的荧光闪闪。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里积的水还没有干,被水沤过的草叶在微生物的作用下腐烂。 温度,湿度,养分都很适合,于是萤火虫开始孵化,在皎洁的月色下闪烁着萤光。 阿锦考上了大学,阿重硬是要跟他阿姐一起睡,全家人说不动这个小霸王,也就随他去了。 阿锦从小就很疼弟弟,阿锦的阿爹阿姆是镇上的人,领了差事,驻扎在林海间,他们是“守林员”。 为了让孩子方便上学,阿锦的阿爹提议为两个小娃开了一条山路。 山路直通镇上,不过有一段比较险峻,是经过悬崖的,阿爹每天早上都会把他们送过悬崖,剩下的路就让俩姐弟自己走。 也许是生在山野之间,阿重性子古朴单纯,憨憨一个牛犊子,他闲不住,摸清了附近山林间每一寸的土地。 阿重求着和姐姐睡是有目的的,他带上了两支手电筒,把家里装水用的桶拎上了。 七娘山脉连绵不绝,横亘在阿重家和镇子间。 阿重知道附近的松林,大雨后,真菌会肆意生长,顶开地上厚厚的松针落叶,鼓起一个个小包。 那是山林间特有的美味,宽油爆炒,加点腌制的腊肉、地里种着的大蒜、辣椒,烧熟后拌上一碗蒸得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可太香了。 阿锦原本是不陪阿重这样放肆的,那个好人家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山间挖菌子的? 凌晨两点多,姐弟俩就从家里出来,两个人也不怕。 这片林子对于两个人来说太熟了,山猪辣条野鹿什么的都被勤劳的山民们猎回家加餐了,所以安全得很。 两个边走边聊,为了照顾阿锦,作为弟弟阿重还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她。 阿锦气喘吁吁,她招了招手:“阿重你慢点,松林间真能找到菌子吗?” 阿重大气不喘一下:“阿姐你放心,这菌子什么时候长我最是清楚,我这不是怕七娘寨那帮人早上过来把它们给采咯,他们就是一群土匪,我们要比他们早去,我这次要挖出好多好多的菌子!” 阿锦被他幼稚的发言逗笑了,想想自己确实没有过这大晚上来挖菌子的经历,马上又要去大城市上学了,以后能挖菌子的机会就更少了,于是答应了阿重陪他一起。 刚挖两颗品质极好的牛肝菌,阿锦就听见轰隆一声,地动山摇。 就像站在船上,一个大浪打来,天地似乎倒了个个,两个人站都站不住,跌落在地。 第68章 救你 悲剧接踵而至。 强烈的震感之后是泥土崩落的声音,水库溃堤。 长期滑坡导致土层的松动,巨量的河水从断裂处涌出。 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后是非常恐怖的,巨浪袭卷而来,气势汹汹冲毁一切。 不单单是湖水,还有地震后松动的山石、湖底的淤泥,林场堆积的木头,混合着形成一条黑色的河流。 风雨飘摇,河流涨溺,一时间看不见尽头,洪水冲刷着一切。 这片土地在沉静中死寂,河水是黑色的,夹杂着生土的黄褐色、生命的鲜红色、枯木的灰。 一切都没了,阿锦和阿重简单但是温馨的小家,还有山脚下的七娘寨。 那是一场灾难,发生在大山深处,埋葬了那些或虚或实的喜悦欢愉。 阿锦尖叫着冲回家里,翻过山脊的时候,阿锦看见了奔腾的泥流,在明亮的月色之下。 她一下瘫软在地。 她似乎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瘫软在那小块空地,萤光萦绕着她。 阿锦说:“阿重……我们回家……” 说着,眼泪无声从眼角滑落,泪湿满面。 阿锦声嘶力竭叫着:“阿重,我们回家……” 回不去了,山下的席卷而来的洪流,碎石、浮木、泥沙在洪流之中翻滚,势如破竹将一切淹没。 七娘寨在这场灾难中并没有幸免于难,它恰好位于河流的下游,黑色的洪流淹没了它。 阿重和阿锦生活了六年的七娘寨,不过是一场幻境。 无论是谁,只要踏过七娘山卫生院的地界,便是入了梦。 老院长劝导每一个过路人。 她说了无数次:“躲起来,躲在树后边。” 但是她的声音不曾被听见,老院长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湮没在这重重大山之中。 悲伤让她的灵魂在消逝,她变得更加衰老。 一切都是无用的,她只是一个无用的废人,十多年前她救不了七娘山寨民的愚昧,如今她也无力挽救无辜卷入的路人。 在七娘娘编织的美梦中,七娘山所有的寨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肉体在土层之下腐烂、生蛆、骨骼腐蚀氧化,锈成一把淤泥。 当你对一件事情坚信不疑之时,就会形成一个“能量场”。 七娘寨一千多个怨灵组成的能量场无疑是巨大的,被这个能量哺育的七娘娘,吃了一个满嘴流油。 她就是这片领域唯一的神明! 所有的人心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即使还有两个漏网的小虫。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面,那场泥石流只冲毁了一间房屋,那是阿重和阿锦的家,七娘寨在七娘娘的护佑之下逃过了一劫,人们在自己的死尸上跳舞、欢庆、高声诵读着七娘娘的盛大恩情。 何其可悲。 姜珂的闯入让“她”产生了危机感,眼看着他一步步查明真相,七娘娘也不愿再留他在寨子里兴风作浪。 纯洁无霭的灵魂,是祝“她”成神的灵丹妙药。 “抓住他!” 像是被注入了指令的机器人,所有寨民都冲着姜珂冲了过去。 姜珂见他们来势汹汹,对着乌肯和阿重小声叮嘱:“躲在榕树后面!那是出口!快!分开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这个时候也不是讲义气的时候,能跑掉一个是一个。 也许还没有成年,虽然是“半活人”乌肯收到的暗示和指令并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 其实乌肯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对事情也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 寨子里为什么没有女娃,其实不是因为她们刚出生就被送出去“寄养”了,乌肯跳到河水中去救姜珂的时候,他其实也看见了,那些闪着荧光的小小的灰白色骨骼。 原来,我也已经死了,死在了这座大山之中。 明白真相后,乌肯拉着阿重拼命往卫生院里面挤。 寨民的武器是木棍、铁锹,他们两手空空,只有仅剩的体力与一副血肉的身躯。 寨民们攻击的主力在于姜珂,乌肯掩护着阿重拉开生锈的铁门,一路拉着他狂奔。 榕树、榕树! 枝叶倾盖如故,顶着阳光在风中摇曳,在地上投下一片荫凉。 阿重看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奶奶,她站在树下,朝着他张开了手。 “过来,孩子,躲到树后边去……” 阿重似是受到了呼唤,他一步步往前走着,直到被光淹没。 转眼间,他便站在雨中。 阿重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奇怪。 他伸出手一看,小小的黑爪子,身上穿着的是六年前的旧衣服。 他! 十五岁的阿重! 怎么变成了九岁的小崽子! 阿重还在震惊当中,他看见了一束光源,还闪着红灯。 他试探性地走过去,看见了一辆车。 一个高大的男人半蹲在地,手里扯着另外一个男人。 阿重走近后看见了被按压在地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以后,他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他愉快地向前迈了两步,他问:“姜哥姜哥,乌肯呢?” 还在盛怒之中的任文斯直接一拳将幻化成姜珂的无脸鬼锤烂在地,整个路面都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身上黑气凝绕,似有一条黑龙若隐若现,在他身旁游走。 无脸鬼被他一拳揍得灰飞烟灭,水泥地面上出现一个蜘蛛网裂纹的大坑。 任文斯刚刚也听见了那个黑碳小男娃说的话。 任文斯重复:“姜哥?你认识姜珂吗?” 阿重早就被他一拳的威力给吓哭了,泪水开了闸一样往下流,他打着哭嗝,哭得真情实感。 阿重:“姜哥,姜哥,你这个坏人,你打死了姜哥呜呜呜……” 与身体同样变化的,似乎还有阿重的心志。 任文斯站起身来,踱步靠近阿重,这小鬼哭得真丑,任文斯甚至没有耐心和他多说一句话。 任文斯一点都不温柔地抓起阿重的手腕,闭上眼,调动身上翻涌着的黑气,搜索还残留在阿重身上的“七娘寨”的磁场。 很快,任文斯睁开了眼睛,甩开阿重黑漆漆的爪子。 只见他两指并拢,在虚空中一划,一个比黑夜更黑的口子出现在他的面前,阿重甚至觉得这口子能吞噬所有的光。 任文斯打开通道后,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走了进去,他的身影被黑暗吞噬。 等我,姜珂。 我来救你…… 第69章 乌肯小哥 现实中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却是姜珂苦苦挣扎的五日。 他被几个人押着,往七娘庙的方向过去。 寨民们被七娘娘施加了暗示,他们两眼无光,神情呆滞,已经彻底成为了七娘娘手中的傀儡。 寨民们束缚住了姜珂,却遗忘了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乌肯。 在七娘娘看来,乌肯不过是自己掌控之中的一颗小棋子。 无法离开这个领域,他的灵魂和肉体永远留在了七娘山。 这是特属于“神明”的权力,“她”能够支配领域中所有冤死的魂灵。 这也是特属于“神明”的自大,因为神力无边,所以对于弱小不屑一顾。 乌肯送走了阿重,他看着身前的光,试探着伸出手。 他向阿重一样冲向那道光,但是意料之中,乌肯的尝试并没有成功。 属于现实世界的光,照不到他的身上。 果然,自己所有的猜想都是对的。 人死前的记忆藏在了灵魂的深处。 需要某个契机,处于灵魂深处的记忆会被重新唤醒。 乌肯长久地做着一个梦,梦里他是一个大人,开着一辆非常炫酷的机车,比寨子里最漂亮的摩托还要漂亮。 他开着机车奔驰在黑漆漆的山道上,景色有些熟悉,但是乌肯记不起来这里是哪里。 一开始他只梦见自己在开车,后来慢慢地,梦里出现了风的呼啸,胸口急促的喘息,过快跳动的心脏,以及怎么跑都跑到尽头的山道。 前路无光,循环往复——这是鬼遮目。 一个对于山间的神灵来说,再简单不过的障眼法。 他一直在原地间打转,千万次之后,他终于崩溃了,一拧油门,冲出山道,冲向了深渊。 乌肯每每从梦中惊醒,开始恐惧夜晚。 他警惕地观察四周,片刻之后,大脑产生自我保护机制。 梦境消散,重新回到灵魂的深处。 身体的本能有时候是很诚实的,就像乌肯会下意识反驳姜珂。 我不会出事故的…… 因为死于车祸,所以不愿意去承认、面对。 所以拼命去反驳这件事情发生的可能性。 姜珂被推搡着进了七娘庙。 他抬起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 红色砖块垒成的房屋,在阳光之下也是灰扑扑的模样。 院子里面有一口井,井口压着一块木板,木板因为阴雨和水汽,开始腐朽,腐化后的养分让青苔肆意生长。 井口的四周围了一圈漆成暗红色的矮栅栏,栏杆上捆着白色的经幡。 姜珂被押着走进一个大的厅房,厅房的正中间放置着一张供桌。 供桌上摆满了香火,一个个穿着红色的地方服饰的女人跪在供桌之前。 跪在最前面的是一个老妇人,她比姜珂之前在梦中看见的那个更加矮小,身上装配了很多的金饰。 老妇人就是三十年前那个最先梦见“七娘娘”的寨民,她生了9个男娃,生育将她的身体掏空,她变得衰老并且渺小。 在七娘寨,她是“德高望重”的隐婆,是七娘娘最虔诚的信徒。 姜珂被束缚着压跪在地面,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身上是被寨民殴打出来的淤青。 他的嘴角破了,整个人脏兮兮的,汗水浸透他的衣物,饥饿与奔波让他疲倦不堪,新冒出来的胡茬下垂的眼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穷困潦倒的落魄诗人。 长得好还是有点好处的,就姜珂现在这个造型,要是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就是好几个月没洗澡的乞丐,他现在起码还像个诗人。 他抬起头,看向大厅里属于“七娘娘”的塑像,当时的工匠也许是参考了其他神明的模样,将“七娘娘”捏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女菩、萨长相。 宝相庄严肃穆,也许是大殿采光的问题,大中午的时候,太阳位于头顶正中的位置,光线照进来,只照亮了“七娘娘”宝相脖子以下的位置,另外一半隐没在黑暗之中。 姜珂讥讽地笑了笑,自诩神明,却又只敢隐没于黑暗。 即使披上一层神明的外衣,恶鬼本质上还是恶鬼。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些女人站了起来,开始跳舞,一开始动作还算是正常,到后面,那僵硬怪异的动作却让人感觉到恶寒。 尤其是那个“下腰”的动作伴随着身体的抖动,就像在黑夜中扭曲爬行的怪物。 “七娘娘”是掌管生育的“神明”,这个动作暗喻着什么可想而知。 姜珂紧紧地闭上眼,咬着牙。 因为咬得过于用力,脸上的咬肌鼓起了一块。 梦境中,面对同样的舞蹈,他只感受到了诡异、沉默、以及恐惧。 而现在,看清楚所有的隐喻之后,他心中只有愤怒。 他恨不得一拳砸烂那个“七娘娘”的塑像,依托人的恶念所生的蛀虫,摇身一变,成为了宿主的“神明”。 河底无辜冤死的女婴魂、井底累累的尸骨、半死不活的寨民、不得往生的魂灵…… 这一切,都是拜“她”所赐。 舞毕,寨民们取来一把古朴的小刀,直接扎进了姜珂的胸口处。 一阵剧痛,那一刀扎在了胸骨处。 侩子手将小刀拔了出来,想要再扎一刀,却被一道单薄的身影挡住了。 是乌肯,他冲过来,抱住了持刀男人的腰,声泪俱下。 “阿爹,阿爹,放过他,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吧……” 男人被突然袭来的冲击撞得后退了几步,他举起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用力地捅向乌肯单薄的脊背。 一下、两下、三下…… 举起,落下,一刀一刀,没有丝毫手软。 也许是扎到了身上的大动脉,鲜血从乌肯身上喷涌而出,但是他依旧没有放手,紧紧禁锢着施暴者的身体。 姜珂无力支撑身体,他倒在地上,失血让他眼前发黑,他感受到乌肯温热的鲜血洒落在他的脸上。 不是……让你逃吗…… 要往前走,向着光的方向…… “你是迷路了吗?” “等会还要下雨,你要不要跟我走……” “别叫我小哥,我有名字,我叫乌肯!” “你拉屎没有擦手,还让我跟你握手,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除了念书不拿手其他都拿手是吗?” “阿爹,阿爹,放过他,放过他,求求你,放过他吧……” …… 坐在机车上肆意欢笑的青年乌肯,嘴硬又别扭的少年乌肯,消失了,他碎成一片片的光芒,变成山林间的万物。 姜珂张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心里以及默念了几百遍: 乌肯小哥…… 第70章 占有 姜珂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有人破光而来。 来人打碎了“七娘娘”的塑像,抱起地上的姜珂,光模糊了他的脸,他的身后翻涌着黑雾。 姜珂吐出了一口血,他颤抖着发出声音:“主任……” 任文斯半跪在姜珂身前,他躺在他怀里的青年唇色苍白、形容落魄,脸上有好几处的淤青,还有被溅上去的血迹。 任文斯脸上笑容温柔,他一手托着他的肩颈,一手握住姜珂无力举起的手腕。 任文斯低声道:“别怕,我来了。” 所有的委屈像钻开的泉水喷涌而出,姜珂无声地哭着,像个无助又脆弱的小孩。 在姜珂的视线盲区,黑雾悄无声息地虐杀着领域内一千多个“半活人”。 它们像是饿了许久才被放出来的狼群,追逐、撕咬、啃食,身上的气息比深渊的恶魔更加冰冷,让人恐惧。 似是哄诱,姜珂听见任文斯说:“睡一会吧,很快就结束了……” “我带你回家……” 回家…… 姜珂接受到暗示,整个人昏睡过去,身上的伤口也随着他的昏迷停止流血。 任文斯脸上的笑意一下就冷了下来。 他低头吻了吻姜珂干燥的唇,随后看着姜珂胸口处的那个伤,回过头神色淡漠地盯着被黑雾腐蚀着的乌肯阿爹。 声音没有半点温度:“是你干的?” 非人的折磨让乌肯阿爹发出尖锐的叫声,他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 但是一个“凡人”的力量又怎么能对抗“恶魔”呢? 姜珂睡过去了,任文斯也撕去温柔的面具,七娘寨已经成为了他的领域。 在这个领域中,他是唯一的神明。 几十年前被封印住的力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任文斯本不想动用,怪就怪总有不知死活的东西,欺负属于他的小狗。 瞬间的“死亡”难以平息恶魔的戾气,那就留着慢慢折磨吧。 十年、百年,都是他们应得的。 至于“七娘娘”,刚刚任文斯没控制好力度,将“她”打散了,现在拼都拼不起来。 任文斯抱着姜珂破开虚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出“领域”,任文斯嘴角溢出鲜血。 还是太勉强了,虚空的压迫不是这具躯体能够承受的。 萦绕在身旁的黑雾躁动不安地翻涌着,似乎为主体的虚弱而担忧。 黑雾虚化成一条龙形缠绕在任文斯身旁,那黑龙阴暗、邪恶,眼睛的位置被绑上了一条黑色的封带,封带上闪烁着暗淡的金光,接触不良似的闪烁。 任文斯出现在几千里外的江市,他答应姜珂,要带他回家。 姜珂无知觉地睡着,一条手臂垂落,随着任文斯走动的步伐轻轻摆动。 踏出七娘寨“领域”之时,姜珂身上的伤和脏污消失不见,但是大脑过度劳累,他彻底陷入沉睡。 看着姜珂的唇色重新回归红润,任文斯稍稍松口气,他微微低头,将头埋在姜珂的脖颈处。 细细嗅着姜珂身上的味道。 似乎在汲取力量,又像是在平息怒火。 你不知道我有多生气,不听话的小狗…… 下次再乱跑,就把你锁家里…… 任文斯将姜珂放在床上,黑暗中,任文斯守了姜珂一夜。 黑雾穿梭在墙体之内,弄上所属物的标志。 黑雾自带阴冷的气息,平衡了湿热,让整个房间处于一个恒定舒适的温度范围内。 任文斯背后的黑龙紧紧盯着姜珂的睡颜,张开布满利齿的嘴,似乎是想将毫无知觉的姜珂吞吃入腹。 任文斯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微动,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安静地坐着一晚上。 某个斯文败类的克制仅仅维持在表面。 姜珂做了一个梦,梦境光线似乎很暗。 他应该在水底,因为他是半悬浮的状态,四周都是沉沉的黑暗。 往底下看,比黑暗更深的黑在他的脚下翻涌着。 那些黑雾像触手一样,缠住了他的脚踝。 黑雾充斥着邪恶、阴暗的气息。 缠住脚腕的时候,寒冷的触感让姜珂失去对脚踝的控制权。 黑雾顺着他的躯体缠、绕而上。 从光洁的小腿、大腿,随后是细窄结实的腰、因敏感而紧绷着的颈背,最后是脖颈…… 姜珂被迫仰头,就像被骨节分明的手指禁锢住了呼吸。 姜珂并不害怕,似乎是熟悉的气息安抚了他。 微微的缺氧让身体变得更加敏、感,黑雾化作黑色的触手将他的躯、体包围。 它们缓慢地缠绕,像藤蔓攀附大树。 姜珂想要抓住什么,手腕却被紧紧束缚。 他的眼睛蒙着薄薄的水雾,水溶于水,眼皮无力撑起。 姜珂张开唇,氧气化成小小的气泡缓缓向上升起。 黑雾看准时机,凝成一束,探入他的唇、舌。 他无声地呐喊、尖叫,却被黑雾拉下深渊,连呼吸都被剥夺。 这种束缚让姜珂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身体上的happy带动早已麻痹的脑神经。 他的唇舌半张着,无法再次合、拢。 黑雾一寸寸探索、chu摸…… 第二天醒来,姜珂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床上。 自己不是应该在西乡义诊吗?怎么回来了? 还有七娘寨,最后幸亏是主任赶到了,不然自己会被一刀捅死。 对了,还有阿重,他有没有逃出去。 阿锦呢? 还有,乌肯小哥…… 七娘寨的一切,像是一场褪了色的黑白电影,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隔了一层薄薄的雾。 毫无疑问,这是某个斯文败类的杰作。 姜珂所有的悲伤的快乐,他都想要占据…… 手机放置在床头,还贴心地充好了电。 时间是他被拉入七娘山“领域”后的第二天。 姜珂脑子还有些木然,他感觉像是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又有些想不起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比七娘寨更加重要。 他似乎是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一切都是黑漆漆的,梦境的具体内容却忘得一干二净。 是什么梦…… 思考之时,姜珂无意识挪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了那一片的…… 姜珂:…… 昨天晚上做的不是噩梦吗? 不是,大哥,即使不搞对象你也不用这么饥渴吧! 你这样让我很难做人的。 姜珂一把捂住脸。 丢人啊。 别问,问就是想死。 人是会变的。 有人变美,有人变富,还有的人变态…… 第71章 弯?还是不弯? 当天,姜珂就发烧了,任文斯照顾了他几天,鞍前马后、端茶倒水。 任文斯刚从山村回来没多久,连休了几天假,都来姜珂这边照顾病号了。 姜珂发好人卡:“主任你是个好人。” 害他生病的罪魁祸首淡淡一笑,把药片和温水塞进姜珂手中。 姜珂大爷一样,舒舒服服躺平了几天。 等姜珂养好了精神,任文斯拎着菜又到楼下姜珂那里蹭饭吃了。 姜珂做饭手艺还可以,但他讨厌洗碗,经常就是攒着一次性洗。 任文斯很有吃人嘴软的意识,每次来蹭饭都是包揽了买菜洗碗倒垃圾遛狗的琐碎家务。 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姜珂就只需要炒炒菜,其他都不用他干。 姜珂爽得不行,恨不得任文斯天天下来蹭饭。 也许是不可言说的梦做得多了,姜珂的性取向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和任文斯的相处模式像是不shang、床的老夫老妻。 贤惠的“老婆”包揽了所有的琐事,自己做完饭菜只需要躺着,便有人将剥好的葡萄、切好的西瓜喂到嘴里。 姜珂一口咬下任文斯递过来的哈密瓜,细腻的果肉冰凉解暑。 任文斯皮削得厚,以至于每一块果肉都是纯甜的。 嘴里嚼着甜甜的哈密瓜,葛优瘫中的姜珂陷入了沉思。 弯?还是不弯? 这是个问题。 gay?or no gay? this is a question. 那天姜珂做了祖传红烧肉,吃完好几碗大米饭的姜珂和菜头躺在沙发消食,任文斯戴着手套的在厨房洗碗,然后手机就响了。 任文斯不方便接,叫姜珂接一下。 姜珂穿着大的毛绒拖鞋走进了,摸了摸任文斯的口袋。 任文斯提醒他:“右边口袋,别乱摸。” 姜珂嘴里还含着解腻的小番茄,口舌不清开始敷衍:“知道知道。” 摸出来一看,标注是姜凯。 姜珂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姜珂:“你顶头上司的电话,接不接?” 任文斯把手上的泡沫冲掉,扯下手套:“给我。” 任文斯刚按下接听键,没开免提,姜珂就听见电话那头姜凯暴躁的声音。 姜凯:“任文斯你干什么吃的,你竟然才接我电话!你……” 任文斯任他输出几秒,也不关心他说什么,当着姜珂的面就将电话挂了。 姜珂:…… 任主任果然好狠一男的。 竟然敢这么对他哥,姜凯脾气又暴又记仇,姜珂从小生活在他哥的阴影底下,从来都是“乖乖”听训的。 任文斯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任文斯接了,对面还是一片被屏蔽的声音,他等了几秒,又挂了。 连着接了几次挂了几次,任文斯手机没了动静,姜珂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姜珂一看,他哥。 姜珂捏着手机看向任文斯,任文斯点头示意让他接电话。 姜珂接了电话,这次姜凯脾气明显好了很多,压着怒气单刀直入:“那老妖怪在你那吧,手机给他。” 姜珂一句话没说,将手机递给任文斯。 任文斯:“地址给我。” 姜凯:“……” 姜凯被任文斯收拾到没脾气,工作重要,于是报上了地址“青湖路、a小区、109栋、601,怨灵,6岁小女孩的模样,危险等级2。” 任文斯语调没什么起伏地“哦”了一声。 他开口,还想再问什么,姜凯理都没理,直接挂电话。 任文斯话还没说出口,话筒里头传来了一阵忙音,然后自动切断通话。 姜珂:“来活了?” 任文斯:“是呀。” 说完,又扯出两个手套,回厨房洗完剩下的碗。 姜珂靠着门板,问:“这次的怨灵会不会很麻烦?” 任文斯:“不难。” 姜珂兴致盎然:“那我陪你去。” 任文斯将洗好的碗一个个塞进碗柜里,然后回头看着姜珂不说话了。 姜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举起两指发誓道:“我,姜珂,这次绝对不会拖后腿了。” 听见姜珂发的誓,任文斯没搭话,只是瞅着他。 任文斯越是不说话,姜珂越是心虚,最后直接就恼羞成怒了,直接耍赖:“不管,我就是要跟你一起去,任文斯你别想甩开我!” 任文斯还是不说话,姜珂咬牙:“你要是不带我去,以后也别想下来蹭饭了,到时候我给你连人带菜丢出去!” 任文斯权衡一下利弊,觉得真把人丢下,下次可能连门都进不了了,于是松了口。 任文斯:“带你可以,别乱跑。” 姜珂:“是是是,我一定乖乖跟在你尾巴后面,不乱跑。” 这语气一听就是敷衍人的。 任文斯有些无奈。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姜珂开车,任文斯坐在副驾驶。 目的地离两个人住的地方不远,开车走高速只用了一个多小时。 姜珂将车停在附近一个堆了很多建筑垃圾的空地,看着导航说:“走过去吧,很近了。” a区是个很老旧的小区,那些楼房的围墙上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一个“拆”字。 姜珂看着那个鲜红的“拆”字,十分眼红。 姜珂:“拆迁什么时候可以拆到我家啊,我也想感受一下家产上亿是什么感觉。” 任文斯拍了拍他的卷毛,开口:“天还没黑,别做梦。” 姜珂没个好脸色,加快速度往前走了好几步,避开任文斯的手。 姜珂心里无能狂怒:讨厌没有边界感的手!!! 小区四周没什么人走动,仅剩的几栋楼被施工单位用铁皮围了起来,剩下的全是堆满建筑垃圾的平地。 工地下午三点半才开工,现在没什么人在,天气很热,姜珂走了几步就出了一身的汗。 任文斯走在姜珂的侧后方,看见他脖子上一点点渗出的汗水,看着看着眼睛就直了。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姜珂抱怨:“这么热的天气,早知道带把伞出来了。” 其实姜珂本来想抱怨这么热的天气就应该呆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但是想到是自己硬是要跟过来的,没了底气,就换了一个说法。 话音刚落,眼前就出现了一片阴影。 姜珂抬头一看,头上顶着一把黑伞。 他瞬间就开心起来,用肩膀撞了一下任文斯的手臂,开始拍马屁:“主任威武,心细如发,不愧是主任,我要是女生马上嫁给你。” 任文斯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小声回他的话:“你最好是。” 姜珂情绪高涨,是一点没听见任文斯的话,举着手机导航,兴冲冲说到:“到了到了,就是前面那栋楼。” 这栋楼还没有拆除,但是水和电已经停了。 姜珂想都没想直接冲进楼里,顺着楼梯往上爬。 任文斯收起伞,站在门口的门卫室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才一脚踏进楼梯。 垃圾堆在楼梯走廊里,有方便面袋子、沾满黄色污垢的纸团、以及不知道什么家具上掰下来的烂木头、装满垃圾的黑色塑料袋。 任文斯绕过那些垃圾,追上姜珂。 第72章 婷婷 爬上6楼后,任文斯看见姜珂蹲在601门口,手上是刚被他扯下的封条。 他眼睫毛直直耷拉在眼皮上,狗狗眼认真地看着老式的锁头,似乎在思考怎么破门而入。 听见任文斯的脚步声,姜珂抬起头,眼睛又圆又亮,双眼皮是深深的两道弧度。 任文斯心想:真是可爱。 紧接着又补充道:我的。 姜珂看见任文斯上来了,开口道:“门锁着。” 任文斯语气没什么波动:“看见了。” 姜珂问:“砸开?” 任文斯拍了拍他的肩:“我来吧。” 姜珂也不拖泥带水,让了位置给他:“成。” 开锁工任师傅上线,用暴力砸开了那把锁。 房间应该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家具也没有搬走,款式是90年代流行的那种,直对着门口的桌面上就摆了一瓶塑料假花。 整个大厅一目了然,地板上有几个杂乱的脚印,通向房间,房间门半掩着,黑洞洞的。 对门的窗户上挂着蓝色碎花蕾丝的窗帘,已经褪色了,显得屋内光线昏暗,像底片发黄的老照片。 姜珂看了一眼,嘀咕道:“怎么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任文斯走了进去,指着半掩的房门:“东西在房间里。” 姜珂也不托大,示意任文斯先请。 任文斯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房间里也是空荡荡的,被子有被翻动的痕迹,衣橱也是,看样子像是被搜索过一遍。 姜珂从房间门口探出一个头,问:“警察进来过吗?” 任文斯:“应该是。” 姜珂猜测:“那这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让你过来收个尾的吧。” 任文斯:“姜凯没说。” 姜珂心里默默为哥哥狡辩:你也没问啊。 没感觉到什么危险,姜珂绕着床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东西:“该不会在床底吧?” 姜珂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探头往床底看的时候,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而床底下除了厚厚一层灰,什么都没有。 姜珂放下床单,说:“不在床底。” 任文斯:“躲起来了。” 姜珂:“躲哪去了?” 任文斯用脚点了点地面,开口:“楼下。” 于是两个人下了楼,重复暴力开门的流程。 这间房子明显是不久前有人住的,生活痕迹还很明显,但奇怪的是房间主人似乎搬走得比较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带走。 姜珂:“好像是女孩子的房间。” 任文斯没有搭话,进了房间,然后蹲下,从床底下扯出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这场战斗快得姜珂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任文斯将背后的姜珂堵了个严实,姜珂踮脚探头,从任文斯肩膀处看过去。 任文斯提醒:“别靠太近,它手里有人命。” 姜珂被吓了一下,把头缩了回去。 主打一个怕死。 任文斯站起来挪了个位置,姜珂才看见被任文斯捆起来的“那东西”。 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如果不是被任文斯用那个透明的丝线缠着,就和正常的小孩一模一样。 姜珂带着点疑问:“这么小的怨灵,手里有人命?” 任文斯“嗯”了一声,解释道:“她活得挺久了,怨气消散得差不多,过个两三年就自然消散了。” 姜珂看着她稚嫩的脸,回想起村子里那些刚出生就被淹死的小孩,有些于心不忍。 姜珂:“她是怎么变成怨灵的?” 任文斯伸手抽了点小女孩身上的怨气:“被虐杀。” 姜珂:“谁干的呀,这么小的孩子。” 任文斯沉默,随后开口:“她爸爸。” 姜珂也沉默了。 姜珂:“那她杀了谁?她爸爸吗?” 任文斯:“不是,她杀了一个罪犯。” 姜珂:“为什么杀人啊?” 任文斯:“为了保护另外一个人。” 姜珂看着那个小女孩,皱着眉看向任文斯。 姜珂:“她叫什么名字?” 任文斯:“婷婷。” 姜珂慢慢走过去,蹲下来,他看着她的眼睛问:“婷婷,你好。” 小女孩沉默地看着他,很小幅度地歪了歪头,这个小动作让她生出来几分生气。 小女孩:“哥哥。” 她很乖巧地叫人,然后她说:“我想吃鸡腿。” 姜珂扯了扯任文斯垂下的衣袖,任文斯识时务地将她放开了。 小女孩被松开后慢吞吞爬起来,安静地坐在地上,蜷起膝盖。 姜珂哄她:“哥哥带婷婷去楼下买鸡腿好不好?” 小女孩:“不好,婷婷想要吃念楠姐姐做的鸡腿。” 姜珂为难地看了一眼任文斯。 任文斯:“许念楠,这个房间的前一个租客。” 姜珂扭头,继续哄小孩子:“那你知道念楠姐姐在哪里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从死去的那天开始,就没有离开过这一栋楼,生前居住的房子,成了禁锢她的枷锁。 小女孩说:“念楠姐姐经常会来楼下,但是她听不见我叫她,她也不和我玩花绳了,她是不是不喜欢婷婷了?” 姜珂:“婷婷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大家都会喜欢婷婷的,念楠姐姐可能是生病了,看不见婷婷了,我们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小女孩被哄住了,露出了一排小小的牙,紧接着,似乎有什么苦恼,眉头皱了起来。 婷婷:“可是我不能离开家。” 任文斯递给姜珂一支钢笔,姜珂接过,对婷婷说:“哥哥可以带你出去找念楠姐姐,你要和哥哥走吗?” 婷婷看了钢笔一会,又看了姜珂一眼,虽然从这跟黑色的笔中感受到了一点不安全的气息,但她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大哥哥,于是点了点头。 任文斯取了婷婷头上的红绳,一圈圈绑在笔夹上,发绳被人血染成了暗红色,但是感觉并不瘆人,看起来也就是普普通通一个毛线绳而已。 两人离开了那栋楼,准备回到停车的地方取车。 工地已经上班了,带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看着他们从楼里走出来,马上走过来呵斥他们怎么进工地,姜珂一边赔笑一边说:“走错了走错了。” 于是两个人被一群工人被赶出去了。 第73章 念楠 婷婷的和她念楠姐姐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晚上。 许念楠下了班,去街口的一家小饭馆点了一份猪脚饭。 油润的脂肪搭配碳水带来充实和幸福。 她身上还带着奶油的香味,猪脚饭店里老板娘养的一只狸花在她脚边蹭来蹭去不肯离开。 许念楠觉得这小狸花猫无赖的样子有些可爱,停下筷子弯腰用左手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吃完饭后,念楠踩着路灯回家。 爬上5楼的开门的时候,女孩的第六感让她觉得门口摆放的地毯似乎是被挪动过。 许念楠平时是个有些迷糊的女孩子,比较不注重细节。 但是那天她直觉出不对劲,突然注意到这些平时被她忽略掉的细枝末节。 她在门口站着发了几秒钟的呆,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然后感觉衣角传来一股小小的拉力。 许念楠低头,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感觉女孩很眼熟,之前好像见过她在门口踢毽子,头发扎起,用红色的毛线绳子打结,绑了两个双马尾,女孩瘦瘦小小的,但是眼睛很亮很可爱。 女孩邀请她去她家里喝茶。 许念楠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蛊,很自然就接受了小女孩的邀请,上了六楼,进了她家。 小女孩家布局很温馨,但是装修有些老气。 女孩叫“婷婷”,邀请许念楠和她一起翻绳子。 许念楠家住农村,小时候也和姐姐们玩过翻红绳。 待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许念楠问婷婷:“你爸爸妈妈呢?” 婷婷回答她:“妈妈生病了,在卫生院。” 婷婷低头翻花绳。 许念楠又问:“那你爸爸呢?” 婷婷:“爸爸,爸爸要很晚才回家,他每次回家都臭臭的,走路都走不稳,要摔跤,还要打我。” 许念楠翻绳子的手停住了。 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嗓子突然哽住了,不敢问下去,她换了一个话题:“这样啊,那你要不要去姐姐家玩啊,你今天晚上吃饭了吗?姐姐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小女孩对她展露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我要去姐姐家吃饭,我要吃大鸡腿!” 许念楠喜欢这个小女孩,她温柔哄她:“好呀,姐姐给你做大鸡腿吃!” 小女孩高兴地跳了起来:“好耶~吃大鸡腿!” “婷婷要吃大鸡腿!” 然后许念楠就和小女孩把门锁住了,下了楼,打开房门的时候,她闻见一股很刺鼻的煤气味。 许念楠心想:“坏事,难道出门前忘记关煤气了?” 但是她最近几天都没有开火做饭啊,管子破了? 明明刚刚没有闻到。 许念楠嘱咐婷婷:“你在这里等一下姐姐,要乖乖的呀~” 许念楠没开灯,捂着鼻子将关闭的门窗先开开,然后进了厨房,摸黑把煤气阀给关上了。 房间里煤气味太浓了,许念楠不敢待太久,弄完这些就先出楼道待着,然后发现刚刚站在她身后的婷婷不见了。 许念楠进去关煤气的时候,让婷婷在楼道等她,这才一会,就不见了人影。 许念楠以为她是回家了,就没太在意。 等了一会后,煤气散得差不多了,许念楠进门开灯进门,发现房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女人的直觉让她拉开鞋柜,在角落找到了一双不属于她的男鞋。 许念楠头皮发麻,脑子一片空白,虽然是秋季,但她感觉手脚一片冰凉。 她站起来,将后背贴着墙,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右手握着手机,指尖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冷静,冷静,她告诉自己,先出去,先离开房间。 她故意大声说道:“婷婷,你先在外面等姐姐一下,姐姐拿个东西就出来,等会叫你爸爸妈妈一起来姐姐家喝茶呀……” 许念楠一边大声说着话,一边拉开门朝外走,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将门迅速关上,沿着楼梯冲到便利店门口。 报警,报警! 许念楠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她拨打号码,感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你好,接警台。” 许念楠:“你,你好,我是许念楠,在青湖路、a小区、109栋,我回家发现家里进贼了,我好害怕……” 接警台:“女士你现在是否安全?有没有离开房间?” 许念楠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下来:“我现在在外面,在小区外面的便利店。” 接警台:“好的,我已经联系到属地派出所,大概需要5~10分钟赶到你这边,稍后会有人联系你,需要保持联系通畅。” 许念楠故作镇定:“我知道了,谢谢你。” 接警台:“好的女士,请你安心等待,不知你是否还需要其他帮助?” 许念楠紧紧抓着手机:“没有了,谢谢你。” 接警台:“好的,那我这边先切断联系,随后会有人联系你,请注意接听。” 报完警,念楠才似乎回到人间,她开始后怕,环顾四周,她把自己缩在角落,总感觉黑暗中似乎有谁在盯着她。 便利店老板娘看见她,走了出来。 问她怎么了。 许念楠白着脸摇头,老板娘皱着眉担忧地给她倒了一杯水。 警察很快就到楼下,念楠看见他们,走上前去。 警察问:“是你报的警吗?” 许念楠:“是我。我家进贼了。” 警察抬眼,观察她的表情:“怎么发现的?” 许念楠如实交代:“我开门的时候闻见煤气没关,关了煤气出来,再次进去开灯的时候发现房间里东西被动过了。” 一个警察做着记录,另外一个在问:“发现哪些地方不对劲?” 许念楠停顿几秒,回忆当时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房间里有人,我就检查了鞋柜,发现里面有男人的鞋子,还有就是门口的垫子歪了,我今天上班前会看一眼的,开门的时候我发现它位置不对,歪了。” 警察:“有看见陌生人员出入吗?” 许念楠笃定地回答:“没有。” 问话的警察指派人去问问便利店老板娘。 问话答话间,几个人进了楼,前后门都留人守着,顺着楼梯上到许念楠房间门口。 第74章 床下 a小区是老旧小区,靠近老工业区,以前还有一些房子出租给加工厂。 后来入住的租客多了,市里管理也更加严了,这些工厂才被清理出去,因此留下了很多破旧的空楼。 房子是以前的厂房宿舍改造的,呈长方形的“回”字结构,南北各有四间房,一共八层。楼梯位于左右两侧,带阳台那种半开放式楼梯,从楼下就能看见是否有人走动。 许念楠住在5楼,四周没几家房间灯是开着的,听见警车的鸣笛声,楼上零零散散走出几个人,从走廊探出头来,穿着睡衣裤看热闹。 之前问话那个警察观察一遍四周环境,皱了皱眉,让许念楠开门。 房间里还有一股未散尽的煤气味,但浓度不算高,警察开了灯,乍一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一房一厅,除了墙壁有些发霉,并未异常。 警察问:“你回家开门就发现煤气开着是吗?” 许念楠回答:“是,我最近都是在外面吃的,没有开煤气。” 一个警察从鞋柜里翻出那双男士运动鞋。 警察:“你回来后多了这双鞋是吗?” 许念楠点头:“是。” 警察:“房间有进去过吗?” 许念楠:“没有,我不敢,发现这双鞋我就跑下楼了。” 警察看着她:“你做得很好。” 许念楠看见他眼神中的安抚,扯着嘴角笑了笑。 警察:“人应该还没走掉,重点搜查房间。” 有一个警察已经进了房间,这时传来动静:“头儿,人在这。” 进去房间,只看见年轻的警员在地上趴着,冲床底打着手电。 另外一个合上衣柜,两个人协同,将床垫木板搬了下来。 许念楠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只听见那年轻的警员说:“没了生命体征,初步判定是煤气中毒。” 那个问话的警察应该是带队的警官,开始安排人手:“打个电话回局里,让人把小顾叫过来。” 接着又说:“你们两个收集指纹和线索,不要遗漏任何一件东西。” 警察叫来房东,房东住在几公里远的另外一个小区,一般晚上不住在这边。 还是那个年长一些的警官问话:“你是房东是吧,我们这边需要先登记一下名字。” 房东报了名字,神情焦急:“哎呀警察同志,我们这栋楼安保都是合格的,门锁什么的也是经常换的,这人怎么就进来偷东西了。” 警察:“这个问题我们另外说,我问你,这楼里怎么住这么少人。” 房东开始解释,原来几个月前,小区被一个楼盘开发商看中,近期整个小区准备拆迁,因为合同还有一些问题没签订完成,但是也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最近房东把租房合约到期的一批人先清了出去,所以整栋楼看起来没什么人气,住的人都搬走差不多了。 许念楠的续租时间还没有到期,新房子也还没有找到,所以还一直住在这里。 房东生怕因为这件命案关系到到时候的拆迁工作,就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开口解释,想把责任往外推:“警察同志,我们这栋楼一直都是很安全的,没有听说哪家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警官打断他,没给他多说废话的机会:“最近有没有看见什么陌生人进楼,楼里的摄像头开了吗?” 问到这个,房东开始支支吾吾:“我一般白天来,来到这边也是呆楼下的保安室,楼梯口都有监控,要不然查一下监控?” 于是两个人跟着房东去调监控了。 没多久,进来一个法医,许念楠一直在房外,看着警察进进出出,又过了一会,楼下调监控的人也回来了。 只是那两个去调监控的警察上来的时候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许念楠看见那两个警察和年长的警官说了什么,警官皱了皱眉,从房间走出来。 警官:“你是什么时候回到这里的?” 许念楠有些疑惑,但是还是诚实地回答了:“我六点半下班,大概是八点半左右到家里的。” 警官写下记录:“到家直接进去了吗?” 许念楠:“没有,有一个邻居家的小女孩让我去她家里,叫婷婷,让我陪她玩,我就过去她家里呆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警官又问:“大概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有没有明显特征?” 许念楠回忆片刻,说:“瘦瘦小小的,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很大,很可爱。”说完,抬手在身前比划了一下:“大概就这么高。” 警官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许念楠感觉有些奇怪,问:“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警官:“是有一些小问题,不知道许小姐平时工作压力大不大?” 许念楠一头雾水:“还可以,我平时在蛋糕店上班,工作压力不是很大。” 警官点头,又问:“不知道方不方便带我们去婷婷家看一下,我们有些证据需要收集。” 婷婷家在6楼,许念楠在前面引路,站在601门口时,许念楠有些不是很好的预感。 她确定了一下位置,确实是601,婷婷的家,她记得这扇门打开以后是一个温馨的老房子,家具款式都比较老旧,但是被打扫得很干净。 但是,眼前这个房间,锁上贴了封条,门也是破破旧旧的样子,布满灰尘,像是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一样。 许念楠有些恍惚,脑子似乎是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她喃喃道:“我是不是记错房号了,我还记得她叫我姐姐,让我跟她一起翻花绳……” 警察安静地看着她,然后让房东开门,房间里面布满灰尘,家具什么的摆放的位置和之前看过的是一样的,不过都蒙上一层灰暗的颜色,看起来很老旧,大厅中间,被打扫出一片空地,露出干净的地板面,许念楠想起,当初她和婷婷就是坐在那个位置翻花绳的。 许念楠有些恍惚:“为什么会这样?” 警官冷静陈述,声音平缓没有任何波动:“从监控里看到,你是自己上楼的,身边并没有什么‘婷婷’,至于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警官:“按你的描述,这个名字叫婷婷的小女孩确实住在601这个房间,不过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情。她妈妈生病去世后,她和她的爸爸搬离了这里……” 第75章 蛋糕 许念楠抓住了警官翻记录的手,眼眶发红:“婷婷她,搬走了吗?” 警官垂眼看记录:“是,她搬走了。” 许念楠蹲下,她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她身体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她似乎是在忍耐什么。 最后,崩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如泄了闸的的洪水一样淹没了她。 她将脸埋在膝盖中间,眼泪夺眶而出:“她没有搬走,她没有离开这里,是她救了我……你骗我……” 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鬼魂的话,或许,是那个叫婷婷的小女孩救了许念楠一命。 世界上有那么多无法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多那么一两件,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许念楠租的房子出现了命案,是回不去了,她在这么大一个城市,没有感情好到可以让她留宿一晚的朋友。 她在附近的小旅馆开了一间房,第二天把工作辞掉了。 随着调查的跟进,案件事实真相也开始浮现水面。 入室抢劫的原本是一个快递员,送快递的时候知道了许念楠的住址信息。 背井离乡的单身女孩,社交又少,长相不起眼,隐没在人群之中,是很好的下手目标。 那男人当天是拎着菜从门口进来的,门卫以为是住在里面的谁家来借住的亲戚,就没多管。 住隔壁的也有人看见了男人进了许念楠房间,但以为是她男朋友,更是没多想。 如果那天许念楠像往常一样回家,也许对待她的就会是一场凶多吉少的结局。 发生什么后果不难想象。 是婷婷救了她,许念楠坚信不疑。 许念楠很想念那个眼睛亮亮的小女孩,但是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办案的警官建议她去看个心理医生,许念楠拒绝了。 许念楠并不认为婷婷是她幻想出来的,她们之前是见过面对。 许念楠回想起之前在楼下第一次遇见婷婷的场景,当时小女孩在踢毽子。 大城市人情凉薄,许念楠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不会多管闲事的性格,但是那天她一眼就看到了在楼下一个人踢着毽子的小女孩。 夕阳刚刚下山,城市的边际是凉凉的深蓝。 感觉有人看她,小女孩停下踢毽子的动作,黑眼睛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黑曜石一样的眼瞳看着许念楠走过来,半蹲在她的面前。 也许是小女孩过度可爱了,许念楠摸了摸她红色的发绳,轻声问她:“小朋友,要不要吃蛋糕?” 小女孩看着她,也不躲避,也不搭话。 许念楠笑了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人贩子。 她把蛋糕留下了,蛋糕是她工作的店里卖剩下的,不是新鲜刚做出来的,但还是很甜和好吃。 许念楠大专毕业出来找工作,每次下班她都会带一块蛋糕回家,可以当早餐,也可以当晚饭。 可能是那天,她有些想家了,那个贫穷但是充斥着家长里短的小村庄。 城市太大了,于是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就似乎隔了一层。 这似乎不过是一次很普通的相遇,在许念楠的印象里并没有留下多深的印象,因为生活还在继续,日子也像流水一样向前奔涌。 许念楠像无数个空洞的都市青年一样,被时间的洪流裹挟着前进,像是在奔向一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结案以后,许念楠换了一家蛋糕店工作,在隔壁街租了一间房子。 她时不时会回那栋楼看一眼,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感觉到被世界遗忘的时候。 人活着或许是需要有存在感的,许念楠想。 那个男人或许就是看她一个人生活,圈子也小,即使出了意外,也不会很快有人发现,所以才会对自己下手吧。 即使遇见再不好的事情,生活还是要继续,许念楠上班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很好的同事。 她们合租了,和同事一起合租,租金比一个人租房的时候更低。 一个月省下来的钱像以前一样,打到父亲的账号里,寄回家给弟弟买房。 在家里,许念楠一直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一个;在社会中,她似乎也是可有可无。 许念楠很少和父母通电话,只要有按时到账的钱,她爸妈也很少会问起她的现状。即使是打电话的时候,父母也是更多提起弟弟。 脑子聪明灵活的弟弟、考上重点大学的弟弟、谈了城里对象的弟弟、以后应该还会有进入体制的弟弟、工作体面的弟弟以及生活幸福美满的弟弟。 在父母自豪的语气中,许念楠从来没有听见过自己的名字。 许念楠从那以后看淡了很多东西,她很少和家里人说自己的事情,钱照样寄回去,却不再奢求父母对自己的关注与爱。 她有些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变得凉薄,很少人能够牵动她的心神。 同事是一个爱笑的女孩,两个人性格也合得来,一起追剧、一起下厨、一起在全身镜面前试网上淘到的便宜又好看的裙子,生活似乎慢慢变得更好了。 只是无数个夜里,她会想起那个小女孩,会甜甜地叫她姐姐,让她和她一起玩花绳。 如果没有那天,两个长得很高的男人走进面包店,许念楠觉得这样的生活她会过很久很久。 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很高,进门的时候微微低着头。 另外一个年纪稍小,头发烫了很时髦的卷,性格看起来也更有活力。 许念楠记得他的眼睛很漂亮,亮晶晶的黑,深深的双眼皮以及长的睫毛——就像是婷婷的眼睛一样。 那个卷毛的男生选了一款蛋糕,走的时候给许念楠递过去一根钢笔,笔夹上缠着一根红色的毛线绳。 许念楠心里咯噔一下,再次抬头时,两个男人已经并肩走远了。 许念楠紧紧握着那根钢笔,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她认得那根绳子。 似乎一切都很自然,许念楠那天回家,带了一块蛋糕,买了鸡腿,自己开火做饭。 同事有点事情出去了,晚上她一个人吃的饭,但是摆了两副碗筷。 那支钢笔夹在许念楠左边的外套口袋里,吃饭的时候,她也是在笑着的。 在许念楠看不见的世界里,婷婷绑着红色的毛线发绳,满足地吃光了一个大大的鸡腿和一块特别特别甜的蛋糕。 第76章 先撩者贱 许念楠觉得,即使生活是一地鸡毛,但是也并没有很糟糕。 或许,在你不知道角落里,也会有人在默默守护着你。 路上,姜珂拆开蛋糕边走边吃。 任文斯落后他半步,像个高大的保镖一样给姜娇娇撑着伞。 两个大男人打着伞还是有些奇怪的,尤其是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的情况下。 路过的人看见了都会不由自主多看两眼。 姜珂丝毫没有看见其他人看猴一样的眼神,自顾自吃着蛋糕。 任文斯:“蛋糕好吃吗?” 姜珂含着一口奶油口齿不清:“好吃,美味,不甜!” 任文斯逗他:“给我一口。” 姜珂僵了一下,有点护食,不是很想分一口给他,于是说:“你不是不爱吃蛋糕吗?刚刚在店里自己又不买,专门盯着我的是吧?不给!” 任文斯:“看你吃得这么香,想试试。” 姜珂微微抬起头看他一眼,然后下意识想冲他翻白眼,紧接着又觉得翻白眼这个动作似乎有点娘,于是换成恶狠狠(自以为)地盯着任文斯。 姜珂:“不可能。” 任文斯不依不饶:“这蛋糕我买的。” 姜珂僵硬了一秒,确实是任文斯付的钱,当时他接过蛋糕就把钢笔给了许念楠,付钱的是任文斯。 手里的蛋糕不大,口味又太好,只剩下两口的分量,姜珂真的不想分给任文斯。 刚好这时路过一辆小电动,趁任文斯将注意力移到那小电动的时候,姜珂迅速插起那块蛋糕,张大嘴巴“啊呜”一大口吃完蛋糕,两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 任文斯实际上一直注意着姜珂,看他像个护食的仓鼠一样把自己的嘴塞起两个小鼓包,差点笑出来。 任文斯将姜珂拉住,姜珂嘴里嚼着蛋糕,眼神带着几分挑衅,似乎在说:没了,全被我吃我了。 十足的无赖模样。 任文斯感觉心脏那个位置像是被电了一下,微微发麻。 他很自然得伸手将姜珂嘴角的奶油用大拇指抹下来,动作间带着几分轻佻。 然后又很自然地将沾着奶油的手指放在嘴边嘬了一下。 任文斯:“确实不甜。” 姜珂:…… 姜珂石化了。 连嘴里的蛋糕都忘记嚼了。 任文斯做完这些动作,被自己的行为给油到了,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姜珂见鬼一样盯着任文斯的笑容,脑子都忘记转了。 完了。 孩子今天在这短短几十秒受到的刺激太多,直接给刺激傻了。 姜珂满脑子都是:是我今天出门没看日历被鬼上身了还是任文斯被魂穿了? 姜珂看了一眼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又看了一眼眼睛还带着笑意的任文斯。 咽下嘴里含着的蛋糕,心里想:果然是这个世界太魔幻了。 任文斯笑得很有魅力,可能是不常笑的人一旦笑起来就格外抓人眼球。 姜珂才发现任文斯笑起来右边脸有个梨涡,小小一个,不是很明显,但是很有魅力,排除掉任文斯本身沉稳的气质,甚至可以说得上一句漂亮。 任文斯长得好是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有目共睹的,但是笑起来尤其惊艳。 效果相当于一个没有开屏的白孔雀和好不容易开了屏的白孔雀之间的区别吧。 姜珂被孔雀的漂亮尾羽晃了一眼,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这男人!他在勾引你!” 任文斯屈指敲了敲姜珂的炸毛脑袋,收起了嘴角。 任文斯:“好好一个医师该不会给蛋糕噎傻了吧。” 姜珂虽然脑子还不是很清楚,但不妨碍回怼他:“主任今天出门忘记吃药了吧。” 任文斯差点又笑出来,看着他不再说话。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姜珂觉得气氛越来越尴尬,但是尴尬的似乎就只有他自己。 任文斯这个斯文败类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嘴角还翘起一个温柔的笑,像是失忆了一样,着实气人。 姜珂开始磨牙,心里骂娘。 任文斯!渣男! 然后加快脚步去停车场开了车出来,臭着脸不理人。 姜珂被耍了一顿,心里窝了气,但是车技还是很稳的。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楼下刚好到饭点,姜珂理都没理慢悠悠锁车的任文斯,三步并两步跑着上了楼,然后狠狠摔门。 动静大到慢吞吞走着还站在三楼楼梯口的任文斯,产生一种错觉,觉得这门像是甩在了自己脸上。 完了,任文斯心想。 貌似逗过了头,小猫生气了,伸出尖锐的爪子,要挠人了。 姜珂进门没有理围着他转、过度兴奋的菜头,径直进了房间,关上门。 他把身上的衣服扒了扔地上,直接进了浴室冲了个澡。 洗掉一身的汗,姜珂微微低头,让花洒的水流冲刷着脑袋。 妄图冲掉在他脑海中转来转去的任文斯的笑容。 果然,雄孔雀开屏果然是求偶行为。 片刻,姜珂叹了口气。 认命地握住,开始自给自足。 这都什么破事。 自己胡思乱想老鹿乱撞,另外一个先撩为贱的狗男人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 姜珂这次澡洗个大半个小时,穿着一条小裤衩给自己煮了一包面,煎了两个荷包蛋。 任文斯今天晚上没下来蹭饭,姜珂吃完饭懒得洗碗,但是还是勉强爬起来,糊弄着将碗和锅都给刷了,塞进碗柜。 刷完碗姜珂鼻头冒了点汗,他随手抹了一把,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群上发了几条消息,通知晚上值班的时间有变动,姜珂看了一眼,又打开值班表格瞟了一下,周三要值夜班。 方允那天调休,疯狂给姜珂发信息嘲讽。 方允:不是吧是不是吧,不是有人今天要上班吧 姜珂:…… 方允:不是吧不是吧,不是有人上班还有工作吧 姜珂:你过来我把你头拧掉 方允:看看,美女姐姐,这身材超辣,我超爱。 方允:【照片】【照片】 过了几分钟,姜珂发了段语音疯狂diss方允。 姜珂:方允!你给我死!你给我送了什么过来? 姜珂看见跑腿小哥送过来的一个包裹,头一下麻了。 上次去西乡义诊,姜珂给方允提了一嘴旺旺,没想到方允这狗东西这么记仇,趁着他值夜班给他送了这么大一个包裹。 下次见到她要将她弄死!!! 方允许久没有回信息,应该是玩嗨了,把姜珂抛之脑后。 有人酒吧热歌辣舞,有人留守医院孤苦伶仃。 原本还算是清闲,没有什么事儿,但不知道是不是玄学,很快,姜珂就被值班医师叫走了,说是某某床情况恶化。 今天任文斯没有在医院,诺大的办公室就坐了他一个。 姜珂披上白大褂急匆匆出门,好不容易病情稳定下来,又来两个急诊。 这次值班姜珂一晚上忙到起飞,脚底板都磨出了两个水泡。 姜珂直到下班前才清闲了一些,喘了口气,感觉没了半条狗命。 等交接完,已经是第二天的九点多了。 第77章 女神 任文斯最近又几个研讨会要开,不在医院,所以手里几个留院观察的病人都需要姜珂留意。 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要去档案室对接资料的女神。 姜珂许久没见过她了,这次猝不及防见到,他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要打招呼。 姜珂:“师姐。” 女神在和档案室的同事在聊天,那同事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袋,姜珂开口刚好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女神回头看见是他,先是露出一个很爽朗的笑容。 姜珂这才察觉到自己这话插的时机不对,跟那个同事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不再多说什么,拎着东西准备去坐公交。 女神叫住了他:“姜珂师弟等我一下。” 姜珂停下,乖乖站在原地等人,等她交接完档案。 女神叫袁文妗,是姜珂从大一开始就立志要追求的目标。 进入这个私人医院,大部分也是女神在这边上班,所以姜珂室友才会把姜珂弄进来实习。 自从上次师姐让他帮忙寄个档案后,两个人就很少聊天。 袁文妗几句交代完,走到姜珂面前时脸上还带着笑意。 她的五官秾丽,即使是朴素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看起来也比其他人的更干净整洁。 纯粹的白色衬得她头发乌黑唇色鲜红,还是像以前那样好看,只是姜珂对着这张脸,不再脸红心跳。 袁文妗的态度依旧是大大方方的,她问姜珂:“姜珂师弟刚下班?” 姜珂老老实实回答:“刚下班。” 袁文妗提议:“一起吃个早饭怎么样?上次师弟帮了我一个大忙,还没有好好感谢你。” 姜珂点头应了她。 两个人边走边讲话,是一问一答那种。 袁文妗:“一转眼你进来都快一年了,时间过得好快。” 姜珂更正:“还有一个多月。” 袁文妗笑咪咪看着他:“姜珂师弟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爱。” 姜珂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困惑:“师姐以前是不是认识我?” 袁文妗:“你问的是什么时候?” 姜珂:“就是在进医院之前,感觉师姐对我好熟悉,我们之前在学校有接触过吗?” 袁文妗笑:“你不知道吗?你当时在我们女生圈子里是大红人,我们整个院的女生都听说过你。” 姜珂??? 姜珂!!! 姜珂震惊:“整个院的女生?” 袁文妗笑而不语,笑眼中带着点不怀好意。 姜珂有些不好的预感,他试探性开口:“该不会是……” 袁文妗心直口快:“对呀,就是你和孟启辰那件事,我们整个学校都传得沸沸扬扬,好多人都嗑你们的cp。” 姜珂:…… 姜珂都快哭了出来,他就不应该问大学的任何事情。 他知道的,谈起大学总是逃不脱和孟二那个瓜娃子的爱恨情仇。 事情还得往回说。 当时大一,姜珂从小被他哥哥管得严,在未成年之前烟酒都没碰过。 后来有一次,姜珂和舍友出去吃烧烤,老大蓝齐超把他给灌醉了。 姜珂醉酒后开始耍酒疯,硬是拉着孟二在烧烤摊上跳舞,还被录了视频。 后来姜珂就在学校表白前火了。 这年头,“社会主义兄弟情”很有看头,于是两个人就成了朋友们“心照不宣”的“一对”。 看见视频的人都好奇这两个人是谁,听说是新生,就更兴奋了。 “我靠,这两个小男生都太猛了吧。” “谁懂,女大学生超爱看。” “女高也爱看。” “大学表白墙都被高中生攻陷了吗?” “我要是在现场肯定给他们按个头,拍视频的人是怎么忍住的?” “杀了我,给两位哥哥助助兴。” “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据可靠消息透露,两人是舍友。” “我靠,这这这……乐老师?” “楼上你裤衩子掉我头上了。” 评论区跟过年一样,活跃得很。 虽然讲究嗑cp不上升现实,但事实就是这个事实。 姜珂和孟二两人大学期间杜绝了所有的桃花,单身到现在。 姜珂合理怀疑就是那次的视频事件搞出来的。 虽然只是开玩笑,但耐不住不知情的人太多。 以讹传讹,还真有人真心实意嗑他们的cp的,甚至还有专门为他俩建的超话,可以说是学校红人待遇了。 有人甚至建了个群,群上全是姜珂和孟二的cp粉。 运动阳光奶狗攻和阴郁美人少爷受,简直不要太好嗑。 直到今天姜珂才知道是他们的粉头,那两个人的超话就是她建起来的。 家人们,谁懂? 自己暗恋多年的女神竟然是自己的男男cp粉头子,还是特别上头那种。 看姜珂快哭出来了,袁文妗赶紧解释:“我们就图个乐呵,不上升现实的。” 姜珂不敢张嘴,他怕一张嘴,嘴中就会飘出一个坠着小尾巴的魂魄。 袁文妗赶紧换了一个话题:“我下个星期出国。” 姜珂缓过来了,问她:“出去旅游吗?” 袁文妗摇摇头:“我交换生的申请下来了,导师帮忙弄的,上次让你帮忙寄的档案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这一提,姜珂想起之前台风那次坐主任的车。 从那次做了“chun、梦”后,两个人的交流才多了起来。 姜珂:“去哪个国家?” 袁文妗:“德国。” 姜珂停顿了一下,又问:“几年呀,还回来吗?” 袁文妗:“不回来了,我对象也跟公司申请调到那边,打算在国外结婚定居。” 姜珂还是今天才知道女神是有男朋友的。 他突然之间觉得,虽然自己嘴里说着喜欢女神,但对女神的生活却一无所知。 这是喜欢吗? 自己一直在追逐女神的步伐,其实只是在害怕自己没有目标。 他是为了给自己的焦虑找一个寄托的对象。 为了这个目标,他努力学习,拿了三年的奖学金。 他确实自律并且优秀,但在感情面前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胆小鬼。 不敢告白,不敢追求,不配得感让他只敢躲在阴影里仰视女神。 这不是喜欢,这只是趋近美好的事物的本能。 喜欢是什么? 是朝思暮想,是欲望,是占有,是敢于在对方面前展露真实的自我。 姜珂眼前出现一个身影,他解开的领口露出性感的喉结和微凸的锁骨,眼睛不再精明,而是被欲望染红变得混沌,嘴唇微张,呼吸灼热。 他的欲望,被任文斯掌控着。 第78章 开窍 开窍只在瞬间。 袁文妗问他:“你以后什么打算,还在医院继续待着吗?” 姜珂:“目前还没有其他打算。” 袁文妗:“我记得你成绩挺好的,不打算继续读个研究生?” 姜珂沉默,自从之前被辅导员针对,错过保研名额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考虑过以后的路要怎么去走。 袁文妗提议:“趁年轻,读个研吧,本科接触到的知识,只是皮毛,想要在医学这个领域走得更远,还得继续往前走,去接触最前沿的研究。” 姜珂眼神闪烁,俨然被说动了,但是想到如果要考研的话,那就必须要离职备考,那意味着他与主任便再无交流。 这对于刚刚看清自己心意的姜珂来说,似乎过于残酷了。 姜珂没把话说死:“我可能还需要再考虑清楚,如果要考也就是这两年吧。” 袁文妗:“也行,我只是个建议,师弟不要有压力,每个人走的路都不一样的,自己开心就好。” 姜珂:“谢谢师姐,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和袁文妗聊完,姜珂依旧坐公交回去。 月底了,没钱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早餐是袁文妗付的钱,两个人在附近一家普普通通的茶楼里面喝了早茶。 袁文妗约了姜珂,周末一起吃个饭,姜珂婉拒了,说已经有安排了。 袁文妗也没有强求,只说:“那就另外找时间一起再聚。” 成年人的“下次一定”就算是婉拒。 姜珂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车窗外或老或新的建筑飞快掠过。 该跟过去告个别了。 姜珂看着袁文妗的背影追了五年,姜珂很感谢这个优秀的师姐。 因为她,自己才不至于在无人管束的大学以懒散度日,最后一事无成。 公交车已经过了早高峰,车厢里站着的人不多不少,男男女女,没有人交流。 大部分都在低头刷着手机。 有人在刷短视频,声音开了外放,流行的音乐节奏似乎都是欢快的那种,还有系统自带的那种假笑的声音。 也许是太安静了,所以这些声音显得有些突兀和刺耳。 姜珂回头看了声音的来向,是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男性,脸上有阳光照射留下的痕迹,肌肉精瘦,身上的衣服绷得紧紧的,还印着一个很搞笑的图案。 看起来像是附近工地上班的工人,可能是休假了出来玩,姜珂推断。 这时,他眼睛刚好扫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 姜珂顿住,又多看了两眼。 她的气质看起来像职业女精英,但是穿着朴素舒适的棉麻衣裙,头发披散着,脸色有些憔悴,口红并没有给她增添好气色,反而显得她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看起来像是30岁左右的模样,手平放在腿上,左手在前,拢着右手,她眼睛看向车窗外,却透不进半点光芒。 让姜珂一眼就注意到的,是她身上厚厚的一层死气。 从西乡回来之后,姜珂的眼睛变得有些奇怪。 以前是能看见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后来拥有对灵体造成实体化伤害的能力,现在,他甚至能看得出活人身上的“死气”。 人临近死亡的时候,磁场是不一样的。 姜珂能够捕捉这种变化,并由此做出相应的判断。 说起来有些玄学的意思,但是道理其实很简单,有些像是中医中的“望闻问切”。 中医通过号脉、观色能够辨别人体情况,姜珂相当于是安装了一个扫描仪,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快死了。 中医西医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但殊途同归,最后的目的是一样的。 姜珂脑子里想着,找个时间去进修一下中医学吧,万一以后世界末日或者遇到像是七娘寨那种现代医疗器械匮乏的情况,只有中医才能够更快去解决问题。 现代医学,过于注重仪器的检测,虽然结果更加精准,但是对于条件也有更多的限制。 踩一捧一并不可取,要是两方都有所涉及,或许能走出不一样的道路吧。 很快就到站了,姜珂下车,那女人也下了车。 她走路缓慢,姜珂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跟上去。 女人走到之前姜珂第一次遇见菜头和蒋奶奶的那条林荫道。 这是一条沿湖绿道,茂密的树荫挡住了午间热烈的太阳,比热容的差异带来清爽的湖风。 已处秋季,天气转凉了些,早上如果太早出门,穿着长袖都会觉得有些冷,但总所周知,江城没有春秋,只有无尽的夏天。 太阳一出来,又会把人晒得汗流浃背,长袖变短袖,空调呼呼地吹。 女人站在湖边,湖和绿道间还设置了一条绿化带,岸边还有防止落水的围栏。 那女人在围栏边站了许久,姜珂站在她后边也看了许久。 然后她转身,看样子是准备回家。 姜珂送了一口气,想着再跟上去会不会有些像变态跟踪狂,到时候被套麻袋了怎么办? 姜珂看着她身上浮动的死气,最后还是准备跟上去。 女人一直走到姜珂租的那栋楼房下,又往前走了几栋。 看来是同个小区的。 姜珂没上电梯,只注意了一下停在了哪层楼,准备有时间下来遛狗的时候,多打探一下情况。 午饭姜珂没什么胃口,进门洗了个热水澡,洗掉一身的疲倦和粘腻,开了空调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 睡到自然醒,姜珂赖了会床,准备再眯一小会。 窗帘没拉紧,透了些夕阳进房间。 姜珂迷迷糊糊看了一会,整个房间似乎都被这一小束光柔化得模糊不清。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在枕头底下,舒舒服服将脑袋蹭成一个鸡窝。 这样的生活才算是圆满啊。 姜珂心中感慨,想赖就赖。 菜头在外面不知道干些什么,闹出点细细碎碎的动静。 姜珂赖了十几分钟,被菜头弄出的动静吵得无法入睡。 最后实在是好奇他在干什么坏事情,顶着刚刚蹭出来的鸡窝头出了卧室。 第79章 觊觎 一出房间门,姜珂就看见漫天飞舞的白色纸屑。 菜头把他刚拿回来的一包纸巾给撕了个稀巴碎,小玩意还挺聪明,把外面的包装袋咬出一个口子,再把里面的小包纸巾拖出来。 狗牙锋利,配合着爪子,将纸巾撕得一地都是。 姜珂一起床,好不容易今天睡饱了没发起床气,结果一出门就看到这狗儿子不干人事,他都想把这狗东西给丢出家门去。 菜头看见姜珂,甩着大屁股就过来了。 狗东西狗腿得很,绕着姜珂团团转,尾巴都快飞起来了,尾巴尖贴着地面,卷起一大片碎纸屑。 一时之间,客厅像是下起了皑皑大雪,这不要脸的狗东西还跃起来扒着姜珂的大腿,狗头兴奋地晃来晃去。 似乎在叫姜珂一起来玩纸。 姜珂额头上青筋直跳,手上拳头抓得紧紧的,他快要气炸了。 冷静,虐狗有罪,这是你家的狗儿子,不能杀。 姜珂做好了心理建设,压下了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他轻轻拍了拍狗头,语气温柔,笑容却狰狞。 姜珂说话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菜头乖,爸爸带你出!去!遛!弯!” 姜珂带上牵引绳、手机和捡拾棍,一屋子的狼藉他没都看一眼,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菜头看见他拿上了牵引绳,整个狗肉眼可见的高兴,主动套上了绳索,咬着绳子乖乖坐着等姜珂回房间拿手机。 手机上有几条信息,关于工作的姜珂看了一眼,没他什么事,任文斯回了群上的消息,姜珂大概扫了一下,是昨天晚上值班的病人病情恶化的事情。 姜珂早上忘记和任文斯进行工作汇报了,怪他,跟着那个女人走了许久一段路,回家后直接睡下,把顶头上司忘了个一干二净。 任文斯也发了几条信息给他。 大概意思是陪他去某某医大开研讨会,姜珂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刚好是他生日的前一天。 姜珂先解释了一下今天早上的情况,说明了原因。 然后问任文斯:这次的研讨会很重要吗? 姜珂下楼的时候,任文斯发来了信息:金老主讲,我们去做个陪。 姜珂回了一个收到,算了,原本打算请假回家过生日的,姜妈妈早早便打来电话,让他到时候回家。 看来只能在江城过了,不然太折腾了。 晚上六点多的湖边湿地广场人多拥挤,路灯早早就开了起来,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去,但是温度已经降了下来。 姜珂穿了一件冲锋衣,陪菜头在草地玩了一下飞碟。 冲锋衣是黑色的,姜珂将小半张脸埋在大大的衣领,出门前用水抓了一下头发,露出额头。 他蹲在那里陪菜头玩,神情恹恹。 平时明亮的眼眸半垂着,看起来有些忧郁的气质。 姜珂长相出众,狗儿子菜头也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活跃,各种跳腾,有时候咬着飞盘冲进人群,惊起一阵呼声。 姜珂看着社牛狗儿子,忍住了想掉头走人的冲动,缓了一会,往草地那边扔出飞盘。 刚扔出去,姜珂就被另外一只狗子围住了。 那是一只很大的阿拉斯加,皮毛厚实,整只狗圆圆滚滚胖憨憨一大坨,站起来都到姜珂胸口处了。 姜珂被突然蹭过来的狗子吓了一跳,这只大胖子很热情,不断将大脸凑到姜珂脸上,将鼻子上黏糊糊的液体蹭到姜珂高挺的鼻子上。 姜珂刚好在玩手机,一时不察被心机狗偷袭了,吓了一跳。 姜珂手往前推身体往后仰,但抵挡不住大型犬的黏人攻势,被舔了好几口。 被湿哒哒的狗口水洗了脸,姜珂一脸生无可恋。 挣扎着站起来,一个像是阿拉斯加主人的男人走了过来,呵斥了过于热情的阿拉斯加几句,将牵引绳套上狗头。 那男人穿着衬衣,带着无框的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气质,三十出头的样子,此时脸上带着几分笑,压着阿拉斯加连忙道歉。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姜珂自己也养狗,有菜头这个瓦砾在前,看其他狗子都是珠玉。 对狗姜珂还是很有耐心的,于是回了一句:“没关系,狗子都比较热情。” 那男人笑了笑,又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包纸巾。 姜珂没有犹豫接了过去,拿到手的时候发现是自己常用的品牌的纸巾,淡淡的香味。 男人又从背包里拿出来一瓶还没开的矿泉水,让姜珂把纸巾打湿再擦。 姜珂道了句谢,说:“你出门遛狗准备得倒是挺充分的。” 男人听闻,依旧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姜珂突然反应过来,可能不是他准备充分,而是这狗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所以有备而来。 姜珂有些尴尬,于是转换了一个话题:“你这阿拉斯加养得挺好的。” 男人开口:“胖虎吃得多,都快吃成猪了。” 姜珂笑:“那就多带它出来运动运动。” 男人看了一下周围,问:“刚刚看见你在陪你家的哈士奇玩飞盘,胖虎看见了,硬是拉着我过来要陪哈士奇一块玩,拦都拦不住。” 姜珂也看了一下附近,撒丫子跑去追飞盘菜头不知道跑去了哪个嘎达,视线之中看不见它。 姜珂:“哈士奇精力太旺盛,比不上阿拉斯加听话,一下就跑没影了。” 男人抓了一下阿拉斯加脖子上的毛:“活泼点多好,每天回家能收获很多‘惊喜’。” 姜珂想起家里的一堆纸屑,咬着牙附和道:“是呀,‘惊喜’!” 男人一直牵着阿拉斯加,阿拉斯加高兴地很,一直想挣脱牵引绳找姜珂玩。 姜珂的小动物缘很好,孩子缘也算是不错,也许是因为阳光开朗的气质。 干净纯粹,愿意以友好示人,混沌的世界中,阳光总是显得那样引人注目。 逐光的不仅仅有可爱的动物,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觊觎者。 男人看着姜珂高挺的鼻梁和有着长睫毛的大眼睛,笑容诚挚温和,眼底却透不进光。 第80章 好事 两人聊了好一会的天,从吃哪个牌子的狗粮到谁家宠物医院态度不好都聊了个遍。 男人叫邢征,是名大学老师,难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 邢征分寸把握得很好,看起来素质也高,相处起来倒也挺舒服的。 聊了好一会,姜珂等菜头回来,结果看不见狗影。 姜珂担心这闲不住的狗东西把自己作死,想着去找找。 邢征看出他有些担心,提议说:“加个微信可以吗?胖虎很喜欢你。” 姜珂摸了摸胖虎毛发蓬松的头颅,屈指抓了抓,回道:“可以,我扫你吧。” 任文斯给他发了几条信息,红色的几个小点,姜珂看见了,显然邢征也看见了。 但是邢征没有多问,毕竟现在还不熟,他把分寸拿捏得很到位。 姜珂不好意思点开看信息,扫了邢征给的二维码,填好备注,将验证信息发了过去。 扫完后姜珂和邢征道了别,胖虎哪有什么坏心思,看见姜珂走它也想跟着走,被邢征一把抱住狗头好一顿撸,撸高兴了就把姜珂给忘了。 邢征嘴角的弧度意味深长,他一边撸着胖虎的毛一边说:“今天干得不错,回去奖励你一个罐头。” 姜珂往草坪里面走,一直走到靠近湖畔的地方。 一直没有看见菜头的影子。 姜珂喊着它的名字,喊了好几声但是没收到任何回应。 天色渐晚,湖边黑黢黢的一片。 姜珂有些担心,怕菜头追着飞盘掉湖里爬不上来。 顺着湖边走了好一段,姜珂又喊了几句,终于听见了菜头中气十足的“汪~”。 知道菜头没什么事情,姜珂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觉得是时候应该治一治这只无法无天的狗儿子了。 菜头不知道在干嘛,往常一叫它它就会屁颠颠跑回来,这次叫了好几句,它也只是“汪”了几句当作回应,看不见狗影。 姜珂顺着声音过去,远远看见菜头趴在湖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姜珂又喊了一句:“菜头!” 菜头回来一句“汪~”,跑到了姜珂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随后咬住姜珂的裤脚,将他往一个方向拉。 姜珂骂它:“你刚刚怎么不过来找我?是不是翅膀硬了,连爸爸都叫不动了?” 菜头眼神清澈,湖蓝色的狗眼反射着湖边暖黄色的灯光,显得亮晶晶的。 它还在扑腾姜珂,一直把他往前面推。 姜珂觉得它的行为举止有些奇怪,说道:“你想让我跟你去什么地方?” 像是在回应它,菜头“汪”了一声,放开了姜珂被它的口水打湿的裤脚,蹲在面前盯着姜珂。 姜珂有些无奈:“去哪里,带路吧,等会还要回去吃饭。” 菜头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倒是不慌不忙。 姜珂跟着它走到菜头刚刚不知道在干什么那个位置。 这一段的湖边没有设置护栏,这是一片赏莲区,大块的石头垒起,将草地和湖面隔绝开来。 湖面漆黑,残荷像水里伸出的鬼爪,狰狞着刺向天空。 光线条件算不算很好也算不上很差,堪堪能看得清楚人影的那种。 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姜珂无意间低头往水中扫了一眼,突然一愣。 残荷中,似乎有团黑漆漆的影子。 姜珂尝试往前走几步,却差点被岸边的石头绊倒,下一瞬,水面微微扭曲,一团白色的身影破开水面,海藻似的长发披散在水面。 姜珂骂了一句:卧槽! 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炸了开来,他连忙退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上的那道白影。 姜珂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白色的影子在阴翳地盯着他。 她缓缓抬起手指,指向姜珂心脏的位置,指甲尖锐且惨白,仿佛要从体内抽取被指向之人的灵魂。 姜珂吓得手脚冰凉,身后突然贴过来一个热源,姜珂听见旁边的菜头发出一个“嗷呜”的声音。 姜珂先是闻见一股清淡的香味,随后是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最后才是因体温蒸发后的香水的尾调,属于清冷的海盐薄荷。 姜珂急速跳动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是任文斯。 姜珂听见他说:“别怕。” 任文斯的声音,冷但具有质感,是一种深邃的、清透的嗓音,没有太多的音调上的起伏,却异常地戳中了姜珂的内心。 有些人只要存在,能带来让人心安的力量。 任文斯贴近他,似乎是不经意,任文斯高挺的鼻尖蹭到了姜珂的耳朵。 姜珂耳朵有些敏感,他抑制住自己想要缩脖子的冲动,全力表现出镇定。 任文斯似乎是跑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吐出的气息喷洒到脖颈的时候,姜珂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任文斯以为他被吓住了,再次安抚:“别怕,我来了。” 姜珂心中骂娘,一个医生,声音这么苏干什么? 姜珂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耳朵都要怀孕了,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主任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 难道是因为自己弯了,就有了发现美的耳朵了? 任文斯很有大佬的风范,只见他一抬手,黑雾从他的指尖溢出。 黑雾化成一条黑龙,气势汹汹扑向那道白影,三下五除二,白影就被黑龙捆成了一个白色的棕子被从水里面捞了出来。 姜珂:…… 这未免也太速战速决了吧。 从发现黑影到现在有超过两分钟吗? 夜色笼罩大地,这边光线不好,晚上行人稀少,这就方便了姜珂和任文斯办事。 白影被束缚住了,姜珂胆子大了起来,他主动靠近地上那个粽子。 黑影似是活物,翻涌着,姜珂能看见黑雾贴着白影缓慢得挪动,收缩。 这黑影,怎么有点眼熟。 姜珂心想。 他还没理出个头绪,被束缚住的白影突然仰起头,湿漉漉的头发像扭曲的黑蛇,姜珂看见一双满是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女人慢慢张开嘴,嘴角裂开,露出像是鲨鱼一样的尖锐牙齿,白色的牙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足足有三层。 她吐出长长的舌头,像是鱿鱼的触须般卷曲,看得让人头皮发麻。 姜珂被吓得尖叫一声,把手里的东西一下捅进白影女鬼的嘴中,一头扎进任文斯怀里。 任文斯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 第81章 辟邪 姜珂被吓得瑟瑟发抖,头埋在任文斯的胸上不敢再抬起来。 任文斯用摸菜头的手法安抚着姜珂,从乱糟糟的后脑勺摸到细窄的后腰处。 姜珂身上穿着宽大的黑色冲锋衣,从七娘寨回来之后,姜珂生了场病,痊愈之后,掉了好几斤的肉。 姜珂大学的时候打篮球,还练出了一些肌肉,现在瘦了下来,肩上的骨头都微微突起,小肚子上平坦一片,剩下若隐若现的马甲线。 幸好姜珂骨架生得好,肩膀撑起了衣服,腿又长,才没有显得整个人单薄弱小。 任文斯被投怀送抱,姜珂冲势太猛,像一颗炮弹一样炸进他怀中,俨然一副被吓住了的模样。 任文斯快活地笑了起来,胸口微微震动。 他以一种彻底占有的姿势将手臂收紧,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白影女鬼一直盯着他们,任文斯甚至想低头去吻姜珂。 恶狠狠地,将他吞吃入腹。 姜珂此时怂的要命,他不敢抬头再看,声音都抖了:“主任、主任,她要扑上来了。” 任文斯捏住了姜珂的后颈,左手不知道从哪里捏出一个红色的珠子。 珠子里面似是有活物,随着呼吸的节奏收缩着。 任文斯捏爆了那颗红珠子,唤醒了珠子中的活物。 红珠名为辟邪,是一只专吃怨气的小虫,喜食暖玉,吸附怨气而生。 外观是鲜红色的半透明虫体,当吸收到足够的怨气之后,就会破茧化蝶。 这虫子原本将要灭绝了,前几年任文斯出任务的时候,在一处废弃的矿洞里面发现了它。 当时任文斯发现了好几个辟邪住过的“空壳”,没到往下翻了翻,居然还有一只活的。 被发现的时候,这只辟邪已经非常虚弱了,小小一只红色的虫子,仅占了珠子的三分之一,完全没有现在这么肥硕。 任文斯身上没有什么怨气,就给它分了点灵力,于是那只辟邪就黏上了他。 养辟邪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因为辟邪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这是一条懒虫。 这条辟邪懒得令人发指,当有它看得入眼的怨气后,它才会屈尊降贵,勉强出来活动一下。 任文斯怀疑这虫子能存活下来单纯是因为它懒得动弹,所以当别人耗尽能量的时候它还在呼呼大睡,所以留下一条虫命。 邪老师用亲身经历向我们说明了:只有躺得够平,才能活得更久。 辟邪被唤醒后,先是在空中懒洋洋翻了个身,它没有眼睛,只能靠灵触感受怨气。 发现白影的存在之后,辟邪迅速动了起来,化成细针一下扎进那怨灵的颈动脉处,开始吸收她的怨气。 女人出现肉眼可见的变化,海藻一样的头发缩水到胸口处,她仰头无声尖叫,半人半鱼的面容回归平静。 一直到辟邪吸收完白影身上的怨气,姜珂听见没什么动静以后,才从任文斯怀里探出头来。 姜珂这次是真被吓到了,他从小就怕这些东西,接触到非管局之后,才好一些。 但是这个水鬼一样的怨灵真的超级恐怖!! 任文斯不动神色笑着,同时安抚他:“不怕,没事了。” 辟邪变回小红点回到任文斯手上,外层凝结出一个透明的壳,那是他之前吞吃入肚的玉石能量化成的。 辟邪重现陷入沉睡。 任文斯随身带着回收怨灵用的钢笔,怨气太重的怨灵,法器无法困住。 只能先打散或者用来喂辟邪,等怨灵虚弱下来,才能困住它。 辟邪睡了许久,它快化蝶了。 跟着任文斯顿顿有肉吃,吃着吃着就胖了。 跟对领导能让你少走几十年弯路。 任文斯收回辟邪,打开笔帽前姜珂刚好看见白影水鬼的脸。 难怪刚刚觉得眼熟,是早上在公交车上遇到的那个像是浑身鬼气的女人。 她最终还是死在了湖里,溺水而亡。 任文斯将怨灵回收,姜珂直愣愣盯着路灯照亮的一小块湖面,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心累。 任文斯问他:“不舒服吗?” 姜珂摇了摇头,他说:“这个怨灵,我早上见过她。” 任文斯安安静静看着姜珂,满眼都是他。 姜珂眼神躲避了一下,解释道:“我看见她身上有死气,多注意了一下,她早上走到湖边,我怕她有事,跟着她走了一路……” 任文斯摸了摸他的头:“每个人的生死是有定数的,因果轮回,会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你能预见她的死亡,但是没有人能够阻止。” 姜珂说:“那你也会死吗?” 任文斯回答:“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回归大地,人会死亡,灵会消散,再痛苦的执念也会有忘记的一天。” 姜珂突然陷入沉思,两个人亦步亦趋,任文斯把牵引绳套在菜头头上,拉着它往回走。 姜珂之前把菜头捡回来的飞盘塞白影水鬼口中,水鬼被回收之后,飞盘掉落在地。 菜头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任文斯了,也许是任文斯天天带它出来遛弯的缘故。 熟了自然就不怕了。 菜头被套了牵引绳,但是不愿意走,要回去咬那个飞盘。 被任文斯拍了两下狗头,菜头瞪着狗眼看他,不一会就老实了,乖乖被牵着走。 姜珂惊奇地看着任文斯,恢复了几分活力,问:“菜头老倔了,主任你是怎么做到的。” 任文斯:“跟菜头友好沟通。” 姜珂:…… 姜珂吐槽:“主任你不仅会英语,你还会狗语是吗?” 任文斯笑:“不然我怎么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姜珂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啊啊啊,任文斯你没有心!你说我是狗。” 姜珂跳起来打他,动作拉满,力道却不大。 任文斯任他打,随即低笑出声,略有些得意,还有些欠揍。 我的小狗好傻好傻。 第82章 快乐小狗 走在路上,姜珂缓过来了一些,开口道:“那个女人……” 见他有些犹豫,任文斯接过话头:“先吃饭吧。” 姜珂微微偏头看向任文斯,问:“不管吗?” 任文斯解释:“管,只不过不是现在,等她恢复一些理智再管。” 姜珂想起她那张半鱼半人的脸,抖了一下,下意识裹紧外套。 任文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道:“冷了吗?” 姜珂摇头:“那她的尸体是不是还在湖里。” 任文斯语调平淡,没什么感情波动:“死透了,她自己跳的湖,就让她多待一晚上吧,明天再说。” 姜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任文斯的思维似乎跟正常人的思维不太一样。 似乎过于冷漠了一些。 许久没听见姜珂的回应,任文斯察觉到有些不对,他不动声色瞥了姜珂一眼,见他在思考着什么。 任文斯意识到应该是刚刚那句话说错了,他低头看路,尝试性开口:“我们可以报个警。” 姜珂听出任文斯话中的试探与妥协,虽然现在的气氛不对,但他还是有些想笑。 姜珂觉得有些时候任文斯的偶像包袱真的好重,明明非常细心,但是又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硬撑着冷漠的外在人设。 任文斯性格原来这么可爱,自己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姜珂不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情。 快乐小狗,没有过夜烦恼。 水鬼怨灵的事先放下不谈,姜珂回任文斯的话:“领导经验丰富,自然是你做主。” 任文斯见他态度如常,心下稍定。 任文斯:“比不上姜专员年轻有活力,机会是留给你们的。” 姜珂闻言大笑:“主任你好逗啊,这话听起来像是我爸会说的。” 任文斯没有反驳,眼底带着点笑意。 灵的本质是自私冷漠的,尤其是任文斯这种天生天长的“灵”。 他们不过是自然能量的集合体,有些甚至无法生出灵识,有些不能化作人形。 “灵”不需要同伴,他们不用进食,也不用以物换物。 他们已经是纯粹的能量了,如果没有过度使用,就无需从外界获取能量,用来供给消耗。 简单来说,他们是纯粹独立的个体,所以不需要接触社会,不需要融入群体。 当然,也不用学习社会礼节,不用讲文明、懂礼貌,不需要关注他人喜欢或者讨厌自己。 只要不主动招惹人类,他们可以在自己的领域中肆意而为。 这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以至于大部分融入人类社会的“灵”,在交往中显得自我,他们甚至缺少同理心,也不会为死亡感到痛苦。 任文斯虽然拥有肉体,但他的内核还是一个纯粹的“灵”。 因为是姜珂,所以他愿意去观察人类的相处模式,去伪装成一个普通人,不动声色去模糊“人类”和“灵”的界限。 这是一个长期的心理战术,攻略的对象是姜珂。 “自然灵”数量极少,任文斯生出灵智时王朝还没灭亡,真正觉醒是在七十多年前。 觉醒的原因是他的本体被人类发现。 “自然灵”之所以稀少,是因为他们有很多一部分躲在深山老林中,即使生出了灵智,也只会待在原地,不愿多加动弹。 任文斯运气差一些,他被带到了人类的社会。 毕竟对于“自然灵”来说,他们的本体并不起眼,有时候是一滩水,有时候是一棵树,甚至是一朵花、一尾鱼、无意间吹过的一阵风。 华国道法传承千年,即使在末法时代,也总会出一些能人异士。 任文斯在世间蹉跎近百年,他见识过最险恶的人心,也曾直视最贪婪的嘴脸。 人性是复杂的,同时也是简单的,俗人所求之事,不过简单的利益二字。 不过这些弯弯绕绕,对于向来懒惰的“灵”来说,简直比悟道还难懂。 人类是世间最复杂的生物。 人类社会是世间最复杂的“领域”。 像杨楷桦一样,主动亲近人类的“自然灵”很少很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杨楷桦的本体被寺院供养,他从那寺院出来之后就不愿再回去。 伪装自己是被拐儿童,混进福利院,念书学医,玩得风生水起。 直到遇见姜凯,才被揭穿身份,纳入非管局编外人员。 睡了一个下午,带菜头出来玩飞盘前,姜珂就已经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其他任何事情都没有干饭重要。 姜珂带着任文斯去吃了一家常去的烧腊店。 最近想吃碳水,姜珂就点了一份脆皮五花肉加个烧鸭腿,任文斯点了叉烧饭。 点菜的时候老板还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烧腊店老板:“好久不见,带朋友来吃饭啊。” 姜珂笑笑回应,介绍道:“胖叔好久不见,这是我领导。” 烧腊店老板五十多岁的模样,性格很是大气,是个勤快人,把店面收拾地干干净净。 有一段时间,姜珂每天晚上一下班就过来打卡。 这家店的烧腊都是老板自己做的,姜珂吃着觉得味道好,便宜大碗。 老板卖完今天的份额就关门,很是随缘。 店铺开在一条小巷子里,做的是回头客的生意。 店面不大,做了很多年,姜珂当时刚搬进来,无意间路过,看见刚挂上的烤鸭,馋了,循着味就进来了。 来了个生面孔,老板自然就多注意了一些。 后来姜珂天天打卡,和老板熟了起来。 姜珂性格好,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老板儿子刚上大学,跟姜珂年龄差不了多少,爱屋及乌,所以对姜珂也比较照顾。 这个照顾主要体现在姜珂每次来吃饭的时候,老板都会给他多加点肉,一盘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胖叔态度爽朗接了茬,对着任文斯弯腰谄媚:“领导好,领导今天来视察吗?” 姜珂笑到肚子疼,任文斯也没忍住。 胖叔今天高兴,给他们两个的饭加了个卤鸡蛋。 切开两半当作眼睛,几根绿色蔬菜摆成稀稀疏疏的头发,脆皮五花码成呲起的大牙,白米饭做脸盘,诡异又好笑。 姜珂接过盘子的时候“哎呦”了一声,捧场道:“谁的大脸掉盘子里了。” 第83章 心机 胖叔又笑,任文斯牵着狗,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姜珂端着两盘饭,两个人找了一个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了下来。 菜头蹲坐着,眼巴巴看着两个人吃饭,口水从狗嘴旁边滑落,滴得长长的。 如果是平常,菜头已经跳起来跟姜珂抢饭吃了,但是这次菜头倒是安分得很,没吵没闹。 姜珂感慨:“主任,让菜头给你养几天吧,说真的,这逆子我是真的不想要了。” 任文斯笑眯眯,夹了一块叉烧塞进嘴里。 任文斯慢慢吞吞嚼完,一盘普通的叉烧硬生生被他吃出法餐的优雅,问:“菜头做什么了?” 姜珂就把今天下午的事给说了,光明正大地告状,最后还补充了一句:“现在家里都还没有收拾,气死我了,这狗儿子尽是给我惹出一些事情来。” 任文斯:“舍得?” 姜珂巴不得给菜头送出去:“让他去楼上住几天,主任你压得住他,你帮我教训一下,安分了我再接他下来。” 任文斯笑,拍了拍被嫌弃的菜头的呆瓜瓜的狗头,开口应下。 两人吃完饭,跟胖叔告别,散着步往回走。 姜珂聊了一下病人的情况,任文斯最近都在外面参加研讨会,不过马上就要告一段落了,明天回去坐镇。 姜珂高兴,那他又可以去蹭任文斯的车啦。 终于可以多睡几十分钟啦,开心。 姜珂深刻领悟到,为什么会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好日子过多了,再去过之前那些吃糠咽菜的日子就觉得有些煎熬了。 姜珂的胃口被养刁了,所以要好好巴结有车人士任主任。 姜珂工资涨了一些,到手也也有七千多,上个月加上下乡的补贴和夜班补助,拿到了12k+,别问,问就是开心。 姜珂把钱存了定期,他刚学着理财,结果亏了几千块钱,就当是存钱了,分一些进理财产品,一些存定期。 最后分下来,手头上也没剩下多少,有点闲钱全上奉给五脏府了。 夸张的时候恩格尔系数能达到百分之六七十,妥妥一个吃货。 任文斯先跟着姜珂回了他家,帮忙着把菜头整出来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纸屑翩飞,扫把都扫不干净,气得姜珂狠狠拍了一下菜头的狗脑袋,被揍了的菜头缩缩狗头,奄巴巴蹲在“小黑屋”门口,翻出眼白瞅着他们打扫卫生。 其实任文斯能够用术法收拾房间的,但他心机,陪着姜珂一起干,也算是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 收拾完了以后,任文斯拉着菜头上楼。 菜头不太情愿,一步三回头,蓝色的狗狗眼湿哒哒的,都快哭出来了。 姜珂看着它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想到菜头种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行为,最终还是让任文斯牵上去。 姜珂洗完澡出来,感觉有些不适应。 菜头一走,房间里就安静了,感觉到处空落落的。 菜头在家的时候,姜珂只要不进房间,菜头就会在他面前各种刷存在感。 其主要目的是邀请姜珂陪它一起玩。 姜珂要是心情好一些,就会陪它玩一下,消耗一下菜头过多的精力。 狗子热情,哈士奇虽然傻了一下,但是对姜珂还是全心全意的。 姜珂越想越是后悔,要不,去看看? 姜珂犹豫了一下,最后寻了个借口上去。 幸好任文斯就在楼上,姜珂给任文斯发了个消息,说菜头的东西忘记拿了。 等收拾完菜头的玩具,任文斯还没有回消息。 姜珂没多想,以为任文斯没看手机,直接拎着狗粮和狗碗还有菜头喜欢睡的那张狗垫子上去了。 姜珂有任文斯家里的钥匙,敲了两下没人应,姜珂直接开门进去。 推开门的时候刚好看见任文斯把手放在把手上,客厅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投影的亮光。 姜珂解释:“给菜头带了玩具和狗粮,刚刚给你发信息没回,我想着你应该在忙,就直接上来了。” 任文斯让开一个身位,让他进来。 姜珂问:“主任你在忙吗,我上来是不是不合适。” 任文斯给姜珂拿了双拖鞋:“看电影,要一起看吗?” 姜珂:“主任喜欢看电影?” 任文斯回答:“时间还有些早,所以准备看看电影,消磨一下时间。” 姜珂换上鞋子,任文斯接过姜珂手上的东西,把玩具什么的收到书房中。 菜头听见姜珂的声音就从黑漆漆的客厅中冲了出来,绕着姜珂的腿团团转。 姜珂没理它。 任文斯主动解释:“回来喂了它一些水煮鸡胸肉,感觉菜头不怎么吃。” 姜珂“哦”了一声示意知道,冷漠道:“我把它常吃的狗粮带上来了,不吃水煮菜就吃狗粮吧。” 任文斯没有接话,开了灯让姜珂坐沙发。 姜珂问:“看什么电影,好看吗?” 任文斯:“湾湾的电影。” 姜珂反应了好一会,“弯弯”? 然后看见任文斯按了投影,墙上出现电影的logo。 姜珂这才恍然大悟,是“湾湾”。 姜珂不怎么喜欢看电影,对追星也不感兴趣,但是…… 姜珂偷偷瞟了一眼聚精会神盯着投影的任文斯的右脸,感觉看电影似乎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任文斯调好设备,去关了灯。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任文斯关完灯回到沙发,黑暗中,人类的感官被放大,姜珂感觉有气流在身边拂过,带来淡淡的海盐的味道。 姜珂被这气息蛊惑,他下意识趋近来源,直到自己的手掌触碰到任文斯的手背时才猛地回过神来。 任文斯被他的动作惊扰,扭过头看他。 电影已经开始放了光影在白墙上跳动,映照出他们的眉眼,姜珂看见他眼底印着的光斑和自己,仿佛这一刻时间停止了流动。 任文斯问他:“怎么了?” 可能是因为气氛的问题,姜珂感觉任文斯的语气似乎有些……温柔? 姜珂:“没什么,不小心碰到你了。” 任文斯似乎没有察觉到姜珂的不对劲,姜珂松了一口气,看了一会电影,很快注意力又被身边美貌的任主任吸引过去了。 任文斯看电影很投入,有昏暗光线的掩护下,姜珂有恃无恐。 姜珂盯着任文斯的嘴唇看了好一会。 任文斯的唇湿润丰满,唇色微微的红,任文斯应该刚洗完澡,唇间还带着一抹湿润。 上唇微薄,下唇要厚一些,松松合在一起时,像是被朝露打湿的花瓣。 姜珂想起方允说的话,大概意思是任主任的嘴巴子看起来就很好亲的样子。 姜珂当时刚进医院,因为女神的缘故,对任文斯还有些敌视,下意识反驳:“有什么好亲的,有女孩子好亲吗?” 方允嫌弃地看着他,怼他:“你嘴巴怎么这么臭,咱们主任惹着你了?” 姜珂哪敢说实话,但是让他夸任文斯是绝对不可能的。 姜珂回想起刚实习的自己,简直要被蠢死。 但是方允的审美确实很绝,任文斯的嘴唇…… 看起来就很软,很适合接吻…… 更适合…… 第84章 电影 轻轻含住什么东西。 姜珂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住了。 他一时之间不敢再看任文斯,将注意力转回电影上去。 刚好看见一幕,男主在洗澡,突然有个鬼魂出现在他面前,问他:“叫老公还是死gay?” 男主:“死gay!” 姜珂扑哧笑了出来,这个好逗。 男主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演过很多电视剧,演技也挺好的,剧情搞笑无厘头。 就在姜珂还在笑着的时候,那个男鬼就变了脸,在镜头前阴暗扭曲爬行。 姜珂被突然改变的镜头吓了一跳,感觉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不过也不算特别恐怖,可能是因为拍摄的时候,导演也不想拍得很恐怖吓人,所以看起来还可以。 一直到男主被附体,在大街上裸着跳舞,姜珂的表情和那个交警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 看着看着,姜珂就跟着唱了起来:“旋转跳跃,我闭只眼……” 哼完一句,姜珂偷偷瞟了一眼任文斯,看见任文斯在对着他笑。 姜珂感觉有些丢脸,他稳住自己,继续看电影。 这部电影还挺好看的,让姜珂没想到的是,这居然还真是个讲同性恋群体的。 原本以为只是一部搞笑片,越是看到后面,越是沉重。 尤其是毛毛男朋友有了新的男朋友之后,姜珂看到真心被辜负后,毛毛从楼上跳下去时,感觉有些心塞。 姜珂想起之前跟方允聊过,其实方允很少跟他聊感情的事,那次刚好赶上方允失恋。 当然,方允不愿意和姜珂谈论感情方面的话题,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方允觉得姜珂太过于直男,无论是审美还是看人的眼光,所以姜珂一直被方允嫌弃。 那时刚进来实习,姜珂什么都不懂,被孟二拉去酒吧玩耍。 刚好遇见之前带他熟悉医院的护士方允。 姜珂对她印象比较深,所以多看了两眼。 当看见方允跟一个女生在酒吧厕所门口接吻的时候,姜珂感觉是很炸裂的。 你懂那种感觉吗?就是发现熟人的秘密之后,那种尴尬到扣脚的感觉。 对方是一个身材很好的姐姐,姜珂整个人都麻了。 姜珂念大学的时候对特殊群体并不太care,因为圈子的缘故,他很少接触这个群体。 虽然他和孟二的cp超话经久不衰,但是认识姜珂的人都知道,姜珂的性取向直得令人发指。 准确来说,姜珂看起来像是还没有开窍的小男孩,对待感情懵懂无知,性格敞亮,有种憨憨傻傻的可爱。 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看见两个女的接吻。 他盯着方允震惊了很久,直到方允不耐烦地睁开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姜珂这次反应过来灰溜溜走了。 后来方允在他面前干脆不装了,把他堵住,让他别乱说。 方允性格有些直接,姜珂在震惊之后,对她更多是好奇,两个人年纪差不多,性格也合得来,慢慢交集就多了起来,混成了朋友。 按方允的话说就是臭味相投,八卦到了一起。 方允跟那个酒吧姐姐掰了的时候,找的是姜珂吐槽。 方允说:“果然,酒吧女都没有心。” 姜珂:…… 姜珂:这很难评。 方允问他对同性恋怎么想的。 姜珂如实回答:“被世俗祝福的感情都很难维持,更别说是同性之间的爱情。” 方允听完,更丧了。 姜珂觉得自己说得太重,好像一棍子打死了所有彩虹人士。 姜珂开始找补,说了室友和妹子的事情,又说了社团听到的八卦,说感情的维持很难,想找人一条路走到老更难。 好不容易安慰好了方允,发现那个女人已经喝醉了。 姜珂不知道她家在哪,只能往自己家里搬。 床给了她,自己睡沙发。 菜头就是被第二天宿醉醒来的方允整出心理阴影的。 感情的维持很难,想找人一条路走到老更难。 即使是现在,姜珂也是这样想的。 任文斯是“灵”,姜珂觉得任文斯其实跟电视剧里面的“妖精”差不多,虽然不显山露水,但是“妖精”是妖精,人是人,两者有着明显的界限。 其他的先不说,就单单一个寿命问题,就足够姜珂打退堂鼓了。 毕竟没有哪个相爱的伴侣,愿意自己垂垂老矣,而伴侣年轻如故。 相爱却不能携手,对于姜珂这种对感情有很大占有欲的人来说,似乎过于残忍了。 如果要任文斯放弃一切,陪自己慢慢老去,就太自私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为了一己私利,就拉旁人一起下地狱吧。 那不是爱,那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姜珂觉得自己好像想着想着想太多了。 毕竟现在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就自己这傻样,任文斯肯定看不上。 就不要自作多情了吧。 姜珂有些失落,电影看了,但是脑子还在想东想西,注意力到处乱飞。 桌上准备了瓜子和薯片,姜珂抓了一把,嗑了的瓜子皮拿纸巾兜着。 咔嚓咔嚓,莫名有些可爱。 菜头在姜珂脚下安静地睡着了,没有动静。 姜珂觉得,虽然还是演得挺好的,但是前面的更加精彩,节奏跟梗都很密集。 “有请新郎0号。” “新郎噩耗啦!” “你们俩个有很深的缘分。” “你上辈子是他的狗。” “林北十九公分不含头啦。” “上辈子你养我,这辈子我养你啦。” 姜珂笑死,渐渐就看入迷了。 看到后面,姜珂就有点受不了。 “其实我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只要有个人可以一起生活,直到离开的时候,还可以陪在对方身边。” “你在跟谁讲话?” “跟我老公。” “你要好好去投胎。” 姜珂感觉这辈子都欣赏不了be美学,电影的最后,男主只是坐在那里,姜珂就感觉他是寂寞的。 阳光洒满了房间,却照不亮很多东西。 电影结束,任文斯站起来开灯。 姜珂坐在沙发上,还没从情绪中走出来。 任文斯用手抓了抓菜头的狗头,将它从地上抱了起来,让它睡在自己怀里。 菜头把头在任文斯掌心蹭了蹭,眼睛都没睁开,继续睡。 姜珂主动开口:“主任。” 任文斯:“嗯?” 姜珂:“你说,吴明翰和毛毛,是爱情吗?” 第85章 离职 任文斯没回答他,只是在笑,眼睛垂着,声音压得低低的。 姜珂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 姜珂:“你干嘛笑。” 任文斯笑够了,才抬眼回答他的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姜珂:“看出来什么?” 任文斯声音还带着点笑意:“吴明翰是毛毛的狗呀。” 姜珂感觉自己被耍了,气呼呼说:“那在酒吧的时候,毛毛为什么要吻吴明翰,而且吴明翰对毛毛这么好,也不是喜欢吗?” 任文斯把剧情给他揉开解释:“以毛毛的取向来说,被一个长得好看的同性‘勾引’,也很难做到坐怀不乱。而且对一个人好,除了喜欢,还有很多其他的情感。” 姜珂有些迷惑,这都不是喜欢,那什么是喜欢呢? 其实姜珂真正想问任文斯的问题,是: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喜欢吗? 但是任文斯说这不是喜欢,这是其他的情感,说到底,其实还是姜珂在自作多情。 姜珂早上才开始真正看清自己的心意,结果晚上就被现实狠狠打落谷底。 姜珂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抽抽的痛。 既然不喜欢我,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任文斯,你就是个渣男! 姜珂现在满脑子就想创死任文斯,他赌气一样说出自己的打算:“主任,我想考研。” 任文斯闻言有些愣住:“考研吗,考研挺好的,准备考哪个学校?” 姜珂:“去京医大。” 任文斯沉默,问他:“全职备考吗?” 姜珂:“是,时间不是很多了。” 任文斯摸着狗头的手停了下来:“想好了就去做吧。” 姜珂有些客气地说:“这一年的时间,谢谢主任的栽培。” 任文斯脑子转了好几圈,在疯狂计算着什么,表面却没表现出喜恶。 任文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好复习资料了吗?” 姜珂胡说八道:“书都买了,资料去网上找了一些资源,准备去问问我大学舍友。” 任文斯不再开口,姜珂下去睡觉,一夜转辗反侧,早上的时候怒气冲冲坐上任文斯的车。 上班的时候,任文斯给他发了一个压缩包。 姜珂收到压缩包的时候都懵住了,解压后,里面是满满的资料,分门别类一个个做好了标记。 姜珂不知道这些资料任文斯找了有多久,就像他不知道任文斯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姜珂握住鼠标的手停顿了好久好久,最后把头靠在办公椅上,发呆一样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姜珂告诉自己,既然做好了选择,就不要去后悔。 虽有不舍,姜珂还是写了辞职信,递给了任文斯。 任文斯还在忙,他出去培训多日,回来以后一堆的事情。 任文斯让姜珂把信放在桌上,一时之间顾不上他。 姜珂理解他,但是被忽视的感觉还是有些许难过。 姜珂继续坐会回办公椅上发呆。 随后姜珂去日常查房,有个九十多的老太太,姜珂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四代同堂。 姜珂刚推开病房的门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下抱住了姜珂的大腿。 姜珂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双手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 只听见那个小女孩哭着喊:“哥哥,你娶了我吧!” 姜珂脑子这一下还呆呆的,他放下举起的双手,假装这个很蠢的动作不是自己做出来的。 事情太突然了,姜珂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说话。 只听见后面一个声音冷冷说:“你就是今天摆酒了,也得给我上学去。” 姜珂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女孩妈妈还生着气,太姥姥皱着眉担忧地看着这场闹剧,姜珂笑得不合时宜。 姜珂把笑容收回去,弯着腰温柔地劝解小朋友。 可能是因为姜珂长得太好看了,小女孩一直盯着他看,也不哭了。 小女孩奶声奶气:“哥哥你真好看,我长大给你当新娘好不好。” 小女孩妈妈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她皱着眉,一把扯下小女孩抱着姜珂的胳膊,训斥道:“你还真赖上姜医生了?给我乖乖上学去!要是再偷跑出来我给你腿打断!!” 女人训斥完小女孩,又好声好气跟姜珂道歉:“小孩子口无遮拦,给姜医生添麻烦了。” 姜珂摇摇头示意无事。 小女孩被妈妈拉着,眼睛巴巴地看着姜珂,小脸上满是不情愿。 女人蹲下来给她讲道理,奈何小萝莉长相可爱,脾气却是倔得跟头牛一样。 姜珂给老太太量完血压,又叮嘱几句要按时吃药,用听诊器听了一会儿心音,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于是照常问了一下老太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老太太摇头,眼睛还担忧地看着她的小曾外孙。 姜珂注意到了,叮嘱她要好好休息,然后收起听诊器向小女孩走过去。 从对话中,姜珂知道,小女孩在读幼稚园,听说太姥姥住院了,特意偷着跑出来,幼稚园那边都找疯了。 姜珂看着不到他大腿高的小萝莉,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疼。 姜珂忍着羞耻开口:“依依为什么不想上学?如果是想跟哥哥一起玩的话,可以放学后再来找我玩呀。” 名叫依依的小萝莉说:“才不是这样原因呢!” 姜珂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上学呢?” 依依:“大班有个坏蛋,他每天都要欺负我,扯我的小辫子,我讨厌他,我不想看见他,不想跟他玩。” 姜珂听她的表述,再看了看依依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儿,突然明了。 这个大班的小男孩,应该是喜欢依依,故意引起依依的注意。 姜珂想笑,但是觉得这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能笑。 姜珂憋着笑说:“那哥哥帮你教训他好不好,咱们跟妈妈一起给小坏蛋的老师打电话,让老师告诉他家长。” 听说要告家长,依依看了看严肃的妈妈,朝姜珂挨了挨。 姜珂被香香软软、散发着奶香味的小萝莉钻进怀里,像抱着一大片云朵。 小女孩扎着的麻花辫蹭到姜珂的下巴,她像是做了什么大的决定,凑近姜珂耳边说悄悄话。 姜珂看了一眼依依妈妈,女人给了姜珂一个眼色,姜珂没动,任由着小女孩挨近他。 小女孩用气音告诉他:“能不能不告家长啊,其实坏蛋也没有那么坏。” 姜珂也学着她的样子讲悄悄话,只是离了好一段的距离:“为什么呀?” 小女孩说:“他就对我坏,但是有时候又会给我糖吃,也不准别人欺负我,所以不告诉家长,告家长会被揍的。” 小女孩显然也是被揍过,皱着小小的鼻头,嘴巴往下撇。 姜珂又看了依依的妈妈,开口劝导:“那不告家长的话,依依就要回去好好上学哦,不能再偷偷跑出来。” 小女孩别别扭扭:“我担心太姥姥。” 姜珂笑,太姥姥也笑,招呼依依过去,亲亲热热用手抚摸着曾外孙女的小脸蛋。 依依妈妈的脸色好看很多,送姜珂出门的时候,特意跟他道了谢。 姜珂还没走两步,就看见一个男人穿过走道,急匆匆赶过来,应该是上班的时候请假过来的,穿着白衬衫,腋下还夹着一个公文包。 然后推门进去病房。 姜珂无声地笑了一下,这男人应该是女孩的爸爸。 第86章 废料 今天天气降温,查完房回去,姜珂被走廊的冷风吹得打了个抖。 小女孩被他爸爸送回幼稚园了,小女孩走的时候还乖乖跟姜珂说再见。 姜珂回到办公室,随手将门关上。 摘下口罩,姜珂搓了搓被冻僵了的手和脸。 任文斯百忙中抬头看他一眼,问道:“冷吗?” 姜珂海獭搓脸,眼睛周围被他搓得红彤彤的:“降温了。” 南方城市没有暖气,一降温就全靠抖,姜珂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觉得有多冷,现在一降温,冻得他跟条狗一样。 姜珂有点流鼻水,自觉搬了张椅子坐在任文斯身后。 任文斯先是把备在办公室的大衣递给他,姜珂也不逞强,乖乖就披上了。 任文斯又贴心给他泡了一杯冲剂,暖暖和和的热水,姜珂捧着双层玻璃杯取暖。 屋子里有空调,任文斯调成27度,吹出的是暖风。 姜珂抱着水杯喝了几口,感觉活了过来。 任文斯取出一个水银体温计,因为体温计是塞在酒精里的,任文斯在递给姜珂前把上面的酒精用纸巾擦掉了。 姜珂注意到了,暗自咋舌,这任主任真的贴心到令人头皮发麻。 姜珂不太愿意量,接过体温计后在手里捏着。 姜珂主动找个话题:“湖里那个女人……” 任文斯忙过了一阵,也接了一杯热水,小口喝着,水雾蒸腾而上,模糊了他的眼镜。 任文斯摘下眼镜,随手放置在桌面上。 任文斯:“已经和警方那边对接过了,立案调查了。” 姜珂盯着他低垂着的眉眼,这个角度看任文斯,那微微放松的唇和柔顺的眉眼,显得他温润如玉。 姜珂心跳加快了几分,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灵’也会近视?” 任文斯笑,把手递给他。 姜珂下意识把手上的水杯递给他。 任文斯失笑,眉眼弯曲成一个柔和的弧度,嘴边的甜蜜的梨涡若隐若现。 任文斯:“不是这个,你握住我的手。” 姜珂这才反应过来,也被自己蠢到了,果然早起傻一天。 姜珂握住任文斯的手掌,手心干燥温热,手指修长匀称,也许是因为经常握手术刀的缘故,拇指和食指内侧长了薄薄一层茧。 任文斯的手意外的很软,触感极佳,姜珂感觉这手他能玩一天,用各种花样“玩”。 姜珂握着任文斯的手不安分,从掌心摸到手指尖。 他的手比任文斯的要粗糙很多,也比任文斯的宽厚,骨节因为打篮球的缘故,发育得更加粗壮,但因为骨节分明,青筋又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手,所以也算得上好看。 姜珂摸了很久,任文斯也任他摸,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姜珂:“主任的手跟女孩子一样。” 任文斯闻言,脸上的梨涡消失了,手也收了回去。 任文斯暗自吃醋。 姜珂疑惑抬头:“说得不对?” 任文斯淡淡地说:“你说呢?” 姜珂思考片刻,他只是迟钝,但不是脑子不好,开始认真分析:“跟其他‘灵’的区别,我感觉最明显的是主任有体温,主任的手是一个很正常的一双手,手指柔软……” 后面的话姜珂没敢说,因为他觉得任文斯这手,很适合握住什么东西,被服务的那个人,肯定很爽吧…… 姜珂满脑子通黄,他眼神开始飘忽,不太敢直视任文斯。 任文斯解释:“我有肉体,这是我与其他‘灵’体的区别。” 姜珂:“杨医生也有。” 任文斯看他还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把话说得更加清楚:“这具身体,是属于人类的,所以我会近视,也需要进食来维持身体机能运转。” 任文斯:“杨楷桦不一样,他是树,砍下一个枝杈就可以捏成身体。” 姜珂听着,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任文斯也会有老死的一天? 那……是不是可以做做梦? 梦想还是要有的,如果一个人连梦想都没有,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姜珂开始来了信心,没想到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最后会以这种形式得到解决,姜珂现在兴奋到想去楼下跑两圈冷静冷静。 姜珂有了目标,现在就差计划,就任文斯这种性·冷·淡,要攻略他还是有些难度的,姜珂决定要久久为功,做好长期战线准备。 现在还不是时机,他原本说要考研只是说说,是有些赌气的话,现在他真的想要认真去学习,为自己的未来做个好的规划。 他不想成为只能依附任文斯而活的菟丝花,他想努力长成与他并肩的大树,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有更长远的未来。 任文斯察觉了姜珂情绪的变化,眼眸中重新浮现了一丝笑意。 忧心忡忡的小狗,他不喜欢。 他喜欢的小狗,是没有烦恼、活力满满的。 快些奔向我吧,我已迫不及待。 姜珂换了个话题:“主任,我这个离职程序要走多久?” 信息的提示音响起,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姜珂扭头看了一眼任文斯放置在桌面的手机,是金老。 任文斯回了信息,头也不抬说道:“程序应该要走个半个月,我签完名还需要汪雪晴签字,她休年假了,所以你还得等她回来。” 汪雪琴是人事部主管,按方允的话说,就是一个难搞屁事多的老妖婆。 姜珂兴致缺缺,“哦”了一声。 任文斯安慰:“流程还是要走的,正常走流程也是要一个多的星期,到时候刚好可以和金老一起参加个研讨会。” 姜珂打起精神,应了下来。 任文斯:“我最近都在医院,你平时有空就可以看看书,少和方允厮混。” 姜珂反驳:“我和方允清清白白,我们是好朋友,怎么能说是厮混呢?” 任文斯似笑非笑看着他,姜珂被看得有些心虚,裹着大衣灰溜溜滚回后面的工位上去。 屁股一坐上工位,姜珂就开始发微信骚扰方允。 姜珂:任文斯让我平时要少跟你厮混。 方允应该也没什么事情,消息秒回:他干嘛? 方允:想离间我们吗? 姜珂:我打算考研,他应该是觉得你平时话太多了。 方允:我最近干了什么,你们这还没成,我就被他记恨上了? 方允:早该考了,就你这脑子就应该多学习学习。 姜珂:…… 姜珂:不要上升人身攻击。 说完,姜珂想起自己有些事还没告诉方允。 姜珂有些纠结,到底要不要把自己被任文斯掰弯的事情告诉她呢…… 仔细一想,以方允这个性格,要是现在说了,两分钟后她就过来兴师问罪了,到时候主任就在外面,也难免会有些尴尬。 姜珂决定,这件事情微信上说不清楚,还是等当面说会好一些。 姜珂提起另外一个话头:你和之前那个姐姐断了没有? 方允习惯姜珂活跃的思维,顺着他的话说:哪个姐姐?我可太多姐姐了。 第87章 考研 姜珂又给她发了一串省略号,用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姜珂:酒吧认识那个,当时菜头还在你家,我去西乡那次你跟我说的姐姐。 过了许久,方允才回他:哦,那个姐姐啊,怎么啦,上次见了一面。 姜珂想叹气,但是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希望是自己多想了。 姜珂:中午在饭堂吃饭吗? 方允:这周没有夜班,最近都在饭堂。 姜珂:中午别休息了,吃完跟我去老地方。 方允很敏锐:有情况? 姜珂:到时候说呗。 方允答应了。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任文斯给了姜珂很多私人时间。 姜珂先是把要考的科目先大致捋一遍,清楚题型发布和出题人意图,有了总体概念之后再去找了两份往年的真题,看题目主要考哪些内容。 心外科考研不算难,总体来说竞争不大,在姜珂母校,每年心外的研究生有很多都是被调剂过来的。 但是好学校谁都想进,只能说每个学校不同,顶尖的就那几所,每个人挤破脑袋都想进,所以还是有些压力的。 毕竟心外科的医生又苦又累,对专业水平要求也高,。 心外的医生成长起来至少需要十年的时间,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心外不挣钱,治疗周期也长,在专业的性价比中算得上是比较低的。 因为钱少压力大,所以心外科出现了“人才断层”现象。 年轻一代的医师籍籍无名,有些耐不住寂寞,就转去其他科室,顶大梁的基本上是五十多的大佬。 但是心外手术又是对体力要求很高的,因为血管脆弱,心脏又是人体内的重要器官,讲究细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做手术的时候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有时候刚下手术台,急诊那边说有危重症,又得马不停蹄开始手术,站个十几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情。 姜珂作为实习医师,自从开始跟着任文斯进手术室之后,才深刻领悟到心外科的不易。 心外科虽说又苦又不赚钱,但是作为对技术水平要求很高的一个科室,心外科的医生上限很高,这是其他科室无法企及的。 所以还是那句话,人要有梦想,万一真成了行业大佬,以后就可以救更多的人。 姜珂随手给自己划了一个饼,他突然想起方允说的一句话。 方允说:“嫁人就要找心外的。” 姜珂问她为什么? 方允歪理一套一套:“因为心外的工资高,还忙,有地挣没地花,这么忙估计也是早死的命,天天也不用伺候他,多爽。” 姜珂表示会心一击,狠狠被内涵到了。 把所有科目都过了一遍之后,姜珂觉得考研英语是个大的问题。 姜珂复习周期太短了,英语这种要背要记的学科,真的让人看了很恼火。 一早上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班的时候任文斯来叫他。 姜珂一旦学习就全身心投入,之前在大学的时候,他在班上也算不上多勤奋,但他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姜珂是那种平时该玩玩,等到他要认真学习的时候,就真的扎扎实实学习,全身心投入那种,所以经常会忘记时间。 任文斯叫他的时候姜珂还在整理资料,他抬头一看时间,发现已经下班了,把电脑一关就和任文斯一起走了。 穿过走廊,两人没有坐电梯,直接就爬楼梯下去。 天气阴阴沉沉的,没有太阳,姜珂穿着任文斯的大衣就出来了。 任文斯这件大衣有些长,他自己穿的时候是到小腿肚那里,姜珂比他矮一些,下摆堪堪遮住小腿肚,快到脚踝了。 衣服除了长一些,倒是没有其他不合适的地方,两个人身形相仿,姜珂穿着看起来也不算突兀。 姜珂穿衣服主打一个随意,经常就是一件棉袄过一个冬天,不冷的时候就穿卫衣配牛仔外套,大衣他极少穿,因为觉得累赘。 江城冬天天气湿寒,冷的时候冷进骨子里,但是总共就那几天冷。 离谱一些的,过春节都只需要穿短袖,再多的冬装都没有用武之地。 江城只有冬夏,春秋属于战国。 到了食堂,两人排队打饭。 方允比他们早下来,已经打好饭占了一个位置。 见姜珂进了饭堂,给他手机发了信息。 姜珂低头回信息,乖乖跟在任文斯后面打饭。 方允:我靠,你今天穿这么帅?你想勾引谁? 姜珂:怎么样,是不是把你迷倒了? 方允手机按得劈里啪啦:孔雀开屏啊这是。 姜珂:怪我天生丽质,随便捯饬一下就很帅啦。 方允嘴里含着的饭都快吃不下去了。 方允:给爷爬! 姜珂:哈哈哈哈 姜珂成功把方允膈应到了,他心情甚好,小声哼着歌走到方允对面的座位上。 一坐下,姜珂就注意到方允额头上有些红红的,他伸长手去够,却被方允眼疾手快打掉。 方允神色警惕:“你要干嘛?” 方允强调:“你是对我特意早起四十分钟起床化的全妆有什么意见吗?” 姜珂这才意识到,那红色可能是方允扫上去的那个叫腮红的东西。 什么审美,谁往额头上扫腮红啊? 但是就方允那个性子,姜珂不敢多说话。 方允问:“任文斯不是跟你一起下来的吗?人呢?” 姜珂没注意到任文斯去哪里了,刚刚光顾着开心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发现任文斯端着盘子在找座位。 方允也看见了,冲着他招了招手。 任文斯端着盘子走到姜珂面前。 姜珂给任文斯挪了个位置,往里边坐了,坐稳了之后,才把饭盘拖过来。 方允笑眯眯地看着任文斯,主动开口:“任主任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好久没见你在饭堂吃饭了。” 任文斯先是看了一眼姜珂,嚼完嘴中的饭,慢悠悠开口:“看来你挺有空的。” 方允见他接茬,接着又道:“当然啦,主任是个大忙人,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这些小喽啰只要干好自己的事情自然就好了。” 任文斯挑眉,看方允能玩出什么花样。 方允还想开口,旁边的姜珂看不过去了,姜珂后悔今天早上跟方允说任文斯嫌弃他们聊八卦的事情,按方允这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肯定是想在这里找回场子的。 于是姜珂打断话头:“食不言,吃饭吃饭。” 说完给方允夹了一只她最爱的炸鸡腿。 姜珂都还没来得及动筷,就见两个人明刀暗剑比划起来了,只能牺牲唯一的鸡腿了。 方允得了鸡腿,看见任文斯瞬间垮下的臭脸,心情好多了。 方允虽然一直在嗑两人的cp,但是就任文斯背刺她这件事,方允觉得她不想做两人感情升温的垫脚石了,她要做绊脚绳。 这门婚事,她第一个反对! 第88章 文化人 任文斯脸很臭得吃完了一顿饭,姜珂和方允已经约了事情,放完餐盘后就一起去了“老地方”。 医院位于郊外,后山是大片的果林,山不高,矮矮的几个山坡。 姜珂和方允约的地方是在医院的后山,被围墙围了起来,但是有一处很小的山坡。 坡上的草还没有完全枯黄,但也说不上葱葱郁郁。 姜珂怕弄脏任文斯借他的大衣,就没坐地上了。 方允倒是没有太多讲究,她上班站了半天了,这会儿能坐着绝不站着,站多了容易筋脉曲张,腿也会变粗。 方允:“约我出来有啥事呀?” 一阵风吹过,姜珂找了个背风的位置,把脖子缩在大衣里,方允多看了他一眼,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姜珂搓搓手,不知道怎么开口,总感觉有些尴尬:“其实,我确实有件事要跟你说。” 方允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姜珂犹豫几秒,还是感觉说不出口。 方允打破沉默:“感觉你最近怪怪的,从西乡回来以后就心事重重的感觉,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没事,我又不是大嘴巴,跟我说说呗。” 方允虽然平时是奔走在一线专注吃瓜的猹,但是她嘴巴确实挺稳的,认识这么久,姜珂对她的人品还是很信任的。 姜珂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发现,我可能有些喜欢任文斯。” 方允平平淡淡“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是很惊讶。 姜珂怀疑自己说今天晚上吃什么,方允给出来的反应都会比现在大。 姜珂:“你不惊讶?” 方允把手肘背后撑在地上,头往后仰着,让肩颈得到拉伸:“有什么好惊讶的,任文斯打的算盘都快崩我脸上了,也就你这个木头看不出来。” 姜珂满脑子问号:“主任打什么算盘了,我们平时也就上班下班,没更深的交流吧。” 方允睁开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取笑任文斯还是该取笑你,你以为的我为什么嗑你们两个的糖,注定会be的糖我会嗑吗?你是不是傻?” 姜珂还是搞不清楚状况:“你的意思是,主任也是gay?” 方允:“是不是gay我不知道,反正对你的态度不是一个对同事的态度。” 姜珂有点开心,但是又有些迟疑。 方允看出他吞吞吐吐,实在受不了他了,开口道:“你害羞个屁,有屁快放,我还要回去睡觉呢,大冷天的还叫我出来吹风!” 姜珂觉得也是,反正两个人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就是感觉他想要问的问题有些羞耻。 姜珂:“我想问问,嗯……就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方允还以为他什么事情让他能够纠结这么久,最后就蹦出来这几个字,方允差点被姜珂逗笑了。 方允骂他:“真没出息,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一个纯爱战神,喜欢他就想上他呗,还能怎么样?” 姜珂:…… 姜珂:“你们拉拉都玩这么开的吗?” 方允感觉跟他的对话实在没什么营养,方允直接了当问他:“那你现在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姜珂:“应该是,我感觉我是弯了。” 方允:“那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又一阵风,姜珂裹紧了大衣。 姜珂声音有些抖:“我也不知道,总感觉还不到时候。” 方允嗤笑:“那什么时候才是到时候了?等你进坟墓吗?” 姜珂也觉得自己有些犹犹豫豫的,他性格就是这样,之前说要追求袁文妗也一样,喊了五年,愣是一点行动都没有。 方允掀开眼皮懒洋洋看着姜珂的脸,语气揶揄:“到时候被日了就不要找我哭唧唧,你这个磨磨唧唧的娘们性格容易出事。” 姜珂莫名被骂,下意识反驳道:“为什么是我被日?” 方允瞥了一眼他快到脚踝的大衣,笑了笑,不说话。 姜珂其实也有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姜珂清楚地了解自己,虽然自己大部分的时候看似没心没肺,实际上是很缺乏安全感的一个人。 他追求自由,喜欢交朋友,对每个人都愿意笑脸以对,但他其实很恐慌,尤其是面对感情,他害怕自己辜负了别人,也害怕自己说不出承诺。 这不是缺乏责任心,而是把责任看得太重,不敢轻易许诺,也不敢轻易迈出一步。 姜珂觉得现在讲这些还太早了,不过方允确实没说错,自己的性格有些娘们唧唧,遇见无法决断的事情就想要逃避,如果任文斯真的喜欢自己,也会被自己这个性格吓跑吧。 方允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姜珂的思路。 方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都二十三了,人嘛,面对感情总会有些患得患失,我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也是这样。” 姜珂听见方允说:“你只是在大家都不再纯粹去爱的年纪,才笨拙地推开恋爱的大门。” 方允再次补充:“晚是晚了点,但是有什么关系?人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明天和意外也不知道哪个先到,不喜欢就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喜欢就去睡他,哪那么多废话?” 方允:“人生无常,及时享乐才是王道。年轻人,不要害怕,不就是任文斯嘛,搞他!” 姜珂有些无语,幽幽开口:“你今天上班是不是偷偷喝了假酒?” 方允插科打诨:“你也觉得我像李白是吧,‘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嘿,我今天真有文化。” 方允:“请叫我老师。” 姜珂无奈:“好的,多想方老师批评指正,我现在想请方老师放过我的脖子,请方老师不要挂在我肩膀上。” 方允哈哈一下,被姜珂一口一个方老师叫满足了,右手放开了他的脑袋。 刚刚方允直接冲过来,借力一跳,把他头一掰就扣住了他的脖颈,也不知道她那小身板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居然能把高她十几公分的姜珂给锁喉了。 方允拍了拍姜珂的手臂:“菜是原罪。” 活该被压。 后半句方允没说出来,姜珂被武力镇压,这个时候也不敢出声。 方允走着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了,姜珂一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就上班了。 进门前,方允把白大褂脱了下来,挽在手臂上,打着幌子就进了科室的那栋楼。 姜珂送完方允,自己慢慢踱步回了办公室。 第89章 怂货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楼下机械护士送了一个小蛋糕过来,任文斯刚好在查房,办公室就只有姜珂在。 那小护士进来的时候,姜珂正在翻病历本,见她拎着一个蛋糕,还以为是给自己的,结果一问,说是今天是任主任生日。 姜珂比较好奇,毕竟他跟顶头上司打杂这么久了都不知道任文斯过生日,机械护士又是怎么知道的。 姜珂:“今天主任生日吗?” 护士:“对呀,人事的姐妹告诉我的,姜珂你帮我看一下哈,记得帮我和主任说一声。” 说完她就急匆匆走了,赶着去手术室。 姜珂抓了一下脑袋,打开微信问方允:任文斯今天生日你知道? 方允可能还闲着,秒回消息:我哪里知道,帮你问问。 姜珂:行。 过了几分钟,方允就给问到了:听说是。 姜珂:成,晚上我定个蛋糕,来我家? 方允: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叫我一个电灯泡干嘛,趁着给他过生日把他灌醉,然后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那得多美。 姜珂:…… 姜珂: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方允:怂货! 方允:活该八辈子单身。 方允:按你这进度你俩到死都只是朋友关系,喜欢就上,不喜欢就拉倒,哪来的那么多顾虑。 姜珂心想,哪那么简单。 他从小到大喜欢的都是漂亮的小姑娘,虽然说确实是母单,还没有认真谈一次恋爱,但是暗恋的那都是女的啊。 虽然任文斯确实很有魅力,人都是慕强的,任文斯刚好又是温柔而且强大的那一个,与其说自己喜欢他,不如说是敬重。 姜珂想,再等等吧,等到考上研,等到自己忍住不再说。 万一一时冲动去告白了,两个人可能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相处了,成或者不成都是错误。 姜珂回:我再看看吧。 方允给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两个人结束对话。 姜珂给街上一间常去的一家面包店定了一个蛋糕,晚上下班的时候过去拿。 任文斯查完房回来,姜珂还没开口,就看见任文斯把蛋糕扔进垃圾桶里了。 姜珂不知道怎么跟那个护士姐姐交代,只能避重就轻,和任文斯说了晚上去他家里吃饭。 任文斯有些忙,还在弄报告,随口应了。 下班前,姜珂看时间差不多,就和任文斯说一声,提前溜了。 为了赶时间买菜什么的,姜珂奢侈了一把,打车回的家,先山姆买了菜肉,又拎着几大袋东西进了蛋糕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四十几分了,姜珂打算做个西餐。 姜珂买了份原切战斧牛排,打开包装后,牛排先用厨房纸擦干表面水分,绑绳定型,然后撒上盐和黑胡椒,一点点橄榄油。 牛排需要腌制二十分钟左右,趁着这个时间,姜珂把一些需要用到的配料先洗了备好。 时间差不多了,大火热锅下油,放入牛排,煎出美拉德反应。 姜珂看煎得差不多了,转小火放黄油,加入大蒜和迷迭香,两面淋油各一分钟。 然后放进烤箱摆上配菜什么的烤十分钟,卡着时间熬了一个番茄肉酱,一锅煮面一锅炒酱,煮意面需要九分钟左右,意面煮好烤箱里的牛排也好了。 姜珂看时间差不多,打了个电话问任文斯几点到家。 任文斯今天比平时要晚一些,说在楼下,准备爬楼梯上去。 任文斯开车把昨天那个怨灵送去了联络点,将工作对接过去。 姜珂挂了电话,把牛排取出醒肉,又把煮到还有一点点硬心的意面加入煮好的番茄肉酱里,再焖煮几分钟让意面煮入味。 任文斯有姜珂家的钥匙,自己进来了,脱了外套挂在架子上。 菜头今天早上任文斯就给带下来了,姜珂嘴硬心软,任文斯把他那些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菜头这个傻狗心情好,很热情迎了上去,在任文斯脚边转圈。 任文斯拿他金贵的手摸了摸狗头,抓了两下。 然后直起身,进了厨房。 姜珂还在煮意面,吩咐任文斯:“关门,别让菜头进厨房。” 任文斯用脚背把菜头拦住,关上门。 任文斯:“好香。” 姜珂:“今天吃西餐,把之前买的那个大盘子帮忙拿出来一下。” 任文斯凑到他身后:“吃牛排吗?” 姜珂掀开盖子:“是呀。” 任文斯取了盘子,用热水烫了一遍,姜珂把意面装好盘。 旁边的牛排也醒好了,切块摆盘。 今天的菜分量很足,一大份战斧牛排煎到五分熟,肉汁锁在肉里,牙齿一碰脂肪的焦香和蛋白质的鲜美在口腔里交汇。 肉吃腻了,就卷起一叉子意面,咬几口配菜,实在是很绝。 姜珂开了两瓶气泡水,工作日不喝酒,酒精麻醉神经,更何况明天任文斯还得开车上班。 吃饭的时候,菜头眼巴巴看着,在饭桌下转来转去,口水都快掉出来了。 任文斯咽下口中的肉,问:“回来没有喂菜头吗?” 姜珂:“嗯,煮了点牛肉,太烫了,等我们吃完再喂它。” 姜珂意面不是煮很多,两个人上了一天的班,胃口都挺好,吃完就刚好八、九分饱。 任文斯照例准备收拾战场,姜珂把他推了出去,说:“你把厨房里放凉的牛肉给菜头端出来,加点冻干和狗粮。” 任文斯听从指挥,布置菜头的晚饭。 姜珂将碗筷收进厨房,套上一个一次性的手套,开始刷碗。 涮完碗又把厨房收拾干净。 准备擦桌子的时候看见任文斯那货抱着手臂站在身后看着他。 姜珂注意到了他:“盯着我干啥?” 任文斯:“今天怎么这么自觉刷了碗?” 姜珂没有什么表情,不动声色,让他别挡道。 任文斯已经把桌子擦好了,姜珂又去看了一眼菜头,菜头的饭盆也都收拾干净了。 吃饱饭的菜头也不粘着人,趴在客厅咬球玩。 于是姜珂取了牵引绳,邀请任文斯:“出去走走?” 任文斯笑着看他,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于是两个下楼,去小公园转了一圈。 今天有风,很凉爽,吹得人很惬意。 快到湖边的时候,姜珂问:“湖里那个女人的事情,我们这边管吗?” 任文斯回答:“最近太忙,推给王安安他们那一组去处理了。” 姜珂:“不是我们发现的吗?你们应该是各管各的吧。” 任文斯落后他半步,慢悠悠走着:“不想干,这次的补贴挺高的,程开成缺钱。” 菜头被不远处迎面走来的一条小狗吸引,姜珂拉住它,怕他一松手菜头就冲出去跟人家小狗胡闹去了。 第90章 生日蛋糕 姜珂问:“之前一直忘记问,程开成是修道的吗?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修道之人要什么钱啊?” 任文斯说:“他们门派靠他撑着呢。” 姜珂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任文斯解释:“程开成师傅不管事,一心求道,捡了几个小孩养着,整个门派的人靠着程开成奖金吃饭。” 姜珂:“这……男妈妈?” 任文斯低笑:“不是,大师兄养家,这对于老一辈的门派来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主要还是他那师傅太摆了,程开成穷到连手里使的剑都是自己打的。” 姜珂代入了一下自己,感慨道:“那确实是挺惨的。” 任文斯科普:“对于剑修来说看,这些磨练反而是一件好事,返璞归真是剑修的本命。” 姜珂对这些领域一知半解,但是“清修”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好像修道的确实不太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姜珂好奇:“程开成门派是哪里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有剑修,以前一直以为是电视剧里面才有的东西,我们普通人能学不?” 任文斯:“修仙修道修佛的都讲究缘分,一群人都是神神叨叨的,如果真好奇,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走走。” 姜珂应下了,他也只是想想,小的时候仙侠剧看多了,老是佩服那些主角御剑飞行、拿着一把剑耍酷,挥来挥去。 可能每一个男孩子都会有一个侠客梦。 回到家八点出头,姜珂从冰箱里取了蛋糕出来,插上蜡烛。 任文斯看见蛋糕的时候还有一些意外,完全在状况之外。 任文斯:“今天你过生日?” 姜珂答:“你生日。” 任文斯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证,发现还真是今天。 于是又垂眼笑了一下。 任文斯对过生日的流程不是很熟,问道:“是不是要点蜡烛许愿?” 姜珂:“等一下,我把灯关了。” 关上灯,姜珂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打火机点燃了插在蛋糕中间的蜡烛。 姜珂让蛋糕店小姐姐拿的是开花蜡烛,点的时候噼里啪啦的,任文斯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蜡烛,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该闭眼许愿。 几秒后,蜡烛炸开,变成一朵花,开始转动唱歌。 任文斯有些呆住,姜珂在一旁催促他:“快许愿!快许愿!” 于是任文斯开始闭眼许愿。 许完愿,任文斯睁开眼,又没有了其他动作,姜珂提醒他:“吹蜡烛。” 任文斯一步一个指令,把蜡烛吹了。 在开花蜡烛嘀嘀嘀的声音下,姜珂对着任文斯说:“生日快乐。” 任文斯重复他的话:“生日快乐。” 然后姜珂把之前和方允出去逛街的时候,看中的一枚袖扣递给了任文斯,说:“生日礼物。” 任文斯将礼物接过,看着姜珂的眼睛,黑色的瞳孔像是倒映着星子。 任文斯:“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姜珂也看着他的眼睛,甚至在这眼神中产生一种被爱着的错觉。 姜珂有些磕巴:“喜欢,就好,切蛋糕吧。” 蛋糕是4寸的小蛋糕,海盐焦糖咖啡奶油口味,这个口味的姜珂还是第一次吃,口感细腻,带着咖啡独特的苦香,很独特。 两个人吃着并不会很腻。 吃完蛋糕,姜珂进浴室洗澡,任文斯把菜头关进侧卧,把扫地机器人放了出来扫地拖地。 任文斯收拾桌上纸盘叉子,把开花蜡烛擦干净,想把那音乐关上,但是没找到开关。 等姜珂洗完澡出来,任文斯举着那个蜡烛在研究。 姜珂:“别研究了,没有开关,这东西能从你满月唱到头七。” 任文斯这才放下手中的蜡烛。 任文斯:“特地拿来逗我的?” 姜珂可太无辜了,说:“主任你是第一次过生日吗?这么有仪式感的开花蜡烛怎么能叫逗呢?” 任文斯又是那种浅浅的笑:“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过生日。” 姜珂想起任文斯的身世,觉得这生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生日。 姜珂不知道是给任文斯代入了什么苦情滤镜,嘴巴不受脑子控制说出了一句:“以后生日我给你过。” 说完,姜珂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任文斯,发现任文斯垂着眼,掐着开花蜡烛转了转,漫不经心应道:“好呀。” 姜珂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栽了,他觉得面前这个低头玩蜡烛的男人真的帅炸了。 他有些上头,撑在沙发上的手指曲了曲,想说些什么但是脑子一片空白。 这时任文斯刚好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诧异。 任文斯眼神似乎是有些疑惑:“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姜珂欲盖弥彰垂下头,用手背蹭了一下脸,脸上没有什么感觉,但是耳朵有些发热。 死了,该不会真脸红了吧。 任文斯手刚要探过来,姜珂像是屁股被人踢了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任文斯伸向他的手。 急匆匆地说:“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你了。” 半拉半推把任文斯送出门,姜珂喘着气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耳廓。 啊啊啊,姜珂心里土拨鼠叫,丢死人了真的。 哪一个稳重的成年人还脸红? 姜珂非常后悔念书的时候天天沉迷打篮球,也没有趁机多谈几场恋爱,但凡有点经验也不会像今天一样丢人吧。 当天晚上睡觉,姜珂就做了一个梦。 一开始的梦境还挺正常,就是晚上姜珂给任文斯过生日的场景。 点蜡烛许愿望的时候,任文斯突然睁开了眼,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梦里的姜珂有些奇怪,只听见任文斯睁开眼以后,说了一句话:“我想上你。” 姜珂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在身体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任文斯已经将他压在吃饭那张桌子上了。 手里捧着的蛋糕被任文斯接了过去,放置在他脑袋旁边,姜珂刚想说话,就被堵住了嘴巴。 两个大男人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属于成年人之间的吻。 后面的事情更加成年人,姜珂被按在那里听了一晚上开花蜡烛唱歌的声音,以至于姜珂醒来的时候半坐着在床上呆愣了很久。 第91章 聚餐 梦境带给他的刺激太、过了,姜珂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今天他才真切地认识到自己脑子原来如此污秽,果然青春期没有一部片子是白看的。 而且,他没有想到原来蛋糕除了吃,还有其他用途。 想到这,姜珂不得不吐槽一句,奶油糊在身上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希望自己的脑子不要再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不想再体验一遍。 哥们玩得挺变态哈。 大早上洗了床单裤衩被套,开花蜡烛还在垃圾桶里唱着歌。 姜珂被吵得有点心烦,主要还是有些恼羞成怒,把那东西拆了,小喇叭直接扔马桶冲下水道了。 起早了,离上班还有些时间,姜珂慢悠悠刷了牙。 出门前照了一下镜子,发现自己面色红润,嘴唇颜色看起来也很健康,和影视剧那些吸了男人精气的女妖精一样。 更贴切地形容他今天的状态——容光焕发。 姜珂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给震惊到了,这人一旦思春就会变得这么可怕吗? 满脑子都是不正经的想法,还怎么考上研究生为心外事业发光发热建设祖国大好河山! 昨天那个机械护士过来了,见姜珂在,笑眯眯问姜珂有没有把蛋糕的事情和任文斯说。 姜珂有些尴尬,任文斯昨天查完房回来的时候,姜珂还没来得及说话,任文斯就把桌上的东西给扔垃圾桶里了,还以为是哪个病人送错了。 任文斯工作时候的性格比较冷漠,也从来不收任何人送的东西,就算是救下的病人送来的锦旗,任文斯也是一股脑压在柜子底下,不愿多看。 任文斯这个有些“冷血”的行为在医护间也是广为流传的,那机械护士一看姜珂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话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一些,就伸手扯了扯姜珂的脸。 非常无辜被漂亮姐姐揩了油的姜珂还有些懵,机械护士被他的表情萌到了,于是调戏他。 机械护士:“姜珂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原来你长这么帅,昨天那个蛋糕这么一件小事都做不好,你想怎么补偿我的损失?你要不从了我吧。” 姜珂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等等,这逻辑不对吧,为什么任文斯扔了蛋糕反而让无辜的实习医师肉偿? 姜珂手忙脚乱拒绝她的靠近:“姐,姐你别吓我,工作时间不能开玩笑的啊!” 机械护士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大发慈悲放过他:“行吧,我走了。” 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扭头补了一句:“中午一起吃饭?” 姜珂更惊恐了,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卑微求饶:“姐,我这人不经逗的,求放过。” 机械护士又笑,冲着她做了一个wink,刚好被开完会的任文斯撞见。 任文斯当下脸就黑了,怼起机械护士丝毫没留面子。 只见他冷冰冰地问:“怎么?眼睛进沙了吗?” 机械护士大大方方对他笑了一下,一点不吝啬也送了他一个wink,笑着走了。 任文斯板着脸坐在办公椅上,姜珂在旁边弱弱开口:“主任,徐姐昨天送了块蛋糕给你,说祝你生日快乐,我没和你说。” 任文斯“哦”了一声,看样子没太放心上。 姜珂还想开口:“主任……” 任文斯半转过身体,盯了姜珂几秒,姜珂被他盯着说话开始磕巴。 任文斯勾了勾手让他靠近,姜珂一头雾水弯下身,把脸凑近任文斯。 任文斯抬手在他脸上搓了几下,搓的就是刚刚被机械护士掐过的脸。 任文斯:“下次不要让人随随便便掐你的脸摸你的头发。” 姜珂被他搓得耳廓有些热,接话:“但是平时主任最喜欢摸我头吧。” 任文斯没有回话。 任文斯垂着眼看起来有些难过。 自己被自己掰弯以后的姜珂感觉自己有些受不了任文斯这示弱的样子,急忙逃回后面的办公桌了。 姜珂捂住小心脏开始吐槽,今天任主任怎么茶里茶气的? 但是,实在是顶不住啊,姜珂可能就好这口吧。 姜珂一系列的心理活动任文斯是不知道的。 结果就是,故意装可怜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的任主任脸臭了一天。 也许是因为要离职的缘故,姜珂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姜珂的工作相当于辅助任文斯开展工作,只需要把手上的资料和任文斯对接一下就可以了。 离职前夕,科室聚了个餐,在一所大饭店里面吃的,医院报销,姜珂人员不错,所以散伙饭也吃得比较热闹。 医务人员都比较忙,有些明天还要上班的,吃完饭后就去唱了会k,晚上十点左右就散场。 任文斯自然也在场,但是唱k没去,散场的时候姜珂听见那些护士姐姐们还在可惜任文斯没来ktv,心外帅哥又走了一个,这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姜珂听得一头黑线,因为在厕所门口,姜珂只好等她们离开后再出来。 洗手的时候,姜珂抬头看了一眼镜子。 可能是因为要兼顾工作和学习,看书看到凌晨1点多,他最近憔悴了很多,脸上冒出了几颗痘。 快散场的时候,任文斯给姜珂发了个信息,问他们什么时候散场。 任文斯去非管局处理了一些事情,刚好可以顺路接他。 姜珂回复:快结束了。 任文斯应该在开车,直接发了段语音。 平时听惯了的声音从手机中响起,音色清润,低哑却不坚硬,仔细听,又感觉带着温柔的气音。 任文斯说:“你门口等我,大概需要十五分钟,我去接你。” 姜珂听了两遍,有些开心。 本来打算等会直接打车回去的,现在也不用了,等“任师傅”的专车来接。 ktv是网上预定的,姜珂退房的时候补了个酒水饮料的钱。 出来的时候被冷风一吹,有些长的刘海糊住了他的眼睛。 姜珂又退了回前台,在沙发上坐着等任文斯。 他喝了两口酒,只不过是啤酒而已,脸颊已经红了,姜珂感觉脑袋轻飘飘的,沙发上温度控制得刚好,困得他只想睡觉。 姜珂半合着眼睛玩手机,不一会就完全合上了。 任文斯发信息没收到回音,停了车走了进来,环视一圈,在大厅右侧的沙发上找到了睡得四仰八叉的姜珂。 许是喝了酒,任文斯拍了两下没拍醒。 第92章 监狱 怕姜珂睡着凉了,任文斯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夜场的人不算多,任文斯的占有欲上来,心神一动,黑雾就隔绝了他们的身影,再一转眼,人已经站在车前。 任文斯弯身去开车门的时候,似乎是被动作惊扰,姜珂动了一下,把头更深地埋在任文斯的怀中,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 任文斯停下手上的动作,一直到姜珂调整好姿势,再次安静睡去。 任文斯低低笑出声,听起来有点撩人,带着点兴奋,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这样毫无防备躺在自己身上的样子,让人下意识想对他做些什么。 任文斯低头,用高挺的鼻子碰了碰他的,深深地吸气呼气,似乎忍耐着什么。 片刻后,任文斯将他放下,让他整个人平躺在后座。 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绒毯子,俯身过去给他盖上,又把空处都按严实了。 做完这些他就安静地盯着姜珂的睡脸看。 姜珂的黑眼圈很重,眼袋有点肿,很疲惫的样子。 最近几天,姜珂的用功任文斯都看在眼里,有些事情,姜珂一旦确定了目标,就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他是个认真的好孩子。 任文斯不打扰他睡觉,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任文斯手指动了动,他其实已经意识到,姜珂在慢慢地挣脱他给予的束缚。 他想从他编织的陷阱中逃离。 任文斯第一次感受到人类复杂的情绪,他想要将姜珂永远困在身边,但是又好奇他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走得多远。 任文斯摸了摸姜珂海藻一样铺散开来的头发,直起身关上车门,绕了一圈回到车上。 回到家已经十二点多了,上楼的时候,姜珂哼哼唧唧睁开了眼。 他脸上还带着点红,脑子也还不甚清醒。 任文斯刚走到二楼,看见他睁开眼,以为他想下来,就要把姜珂往地下放。 姜珂一下蹿了起来,动作麻利地往任文斯身上挂,他嘴里哼哼着什么。 语气有些含糊,任文斯仔细一听才听出他说的是:“不要,不要,地上有虫子。” 任文斯愣住,低头一看,干干净净的地板,瓷砖贴得严丝合缝,什么东西都没有。 姜珂整个人跟猴子一样攀在他身上,大腿夹在他的腰两侧,头又像鸵鸟一样想埋在他脖子里,整个人缩成一个球,动作搞笑得很。 任文斯有些无奈,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 跟抱一个超大号的小孩的姿势一样,幸好楼道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 姜珂的身体还在微微抖着,似乎还沉浸在酒精编织出来的幻境之中。 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拿出钥匙打开姜珂房门,把姜珂送回了家。 菜头睡在大厅的沙发上,嘴里还叼着沙发布,看起来把自己玩累了睡着了,睡得香喷喷的,任文斯开门整出来的动静愣是没有吵醒它。 任文斯把姜珂塞床上,安静了两秒,也不喊着有虫子了,一会后闹着要跟任文斯跳舞。 任文斯手里还拿着姜珂的毛巾,被他扯住了,因为不敢使劲,所以一时半会也甩不掉他。 房间里没有开灯,任文斯本质上还是不喜欢光亮的。 闹腾了好一阵,任文斯一边回应他的话,一边用武力镇压住姜珂,把他全身用湿毛巾都擦了一遍。 喝醉酒的姜珂里力气很大,想要挣脱他,但任文斯一下就把他压制得死死的,所以姜珂没机会折腾。 也许是体力耗尽,姜珂再次睡前,任文斯给他换好衣服,想他把裸露在外面的脚塞回被子里。 黑暗中,任文斯握着姜珂的脚腕微微出神。 掌心的触感微凉,皮肤光滑温润,像玉石一般细腻,用拇指和食指便能将他脚腕圈起,能感触到青筋的形状,血液在血管中跳动,翻涌着无比鲜活的生命力。 年轻的躯体,正是最美好的时候…… 任文斯身旁涌现一些黑雾,仅出现一瞬间,就被任文斯压制下去。 那黑雾似乎是有自己的意识,偷偷钻进了姜珂的体内,在他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任文斯眼神微暗,透露出几分明显的警告,他慢慢开口:“今天不行。” 黑雾似乎是不太服气,抽成一条细细的黑线钻进姜珂眉心处,兀自兴风作浪。 黑雾钻进后,不过片刻,姜珂就开始呼吸急促,鲜红的唇舌微张,眉头皱起,似乎是梦见了什么。 任文斯身体一僵,缓慢地舔了一下唇,眼神变得更加危险,看向姜珂的目光中充满了占有的欲望。 任文斯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眼底的欲望已经被他压下去了。 任文斯开口:“是因为被封印太久,所以忘记你的力量是来自谁的吗?谁给你的胆子自作主张?” 时机不对,任文斯告诫自己。 随后,任文斯伸出两指,在黑雾彻底钻进姜珂的时候将它扯了出来。 钻进姜珂体内的那缕黑雾幻化成一条小蛇在任文斯手中挣扎,似乎是预料到自己的后果,所以拼了命地想逃。 任文斯冷冷一笑:“不自量力的东西。” 骂完,任文斯收紧手掌,将它彻底泯灭。 扯出那黑雾后,姜珂呼吸变得绵长,显然是陷入了熟睡之中。 黑雾的任文斯的本体,他的力量的具象化,这具身体是人类为他寻找的最适合他“转生”的容器,但是人类的身体总是存在局限,无法容纳他全部的力量。 一直以来,他附着在这具身体上的能量只是本体中极小的一部分,姜珂是解药,是救赎,是他甘愿被束缚的牢笼。 任文斯一次次潜入他的梦境之中,与他抵死纠缠,灵魂相契。 姜珂一开始还不能很好地适应他赋予他的力量,于是生了一场病。 就像是病毒入侵一样,身体调动所有防御细胞去消灭他输送到姜珂身上的“力量”,但被任文斯的力量同化,转变成为另外一种能量储存在姜珂体内。 这种转变赋予了姜珂很多能力,比如他能够对“怨灵”造成物理伤害,比如他能看见将死之人身上能量的消逝。 这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是任文斯不曾预料到的,作为“自然灵”他不得不佩服人类的智慧。 姜珂是那个人为他量身定做的“监狱”,任文斯看透了她的目的,却甘愿被囚。 第93章 长腿叔叔 任文斯处理完小黑蛇后,安静地盯着姜珂看了许久,一直到姜珂迷迷糊糊睁开眼。 任文斯打开台灯,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杯水,递给姜珂。 刚从酒精中清醒过来的姜珂还来不及质疑为什么任文斯大晚上出现在他房间里,就被任文斯塞了一杯温水。 姜珂承认,自己是有些懵的。 任文斯:“喝点水,酒醒了?还难受吗?” 姜珂听话喝水,问:“主任怎么在我房间,现在几点了?” 任文斯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半。” 姜珂反应了好一会:“啊,这么晚了,主任不睡觉吗?” 任文斯说:“你喝醉了,发酒疯。” 姜珂捧着杯子有些尴尬,就着小夜灯看向任文斯。 刚刚他做梦,原本是很正常的梦,他梦见小学的时候的那个阶梯。 姜珂小学是在乡下读的,学校建在山上,每天上学他哥踩着单车早早把他送到阶梯处,姜珂就顺着阶梯往上爬。 下课的时候,等着老师打开校门,他也经常会第一个冲出去,顺着阶梯飞快地往下跑,感觉就像要飞起来一样。 但是不是每次都能安安全全从上面冲到楼下,有时候会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钻出一只鸡,抱窝的母鸡大惊小怪,扑扇着翅膀好像被鬼追了一样。 那只鸡是阶梯口开小卖部的老板娘养的,右边那半面的坡都是她家的,养了几十只咯咯咯的走地鸡。 姜珂不喜欢那个老板娘,因为有一次他去买干脆面的时候,看见老板娘把掉在地上的辣条装回袋子里面去了。 姜珂也讨厌她养的鸡,那些鸡会在阶梯那里拉屎,弄得阶梯也脏脏的。 他有段时间经常梦见这个小学,从高处顺着楼梯飞了下来,这次的梦也一样,那楼梯似乎变得更长,他往下飞的时候,似乎还听见了风声。 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种无拘无束的样子,很自由,也很惬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想到了老母鸡,就快飞到一半的时候,突然窜出了一个影子,扑扇着翅膀就冲着姜珂撞来。 姜珂心下一惊,急忙闪避,却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就要一头栽倒在地。 就在这时,有人接住了他,姜珂抬起头,是一个很高的男人,那男人双手扶着他,笑眯眯地看着他。 姜珂认出来了,这个笑眯眯的男人是任文斯。 在梦里,他还是读二年级的时候的身高,以至于显得成年的任文斯特别高大。 姜珂听见梦里的自己叫他“长腿叔叔”。 姜珂:…… 神他奶奶的长腿叔叔! 就在他吐槽的时候,画面一转,他和他的“长腿叔叔”出现在一张床上,姜珂好一会才意识到,这张床是奶奶家的,他小时候睡的那张床。 高大的“长腿叔叔”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中,这次的姜珂长大了一些,看起来是刚上高中的样子,穿着黑色的大裤衩,动作间露出的腿简直白得吓人。 刚发育的男孩子,长手长脚,骨骼纤细,皮肉都是年轻紧致的。 他们在接吻,姜珂是以第三视角看的,以至于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他感觉,和别人手脚交缠的画面,真的很羞耻,很色气,而且很诡异。 虽然再炸裂的chun梦都做过,但是这次真的,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高中生啊!任文斯他怎么敢! 不对,这是自己的梦。 应该说,姜珂你小子你怎么敢! 快住脑啊啊啊啊! 姜珂快被自己逼疯了。 幸好梦境没有继续下去,姜珂一晃神,梦境又换了一个画面。 这次梦见了一个看起来有些脸熟的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穿着一间深蓝色的盘扣上衣,黑色的七分麻裤,梳着侧边的麻花辫,皮肤很白,眼神有些冷漠。 姜珂越看她越脸熟,但是认不出来她是谁。 他似乎被关在一个玻璃罐里,罐子里全是黏糊糊的液体,身上也被束缚着,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管子。 四周光线也很差,姜珂视线中只看得见这个女人。 姜珂听见她说:“成功了。” 紧接着是下一句:“你答应我的事情,是不是也应该兑现。” 梦境至此结束,姜珂醒来睁开眼就被任文斯塞了一杯温水。 最近压力确实有些大,唱歌的时候,姜珂没怎么拿话筒,全程是笑眯眯看着别人在唱。 上完厕所回来以后,同事递给他一杯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姜珂喝了两杯,结果就发酒疯了。 姜珂是看过自己大学的时候那段发酒疯的视频的,说实在话,他不敢看第二次,主要是太丢人了。 这次倒好,丢人直接丢在任文斯面前了。 别问,问就是想死。 姜珂弱弱开口:“主任,我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任文斯对着他笑,光打在他身上朦朦胧胧的样子,以至于他的笑容也变得有几分暧昧起来。 任文斯声音带着几分揶揄:“也没干什么……” 姜珂刚想送一口气,只听见任文斯又补了一句:“不过是拉着我要我陪你跳舞而已。” 姜珂:…… 啊啊啊啊,杀了我,真的!我没开玩笑! 姜珂脑海中的小人都快被自己掐死了。 看着姜珂快把头埋在杯子里了,任文斯慢慢悠悠说:“我没答应你的邀请,然后你就睡了。” 姜珂猛地抬头看他,只见任文斯对着他笑,就跟梦中的“长腿叔叔”一样。 姜珂被他笑得指尖发麻,任文斯拉长声音,开始胡说八道:“但是你不让我走,让我在这里陪你,还说地上有虫,害怕。” 姜珂感觉这辈子的人都在任文斯面前丢光了,于是破罐子破摔,回怼任文斯:“我喝醉了说胡话,主任可是没喝酒吧,跟我胡闹,让你陪你真陪。” 任文斯不动如山,他坐在椅子上懒洋洋撑着下巴,嘴角还勾着抹笑意。 任文斯:“你今天晚上喝了多少酒?怎么能醉成这样?” 姜珂瞬间就没了话说。 他能说自己只喝了两杯啤酒吗? 肯定是不能,于是他装腔作势,梗着脖子嘴硬道:“要你管!” 第94章 胡闹 也不知道是哪里戳到了任文斯的笑点,他突然就笑了起来,姜珂原本还有些恼羞成怒,被他这一笑,瞬间就不知道该气啥了。 回想刚刚了两人的对话,就跟小学生闹脾气没什么两样. 姜珂笑完脸有些红,真的,好幼稚。 于是看着任文斯那张脸,又想死了。 姜珂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蛊,怎么在任文斯面前尽干一些蠢事啊。 任文斯笑完以后,开口道:“醒了就洗个澡吧,我先回去了。” 姜珂叫住了他,任文斯抬眼看他,眉眼间尽是温柔。 姜珂看着任文斯被光照亮的侧脸,突然忘记自己想说啥了。 任文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开口主动道别:“晚安,早点睡吧。” 姜珂被摸得头耸了耸肩,脑袋不自觉往下缩,跟个乖乖的小朋友一样。 任文斯走后,姜珂在床上坐了许久。 守着自己睡觉,任文斯这是什么意思嘛! 真过分,如果主任也对自己有意思的话,为什么不挑明,天天暗戳戳调戏他,勾引他,引诱他犯罪! 任文斯渣男实锤了! 姜珂心中骂娘,虽然明明是自己一直在退缩,但是姜珂觉得,如果有问题,那问题就不是自己的,那肯定是对方的! 主打一个不内耗自己,要外耗他人。 姜珂起床洗了个澡,脱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换过了。 姜珂皱着眉,确定了一下今晚自己穿的裤衩子颜色,发现跟早上的是同一条,暗暗松了口气。 虽说是男人,说节、操也没多少节、操,但是莫名其妙被看光光总是会让人感觉被冒犯到。 姜珂心里暗戳戳记小本本,自己还没看见过任主任身体构造,总不能自己给别人看光了吧。 真男人就得床、上见真章! 洗完澡就清醒了,姜珂翻出柜子里放置的平板,准备看会视频。 这部平板还是姜凯工作后拿的奖金给他买的,买了有几年,内存很大,姜珂除了学习资料放在里面,就只有两个常用的社交软件,所以用了这么久还没有卡顿。 无聊刷了会视频,姜珂打开了那个常用的夜间软件。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好奇,两个男的,是怎么搞的。 姜珂是学医的,因为没有个对象什么的,所以他平时打开这个软件的次数也不是很多。 更多时候在洗澡的同时就解决了,而且中医还有“肾精是先天之本”的说法,注重节、欲,讲究松弛有度,所以姜珂平时也会更注重一些。 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火气旺盛,总有需要的时候,自从和任文斯交集多了之后,他老是会做那些梦,简直跟青春期发、育那段时间有得一拼。 看来是真的需要谈一场恋爱调节一下身体里面的激素了。 姜珂想,这三个月先好好学习,到时候真考上了,就跟任文斯挑明了去。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探探流程,弯了就弯了,姜珂对这些看得倒是挺透彻。 但是,压跟被压是两码事。 姜珂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学习一下。 出于对人体的熟悉程度,姜珂知道两个男人做那档子事应该是通过刺激体内的某个腺体。 但是当真的搜到资源的时候,姜珂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点开那个播放键。 影片里面,没有过多的温情可言,一开始便进入正题,老师们的动作粗暴直接。 姜珂有些冷漠地看着屏幕的画面,一个是白人,金发碧眼,看起来年纪不大。 另外一个是魁梧的黑人,有些超乎姜珂的想象。 姜珂皱眉,下意识判断,这东西……会对肌肉造成一定影响吧。 毕竟这种行为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得很小心才行。 等到了步入正轨的时候,姜珂头皮有些发麻。 是被吓的。 完全无法代入,更无法忍受。 他甚至开始为影片中的老师感到担忧,这么大的动静,要是撕、裂了,该有多疼啊。 姜珂觉得不行,再看下去他都快有阴影了。 姜珂果断放弃,将平板直接倒扣在床头柜,就像扔出去一个烫手的山芋,不想再动。 他把头直接埋进被子里,暗自发誓,不做下面的那一个。 即使被压了,也不能一直被压,一人一次才算是公平。 姜珂又甩了甩头,不行,要节制,那就是能不弄就不弄。 柏拉图是最好的,实在不行,相互帮助也勉强可以接受。 何况,任主任的手这么好看,还软,应该也不赖吧…… 姜珂感觉越想越燥。 其实说实在话,刚刚一醒来就看见任文斯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姜珂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暗爽了一秒,姜珂觉得自己都快变成恋爱脑了。 在任文斯说要回去的时候,姜珂居然想将他留下来。 就在话要说出口前,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如果今天真发生了什么,那两个人的关系就变质了。 到时候再想循序渐进,就显得有些成年人的虚伪。 姜珂自我感觉还是一个富有责任感的男人,这种事情自然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睡觉吧。 明天还有一大堆资料等着复习呢。 姜珂把每天的复习时间排得满满的,除了吃饭睡觉遛狗买菜,其余时间全用来学习。 即使是煮东西吃的时候,姜珂墙壁上都贴着今天要过的单词。 考研英语是姜珂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 姜珂其他知识理论都挺扎实的,政治只需要跟着视频过一遍,再去背就没什么问题。 但是英语不一样,姜珂的复习时间太短了,他本来基础就不算是太好,单词每天都背每天都忘,还得去刷真题,找出题规律,练习语感。 姜珂实在头疼。 有时候背着背着,锅忘看了,煮面条烧糊了好几次。 有次烧糊了锅,任文斯刚好下班去买菜给姜珂也带了一份,看见姜珂可怜巴巴吃着烧糊的意面,叮嘱还在听听力的姜珂,让他去厨房再煮一份。 姜珂听着正入迷,嘴上应着好好好,实际上屁、股动都没动,筷子还在手里举着。 任文斯倒掉面条出来后看见他还没动,又钻回厨房,把今天带来的菜分门别类从冰箱中取出来。 第95章 胖虎 他从来没有下过厨,进食只是为了获得这具躯体运转的必要的能量罢了,他甚至不考虑口味,只追求营养均衡。 但是遇见姜珂后就不一样了,他开始觉得这个不好吃那个不好吃,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自然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食物。 他开始关注夕阳、落叶、路边不知名的小花,似乎只要有姜珂在的地方,一切都是鲜活的。 任文斯变得更像一个人类,比起以往都更像。 任文斯打开手机,开始找做菜的视频。 他准备做一个青椒炒肉,因为这道菜似乎不是很难。 煮饭的时候他已经能很好把控水的多少了,给姜珂打下手的时候他负责煮饭和备菜。 所以任文斯决定先从简单的入手,淘米煮饭,然后洗菜。 买菜的时候捎带了两个番茄,沙瓤的说是,表面淡淡的红,任文斯吃不出好赖,但看它更贵一些,就买了。 洗完后他把番茄塞进冰箱里,冷藏一会。 接着是青椒,洗干净后掰成小块。 任文斯手上戴着一层薄薄的手套,姜珂准备的,让任文斯洗碗洗菜的时候都套上。 任文斯从诸多刀具中挑出了一个尖头的剔骨刀,他很少切肉,平时都是洗菜更多,所以这切肉对他有些挑战性。 不过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任文斯回忆着姜珂之前切肉的姿势,开始进行尝试。 他是拿手术刀的,手很稳,任文斯用拿手术刀的姿势拿着那张长得最像手术刀的剔骨刀,开始下刀。 一下一下,把肉片切得均匀且薄。 任文斯皱着眉头,神情严肃,连呼吸都变得轻微。 这肉倒是好切,就是刀太钝了,刀身又厚,任文斯用得有些不是很顺手。 切好肉后,任文斯一步步按着视频中的节奏,加油、盐、少许酱油、蚝油、白糖腌制。 任文斯虽然不懂这些调料的用量,但他从视频的肉和调料的比例,换算出适合他切出的这些肉的剂量,以做科研一般的严谨态度腌制瘦肉。 肉要腌制几分钟,任文斯拍了两颗蒜,等会用于调料。 蒜也是被他切成规整的片,随后热锅下油。 油温他把控得不是很好,因为视频不会显示油温几度菜品下锅。 以至于任文斯把蒜片下锅的时候,锅已经快热冒烟了,他当机立断把肉也下下去,快速翻炒,避免温度过高将蒜片烧焦。 肉片微焦后,任文斯放入掰好的青椒,翻炒调味,然后出锅盛盘。 看起来卖相还不错,任文斯盛饭给姜珂送出去了。 姜珂还在忙着复述听力,带着白色的无线耳机听得入神,嘴上也念念叨叨,听他读起来不是很顺,显然是有些吃力的。 任文斯把菜摆在他面前,又把筷子塞在他手上,姜珂百忙中抬头看了他一样,把耳机摘下。 姜珂摸了摸鼻子,任文斯知道这是他感觉不好意思的时候会出现的小动作。 任文斯主动开口:“试试,我这还是第一次做饭。” 姜珂:“主任吃饭没,一起吃吧。” 任文斯摇头:“赶紧吃吧。” 他打算再切两个个番茄,撒上白糖。 糖拌番茄味道出奇地好,尤其是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番茄,入口是微微的凉,白糖还未融化,咬下去会感觉到一些颗粒,丰沛的番茄汁水包裹着白糖的甜,姜珂自己能吃一盘。 青椒炒肉也不算翻车,只是肉有些老了,青椒也炒得有些软趴,但不咸不淡,很下饭。 姜珂直接怒炫两大碗饭,把任文斯蒸的米饭全吃完了。 他这几天能简则简,恨不得不用吃饭,最近两天菜头也被姜珂送到楼上去了,吃喝拉撒全靠任文斯救济。 姜珂吃完饭,收拾东西准备去洗碗。 任文斯接过碗筷,让他休息一下。 姜珂不跟他客气,靠着料理台的沿有一下没一下跟任文斯说话。 一开始讲的是复习进度,姜珂还是有些焦虑的,主要是对英语这一门,他把握不算很大。 姜珂醋溜溜说了一句:“要是我的英语能像主任一样就好了。” 任文斯笑:“需要帮忙吗?” 姜珂莫名其妙:“英语能怎么帮?” 任文斯:“把我脑子里的知识共享给你。” 姜珂先是震惊,随后吐槽:“怎么可能,你当自己的脑袋是u盘啊,还能复制粘贴?” 说完后,姜珂一想,不对,这任文斯也不是人呐,会点奇奇怪怪的法术也不足为其吧。 姜珂底气不足:“真能整?” 任文斯笑笑,低头把洗好的碗收回来。 姜珂再次震惊,怎么办,他现在想作弊,要是用任文斯的大脑来考试,那得多爽啊,那英语岂不是洒洒水。 姜珂从未如此动心,看任文斯的眼神跟看文曲星在世差不多。 姜珂直接想抱紧任文斯的大腿,大喊一声:“富爷,我不想努力了!” 当一个软饭男真的挺好的,姜珂觉这很有前途! 任文斯洗完碗,把手套取下,冲了一下手。 任文斯问他:“上次跟你说,要一起去参加讲座的事,你还记得吗?” 姜珂仔细回想,任文斯说的讲座应该是跟金老一块去的那个。 姜珂:“我现在离职了,还能去吗?” 任文斯笑他:“一句话的事情,不碍事,去听一下吧,到时候上台讲话的,都是业内顶尖的大佬。” 姜珂应下,把那天准备要写的卷子往前挪了一天。 两人坐在沙发上,继续刚刚的话题。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任文斯说,“上次湖里那个女人的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报告什么的王安安已经交上去了。” 姜珂听他提起这件事,感觉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姜珂也挺好奇:“查出什么了?” 任文斯解释说:“死者叫薛菁,本地人,已婚未孕,被家暴,长期受到精神控制;男方叫刑征,大学老师,家暴者,两人在大学期间就好上了,师生恋,薛菁因受不了男方出轨,选择自杀。” 姜珂听见熟悉的名字,他问:“他们是不是还养了一条狗,叫胖虎。” 第96章 结婚 任文斯抬眼看他,似乎在思考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姜珂感觉这世界真特么小,短短一天内这两个人都给自己遇上了。 姜珂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就在那天,我陪菜头玩飞碟的时候,遇见他也出来遛狗,我还加了他微信。” 姜珂补了一句:“当时跟他聊天,感觉素质挺高的,看不出来是会家暴的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很多人都戴着面具生活,表面的友好不代表什么,因为你看不穿他对你有什么图谋。 任文斯将身体往后靠,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整个人显得慵懒随意。 任文斯:“刚刚忘记说明了,邢征男女通吃,尤其喜欢涉世未深的男大学生。” 姜珂:…… 涉世未深? 男大学生? 任文斯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珂怒目而视,感觉任文斯在内涵他什么。 任文斯对他笑笑,眉眼弯起。 冬天太阳下山早,最近降温伴有小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街上路灯一盏盏亮起。 菜头今天还没有遛,但是任文斯也不打算出去了。 两个人继续说话,讲到婚姻的意义和家暴存在的原因,姜珂突然想起之前刷到的一个视频。 姜珂:“我好像看过一句话,说婚姻制度起源于父权对血统“纯正”的追求,本质是对女性生育权的剥夺和掌控,婚姻的产生是为了男性更加方便地剥夺和奴役女性。” 任文斯笑,接过他的话头往下说:“结婚的充分自由,只有在消灭了资本主义生产和它所造成的财产关系,从而把今日对选择配偶还有巨大影响的一切附加的经济考虑消除以后,才能普遍实现。” 姜珂:“你也看过?” 任文斯答:“我没记错的话,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起源》第四卷。” 姜珂拍了拍自己的头,最近背完政治背英语,把他都给背傻了,一下没有想起来是这本书。 姜珂又提出自己的看法:“既然理论中认为婚姻制度其实不应该存在,那为什么现在离婚这么难?” 任文斯思考了一会后慢慢开口:“只能从社会存在需求的角度出发了。” 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部分男性存在攻击意图,而他们的配偶可以起到安抚或者转移攻击方向的作用。” 姜珂被他的话打开了思路:“如果这部分男性失去了发泄目标,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张遮羞布,那他们因发泄暴力的需求,将矛头转而面向社会……” 姜珂说出推断之后,两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如果犯罪率变高了,如果想维持稳定,那就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社会管理成本就会增加。 现实是真实且残酷的,婚姻的本质是利益,是资源的整合,所以都是以经济流动方向来规定的,只要不出人命,婚姻范围内的人身伤害法律不会管太宽。 当出现家暴时,更多情况下是相关部门介入协调。 国人的本质还是劝和不劝分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朴素的人文关怀在此刻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谁家汉子不打老婆的?” “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 “要是真离婚了,我们整个家族都会被笑话的,你让你弟弟怎么娶老婆?丢人现眼的东西!” “他只是一时糊涂,他多爱你,上次你生病,是他一夜没合眼照顾你的,这次就原谅他,就让它过去吧。” “离婚了,孩子怎么办,刚买的房子又该怎么分,你要想清楚。” “老婆,对不起,我是畜生,我真该死,我不应该喝酒的,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爱和舆论为囚笼,捆绑在每一个拥有不幸的婚姻的女性身上。 她们被要求宽容、大度、息事宁人顾全大局,但是没有人会为了她收到的伤害买单。 姜珂看着任文斯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主任,你以后会结婚吗?” 任文斯愣住了,他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吗?” 姜珂抓了抓鼻子,有些不是很自然地问:“没什么,不是必须要回答的,只是刚好想到,很好奇主任会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子。” 任文斯知道这是他的试探,于是任文斯笑着回答:“要结婚的话,那就得看政策给不给力了。” 姜珂有些懵,结婚不是想不想吗?跟政策有什么关系? 姜珂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就说回了薛菁的事情。 姜珂:“那邢征会不会被判刑?” 任文斯:“法律层面来说,不会,如果没有其他证据的话。” 姜珂对法律其实了解得不是特别深入,他问:“因为薛菁是自杀的是吗?” 任文斯不想深入探讨这个话题:“邢征他很聪明,没有留下什么可以被定刑的证据,平时对薛菁更多的是进行精神控制,没有肉体上的伤害,薛菁的自残行为可以被归结为抑郁症,与他无关。” 姜珂沉默,施暴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那还讲究什么公平。 任文斯站起身,顺手就摸了一下姜珂的脑袋,他声音温柔,带着安抚:“程开成练剑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钢笔给劈碎了,我赶过去的时候,那怨灵已经跑了。” 姜珂一下就高兴起来:“没有抓回来吗?” 任文斯:“逃太快了,没追上。” 姜珂眼睛亮晶晶盯着他:“那邢征……” 任文斯笑:“有同事盯着,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姜珂高高兴兴去复习。 任文斯也上了楼。 他今天除了对接薛菁的事情,还接手了之前处理的一个案件。 其实也算不上接手,只是简单写了个完结报告。 谢洵死了,是自杀,他把牙刷磨尖,从眼眶插入颅内基底动脉,抢救无效死亡。 他本就厌世,当知道真相后,更是活得不人不鬼。 照片里面他瘦得吓人,整个人像一根干枯的树枝。 他将自己推下了深渊,没有人能救得了他,死去的原文琦也不能。 死亡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第97章 老本 研讨会在海边举办,需要提前一天出发。 任文斯开车,两人一起去金老家接他,前往会场。 需要住一天,三个人东西都不多,一人一个小的行李包。 一路上,金老跟姜珂在聊天。 金老幽默有趣,他是个活得很通透的老人,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有时候跟他谈话,心情都会变好。 两个小时的车程,一路畅行。 海边比市区要舒服得多,最近几天天气又转暖了,中午的时候穿外套都嫌热,仿佛回到了夏天的时候。 入住的酒店很豪华,熏香也不腻人,音乐轻柔。 任文斯和金老的房间已经被安排好了,像姜珂这种厚脸皮去蹭会的,住宿要自己解决。 大半个酒店都被包下,房间也基本上都被预订完了。 姜珂只能和任文斯一起睡一个房间。 今晚有晚宴,姜珂跟着金老和任文斯去露脸。 食物是自助的,服务生穿着衬衫马甲穿梭在人群之中。 这次姜珂全程陪同,有其他大佬前来和金老寒暄的时候,他和任文斯在一旁陪着笑。 好不容易吃散场了,姜珂走出餐厅透透气。 今晚的月亮很圆,起了微风。 因为比热容的差异,冬天的时候,海边温度不会太冷,至少没有冷到让人接受不了的那种程度。 他们订的酒店是一家游艇会名下的主题酒店,近海的一侧造了一个海湾,用于停放帆船。 船帆的杆子高高矗立在夜空中,酒店外的暖黄色灯带照亮了海面,波光粼粼,浮波碎金。 有一条蓝色的半环绕型跑道,算是比较有名的网红打卡点,大概有一公里多,夏天的时候海风清凉,会有游客租借酒店的自行车骑行打卡。 旁边停放了一辆特色的小火车,应该是给小朋友坐着兜风的,漆成红色,英伦风的配色,还怪好看的。 冬季是旅游淡季,所以很多旅游项目都不开放。 其实来这边旅游的话,坐游艇出海钓吹筒是最好玩的。 吹筒群近海就有,一个假饵就足以上手,手感好的话,一下午能钓一大桶。 姜珂蹲下拍了拍高出跑道二十几公分的平台,坐下,面对着黑漆漆的海面。 海风打在脸上,姜珂闻见海水的腥味。 姜珂感慨:“白天的时候,感觉大海无垠看着就让人感觉心情开阔,等到了晚上,就觉得其实大海挺恐怖的,仿佛暗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任文斯穿着西裤,背对着姜珂坐下,两人交叉出半个身位的距离。 任文斯说:“你一天到晚需要思考这么多东西吗?” 姜珂笑:“最近看得书多了,人容易致郁。” 姜珂感慨道:“每天都学习的话,多愁善感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任文斯看着他的眼睛:“我希望你开心。” 姜珂闭上眼睛,手掌撑在旁边,整个人倒在任文斯的背上,他嘟囔着:“主任你养我吧,我不想努力了。” 复习是件很煎熬的事情,每天都很忙,每天都有背不完的单词和理论,记不完的专业知识,当遇到瓶颈期的时候,人容易迷失在黑暗中,开始崩溃。 姜珂最近感觉好累好累,他有时候晚上会焦虑得睡不着觉。 日历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他的复习进度却止步不前。 太痛苦了,尤其每次刷完真题,他会开始放空,他甚至不想去对答案。 就是那种麻木感,想到要去订正答案,抄写错题本,再重新复习知识点,他就感觉脑壳抽着疼。 任文斯调整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他微微低下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布口袋。 他把那个布口袋递给姜珂,说:“我养你。” 姜珂手里被塞了东西,睁眼一看,是一个蓝色的布包,上面还坠着白色的小点,光线有些暗,姜珂找了一个光线比较明亮的角度去看布包,发现那些白色的小点是白色和黄色的小碎花。 碎花布包里面鼓鼓囊馕的,摸起来很厚实,似乎是有一些硬纸壳材质的东西。 姜珂有些不是很好的预感,他半侧这身体看向任文斯,任文斯示意他打开。 姜珂有些猜测,但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些离谱,这个布包有些过于朴素了,那些东西,起码要拿保险柜锁着吧。 姜珂不确定地再问了一次:“主任,真打开?” 任文斯看着他磨磨唧唧,从他手里拿过布包,面对平台光线好的一侧,将布包里面的东西取出,依次排开。 布包看着挺小的,装着的东西却不少。 任文斯最先掏出来的是几个红本,他声音毫无波澜开始介绍:“这个是房产,老师说要我好好保存,将来讨媳妇用。” 紧接着是几张存折,里面包括他的工资和任务奖金。 不仅是存折,还有好几张各大行的银行卡,任文斯:“工资卡和奖金,我没具体算过,到时候你可以去查一查,应该足够养你。” 姜珂在旁边目瞪口呆。 他手贱,打开了一个红本,确实是房产,而且地址还是京都的房产,面积有几百平。 京都!几百平!什么概念! 姜珂想骂娘,他被吓得连心脏都不会跳了。 他赶紧拉住任文斯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让他不要再掏东西了。 姜珂表示这个饼太大,他想啃都不知道怎么下嘴。 姜珂虚弱开口:“够了,主任,我现在有一个问题,你每天在医院工作是为了什么?” 任文斯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他眉头微微蹙着,嘴唇微张,这个表情让他看起来格外无辜。 任文斯:“工作是为了赚钱,老师说要赚钱才能在人类社会生存。” 姜珂:…… 姜珂简直想抓着金老的大臂,狠狠将他脑子里的水晃出去。 只要拿出那个房本,一旦出手,换成现金,养100个任文斯没有半点问题! 金老好狠的心,他居然让一个金灿灿的富爷每天朝八晚六,过着简单社畜的生活。 姜凯居然还给他安排没有电梯的老房子住! 任文斯什么身份! 他什么身份! 他居然和任文斯住同一栋楼! 天理何在! 命运不公! 姜珂抓狂,他心里大声尖叫: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这么多就不能多我一个? 第98章 四维 姜珂发完疯,接过任文斯手中的蓝布袋子,把任文斯掏出来的房本存折什么的一张张装回去。 姜珂说:“主任,这东西你先收好,我觉得我还可以在挣扎一下,暂时不用你养。” 任文斯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将蓝布袋捏在掌心,看起来有些失落的样子。 姜珂:…… 姜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之前看的那个电影。 毛毛说:“拜托,那是因为你说要养我一辈子,很恐怖诶,所以我吓跑了。” 姜珂现在觉得,当有一个人跟你说要养你的时候,确实挺恐怖的。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认真学习的话,要被养一辈子哦。 姜珂感觉他此时无比热爱学习!他现在能背一百个单词! 学习的动力这不就来了吗? 任文斯打开空间,把布包收回。 姜珂看着东西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他有些好奇,于是问任文斯:“主任有储物袋吗?就跟小说里面写的那种储物袋。” 任文斯没怎么看过小说,但是他看过的影片比较多,所以他很快就get到了姜珂说的那个点。 任文斯:“这个是空间法则。” 姜珂眼睛亮晶晶看着他,似乎期待任文斯继续说下去。 任文斯跟他对视,看得很认真,语气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人类活在三维的世界中,从三维看不见四维。” 任文斯:“三维宇宙这张纸并不是处处平坦的,有些地方弯曲着,翘曲到四维,这就是翘曲点。” 任文斯:“翘曲点就是从低维通向高维的通道,我们可以从这些点进入四维。”7 任文斯将讲述的知识点与现实联系起来,再次解释道:“这些翘曲点就是散落在纸上的肥皂泡,强大的怨力形成的‘场’——比如像七娘寨那样的‘领域’,就是翘曲点,这个点有大有小,人们穿过‘领域’边界就算是踏入了四维的世界。” 任文斯:“但真正的四维世界和这些因怨力形成的‘场’又有所区别,从四维看向三维,我们一瞬间接受到的信息就是海量的,所有的遮挡和封闭都不存在,但是这个信息量对于人类来说是无法把握的,所以不能轻易进入。” 姜珂安静听着,脑子开始疯狂运转。 姜珂:“所以主任是将东西放在了四维的世界中了吗?” 任文斯摇头:“我放进自己的‘场’中。” 姜珂:“主任是四维生物吗?” 任文斯没有回答,他抬头看向头顶上的星空。 在遇见姜珂之前,时间对他来说不过是数字,人类是再脆弱不过的生物,他不用睁眼便可看完某个人的一生,无论是思想还是那个人所经历的现实。 但是他因自己的疏忽,被这小小的三维生物捕捉,思维束缚在这个脆弱的人类身体中,他有了情感的牵挂,他甚至觉得这短短百年的时间,比他度过的千年万年都要丰富精彩地多。 就好比你原本只是台下看剧的人,有一天你打了瞌睡,有人将你换上戏服,请到台上,你被迫营业。 然后你发现跟你对戏的同伴,是你的理想型,于是你开始沉溺。 在这场与他的交手戏中,你来我往,你早已丢失了观影人的冷静与克制,你开始渴望他的注视,他温热的肉体,他明朗的笑容…… 你开始幻想与他厮守一生,于是步步为营诱敌深入。 不愿清醒,甘于堕落。 这场戏唱了三十几年。 当他第一次从这具身体中苏醒,他听见那个女人说:“成功了!” 下一句是:“你答应我的事情,算不是也应该兑现。” 现场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喉咙似乎被火炭烧过一样,声音晦涩难听。 那个怪人说:“自然……我是、最、守信的。” 女人得到承诺,离开后,那怪人缓慢地挪动到玻璃罐前,用无比狂热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说:“这、是、神……我造出了,神。哈哈哈哈,哈。我造出了神!” 任文斯冷漠注视着一切,即使身在局中,他仍是一个观影人的心态。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在沉睡的。 他不知道那些人类唤醒自己有什么意义,本体被封印在“领域”他能动用的能力极少。 这具人类的躯体无法适应他强大的灵魂,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 那个女人是他最常见到的人类,她时常梳着一个麻花辫。 在那个怪人面前,她显得冷漠不近人情,拥有极致的理性。 但是在一个人面对着任文斯的时候,她变得柔软,她知道任文斯什么时候清醒,她是一个强大的“通灵者”。 在人类中,她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人老了,话就多。 她会跟她讲自己刚满月的孙子,讲她被束缚的缘由,她时常说:“你是我造的孽。” 任文斯无法与她共感,他像之前无数次无意间窥探到人类一样,只是听着、看着,却不入眼、不入心。 她是个无比温柔的女人。 在人类社会,她被叫做“姜神婆”。 姜珂就是这个人为他布下的“局”。 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任文斯回忆起刚“降世”时的那些事,看着姜珂无声地笑了一下。 说起来,他们的缘分,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姜珂被他看“孙子”一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就好像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 姜珂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明天还要参加会议,需要早点休息。 姜珂准备结束今天晚上的“夜聊”,刚站起来还没开口说话,时刻关注他一举一动的任文斯就站起身,顺手帮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姜珂猝不及防被拍了屁股,脸上一下爆红。 随后才反应过来任文斯是在帮他拍尘。 虽然是闹了乌龙,但是这个动作未免太亲密了一些。 任文斯两下拍完,姜珂的耳朵一直回到房间都还是热的。 姜珂搓了搓鼻头,红着耳尖骂道:“任文斯请你庄重!” 任文斯进入房间做的第一件事是洗澡,洗澡水冲刷在地的声音模糊了其他的声响,任文斯不知道姜珂在背后骂他。 姜珂骂了一会,打开随身携带的平板,开始背单词。 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迷茫的时候,那就静下心来,从最简单的入手,把基础筑牢。 第99章 勾引 任文斯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没吹干,湿漉漉贴着头皮 潮湿的水汽让他的五官变得分明,像是一幅缓缓晕染开来的水墨画。 任文斯这副皮囊长得好,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显得不近人情。 当他温和下来,又变成了一块温润的暖玉。 他身上的气质很特别,温柔与冷漠夹杂在一起,一举一动都带着满满的张力。 似乎在诱惑他,勾引他。 姜珂的注意力在他从浴室中出来以后就没办法停留在平板上了。 任文斯穿了一件黑色的工装背心,裸露出来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不至于夸张,但是不是干瘦的那种,呈现出结实俊朗的模样。 他下半身穿着一条柔软的睡裤,灰色的直筒裤,面料宽松舒适显大…… 姜珂从若隐若现的弧度中推断,自己好像比不过。 姜珂将平板挡住脸,他耳朵又热了起来。 这东西,有些过分危险了吧。 更何况,今天两人是睡在同一张床上的。 姜珂甩甩头,将脑子里的废料全部甩出去。 任文斯用自带的干毛巾擦头,弯腰贴近姜珂。 姜珂闻见任文斯身上好闻的海盐的味道,那味道似乎是将任文斯腌入味了,洗完澡后香味似乎更浓郁了一些。 他指尖偶然碰到他的耳垂,那里的皮肤薄而敏感,有些发烫。 姜珂一整个僵住,瞳孔放大,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一时之间,姜珂整个被禁锢在任文斯的怀中,肺部的氧气被霸道挤压,鼻尖肺泡,全是任文斯身上那股淡淡的海盐的气味。 姜珂坐在椅子上,欲盖弥彰举着个平板,不敢动弹。 还有十几公分的距离,任文斯停住,他眼睛并没有盯着姜珂,而是看向了姜珂的身后。 随后,他直起身,原本空着的手上拿着一部手机。 姜珂捂脸,内心抓狂。 啊啊啊啊,为什么你拿个手机都还要顺势撩我,任文斯你个无敌大渣男! 姜珂逃难一样扔下平板,狠狠甩上浴室的门,动作间,一只拖鞋遗漏在门外。 任文斯无辜的表情瞬间就绷不住了,手中把玩着自己的手机,满意地倾身低头,唇角荡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眉间微微挑起,表情似是有几分得意。 每天一个逗小狗开心的小技巧。 任文斯在心里画勾,get! 姜珂在洗浴间磨磨蹭蹭了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等他磨磨唧唧围着酒店自带的浴袍出来的时候,任文斯平躺在大床右侧,安安静静的,眼睛紧闭着,似乎是已经睡熟了。 没有带换洗衣服以至于在浴室纠结苦恼要不要穿着浴袍出来还设想会不会太不矜持的姜珂:…… 妈的! 姜珂刚刚的纠结情绪直接喂了狗。 自己在纠结结果人已经睡觉了,靠,这狗男人! 任文斯今天做了三台手术,从早上开始就没停歇,下班之后又马上驱车接姜珂和金老。 他没说,姜珂二人自然是不知道,陪着吃完饭还带心理疏导。 虽说他能够用灵力驱散疲倦,但是对于这具躯体来说,过度依赖灵力会压榨寿命,加速体内器官的衰败。 所有不到必要的时候,任文斯还是愿意用睡眠这种方式来补充消耗的能量。 人类的躯体始终存在很多限制,但是他却如同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隐入尘烟。 任文斯擦干头发躺下,很快就睡熟了。 姜珂有些被耍后的不爽,他觉得自己现在简直矫情地像情窦初开的初中生。 反正身体构造都是一样的,怕个毛线啊。 姜珂破罐子破摔,直接扯下围在腰上的袋子,光着屁股在行李包翻睡衣。 原本熟睡的任文斯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安安静静地盯着姜珂饱满挺翘的臀部,无声轻笑。 他眼皮未完全睁开,似乎还些疲倦,眼底却深不可测,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在姜珂换好衣服后,任文斯合上了眼,仿佛无知无觉。 姜珂对此一无所知,他轻手轻脚关上小夜灯,爬上了床。 姜珂某一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小说里面半夜爬上总裁床的“小妖精”。 他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到了,一阵恶寒。 姜珂贴着床沿躺下了,掀起属于他的那床被子,安安稳稳躺下。 他的头发在浴室用风筒吹干了,带着洗发水的清香,与旁边传来的海盐的气味混在一起,杂糅成一种让人感觉很安心的味道。 他侧过头去看任文斯的睡颜,黑暗中所有东西都是一道黑漆漆的剪影,任文斯也是。 他听着任文斯平稳的呼吸声,用脑子里的画面将黑色的剪影涂抹上色。 每一次看,都会被任文斯出色的相貌蛊惑。 他身上似乎是有什么魔力,能在人群中一下就抓住别人的注意力。 相貌出色的人总是更容易得到其他人的青睐,无论是上次送蛋糕的徐姐还是上次在花姐烧烤上来试探的小男生。 姜珂看起来不在意,实际上心里的醋坛子已经打翻了。 他已经渐渐地把任文斯看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占有欲让他对一切觊觎者报以警惕。 所以他上次在任文斯丢掉徐姐送来的小蛋糕的时候,没有多说一句话,他是吃醋了。 因为自己和任文斯都是男人,他不知道任文斯的取向,所以他害怕有另外的人进入任文斯的眼,会来分走他的注意力。 姜珂清楚地知道自己这种占有欲是不健康的,是病态的. 他时刻克制着,告诉自己再慢一些,还不是时候。 姜珂睡到了自然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大活人。 姜珂…… 谁能跟他解释一下,为什么任文斯会睡在他的被窝里! 明明昨天晚上合眼的时候,任文斯在隔壁被窝睡得酣熟,结果一睁眼就盖着自己的被子枕着自己的手臂。 姜珂再次确认了一次,是自己的被窝。 他就说,他睡觉这么安分,怎么可能会睡着睡着挤到任文斯的被窝里啊! 那肯定就是任文斯睡过来的! 难怪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手臂断了,还被狗追。 罪魁祸首找到了,原来是你小子! 第100章 本能 姜珂还有未消散的起床气,整个人像河豚一样气鼓鼓的。 虽然很气,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动。 光线有些昏暗,昨晚调的闹钟还没有响,说明现在还没有到起床的时间。 姜珂肆无忌惮地盯着任文斯看,从斜长入鬓的眉,到根根分明的睫毛,再到高挺的鼻梁和微微张开的唇。 任文斯的鼻子是很标准的盒鼻,鼻梁带有力量感,鼻头宽窄恰到好处,每一寸都像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 这种鼻子是姜珂羡慕不来的,因为他鼻梁上凸起了一小块骨头,方允说这叫驼峰鼻,跟她老婆是同款鼻子。 方允虽不追星,但是她追剧,按方允的话说,是她老婆在她懵懵懂懂十三四岁的年纪打开了她知识的大门。 姜珂是很震惊,当即表示:方允女士的看法仅代表个人不得上升他人。 姜珂虽然对自己的鼻子不是很满意,但是也没办法,长成什么样子是爸妈给的,是基因中自带的,姜珂也不想去整容,所以就只能接受。 有时候眼馋一下别人家的鼻子,那也是可以的吧。 姜珂看了许久,他的手臂被压得血液不流通,卷曲手指的时候带来了微微的麻。 姜珂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任文斯会枕着自己的手臂,明明这是一个不科学的姿势,长时间压迫血管导致血液流通不畅,细胞容易坏死。 似乎是被光线惊扰,任文斯低吟一声,将自己的头往被子里面缩,看样子还没睡醒。 随着任文斯的动作,姜珂被压在脑壳下的手臂终于回归了自由。 姜珂动作极轻地收回手臂,他整个右手像是被蚂蚁撕咬一样,每个毛孔都在噼里啪啦。 他龇牙咧嘴爬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姜珂在刷牙,任文斯像鬼魂一样飘进洗手间,掏出,放水。 姜珂含着牙刷震惊,他本来就大的眼睛此时瞪得溜圆。 然后看着任文斯扯下两张纸巾,擦干净,安稳放回去,冲水,弯腰洗手,接着又跟魂一样飘回去。 他全程眼睛都是半睁半合的状态,没有聚焦,一切行动全靠本能。 姜珂…… 姜珂震惊过后,觉得这场景有些好笑,他没想到任文斯没睡醒的时候会这么可爱。 任文斯甚至是个睡觉会睡到别人被子里的宝宝,姜珂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一样的他了。 在医院的时候,任文斯是个合格的老师,出任务的时候,他又是一个靠谱的搭档,直到现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性青年。 姜珂把牙刷重新怼回嘴里,仔仔细细刷完了牙。 简单洗了个脸,用水抓了一下头发。 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最近没有什么时间去打理,之前烫的卷毛乱糟糟堆在脑壳上,像被浪拍在礁石上的海带。 姜珂是要出去见人的,他有些嫌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黄色的橡胶绳,将额前的头发往后梳,在后脑勺的位置扎了一个啾啾。 说实话,头发扎起来比散着看起来精神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看到自己露额头的发型了,姜珂感觉视线都宽广了不少。 姜珂臭美了一阵,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行为会不会有些娘气。 他严肃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后继续摆弄他头上那几根毛。 不管了,老子就是帅,反正也弯了,想这么多干嘛。 姜珂破罐子破摔,把身上衬衫捋好。 这件衬衫是他之前买的,现在穿起来有些大了,不过不碍事,衬衫的版型板正,现在穿着反而多了几分宽松随性。 姜珂今天还要打领带,深沉的墨绿与鲜亮的明黄交织,是方允给他挑的,用色很大胆,但是却莫名适合姜珂。 既不会过于严肃,又没有过于跳脱,衬着他俊秀的脸,反而带出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少年气。 姜珂从外套口袋中取出领带夹,跟送给任文斯的袖扣是同一款。 领带夹是小众的外国牌子,深空一样的蓝,浓郁地像是黑色的夜空,闪烁着破碎星子一般的光。 姜珂看着全副武装的自己,觉得方允说得没错,人真的是要会打扮。 穿上了正装,看起来和平时判若两人。 姜珂收拾好自己,去叫任文斯起床。 任文斯看起来还没睡醒,被他喊起来的时候眼睛还是闭着的。 当他睁开眼,看见已经收拾好了的姜珂,呆愣了许久。 他嘴动了动,姜珂刚好关闹钟,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姜珂关掉闹钟,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任文斯这才咯噔一下清醒过来,他看着姜珂,没有回话。 任文斯不敢说话,他觉得他如果重复刚刚的那句话,他肯定会被姜珂胖揍一顿。 因为刚刚他说的是:“嗨,老婆。” 任文斯掀开被子下了床,他面无表情,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任主任。 姜珂看着他淡定地进了厕所,开始把用过的东西一件件收回行李包里。 研讨会一共开两天,因为邀请的都是业内比较顶尖的大佬,所以也吸引了很多学者前来参加这次的会议。 第一天是进行宣讲会,由邀请的专家进行前沿技术的ppt宣讲,其中有一项是培育猪的心脏为患者进行器官移植,这项技术在动物身上得到了很好的成效。 这项技术的后续研究是,用猪的心脏移植到人体内,是否会造成排异以及术后移植的器官对人体会不会产生其他不良后果。 因为实验还未面向人体,所以很多情况是预测不到的,只有到了真正临床的时候,从一份份的实验结果中,才能得到最终的答案。 任文斯听得很认真,他似乎也在思考. 姜珂看向他专注的侧颜,他似乎理解了为什么任文斯一定要让他参加这次的研讨会了。 那一张张的数据、专家教授们生动的讲述或许就是答案。 在研讨会上,去结识行业的大佬,扩宽人脉是第二选项,最珍贵的,还是前沿思想的碰撞。 无数个临床得出的经验,没日没夜泡在实验室才能得到的数据,现在就像是像放在展示柜一样摆在自己面前。 但在浩瀚的人体宇宙面前,医学渺如辰星,每一个医生都是在海边拾贝的孩子,他们为每一次的发现而欣喜。 第101章 宝宝 第二天中午,研讨会流程都已经走完了,中午的时候所有参会的人员聚在一个厅里吃饭。 两天时间,金老带着姜珂认识了不少人,姜珂还见到了任文斯的“师兄”。 路上依旧是任文斯开车,姜珂陪着金老唠嗑。 金老年纪大了,精力有限,聊到半路便睡着了。 姜珂脑袋也有些晕晕沉沉的,他坐车有一些晕车,有人陪着聊天就还好,安安静静自己坐着的时候就头晕。 金老睡着了,姜珂压低音量跟任文斯说了一声,也闭起眼养养神。 两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送金老下车的时候,姜珂清醒过来,金老摆摆手,让他不用送。 任文斯送金老上楼,下来不过5分钟。 姜珂在车上坐着,回了几条信息。 启动的时候,任文斯让他坐副驾驶。 姜珂听话换了一个位置,扣下安全带。 任文斯拉下手刹,问他:“还晕吗?” 姜珂缓了好一阵,现在没有其他的不适。 坐副驾驶果然比后座要舒服一些,姜珂跟任文斯说话,主要还是谈这次研讨会上的那些比较有趣的议题。 其中还有一个环节,是根据投报的论文进行专题研讨,其中论文中一些可供探讨的内容在会上点出,然后大家提出自己的意见。 姜珂看了几篇论文,感觉受益颇多。 无论是从课题的切入点还是论文的节奏,姜珂已经捋出了一条相对清晰的脉络。 两人就热点课题进行了一些议论。 说着话,姜珂发现不是回家的那条路,刚开始他还以为换了一条路,直到越走越远,直接上了高速。 姜珂察觉到不对劲,他扭过头看向任文斯,任文斯目不转睛稳得一批。 姜珂问:“主任,我们这是去哪呀?” 任文斯打灯,踩油门超车,回答他:“去你家。” 姜珂心里想,这也不是回家的路啊。 姜珂:“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们回家不用上高速吧。” 任文斯笑,笑他迟钝:“回你家,不是家属院那边。” 姜珂有些难以置信:“真回我家啊?” 任文斯:“高铁票没买到,车你回家。” 小狗肉眼可见开心起来,姜珂问:“主任有空吗?明天是周一诶。” 任文斯:“攒了很多假期,顺便拉你当个导游。” 姜珂笑,谦虚道:“我那里都没什么好玩的,哈哈哈,都是山,夏天还可以去玩漂流,现在是冬天,好玩的项目都没有开放。” 任文斯也笑,声音低低的,很有魅力。 为了搭配姜珂送的袖扣,任文斯今天穿的是法式衬衣,袖口折叠,袖扣从中间的洞口穿过。 今天系的是和袖扣同个色系的领带,车内温度高,他把外套扔在车后座,现下只穿着一件衬衫。 任文斯对温度的变化感受并不明显,他脱下外套是为了方便开车。 西装是定制的,所以很合身,转动方向盘的时候会有些束缚,不舒服。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太阳从地平面落下,染红了大片的云。 夜间气温下降,任文斯把车载空调往高了调。 姜珂又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夜间视线不是很好,任文斯开车速度不快,姜珂睡得很安稳。 晕车的人就是这样,要不就睡觉,要不就逮一个人陪他聊一路。 姜珂休息够了,和任文斯换了位置,打开导航看了一下,剩下一个小时的路程。 回到邬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姜珂说不回家住,于是任文斯就在附近酒店开了一间房。 在酒店大堂,任文斯原本是准备开两间的,姜珂说不用,就挤一晚,于是换成了一间双人床。 洗了个澡,精神了许多,附近姜珂熟,于是决定去吃个宵夜。 邬市的夜生活不算丰富,也是因为属于县级市的缘故,这边的人都比较养生,早早便进入了梦乡,跟江市那种加班文化盛行熬夜卖命挣钱的城市完全不一样。 姜珂带着任文斯去附近一家很有名的牛肉汤粉点吃宵夜。 这边的牛肉都是新鲜现宰的,也不知道他们那里找到的供应商,晚上九点多送肉过来,专做宵夜,凌晨5点准时打烊。 姜珂之前高中在这里读过两年,有时候晚上上完晚自习,几个同样住在附近的同学就会过来打包吃个宵夜。 一家普普通通的牛肉汤粉店,养活了无数个饥肠辘辘的高中生。 不过这家的汤粉价位高一些,因为牛肉新鲜汤底的味道又调得好,所以不愁客源。店面小,姜珂他们坐下的时候刚好有位,再晚一些来吃宵夜的就要开始排号了。 这家是老店,因为名声打出去了,老板赚了钱,多开了几家分店。 这边的老店因为店面太小,装修也旧了,客流就分散了一些。 来这边吃宵夜的高中生少了许多,大部分还是住在这附近的居民。 姜珂和任文斯一人一碗汤粉,还另外点了一个牛杂牛腩煲。 任文斯不太爱吃内脏,但是这家的牛杂味道确实不错,于是也夹了几块。 这边的牛杂煲99一份,姜珂以前上学的时候舍不得点,现在就是想吃就吃,想点啥点啥。 两个人开车都饿了,于是点的东西全都吃完,坚决贯彻落实光盘行动。 订的酒店就在附近,两个人是走路出来的,吃完宵夜还是走路回去。 姜珂特意绕了远路,带任文斯去附近绿道走了走散散步。 其实是姜珂自己想走,大晚上的路灯明亮,人又少,走走逛逛吹吹风再舒服不过了。 从店里出来,冷风一吹,还有些冷。 任文斯看见姜珂缩头,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两件黑色的风衣,把姜珂裹着。 姜珂像需要是大人帮穿衣服的小朋友,就着任文斯的动作把手穿进袖筒了,穿好后,还傲娇地冲任文斯扬起了眉。 任文斯被他孩子气的动作逗乐,很配合地打趣道:“宝宝真乖,今天知道自己套衣服啦。” 姜珂也笑,抱着大衣把自己裹紧了。 这次的衣服很合身,应该是任文斯为了他另外采购的。 姜珂现在已经对任文斯“百宝箱”属性接受良好,不会因为他随手掏出什么东西感到惊讶了。 第102章 礼物 走到绿道,路灯从栽种在绿化带中的树杆上打下来,投在地上明晃晃的一片。 路灯被设计成鸟巢的形状,榕树长长的气根垂在空中,被市政修剪成齐齐的“平刘海”。 姜珂喜欢榕树,这是邬市最常见的一种景观绿化树,也是当地的标识树种。 小时候不懂事,指着榕树的气根说大树长胡子了。 姜珂高中的时候没有其他什么娱乐,每天戴着个mp3踩着自行车骑行在大街小巷,这条绿道是他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有空的时候他会停下车,看着旁边河道里的鱼拥挤在河面上,吧嗒着黑洞洞的鱼嘴。 姜珂指着前面的桥洞,对任文斯说:“我以前喜欢在那里钓鱼,一坐就是一下午,有次钓得太痴迷了,晚上十点都没回家,姜局以为我搞离家出走,差点报警。” 任文斯笑,没想到姜珂的爱好还挺独特。 姜珂钓鱼是跟姜局学的。 姜局是公职人员,大小算个领导,工作能力也可圈可点,但他没多大野心,也不想往上爬,一到考核就摸鱼。 领导也知道他的性格,推也推过,但是人不愿意往上走,那也奈何不了其他。 姜局除了必要,也很少出去参加饭局,问就是要回家做饭。 同事都笑他顾家,姜局也是笑眯眯不反驳。 姜局是老来子,姜奶奶为他谋划了许多,他不适合当太拔尖的一个,于是在官场中更多的是藏拙。 姜妈妈搞审计,职位不高不低,性格风风火火。 两个人从来不会为工作的事情影响生活,该工作工作,该生活生活,对物欲也没有太大的追求,一辆代步的大众还是开了十几年的老车。 虽说衣食无忧,但也算不上大富大贵。 那个年代的公职,有了姜凯后,其实本不应该再有姜珂,但是姜奶奶向上打了报告,一道道审批下来,这才有了姜珂。 当然,姜爸姜妈的放羊式教育,主打的就是一个他玩他的,我玩我的,也没有为两个娃子多谋划什么, 姜凯性格独立早熟,脑子也好使,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姜珂有他哥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所以姜爸姜妈旅游都不带他们,只顾自己享受生活。 当父母的省心省力,只是苦了姜凯当爸当妈把屎把尿。 迎面而来的风掀起姜珂的外套。他将双手插进口袋,微微弓着身子举步前行。 任文斯听着他说高中时候的事情,肆意轻狂的少年人好像撕开了时间的洪流出现在他面前。 他穿着蓝白配色的校服,头发剪得短短的,露出飞扬的眉和光洁的额头,身形因快速拔高显得瘦削,骨骼一寸寸在蓬勃生长。 少年人喜欢吃宵夜,喜欢钓鱼,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推着车走在河岸两边的步道。 他有很多朋友,但似乎又是孤独的一个。 姜珂还在叽叽喳喳,打开了话匣子:“每年过年的时候,前面的市民广场会有邬市的舞狮表演,每个街道都会搞评比,还有花市,零点的时候还会有烟花,我在家吃完饭收完红包,就非得来这儿。” 姜珂说:“那个时候邬市还是个县,基本整个县都是平房和自建楼,鞭炮也没禁,河边比现在热闹多了。” “这边的风俗也很多,近几年在搞旅游,除了漂流还有元宵舞火龙,也是很好玩的。” 任文斯笑眯眯听着他讲话,姜珂说得眉飞色舞,与之前被考研英语压的喘不过气的死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到清洲桥,姜珂快步往前,他靠着河道的扶手,盯着前方的桥面和桥墩交接的地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任文斯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两侧布了彩色的灯带,颜色旋转变换,闪得人眼睛都花了。 姜珂像是发现了什么,他指着第三个桥墩的位置,惊喜道:“还在呢,主任你看,那里有个巢。” 那是个真正的鸟巢,不知道谁家鸟妈妈心这么大,把巢建在桥墩上,也不嫌车来车往吵闹。 任文斯答:“看见了,是鸟巢。” 姜珂得意挑眉:“这么隐蔽都被我发现了,厉害吧。” 任文斯笑:“厉害,钓鱼的时候看见的吗?” 姜珂:“任主任料事如神。” 姜珂仰着头,像是在等待表扬的小朋友。 任文斯看了一下手上的表,他对姜珂说:“我要给你变个魔术。” 姜珂还在看那个鸟巢,闻言扭过头去看任文斯:“什么魔术?” 任文斯说:“你闭上眼。” 姜珂笑揶揄道:“不闭眼能变吗?” 任文斯:“万一失误了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姜珂笑眯眯,马屁张口就来:“主任在我心里就是最牛的。” 话是这么说,姜珂主要还是想逗逗任文斯。 任文斯像是看见了什么,笑着的嘴角突然收了起来,他微微皱眉,手臂举起,手擦过姜珂的侧脸。 姜珂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想要扭头去看,结果就看见任文斯伸到他脑后的那个手里捧着一个点了蜡烛的小蛋糕。 蛋糕不过一个手掌那么大,再是迷你不过,任文斯声音低低道:“生日快乐。” 姜珂先是震惊,随后笑了起来,眼睛弯弯地盯着任文斯:“魔术?” 任文斯看着他,挑眉:“穿帮了吗?” 姜珂被逗得不行,嘴角比ak还难压。 姜珂:“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任文斯不接他的话,对着小蛋糕扬了扬下巴:“趁蜡烛还没烧完,赶紧许愿。” 姜珂闭眼许愿,随后吹灭蜡烛。 任文斯有些不满意:“许愿都是这么快的吗?” 姜珂看着他笑,伸手接过小蛋糕,开口要礼物:“我今天生日那主任是不是也要有表示?” 任文斯手里拿着一个黑绳,黑绳上面坠着一个圆滚滚的坠子,浓郁的黑色,和当初看到的辟邪那个珠子有些相似。 姜珂:“礼物?” 任文斯举着黑绳,姜珂手里还拿着蛋糕,示意任文斯直接系他脖子上。 任文斯:“礼物。” 任文斯满意地给小狗系上绳子,系好后,任文斯有些不想松手。 一个短短的锁骨链,更显得姜珂脖颈纤长。 姜珂任他给自己系上绳子,但是嘴上没放过他:“主任你这礼物有点眼熟啊,你是不是拿了辟邪那个玉珠子系个绳子就给我当礼物了?” 任文斯也不否认:“那你还想要什么礼物?” 姜珂道理一套一套的:“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要看你给什么。” 任文斯语气平缓:“我有的,你想要的话,都可以给你。” 姜珂故作惊讶:“领导就是大气,要什么给什么吗?” 任文斯不置可否。 姜珂:“我想跟主任要个承诺,答应我一件事情,无论我提出什么要求都可以吧。” 任文斯好奇:“你说”。 姜珂戳起一小块蛋糕,塞进嘴里。 奶味在舌尖炸开,蛋糕胚松软,不甜,是许念楠那家蛋糕店做出来的味道。 姜珂专心挖蛋糕吃:“还没想到,等我想到再跟你说” 任文斯看着他吃:“可以。” 第103章 日出 简单过了个生日,两个人就慢悠悠走回酒店去了。 睡了个觉,回家吃个饭,任文斯陪着去的。 姜珂提前说要和朋友回家吃饭,姜局早上去单位休了假,去菜市场买了一堆的菜。 姜珂进门的时候姜局在厨房里忙活,任文斯提了一些礼物进门,姜珂拦不住,总感觉大包小包有些奇怪。 就跟带对象见家长一样。 姜珂甩甩头,把脑子里乱糟糟的想法甩掉。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妈回来陪着吃了个饭,姜妈第一次见任文斯,多看了好几眼,姜爸介绍说是姜珂的朋友。 姜妈直爽地很,又是问做什么工作的,又是问多大年纪了。 姜珂家里是习惯吃饭用公筷的,姜妈还一直忙着给任文斯布菜。 吃了一餐饭,当天就赶回去了。 姜珂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考试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任文斯来接他,姜珂考完松了一口气,就当是完成了一个指标。 出考场的时候,刚好有一场盛大的日落,宽敞的车道通向天际的晚霞,道路两旁是光秃秃的发桐树,枝桠横岔,干枯的枝干间坠着黑色铃铛一样的梧桐子。 任文斯带姜珂去附近的美食街吃饭。 这个美食街是网红街,有许多来旅游的游客前来探店打卡。 人流量太大,车位难寻,找了许久才找到一个空位,还被抢了。 兜兜转转终于停好车,去到店里又是排队叫号等餐位,吃完饭出来都快九点了。 姜珂感叹,考试都没吃这一顿饭累。 像是想到了什么,姜珂突然提议:“主任,咱们去爬山吧!” 姜珂指着不远处的山,说:“就爬那座山,我想去找山上的菩萨,听说很灵的。” 任文斯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吗?” 姜珂兴奋:“现在!” 姜珂兴致颇高:“我在网上做的攻略,说要只要献花就好,不用上香的。” 任文斯:“爬上去可能可能要半夜。” 姜珂:“那就看星星!” 任文斯被他孩子气的发言整笑了。 任文斯看他:“刚考完试,如果你熬得住的话。” 姜珂梗起脖子:“你小看谁?” 任文斯压了压他翘起的羊毛卷,心里叹了一口气,妥协了。 怪你过分可爱。 让人想折断你的翅膀,将你锁在家里,成为一只供人把玩的金丝雀。 任文斯满足了姜珂的要求,就近在超市中采购了一些水和速食,拎着一袋子东西开车去爬山。 进山的道路狭小,大晚上的,爬山的人居然还挺多。 走走停停,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才把车停在停车场。 登山路有一段是斜坡,再往上走就全是石头铺成的阶梯了。 这寺庙似乎是有很长时间里历史了,阶梯经过日晒雨淋,出现了很多断层,断层的截面尖尖锐锐,犬牙交错。 任文斯走在后面打着手电,时不时提醒姜珂走慢点。 为防止扭伤脚,姜珂按捺住愉悦的好心情,低头看路,小心翼翼前行。 攀登阶梯很费力,行至半山腰,树木渐渐稀疏,天空和山下的城市灯光都显露了出来。 视野开阔处建了一座亭子,亭子一半的位置从断崖延伸出去,和崖底形成五六米的高差。 姜珂探出头往下望了一眼,黑洞洞的。 姜珂爬得有些累了,在亭子里坐了好一会。 任文斯给他补喷了一点花露水,用来驱蚊。 姜珂体质很招蚊子,山上蚊子又太多。 姜珂发现只要跟任文斯离得近一点就没有蚊子会咬他,于是厚脸皮凑上去。 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姜珂都快睡着了,任文斯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清醒一些。 任文斯:“还爬吗?” 姜珂:“爬!给爷爬!” 任文斯:…… 合理怀疑姜珂在骂人。 姜珂虽然口口声声说还要继续爬,但是身体却不动弹,一直赖在那里,任文斯扯了好几把他的脸都没把他叫醒。 也许是因为任文斯的手太烦人了,姜珂坏脾气睁开眼,一把把任文斯的手掌兜住,给塞自己脑袋下面了。 然后继续打瞌睡。 任文斯怕他这样睡着了着凉,把外套脱了,手被姜珂压在脸下,抽不出来,于是把另外一只袖子脱下,把衣服反着盖在姜珂身上。 做完这些任文斯就安安静地就盯着姜珂的睡脸看。 姜珂的黑眼圈很重,眼袋有点肿,很疲惫的样子,直直的睫毛铺在眼皮下,整整齐齐,让任文斯联想到毛刷子。 许是真的累了,姜珂此时呼吸均匀绵长,眼皮下的眼珠子有规律地转着圈儿,睡得正酣。有点像趴在阳台上眯眼的睡猫。 姜珂这一觉睡得挺久,任文斯看了眼时间,卡着点把人背上了。 被打扰了美梦的姜珂还像小猪一样哼哼唧唧,但很快就没了动静。 天边已经蒙蒙亮了,任文斯比姜珂要高一些,肩膀也更宽,姜珂脑袋靠着任文斯的肩胛骨,睡着正酣。 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在任文斯看来并不算负担,他是“灵”,还是一只很特别的灵。 灵不通五感,但任文斯不一样,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同时又得到了一些东西。 但是所有的经历,最后都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地拥抱姜珂。 慢慢来,灵的生命过于漫长,而姜珂还过于年轻。 他的时间还很长。 任文斯迈上最高的一层台阶,黎明湿润的山风呼呼作响,视线一点点明晰。 四周并不黑暗,从台阶侧边望下去,能看到山下沉寂的城市,现在是凌晨五点,可以看到宽阔马路和马路上明黄色的路灯,甚至还能看到山脚下车灯在树丛间闪烁。 山顶是一片平地,一边是烟火袅袅的老庙,一边是弯弯曲曲的回廊。 从回廊绕过一个小坡往下走,可以看到一座了望台。 这座了望台算是一个网红打卡点,早早就有人蹲守在这里,长枪短炮为了拍一场日出。 早上天际蒙蒙亮,空气是清新冷冽的,带着清晨时分特有的潮气。 露珠在宽厚或者细窄的叶片上凝结,远远看去,像是在绿毯子上撒了一层白糖。 第104章 告白 任文斯将姜珂放在围廊的座椅上,突然失去了热源让他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找被子。 但是他忘记自己还在山上,被子自然是没有的,身上只有一件沾满了任文斯气味的外套。 姜珂心情不甚美妙地睁开眼,他还没睡够,所以起床气很重。 任文斯右手撑着下颌,在看风景。 山腰间云雾缭绕,远处的重峦叠嶂,深蓝、浅蓝、淡灰层层晕染开来。 云层逐渐染上了淡黄,随后是金灿,最后是鲜艳明朗的橙色。 还在起床气状态中的姜珂,心口中那股子气渐渐散了,他看着眼前这壮美的景色,安静地趴在那里。 任文斯垂眸看他,嘴边还带着一抹不甚明显的浅笑。 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任文斯的五官深邃立体,皮肤泛着冷冷的质感。 一张脸上,黑色的瞳孔、睫毛,黑色的眉,黑色的头发,以及白的皮肤。 任文斯安安静静地浅笑着,身后是薄雾中的山峦,由深及浅,工笔卓然,像一幅油墨晕开的画。 画中人如烟似雾,看不透,也抓不住。 姜珂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冲动,他想让这冷淡的脸上出现色彩,染上属于自己的颜色和欲望。 “任主任,”姜珂突然开口,“你说过,我考上了你会答应我一个要求,现在,这个承诺还作数吗?” 摄人心魄的画妖不自觉露出一个更加鲜活的笑容,似是引人堕落:“当然作数。” 姜珂:“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任文斯挑了挑眉尾,加深笑容:“自然是,需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能做到的都可以。” 姜珂没有说话,他长久地盯着任文斯。 任文斯笑着打趣:“刚考完,就要来兑现承诺,姜医师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任文斯说完,看姜珂一直盯着自己看,他有些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姜珂原本是半瘫在栏杆上的,说话时挺起了上半身,这时又站了起来,半俯身靠近任文斯。 许是刚睡醒,他脸上没了之前阳光的笑容,板着俊秀的五官,显得严肃且认真,气场比平时那副软糯可揉搓的样子强了不知一星半点儿,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任文斯微抬下颌仰视他,从这个角度看姜珂,任文斯似乎能感受到姜珂身上的压迫感。 小狗,是要咬人吗? 任文斯心想,今天突然提起承诺,是想做什么坏事吗? 任文斯脑子里将姜珂最近发生的比较在意的事情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姜珂的手探了过来,他的手指冰冷又修长,骨节一根根凸起,大拇指压住任文斯饱满的下唇,拂过他的眉毛他的耳朵。 当任文斯还在思考的时候,姜珂伸手捂住了任文斯的眼睛,右手托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直接吻了下来。 他吻得有些着急,气势汹汹撬开唇瓣,用舌尖试着探入。 任文斯呆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姜珂做了什么事情,他有些想笑,但是感觉这种气氛下如果笑出声的话,他不敢保证姜珂会不会恼羞成怒扭头就走。 有一说一,即使练习了这么多次,姜珂的吻技,真的是一言难尽。 他倒是亲得挺凶的,哼哧哼哧小狗咬人,亲得任文斯满下巴口水。 任文斯最终还是没忍住笑,他一笑姜珂就停了下来,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姜珂有些不满任文斯接吻不认真,还笑。 也许是发现自己糊了任文斯一下巴口水,于是他伸出舌头舔了两下任文斯的下唇。 姜珂呼吸有些重,打在任文斯脸上,任文斯闻见一股很特别的味道,是姜珂身上的味道。 第105章 正事 任文斯余光看见有人走动,用手轻轻挡了一下,提醒道:“有人。” 姜珂像是没听见他的提醒一样,连动都不带动弹的。 姜珂一条膝盖跪在任文斯坐着的石板上,整个人将任文斯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 “主任……”姜珂轻声呼唤他,眼角含笑,下垂的狗眼像是藏着星子。 姜珂:“你说过的,在能力范围内都答应,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对象,你现在不推开我的话,以后就别想推开了。” 任文斯注意力还在不断靠近的来人身上,他抬眼看了姜珂亮晶晶的眼睛,与姜珂对上视线。 姜珂突然低头,再次覆上任文斯的唇。 任文斯没想到他能这么大胆,猝不及防下,大脑都停止了运转。 这次比刚刚好了许多,姜珂确实是个聪明孩子,舌头从唇舌间钻了进去,温柔眷恋的舔着他的唇,在他舌尖轻轻顶弄。 任文斯原本还在笑他,这一下骤然遭受这温柔的攻势,连呼吸都颤了起来。 他听见来人的脚步声停顿的一下,随即又走远了。 但是现在任文斯已经管不了太多,他开始慢慢回应姜珂的吻。 任文斯的技术比姜珂要好太多了,毕竟天天拉着姜珂在梦里“练习”,当他展开攻势的时候,姜珂强装起来的主动权一下就被夺走了。 任文斯将手揽住姜珂细窄的腰,将他整个人压向自己。 与姜珂华而不实的吻技做对比,任文斯更加直接凶猛。 “灵”从骨子里带着的掌控欲和侵略性在此刻暴露无疑,他一手揽住姜珂的腰,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掌控着姜珂的后脖颈。 姜珂被卷着绵软温柔的唇,又被掐住了要命的部位,整条脊椎都软了,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睁着眼睛想维持清醒,全靠着意志死撑,他感觉呼吸都被任文斯剥夺了。 任文斯原本闭着眼沉溺其中,察觉到姜珂无力地挣扎了两下,睁眼发现姜珂憋气脸上都憋出了红晕。 任文斯看他连用鼻子唤气都不会,看他憋得实在难受,于是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又在唇瓣上将刚刚激动的时候咬出的牙印处轻轻舔了一下。 姜珂早被亲懵了,被放开后,还傻乎乎地看着任文斯,狗狗眼中满是迷茫。 任文斯亲了亲他的睫毛,右手顺着他的脖颈滑到了他的后背,轻拍两下帮助他换气。 姜珂再次小狗一样凑过来,黏黏糊糊地蹭着任文斯的鼻尖:“主任也是喜欢我的吧,搞对象吗?” 任文斯低笑,这个时候还不忘正事,他的小狗也过于板正了。 但是任文斯心情极好,他觉得追着自己要确定关系的姜珂也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麻。 任文斯回答他:“我说的话,自然是作数的。” 姜珂向来阳光无害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 任文斯安安静静地笑,又变回了冷静自持还一度被姜珂以为是x冷淡的任主任,不过今天这个任主任唇角带笑,眼睛深处是藏不住的温柔。 任文斯看着姜珂,似乎忘记了时间。 姜珂眼睛清澈明亮,迎着刚清晨的阳光,晕开了一圈浓郁的棕。 与刚上任的对象刚做完接吻这样亲密的事,姜珂心里有些暗喜,但毕竟是第一次告白谈恋爱,其实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他视线漂移了一会,看见山顶的那座小庙。 姜珂拍了拍任文斯还搭在自己腰间不放的手,提醒道:“走吧,主任,不要忘记咱们今天还有正事要干呢。” 第106章 寺庙 所谓正事,其实就是指去拜菩萨。 寺庙其实是世界上愿力和磁场最混乱的地方,如果是寺庙在闹市之中,如果没有高人坐镇,就容易滋生事端。 建在深山古道上的寺庙要好一些,自然山林是最能够提供给我高能量场的地方,深山古寺也更讲究清修,少了资本进驻的“铜臭”,回归本真自然。 每个寺庙里不同的造像也会有不同的磁场,有些让人感觉神圣,有些让人心情舒适,有的却让人畏惧。 现在的人心浮躁,所求之事不过自己的私心,而人的欲望是怨灵滋生壮大的养分。 有些人的磁场弱,容易被这些不好的磁场冲撞。 除了人自身的磁场问题,还有一个说法是这种排斥是因为身上的业障太多,身上附着的怨气会对人体产生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你远离这些地方,让你无法通过外界调节自己。 等到合适的时机,这些怨气就会将你拉入更深的业障之中。 这个世界有诸多的不幸,家庭和睦,身体健康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所求太多反而会失去本心。 这座小庙叫弘本寺,寺庙讲究不走“回头路”,姜珂求学业,就拜文殊菩萨。 弘本寺不行跪拜,只需供花诚心礼佛,所以来上香的年轻人居多。 姜珂献花求福之时,抬头看见神像。 那一瞬间,他脑子突然空白了,原本是求菩萨保佑他上岸的,结果磕磕巴巴说了一句:“求菩萨保佑,一愿世界和平,二愿祖国昌盛。” 姜珂说完,手忙脚乱把花送到供桌前。 献完花,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好像是求学业的。 花买了一束,全献完了,后面还有等着的人,见他站着不动,便好奇探过身来多看了两眼。 姜珂不好意思多做停留,连学业都没求,拉着任文斯匆匆走了。 姜珂和任文斯跟着庙内的指示牌行走,爬过几道陡窄的石阶,走到后山。 他们二人来得早,寺庙僧人正在布斋。 姜珂和任文斯还没吃早饭,就去要了一碗。 没有条件刷牙洗漱,姜珂就用带来的矿泉水简单漱了漱口。 斋饭极其简单,接过碗时递碗的僧人慈眉善目,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姜珂双手合十,给他回了个礼:“阿弥陀佛。” 许是这句梵语惹了僧人的注意,他抬眸看了姜珂一眼。 只一眼,那僧人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姜珂便从他手上取走了斋碗,身形移动间,露出了身后任文斯的脸。 僧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但任文斯上前取餐时,又迅速低下眼眸,继续布施。 接过斋碗时任文斯多看了那僧人两眼,可惜隔着一道玻璃窗口,那僧人又有意挡住面貌,只看见那僧人手上戴着一个红色的珠串。 斋饭简单用一个泛黄的大海碗装着,那海碗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被洗刷得很干净。 碗里装着一个黄色的玉米面馒头,一个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糕点,底下还铺着几筷子青菜。 简单朴素,没有多少油水,调味简单到只有盐。 姜珂每样东西都咬了一口,尝尝味道。 那个黑色的糕点是艾糍,用糯米做的,倒是挺好吃,糯叽叽的口感,一股艾叶的清香,嚼久了还能吃到淡淡的甜味。 矮子里拔高个,姜珂感觉艾糍是最好吃的。 姜珂没留剩菜,即使最难吃的青菜都给他吃了个精光。 姜珂吃完的时候,任文斯还在嚼艾糍,姜珂和任文斯说了一声,先把碗送回后厨去。 寺庙中的后厨也挺干净的,一个小的和尚坐在小的木凳子上洗碗,用的是丝瓜布。 姜珂以前和奶奶生活的时候,他也是洗碗的那个,他哥做饭他洗碗,分工明确。 乡下人生活简朴,生活起居大部分是就地取材,洗碗布用的是藤上留老的丝瓜络,油水少的时候,用丝瓜络洗碗甚至都不用洗洁精。 可能是小时候刷碗刷多了,导致姜珂现在很讨厌洗碗,每次都是能推则推,能拖则拖。 那小和尚见他站着,开口道:“阿弥陀佛,你把碗放在旁边的盆里便行。” 第107章 法海 姜珂把碗放下,转身出去时迎面撞到一个僧人。 姜珂认出来是给他打饭的那个,行了佛礼准备出去。 那僧人却挡在门前,叫住了姜珂。 僧人:“施主且慢,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姜珂抬眼看他,这个僧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淡黄色的僧袍,衣着朴素,但是眉眼却长得极好。 姜珂不太想与他攀谈,但是碍于礼貌,他没直接离开,说道:“师父有什么指点的可以直说。” 那僧人淡淡一笑,看了眼旁边刷碗的小和尚。 那小和尚识眼色,行了礼就从侧面出去了。 姜珂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判断,这个僧人应该是看出了点什么。 姜珂心里默默叹气,但是这僧人也许是出于好心,他还是给面子的。 姜珂原本以为年轻僧人会说什么劝解他的话,结果那个他只是递过来手中的串珠,似乎是要给他。 姜珂接过,珠子上还带着些温度,被摩挲成光滑透亮的样子,看材质,有些像琥珀,但颜色更趋近于朱砂,一抹艳丽的红。 不知道是不是姜珂看错了,这珠子在那僧人手中的时候,颜色是沉寂下来的,并不是很起眼,一到了自己手里,就感觉红艳艳的异常夺目。 僧人念了句佛偈:“千年暗室,一灯可破。” 他低眉垂目,脸庞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后厨,仍呈现出神圣的柔光,也许是心理作用,只需看他一眼,内心就会感受到轻松平静。 姜珂悟性还不够,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僧人说完那句话后,就行了佛礼离去了。 下一瞬,任文斯迎光踏进后厨。 见姜珂呆站在房内,又看见他手里拿着那个珠串,他不动声色将碗筷放回,也没多问。 姜珂没想着瞒他,大大方方把珠串递到任文斯面前,说:“刚刚一个和尚给我的,不知道有什么用。” 任文斯也不过手,将他递到面前的手指合上,说:“他给你的,留着就好。” 姜珂有些犹豫,但还是直说了:“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任文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任文斯摸了摸姜珂的卷翘着的头发,回答他:“不是所有的和尚都是法海。” 姜珂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多想了,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姜珂:“这不是得多留一个心眼嘛,万一呢。” 任文斯:“没有万一。” 任文斯话语笃定,两人边聊边走,任文斯把珠子给他缠手上了,缠了四圈,珠子不大不小,看起来就是一串简单的装饰物。 姜珂脖子里戴着一个,手上套着一个,感觉怪娘气的。 下了山,任文斯回去取车。 考场离家还挺近,开车一个多小时。 早上刚好赶上早高峰,在一个高架桥处塞了个把钟。 路上,任文斯问:“考完什么打算?” 姜珂在跟方允说事儿,闻言随口答道:“去藏南,听说那里的星空很漂亮。” 任文斯笑他:“现在去只能看雪,容易大雪封山,海拔太高了。” 姜珂思考了一下,“那就去川西!” 任文斯打个方向盘变道,淡淡勾唇:“怎么净往高处跑。” 姜珂双手飞速,键盘声滴滴嘟嘟,把一心二用诠释到极致:“你管这么多干嘛,你又不去。” 任文斯闻言,勾着的嘴角平平抿着:“那你准备跟谁去?” 姜珂:“三张儿,还有孟二,都是大学的室友。” 任文斯不再问,轻点刹车,随前面的车一同稳稳停住。 姜珂玩了一会手机,感觉不行了,头晕。 他把手机塞在屁股底下,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 刚刚一瞬间头晕目眩,差点反胃。 任文斯给他递了清凉油,又给他取了一瓶冰水,让他喝点,胃会舒服一些。 姜珂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压下恶心,又乖乖涂了清凉油,这才好受一些。 姜珂抱怨:“怎么这么堵车,还有多久?” 任文斯:“快了,十分钟。” 他话音刚落,车流便动了,到前面收费的闸口排队。 任文斯这辆车装了etc,所以速度还要更快一些。 下了高速,任文斯踩了油门,一路绿灯,十分钟后稳稳将车停在楼下。 姜珂下车的时候脚步都虚了,唇色有些发白,问任文斯:“主任今天还要去医院吧。” 任文斯问要不要背他上楼,姜珂拒绝了。 任文斯拿着姜珂的大包小包,回答他:“等会过去,先送你上楼。” 姜珂身体不舒服还有心情打趣:“哟哟哟,果然男朋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还怪贴心的叻。” 任文斯微微颔首:“走马上任,自然要好好表现。” 姜珂被他逗得不行,虚虚撞了一下他的肩,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领导的觉悟就是高。” 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继续道:“最近非管局那边忙不忙?月底了,你们没有冲业绩的需求吗?” 任文斯神色自若:“有,很忙,年关是最忙的时候。” 姜珂听他一说,有些好奇:“为什么我看你好像挺闲的。” 任文斯:“只要躺得够平,他们就卷不动我。” 可能是情人眼里,狗都会变得可爱,姜珂发现任文斯时不时的冷幽默还挺搞笑,主要是有些话不像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当任文斯一脸严肃说自己摆烂的时候,那喜感一下就拉满了。 说话间,一下走到了门口,任文斯取钥匙开门。 开了门后,任文斯先进来的,走了两步,扭头看姜珂。 姜珂与他对视一眼,还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进去,挤在玄关干嘛。 结果任文斯反手给姜珂来了一个壁咚。 姜珂被吓了一跳,举起手臂挡了一下。 姜珂骂道:“你有病!你干嘛?” 任文斯被一拳捶到了下巴,仔细看的话,还有点微微的红。 任文斯无奈,手还是没放下来,垂着眼,像是被水淋了一夜的大狗。 任文斯声音低低:“要赶回去上班。” 姜珂不接他的话茬,直接从他手臂下面钻了出去:“快滚。” 想讨个告别吻但是碰了一鼻子灰的任主任上班时间臭了一天的脸。 第108章 摸鱼 姜珂洗完澡吹完头发躺下,闭眼的时候,脑子里又开始出现任文斯笑着的脸。 姜珂卷着被子把自己卷成一个蛹,神经病一样嘿嘿笑了起来。 啊啊啊,单身二十几年,终于脱单啦! 主任的嘴巴真好亲,又软又香的,姜珂捂脸,有点后悔刚刚进门的时候没有再亲一遍。 不过后悔没用,姜珂在床上翻腾几下,从蚕蛹中挣脱出来,双手交叉放置在肚子上,开始睡觉。 这一觉不长不短,姜珂是被电话吵醒的。 复习的时候,他一般不开铃声,专心复习,不受外界的干扰,昨天为了接任文斯的电话,这才解除了免打扰。 结果刚好就被打扰了清梦。 姜珂怒气冲冲从枕头底下将手机翻出来,半睁开眼睛一看,是他哥的电话。 姜珂忍着火气点了接听,手机扩音器传来姜凯的声音。 姜凯:“小废物考完了?” 姜珂憋着一肚子火气:“有屁快放。” 姜凯今天的心情挺好的,丝毫不在意他语气太冲:“干嘛?没睡醒啊?火气这么重。” 姜珂声音低了一个度:“嗯……” 姜凯似乎在和什么人说话,讲了两三句,姜珂思维还混沌着,只听见姜凯说:“睡着,那就另外巴拉巴拉……” 后面的话姜珂没听清楚。 电话那头似乎是交代完了,姜凯多说了一句,嘱咐姜珂:“那成,睡吧,晚上六点半出来,带你吃个饭,还有人想着见你,结果你小子一直没时间。别忘记了,记得来。” 姜珂敷衍地“嗯嗯嗯”了几声,手机已经脱手,眼睛也闭上,再次进入了梦乡。 为了不打扰姜珂休息,菜头还在楼上任文斯那里。 姜珂这趟回笼觉睡得不算很久,下午四点爬起来上了个厕所,回来就睡不着了。 睡不着就干脆起来,从零食柜翻出一包麻酱面皮,烧了壶热水准备垫垫肚子。 趁着面皮泡发的时间,姜珂去刷了个牙,认认真真洗把脸。 出来的时候面皮刚好泡好,姜珂是会卡时间的。 面皮泡得软乎,但是又有劲道,姜珂去挖了一勺辣椒酱拌上,配合着面皮自带的麻酱料包,微微的辣。 姜珂吃了两口,嫌它不够咸,又滴了几滴酱油。 拌匀后,味道就刚刚好。 填饱肚子的同时,姜珂翻了翻社交软件。 复习的时候没怎么认真看手机,攒了很多信息没回,不重要的姜珂就忽略不计了,挑几个重要的回了几句。 姜凯是懂他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的,除了打电话嘱咐他,还发了信息。 姜珂看着信息,才慢慢想起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姜凯的骚扰电话。 姜珂给任文斯发了信息,说今晚姜凯约了吃饭。 任文斯秒回:嗯,去吧,他也叫了我过去处理事情,到时候应该能约到一起。 姜珂应下:那你先上班吧,不打扰你。 任文斯:不打扰,现在刚查完房回来。 姜珂:劳模也学会摸鱼了? 任文斯笑,敲着键盘回复他:劳逸结合,方为长久之道。 姜珂把面碗放进水池,接了点水泡着,抽空跟任文斯调情:猜猜我在干什么? 任文斯抢他的台词:在想我。 姜珂被他肉麻到:没想到主任看起来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竟然也是个油嘴滑舌满嘴花话的人。 任文斯:姜老师教的好。 姜珂:不要污蔑我! 姜珂拍了一下放在水池的碗筷,然后给任文斯发过去。 姜珂:刚吃完。 浓眉大眼油嘴滑舌的任狗腿很上道:放着吧,我回去洗。 姜珂:嘻嘻,好人。 任文斯:应该的,能为您服务是臣之幸。 姜珂被逗得不行:我弄个头。 任文斯:忙吧。 姜珂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心安理得钻进厕所开始捯饬自己。 头发快长到肩膀了,妮姐眼光确实不错,羊毛卷的确适合姜珂,就是打理的时候费神。 姜珂对自己的个人形象还是很在意的,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研究。 最近熬的夜有些多,姜珂脸上黑眼圈有点重,跟画了烟熏妆一样。 他仔仔细细刮了新冒出来的胡茬,姜珂的体毛不算很重。 但是男人,刮胡须是每天必备的功课,他倒不用天天刮,三天左右就会比较明显,姜珂一般都是隔一天刮一次。 窝家里的时候,姜珂就不爱刮,等想起就刮一下,也是敷衍应付了事。 姜珂算不上怕冷的体质,最近几天都算不上太冷,所以他只穿了短袖的睡衣睡裤。 姜珂把齐肩的头发拢到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脸。 他寸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普通通一小帅哥。 此时留了半长的头发,气质就变了,拢起的长发显得他五官精致,同时也凸显得出原本的优势,脸小肩宽,整个人比例变得优越起来。 站在任文斯旁边,也丝毫不输,算得上各有千秋。 姜珂捯饬好头发,去衣橱翻衣服,他原本的衣橱也不乱,只是把收好的衣服简单挂起来。 自从全职备考后,任文斯就一手包揽了他所有的起居用度,姜珂除了内裤还是自己洗的之外,其他全都是任文斯一手把持的。 姜珂拉开橱柜,看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后,他才后知后觉,发现任文斯早已侵入了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 就像温水煮青蛙,他就是被煮的那个青蛙,还以为自己是在泡温泉。 姜珂被自己的比喻逗笑,青蛙就青蛙吧,能吃到任文斯这样的天鹅肉是他蛙族三生有幸。 此时,被归类为蛙族的姜凯一无所知,还在翻阅档案。 晚上出门要做好保暖,姜珂翻出一件白色圆领毛衣,再套件高领挡风的冲锋衣,下面搭了一件黑色的直筒裤,把冲锋衣直接拉到最上面,盖住下巴,连围巾都省了。 姜珂最近很喜欢穿冲锋衣,简单好搭,关键是保暖挡风耐脏,简直是懒癌晚期患者福音。 穿完衣服的姜珂去把斜挎包也翻了出来,把充电宝塞进去,还随手塞了两包纸巾。 套上鞋子,就到了出门时间,姜珂暖暖和和去坐地铁了。 第109章 明星 到了姜凯约定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 出了名难订的一家,姜珂进门的时候,有穿着旗袍的美女站在门口,问了房间号,带领着进去的。 姜凯这次请吃饭是下了血本的,姜珂边走边看,这间私房菜馆是四合院样式的,中间一个很大的庭院,造了景,引了活水,一个小的生态池,还种了点水生植物,水面上凝聚了一层浅薄的水雾,大冬天居然能看出生机勃勃的感觉。 姜珂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那美女也不催促,反倒介绍说:“引的是温泉水,姜先生喜欢的话我们可以走近看,水池里的鱼是也比较稀少名贵的品种。” 姜珂婉拒了,看水池哪有吃饭重要。 穿过庭院往里走,就到了厢房,这里都是包间,每个包间都做了隔音,相互之间不打扰。 门窗都是木制的,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能划出这么大一个面积的地盘,也算是财大气粗,看来老板也是不差钱的主。 姜珂默默在心里估了个价,发现是天文数字后果断打断自己的思路。 做人呢,何苦为难自己。 姜珂进去后,发现还挺多人,除了姜凯之外,其他人他都没见过。 姜珂下意识觉得这事情不对劲,转身想走,结果被那个旗袍美女挡了一下。 下一秒,姜凯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姜珂到了,过来坐着。” 姜珂心想,坏事。 姜珂如果现在不给他哥面子,回去肯定没他好果子吃,于是生无可恋转身踏进房门。 桌上还剩下三个空位,姜珂拉开他哥隔壁的椅子坐下。 桌是四方的长桌,姜珂感觉跟古代那种封建大家庭的桌子有点像。 桌上除了姜凯,还有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姜珂觉得有些眼熟。 姜珂皱了皱眉,这女人他应该是见过的,哪里见的就想不起来了。 那女人从姜珂进门就一直笑眯眯看着他,直到姜珂坐下,她还一直盯着姜珂。 姜珂心里有点怂,这个局,应该不会是“相亲局”吧。 这岁数也对不上吧,漂亮女人身上的气质一看就不是年轻小姑娘,五官精致,气场也强,就是越看越眼熟。 姜珂看见她勾着的唇角,他一瞬间恍然大悟,姜珂脱口而出:“是你!” 女人这次笑出声来:“是我,姜医生许久不见。” 姜珂松了口气,这女人是之前住311病房的那个,这次又见面了。 当时姜珂和任文斯收回附着在女人身上的秽物之后,那女人次日就清醒了。 后来换到康复科的时候还是姜珂给办的手续,两个人打过照面。 女人对自己的经历了如指掌,清醒后杨凯桦来消除记忆的时候,她坦言自己的家族。 她是“巫”。 这个职业极少见,算是比姜奶奶这种“神婆”还要少的。 一般来说,“巫”是以血液为介质世代相传的。 姜珂不懂这些,反正就知道是同个世界的人就是了。 女人叫雨汐沅,是一个女明星,演过好几个电影,但是姜珂不怎么看,只是知道,之前方允给他扒过她的八卦。 雨汐沅旁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同样长相出色,身上的气质是清冷挂的,但五官浓烈立体,皮肤极好。 雨汐沅介绍:“这是辰熙,萱姐,还有黄哥。” 姜珂一一点头问好,萱姐和黄哥应该是两人的经纪人,见他看这情况,应该也不是简单吃个饭的事情。 辰熙姜珂也有些印象,当时接陈磊伦的时候在机场遇见的就是他,当时人太多姜珂就看到了个下巴,印象中就是白皙清瘦的样子,没想到墨镜下的脸这么好看。 果然,混娱乐圈的和普通人就是有壁,也不知道他们的脸是怎么长出来的。 第110章 辰熙 叫辰熙的男明星是化了淡淡的妆。 别问姜珂是怎么看出来的,问就是腮红打额头上了。 姜珂今天还算是早到了,几个人还要等任文斯下班。 姜珂抽空给任文斯发信息,任文斯过了一会才回的他,发的语音,姜珂想也不想直接转文字。 任文斯信息里面说是刚下班,他现在开着车过来。 姜珂放下手机,继续坐着陪聊。 辰熙话不多,性格有些冷淡,这性格倒是和他的长相配适。 萱姐是他的经纪人,长得白胖富贵,看起来是好脾气的模样,不过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精光和算计,意味着她也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无害。 这次的局是雨汐沅组起来的,上次她帮了姜凯一个忙。 她性格很好,和姜凯也算能说上两句话,一来二去,倒是交了个朋友。 在娱乐圈混的,在人际方面都算不上差,像辰熙这种不爱来事的可能就比较吃不开,但是那张脸就是能红的脸,又手握几本大的ip,全靠老天爷喂饭。 黄哥和萱姐应该是认识很久了,桌上大部分时间也是他们两个在活跃气氛,讲到感兴趣的话题,雨汐沅也会说上几句话。 萱姐:“于导那部剧也快要开拍了吧,据说要来江市取景。” 雨汐沅说:“萱姐你提这件事做什么?” 萱姐解释:“上次电影节,宴会上说要邀请辰熙当主演,辰熙那段时间身体不好,我就给拒绝了。后来听说定了一个新人,拍摄途中组里出现各种怪事,也是邪门。” 雨汐沅好奇:“怎么回事?” 萱姐:“先是爆出一个女四养小鬼,后来女主因为税务问题名声坏了,临时又要换角色,有场务半夜看见白色的人影,突然启动的摄影机,反正就是各种诡异的事情。” 姜凯:“养小鬼是怎么回事?” 萱姐:“其实就是圈里人想红想疯了,养小鬼可以增加运气,迅速蹿红,但是这不是什么好事,被反噬可不是说笑的。” 黄哥听他们说起这件事,他倒是听说过那个女四,姓李,听说祖上是海归,有马来西亚血统。 黄哥插了一句:“她爷爷是马来西亚的,那边养小鬼很普遍。” 姜珂说:“那是怎么被爆出来的?” 萱姐不知道回忆起来什么,一副恶寒的模样:“说起来也很诡异,剧组人员租了一间酒店住,那李小姐偏是不愿住酒店,说酒店不干净,于导自然是不惯着她,人家一个大导演哪能被她一个小明星拿捏了,放了话,不住就滚。” 萱姐:“于导的剧,对于演员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大机遇,自然是不可能滚的,而且签了合同,到时候违约金也是一大笔钱,所以李小姐再不情不愿也只能是住下了。” 萱姐:“可能那酒店真有什么脏东西,我有个朋友在于导组里,听说大晚上的时候经常能听见脚步声,但是去查了监控,并没有看见有人走动。” 姜珂在旁边听着,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第111章 冥法 也许是萱姐把诡异的气氛渲染得太好,姜珂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把胳膊往姜凯身上贴。 姜凯一把抓住了他的大臂,扬起眉尾,问到:“你做什么小废物,难道你怕了?” 姜珂被姜凯一下揭了老底,一身反骨的他自然是不认的:“放屁!姜凯你别自作多情,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姜凯眉毛高高挑起,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你把你的狗爪放下,或许更有说服力。” 姜珂把抓住姜凯衣角的手放下,把头一下扭了过去,装作很认真在听萱姐讲故事。 姜珂这一系列别扭的小动作都快把姜凯笑死了,他这废物点心一样的弟弟从小就怕鬼,怂得很,连不知道真假的鬼故事都怕得要死,也不知道跟任文斯出任务的时候怎样一个状态。 萱姐:“听完那个朋友说,他身上也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讲到这里,萱姐特意压低了声音,似乎是怕被谁听见了。 看她神神秘秘的样子,姜珂有些跃跃欲试,但是他又有点怕,想听又不敢听的样子。 姜凯见他的怂样,爱玩又菜,是小废物一贯的作风。 姜凯一把把姜珂扎着小尾巴的脑袋揪住,语气中带着几分愉悦:“后来怎么样?” 姜珂就像被扼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猫猫崽,一下安分了起来,同时恶狠狠(自以为)瞪了姜凯一眼。 看着他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好满足了姜凯闷骚男的恶趣味,他的表情肉眼可见愉悦起来。 萱姐是懂得吊人胃口的,等把氛围都铺垫后好,她说:“我朋友跟我说,有一天晚上他做了个噩梦,醒来后从被子里面伸出手,慌慌张张摸着床头灯的开关……” 听到这里,姜珂身上的汗毛齐刷刷竖了起来。 他是有发言权的,因为怕鬼,每次他从黑暗中摸开关时,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从心底冒了出来。 凌晨三点到五点是属于“寅时”,也是天地交接的时刻,此时阳气还未生发,而阴气已达到极盛的时候,此时天地间“阴盛阳衰”,是“妖魔鬼怪”最活跃的时候。 姜珂小的时候时常会想:如果摸不到开关怎么办? 如果灯不亮怎么办? 如果灯亮了,房间里面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被他看见怎么办?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姜珂就会默默收回想去摸开关的手,然后把自己整个人埋在被子里面。 因为姜凯告诉他:鬼是不能攻击躲在被窝里面的人的。 姜凯还给他看了度娘上搜到的答案,上面写着《冥法》第二百四十条 非法入侵被窝罪 在任何情况下搜查人类被窝\/毛毯\/及其他遮盖性寝具,或者暴力将其扯落的,处一千年无间地狱徒刑。撕扯中被人类发现的,加重处罚。 姜珂小脸震惊,然后将这个准则奉为圭臬。 每次他惊醒的时候,就会感觉屋子里面有人,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时候姜珂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给自己一个积极的心理暗示:“躲在被子里,鬼就伤害不了我了。” 这个心理暗示能迅速缓解小姜珂的紧张情绪,让他不用在姜凯熬一整夜的守护中也能安稳入睡。 如果从中医角度来说,夜晚是肝脏的活跃时间,《黄帝内经》所言:“夜卧则养,夜觉则伤。”意味着夜间的睡眠对人体肝脏的排毒,代谢和情绪调节方面都起着相当关键的作用。 “肝是哑巴器官”,他不像肠胃一样,但凡吃点什么不对劲的食物,一系列的“恶心呕吐”是人体器官在进行积极的自救行为,肠胃器官通过这种方式将可能会影响人体的毒素排出体外。 而只要是感觉肝不舒服,发现的时候,一般都是很严重的情况下。 为什么内科中,肝癌是死亡率最高的一种癌症之一。 事实证明,一般肝癌被发现的时候,绝大多数是晚期。 有医疗常识的可能都清楚,癌症越早发现,治愈的几率越高。 而肝不一样,它受到伤害的时候,它不会“喊疼”,一直自己默默忍受着,直到最后,它都在为你默默消化着身体内的毒素。 一直到在彻底坏死前,才会对人体发出警告。 感受到了痛,做了检查,人们才会知道,原来肝脏,如此对于我们的身体来说,是如此重要。 但这个时候往往为时已晚。 不过这个是姜珂后来查到的资料,虽然能从比较科学的角度看待这个事情,但是,这个世界上,人不止拥有理性,还有思维和直觉。 当直觉告诉你这件事情不对劲的时候,不管多紧急,就两字。 快逃! 萱姐还在说:“他睡的是双人间,被噩梦吓醒后,他发现窗户忘了合上,夜间的风有点大,吹动着窗帘,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 萱姐:“我那个朋友被自己的脑补吓住了,因为他的被子下午刚好翻了一杯水在上面,只淋湿了一个角,所以他也没太在意,感觉不妨碍保暖,结果现在躺在被窝里,感觉整床被子黏糊糊,湿漉漉的,像是一张冰冷的裹尸布……” “他这边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一床之隔的同事,他知道同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喜欢带上眼罩和耳塞,所以看着隔壁床被子里鼓起的一个人形,下意识就以为是睡着的同事。” “然后他就去洗澡了,水汽把浴室里的镜子打湿,蒙上一层水雾,水痕蒙着的水雾看不太清人影,他感觉自己的影像有些扭曲。” “不过当时他并不在意,用旁边放着的风筒吹完了头发,‘嗡嗡嗡’的风筒声音有些刺耳,他开了最低的档位……” “男人的头发短,很快就吹干了,然后他就会床上睡了,因为怕吹头发的声音会打扰到同事睡觉,他上床前还特意看了一眼隔壁床,同事连个动作都没换一下,睡得直挺挺的,被子从头拉到脚……” “第二天起床,他看见隔壁床铺干干净净,像是没有人睡过一样,这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对劲,又想起入住第一天时李小姐说这个酒店‘不干净’,还想起了之前在酒店过道半夜响起的脚步声,越想越怕,然后他找了睡在他隔壁的同事,问了一下,同事说他那天胃痛,请假住院了,没有住在酒店房间……” 第112章 颜值 姜凯:“后来呢?你朋友怎么样了?” 萱姐说:“我那朋友还是比较惜命的,他也不敢跟同剧组的人说起这件事,借口说家里老婆生病了,需要回去照顾,先是请假了几天,后来直接离开剧组了。” 姜珂听得后背发凉,又听见黄哥说:“重要的还没说呢,那个李小姐养小鬼的事是怎么被发现的。” 萱姐:“说跑题了,说回李小姐,事情还是剧组里面的一个化妆师发现的……” 萱姐说:“那化妆师刚好住在李小姐隔壁,因为住得高,所以她晚上的时候会在阳台跟男朋友打电话,打完电话后,才会回到房间里面。酒店的隔音一般,尤其是阳台那里。化妆师讲完电话后,听见李小姐房间里面有动静。” “一开始她以为是李小姐,然后转念一想,不对呀,今天有夜戏,有李小姐的戏份,她晚上的时候还给人化了妆。应该怕是小偷或者什么不该进去的人进去了,化妆师就探头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一个阴影一样的肉团紧紧贴着玻璃,五官糊成一片,但是能看得出来人形,‘它’隔着玻璃朝着空气张大嘴巴,化妆师看见了‘它’鲨鱼一样的牙齿,‘它’紧紧盯着化妆师,黑洞洞的眼睛里满是恶毒。” 后面的事情萱姐不用说大家都能猜到,无非就是事情闹大了,剧组人心惶惶,导演迫于形势只能换人换酒店,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八卦是人的本性,虽然用一些手段让剧组里的人闭嘴,但是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哪能半点风声不透出去。 故事到这里大概就讲完了,姜珂虽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的事情,但是这种闹鬼的事情事务局要管。 姜珂无奈,他瞪了一眼在旁边喝茶的姜凯,再次感慨姜凯真狗,姜扒皮,尽是逮着他坑。 估计这件事情还得是他和任文斯接手。 姜凯惯会装傻,他不信于导要来江市的事情姜凯一点都不知道,他就是想借萱姐讲故事的契机说出来,到时候他什么事情不粘手,就让姜珂和任文斯去跑腿。 姜珂越想越是逻辑圆满,这就是姜凯这种贱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太狗了! 这个时候,任文斯推门进来,踏进门的时候他微微低头垂眸,随后抬眼看见姜珂,平直的嘴角瞬间就勾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整个人的气场就温和了下来。 姜珂也不自觉开始傻笑,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全场的人就盯着任文斯进来,话也不说了,雨汐沅还站了起来,开始给大家介绍任文斯。 其实说起来,任文斯才算是这次饭局的主角。 也许是没想到进来的人一个比一个好看,萱姐有感而发:“你们这个非管局,选人的标准是不是先看脸?” 这句话把姜珂逗笑了,仔细想想,确实非管局的同事们长得都不错。 毕竟非管局是管理非正常事务的,工作性质与正常的职能部门不一样,姜凯手下的都是一些有特殊能力的人。 好比程开成,虽然五官不算优越,但是他是剑修,干净凛冽的气质和挺拔的身段会让他在人群只一眼被看见。 更别说雌雄莫辨的王安安,姜珂一个对人体熟悉程度极高的医生都看错了他的性别,还以为是漂亮小姐姐,结果人就是一东北‘大汉’,知道真相的时候姜珂直接眼前一黑。 第103章 阴桃花 姜珂进去的时间短,平时也就跟任文斯出任务,单位里面三十几个人,他倒是没一个个都见过。 任文斯入座后,雨汐沅叫来服务员开始上菜。 这里没有菜单,所有来客都是大厨今天煮什么吃什么。 当然如果有忌口的,或者过敏的,可以撤去几道菜。 姜珂发现这边的菜品倒是不怎么讲究摆盘,看上去只能算是简单顺眼,没有过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一共八菜一汤,人头饭,主打的就是不铺张浪费。 姜珂很喜欢一道白切鸡,这个白切鸡入了底味,有点像是盐焗鸡的做法,但是肉质细嫩,不是像盐焗鸡那样咸香有嚼劲的,上下唇舌一碰,就化开在空中。 鸡肉是冷盘,金黄油亮的鸡皮和白嫩细腻的鸡肉间有一层果冻一样的胶质,味道极其鲜美,可谓是“鸡有鸡味”。 还有一盘名为“荷塘月色”的炒杂蔬,荷兰豆入嘴是清脆的甜,白果糯香,鲜百合伴着淡淡的清甜,没有油烟的腻味,是属于大自然的气息。 最后是一道普普通通的咸蛋黄返沙贝贝南瓜,又糯又香,外面裹着一层酥壳,酥壳外面是咸蛋黄带来的丰厚的油脂香,一口一块,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其他菜色也是极其美味,用最简单的处理手段将食材的本味调动起来,不过度烹饪。 吃完后,有茶艺师进行茶艺表演,喝上一口浓香醇厚的凤凰单丛,甘美入喉,感觉整个人都清透了。 茶足饭饱,几个人嘴上也没闲着,又说起了话。 这次的饭局,约姜珂和任文斯出来,还是有目的在的。 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辰熙身上。 萱姐叹了口气,姜珂下意识坐直身体,知道要说正事的时候到了。 萱姐开诚布公:“其实这次约非管局的各位领导出来,是想要麻烦领导们帮我们家辰熙看一下情况。” 姜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随口一出就是为人民服务:“群众有困难,我们肯定是要处理的,萱姐你有话可以直说。” 萱姐这才说出来意:“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说过‘阴桃花’?” 也不等姜凯他们开口,萱姐继续往下说:“从今年8月份开始,辰熙就一直做噩梦,睡眠质量极差,经常就半夜惊醒,大家可能不清楚,其实演员这个行业不好当,拍摄的时候连轴转,一天到晚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一开始我以为是辰熙压力太大了,想要他好好休息调整几天,就和导演告了假,结果还是不行,还是半夜睡着睡着就被惊醒。” 萱姐像是回忆起那段时间的苦,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问他做了什么梦,梦见了什么,辰熙又说不出个一二三四,眼看着辰熙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颓废下去,我就找人去庙里问了问。” 沉默了一晚上的辰熙补充了句:“庙里的大师说,我身上的是‘桃花障’。” 话音一落,包间里一阵沉默。 姜凯扭头面向任文斯,开口道:“‘桃花障’,能找到布障的人吗?” 任文斯没有回话,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辰熙过分精致的脸蛋。 第104章 小禾 姜珂问:“你在看什么?” 任文斯答道:“看他的脸。” 姜珂:“看脸做什么?” 任文斯反问姜珂:“你能看见什么?” 姜珂一下被问住,仔仔细细看向辰熙那张帅脸。 姜珂老老实实回答:“真好看。” 任文斯被真情实意的一句感慨逗笑,继续问:“除此之外呢?” 姜珂犹豫:“化了妆?” 辰熙闻言摇头:“今天洗了脸就过来了。” 萱姐解释:“除了演戏还有搞活动的时候,辰熙平时出门都不化妆的。” 姜珂:“他额头是红的,还以为是最近化妆新潮流。” 姜凯被姜珂的发言逗笑:“怎么可能,化妆也不能把额头抹红吧。” 姜珂刀了他哥一眼:“之前还有段时间流行全身扫腮红呢。” 姜凯质疑:“你知道挺多的。” 姜珂看着他哥似笑非笑的表情,有种不是很妙的预感。 任文斯转头问辰熙:“还记得梦见了什么吗?” 辰熙:“记得。” 任文斯脸上没什么表情:“如果方便的话,说一下吧。” 辰熙还没开口,萱姐接过话:“说是自然能说的,只是……” 辰熙打断她的话:“没事的萱姐。” 故事从梦境说起。 辰熙从小就做着同一个梦,梦里他是大户人家的小孩,被一圈人围着,在院子里嬉闹,抢着一个圆球。 那球叫蹴鞠,足球的雏形,但是和现代足球的玩法不尽相同。 “少爷,少爷。”辰熙听见他们在喊,他玩得开心,不知道其他人喊他做什么,结果一回头,就把人给撞倒了。 定眼一看,是一个穿着花花绿绿戏服的小娃,不过四岁五岁,粉色的水袖铺在地上,正怯生生盯着他看。 辰熙要比那地上的小孩高许多,大户人家不愁吃穿,也养得壮实。 辰熙是辰家老爷老来子,辰老爷浪荡子弟,早些年间伤了身子,一直没有子嗣,直到遇见一位高人指点,这才在不惑之年有了唯一的血脉。 老来子最是疼惜,所以也就养成了辰熙天真浪漫的性情。 辰熙指着地上的那个小娃,对着玩伴道:“这是哪来的女娃娃?长得真好看。” 有人上前几步,为他解答疑惑:“回少爷的话,看着这扮相,倒像是雅音阁的娃娃,不知道怎么走到这后院来了。” 辰熙瞅着这他,跟瞅着甚么新奇的物件一样。 辰熙圆溜溜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小娃看,问他:“你来后院作甚?不知道这后院是小爷的,外人不能随意进入吗?” 小娃倒是自己爬了起来,跪倒在地,低低伏在铺得平整的石板面上,扎扎实实磕了两头。 小娃脸色急得通红,似是说不出口:“回,少爷的话,小禾,小禾……” 此时一个十几岁的小丫鬟接过话:“有话便说,吞吞吐吐做甚么。” 小娃面若桃花,光洁的额角虚虚冒了两颗汗,更显得皮肉清透,看着就觉得香香的。 那小眼斜斜挑着,飞起一抹红,眼神无辜又无助,实在可人疼。 第105章 花班主 这是初见,一个是低贱的戏子,一个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盐商公子。 辰家在晋北起家,因着时局变化,押宝押中了一位大帅,大帅姓贺,同样是晋北人,与辰家交好。 辰家本是做货运生意的,一年到头走南闯北,后来开放了盐证,辰熙的爷搭上贺帅这条线。 打仗要钱,而且是需要很多的钱。 大商人和军需物资息息相关,辰家为贺帅挣钱,运物资,逐渐声名鹊起,成了北方最大的一家盐商。 辰家人丁稀薄,辰父是独子,辰熙也是独子,前年他爷去了,辰父接手了家里的产业,因着他“达”(爸)攒下的人脉基业,事业倒是干得如火如荼。 辰熙尚且年幼,还未接手家中产业,他自小没了亲“麻”(妈),是辰父后院的女人养大的。 辰父性情风流浪荡,抬了好几房姨娘,诺大的院子,时不时就能看见三五个貌美姨娘在园子里面走动。 姨娘们对着这辰家大少爷是又爱又恨,爱是因其天真可爱的性格,又年幼丧母,惹得人母爱爆棚;恨是因其不是自己肚子出来的种,即使再亲,也是别人家的骨肉。 辰父是附庸风雅之人,刚进平北,就请来了城里戏唱得最好的一个戏班子。 后来也时常请他们来后院唱戏,宴会也请,生日也请,平日里娇宠的姨娘求着想听戏解闷儿也请。 可以说,雅音阁是辰父一手捧红的。 小禾是前些月刚进戏班子,他年纪还小,正是懵懵懂懂的时候,又长成一副清秀标致的模样。 被有心人拐了,送进戏班子,卖了个好价钱。 小禾还记得第一次踏进戏班子的时候,班主花卿寒靠着躺椅,屋内光线昏暗,花班主细长的手虚虚托着一个细长烟杆,云雾萦绕。 名贯京都的花班主阴柔精致的面容隐没在丝丝缕缕的烟雾中,似是画中的妖。 小禾被那白烟呛了一口,捂着嘴低低咳着。 那人贩子长成一副老实诚恳的模样,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口音,把小禾往花班主面前推。 小禾只听懂了两个字,许是因为那人贩子反反复复在念叨。 他听见他说:“好货……好货……” 花班主本是懒得搭理人贩子,许是那日心情好,就懒懒微睁开杏目看了小禾一眼,这一眼,倒是让花班主来了点兴趣。 他用空闲着的左手招呼小禾过来,捏着小禾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小禾闻见一股浓烈的香味,走近了看花班主,他那张脸越看越是妖邪。 花班主问他:“听过戏吗?” 小禾诚恳摇头。 花班主细细唱了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罢,花班主问:“好听吗?” 小禾第一次听戏,听得入神,花班主一问,就乖乖点头。 花班主笑,似是诱人堕落的妖物:“那你今后跟着我学唱戏,好不好。” 小禾细细说:“好。” 花班主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禾:“我叫小禾。” 花班主:“小禾,小禾,那就叫禾本生吧。” 第106章 镣铐 禾本生就这样,留在花班主身边学艺。 他长得一副好相貌,打理干净后,眼波流转,嗓音清越,实在是老天爷喂饭吃。 这次辰家搭戏台,是为了庆祝辰熙的十岁生辰。 这是辰家进京的第一年,根基未稳,为了结交京内的政要,辰父叫来戏班子,打算借着独子生辰的由头,邀请京内政要前来。 生辰当日,辰熙被老婆子早早叫起,洗漱打扮,套上纯金打的项圈和脚环。 辰熙本不愿戴脚环,怪是别扭的。 老婆子哄骗他,只一日,不戴老爷会生气的。 辰熙还是渴望父爱的年纪,老婆子这么一说,自然就不再挣扎。 辰熙装扮好后,看着镜子里面穿着红色小袄的自己,红的艳,金的庸俗,配着新剪的短发,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辰熙抬起脚走了两步,脚环碰撞间,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那声音,有些熟悉,他曾在菜市场旁听过。 不知道为什么,辰熙想起了前段时间因贪玩,去看人砍头的事。 他年纪小,之前又是住在晋北的大院中,头一次来这么大一个京城,对一切都还是好奇的。 听说前面的菜市场有人被砍头,身旁的人热切讨论中,说起砍头感觉就跟要去听戏一般。 辰熙听见他们说—— “杀的是谁的头?” “听说是南方的学生,听说还年轻着呢。” “还是读书娃,做了什么要被杀头?” “哎,不就是说什么平等\/自由,惹了上头那位。” “我听说是因为那学生加了什么组织,给人通风报信才被抓了。” “这可不兴说,小些声音,让人听了把你也抓去杀头……” 辰熙不知道他们那些大人神神秘秘说些什么,但他没见过杀头的事,之前只在皮影戏中听说过,于是他随着人流兴冲冲涌入刑场。 当下不留下砍头,一般都直接枪毙了事,砍头是为了引诱其他同伙来救命,好一网打尽。 辰熙不知道,可能身旁一个不起眼的黑帽子男士,就是刑场上那个“罪大恶极”的人的同伙。 好不容易挤到菜市口,辰熙身量太矮,就让一同出来的老仆蹲下,自己爬上他的背,让他驮着自己。 视线一下宽广,辰熙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前是被清理出来的一片空地。 有一个年轻的男人被压跪在那里,身上深色的中山服布满污秽,虽是跪着,但他的头仰得高高的。 辰熙的目光穿过人海与那个年轻男人对视。 辰熙不由自主移开目光。 那男人的眼睛太亮了。 那目光中好像藏着无比坚定的信念,那信念是他身上的傲骨,是支撑起民族的脊梁。 他还太小,不知道什么是民族信念,不知道什么是“覆巢之下无完卵”。 那个年轻人安安静静地笑着,中午的阳光明媚,照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融化在光中。 那日的行刑时间极长,围观的人等了许久,荷枪实弹的那些官兵也等了许久。 场内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等着,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直到那个帽檐压得低低地军官没了耐心,下令说:“行刑吧。” 高高举起的刀,刀锋凛冽,泛着令人胆寒的光。 手起刀落,温热的血散了一地,鲜红得刺眼。 围着的官兵们一走,有早已备好瓷碗的民众冲了上去,用馒头,用瓷碗,将喷溅在地上的血液清扫一空。 他们嘴里喊着:“有救了,有救了。” 辰熙听见自己问老仆:“他们在做甚?” 老仆回答他:“新鲜的人头血,大补,包治百病。” 辰熙问:“人血怎么能治病?” 老仆沉默,九岁稚童能看清的问题,那些大人却看不清。 辰熙看着那金灿灿的脚环,像是被套上了一副镣铐。 第107章 玩伴 生日宴席上,辰熙见到了那位名震一时的贺大帅。 贺大帅军务繁忙,临近饭点才被一群军容端正的近卫簇拥着踏进辰府。 贺大帅也是洒脱快意的人,行动间满是意气风发,四十左右的年纪,许是身居高位,自带气场,进门的一瞬,原本嘈杂的厅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辰父急忙迎接上去,喊着贵客迎门。 老管家赶紧着人布菜,在场来宾无论高低都起立迎接,等贺大帅落座后,一众人等才敢坐下,一副风光无限的样子。 辰熙原本躲在后头,被辰父叫到跟前。 贺大帅说了两句吉利话,还让人给送了一块玉。 贺大帅笑眯眯问他:“可还喜欢?” 辰熙摸着,爱不释手,少年人清凌凌的嗓音答道:“喜欢,谢谢大帅。” 贺大帅:“喜欢就好,如有事,可带着玉佩来总统府找我。” 辰熙自然是乖巧应好。 卖了好一会的乖,辰熙退后,大人们又开始说事,席上皆是奉承之人。 辰熙手里摸着玉,听着他们的奉承话,暗暗撇嘴。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贺大帅来之前,明明有几个明里暗里说大帅手段太强硬,不给人留活路,等到了大帅面前,跪得又比谁都快。 辰熙玩着温润的玉石,他还算早慧,只是平日里小孩子心性,爱玩耍,所以显得青稚可欺,实际上是个聪明孩子,那些个话中含义多少也能听出一些来。 寒暄过后,老管家来报饭菜已备好。 酒席间推杯换盏一番,辰熙又听了好一些奉承话。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下午两点半,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又进了后院,花园里早已搭好了台子。 花班主亲自登台唱戏,唱的是《牡丹亭》,算得上是老剧目,要是其他戏班子来唱,多少唱不出什么新意,但花班主是名角,在他的演绎下,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禾本生还未登台,只是帮着干些不费劲的杂活,好比布个场\/递件衣服之类的小事。 辰熙听腻了这些腻歪的戏曲,从庭院中逃了出来,坐在水榭边,看着池里的游鱼发呆,手上握着一把鱼食。 禾本生看着他偷偷溜走,思考了一会,然后莫名其妙就跟了上去。 在一个很大的水池边找到了辰熙,看他倚着栏杆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禾本生走上前去。 禾本生鼓起勇气:“你在喂鱼吗?” 辰熙扭头看见是他,又重新趴了回去。 他双腿从栏杆的间隙穿了过去,吊在水池上方,一下一下甩着。 这是个莲花池,养了许多锦鲤,一个个吃得鱼身圆滚,游动缓慢,被辰熙洒下的鱼食吸引,聚集在他脚下的区域。 辰熙把手里的鱼食递给他,问:“你要喂吗?” 禾本生怯生生地把手背在后面,摇了摇头。 辰熙无聊地把手收回,然后一个用力,把手里的鱼食全都抛洒出去。 禾本生:“鱼都吃饱了,为什么还要喂?” 辰熙:“因为它们还会继续吃。” 禾本生坐在他旁边看着水池中的鱼:“吃饱了怎么还会继续吃?吃撑了怎么办?” 辰熙:“吃撑了,就撑死呗。” 辰熙意有所指,但是禾本生听不出其中道道。 禾本生:“那被撑死的鱼多可怜。” 辰熙:“先生说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有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无谓可怜。” 禾本生眼睛亮亮盯着他:“你懂好多知识呀。” 辰熙看着禾本生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一个笑:“你不上学吗?” 禾本生摇头:“家里穷,吃不起饭,我就跟人伢子走了,我走了,哥哥和妹妹就能吃饱了。” 辰熙“哦”了一声,像是艳羡:“真好啊,你有哥哥和妹妹。” 禾本生心想,这有啥好的,多一张口饭就吃不饱了,但是少爷说好就是好,于是禾本生笑笑没有反驳。 辰熙:“我也想要兄弟姐妹,但是辰家就只有我一个小孩,我只能跟家仆一起玩,他们都会捧着我,让着我。” 禾本歪歪头:“那你可以来找我玩。” 辰熙笑:“不要,你又不是我兄弟。” 禾本生看着他笑,也不在意辰熙说些什么,也傻乎乎笑了起来。 第108章 王八 辰熙鲜少与同龄人一起玩,禾本生虽然小他几岁,但也算得上是唯一的玩伴了。 禾本生素日里需要练功,他唱旦角,练嗓音和身段,还练词功。 辰熙时常去听他唱戏,化妆的时候陪着,插簪的时候陪着,吊嗓的时候陪着,跟个人型挂件一样。 禾本生原本还挺高兴,后来他来得太频繁,几乎是一整天都泡在戏园子里。 禾本生问他:“你不上学堂吗?” 辰熙答:“上学堂没看你唱戏好玩儿。” 禾本生眉毛高高挑起,他脸上化着妆,嘴巴小小红红,眼角挑起老高。 禾本生撵他:“那不成,没学问,我就不和你玩了,我平时还得问你那些个戏词,你要是没学问,我就只能去找师兄了。” 辰熙撇嘴,一副受不了他的样子,嘴角却偷偷勾起,故作嫌弃道:“你一个小人儿怎么什么都管,跟个老婆子一样。” 禾本生也不恼,只是催促道:“快些去学堂吧,别让先生久等了。” 辰熙这才不急不缓起身,踱着步子往外走。 禾本生还在后头催他:“你走快些,阿克都比你走得快!” 阿克是上次逛夜市的时候辰熙给禾本生送的一只龟,辰熙念叨着:“‘千年的王八万年龟’,老板来一只。” 然后辰熙把玩一番,就把龟丢给禾本生了,说着:“送你,好好养着,这龟能把你送走。” 禾本生还是第一次摸这玩意儿,他六岁便进了园,一天到晚都在下苦功,少有闲暇的时候。 以前在家中,他年纪又小,四五岁刚记事时,乡里就闹了饥荒,饭都吃不上,飞禽走兽虫子树皮全被饥饿的乡民清扫一空。 河中常见的那种小鱼都被吃绝种了,更别说是龟这种稀罕玩意儿。 既然辰熙送了给他,那小王八就是他的了。小王八便被禾本生带回戏班子好生伺候着,若是得了赏,禾本生就攒着,给小王八买肉吃。 辰熙吃味,骂他败家。 禾本生对着他笑,眉眼弯弯 年岁渐长,禾本生身量在寸寸拔高,长相也出落得越发清柔俊秀,尤其是那身段,套上戏服,长颈细腰,比寻常女子都要柔美几分。 禾本生平日里喜穿对襟长袍,衬着俊秀的面容,便多了几分书生气息。 禾本生没上过学堂,辰熙上完课就来寻他玩,被禾本生逮着,请教学问。 辰熙有什么法子吗?自然是宠着呗,于是教他识字,跟他讲明书中道理。 禾本生脑子灵活,人也聪明,补习班老师教得也勉强到位,所以也能自己看完几本书。 与在学堂摸鱼的辰熙相比,禾本生是真的热爱学习,一有空,手中就捧着本书,读得如痴如醉。 辰熙有次问他,也不干脆赎了卖身契,来跟他做伴读。 禾本生拒绝了:“花班主待我极好,我进戏班子,是花班主的关门弟子,他只有我这一个徒弟,我要是走了,花班主怎么办?” 辰熙敲他的脑袋,十九岁的少年郎,脸上的稚气褪去了一些,板起面孔的时候,煞是怕人。 辰熙:“你这小娃,心思咋这样多?没了你,花班主自然会收其他人当徒弟。” 禾本生还是没应,只是含着笑看他。 辰熙也看着他,现下两人坐在梳妆台台前,光线不甚明亮,炽光灯在头顶上洒出昏黄的灯,禾本生坐在灯下,他脸上油墨未卸,身型还未到发育期,清清俊俊跟个小姑娘一样。 辰熙暗自心想,这禾本生咋生得比学堂中最好看的女同学还好看。 禾本生于他说:“后日,我便可登台了。” 辰熙来了兴致:“唱的哪出戏?” 禾本生张口就来了一句尖尖细细的戏腔:“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广寒宫……” 辰熙本是在认真听他唱戏,扭头一看,禾本书在笑他。 辰熙察觉到不对,这才反应过来:“恼我前几日没来找你?” 禾本生:“哪里敢,辰大少日理万机,我自然不敢多加置喙。” 辰熙哈哈一笑:“放心,这次绝不会放你鸽子。” 禾本生瞥他,似乎对他的话不屑一顾:“这话说得轻巧,也不见你把我要的书带来。” 第119章 阶级 辰熙对那些个看了就让人头晕的书不太感兴趣,随意翻出几本,又找同学借了几本,用书袋装了一个大包,第二日就给禾本生捎过去了。 禾本生随手翻了一下,他看着一个普普通通的册子,讲上面的译者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禾本生念道:“陈望道,这名字倒是像道家的法号。” 禾本生翻开书册,认真看了起来。 辰熙在一旁说道:“你咋地还给人乱套名头。” 禾本生笑,不与他争辩。 这一看,看到华灯初上。 禾本生全程一言未发,脸色越看越是凝重,眉头紧锁。 辰熙本是在玩那只小王八,禾本生好吃好喝伺候了几年,它已大了许多。 辰熙取来一根细棍子,从盆中挑肉给它吃,见它要咬之时,又抽回手,让它咬空气。 辰熙被自己幼稚行径逗得嘿嘿直笑,活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逗几回,小王八几回上当,又几次甚至从趴着的石块上翻到了水里,然后开始王八翻身。 辰熙乐得不行,指着四脚朝天的小王八扭头对禾本生说:“你看,王八翻身。” 话音落下,久久未得到回复。 辰熙疑惑,走了两步凑到禾本生面前。 禾本生眉头紧锁,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辰熙抽过他手中虚握着的书,翻了几页。 辰熙:“我还寻思着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原是这个,怎么,书中的颜如玉把你魂迷掉了?” 禾本生见他粗鲁翻书,急忙抢过,回道:“书中自然没有颜如玉,但我知道,某个人不搞学问,逗王八倒是一把好手。” 辰熙被他逗笑,“小王八得意得很,可太好玩了,那些个之乎者也有甚好看?”(仅书中人物个人观点,本人热爱学习,尊重先贤。) 禾本生问他书中内容:“阶级的本质是何?” 辰熙也并非不学无术之人,答道:“农民\/商人\/政客,王朝时期,通过科举实现阶级流动,贵族爵位以血脉相传,商人乃是促进货物流动交换的群体,乃是促进财富积累最主要的力量,但统治者为统治稳定,商人地位极低,其后代不可参加科举,阶级相对固化。” 辰熙:“现下民国成立,各大商行成为社会中坚,有志之士投资建厂\/振兴产业\/积累财富\/支援军备,与旧时先进,不知凡几。” 禾本生长久地看着他,辰熙用手在他眼前摆了摆,问道:“怎么地,让小爷一番话给惊住了?” 禾本生笑着摇头,顺着他的话说:“辰大少才识渊博\/见解独到。” 辰熙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好呀,阿禾你翅膀硬了,竟然调侃到我头上了。” 禾本生被他揉乱了细软的头发,笑着不反驳。 禾本生知道,辰熙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商人逐利,积累财富的同时也是在剥削底层人民的资源。 钱是赚到了,国力也渐强,实业兴国并非空话。 但是,3万万农民和200万工人,才是社会最根本的力量。 辰家是盐商,依托军阀起家,这其间除了运气成分还有其他政治因素,不便多说。 没有盐商辰家,还有李家\/黄家,他们需要的,只是给钱纳税的人罢了。 禾本生醍醐灌顶,以往想不明白的事情,似乎都能从书中摸到一条暗链,将其一个个连接起来,环环相扣,只是他身在其中,看不透诸多利益。 第120章 名角 禾本生问辰熙:“明日,我登台,你会不会送我花篮?” 辰熙:“自然,我还要送三篮。” 禾本生:“那花花草草最易凋谢,我不喜欢。” 辰熙坐他身后:“那你喜欢什么?” 禾本生摇头:“辰大少不用花心思为我造势。” 辰熙笑,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是我朋友,明日又是第一次登台,自然是要有所表示。” 禾本生淡笑不语。 第二日,禾本生早早便起来吊嗓。 因是第一次上台,还需排练一番。 午间吃完饭,休息一番,便到了下午两点。 现在的时节不冷不热,气候最是舒适。 禾本生来得早,钻进后台的时候,还无一人。 禾本生用的是花班主的小间。 午休完起床,他打了一盆冰凉的井水洗脸,此时脸上还有些许凉意,摸起来有些滑溜溜的。 禾本生皮相生得好,莹白如玉,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小的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男生女相,这孩子以后有福气。 禾家却是整个村子最穷的一户。 因他父亲抽大烟,抽光了家底。 禾本生小小年纪便知道,留在家中只有一死。 禾父叫来人伢子,人伢子用打量货物的眼光看他时,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 禾本生不信命,所以他主动站了出来,把自己卖给了人伢子。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运气好些就是被买了当小娃养,坏些就是戏院,再坏些就进一些癖好独特的大爷府邸。 禾本生一边往脸上扑粉,一边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一位老师傅进来了。 见禾本生坐小椅子刷大白,嘿嘿一笑,露出黑黢黢的牙。 与他配戏的生角是经常照顾他的师兄,两人平日里都是一同配合着,经常排练到夜间。 禾本生勒头之时,师兄掀开门帘进来。 平时他都是自己上的妆,这次登台,花班主叫了经验丰富的老师傅给他化妆。 用勒头将眉眼吊起,显出精气神,算是整个造型中最重要的一步骤。 未上妆时,禾本生清清俊俊,有些女相,眉眼清淡如水,胭脂一打,眉眼一吊,眼波流转间显得顾盼多情,盯着久看,会越来越惊叹。 师兄感慨道:“生儿,你定会成为名角。” 禾本生笑笑,并未回话,老师傅从木箱子里取出片子,榆树刨花的粘液刮出小弯和大柳,一片片固定在发网上。 老师傅回了一句:“成名角哪那般容易,除了自身实力,还得有人捧,咱们花班主,长得好唱的也好,一开始还不是寂寂无名,后来辰家进京,辰家老爷是个风雅的主,这才将咱们花班主捧了起来……” 老师傅在这戏院里干了大半辈子,从前一任陈班主经营时就开始干,一直干到花班主接任,他算得上是最清楚内情的人。 他说话间,似是自豪:“咱们雅音阁,就是从花班主手中起的家,一路成为整个京城最大的戏班。” 师兄入园时间长一些,也大致知道一些内情,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老师傅的话。 老师傅动作麻利,虽在聊八卦,但手下动作没停过。往日里禾本生自己弄,他还算是熟练的,一个时辰都弄不好。 如今半个时辰不到,头上的泡子泡条都带好了。剩下的顶花簪花只要往里插就行,算不上时间。 插好满头珠翠,禾本生进内室换了戏服。 第121章 铺垫 《贵妇醉酒》那套戏服为大红,绣了细致的花纹,下摆处是靛蓝,压住了红的俗,衬得整个人娇艳明媚。 当他掀开帘子走出来时,师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平日里虽也常有上台演练的时候,但是毕竟是演练,装扮得并无这般隆重。 禾本生出来时行的是台步,一个惊艳亮相,按行话来说便是“起范了”,看得师兄眼直直的。 老师傅一声惊叹:“这扮相确实美!贵妃倾国倾城,倒被你一个小娃演了出来。” 禾本生得了这么真诚的一个夸奖,倒也不骄不躁,只是笑笑。 师兄在小间又待了好会,直到后台嘈杂起来,乐师还有同台搭戏的其他人都来了,这才依依不舍出去上妆。 傍晚,雅音阁的位子早早的被人占满了,手脚麻利的伙计穿梭在桌椅间,水蓝色的锦缎马褂被灯火一映,闪出一片明晃晃的亮光。 伙计们分工明确,引客入座,有些时不时为客人添上一些沸烫茶水、鲜果瓜脯。 大厅里杯盏相碰,嘈杂喧闹。 “哟,许爷,今儿可来晚了。”座间人许是相识,堆笑着打了个揖,谈起此次演出。 “不晚不晚,这不还没开始嘛?” “今儿演的可是不一样的剧目,说是花班主的徒弟来唱的《贵妃醉酒》,花班主这个徒弟倒是了不得,身段是梨园中数一数二的,那小腰比花班主的……” “长得再美,哪可以与花班主比肩,我看呐,还得是唱功。” “许爷说的是,来,喝茶,喝茶。” 楼上雅座也是被订完了,贵客们自矜身份,不愿与楼下之人同流,讨论一些无聊俗话,便早早遣人来订包厢。 来客中多是富贵人家,其中有喜吸大烟者,一吞一吐间,白雾缭绕。 辰熙跑戏班跑得勤,因着辰父的缘故,在花班主面前也落了个交情,所以他开口要座,花班主就为他寻了一个楼上的位置,不好不坏,主要还是不扎眼。 近几年,辰家的生意风生水起,越是处于高位,越是要谨慎行事。 辰父近几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差了一些,浪荡了大半生的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儿子,抓他学习抓得极狠。 家里的宴席少了,但贺大少的车倒来得越发勤快。 生意做大了本是一件好事,但辰父时常拉他到跟前谈话,让他莫要露富,甚至起了将他往国外送的念头。 辰熙一听他说这些就头大,他是个洒脱肆意的性子,虽是富商之子,但也不是纸醉金迷之人,听长辈念叨多了,便越发觉得无趣,起了叛逆之心。 只要辰父一提出国留学之事,辰熙便开始扯东扯西,不愿应他。 辰父见他不乐意,平时又看他在学校成绩也算得中上,也没过多逼迫。 辰熙打开楼上雅间糊着薄薄一张纸的窗,往下探头一望,被那呛人的烟雾冲了鼻喉。 辰熙高高兴兴拉开窗户,又骂骂咧咧关上了。 辰熙嘴中骂道:“这些个烟鬼,只知道抽抽抽,迟早一天抽死你。” 第122章 登台 辰熙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台上的灯光突然暗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一束冷光投到舞台上,深红的帷幕后,步出一个人影。 伴着管弦乐器演奏的声音, 原本还在窃窃低语的戏园里顿时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台上那个戏子。 贵妃步子轻盈,头上的凤冠闪着细碎的光,浓妆下一双含情眼惹得台下人心弦荡漾,水袖一挥,翩翩间唱尽宫妃凄美,曲调婉转悠扬。 贵妃许是醉了,她唱道:“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那鸳鸯来戏水……” 台下人只见那戏子擒着泪,朦胧间让人心碎。 倾国倾城的杨玉环似是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缓缓推开帷幕,走到他们面前,为时人唱了一出戏。 戏幕起落间,一折唱罢,曲音骤停,场内的声音空白了一瞬。 随后是冲破房顶的叫好声,梨园客脸上满是癫狂。 有不知台上戏子的新客,连忙打听台上之人是谁,得知是花班主的亲传,又是一阵交赞声。 象征打赏的花篮如流水一般送到后台,点名要给禾本生,不出意料,禾本生火了。 卸妆的时候,辰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看着他卸去脸上红的胭脂白的粉,目不转睛,嘴中含笑,看得禾本生有几分不好意思。 禾本生洗去脸上的颜色,扭头看向辰熙,笑道:“你看我做甚?” 辰熙:“看看艳绝京城的贵妃是何许人也。” 禾本生笑眼弯弯,眉目含情:“你看我像女子吗?” 辰熙看着他的眼,似乎要溺死在这温柔之中,他说:“你真好看。” 禾本生回他:“你也好看。” 辰熙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涨得通红,随便寻了一个借口跑了。 禾本生手肘撑在台上,无声地笑了。 辰熙今年19,放在旧时代,他早就是三五个孩子的爹了。 按辰家后院那些姨娘的话说,风流爹生了个纯情种,十九岁的辰熙一心想着玩耍找乐子,即使有谁家的小姐看上了他,也会被他不解风情的直男思维气走。 莽夫!不知绅士二字是怎么写的! 辰熙最常跑的是雅音阁,一下课就跑去找禾本生玩,颇有一些不着调的意思。 当夜,禾本生与班子的人一块吃完饭,慢慢踱步走回自己的院子。 禾本生住在偏院,需要穿过一个已废弃的花园,还有弯弯曲曲的小巷。 吃饭时他喝了一些酒,脸上浮起一圈酡红,脚步虚浮。 脚步声响在无人的庭院,啪嗒啪嗒,似有回音。 禾本生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脚下速度加快,这突然加快脚步,让身后之人落了几拍,脚步声不再重合。 禾本生心下有些恐慌,他跌跌撞撞往前跑,却一下被捂住嘴巴,拖进黑漆漆的假山。 身后的人要比他高出许多,15岁少年郎的身体,力量自然是比不过成年人的。 禾本生拼命挣扎,却逃不脱身后人的束缚,直到他狠狠踩中后人的脚。 身后的人一声痛乎,禾本生乘机咬住了他的手,跟咬住骨头的恶犬一般。 他发了狠,嘴里满满都是血腥味。 被咬住手的那人甩了他一个巴掌,将他扇开,禾本生却没松开嘴。 “放开我,你这低贱的婊子!” 那人骂道,又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禾本生嘴下也发了狠,他狠狠咬下手上的一块肉,然后被打得连退几步,跌倒在地。 第123章 黑暗 禾本生脑袋被打得有些晕乎乎的,听见那人边骂边走过来,他趴在地上,似是放弃了抵抗。 黑暗中,他抓紧了手中的利器,脸上的神情是超越了年龄的阴冷,像是潜伏在暗地的毒蛇,寻找时机一击毙命。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谁在那里。” 那声音很是熟悉,禾本生猛地抬头:“是我!救我!” 身后的人隐于黑暗,不知道骂了一句什么,见有来人,知道时机已去。 辰熙听是禾本生的声音,又听他喊救命,心下着急,手里拎着盏油灯,也不顾多危险,直接走进黑暗之中。 寻到禾本生后,他将他紧紧抱住。 禾本生眼眶起了红,看起来柔弱无助的样子。 辰熙顺着他柔韧的颈背一寸寸往下摸,语气温柔:“别怕,没事了。” 禾本生像只需要保护的崽子,紧紧抓住辰熙的衣摆。 禾本生是明艳的,温顺的,辰熙第一次看见这样无助的他,也不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揪着疼。 辰熙搀扶着禾本生回了房间。 他住得偏僻,旁人不愿住的房间分给了他,禾本生一住就是十年,二十几平的小房子愣是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 辰熙一个不事劳作的公子哥,给禾本生倒了热茶,又接了盆温水,给禾本生擦了擦吓白了的小脸。 禾本生垂着眼眸,他长得女相,睫毛又黑又长。 辰熙看着他这呆呆木木的模样,皱着眉,不知如何安慰。 陪着干坐了一会,辰熙看见豆大的泪珠从禾本生两颊滑落,滴在深蓝色的布衫上,沤湿一片。 辰熙急了,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拍他的背,帮着他顺气。 辰熙柔了嗓子,温声细语哄他:“莫怕,我们搬出去好不好?” 禾本生趴在他的肩头,他哭起来安安静静的,辰熙只是感觉肩头的位置湿了一块。 禾本生用湿漉漉的声音问:“辰熙哥哥会一直保护我吗?” 辰熙第一次听他喊这么亲密,心都揉碎了给他:“我会保护你的,小禾不怕。” 禾本生抓着他的袖子,从辰熙怀中探出个头,少年人五官精致,光从头上打下来,黑长的睫毛湿润地粘黏在一起。 辰熙心脏漏掉了一拍,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小孩,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已经长大了。 辰熙突然想起十岁那年生日时,四五岁的小娃说:“那你可以来找我玩。” 他原本盼着有个与他心灵相通的兄弟,但是那个娃娃跟他说要与他做朋友。 两个人相伴着长大。 辰熙在他面前展示着最真实的自己,禾本生是包容的,两个人相处中,似乎他才是年纪大的那一个。 辰熙心里涨涨麻麻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禾本生问他:“辰熙哥哥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辰熙很少在外留宿,这下也顾不上其他的,一口就应下。 应下之后有些后悔,主要是他阿达最近抓他抓得有些严,回去之后不知道怎么解释。 但看着听他答应后,露出一个笑的禾本生,辰熙突然觉得也没什么,禾本生开心就好。 辰熙打了一些水洗漱,金贵的大少爷脾气开始挑剔。 一下觉得室内的灯太暗,一些觉得井里的水太凉,等躺在床上,有觉着铺床的棉花太硬,总之没有一个看得上的。 但当禾本生爬上床,在他身边躺下,辰大少郁郁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开始觉得这房里啥啥都变得顺眼了。 也许是胭脂水粉抹得多,禾本生身上沾着一股香气,冷冷淡淡的香,与他平时展露出来的性格倒是不同。 辰熙往他身边靠了靠,那股冷香便越发明显。 辰熙用冷水擦了身子,现下手脚冰凉,辰熙靠过来后,带着一股暖气。 辰熙察觉到他手脚有些凉,便探过去用脚压住他的脚,手拉住他的手。 禾本生挣扎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凉。” 辰熙笑了笑,带着点成年后的低沉,他笑着说:“不凉。” 黑暗中,人的听力会变得敏锐起来,辰熙的声音像一条小蛇,钻进他的耳朵,禾本生感觉手脚暖乎乎的,耳朵也被这温度烫得热了起来。 少年慕艾,禾本生开窍早。 他觉得自己天生就长了一副冷血心肠,自己看重的东西,想着一步步将他独占,想将他拉进名为禾本生的泥淖之中。 也许是许多年以前,有人来戏班子闹事,他听见闹事的婆娘大骂出口:“婊子无义,戏子无情,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东西,迟早会遭报应的。” 记忆已经淡忘了,但是唯有那句话禾本生记得很清楚。 他在黑暗中一寸寸描绘辰熙的五官,心中藏着不为人所知的污秽。 他用指腹一寸寸描绘辰熙的掌纹,他喃喃道:“是你放纵我的。” 是你把一个卑贱的戏子当做朋友的。 是你教他读书识字,让他一步步蚕食你的领域的。 是你闯进黑暗中,将他从血腥肮脏中打捞起来洗净的。 禾本生咬着下唇,眼光肆意地窥伺着熟睡在他身旁的辰熙。 第124章 面具 禾本生天生戴着面具,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会去审时度势,会耍一些不入流但是很有效的小手段。 他是见过的,花班主和辰老板的场景。 对于戏班子的人来说,嗓音和身段都是可以被售卖的商品。 即使是花班主也不例外。 戏子出名需要有爷捧,需要一篮篮的花,需要“造势”。 他第一次进辰府,寻厕所的时候迷了路,于是撞见了不可言说的秘密,他慌不择路逃跑的时候,撞上了辰家的独子。 辰熙手中拿着蹴鞠,身上丝质的衬衣面料名贵,却被他往上折了几折,好让他玩球。 辰熙练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尊贵的公子哥并不开心。 直到辰熙在生日宴上离席,不知道去了哪里。 禾本生跟在他身后出去了,他靠着卖乖,与辰家的大少爷搭上了话。 辰家的大少爷养尊处优长大,却意外没有养出一身骄纵的性格。 反倒是心思细腻纯善,好哄得很。 禾本生原本只想为自己找一个靠山,却是在年复一年的相处中,逐渐对辰家的少爷动了真心。 世俗之人皆是污秽龌龊,唯他纯粹无翳。 当辰熙问他,想为他赎身,让他当他的书童时,禾本生动摇过。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除了一具皮囊,并无其他过人之处。 戏班子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手艺,而不是仰人鼻息生存。 禾本生学习,也督促辰熙学习,知识让他不再鼠目寸光,也为他赢得了待在辰熙身边的特权。 辰熙玩性大,学习之事能敷衍就敷衍,全靠着禾本生在一旁督促。 辰老板自然是知道自己独子是个什么性格,说白了是天真,对家里的生意也不甚上心。 只是时局一天天在变化,他帮着贺大帅处理军需,看到的弯弯道道太多。 辰老板打算寻个时间,将辰熙塞到国外,免得卷入不该卷入的局中。 禾本生是个聪明孩子,有他在辰熙身边游说,辰熙也能对他提到的道理更加入心。 辰老板也是人精,心里百转千回,把利弊算清楚了,便由着辰熙天天到雅音阁混去。 一个戏子是捧,两个戏子也是同样的套路,辰老板是生意人,这笔账他算得明白。 雅音阁挣了钱,他也能从其中抽个几分油水。 钱这种东西,谁会不喜欢呢? 第二日,辰熙便为禾本生寻了一处带院子的公馆,将他连人带龟塞了进去。 这房子落入禾本生名下,辰熙拿出房本塞给他的时候,禾本生呆愣了好一会。 禾本生捏着那薄薄的几张纸,他垂下眼,问:“辰熙哥哥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辰熙坐在自己精心挑选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头顶上的吊灯。 辰熙桃花眼弯弯,心情似乎是很好:“买了许久,本来就是买来给你的,收着吧,等什么时候辰家落魄了,我就来投奔你。” 辰熙一把兜住禾本生细瘦的肩头,半开玩笑道:“到时候你可要赚钱养我了。” 禾本生红着眼,身体一歪撞进他怀中。 禾本生道:“你莫要说这些个不吉利的话。” 辰熙被他这一下撞得胸口疼,但还是忍着痛,揽着禾本生笑道:“小禾说得对,还请你原谅我。” 第125章 情郎 那房子最后禾本生还是收下。 辰熙还给添了两个长工,一个开车,一个做饭打扫。 不过公馆离戏班只隔了一条街,街上灯火通明,处在繁华闹市中。 禾本生登台第二日就被接了出去,班子里的看着眼红,只能私底下说几句酸溜溜的话。 但谁让他有辰大少捧呢? 戏班子都是靠本事吃饭的,有本事就把人勾搭上,自然是可以吃香喝辣。 禾本生和辰少的流言甚嚣尘上,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有次在后台,两个人说小话让屋内的辰熙和禾本生听见了。 说的是二人在床上玩的花样,可谓是活色生香有模有样,禾本生听了几句,脸红了个遍。 辰熙连朋友都没谈过,在两个小戏子嘴中,倒成了风流浪子,辰熙头都要气炸了。 他本想直接出去找两戏子理论,刚站起身来,那两戏子的谈话声就停了,听动静是让花班主叫去了。 辰熙脸气红了,皱着长眉,抱着胸大刀阔斧坐在禾本生旁边的椅子上。 禾本生还在描眉,见他心情不爽,抬眼偷偷看他,也不多话。 但他那些个小动作早被辰熙洞悉,辰熙还在气头上,便伸手弹了他的额头,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禾本生小声道:“看看我高大威猛的情郎。” 情郎二字一出,直接把出辰熙气笑了,“好啊禾本生,翅膀硬了是吧,现在都敢取笑我了。” 禾本生眉眼弯弯任他弹脑壳,笑出一排整齐的牙。 打闹过后,辰熙问:“往日里,他们都是这样背后编排我们二人的吗?” 禾本生不搭话,打开胭脂盒。 沉默了一阵,辰熙少爷脾气上来了,拉住禾本生上胭脂的手,语气有些不耐烦:“在我面前还需要打什么哑谜吗?” 禾本生白细的手腕被他圈在掌心,他突然柔柔一笑,顺着手腕上的力道便坐在辰熙腿上,手臂绕到他的脖子上,整个人跟妖精一样趴在他身上。 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纯情少爷被禾本生这轻浮的动作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了:“你,你做什么?” 禾本生用被辰熙握住的那个手在他心脏的位置画着圈,娇娇柔柔道:“戏子,不就是个玩物而已吗?上台唱戏,下台陪酒,哪个名角不是这样过来的。” 禾本生用最温柔的语气,向辰熙倾诉着最真实的现状。 辰熙原本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结果禾本生的一番话,让他身体瞬间凉了半截,他似乎是没听清,问了一句:“你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禾本生自嘲一笑,他现在也是半个红角,于是免不了一些酒局。 只是他年纪尚小,花班主不愿他接触太多,能推的都帮忙着推了,但是难免一些位高权重的新贵组局,花班主推托不得,就让禾本生跟着一块出席了。 禾本生外柔内刚,表面上看起来没甚脾气,实际上最是孤傲冷漠的一个人,达官显贵没一个入得了他的眼。 只是戏演多了,难免烦躁郁闷,辰熙愿意对他好,他便顺水推舟,卖卖惨。 第126章 试探 对于像辰熙这种重感情之人,最是听不得禾本生自轻自贱的话。 辰熙是那种只要认定了你是他的朋友,就会对你掏心掏肺的人。 相处十年,禾本生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将辰熙吃得死死的。 禾本生知道,适量的卖惨和示弱能够让辰熙对他更加上心。 只是…… 让禾本生没想到的是,他抬眼看向辰熙之时,发现这位俊秀绅士的大少爷阴沉着一张脸,似是真的发火了。 禾本生心里暗骂一句糟糕,招惹过头了。 辰熙头脑中酝酿着一场风暴,是对花班主,也是对那些让禾本生陪酒的高官。 禾本生自己把人惹毛了,自然还是要自己哄:“花班主疼我,说我年纪还小,酒喝多了容易坏嗓子,都是他帮我挡了的,我只是陪着坐坐。” 辰熙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听他这句解释,脸色依旧不是太好。 辰熙从脖子上取出一个玉佩,挂在禾本生脖子上。 禾本生好奇这是什么东西,握在掌心一看,是一块温润的玉佩,刻了貔貅的样式,翻到后背一看,明晃晃的一个“贺”字。 禾本生翻看玉佩的手顿了一瞬,睁大了眼睛抬头看辰熙。 辰熙握住他的手,将他葱白的手指一根根塞在自己掌心中。 辰熙嘱咐:“收着,要是他们为难你,你就把玉取出,不管怎么样,贺大帅的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 禾本生觉着掌心灼热一片,烧得他有些心烦意乱。 他垂下眼,心中嘲讽一笑。 他何德何能,得到辰家大少明目张胆的偏爱。 禾本生心中想着,嘴上也问了出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辰熙松开他的手,看他的脸,皱了皱眉头。 随后探身去取被随手放置在桌上的眉笔,一手托着禾本生的下巴,将他的眉毛画得更长一些。 辰大少爱好广泛,涉足领域颇多,落笔能画丹青,张口能讲英文,放在古代,妥妥一个翩翩君子。 辰大少不是个爱显摆的性子,平日里低调得很,身上常穿的是一件黑色半领的学生服。 辰熙为他描着眉,说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你是我的朋友,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 禾本生又问:“你对所有的朋友都这样好吗?” 辰熙认真思考片刻,回他:“你想太多了,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哪能对谁都好,光是你一个就让我够愁了。” 辰熙笑了起来,看样子辰熙的回答还算是差强人意,他道:“我很烦人吗?” 辰熙嘴上的话不过心,张口就来:“可不是,天天催着我讲课,辰家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学堂的,烦死个人。” 禾本生不依,反驳他:“这就烦人了?若你以后娶了妻,得了美娇娘,嫂子天天拉着你逛街购物,那你岂不是会更烦?” 辰大少平日最不喜逛街购物,觉着既麻烦又浪费时间。 辰熙是个得过且过的性子,倒是没想着以后成家的事,这样被禾本生提起,想着成婚后还要陪着逛街,头皮先就发了麻。 第127章 霸王别姬 辰大少孩子撒泼一般:“不结婚了,麻烦死了。” 禾本生笑,开始勒头,将眉梢吊起。 辰大少画的长眉很适合他,禾本生比划着长度,打算下次也画这样长。 勒完头后他又从盒子里翻出片儿,自己刮好往头上贴。 老师傅近日生了病,请了好几天的假,所以这些活计都是师兄弟间相互着帮忙,不过禾本生没叫人忙着弄,都是自己弄,实在够不到的就让辰大少搭把手。 辰熙看着他贴完片子又插了满头珠翠,在适当的时候递个东西搭把手,再无聊不过的化妆过程愣是被他看得津津有味。 禾本生问他:“最近你们学校不是有什么讲座吗?为何不参加,反倒跑来我这里看我做这些个无聊的事情?” 辰熙撇嘴:“无聊的讲座罢了,一群年轻气盛的学生,做事全凭一腔热情,连个章法都没有,和他们玩没什么意思。” 禾本生提醒:“难道你不是学生?” 辰熙被禾本生噎了一下,说道:“我想说的重点是,他们做事情没有章法,不考虑后果,你怎么还净是挑我的刺!” 禾本生笑:“那你陪戏子描妆,岂不是更是没意思?” 辰熙道:“你也知道你没意思吗,嗯?小老头?” 禾本生:“我哪里像小老头了?” 辰熙回他:“确实不像小老头,像小老太婆,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禾本生被说像小老太婆也不生气,递给辰熙一副纂围,让他帮着带在后脑勺的位置。 纂围、腰箍、后兜统称为后三件,是带在发垫上中下,辰熙一个个都帮着弄好了。 禾本生说:“既然我是小老太婆,那你为什么还和小老太婆一块玩?” 辰熙:“我不仅要跟小老太婆玩,我还准备请小老太婆吃饭叻。” 禾本生问:“吃什么饭?” 辰熙:“维多利亚餐厅,怎么样,够诚意吗?” 禾本生想起是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刚开业没多久,颇受追捧,一位难求。 禾本生装作很勉强的样子:“勉勉强强咯。” 辰熙笑着弹了弹他的鼻头,骂道:“这还算勉强吗?你可真难伺候啊糟老太婆。” 禾本生笑眯了眼,转头去换了衣服出来。 今日穿的不是贵妃那件红衣蓝裙,套了一件黄底蓝领的戏服,辰熙好奇一问:“今日不唱《贵妃醉酒》吗?” 禾本生扣上领花,对着镜子仔仔细细照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坐下。 禾本生回道:“陪着搭戏的师兄挨了罚,被抬上楼养伤去了。” 辰熙好奇八卦了一下:“他做了什么?” 禾本生笑眯眯,眼神却有些冷:“他与童仆厮混,被抓破了一张脸。” 辰熙皱眉:“童仆?” 禾本生岔开话题,“不说这些,今日让花班主给你留了个楼上包间,听完曲子再走吧。” 辰熙心中念头一转,又看他不愿多谈,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唱的什么戏?” 禾本生水袖一挥,柔柔一笑:“《霸王别姬》。” 第128章 意外 禾本生登台,今日唱的是新花样,照样是座无虚席。 乐声渐起,禾本生扮演的虞姬咿呀唱了起来,赢得了满园的叫好声。 辰熙眉眼间含笑,撑着下颌从台上望下去。 随后便看着一群人拥着一位穿军装的男人在台下落了座。 那军装男人辰熙也熟,是贺大帅。 旁边簇拥着的人中,还有辰父。 辰熙想着,贺大帅日理万机,又是个不爱听曲的人,怎么地今日这么有闲情逸致来看戏。 只见花班主迎了出来,先是做了缉,又温声细气说了好些话。 他们谈话的时候,花班主一扬手,乐声便停了。 禾本生在台上站了一会,看懂了花班主给的手势,便去了后台。 禾本生也在疑惑贺大帅怎么来了戏班,看这架势像是来者不善。 本出戏的演员都在后台候着,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禾本生倚坐在镜子前,心下有许多不好的猜测。 他脑袋飞速运转,回忆着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 突然想起前日看见报上说大和人越过和平桥的消息,撰稿人对此猜测颇多,绝大多数人认为这是大和军队企图发动战争的前兆。 禾本生皱眉,莫不是这件事? 没过多久,传话的小厮便拉开后台的红幕布,低眉顺眼说:“等会有贵客,需各位师兄好生准备。” 有演霸王的生角问了一句,来的是哪位贵客? 只是那传话的小厮只是来传话的,了解地并不多,也就说了两句不清不楚的话便离去了。 传话小厮一走,大家也就小声议论了起来,颇有些惴惴不安的意思。 登台前,花班主进了后台,他已极少登台了,大烟坏了他的嗓子,身形也更加孱弱,最重要的是气息不足,已经撑不起一台戏了。 对此他倒也乐得让位,班子除开禾本生,还有另外两个唱旦角的,前段时间,花班主又领来一个白嫩小娃,现在还在后院压着腿呢。 花班主进来后,无论是坐着的还是靠着墙的,全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问句好。 花班主招招手,示意道:“贺大帅第一次来我们雅音阁,这次是要接待贵客,包了场子,各位务必紧着头皮,不要出什么洋相,砸了咱们雅音阁的招牌。” 在场的人纷纷应声,禾本生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戏园子的小厮陪着笑,送走了台下和包厢的客人,贺大帅作为割据一方的军阀,说是有正事需借雅音阁招待贵客,自然还是给他这个面子的,没人多做停留。 禾本生觉着口渴,便出了后台,想着趁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去接个水喝,结果撞见一个戴着绅士礼帽的高个男子,在院子外转来转去,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禾本生喊住了他,那男子抬头一看,是园里的戏子。 他一张脸长得倒是年轻,眉目清正。 禾本生提醒道:“快些走吧,等会就会来人将整个园子围住。” 那男子脱帽鞠躬,转头便走远了。 喝了水,禾本生走了回去,许是说了两句话耽搁了时间,花班主已经在后台候着,见禾本生从外头进来,冷冷剜了他一眼。 花班主道:“和乐师说一声,人已齐了。” 第129章 虞姬自刎 这次选了虞姬自刎片段。 台前,身穿明黄衣、鱼鳞甲的虞姬迈着台步,几次亮相后,胡琴起奏,西皮二六,虞姬边舞剑边张口唱到:“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吧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禾本生几次亮相时,便将台下之人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霸王别姬》这出戏他练得最是熟练,尤其是剑舞,句词也是张口就来,所以他倒也是一心二用,嘴上唱着,心里还想着事情。 贺大帅身旁坐着的是一个身量矮小的大和军官,那大和军官身后跟着几个戴着屁帘的大和士兵,那些个士兵顶多就一米五六,站在贺大帅的近卫面前,显得畏畏缩缩,颇有些好笑的意味。 那大和军官也是个喜欢听戏的,此时正陶醉于曲调剑舞中,摇头晃脑。 贺大帅身旁站着个梳着中分,油头粉面的翻译,正低声为那大和军官介绍着什么。 禾本生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手里的鸳鸯剑时分时合:“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白鼻头、黑眼窝,满面愁容的项羽开口唱道:“啊!哈哈……有劳妃子!” 虞姬刚柔相济的剑舞,配以徐乐师出神入化的京胡曲《夜深沉》,形成乐舞并重的完美艺术。 跟随贺大帅前来的,也有人惯是听戏的,清丽绝美的虞姬伴随着哀沉的曲调翩翩起舞,皆是一阵叫好声。 那些个大和士兵从未见过这般美轮美奂的表演,眼睛都快瞪了出来,看别人鼓掌,也随着人群一块,动作有些滑稽,惹人发笑。 只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滑稽又矮小的大和士兵,却在这块地大物博的土地上,留下了数不胜数的血债。 那是近代不可忘却的一段屈辱历史。 失败的英雄项羽唱道:“妃子啊!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虞姬唱道:“大王啊!妾妃岂肯牵累大王?也罢!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 台下大和军官睁开眼,探头过去,与那翻译说着话,看样子是在问词曲含义。 禾本生注意他的动作,但依旧稳稳当当唱着他的词。 他听着台下的叫好声,一股寒气油然而生,禾本生后背甚至出了一层冷汗。 即使再不舒服,他面上不动声色。 之间虞姬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罢,虞姬便使计取了霸王手中剑,自刎于军帐。 一台戏剧落幕,霸王虞姬缓缓退至台后,贺大帅一行人陪着那个大和的军官,有说有笑走出雅音阁。 禾本生退到帷幕后,整个人像失了魂一般,再不见台上舞剑那时的精气神,脚步飘浮着进了花班主那间小房。 他锁了门,终于好似撑不住了一般,斜斜倚靠在梳妆台前。 禾本生右手拎着那把鸳鸯剑,剑柄从他冒着冷汗的掌心滑落,“哐当”一声坠入地面。左手撑在台面上,单薄的颈背弯下一个幅度。 随着他的动作,背上云肩华美的流苏垂坠着,相互碰撞着,发出珠翠撞击的叮铃声。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禾本生浑身都在抖。 《霸王别姬》是一出悲剧,霸王是失败英雄,四面楚歌。 贺大帅点了这个折,其隐射的目的可想而知。 禾本生越想越是心惊,他觉得身上阵阵发冷。 他闭上眼,鼻尖似乎嗅出了一股浓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般,他与他的辰熙哥哥。 终,还是要离别了…… 第130章 挨罚 花班主在小房间里寻到了他,禾本生刚刚卸了妆。 花班主瘦削的脸上风雨欲来,杏眼中也满是怒气,从不离身的烟管被他捏在手中,在掌心处一下一下敲击着。 要是是新入园的那个师弟在这里,估计脚都吓软了。 花班主是个再严格不过的老师,尤其是在平日练功的时候,一个动作没做到位,便是一顿罚。 禾本生已经许久没挨过罚了。 他直起身子,花班主直接甩了他一个巴掌,禾本生被打得偏过头去。 花班主罚人从不说明缘由,都是直接罚的,悟不出来说明罚得不够。 禾本生左脸肿起,垂着眼睛沉默。 禾本生知道,花班主在恼他方才上台前私自离开后台。 花班主被气急了,单薄的胸口急促呼吸着,他抖着手从随身的布包中取了些黑色的大烟,点燃后匆匆送到嘴边。 花班主的烟瘾越发重了。 禾本生听着他喘,听着他咳,心中默默计算着什么。 大烟掏空了他的身体,带走了他的美貌和健康,就连打人的力度,都比之前要小了许多。 禾本生想起他小的时候,犯了烟瘾的父亲躺在床上,眼神呆滞,骨瘦如柴,身体卷曲抽筋。 让母亲去为他买烟,母亲哭着让他别再抽了,他便打了她,力气不够便用鞭子抽,用椅子摔,他们兄妹三人缩在空荡荡的厨房中,像缩在阴沟中的老鼠。 他逃离了那个地狱,兄长和小妹也再没了消息。 在这个年代,人命微贱,血脉亲缘便显得无关紧要。 禾本生被罚跪在院子里,花班主罚人的时候,没人敢求情。 当时辰熙待在包厢,看着贺大帅进来,又看着他清场。 辰熙担心有什么事情,就在戏园子外等了许久。 后来就来了一队大兵,将戏园子团团围住,带队的那个官兵认识辰熙,就好声好气将人请远了。 辰熙找了一处茶馆,原本是想等着散场后,再进去看禾本生,现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是干等了。 茶馆里坐着几个刚从戏园里出来的客人,有知情人在小声讲着八卦。 那人说是小鬼子官来了平北,贺大帅要跟那些个小鬼子合作,进军南方,如今这时局,又要打仗了。 辰熙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不多时便离开茶馆。 这个时节,天气已经渐渐冷了。 被罚着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起来的时候,禾本生衣服上落满了露珠,腿也已经直不起来了。 新来的小师弟从柱子后面探出个头看他,禾本生看见了他,招招手让他过来。 小师弟比他入园的时候年纪要大一些,但人怯生生的,禾本生喊了他两声,小师弟还是躲在后头,不敢出来。 禾本生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想让他搭把手的,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两条腿已经无知无觉了,他尝试着往前走两步,然后膝盖一软,狠狠摔着地上。 小师弟见他摔倒,“啊”了一声,终于从躲身的柱子后头出来,小跑着过来搀扶他。 那孩子清秀的很,生了副好皮囊,偏偏喜欢窝着身子,用眼角瞟着四周,像战战兢兢养不熟的小兽,比起禾本生小时候差得远了,人也不讨喜。 禾本生让他扶着自己进了一间堆放器材的屋子里,里面有一张小榻,他半依靠上去。 禾本生指使小师弟去打了盆温水,把手泡了泡,再洗了把脸。 水凉得快,趁水半温的时候,禾本生用毛巾敷了敷有些浮肿的腿。 第131章 时局 缓了好一会,禾本生就去学新戏。 教戏的师傅在一处大院子,禾本生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以为是跪得久了一下没那么快缓过来,慢吞吞走过去,也并不觉着影响什么。 旁边院子是其他师傅教曲子或是乐器,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丝竹管乐声。 师傅还没来,他就先在一旁压腿、吊嗓。 吊嗓的时候,禾本生感觉气息比之前要短了许多,他也没在意,去倒了一杯水,喝完。 禾本生小时候经常被罚,也跪过通宵,第二日还是学戏去了。 平时运动量大,禾本生看着瘦削,其实身上也挺结实的,该有的肌肉都有,身体素质还算是挺好的。 悠扬的乐声从隔壁传过来,对于这时的禾本生来说是无比催眠的存在,直听得他脑袋晕晕沉沉。 不一会儿,禾本生就一边在墙上压着腿,一边阖上了眼睛打瞌睡。 “禾本生!”花班主严厉的声音响起,惊得禾本生猛的打了一个激灵,勉强打起精神,放下腿,垂着眸子等着挨骂。 花班主让禾本生张开手,用手中的戒尺狠狠敲了一下禾本生的掌心,那力度足够使人清醒。 教训过禾本生之后,花班主便过去看小师弟的基础功了。 小师弟见禾本生挨了打,又看着花班主拎着戒尺走过来,身体抖了两下。 原本压得半下不下的腿识趣地又往下压了压,整个人怂的很。 过了一会,教戏的吴师傅也过来了。 自从花班主嗓子坏了以后,就请了吴师傅教新戏。 吴师傅为人心细得很,见他站立有些不稳。 吴师傅走近后,禾本生抬头问好。 吴师傅一眼就发现他的脸颊透着一抹病态的红,连忙伸手一试额头的温度,那温度烫的吓人。 这还得了,吴师傅赶忙找人报了花班主,又搀扶着把人送了回去,还帮忙叫了大夫过来。 禾本生养病养了几日,不知道外面时局动荡。 前线一张张电报传来,皆是战况。 之前南方割据混乱,大家都打来打去。 贺大帅占据了北方最大的一片区域。所以平北还算稳定,也没有人敢惹,过了好一段安身日子。 现在南方战况逐渐明朗,许家在吞并了其他军阀后,地盘势力一下壮大起来,形成了割据一方的大军阀。 南方统一,许家的侵略的目光就看向了北方。 短短三个月时间内,便攻下了贺大帅手中两个城市。 贺大帅兵力地盘比扩张了十几年的许家要少,更北的地方还有一个郑家虎视眈眈。 贺大帅的地盘夹在中间,形成三足鼎立的态势,前有狼后有虎,都盯着他这一块大肥肉。 前段时间,大和军队入关,贺大帅与大和军队高官交上朋友,打算联合外国力量壮大自身,吞并南方。 自从那日之后,平北大街上时不时就能看见穿着淡黄色军服的大和士兵,荷枪实弹,腰间别着刺刀,三五成群,来来往往。 年老一些的人还记得当初甲午战争的残酷,用仇视的目光盯着那些趾高气昂的大和士兵,嘴里骂着“倭寇”。 看不惯贺大帅勾结外敌、卖国求荣的有志之士,在看清现状后,早早收拾东西,赶往南方或坐船远渡重洋,赴美下南洋,逃离纷争。 第132章 南洋 辰熙从上次离开之后,已经许久没有来戏班了。 那大和军官喜欢禾本生的戏,一到禾本生登台那日,便送几篮子的花。 也许是时局将乱,戏园子更加热闹了,人们似乎是在迎接末日前的狂欢,赏金像流水一般涌进雅音阁,打赏的老爷比起平日要阔绰许多。 不过是“粉饰太平”。 禾本生想,越是到时局将乱的时候,人们越是疯狂,街口那家卖大烟的店,里面的货物早早就被抢光了。 钱变得不再值钱,人们沉迷在朦胧的烟雾和咿呀的戏曲中,逃避现实、消磨时间。 禾本生站在暗巷中与人交谈,细长的手上夹着一根烟。 他不吸,只是点着,光线昏暗的巷道,有另外一个红点明明暗暗。 禾本生抬眼间,刚好看见巷口外一队穿着整齐的大和士兵列队而过,有路过的国人骂了声晦气。 那些个趾高气扬的大和士兵闹了好几起事,平北城的人在新仇旧恨面前,连那些士兵走过的路,他们都要啐上一口唾沫。 禾本生成了现下最红的角,最出名的是贵妃那场戏,禾本生饰演的贵妃倾国倾城,看过之人无不称赞。 他头上戴着一个宽帽檐的黑色绅士帽,只要微微低头,那帽子便能遮住他眼中的情绪。 禾本生前几日去寻辰熙,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已许多年没有去过辰家了,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还是与辰熙初见那次,当时年纪还小,只觉得辰家的大宅子哪哪都好,连门口的石狮子都比其他宅子的狮子威风。 近些年辰家生意做得大了,但是辰家的大门看起来却是落败了许多。 禾本生敲了许久的门,辰家大门紧闭,禾本生脚都站酸了,只等来一个看门的管家。 那管家倒是个好脾气,告诉禾本生莫要敲了,老爷将少爷送到南洋去了。 禾本生得知了消息,也没有多留。 辰熙若是离开了,便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虽然两人连一句道别的话语都没能来得及说。 禾本生回去了住所。 那栋小洋楼是辰熙写在他名下的,辰熙离开后,辰老板也没有将房子收回。 贺大帅是不肯让辰老板走的,打仗要很多钱。 贺大帅肯放走辰熙是禾本生之前没有想到的,不过也有可能是辰老板暗度陈仓,悄摸着将人送走的。 禾本生脑子转了几转,听着暗巷中另外一个人的话,思绪却渐渐走偏了。 过几天就是他的生辰,过了生辰他就十六了。 晚上的时候,他开始腿疼,快速生长的骨骼叫嚣着,带来难以忍受的生长痛。 禾本生还记得辰熙快速长高那几个月,天天拉着他,让他帮着按摩,说疼得要命。 当时禾本生无法理解,问辰熙为什么长身高会疼。 辰熙不答,但看他痛到脸都白了,禾本生就将疑惑抛之脑后,急忙给他揉腿。 那人也许是看出禾本生在走神,低声提醒他什么。 禾本生点头应是,态度颇有些敷衍。 那人被他的态度噎了一下,脾气倒是挺好,只是继续叮嘱他行事小心。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便准备离开了。 街上巡逻的官兵很多,怕让人发现了。 禾本生慢慢走回去,今日他还需登台,不过离登台时间还早,所以他也不着急。 他快到变声期了,花班主将他喊到小房间中,仔细检查了他身体发育的情况,然后告诉他近几日会安排他多登台。 禾本生任由他安排,平时也会多喝水注意保护嗓子。 吴师傅教他变声期发音的技巧,让他调低调子去唱,禾本生是名角,嗓子是金贵的,所以花班主会时刻盯着。 一阵风吹过,干枯的叶子悉悉索索抖动着,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禾本生恰好站在一棵银杏树下,金黄的树叶落了他满身。 禾本生抬头去看,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他伸出手接住一张扇形的落叶,用两指捏着,细细把玩。 三日后,他要去赴一场饭局。 第133章 饭局 三日后,维多利亚餐厅,包厢。 那个大和军官请了几次,花班主推了几次,直到贺大帅开了口。 当时贺大帅陪着那大和军官看着戏,将花班主叫了下来作陪。 贺大帅年近五十了,两鬓间冒出一些银白的发,精神却是不错,看人时眼光犀利,像狩猎的猛禽。 大和的军队打起仗来不要命,有了他们的加入,前线打了胜仗。 大和军队人数不多,装备却是精良,贺大帅购买了大批军需武器,那个大和军官都帮着说话,给了一个优惠价。 尝到了甜头,贺大帅对那大和军官也毕恭毕敬,捧为座上宾。 座上宾想跟戏子吃一顿饭,贺大帅自然是有求必应,叫来花班主安排饭局。 花班主推脱不得,只能应下,当天是两人一起坐黄包车过去的。 下了一天的雨,一场秋雨一场寒,出门前花班主见禾本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褂,就取了自己的长风衣给他披上了。 两人的身高相仿,穿着倒不突兀。 穿好后,花班主看着他低垂的眉眼有些出神。 良久,他叹了口气,抬高手摸了摸禾本生柔软的头发。 花班主其实是个外热内冷的性格,在欢愉场上,他是游刃有余的花孔雀,各种话术信手拈来。 私底下却是有些厌世的性格。 也许是各种肮脏事看得多了,他最厌恶手下人暗度陈仓,瞒着他做一些脏事蠢事。 他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班主,班子里的人都对他又敬又怕。 禾本生从小在他身边养大,也知道他的坏脾气,他鲜少有这样温情对他的时候,于是禾本生抬眸看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和探究。 花班主知道这一去就是龙潭虎穴,但他护不住他。 成名后,他鲜少有这般无力的时候。 他知道他是将禾本生往火坑里推,但是作为下九流的戏子,不过供人玩乐罢了,谈何人权。 有人捧着你的时候,你就是个角,没人捧你的时候,你就是那街角的泥。 餐厅离戏班子不远,只是下着雨,不太大,却还是淋湿了两人的肩。 餐厅里布有香薰和暖气,穿着的大衣便显得有几分累赘,禾本生取下挂在臂弯,随着金发碧眼的服务员进了包厢。 那大和军官对禾本生甚是痴迷,早早便候在包厢中。 见两人推门进来,殷勤地叫手下的副官拉开椅子让二人入座。 坐下后,便开始说话。 二人都是听不懂日语的,只能靠那名梳着中分的翻译员翻译。 那大和军官的军衔是大佐,翻译称呼他为加藤大佐。 在大和的交往习俗中,一般称呼姓,加藤是那大和军官的姓。 大佐是日本陆军佐官中的最高级军官,其地位相当于其他国家军队中的上校或少将日军大佐军衔在名义上属于校级军官,中高级军衔,但实际指挥的部队却相当于中国军队少将级军官指挥的部队了。1 不过这些对于禾本生来说并不重要,他听着翻译嘴中对他的奉承话,抬眼对那加藤大佐笑了笑。 脸上虽笑着,眼神却有些空洞,黑沉沉的,像无边的夜色。 但那笑容显然让那加藤大佐更加激动了,语速显然更快了一些。 那翻译官翻译的时候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为难,但还是用尽量委婉的语气表示大佐对这戏子的爱慕之情。 禾本生适时递上一杯酒,感谢加藤大佐的厚爱。 敬完一杯,禾本生又多说了两句好话,翻译官如实传达,加藤大佐甚是高兴,又多喝了两杯。 见他如牛饮水,禾本生敬完三杯便坐下了。 这时有服务员敲门,副官去开了门,花班主这才发现这房间从他们进门后一直是落着锁的。 花班主人精一样,心下有了诸多猜测,薄瘦的后背冒了虚虚的一层白毛汗。 花班主有些坐立难安,但是面上不显,他适时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对着大佐说了许多好话。 加藤大佐高兴坏了,照单全收,又连灌了几杯酒。 推着餐车进来的是一个黑发男人,低眉顺眼开始上菜,那副官不知道发现了什么,正要上前,却被敬酒的花班主挡了一下,就在这是,那黑发男人从餐车里掏出一把左轮手枪。 黑发男人举起枪,,扣下扳机,“砰砰砰”的三声,对面的那个大和军官胸口炸开三朵花,鲜血喷射而出,溅落在坐在旁边的禾本生脸上。 花班主离得近,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整个人摊在地上。 那副官反应也快,直接开枪击毙了那黑发男人。 场面一片混乱,翻译直接钻到了桌底下,加藤摊在椅子上,嘴角溢出一口鲜血。 黑发男人枪法精准,有一枪直接射中了加藤的心脏。 加藤还有些意识,尚未断气。 禾本生依旧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像是被吓呆了一般。 他穿着深蓝色的长褂,脸上和衣口处沾染着几滴猩红的血珠,红色的血液顺着他苍白光滑的脸颊滑落,像是留下了一行血泪。 他垂眸冷漠地看着垂死的加藤大佐,在一片混乱中,在除了加藤没人看得见的角度,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嘲讽的笑。 加藤被他的笑一激,眼睛瞬间睁大了。 不过他已说不出话来,在混乱中断了气。 加藤死了,在贺大帅这里,是极大的外交失误,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大快人心! 杀手已就地击毙,但是禾本生和花班主却一块被下了狱,等待着审判。 第134章 入戏 禾本生在监狱关了一个来月。 被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高高瘦瘦,裤腿处露出一小截脚踝。 说话时声音低沉,他到了变声期。 花班主与他一起入狱的,关在他隔壁。 他犯了瘾,身体在脏污的地板上抽搐,他谩骂、央求着、乞讨着狱卒给他寻来大烟,但是没有人理他。 “杀了我!快杀了我啊!”花班主呼吸急促,四肢痉挛,嘴里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 禾本生木偶一样靠墙边,眼底像一潭无波的水,他似乎回到了小的时候,听见了犯瘾的父亲魔鬼般的尖叫声。 家里的墙壁因漏雨发了霉,头顶上的瓦片长年失修,已经变得破烂不堪,他年复一年看着父亲犯病,母亲忍让,饥饿和痛苦伴随着他一整个童年。 他已经厌倦了这样腐朽落魄的生活,于是向往积极富足的新世界。 当时在戏园子外见过一面的男人找到了他,与他接触后,说明了来意。 那男人做组织的暗线工作,希望与禾本生合作。 禾本生在世间已无多少牵挂,两人不谋而合,借着那场饭局的契机,详细制定了暗杀计划。 辰熙去了南洋,此生许是难再相见,禾本生也早已做好了为家国献身的准备。 只是他无意拉花班主下水,但是又不可避免地连累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动静停了下来。禾本生撑着墙壁站起,缓慢走到靠近花班主的铁栏处。 花班主仰面躺在地上只剩下一丝微弱的气息,一双干涩的嘴唇毫无血色。 禾本生靠着栏杆坐下,静静陪伴着他。 许久,狱卒照例送来一个馊了的馒头,一碗清水。 花卿寒这才有了动静,他撑着瘦骨嶙峋的手将自己的身子支了起来,用沙哑的声音唤了禾本生。 禾本生应他。 他靠在栏杆处,与禾本生说了许多话。 讲他小时候练功吃的苦,讲他成名时的自得,最后他说:“你是个好孩子。” 花班主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摔碎了盛水的碗,抹了自己的喉。 禾本生以为他会被拉上刑场,结果关了一个多月后就放了出来。 出来后,他便听见辰家破产的消息。 他衣服都没换,直接去了辰家那个大宅子。 门口落了把铜锁,有人往上面贴封条。 他远远看着,从来没有这般庆幸。 辰老板深谋远虑,早已为辰熙谋了出路。 禾本生转身隐没在人群中。 他出了城,寻到了组织,接手了那个男人的工作,改头换面。 他期盼光明,为了心中的理想奋斗。 五年后,禾本生再次踏入平北的土地,是一个深秋。 平北被攻下了,城里人心惶惶,街上行人稀少。 下车时,他迎面撞上一个跛腿的乞丐。 那个乞丐伸长了手,嘴里叫着老爷。 乞丐穿着落败,身上倒是挺干净的,禾本生没出声,也没有驱赶的动作。 那乞丐许是有些疑惑,抬头看了禾本生一眼,只一眼,他便拔腿就跑。 禾本生追了上去。 那乞丐一头扎进幽深曲折的巷道中,企图甩掉后面的来人。 凭借着对路况的熟悉,跌跌撞撞绕过几个拐角,便听不见后面的脚步声了。 乞丐手撑着墙壁上粗粗喘着气,环绕四周,确定将人甩掉后,拖着那条跛腿慢慢往住所走。 “辰熙。”禾本生突然出现在他身前,将他的去路拦住。 那乞丐颈背一僵,掩面道:“你认错人了。” 说着,扭头又想要跑。 走了几步,他一下撞翻身旁的杂物,整个人瘫软在地, 辰熙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双腿在地上乱踢,沾染上满身的泥土。 他嘴巴咧开,露出咯咯打颤的牙齿,牙关紧紧咬着,从喉咙中发出细微的呻吟。 禾本生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急忙上前几步,跪在泥泞中,将他整个人抱住。 辰熙整张脸都扭曲不堪,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眼不自觉地瞪大,眼神慌乱而无助,透着一股子垂死挣扎的绝望之意。 禾本生感觉自己心脏紧紧揪在一起,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但是在辰熙面前,他只能抱着他,感觉脑子都木了。 辰熙在痛苦中伸手扯住他的领口,整个人压在他身上,然后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禾本生吃痛,但是并没有推开他…… 辰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有些干巴巴的,这实在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长得就像他在梦中走完了一生。 听完,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之前萱姐虽然知道他遇见了一些事,但问他的时候,辰熙什么都不愿意说,所以这个故事萱姐也是第一次听。 当大师说是“桃花瘴”的时候,萱姐怎么想都不会想到会是两个男人的故事,还是这么老套的戏子和少爷的故事。 满朝文武支支吾吾,姜珂比较缺德,他直接张口问;“你喜欢那个禾本生?” 辰熙没什么情绪波动:“我不知道,只是感觉太真实了,有时候会陷入进去。” 他是个演员,对于情绪的感知比较敏感。 一个好演员的共情力是很强的,辰熙有着专业演员的素养。 这场“梦”,他入戏了。 第135章 拌嘴 姜珂喝了一口茶扭头看向任文斯:“这个‘桃花瘴’要怎么去破?” 任文斯思考片刻,与辰熙说:“你愿意与他见一面吗?” 辰熙思考了一会,看起来有些犹豫。 萱姐在旁边劝了一句:“如果能解决的话最好还是见一面吧,毕竟一直拖着,休息不好那也不是个事儿呀,迟早会熬成病来。” 不知道是不是萱姐说的话触动到了他,辰熙点头,答应见面。 姜珂加了辰熙的联络号,把两人的定位给发过去了。 任文斯叮嘱:“周日,你自己上楼找我们。” 萱姐在一旁皱眉,想开口说什么,被雨汐沅拦了一下,最后话还是没说出口。 事情谈妥后,饭局散场。 任文斯去取车,姜珂和姜凯二人在门口等他。 姜凯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要关心他一下,开口问道:“考试怎么样?” 姜珂:“托你的福,一切顺利。” 姜凯笑,双指曲起,作势要敲他的脑壳,姜珂躲开不让他敲。 姜凯说:“没大没小,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吗?” 姜珂冷漠斜眼看他:“你还记得我是你亲弟吗?怎么净坑我一个。” 姜凯把手撑在他的肩上,说:“这次补贴是这个数。” 姜凯说了一个数字。 姜珂不耐烦的动作一顿,立刻露出有些狗腿的笑:“哥,凯凯你是我亲哥!” 姜凯用手去敲姜珂的脑壳,这次敲上了。 姜珂任他敲,在金钱面前他可以忍受一下。 姜凯骂他:“小财迷。” 任文斯开着车出来,姜珂不敢太明目张胆,陪着姜凯坐在车后座。 姜珂开玩笑说:“任师傅,北家属院,谢谢。” 任文斯笑,当司机也不生气,踩下油门。 姜凯和姜珂又谈了几句话,姜凯让他这几个月该去非管局多走动一下,年底了,要冲业绩。姜珂拒绝:“不要。” 姜凯:“不干活,生命还有什么意义?朋友,生命在于劳动。” 姜珂冷笑:“姜扒皮,你上辈子是奴隶主投胎吧,脑子里怎么一天天想着怎么奴隶人。” 姜凯看他:“闲着也是闲着,帮亲哥分担一点压力不好吗?” 姜珂怼回去:“你工作狂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是工作狂,过年你也别回家了,死外边吧,死远点。” 看得出来姜珂火气上头了,姜凯选择避其锋芒,说道:“哎呀,小废物,别上火别上火,过年肯定还是要回家的,你不乐意看我,姜局和叶主任还是想念我的。” 姜珂翻了个白眼:“你家姜局和叶主任没告诉你,今年过年他们准备去杏疆旅游吗?机票早早就定好了。” 姜凯身体一僵,换了个话题:“陈磊伦年初摆酒吧,他与你说了没?” 姜珂显然没有痛打落水狗的经验,一下被带歪了思路。 姜珂:“上次他说婚礼延期,我还以为双溪嫂子终于想开了,知道跟磊伦哥没前途,结果换成年初了。” 姜珂“啧”了一声,显然是狗粮吃多了,牙酸。 姜凯笑:“你这嘴真臭啊,以后如果你跟你对象吵架,你也这般牙尖嘴利吗?” 姜珂不动声色瞅了一眼任文斯,随后道:“谢邀,我一般只怼嘴贱的人。” 嘴·姜凯·贱:“给你哥一点面子。” 姜珂假笑:“叶主任当年显然没有照顾胎盘的经验。”1 被骂胎盘的姜凯似笑非笑盯着他,姜凯后知后觉,哦,他还是被他嘴里的“胎盘”带大的。 姜珂骂了一句,不好,脑子没转过来,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当晚姜凯在姜珂家留宿。 姜珂只有一张床,另外一间客房摆满了菜头的狗窝零食抓板,也是菜头关禁闭的地方,被糟蹋得不成样子。2 第136章 后爸 姜珂先到楼上接狗。 一见姜珂,菜头高兴坏了,嘴里咬着玩偶鱼,一整只大狗跳起,扑在姜珂身上。 姜珂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一下,脚下不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站在后面刚换好家居鞋的任文斯伸手拦了一下,避免了姜珂被扑倒的命运。 姜珂站稳后,先是捧起菜头的狗头亲了一口,说道:“菜头这么想你爸啊,乖儿子,没疼错你,但是下次不要整只狗往你爸身上扑,你已经是个50斤的大朋友了。” 菜头似乎是能听懂他的话,姜珂说完以后,菜头“汪”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姜珂的话。 不过菜头典型是嘴上“汪”着一套,做起事来有是另一套,俗称“两面狗”,还是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后腿在地上蹬着,狗头往姜珂怀里钻。 姜珂被挠到了痒痒肉,发出“哈哈哈”一阵笑。 笑着没力气推开热情过头的狗子,只能抓着身旁任文斯的手让他帮忙把菜头扯下来。 任文斯不搭手,只是语气严厉叫了一声菜头的名字:“菜头?” 原本扒着姜珂的菜头狗身体一僵,微微转动狗头悄咪咪看了一眼旁边的任文斯。 菜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将爪子从姜珂身上放了下来。 姜珂感觉身上一下就轻松了,弯腰拍了拍狗头。 姜珂第一次见菜头这么端正坐着,连舌头都没吐出来,蓝色的狗狗眼直勾勾盯着姜珂,显示出对他的信任和喜欢。 姜珂笑着道:“怎么回事啊菜头?” 姜珂:“有你后爸管着你,就不敢造次了?你这个势利眼儿。” 似是在回应他,菜头“汪”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坐在那里,没有其他动作。 姜珂直起身,问任文斯:“菜头怎么这么听话,你是不是给他喂了假药?” 任文斯笑,拍了拍他的肩说:“换鞋吧。” 姜珂拒绝了:“姜凯还在楼下,等会待得久了,他就自己寻上来了。” 其实这个习惯还是姜珂自己造的孽。 他小时候皮,一会没看见人就容易出事。 但是小姜珂又是一身反骨的主,从不会在原地待着,所以姜凯只要跟他一起,就不会让姜珂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太久。 任文斯把菜头吃饭的盆拿上,还有没吃完的狗粮,也一并拿下去。 姜凯还在洗澡,任文斯把狗和狗盆什么的都安顿好,姜珂送他出门。 任文斯回头,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姜珂觉得他有些可怜巴巴,于是笑道:“做什么做什么?” 任文斯试探:“我上去了。” 姜珂歪头:“嗯?” 任文斯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眸光带着点温柔:“今天早上……” 姜珂继续装傻:“嗯,早上你去上班了,怎么了吗?” 任文斯把身体贴近他,眼睛认真地盯着姜珂幅度饱满的下唇。 他问:“可以吗?” 姜珂笑,故意逗他:“可以什么?” 任文斯微垂着眼,再次将身体贴近他,头微微垂着,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犯了错扒着他求饶的菜头。 姜珂受不了他这般撒娇,在他嘴上吧嗒亲了一下,然后说:“可以了吧。“ 任文斯倒是好哄,他抬眼看了一下 ,公卫的位置,水声已经停了。 任文斯没有多做停留,用指尖滑过他的眉眼,在姜珂的额头处亲了一下:“我上去了,晚上早点睡。” 姜珂点头:“嗯,晚安。” 姜凯走出浴室,刚好看见姜珂站在玄关处的傻样。 姜凯:“干啥呢?什么事情让你乐一晚上?” 姜珂挑眉,没回他,问道:“还有热水吗?” 姜凯:“没注意,你自己进去看。” 第137章 泼天富贵 姜凯今晚和姜珂一块睡,天气还有些冷,房间里开了制热,姜珂又翻出一床被子,堆在一旁。 姜珂房里新购入了一个单人的软沙发,不敢放在大厅里,就怕菜头给糟蹋了。 姜珂洗完澡出来,就看见他哥窝在沙发里面看书,头发蓬松地顶在脑门上。 姜凯头发软细,但是发量多,微微卷,但是卷得不太明显,于是看起来发量更多了。 平时他都习惯用发胶抓起来,露出脑门,显得整个人成熟稳重。 姜珂见自己充电用的沙发给占了也不生气,从衣柜里翻出一张床单,丢给他哥,指使他换上。 姜凯被随手一扔的床单蒙住了头,钻出来的时候头发更乱了。 有几撮不听话的刘海搭在脑门上,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姜珂不怎么吃他哥的颜值,也可能是单纯看多了没什么感觉,咬着牙刷去吹头了。 吹完头发去漱口,回来的时候姜凯已经把床铺好了,看书的地点也从沙发换到了床上。 他很自觉地盖了那张新翻出来的被子,睡在外侧。 姜珂从床尾把自己摔到床上,然后熟练地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蛹。 裹完后,把头探出来透气,看见姜凯书也不看了,盯着他笑。 姜珂先是对着他哥翻了个白眼,说道:“你瞅啥?” 姜凯依旧笑,把书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关了灯。 姜珂心安理得躺着,他是一个被过度宠爱的小孩。 姜珂想,其实姜凯真的很宠他,于是将他宠成了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有时候挺烦姜凯的,管这管那,觉得姜凯就是把他当小孩了。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是姜凯关心他的一种表现。 姜珂躺着,他白天睡太多了,一下就睡不着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姜凯侧躺着,他开口:“凯凯,你说那个大明星他为什么会做那些梦?” 姜珂又说:“那人死了,会有转世吗?” 姜凯平平躺着,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腹部,压住被子,他眼睛闭着,嘴里却还回了姜珂的话:“问这些做什么?你不困我还困呢,睡觉时间不要谈工作。” 姜珂:“没呢,就是想奶奶了,要是人有转世就好了。” 姜凯停顿了好几秒,接着说道:“叶主任说今年回老家过年,到时候可以回去多陪陪她。” 姜珂说:“好,但是他们不是说要去旅游吗?” 姜凯:…… 姜珂:…… 两人突然沉默许久,然后姜珂接着问:“你们怎么回去?开车吗?” 姜凯:“叶主任和姜局打算坐高铁回,说我的车技不行,你打算怎么回去?我车你回吧反正离得近。” 姜珂婉拒:“还是不要了,年前打算和大学室友出去走走,到时候我自己回去。” 姜凯“哦”了一声,从那声音中姜珂愣是听出一些委屈的意思。 姜珂:“之前就约好了的,你知道的,我那么晕车,坐你车回老家我命都能给你。” 姜凯不回话,姜珂知道他还没睡,于是又没话找话,巴巴贴上去:“辰熙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凯:“不出所料的话,今年6月份应该是那个‘辰熙’的劫。” 姜凯解释:“他上辈子是死在那一天的,所以那天成为了他的劫。” “禾本生与他前世命线纠缠,不愿投胎,于是守着他,从他出生后就住在他的身体里,帮他挡了一次劫。” “这种死劫不好挡,禾本生的魂估计也散得差不多了。” 姜珂问:“那还挺奇怪的,一个人身体里居然可以住两个魂?” 姜凯:“一般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就算是嵌合体,也是极少出现一体双魂的,因为认定身体承受不起两个灵魂,即使有,也会在出生后很快死去。” “我猜测,那个禾本生应该是在辰熙体内一直沉睡,所以辰熙才能顺利长大,这种也算得上一种好方法。” 姜珂莫名其妙冒出一句:“相当于‘保护神’?” 姜凯笑醒,睁开眼睛看他:“动漫少看点,我怕有一天精神病院跟我抢人。” 姜珂:“到时候拉你一起。” 姜凯:“客气了,这泼天的富贵还是给你吧。” 第138章 睡前恐怖故事 姜珂:“你懂好多东西啊。” 姜凯说:“小时候老婆子逼的,骗我说学这些能上天,然后我就跟她学了。” 姜珂知道姜奶奶是有大能耐的人,之前不知道原来姜凯继承了姜奶奶的衣钵,现在知道了,他越发觉得自己废物。 同样一个爸妈生的,为什么姜凯这么优秀自己就这么废呢? 姜珂反省了两秒,然后想到姜凯那个卷王的工作状态,马上就住脑了。 做一个优秀的人重要,但是命更重要。 姜珂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内耗治好,然后听见他哥问:“和室友去哪里玩?” 姜珂:“藏南。” 姜凯问:“应该不是自驾游吧。” 姜珂说:“他们倒是有这个想法,我不行,太远了一些,我怕半路就没了。” 姜凯笑,骂道:“小废物。” 姜珂躺平,小猪一样哼哼两声,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姜珂:“磊伦哥都结婚了,我的嫂子呢?” 姜凯:…… 姜珂乘胜追击:“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不喜欢吗?” 姜凯重新合上眼,轻飘飘,来了一句:“你先管好你自己。” 这下轮到姜珂不会说话了,下意识有点怂,毕竟他给他哥找了一个男弟媳。 姜珂觉得,要是他真出柜了,他哥能把他腿给打折。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姜凯轻轻叹了口气,说:“小废物,快睡吧。” 过了几分钟,姜珂说:“睡不着。” 姜凯都快睡着了,被他一句话吵醒,太阳穴青筋跳了一下。 姜凯:“睡不着就出去陪你狗儿子睡,你哥明天还要上班呢。” 姜珂似乎没察觉到姜凯的崩溃,继续道:“凯凯你谈过恋爱吗?” 姜凯:“做什么?一天到晚问这些个无聊的问题,你是想挨揍了吧!” 姜珂不怕他虚张声势:“凯凯,你今年都快奔三了,你没谈过对象吗?” 姜凯抄作业:“我找大师算过,太早结婚,影响我的财运。” 这一句话彻底将姜珂堵死了。 他只能弱弱说一句:“咱家也不差钱吧。” 姜凯冷笑:“意思是你现在很富?那压岁钱……” 姜珂立刻改口:“太穷了,都快揭不开锅了。” 姜凯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将他往被子里面塞。 姜珂挣扎:“我还不困” 姜凯:“你困,快睡。” 姜珂顶着姜凯的手掌心,反抗无效,还是被塞进被子里强制关机了。 一觉到天亮,姜珂晃晃悠悠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一直到了周末。 辰熙早早就联系了他,姜珂陪着任文斯去楼下吃早餐,点了份蛋肉肠,浇上酱油汤汁,鲜香适口。 又从冰箱里取了两瓶豆奶,用起瓶器撬开,丢下两根吸管,拿到被任文斯擦了两遍,看起来没那么油腻的桌子上。 这家早餐店的味道很好就是店面太小,藏在黑漆漆的巷子里,人多的时候连座位都没得坐。 姜珂和任文斯起得早,今天任文斯休息,姜珂想吃了肠粉,就拉着晨跑回来的任文斯摸到小店来了。 任文斯穿着晨跑专用的速干衣,身上的肌肉崩得有些紧,看起来结实修长,身材绝顶。 他没来得及擦汗,头上绑着一个运动发带,在清晨的光线下,湿漉漉的脸上,有冷白的皮和黑的瞳孔,像是一块刚从清泉里捞出的一块冷玉,有种清凌凌的美。 第139章 哥哥 姜珂还有些诧异,想着这些大明星都不睡懒觉的吗?这么早就起床了。 姜珂脑子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还是回了两条信息,嗦了一口肠粉。 任文斯凑过来看他的手机,问:“回谁的信息。” 姜珂没抬头,手上十四键按得飞快:“辰熙,他说马上就到。” 任文斯:“这么早。” 姜珂猜测:“可能是想要早点解决问题吧。” 任文斯:“嗯。” 任文斯把豆奶递到他嘴边,姜珂低头喝了一口:“谢谢主任。” 任文斯对这个称呼太不满意,他把豆奶放在姜珂的手边,自己默默吃饭。 姜珂回完信息,开始吃东西,吃着吃着,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姜珂抬眼去观察任文斯的表情,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姜珂试探:“这家肠粉挺好吃的。” 任文斯不看他,低声回复:“嗯。” 姜珂这下确认任文斯是生闷气了,他把凳子往任文斯身边靠了靠,他故意凑他很近,用气音问:“主任生气了吗?” 任文斯拿筷子的手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身上的气场告诉姜珂,这个男人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姜珂心想:主任也未免太好哄了。 姜珂装作悄咪咪的样子,问他:“主任为什么不开心啊,告诉小姜,小姜为你解决。” 任文斯无声轻笑,他抬手捏了捏姜珂的耳垂:“姜医师。” 姜珂立刻回应:“诶!” 任文斯嘴角抿着,然后微张开嘴,做了个嘴型。 任文斯应该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姜珂没听见声音。 姜珂抬眼看他,刚好与任文斯对视。 任文斯看他的眼光柔和,隐约能看出几分笑意,姜珂猜测应该是刚刚自己的卖乖见效了。 姜珂:“主任?” 任文斯:“嗯。” 姜珂:“哥哥?” 任文斯垂下眼,嘴角的肌肉微微绷着,语气倒是没什么变化:“嗯。” 姜珂心里都快笑疯了,他半靠在任文斯的肩上,带着笑在任文斯耳边低声说:“主任你好闷骚啊。” 任文斯闻言,探身去拿豆奶,姜珂的脑袋从他肩膀处滑落,他半个身子都是斜靠在任文斯身上的,这一下差点没坐稳。 任文斯也没扶他,面无表情咬着吸管。 姜珂眉眼弯弯看着他的脸,觉得任文斯简直可爱炸了,比小时候的菜头还要好玩。 喝完豆奶,见姜珂也吃饱了,任文斯起身去买单。 回家的时候,任文斯一个人走在前面,姜珂在落后两步的距离跟着,只要他加快速度,任文斯就加快速度,始终拉开那两步的距离。 姜珂尝试了两次,然后摆烂了,脚步慢了下来,他一慢,任文斯也慢。 姜珂有点想笑,开口叫住他:“任哥,我走不动了。” 任文斯停下脚步,下一秒就被蓄谋已久的姜珂一把拉进黑漆漆的巷子里。 姜珂将他困在双臂间,一下崩不住,将头埋在任文斯的脖颈处,哈哈低声笑了起来。 任文斯被他弄得有些痒,但是又不想破坏现在这种粘稠暧昧的氛围,于是仍姜珂圈着自己笑。 姜珂比他要稍矮一些,任文斯背后抵在因潮湿生了一些黑苔的墙壁,膝盖曲着,与姜珂平视。 姜珂用手勾住任文斯的头发,拿食指绕着玩。 姜珂笑着问:“哥哥,你为什么要长这么高。” 任文斯直起膝盖,随后低头用嘴唇磨了一下姜珂带笑的嘴角,这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然后姜珂听见任文斯说:“因为要对你低头。” 第140章 工作 这对姜珂来说简直精准狙击,任文斯是懂一语双关的。 任文斯一句话就把姜珂哄得心花怒放,姜珂笑着歪过头,手挑起任文斯的下巴,柔软的唇瓣印上任文斯带着些许凉意的唇。 姜珂是个聪明孩子,尤其是在学习能力方面。 他身上有股年轻男人的冲劲,热切的吻接着落下,舌尖从任文斯微张的唇齿间卷入。 小巷偏僻,又远离马路,周围一片寂静。 姜珂能清晰地听见深吻时吮吸发出的声响,隐秘地挑动着神经。 姜珂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同时也察觉到了任文斯的。 姜珂停下缠绵唇边的吻,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一下。 在他停下动作后,任文斯用高挺的鼻尖触碰他的,黑色的眼睛不再清澈,带着被欲望浸染的迷离。 姜珂用指尖抵住他想要继续的唇,隔着自己的手背亲了一口,用柔软的声音哄道:“哥哥,不能再继续了。” 任文斯眼中的雾气沉淀下来,眼神重新变得清澈,他呼吸还有些急促,身上海盐薄荷的味道有些重。 任文斯低头,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姜珂的肩颈上,然后张开嘴,咬住了姜珂裸露在外的锁骨。 姜珂像是被电流击中了一样,唇间一下没忍住,发出轻微的呻、吟。 他的手压住任文斯的肩,做出抗拒的姿势。 任文斯松开口,像小动物一样轻轻舔了一口自己咬出的牙印。 姜珂的预警雷达一下就拉响了,他感觉他要是不叫停,任文斯会直接把他拉入“领域”,就地办了他。 姜珂被他弄得有些受不住,赶紧求饶:“放过我吧哥哥,等会还有正事呢。” 任文斯眸色深深,但是还是放开了他。 他自己就是男人,知道什么时候的男人最是危险,所以从巷子出来后,姜珂没敢再去撩拨任文斯,整个人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任文斯落后他半个身位。 姜珂背后有些发凉,总感觉像是被某种大型猫科肉食动物盯上了。 好不容易上了楼,辰熙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两人上来,辰熙让出了一个身位。 任文斯上前开门,随后是辰熙。 姜珂巴不得离任文斯远点,所以在两人换鞋的时候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任文斯回头看他,说:“进来。” 姜珂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辰熙回头疑惑地看着他,姜珂为了不让他看出个什么猫腻,只能进来。 再怎么样,工作还得干。 这是打工人的自我修养。 打工人换鞋进门,任文斯把窗帘拉上,客厅的光线一下就暗了起来,姜珂及时打开房间的主灯,总算是亮堂了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楼上楼下同样的房型同样的布局,姜珂感觉自己租的那一套要比任文斯的光线要好,每次来楼上,连窗户透进来的阳光都带着些冷意。 房间内温度适宜,三人脱了外套,随手搭在客厅的衣挂上,然后在沙发上坐下。 辰熙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额头处的粉,颜色似乎更重了一些。 第141章 早饭 三人坐定,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任文斯烧水泡茶。 姜珂细心问了一句:“吃早饭了吗?” 辰熙有些呆愣,显然是没想到姜珂会问出这句话。 辰熙下意识捏了捏胀痛的太阳穴,说道:“早上没什么胃口,就先过来了。” 姜珂“哦”了一声,然后起身去翻任文斯的冰箱。 任文斯烧完水正准备掏茶叶,闻言,拿茶叶的手转了个弯,拿出了一个玻璃杯。 任文斯半杯温水,放在辰熙桌前。 辰熙礼貌道谢,然后沉默。 姜珂从厨房探出半个头,问辰熙:“玉米胡萝卜和芹菜牛肉馅的饺子都吃吗?” 辰熙接了他的好意,温声开口:“不忌口,都吃的。” 姜珂得到肯定的回复,说了一句:“ok,那就都下点。” 然后姜珂把头缩了回去,起锅烧水。 辰熙端坐着,即使在精神极度紧绷的情况下,他的姿态依旧端正。 任文斯不说话,两人干坐着也有些尴尬,于是辰熙先找了个话题打破这种局面。 辰熙问:“你们住在一起吗?” 任文斯也给姜珂倒了一杯温水,回答:“不是,他住楼下。” 辰熙点头,然后突然说:“那,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一对吗?” 任文斯抬头看他,没有回答。 辰熙见他不答,有些尴尬笑道:“不好意思,我只是……” 辰熙停顿了几秒,脑子像是断了片,只是不出个所以然。 任文斯也不接话,对话就断在那里了。 辰熙总感觉任文斯气场有些吓人,他这个职业,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经历过许多大场面,面对长枪短炮也不带怂的。 只是在任文斯面前,他又变成了刚上大学时连一句台词都说不明白的社恐小白。 直到姜珂端着一盘煮好的饺子出来,辰熙扭头盯着他,甚至有种姜珂在发光的错觉。 姜珂整个人带着笑,也不知道煮个饺子在乐些什么,嘴里还哼着小曲,亲亲热热招呼辰熙到饭桌来吃饺子。 辰熙像是得到了什么救赎一样,走到姜珂身旁落座。 姜珂给他拉了椅子,还弄了两个蘸料碟,一个加个辣,另外一个是蒜蓉酱油碟。 两种馅的饺子姜珂放一块煮了,不大不小一个盘子,刚好是一个成年男人八分饱的分量。 辰熙先跟姜珂道谢,然后安安静静吃饺子。 姜珂盯着他看,然后由衷感慨:“天呐,你长得也太帅了吧。” 辰熙失笑,然后说笑似地问道:“需要给你签名吗?” 姜珂眼睛一下亮了,忙道:“要要要!” 然后打开任文斯的书房,翻出一个本子。 姜珂拿到本子后坐下,眼睛亮亮地看着辰熙放下筷子签名。 姜珂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追星。” 辰熙也笑,说:“那我再给你签一个。” 说完,辰熙刷刷刷又签了一个。 姜珂:“签名还流行买一送一吗?” 辰熙笑眯了眼:“你也可以送人。” 姜珂觉得辰熙的性格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差别还是挺大的,一开始以为是高冷人设,现在看来倒是挺好说话的。 姜珂:“行,等那天缺钱了,我就挂网上转二手。” 辰熙一笑,眼睛下面的卧蚕饱满:“那我多签几个,就当抵今天的饭钱了。” 姜珂:“开玩笑的,快些吃吧,等会都凉了。” 第142章 计划 辰熙是很听劝的,埋头吃饺子。 饺子是姜珂昨天包的,南方人没点亮擀皮的技巧,饺子皮是菜市场买的,馅是自己调的,包多了一些,就一个个排排放好塞速冻里。 姜珂吃饺子吃不出个好赖,面皮不够劲道,他倒也吃得开心。 辰熙在北方出生,也确实不挑,把一盘饺子吃得干净。 吃完早餐后,三人坐回沙发,开始喝茶。 任文斯煮了一壶老白茶,入口的时候枣香味浓郁,温和养胃。 几天的时间,辰熙反反复复做梦,只要一合上眼睛,就会被拉进梦境之中。 每次醒来后,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让头脑清醒。 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 于是两个人又开始听故事。 辰熙被辰父送往南洋,连夜送上船的,带了两个家仆,一个管家,外加一小箱子黄金。 辰父在南洋布有产业,狡兔三窟,辰父像狐狸一样狡猾,自然会给自己找好后路。 讲什么忠心耿耿,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商人重利,最会审时度势。 一旦贺大帅出现败势,辰老板可以随时抛弃在平北经营大半辈子的产业,前往南洋。 现在他人还在平北,只是觉着时机还未到,尚且不用断尾求生。 只是辰老板精明了一辈子,却生出了一个憨直的种。 他不愿离开,是被两个壮仆压上去的。 辰老板吩咐了,两个大汉寸步不离盯着他。 一路上倒没出什么幺蛾子,在海上飘了六日,轮船在广府停靠加油。 两个壮仆已经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个下船去购买生活物资,另外一个盯着他。 晨熙借口去上个厕所,去了十几分钟还没回来,那壮仆察觉到不对劲,撞开门一看,船舱内空无一人。 那壮仆忙告知了老管家,三人去检查了那箱金条,发现箱子里面的金条也消失不见了。 辰熙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背上还背着一箱子的货物,随着码头运货的“萝脚子”下了船。 常年和禾本生混迹戏园的辰熙伪装技巧是拉满的,只要下了船,码头人多嘈杂,他就不信那三个人能把他抓回去。 辰家生意做得大,与大船主都有工作往来,辰熙被逼着学过几天辰家的生意,对这些关系网络他用了心去看过。 辰熙不敢走水路,先去将一块金条换成货币,能转火车的转火车,没有火车的城市就坐马车。 辰熙在一个地方不敢多坐停留,时局混乱,层层把关,打点的时候辰熙花了一大笔钱。 走了二十几天,总算是回到了平北。 辰熙风尘仆仆,进了旅馆,换了一身装扮,去往日里人流鼎沸的雅音阁门大门敞开,里面的桌椅道具被搬空了,只剩下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 一打听,说是花班主刺杀加藤大佐,与禾本生一块被投了监狱。 辰熙问的那人也算是有志之士,嘴中骂着大快人心、先生高义,辰熙却觉得后背发凉。 他不愿参与政事,就怕被卷入这吃人的旋涡中。 他是富商之子,审时度势已成为本能,却因为一个戏子,赌上盐商辰家几辈子积攒的家底。 辰老板骂他痴子,辰熙一意孤行,投入贺大帅麾下。 辰老板有心脱离贺大帅阵营,辰熙这一奋不顾身,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第143章 谋划 这一下走又走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辰家的财富充了军饷。 那一日,辰老板的头发花白了大半,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养了二十年的儿子。 辰老板一直以为这个孩子对生意场不上心,不开窍,性子不稳重,又是喜爱无拘无束的生活,对他从不报以期待。 如今却被这个不生性的儿子上了一堂课。 辰熙入了贺大帅的麾,转头拿辰家下刀。 辰熙对辰家的生意了如指掌,对付起来如探囊取物,辰老板无力招架。 其实辰老板早就知道,如果打起仗来,辰家会成为第一个祭军旗的人,所以他早早将辰熙送往南洋,打算远离战火,等待东山再起的时机。 只是没想到,等了许久的刀,落下来时,执刀人却是自己的亲儿子。 辰老板心如死灰,知道盐商辰家已无力回天。 父子对峙的时候,辰老板问他:“为了一个戏子,你是想要毁宗灭祖吗?” 辰熙把玩着手套,嘴角勾出一个笑:“时代造英雄,咱们生意人也该跟着潮流走,逆流而行是走不通的,你落伍了辰老板。” 他看起来成熟、市侩、精于算计,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不知疾苦的辰家大少,辰老板冷冷地看着他,那一瞬间,两人的面容出了奇的相似。 辰熙说:“我为你买了下南洋的船票,父子一场,自然为你留了一条后路,我还算是孝顺吧。” 南洋的船票,本来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拳拳之心,此时却成了讽刺的代名词。 辰老板苦笑,他说:“辰熙,你会后悔的。” 辰熙也笑,笑容中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一本万利的生意,辰老板不愿意干,自然会有想干的人。” 辰老板见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不再多说,连夜收拾东西便上了船。 血脉亲情,也算是到了头。 花了一些时间,辰熙把禾本生从牢里捞了出来。 禾本生出狱的时候,辰熙坐在车上远远看着他。 贺大帅也在车上,辰熙手段了得,已经成为他的军需部长。 贺大帅说:“一个下九流的戏子罢了,若是喜欢,就收进房内。” 辰熙收回目光,说:“耽于情爱不过妇人之仁,为大帅这般英雄人物做事,自然要全力以赴,共创大业。” 这马屁显然是拍到位了,贺大帅哈哈一笑,目光中带着几分赞赏:“你倒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似你那父亲,思前想后,不够洒脱,成不了大事。” 辰熙陪着笑,眼睛却一直追随着禾本生。 辰熙知道禾本生心中有韬略,只是世人对戏子有偏见,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 即使是贺大帅,也觉得放走了一个戏子无关大雅。 贺大帅并不知道禾本生谋划了整个刺杀计划,只是迁怒了他,毕竟他不能拿一个死人出气,只能将在场的花班主和禾本生投了监狱。 辰熙倒是猜到了一些,使了权力助他出城,为禾本生谋取了一线生机。 政治场黑暗,军务之事繁忙,重重压力下,辰熙染了烟瘾。 他是个聪明的人,学会辰老板作为生意人的油滑老练,又有读书人的博采广识,是个再好用不过的手下。 用人之道,软硬兼施,贺大帅对他寄以重任,同时也用尽手段控制他。 男人,烟酒色总得沾一个,有欲望才能让上位者放心用你。 辰熙选了烟,在步步为营的黑暗中,寻求片刻的安宁。 第144章 兵败 兵败如山倒,即使搭上大和军队的船,贺大帅也终究是棋差一招。 一日之间,风光无两的贺大帅成了“卖国贼”,他在平北十几年的经营成了“伪政权”。 临到头,还被一直信任重用的军需部长捅了一刀。 整整一十八年,贺大帅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人到中年,英气不复,曾经高傲的头颅,如今却对异国俯首称臣,一举一动甘愿被操控,却仍然企图在舞台上展现自己的演技,努力挤出满脸油彩之下的表情。1 他们是意志薄弱又被欲望驱使的一类人,归附于他力,倚财仗势,作威作福。 有像贺大帅这种割据一方的大军阀,也有社会末流如贩夫走卒。 魍魉魑魅,形形色色。 有人为了活命,有人依附权贵,有人装腔作势,人们总能为自己的选择找到合适的借口,为行恶扯上一条光明正大的横幅。 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汉奸。 这是几辈子都难以洗刷干净的耻辱。 辰熙知道自己是在为虎作伥。 以身入局,就没有了退路。 他用自己的方式,将贺大帅的军队挖空。 平北军看似强盛,实则不堪一击。 辰熙以一己之力,加剧了平北政权的衰亡。2 兵败前夕,辰熙被小人告密,贺大帅将人投入监狱中。 层层审讯没有撬开他的嘴,最后只打断了他的一条腿。 贺大帅已顾不上处理他,便像个丧家之犬一般逃出平北。 平北有一年多的时间处于“三不管”地段,辰熙从监狱中爬了出来,养了许久的伤。 养伤、吸烟,败光了他本就不多的家财。 他拖着一条残躯,苟活于世,每日活在烟雾吐出的迷障中。 虚幻的世界里,他依旧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辰家大少,年少的禾本生陪在他身边,用咿咿呀呀的戏腔唱尽世间繁华、男女痴怨。 那日,他许久未出门,破败的居所内,黑漆漆的烟块已所剩无几,他便出了门,开始了他的“营生”。 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过阳光,他被那刺眼的光芒晃住了眼,拖着残腿低着头,跌跌撞撞往前走,他运气不错,一出门便撞见一个有钱人。 他像往常一样叫着老爷,企图唤起来人的好心,为自己换得两块银元。 这个“老爷”却格外沉默,辰熙迎着刺眼的阳光抬眼一看,只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辰熙被吓得头脑发麻,顾不上许多,拔腿就跑。 五年的时间,他预想过无数次的相遇。 却不曾设想过,再次见面的时候,会以这种尴尬讽刺的方式。 一朝落寞,富可敌国的盐商公子沦为落魄乞丐,而当年那个小小戏子,如今已身居高位。 时过境迁,早早已是物是人非。 辰熙清醒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干净柔软的床铺上。 他知道自己在禾本生面前犯了瘾,还咬了他。 如今看着架势,辰熙将他接回了家。 辰熙一眼便认出,自己现在在之前写在禾本生名下的那套公馆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知道禾本生去了哪里。 禾本生拖着跛脚下床,四处转了一圈,直到推开大门的时候才被门口守着的人拦住。 守门的人倒是礼貌得很,但是一板一眼,这样的人辰熙见得多,推测应该是军部的人。 辰熙不知道禾本生现在在做什么工作,不过看现在这种架势,肯定也不比他之前的职位要低。 公馆后院带着一个小花园,辰熙觉得无聊便打算去坐一会。 因着许久没人打理,花园萧条了许多。 禾本生应该是叫人来打扫过,那些破败的花草都被清理的一遍,池子也被冲洗过,接了半池子清水。 辰熙凑近一看,一只王八慢悠悠抬起头来看他,绿豆眼黑黢黢,龟壳的花纹看着还有些眼熟。 辰熙不太确定开口:“阿克?” 阿克懒得理他,从被太阳晒得暖乎乎的石头上滑下,跳进水中。 阿克慢悠悠划着水,咬住了禾本生丢在水池中的口粮。 辰熙笑,他都快忘记这个小王八了。 这只小乌龟也不知道在这荒废了四五年的院子里怎么活下去的。 它被两人遗忘,困在花园中,一直到禾本生这个不着调的主人回来,它才从草丛中爬出来。 第145章 病态 辰熙逗小乌龟玩了一会,阳光挺好,人也精神,连带着心情不错。 他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当时遇见禾本生的时候,他整个人颓废得不行,脸没洗,衣服没换,对着过路人伸手讨钱。 这样见面,也似乎太狼狈了一些。 辰熙想着,挪动身子站了起来,右腿使不上力,辰熙扶着水池边缘站起来的。 他弯腰捶了一下因蹲太久骨头抽痛的右腿。 看,现在的他还是一个废人。 辰熙命大,被他逃过一劫,不过废了一条腿,已经算得上是万幸。 辰熙想着事情,在毫无知觉的时候被人搀了一把。 辰熙回神一看,是禾本生。 眼前这个男人穿着黑色西装,内里的白衬衫纽扣严谨地系到最上方一个扣子,下颌线精致利落,嘴角含着笑,多情眼中倒映出辰熙的身影。 他身上的气质变了许多,辰熙只能从过分温柔的五官中找寻昔日那个少年的影子。 禾本生开口,嗓音清越,语气温和,看起来心情不错:“辰熙哥哥怎么穿这样少,小心着了凉。” 辰熙已经破罐子破摔,他的性格本就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只要他不提,禾本生不提,事情便没有发生过。 辰熙答道:“在逗小王八。” 禾本生笑,他气质温和,左手却颇为霸道地将辰熙虚揽入怀。 禾本生:“厨娘做好了饭,有你爱吃的西红柿牛腩煲,先去吃饭吧,阿克不会跑的。” 禾本生将他扶起后,手依旧没有松开。 两人站在一起,禾本生高了他大半个头。 辰熙抬头的时候甚至吓了一跳,他之前有意佝偻着身子,摆出俯首乞怜的姿态,以乞讨谋生。 这时站直了身子,却依旧比禾本生矮了许多。 原本追在他身后喊着“辰熙哥哥”的小少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已经长大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青年。 后来他才真切地意识到,禾本生不仅身高和长相变了,性格也变得专断独行。 辰熙染了烟瘾,平时看着跟正常人一般,若是犯了瘾,就谁也不认了。 骨缝中似乎钻进了无数的蚂蚁,它们撕咬着辰熙所剩不多的血肉。 尤其是那条断腿,疼得辰熙直直将膝盖往墙上撞,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受着疼痛的折磨,在地上翻滚,嘶吼,像个未开神志的野兽。 他拉着禾本生的裤腿,祈求禾本生给他烟块。 禾本生眼神从一开始的担忧无措转而变得执拗坚定起来,他伸手掐住了辰熙的下巴,头抵着辰熙的头,开口:“戒掉吧,再吸下去,你就毁了。” 辰熙被烟瘾发作时带来的幻觉折磨得神志不清,他像一条蛇,整个人攀附在禾本生身上,他说:“你不是想要我吗?我陪你睡觉,你给我药,你快给我!我好痛,好痛……” 辰熙叫着:“好生儿,帮帮我,帮帮我……” 辰熙哄骗着,甚至拿自己的身体做交易。 应该是刚刚那句话惹了禾本生不快,他将辰熙从身上扯了下来,面色骤然阴冷,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了一根绳子,动作熟练将辰熙五花大绑。 禾本生怒发冲冠,但怕辰熙挣扎太过伤到自己,捆住他的时候,还在容易被绳子磨损受伤的位置垫上一层细布。 将人捆好后,禾本生逼问他:“你跟谁睡了!” 辰熙满脑子都是药,完全听不见禾本生的逼问。 禾本生气疯了,直接压着他吻了上去,也顾上其他。 禾本生疯了一般撕咬着他的唇,辰熙的唇被他咬破,血腥味在两人的口腔中弥漫。 禾本生没有停下,狰狞着俊秀的面容,像是要将辰熙整个吞下。 他是疯狂的、病态的,不留余地。 禾本生清楚地知道,从年少时第一次梦见辰熙,他就已经疯了。 第146章 绿茶 禾本生心中比他更疼,他感觉心脏似乎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攥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这是他们第一个吻,一个神志不清,一个病态偏执。 他是他年少时的梦,是他求而不得的意中人。 这晦暗的心思,他不曾对第二个人吐露,却被辰熙一语道破,成了与他谈判的筹码。 隐藏没有了意义,那就撕开那张皮,看看谁比谁更疯吧。 但禾本生还没疯得彻底,至少他没有趁人之危办了辰熙,他只是反反复复问他: 那个人是谁? 你心里有谁? 刚刚那番话你对谁说过? 不等辰熙答复,禾本生又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他不想让辰熙那张嘴里说出任何他不愿意听的话,于是便堵住了他的嘴。 辰熙发着抖,他整个人被禾本生压制着。 他的身体亏空得不成样子,即使用尽全力挣扎,也摆脱不了禾本生的控制。 渐渐的,辰熙不再挣扎,他整个人呆呆木木躺在地上。 禾本生似有所感,松开他,他就蜷缩着身子,仿佛丢失了灵魂。 禾本生打电话叫了医生。 等待医生过来的时候,禾本生垂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孩,无措地站着。 理智上线后,才觉得刚刚的行为有多荒诞。 后知后觉,禾本生半跪在地上,将脑袋往辰熙嶙峋的怀里塞。 禾本生说:“对不起辰熙哥哥……对不起……” 禾本生一边哭着,一边给他解开绳子,甚至贴心地揉搓着他的手腕,缓解因束缚充血带来的不适。 辰熙的眼珠子转了转,,才像是缓了过来,他哑着声音道:“扶我去床上。” 禾本生将他一把抱起,大步走回卧室。 辰熙穿着白衬衫和黑裤,因着在地上翻滚,布料早已皱得不成样子。 禾本生给他换衣服,解开纽扣后,禾本生摸着他身上的伤,眼睛又红了。 辰熙连忙制止了他:“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辰熙身上都是些陈年旧伤,入牢的时候留下的病根。 他后来烟瘾大了,也不过是为了止痛和做梦。 只有躲进虚幻里,才不会被现实的残酷打败。 医生很快便到,做了检查,拿了药。 禾本生喂他吃下。 辰熙开口:“我要戒瘾,生儿帮我。” 禾本生眼睛一下就亮了,原本还有些委屈巴巴的脸,此时像是点了盏灯,整个都亮了起来。 禾本生抱着他,承诺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戒毒瘾过程过于痛苦,辰熙不愿回忆,于是略过不表。 跌跌撞撞,最后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 戏子惯是会装腔作势,吃准了辰熙奈不过他的眼泪,只要是犯了什么错,便一哭了事。 辰熙也真就硬不下那个心,于是事事由着禾本生安排走。 姜珂越听越不对劲,插了一句嘴:“我们两个是你们y中的一环吗?” 辰熙原本只是客观讲着故事,姜珂话一出,他脸色一下爆红。 姜珂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找了个台阶,说:“没事,你说吧,我听。” 辰熙松了口气,眼睛瞄了一眼任文斯,任文斯正拿杯子喝茶,没有过多表示。 辰熙倾诉欲犯了,说着说着不由得多说了许多细节。 他在脑海中组织了当时的情况,继续往下说:“我们死在炮火之中。” 乱世中山河破碎漂浮,安稳难得可贵。 禾本生做着组织的暗线工作,辰熙不曾过问,他心安理得吃禾本生的,用禾本生的。 他心安理得当一个废物,整日拖着瘸腿抓猫逗龟,甚是快活。 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局势又有变动,大和军队宣布全面开战。 禾本生被组织调到开市,又给予重任。 什么任务辰熙是不知道的,他从不靠近禾本生的书房,只知道禾本生一天天忙着事务,晚上上床的时间越来越晚。 风雨飘摇,他一个废人只能做到不拖后腿,什么帮都帮不上。 那段时间,他们换了许多住所。 辰熙也无二话,拿起小王八就跟着走。 第147章 轰炸 辰熙十几日没有再见到禾本生了。 他们在陵城待了许久,洋枪炮火,军队节节败退,前线已经推到周边城镇。 城里的阔太太、大老板收拾了细软,踏上南下的船。 码头成了整座城最热闹的地方。 辰熙煮了面条,捧着碗站在窗口往外看。 这间房子临近码头,屋内光线有些暗,因为坐落在河岸边,屋内氤氲着一股阳光晒不尽的湿气。 墙上抹了层白灰,泡在潮湿的空气中,生了苔,起了几个脏兮兮的鼓包,有些甚至整块墙皮都掉了下来,露出里边青灰色的石砖。 烟花三月,正是陵城景色最美的时候,姹紫嫣红开遍,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花粉。 屋后开门就是河道,流动缓慢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白色的碎屑,不时还有几朵飘零的花瓣,让本就不是很干净的河水看起来更加埋汰了。 辰熙喝一口汤,依旧站着看向窗外。 城里米铺关了大门,米店老板逃出城外,粮食变成了金贵东西。 屋子里面装饰简陋,除了四处掉皮的墙面,只剩下一张摇晃的床和一张小四圆的桌子。 桌上放着一张报纸,辰熙拿一把豆子跟卖报的小娃换的。 大字报上明晃晃印着“大河军队将全面攻入陵城”几个大字,辰熙拿到手后看了一眼,然后将报纸扔在一旁。 说实在话,他有些心疼那把豆子。 他走不走取决于禾本生,而不是时局如何。 城内人心惶惶,有些门路的人早早买了船票,逃亡外地,街上行人走路更是匆匆。 街角堆了一叠纸币,却无人问津,来往行人都不会多看一眼。 那一大堆的纸,连块肉都换不回来,通货膨胀,钱也不值钱了。 家里的面是禾本生托人送来的,他身上能换钱的东西都换出去了,拖着一条腿也干不来什么活计,只能靠禾本生一顿顿养着。 辰熙挑着面条吃,那面条有粗有细,细的被汤水泡化,粗的还有些许夹生,仔细一看,白稠的汤面上还浮着些黑色的麻点,那是烧焦后掉落的锅皮。 辰熙被人伺候惯了,一开始连面都不会煮,后来跟着禾本生一路南下,生活逐渐拮据,禾本生也任务缠身,顾不上他,辰熙这才学着自己做饭,勉强饱腹,没将自己饿死。 辰熙吃着素面,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其实他不愿意去思考太多,有些事情看得太透,只会徒增烦恼。 辰熙听见有敲门声,先敲两下,停顿两秒后再次敲三下,这是之前约定好的暗号。 辰熙放下碗去开侧门,他还以为是禾本生,拉开门后,门外空空荡荡。 他探头去看,刚好看见一个衣角消失在巷口。 地上用石块压着一个东西,辰熙用脚尖将石头踢开,弯腰去拿。 那是一张信笺,用黑色钢笔写了不过寥寥几字,交代辰熙坐船出城,后往滇城去,会有人接应。 信笺里面夹着一张船票,两颗金豆子。 船票的时间是明日,辰熙塞进口袋。 天气不算冷,但他还穿着件薄袄,指尖透着点不太健康的白。 许久没见禾本生,辰熙有些想他了。 第二日,他收拾了一个包裹,阿克早些天被他放进屋后的河中,如今他是孑然一人,了无牵挂。 陵城外围阵地前几日的战况并不理想,陵城是座孤城,守是肯定守不住的,政方的领导只留下了十六个团。 说起也让人唏嘘,陵城是十朝古都,又是首都,意义非凡,但从战术角度来说已经是个绝地,敌人可以从三面合围,而陵城北临大江,退无可退。 如今守城的军队是之前在战场上溃败下来转编后的,士气涣散,即使有心要守,面对十倍之多的大和军队,实力上也不允许。 小道消息有说,大和军队投放了毒气弹,只要沾染上一点,便全身溃败,在痛苦和折磨中死去。 甚是骇人。 辰熙拖着跛腿往前走,越是靠近码头人流便越是拥挤,站在前方的人一旦摔倒,便会被后来人一脚踩下,便再也站不起来。 码头上停了几条大船,还有一些打鱼用的渔船,装不下太多人,买不到船票的那些,便期望着渔船能够捎上他们。 辰熙听见一阵轰鸣声,抬头一看,空中六七个黑点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是大和的战斗机,在指挥官一声令下,开始了全面轰炸。 辰熙腿脚不便,混乱中左腿的膝盖窝不知道被谁踹了一脚,他站立不住,便倒下了。 幸好他站在外围,没有被疯狂的人潮淹没,身上挨了几脚,他爬了出来。 辰熙算是好运,此时刚好的登船的时间,他眼睁睁看着一枚炮弹投来,落在他将登上的那艘船的甲板上。 血肉横飞,染红了整个江面。 第148章 腰斩 现在待在码头,不过就是个活靶子。 辰熙深一脚浅一脚往那间破房子跑,跑得气喘吁吁。 就在这时,从街角窜出一个小娃,他被撞得一个踉跄,止了脚步。 哭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辰熙喘着粗气,恰好抬头一看,一枚炮弹投到他身旁的屋子,然后猛然炸开,碎石劈头盖脸砸下。 那小娃显然是被巨大的声音吓住了,连躲都不会躲,辰熙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扑了过去,将那小娃护在身下。 他说这个小娃咋这样眼熟,原来是他用一把豆子换一张报纸那个报童。 亏了他一把豆子不说,现在还要搭上一条烂命。 辰熙的下半身被埋在倒塌下来的废墟里,他呕出一口血,血液里夹带着一些暗红色的内脏碎末。 辰熙感觉身上有些冷,快速流失的血液带来轻微的眩晕感。 他的呼吸变得异常沉重,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逐渐消逝,眼睛渐渐失去焦距。 不知为何,他想起之前看过的一段话,说腰斩是古代最残忍的刑罚之一。 受罚者被砍成两段后,由于人体重要的器官都在上半身,所以并不会马上死去,头脑还保持着清醒,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在血泊中挣扎,直到血液流尽。1 他又想起小时候去看人杀头的场景,一刀子下去,能看见脖颈上碗大的断口,有鲜红的的人体组织,还有白色的颈椎骨。 可惜了,辰熙想着,死亡来得似乎太快了一些,他是一个没什么福气的人,如果能死在爱人的怀里,好似才算得上圆满。 辰熙想,禾本生知道自己没能上船吗? 他又想,他的小禾是这么爱撒娇的一个人,到滇城,没能找到自己,他该会多绝望啊。 辰熙瞳孔渐渐散了,他似乎看见穿着戏服的小娃对他柔柔地笑,小娃看起来柔软并且可爱,生怯怯的站着,长长的水袖拖在地面上。 辰熙听见他低声唱着:“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辰熙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怔愣,眼神虚虚盯着眼前的一个点,似乎透过空气看见了百年前的兴衰爱恨。 休恋逝水,早恋兰因…… 辰熙去查阅了一些史料,与他梦中的场景一一对应,就连辰老板,长相与他梦中相差无几。 禾本生没有留下什么照片,网上能找到的只一张戏服照,许是被水泡过,黑白底片中,人物的脸晕开了一团, 做组织暗线的,基本上没有用自己的本名,辰熙查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他。 禾本生牺牲的时候只有25岁,他曾在在敌人最森严,最机密的机关中获取了多项重要资料,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死于自杀。 没有壮烈的牺牲,他只是在黎明到来之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也许是他的死亡过于戏剧性,资料中并没有披露他的生前简介,寥寥几句便概括了他的一生。 第149章 保护 姜珂撑着下巴,一手往零食柜里搜了搜,搜出一包薯片,拆开包装袋后往嘴里塞了一片。 故事讲完,接下来才是正事。 沉默了一早上的任文斯开始接过话头:“那我来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吧。” 任文斯脸上没什么表情:“禾本生的灵在你体内,已经快消散了,目前有两种办法。” 任文斯说:“一是用术法将你们的灵魂分开,但这种方法会对你造成伤害,体内器官会有一定程度的衰竭,身体素质和寿命将会受到影响。二是顺其自然,让他自然消散,这个方法是对身体影响最小的。” 辰熙思考片刻,他问:“如果选第一种方法,把我跟他的灵魂剥离,他能活下去吗?” 任文斯先是与姜珂对视一眼,随后开口说:“人死后,魂是自然消散的,如果没有其他方法干预,他自然就散了。” 辰熙抬眸看他,眼神中带着执拗和坚定:“你有办法是吗?” 任文斯挑眉,默认了。 辰熙垂下眼:“我欠他一条命。” 辰熙是知道的。 他从小就做着一个梦,梦见他有个哥哥,那个哥哥长着一张清俊的脸,桃花眼弯弯,唇红齿白。 小时候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一度被家里人以为是妄想症,长大后,大脑在保护机制下屏蔽了体内另一个灵魂的记忆,辰熙回归正常的生活。 但他记得梦里的那个人,他记得那个在台上颠倒众生的名角,所以他也活成了那个人的样子。 他有时候感觉人生的虚无的,与现实世界有种矛盾的抽离感,仿佛一切情感都漂浮在外,他在生活的每一场戏中都兢兢业业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他有时候感觉他是他,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他应该是什么样的,辰熙又说不出来。 他一直在寻找答案,直到探完病回到剧组,一场高空戏,一开始的时候很顺利,直到他拍完坐下休息时,身后的围墙突然崩塌,一整面倒下来。 这是外场,大夏天的,太阳火辣辣,围墙下是户外为数不多的阴凉地,事故发生的时候辰熙躺在椅子上闭眼休息,等发现情况不对时,他已经来不及跑开了。 辰熙心里想着弯了,要英年早逝了,然后眼前就出现了那个高大的男人,仅仅一瞬,围墙整面砸下,他呆站在一片废墟中,除了头上的落了一层灰,毫发无伤。 这次事故三死七伤,当时辰熙坐着的那个位置,他本不可能存活下来的。 是那个男人保护了他。 辰熙记得,当时自己仰头看他,他低下头,用食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尖。 他脸上是温柔的笑意,五官浓艳清绝。 辰熙瞪大了眼睛,随后是漫天的碎屑尘土。 辰熙再次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任文斯:“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出。” 任文斯看着辰熙,准确来说是看向他身后出现的那个虚影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意, 任文斯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珠子,那珠子也是个老演员,姜珂一看,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戴着的那个。 任文斯送个他的那个他还安稳戴着,现在在任文斯手上的是一个透色的珠子,仔细看的话,隐约还能看见那珠子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孔洞。 那玉珠相当于一个容器,既是辟邪的窝,又能够承受任文斯灌输进去的力量,还能够温养灵体。 任文斯不养闲虫,这辟邪也算是一专多能了。 第150章 哑谜 辰熙接过那颗珠子,再次看向任文斯。 任文斯让他握紧那颗珠子,从旁边翻出一根毛笔,沾了红色的朱砂在辰熙额头处画了一个符,画完又让他转过身,面对着姜珂。 姜珂摸出采血针扎破指尖,挤出一个血点,然后将血液点在任文斯画的那个符箓空白处。 恰一点上,原本平平无奇的朱砂符闪过一丝隐光,似是活了过来。 下一秒,辰熙用力握住沙发扶手,痛呼出声。 姜珂皱眉看他,似乎有些担心。 任文斯拍了拍他的手,低声道:“莫怕,不会死人。” 姜珂眉头稍松,继续转过头去,仔细观察辰熙的状态。 辰熙额头处几根青筋暴起,下唇被他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灵魂从体内生生剥离出来,辰熙感觉只要自己闭上眼,下一秒就会直接晕死过去。 太痛了,但是辰熙强撑着身体,不敢晕,万一晕倒了,害得禾本生灵魂消散怎么办。 任文斯在四周下了禁制,用来隔音,怕邻居听见了直接报警。 大概有三十分钟的时间,辰熙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面剥离出去,他强撑着睁开眼,沾上血迹的那颗珠子,闪着微弱的蓝光。 任文斯说道:“成功了。” 辰熙听见他的话,笑了一下,然后不省人事。 姜珂越看越觉得不对,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辰熙的状态,发现他除了有些虚脱,并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后,跟任文斯吐槽了一句:“这灵魂剥离的过程,怎么感觉跟生个孩子一样。” 任文斯听了他的话,笑了出来,这形容莫名其妙有些贴切。 任文斯看着他皱着眉头微撅着嘴,忍不住凑上去,想要偷一个吻。 姜珂反应倒是快,直接拿手掌一挡,将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了。 姜珂义正言辞道:“任主任,请你爱惜自己的羽毛,不要做假公济私的事!” 任文斯又笑,握住他的手腕,在他张开的虎口处咬了一口。 姜珂吃疼,眉头拧在一起:“你们灵也会得狂犬病吗?” 说完,姜珂把自己的手从任文斯嘴里抢下来,虎口处赫然一个牙印,毛细血管破裂,血液一点点渗出。 姜珂盯着那伤口眼睛都瞪大了,任文斯是来真的,直接都给他咬破皮了。 任文斯没说话,直接将他流的血在空中凝聚成一个血团,然后将那杯泛着蓝光的珠子置于那血团的中部。 那血团与珠子差不多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被那颗珠子吸收。 吸收完姜珂的血团后,那珠子上附着的蓝光似乎更明亮了一些。 姜珂也看见了,直接骂了一句卧槽。 蓝光逐渐凝聚出一个人形,穿着个蓝色的长褂,一双桃花眼看向辰熙的时候,带着温柔的笑意。 但是那温柔只是表象,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占有欲。 禾本生与他们鞠躬道谢,姜珂也不追究任文斯咬他的事情了,站起身虚虚托了一下,禾本生的虚影便更加凝实了。 禾本生唇边的笑意加深,眉眼弯弯,温声与姜珂道谢。 姜珂盯着他的脸,眼里满是赞赏。 任文斯上前一步,握住姜珂的手,用指腹细细摩擦着那道被他咬出的印记,开口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禾本生笑,姜珂听得云里雾里,感觉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第151章 用完 姜珂多多少少有点颜控属性在身上,感觉这一屋子的脸都甚是养眼。 辰熙还在睡,一转眼快到饭点了。 姜珂往任文斯掌心挠了挠,说道:“去逛超市?” 任文斯点头应下,两人拿了手机就往外走。 倒也是心大,半点不考虑还睡在沙发上的辰熙。 姜珂两人直接把客人丢家里,进了商场,推着一辆购物车慢悠悠逛街。 任文斯作为科里的“灵魂人物”,找他做手术的很多,没几天是空闲的。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自然是要多陪一下男朋友。 姜珂挑着菜,任文斯推车跟在后面,两个人没什么话,但配合到位,跟老夫老妻一样。 今天的海虾很新鲜,刚上架就被姜珂两人撞见了,姜珂挑了一袋,准备蒸一盘蒜蓉开边海虾。 就在姜珂认真挑虾的时候,他的手机在口袋震动起来。 姜珂撅着屁股,手上还弄着虾,手指沾染上海鲜的腥味,不想掏口袋,就侧过身子,让任文斯帮他掏。 任文斯贴近他,一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手机,一手拍了一下姜珂因弯腰显得浑圆挺翘的屁股。 姜珂被吃了豆腐,直起腰来瞪了他一眼。 任文斯脸皮倒是挺厚,在姜珂的怒目而视下还掐了一下他的肉。 姜珂手上还拿着捞虾的网,一手举着手机按下接听键,还抽空用脚尖踢了一下任文斯的小腿。 姜珂原本以为是辰熙醒了,看他们两个没在家,所以打电话来问问。 结果定眼一看,是他的大学舍友兼绯闻对象孟二。 姜珂接了电话:“喂,老孟。”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吵闹,像是在打游戏。 孟二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珂儿,有空吗?” 这无缘无故打个电话过来,姜珂猜想是不是孟二遇见什么事了,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任文斯,答复道:“咋啦,遇见啥事了?” 孟二那边似乎在敲键盘,滴滴答答的,依旧是那副气血不足的腔调:“没什么,想你了,方便蹭一顿饭吗?” 姜珂皱了皱眉,觉得孟二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一下没拒绝,就说道:“家里来了个朋友,介不介意就一起过来。” 孟二说:“我一个蹭饭的能有什么意见,留我一碗饭。” 姜珂听他不介意,就说:“那行,等你过来。” 说完,姜珂便挂了电话。 任文斯在旁边问了一句:“你那个大学室友?” 姜珂点头,这才想起这两个人似乎还没见过面。 姜珂说:“是,老孟,我们宿舍老二,等会介绍你俩认识一下,多亏了他我才能进咱们医院实习,是一个每天都在不高兴的富二代。” 任文斯挑眉。 姜珂和盘托出:“在宿舍我跟他玩得最多,蓝大和三张都有对象,就我跟他两个孤寡老人,所以天天凑一对。” 姜珂又补充一句:“他人挺好的,接触一下你就知道。” 任文斯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依旧推着车跟在后面,没有说话。 两人逛到零食区,姜珂想起刚刚听大明星讲故事的时候被自己抄了家底的零食箱,手上很自觉地拿了几包瓜子薯片。 任文斯突然开口:“去藏南也是跟他一起吗?” 姜珂手里拿着山核桃味道的和焦糖味的瓜子,正在犹豫选哪个,结果就听见任文斯那句话了。 姜珂将注意力从瓜子转移到任文斯身上,道:“是叻,还有三张儿,我们三个一起去。” 任文斯低低“嗯”了一声,又没了后续。 姜珂见他闭了麦,扭头继续挑他的零食去了。 任文斯虽然没什么其他表示,但是看着姜珂一无所知的背影,眼底神色暗了暗。 姜珂还在瓜子极限二选一,最后决定买两个口味的。 孟二…… 结账的时候姜珂站在前面,帮着把购物车里的东西递给收银台。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任文斯从架子上取下两盒蓝精灵,扫码的时候,那个人还抬头看了姜珂一眼。 姜珂显然没想到还有这出,毕竟他还是个纯情男大,任文斯这一下实在给他整不会了。 姜珂虽然心里尴尬,但脸上没有显露出半点,稳着一张老脸坐电梯下了停车场。 姜珂也不多问,自顾自坐上驾驶位。 任文斯把东西丢后车厢,绕了一圈进了副驾。 姜珂系了安全带,但是手刹还没放,双手虚虚搭在方向盘上,显然是在等任文斯坐稳。 任文斯心情稍好,把身体探过去吻住了姜珂的唇。 两个人在车里接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几分钟后,姜珂推了一下任文斯,任文斯才依依不舍结束。 他声音有些不稳,在姜珂耳边轻道:“找个时间,把东西用完吧。” 第152章 狐媚子 你们灵,都是玩这么开的吗? 姜珂这一下没忍住,脸色爆红。 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又讪讪把把话噎回去了。 任文斯侧过脸看他,姜珂也看着他。 任文斯的侧脸长得好,鼻骨高挺,下颌线连到耳下,勾勒出一条鲜明的弧度。 姜珂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任文斯笑,眼睛里仿佛进了星子,在光线晦暗的车库里都闪着细碎的光。 任文斯笑着问:“你在看什么?” 姜珂答:“我男朋友真帅。” 任文斯:“你除了夸别人帅就没有其他话术了是吗?” 姜珂盯着他的脸嘴上反驳道:“当然不是,我还能给我帅气的澜朋友献上一个吻。” 说完,姜珂挑起任文斯的下巴,在他高挺的鼻尖上亲了一下。 是那种很夸张的亲吻,任文斯听见吧唧一声,感觉鼻子上有些湿润。 两个刚亲完,姜珂的嘴唇还是润的,下唇稍厚,任文斯亲自尝过,很软。 比许念楠工作那家的云朵蛋糕还要软。 任文斯垂下眼睛笑得很勾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动听了。 任文斯说:“还敢撩拨我,等会就地把你办了。” 姜珂眉尾高高挑起,这个表情是跟任文斯学的,姜珂说:“谁办谁还说不定呢。” 任文斯手探过去,在他的发尾处摩擦,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想睡我吗?” 姜珂神经一下崩紧了:“不行?” 任文斯自然是笑:“你想怎么睡?” 姜珂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你不争?” 任文斯脸上笑容完美:“不争。” 姜珂一下高兴起来了,眼睛都笑弯了,他神神秘秘地四周看了看,然后才凑到任文斯的耳边,小声道:“你的腿长得好,我想看你穿丝袜。” 任文斯听完,脸上依旧是那个完美的笑,甚至那笑容还加深了一些:“除了这个呢?” 姜珂红了脸,用手指摸了摸鼻头,眼神有些飘闪,声音比刚刚还要低上一度:“我想看你穿裙子。” 任文斯闻言,笑容更深,他把身体压近姜珂,故意贴在他耳边吐气,他说:“裙子也可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上我?姜医师?” 姜珂脸上爆红,耳垂鲜艳欲滴,他甚至有些不自然地把膝盖合拢。 任文斯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勾着他的脖颈,姜珂下一秒就会夺车门而出。 任文斯心道:这么快就不行了,小处楠。 逗姜珂玩,是真的很好玩。 任文斯觉得姜珂傻乎乎的,可爱又好骗,好想…… 好想一口把他吃掉啊…… 任文斯眼底黑雾涌动,隐隐有黑龙翻滚咆哮,但被他压制着,没有泄露半分。 姜珂光顾着害羞,甚至没有觉察出危险。 话头就断在这里了,任文斯也不逼迫他说出个一二三,只是在姜珂开车的时候手肘撑在在窗上,托着下巴,侧着脸,似是欲求不满般盯了他一路。 姜珂被他撩拨地脑子发麻,身体还隐隐起了反应。 姜珂凭借着高超的司机素养,没有让副驾驶座上多看一眼,他觉得任文斯这个老妖怪,原型应该是个狐狸,还是那种专门勾引书生的狐媚子。 不然自己怎么会跟被下了降头一样呢! 都是任文斯的锅。 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私底下玩得比谁都花! 第153章 我是我 任文斯拎着一大袋东西打开门的时候,辰熙已经醒了。 他脸色有些白,抱着任文斯之前给他倒的那杯水慢吞吞喝着。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禾本生应该是缩回他那个珠子里。 辰熙听见动静,回头看见他们拎着大包小包,想站起来,奈何身体不允许,晃了晃后跌坐在沙发上。 姜珂着急上前两步,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可别折腾了吧大哥,安心坐着,你现在身体虚着呢。” 辰熙眨眨眼,有些无辜。 姜珂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任文斯,让任文斯一起拿进厨房。 姜珂接过他的杯子给他倒温水,问他感觉怎么样。 辰熙低头喝了口水,笑:“有点像低血糖,还可以忍受,现在不疼了。” 姜珂说:“最近多睡觉,好好休养。” 姜珂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容不得他修整太久,但是还是认真叮嘱。 辰熙点头,他似乎有些心事,最后还是决定和姜珂说:“我见到他了。” 姜珂:“见到谁?禾本生吗?” 辰熙点头,他说:“他跟梦里长得一样,看起来很性格很温和,难怪前世的我会跟他在一起,被这样的人爱着,应该会很幸福吧。” 辰熙眼睛盯着虚空:“他现在睡着了是吗?能不能听见我们说话。” 姜珂摇了摇头。 辰熙继续说下去:“转世和前世,是同一个人吗?” 姜珂战略性喝水,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之前姜珂问任文斯这个问题的时候,任文斯告诉他,人死后,灵魂会变成万物。 任文斯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回复,姜珂不知道答案。 姜珂知道,短短几个月时间遇见太多事情,人容易迷惘,他只是刚好想找人说说话。 就像当时自己撞鬼了一样,找任文斯问东问西,打破砂锅问到底。 推己及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姜珂在医院查房的时候天天被病人拉着手说这说那,可能是因为他长了一张让人有倾诉欲的脸吧。 姜珂很快找准自己的定位,安静地听他讲那些迷茫。 辰熙:“说起来也好笑,其实就跟演戏一样,演出的时候无论再怎么深情,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这是在演戏,入戏容易,出戏也不难,当有一天,你梦见你的前世,于是入了戏,便有些走不出来了。” 姜珂问他:“那你觉得转生和前世是同一个你吗?” 辰熙摇头:“他活在战乱年代,曾家财万贯一掷千金,也曾穷困潦倒当街乞讨,我不一样,我从小生活幸福,想做的事情家里人都很支持,后来也如愿进入演艺圈,生活的环境不同,性格也不同,思维方式更不一样,我是我,他是他。” 辰熙说着,眼神从迷惘到坚定,他其实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的那种人。 姜珂撑着下巴,含笑看着他:“你知道自己是谁,那你为什么苦恼呢?因为禾本生吗?” 姜珂一语道破真相,辰熙点头,手中摩擦着那颗珠子。 第154章 吻痕 辰熙苦笑:“是的。” 辰熙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一通电话铃声打断了。 姜珂差点忘了,老孟应该到楼下了。 买菜回来前姜珂发信息和辰熙先说了,说有朋友来蹭饭。 辰熙:“你朋友到了?” 姜珂:“是,我下楼接一下他。” 姜珂下楼,把人接上来了。 老孟进门的时候,辰熙还缩在沙发里。 两人对视一眼,辰熙笑着对他点点头。 姜珂给两人介绍:“辰熙,大明星。” 然后又指指老孟:“老孟,家里卖药的。” 辰熙微笑,开口道:“你好。” 老孟:“你好。” 打了照面,老孟转头与姜珂说话。 孟二这个人不怎么多话,尤其是面对陌生人,但是人很仗义,帮了姜珂很多忙,两人的关系也是最好的。 孟二身高比姜珂矮一些,身材有些瘦削,看起来不太精神的样子。 孟二开口:“你同事家就住你楼上吗?” 姜珂“嗯”了一声,刚好任文斯从厨房走出,他手上还带着手套,探出个头,姜珂拉着人介绍:“任文斯,我领导。” 这两人也是不冷不热打了个招呼,孟二对任文斯的态度倒是和对辰熙不同,起码多看了好几眼,也不知道哪里引起了他的注意。 随后姜珂去做饭,另外三人坐着喝茶。 饭后,任文斯开车送辰熙,姜珂收拾厨房。 孟二进了厨房,看着他干活。 姜珂:“坐着吃水果去,杵在这里做什么。” 孟二语气依旧是懒散的,但说出的话却是很直接:“你谈恋爱了?” 姜珂把碗筷塞洗碗机里,也不扭捏:“厉害,怎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孟二是个富二代,见识多,玩得也花。 他这个人性情有些凉薄,身边不乏莺莺燕燕,却没一个让他上心的,来了又去,没个安定。 大学的时候宿舍另外两人陪对象约会,姜珂和孟二两人落单组队。 姜珂这人比较纯,一心扑在师姐身上,精力都发泄在篮球场上了。 孟二虽然也不谈恋爱,一个学期也有几天在外留宿的时候。 姜珂一开始以为他回家有事,后来才知道,孟二玩挺花的。 不过也确实,二十出头的男人,有几个守身如玉像姜珂这样的。 既不谈恋爱,也不找人约,算得上极少数。 孟二点了一支烟,细细长长那种女士烟,虚虚夹在手上。 姜珂洗了手,推了他一下:“杵着抽烟做什么,下楼。” 姜珂拿着手机给任文斯发消息,跟他说下楼了,门没锁。 任文斯没回他,估计在开车。 两人站阳台抽烟,姜珂跟孟二要了一根。 他没什么烟瘾,孟二瘾倒是挺大,姜珂一根还点着,他就已经点燃第三根了。 姜珂看他这架势,问他:“心情不好?” 孟二对着他的脸吐了个烟圈,半眯着眼看他。 姜珂被他吐了一脸白烟,手在面前挥了挥,把烟驱散,倒也没生气,说:“不开心也别那我出气呀。” 孟二这才露出个笑:“我好着,倒是你,什么时候搞上的对象。” 姜珂把烟放嘴上叼着,下颌线绷着,显出些青年俊朗的轮廓。 姜珂:“也没多久,最近的事儿。” 姜珂:“你怎么发现的?” 孟二点了一下锁骨的位置:“这里,有吻痕。” 姜珂下意识伸手搓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也不痛不痒,他压根不知道任文斯什么时候给弄的。 第155章 上号 姜珂:“我都没注意。” 孟二说:“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姜珂摸了一下鼻尖,笑着没说话。 孟二:“你该不会为了你那个领导离职的吧。” 姜珂反驳:“不是,我没那么傻,这不是要复习考研吗,医院太忙,顾不上两头。” 孟二又点了一根:“行,你自己清楚就好。” 孟二:“没想到你这么直男的一个人也会弯。” 姜珂:“这话说的。” 孟二看着他,眸光有些深。 姜珂与他对视了一眼,也没多想,只是觉得他这个室友今天奇奇怪怪的,话也格外多。 姜珂注意他一直在抽烟,一根接一根,阳台的风吹着有些冷,架势看这没完没了呀。 姜珂拦了一下:“得了,别抽了,进屋,冷死我了。” 孟二倒是给面子,掐了剩下的大半根烟,跟着姜珂进屋。 孟二来他这个窝来过三四次,也算是轻车熟路,很自觉找了一张单人沙发坐下。 菜头最近挺老实,自己待着玩玩具,不吵不闹的。 姜珂花了几分钟喂狗,见孟二撑着下巴看他,没什么事情干的样子。 姜珂问:“打游戏吗?” 孟二:“来。” 姜珂:“我问问蓝大三张儿。” 宿舍群挺热闹的,一发消息发现都在,于是拉上蓝大对象组了个五人车队。 姜珂守中,孟二打野,两人同个房间,怕太吵只开了一个麦。 三张儿玩对抗孤儿,英雄被克制了,一片哀嚎,姜珂清完线就去支援他,拿了个助攻,结果路上被敌方打野蹲了,丢了一个名刀被动还没跑掉,亏死了。 姜珂复活后只能守塔清线,没了支援的三张又开始哭爹喊娘。 姜珂去支援,结果又被抓了。 死了后对面那个打野还在原地嘲讽他。 不过对面打野也没高兴太久,被孟二反蹲了,孟二没留情面,直接嘲讽回去了,然后反了对方的野。 这波直接放对面打野破防,开全麦说话,让孟二等着。 姜珂玩的那个英雄手长,主打控制,终于拿下一个人头。 然后又去支援发育路,蹭了两个助攻,经济总算好看一些了。 路过草丛的时候姜珂先放技能探路,对面打野果然在蹲他。 姜珂交了闪现,保下一条命。 对面一漏视野,孟二翻越了半个野区来抓他,又拿下一血。 两分钟后,对抗一塔没了,三张被克得死死的,来中路蹭了一会经济。 姜珂让他吃线,开始跟着孟二满地图跑。 他也蹲草丛,打控制,蹭助攻,时不时去发育路抓抓人,就在孟二开龙的时候,发育路两人加一个中路被抓死了,对面两个残血,一个人头都没拿到,发育路直接掉了两塔。 对面打野三杀后又飘了起来,然后各种嘲讽。 孟二能惯着他吗,当然不能,一个人拿了对面两个人头,丝血逃生,对面根本抓不住他。 尝到了好处,对面开始抱团。 打团战姜珂是最擅长的,一个大招直接控了四个,然后一波团灭。 三张在另外一头猴子一样几哇乱叫,说珂儿你是我的神。 局势已定,很快就拿下敌方水晶,赢了。 对面打野打到后面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三张儿扬眉吐气,说风凉话狠狠拉了一波仇恨。 又开了两局,蓝大说买了电影票晚上跟女朋友出去玩,就先下了,另外三个人又开了一局,三张实在太坑,玩着没意思,就散了。 第156章 误会 任文斯进门的时候两个人埋着头玩游戏,三张儿话多,开着喇叭,整个客厅都是他的声音。 姜珂玩得头也不抬,任文斯陪着坐了一会,然后拉菜头出去遛弯。 三张最近课题不多,挺闲的,晚上的时候打电话约姜珂出去玩。 任文斯没跟过去,他明天还要去一趟医院。 玩到两点多,三个人都喝醉,姜珂喝得少,打了车把两个醉鬼接回家了。 姜珂把两个人扔床上,自己睡沙发,守着他们,怕两醉鬼给吐床上了。 早上是被三张尖锐的叫声吵醒的。 姜珂顶着鸡窝头一脸不爽推开半掩着的房门,看见三张儿跟被恶霸强、抱的良家妇女,捏着被子一脸哭唧唧。 姜珂睡眠不足,脾气暴得很:“三张你是不是欠揍,喊什么?” 孟二没穿上衣,光着膀子按太阳穴,眼神中难得带着些迷茫。 三张手都抖了,指着孟二,说:“这哥们刚刚抱着我啃!” 姜珂听得有些懵:“啊?” 然后看看三张,又看看孟二,似乎在消化什么:“你们两个……” 三张第一次这么敏锐,一口否决:“我不是,我没有!” 然后连滚带爬下了床。 三张昨晚穿了一条运动裤,不知道孟二做了什么,被扯得乱七八糟,露出半个屁股沟。 孟二还在状况之外,坐床上看了姜珂一眼,没说话。 姜珂看了一眼他明显有些鼓起的位置,难得感觉到头痛。 这两人昨天晚上是有多醉,睡了一晚上还没醒吗? 姜珂后退一步,边关门边提醒道:“主卫随便用。” 姜珂退出房间的时候三张已经跑没影了,外套都忘拿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跟留守孤儿一样。 姜珂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想起昨天晚上玩游戏的时候,孟二solo全场,该不会是为了三张儿出头吧。 他感觉脑壳有些痛,酒这东西真的喝不得。 姜珂想着,估计出游计划得泡汤了。 三张是个直男,超级无敌直的那种。 宁折不弯那种。 孟二玩得再怎么花,那也不能对住同个寝室的兄弟下手啊! 姜珂夹在中间感觉做人太难了。 任文斯下班后,看姜珂愁眉苦脸,问他怎么了。 姜珂自然不会跟他说舍友的八卦,只能两三句岔开话题。 任文斯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多问,带他去外面吃泰料。 美食很好抚慰了姜珂的心情,咖喱虾和猪颈肉都不错,就是冬阴功太酸了,姜珂吃不惯。 吃完饭两人散步消食,刚好路过一个篮球场,姜珂探头去看,今天的场子人居然不多。 姜珂扭头看向任文斯,眼睛亮亮的,问:“哥,有球吗?” 任文斯挑眉,姜珂还真就把他当百宝箱了。 任文斯有求必应,给他取了一个球出来。 姜珂笑眯眯接过球,有些臭屁地说道:“一起玩呗,今天请你吃‘火锅’。” 任文斯脱下羊绒外套,优雅应战。 外套下面是一件纯色的毛衣,任文斯还带着眼镜,外套挂在臂弯上,跟学院里面穿着比较讲究的教授似的。 姜珂穿着运动裤冲锋衣,打量着任文斯的穿着,笑道:“你穿成这样跑不动吧,感觉我在欺负人。” 任文斯推了推眼镜,挑眉道:“能打赢我的话,我跪下叫爸爸。” 姜珂震惊:“我靠,玩这么大,要是我输了呢?” 任文斯挑衅他:“姜医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还没打就开始想着要输了。” 姜珂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自然不会怕他,果然上钩:“愿赌服输,等会爸爸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技术。” 第157章 打球 姜珂不愧是校队的,防守和准度都不错,他打的位置是小前锋,主要在靠近篮板的位置活动,负责突破对方防守和得分。 姜珂身高不算太矮,但是动作灵活,篮球在他手下变得格外听话。 凭借着灵活的走位和优秀的得分能力,姜珂算得上队里的灵魂人物,小迷妹一波一波的。 前锋需要具备出色的身体条件和快速的反应能力,以应对对手的各种进攻方式,他好似格外享受这种在进攻和防守期间拉扯的快乐,越打越嗨,体力和耐力都简直了。 任文斯以前也循规蹈矩上过学,篮球这种运动需要团队合作,他讨厌人与人之间的碰触,玩的时候都是自己玩。 他出色的地方在于掌控全场的能力,身高又高,更适合当中锋。 一防一守,碰撞间火药味十足。 不过任文斯毕竟没有姜珂打比赛经验丰富,即使全力防守,但还是被姜珂先行拿下一球。 姜珂单手转球,眉眼间神采飞扬,他说:“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任文斯自然是不可能认输的,姜珂把球抛给他,这次轮到任文斯进攻,姜珂防守。 任文斯穿着西裤,布料比较贴身,不好做太大的动作,怕线崩。 任文斯弯腰运球,腿部的线条绷着,又长又直,有一定的力量感,毛衣袖子被他折了折,露出半截结实白皙的手臂。 景色甚好,但是姜珂没分出去半点注意力,眼睛紧紧盯着任文斯手上的球,表情绷着,狗狗眼中显出几分严肃。 任文斯两次进攻被拦了下来,姜珂想断他的球,被任文斯发现意图,转身背后运球,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保护屏障,防止姜珂的抢断。 姜珂被他挡下,胸膛贴着任文斯的后背,两人角力推挡,姜珂额头出了细细一层汗。 姜珂的进攻意图明显,身体隔着布料紧紧贴合,任文斯原本还算是平稳的呼吸一下就重了起来,肌肉与肌肉的碰撞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任文斯走神不过一瞬,他往前走两步与姜珂拉开距离,在接近三分线的位置转身投篮。 姜珂紧贴着他,这一出手时机恰好,姜珂直接跳起,在球刚离手的时候给了任文斯一个“盖帽”。 在姜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姜珂抢球上篮板,又得一分。 现在比分是2:0,姜珂得意扬眉,觉得自己稳赢。 这次还是姜珂进攻,只要再进一球他就赢了,所以任文斯防他防得密不透风,他几次想要突围出去,被任文斯拦下了。 姜珂喘着气运球,眼睛盯着任文斯,寻找他的防守漏洞。 拉锯的时候最考验心态,几次进攻均以失败告终,姜珂球风也激进起来。 他快,任文斯比他更快,任文斯比他高,撞的时候还撞不过,假动作也骗不了他。 难顶,姜珂被防得难受到不行,他又做了一个假动作,看见任文斯上钩了,换了另外一个方向直接上篮,球没进。 姜珂叫了暂停,太累了,许久没打,体力跟不上,刚刚几次冲刺都被拦下,一快一慢,心脏一下受不了。 任文斯给他递水,顺手用毛巾搓了一把他额头上的汗。 这时篮球场外已经围了许多人,都在看他们两个打球。 姜珂喝水的时候看见,吓了一跳。 他摸了摸鼻尖,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在大庭广众下秀恩爱似的。 姜珂做贼心虚,怕被看出什么,拉着任文斯穿上外套就跑了。 第158章 耍赖 姜珂拉他想走,任文斯站在原地没动。 姜珂用眼神示意他快走,任文斯说:“比赛还没结束呢,姜医师这么能偷偷耍赖。” 姜珂:“人好多,怪尴尬的。下次找个没人的时间打。” 任文斯趁火打劫:“那你认输吗?姜医师。” 姜珂震惊地看着他,一向稳重老成甚至有些冷漠的任文斯居然也学会了耍赖。 姜珂指控他:“主任你耍赖。” 任文斯抱手挑眉,显然是想耍赖到底了。 姜珂真不想玩,于是咬牙切齿:“我认输!” 任文斯这才笑了出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任文斯:“回去以后姜医师不会不认账吧。” 姜珂的小心思被任文斯一语道破,毕竟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姜珂还真就耍赖,任文斯也拿他没办法。 姜珂假笑:“自然是不会啦。”才怪。 任文斯:“你发誓,如果不认账,被我压一辈子。” 姜珂眼睛瞪得溜圆,这未免也太恶毒了吧。 姜珂炸毛:“你狠。” 任文斯不敢再逗,两人总算是回了家。 长相太好有时候也会有不方便的地方,姜珂捏着任文斯的帅脸看,“啧”了一声,表情有点酸。 任文斯坐沙发,姜珂居高临下俯视他,又掐着他的下巴,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 任文斯想伸手去抱姜珂的腰,被姜珂拍了一下脸。 清脆的一个小巴掌,姜珂没怎么用力,也不带侮辱的意思,单纯是气不过间无意识的一个小举动。 任文斯一下就愣住了,眼眸深沉地盯着姜珂,黑雾翻涌叫嚣,喉结滚动。 姜珂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危险,表情恶狠狠的,骂道:“老东西,刚刚在篮球场上竟然敢威胁你爸爸,我看你是活腻了!” 任文斯被他掐着仰头,露出白皙的一小截脖颈,眼睛专注地盯得他,显得美丽而且易碎。 姜珂看着完完全全在他掌控之下的任文斯,觉得他仰头这个动作很像在索吻,脑子一热,低头亲了一下任文斯的鼻尖。 任文斯鼻尖长了一颗小痣,姜珂吻的正是那颗小痣,比嘴唇与嘴唇碰撞的接吻更加涩情。 气氛瞬间暧昧黏腻起来。 任文斯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这对于一个灵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他仰着头去找姜珂的嘴唇,被姜珂躲开了。 姜珂撩拨成功,打定主意要让任文斯难受。 捏人短处,这还不简单。 姜珂撩完人就跑,还跑得远远的,打着飞的跑。 车票是之前就定好的,和室友三人一起出发。 虽说上次发生那样尴尬的事情,可能是孟二跟人解释清楚了。 三张儿人小只小只,性格倒是大度,知道上次是意外,先是狠狠对孟二的行为进行道德上的谴责,随后让孟二这个富二代包揽出游的所有花费,又没心没肺一口一个好兄弟叫起来了。 三张是真的直,和姜珂没开窍前有得一拼,姜珂看他跟看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 说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出去旅游就要好好玩,姜珂心也大,一下就把该操心的不该操心的都丢一旁了,专心游玩。 第159章 逛吃 三人先到川市,下了飞机后直奔酒店。 晚饭是在酒店附近一家川菜馆吃的,孟二吃不了辣,给他单独点了一份鱼香茄子和甜皮鸭。 川菜讲究麻辣鲜香,姜珂和三张吃得一把鼻涕斯哈斯哈,嘴巴都给辣肿了。 姜珂被辣到不行,猛惯了一口唯怡豆奶,然后抽一张纸巾擦了一下快留出来的鼻水。 这个牌子的豆奶不是很甜,豆味奶味也不是很浓,算是清爽的那种,刚好缓解了嘴里的辣味。 姜珂喝惯了维他豆奶,但对这个牌子倒也接受良好,主要还是因为太辣了,还得有个救命的小甜水。 睡了一晚,三张拉着两人就要去逛那条网红街。 姜珂还没睡醒,穿着一件冲锋衣,卷发乱糟糟,脸上表情有点臭。 他身材不错,肩宽腿长,即使头发像鸟窝一样,衣领挡住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帅的。 三张拉着人起太早了,马路上稀稀拉拉几辆车,公园里有早起锻炼的娘娘和大爷。 天气很冷,姜珂冲锋衣里面穿了一件夹袄,裤子只穿了单裤,膝盖冻得有些发冷。 秋裤是能不穿就不穿的,这是底线。 三人步行十多分钟去找了一家早点摊,三张捏着手机兴致勃勃,找的还是一家网红店。 排了许久的队,姜珂靠着墙打瞌睡。 三张站他前面,嘴里嘟嘟囔囔看着之前做的攻略,让姜珂先排队,自己跑了。 排了几分钟,终于坐下了,姜珂点了豆花面和清汤抄手,面的味道还可以,麻酱口味的,加了豆花应该是,姜珂吃出来豆子的味道。 抄手这玩意儿他吃不惯,感觉跟云吞形状的饺子一样,皮太厚,点的又是清汤,没什么太大的惊喜。 排队的时候三张去附近买了烧麦,问他要不要,姜珂婉拒,大早上吃糯米太顶胃了。 于是三张只买了两份回来。 给了孟二一份。 姜珂看他们吃,才知道里面是包肉的,一份四个,姜珂嘴里嚼着抄手,看准时机抢了孟二一个。 姜珂说着:“好吃不,我尝尝。” 姜珂和孟二在宿舍是饭搭子,干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孟二倒是脾气挺好,不跟三张一样护食。 三张坐对面,看着两人的互动,突然冒出一句:“我怎么觉得我是个灯泡。” 姜珂嘴里塞着孟二打包盒里面最后一个烧麦,跟仓鼠一样嚼着,一下没听清:“啊?什么?” 三张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个,有点恶寒般搓搓胳膊。 三张:“感觉你们相处起来gaygay的。” 说完,看见姜珂明显有些心虚的表情,三张第一次这么敏锐:“珂儿,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姜珂还没来得及告诉三张自己跟男人搞上了,孟二倒是自己猜到了,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尴尬,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姜珂选择装傻:“我以前抢老孟东西吃的时候也不见你说什么,现在倒是逼逼赖赖了,吃你的饭,哪这么多话。” 三张被骂了,弱小可怜无助,只能怒吃三个烧麦一碗豆花两份小面。 比起搅起浑水的姜珂,孟二倒是老神在在,贵公子般优雅进食,看向姜珂的眼神甚至有些愉悦。 孟二今天早早起来打理自己,卷了一个骚里骚气的头,喷了定型,穿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皮衣,短靴牛仔。 短靴里面可能垫了鞋垫,有增高,穿上站起来跟姜珂差不多了。 他也一改平时懒懒散散的样子,阴郁的气质冲散了一些,看起来确实有一些不一样了。 按三张的评价来说,之前是睡神,现在是骚包。 孟二气得追着他打。 之前姜珂接到孟二电话,以为他遇到了什么事,还担心了一下,现在看着放飞自我的样子,觉得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第160章 三花 早上的网红路没什么好逛的,于是三人转战城外的山区。 直接打车过去的,开了一个半小时,也不塞车。 司机是本地人,很热情,操着一口川普,一看见他们三个就说:“你们这些学生娃娃正么早就放假咯?” 姜珂和孟二没听懂,三张坐副驾,和司机唠了起来。 三张没什么特长,但是语言技能拉满,基本上所有地区的方言都听得懂,学起来也快,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社交小能手。 不一会就跟司机大哥混熟了,推荐了好几个好吃的店铺,看姜珂脖子上挂着一个相机,推荐他们去灵岩寺,灵得很,景色也漂亮。 三张听劝,马上换了目的地,一看,比他想去的那个山还近点,觉得这司机大哥真是实诚人。 车停在山脚下,三张挥手与司机大哥说再见。 跟三张出门有个好处,就是不用带脑子,啥事他都会安排好,热衷于打卡。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对耳朵不好,太过吵闹,烦人得很。 三张大部分时间不靠谱,但是这次还是很靠谱的,比如现在,三人慢悠悠爬着山路。 即使是临近中午的时间段,山间还有一些薄雾,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地上,地面上掉落的叶片镶上一层亮边。 冬季属于旅游淡季,游客不多,也没有多少人愿意顶着寒风爬山,这三人走走闹闹倒也没有太枯燥。 三张叽叽喳喳跟在孟二后边,姜珂走在最后,拿起相机边走边拍,对着前面打闹的两个人也抓拍了好几张。 到达灵岩古街,一路有各种小吃店铺,人流多了一些。 然后是一段向上的台阶,有很多吃茶的地方。 爬山这种事情挺费体力,三张说着饿了,便拉着孟二去买了几根糖葫芦。 冬天景色比较萧瑟,这边的建筑都比较古色古香,姜珂没忍住,又多拍了几张。 很快便进了庙。 寺庙里面点了香,氛围很静谧,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时候游客不多。 建筑榫卯结构对仗工整,带着岁月的沉淀。 休息了一会,三张拉开外套拉链,说爬山给他爬出一身汗了。 姜珂手贱,又把他拉了回去,说道:“可别把我的小萝卜头冻坏了。” 三张暴起打人,被姜珂按头。 三人坐着休息的时候,围过来两只猫。 寺庙门口的猫很有灵性,围着三人甩尾巴,最后甚至在前面的木栏杆上躺下了,翻出半个雪白的肚皮。 是一只非常漂亮的三花。 三张余光瞟见,瞬间被击中了少男心,架也不打了,蹲下身子开始咪咪咪咪逗猫。 猫猫是有些高冷在身上的,对舔狗三张儿不屑一顾,自顾自舔毛。 三张在一旁挠心挠肺,见猫猫不理人,但也似乎不怕人,就想上手去摸。 在三张手探过来之前,那只三花跳下栏杆,迈着贵妇一般的步伐走到姜珂面前。 姜珂与那只三花对视,三花乖巧蹲坐。 这些猫应该是寺庙的僧人养的,加之平时游客的投喂,一个个膘肥体壮,毛发柔顺,这只三花长得格外漂亮,想来是个备受追捧的明星猫猫。 于是姜珂举起了相机,想要抓拍它。 那只三花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一个没什么节操的坏猫,没等姜珂按下快门,就直接跳到姜珂的腿上,窝了一个位置睡觉。 三张在一旁嫉妒地眼都绿了,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 第161章 下雪 不知道姜珂身上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三张儿想了想,可能是美貌吧。 这是一个庸俗的猫猫,简直太坏了,不能看到姜珂帅气的外表下那颗丑陋的内心。 三张眼巴巴看着猫,跟个痴汉一样。 姜珂相机举起又放下,算了,难得有这么亲近人的小家伙。 林子旁边有一家茶馆,孟二找了张桌子坐下点茶。 这边喝茶一般喝盖碗茶,可以续杯,便宜的一碗十五,贵点的一碗三四十,倒也还可以接受。 茶的品质一般般,但是茶点不错,番石榴干和琥珀核桃仁很香很脆,味道还可以。 店主是个衣着时尚的彪形大汉,三张抛弃猫猫跟老板唠了起来。 出了点太阳花,这边的紫外线不是很强烈,打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气温上升了一些,倒也舒服。 姜珂用两根手指挠了挠猫猫的下巴,想要叫它起来,但是猫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这么舒适的地方,自然是叫不醒的,被挠了下巴,就把下巴垫在姜珂的手背上,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 这小呼噜声把姜珂逗笑了,他轻声骂道:“小拖拉机,你睡我腿上我可遭老罪了。什么时候放过我?” 这只三花是专业碰瓷老手,抖了抖薄薄的两片猫耳朵,睡得眼睛都不睁一下。 姜珂也想喝茶,三张给他戳了两块茶点过过瘾,然后继续找老板说话。 听老板说今年的天气比往年都要冷,要是再冷一些能看见雪。 三张捧场说:“下次下雪了再来。” 不一会就把老板逗乐了,问他们想不想听竹笛。 竹笛声音洒脱悠扬,配着庙内的红墙金瓦,颇有古意。 老板吹的是一部仙侠剧里面的配乐,曲调很熟悉,基本一听就听出来了。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还未落尽的树叶纷纷扬扬飘在半空,似是不经意间制造的浪漫。 笛声吸引了不少人,店里生意一下就火热了不少,三张怕打扰人做生意,就又回来逗猫了。 姜珂见三张蹲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双腿间一脸痴汉的样子,觉得有些恶寒,实在不雅观。 他直接一掌将三张的头拍开,让他滚远点。 三张消停了一会,又眼巴巴凑上来。 姜珂一边躲避骚扰,一边等猫猫睡醒,屁股一坐就是一中午,等猫猫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最后三个人吃了点素面,简简单单结束午饭。 吃完午饭去走了一圈寺庙,基本上是游客式的走马观花,窗棂树荫,幽静而明亮,收获了许多好看的照片。 姜珂一下拍了个爽,准备下山的时候天气突然就变冷了,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阴阴的。 姜珂不经意间一个抬头,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化在他额头处。 “下雪了。”姜珂说。 三张闻言,抬头张望,天空中漂着白色的小点,洋洋洒洒落下。 三张还是第一次见到雪,高兴地跟个二百五一样,硬要拉着姜珂给他拍和雪花的合照。 姜珂给他拍了几张,便催着赶紧下山,怕雪下厚了台阶太滑。 三人钻进网约车的时候山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姜珂抽出几张纸巾,三个人分了分,把头发上落着的雪花擦拭干净,受冻感冒就难搞。 这是今年的初雪,下得还挺大。 三张在外套的毛领处找到一个很大的雪花,大惊小怪说雪花居然真是六边形的! 孟二让他闭嘴,嫌他丢人现眼。 第162章 真的狗 姜珂给任文斯发了几张照片,拍的是山上的雪景。 任文斯秒回:好看。 姜珂:下雪了。 任文斯:喜欢吗? 姜珂:喜欢,下次咱们去北方滑雪吧,堆雪人,打雪仗,想想就很爽。 任文斯:可以,你看好时间,到时候我休年假一起去。 姜珂:成! 两人又聊了一会,姜珂开始头晕,就断了话题。 回到市里,吃完火锅出来已经晚上了。 姜珂发现这里的人思想都挺开明的,从人们的衣着就可以看得出来,主打一个穿衣自由,还贼多街拍。 姜珂犹豫了一下,决定把相机塞回包里。 有时候感觉不经过别人的同意就拍,不太礼貌,而且这也是一种侵犯行为。 这边的采耳文化盛行,街上除了火锅店串串店就剩下美甲和采耳了。 三张想去打卡体验,姜珂怕痒,婉拒了,坐着玩手机等他们。 期间遇见一个男生,看起来年龄不大,在他旁边坐下。 姜珂抬头与他对视一眼,接着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那男生操着一口川话:“你好帅锅,想问你一下有没有带充电宝,想同你借一下。” 姜珂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但问题是,他听不懂。 那男生见他没回答,扬了扬手机,又说:“我手机没得电咯,问着前台,同样没得我这个牌子的接口,我看着你的手机跟我是同样的型号,就来问一下你有没有带。” 姜珂看他扬手机的动作,意识到他应该是来让他帮忙的。 于是姜珂说道:“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那男生点头,换了普通话,听这语调有些软:“我手机没电关机,想跟你借个电宝。” 姜珂冲锋衣口袋多,出门的时候不怕重,倒也真塞了一个电宝。 姜珂把电宝递给那个男生,继续跟任文斯聊天。 那男生话也多,主动找他说话。 男生:“你自己一个人来这里耍滴?” 姜珂专心按手机,任文斯刚遛完狗子回到家,说今天菜头没什么精神。 姜珂怕菜头生病,让他明天带去宠物医院检查一下。 那男生见他不理人,又说:“你坐在这里是不是很无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耍,我带着你,当个导游。” 姜珂抽空回他两句:“谢谢,我跟朋友一块来的,不需要导游。” 男生又说了两句什么,语速有些快,姜珂没注意听。 姜珂交代任文斯觉得把狗盆带上,到时候把菜头丢医院一天,不要打扰工作了。 任文斯应下,又给他发了晚饭的照片,吃的蔬菜沙拉。 姜珂:你今天晚上怎么吃草? 任文斯:胖了,减肥。 姜珂震惊:你居然会胖!!! 任文斯过了好一会才回他:你猜我为什么要去跑步? 姜珂:闲的。 任文斯: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川市我没办法过去揍你? 姜珂:是男人就来揍我。 任文斯没回信息,然后姜珂下一秒就挨了吉娃娃一爪。 吉娃娃是店主养的,脾气挺好,头顶上戴着一个蝴蝶结,跟橱柜里的玩偶一样。 三张见色起意,问着味进来的,刚刚在前台搓狗脸搓了好一会。 那吉娃娃板着一张狗脸面无表情与姜珂对视。 姜珂一脸懵,然后缓缓打出三个问号。 姜珂:??? 姜珂:主任,你是真的狗。 第163章 三张 过了一会,那只狗狗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澈明亮,圆溜溜看着姜珂,吐出了半截舌头。 屋子里熏了香,开着电热暖气,店主怕那只吉娃娃冻到,还给它穿了一件白色小袄,看起来很可爱。 吉娃娃迈着小步子走到绕着姜珂转,尾巴甩着。 姜珂将它抱起来,送回前台。 任文斯回了信息:说到做到。 姜珂:真的服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任文斯:简单,就这样那样。 任文斯还补充一句:比保持体重简单多了。 姜珂:咱们每天吃一样的东西,怎么我没胖? 任文斯:我有老婆,幸福肥吧。 姜珂:…… 姜珂:主任你被夺舍了吗? 姜珂被他逗笑,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姜珂:山上那只小猫,该不会也是你吧。 任文斯否定三联: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姜珂服了他了,但心里偷摸着觉得有些好笑,至于吗,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任主任原来这么奸诈,还怪粘人的。 三张和孟二弄好出来了,三张很顾家地买了团购券让店员验。 姜珂看见他们出来,就跟任文斯说了一声,把手机揣兜里。 准备转战下一个打卡点,姜珂跟那个男生要回充电宝。 那男生手上抓着手机,说道:“这是你朋友吗,这么快就好了?” 姜珂“嗯”了一声,等着他还电宝。 孟二见他跟人说话,趁着三张付款的时候走了过来,问:“怎么了?” 姜珂:“没,这小孩借我电宝。” 那男生脸一下爆红,弱弱开口:“我已经26了。” 姜珂下意识看了一下他的脸,白皮肤大眼睛,身形单薄,看起来就跟个初中生一样。 姜珂呆住。 孟二接过话头,跟着那男生聊了起来。 比起姜珂三两句让人冷场的直男话术,孟二显然老道。 男生提出想跟他们一起逛逛,还想再借一会电宝,被孟二三两句打发了,三人走的时候他还眼巴巴瞅着他们,看起来怪可怜的。 三张:“那小哥该不会对姜珂有意思吧。” 被点名的姜珂黑人问号:??? 孟二用眼睛斜他:“禽兽!人兽通吃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姜珂无辜:“我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意思?” 孟二插了一句:“他话里话外都是让你加他联系方式,你是半点没察觉吗?” 姜珂哪敢说他跟任文斯聊得正嗨,怎么可能顾得上别人。 三张有些怀疑,打算刨根问底:“你真的假的,没看出来半点苗头?” 孟二拦住张三的控诉:“别说了,孩子无辜着呢。” 姜珂否认:“他不就是借个电宝吗?你们想太多了。” 三张“啧”了一声,用一种跟嫌弃的眼神打量姜珂,突然来了一句:“珂儿,你该不会还是处吧?” 姜珂:…… 孟二:…… 姜珂:“你快闭麦,等会这章又被提进小黑屋审判了。” 三张抱胸,继续开炮:“怎么回事,就你这长相,这身段,男女老少猫猫狗狗通吃,混成这个没人要的鬼样子给谁看?” 姜珂底气不足:“我有对象好吧。” 三张“哦豁”了一声,做震惊状:“那你这个对象,性、冷淡吧。” 姜珂:…… 孟二:…… 姜珂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算了,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毁灭吧,赶紧的。 第164章 措普沟 三张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搞上个对象的,我咋不知道。” 姜珂虚弱:“你快别问了,我怕你活不过三章。” 三张眨眼,模样还有些无辜:“你今天怎么回事,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姜珂不想再跟他聊这个话题,骗三张说:“有美女!” 三张果然上当:“靠,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姜珂:“就在那辆公交车上,跑远了。” 三张那身体撞他:“干,你耍我。” 姜珂:“没,真的漂亮。” 三张聪明着:“我合理怀疑你在转移话题。” 姜珂不承认:“你看前面是不是卖烤脑花的。” 三张顺着姜珂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个卖烤脑花的小门店。 三张不再揪着姜珂的短,拉着他直接过去:“快快快,现在人少,咱们去排队。” 三张排队买了三份,按人头买的,拿给孟二的时候孟二婉拒了。 三张不嫌弃,含泪吃了两份,太香了。 姜珂第一次吃脑花,他以为会很腥,其实还好,因为加了辣油葱花什么的,不考虑原材料的话还算可以接受。 三人在川市玩了四天,把周边景点都看了,还有当红女明星花花。 三张是狂热粉,掐着姜珂的手臂说他要被萌死了。 姜珂手都被他掐出淤痕了,按着三张啪啪揍了两拳,算是解气了。 进藏打算跟团去,孟二找了一个九天的团,打算慢悠悠逛过去。 团长叫多吉,是个典型的康巴汉子,身材高大雄壮,魅力十足。 这个团刚好十二个人,开了两辆七座全副武装的越野,名字也很帅,姜珂坐着感觉位置还挺宽敞的。 跟他们同车的另外有两个人看起来是情侣,挺年轻的,举止比较亲密,性格都挺好相处。 他晕车,所以坐在副驾。 一开始觉得挺头疼的,但看了一下路线安排,觉得还不错,而且时间充裕,完全能够休息好。 出来玩,也不能搅兴。 这个团算是比较贵的,所以素质保障服务都不错,安排的时间也合理。 姜珂跟了两天,感觉住的地方还算干净舒适,睡也睡得好。 姜珂带了三件厚外套,他出门一向从简,结果到后面衣服不够换了。 跟团其实也有不好的地方,衣服都没法换。 姜珂发消息跟任文斯吐槽了一句,然后任文斯问:自己一个人住吗? 姜珂:嗯,单人房。 任文斯:你行李箱呢? 姜珂:旁边放着呢,太冷了。 任文斯:你把手放上面。 姜珂:干啥?你能给我变魔术吗? 说完,姜珂把手放在行李箱上面。 然后箱子在他手底下消失了。 姜珂眼睛都睁大了:我靠,牛啊,妈妈我出息了。 任文斯笑,回他:等会。 姜珂趁着这个时间,拿着热水袋下楼去打热水。 这是进藏前最后一晚,在措普沟。 白天的时候去看了措普湖,天空极蓝,背靠雪山,湖边有繁茂的针叶林,湖水未结冰,看着很蓝,泛着闪闪的亮光。 姜珂被这壮观的景色惊呆,感觉这是梦境中才有的画面。 这边有温泉,海拔已经上到三千多了,一共住两晚,第一晚怕高反,多吉没安排温泉,说明天下午带他们去感受一下。 第165章 补给点 姜珂感觉还可以,身体上没感觉出有什么不舒服的。 奔波了一天,他要了盆热水擦了一下身体,没洗头,头发也不油腻,为了方便抓了个小揪。 这个客栈有暖气,孟二加了钱升级了个单人房,给兄弟们都安排上了。 姜珂感慨钱多就是好,有钱人早点享受世界。 冬天算是旅游淡季,人少景美,就是太冻人了。 接热水的时候刚好撞见多吉在抽烟,旁边还跟着他团队里另外一辆车的司机,两人靠在窗边,也不嫌冷。 他们看见姜珂,打了个招呼。 姜珂也没凑热闹,打完水就上去了,坐床边等任文斯,过了几分钟,箱子再次出现。 任文斯帮他把脏衣服都换成了干净的,塞得满满当当。 姜珂:谢谢主任,有你真好~ 姜珂发了个“谢谢大哥”的猫猫表情包。 任文斯:别骚。 姜珂:我很正经的好吧,谁跟你骚了。 任主任细心地截了个图,把那个波浪号圈了出来。 姜珂无语,并且不想理他。 温泉泡了,日照金山拍了,海拔高了之后不适感也随着而来。 姜珂在川市的时候已经提前吃了红景天和维生素b,所以高反并不严重,小情侣中那个男生就不行,可能是平时健身多,耗氧量大,一觉起来说头快炸了。 多吉给他拿了一个便携的罐装氧气瓶,让他受不了的时候吸一吸,又取了一袋葡萄糖。 三张感觉良好,还在咔嚓咔嚓嗑瓜子。 车子里很安静,除了发动机的声音就只剩下三张嗑瓜子的声音了。 咔嚓咔嚓咔嚓,还怪上头的。 当下正在爬入藏的第三座山,连续的上坡,因为下雪,景色看多了也单调。 姜珂清醒了一会,看着眼前白的雪和黑色的山岩,觉得无聊,又睡了过去。 到了补给站,几个人吃了午饭,那男的没吃饭,自己开了一个房间,说要休息。 另外一辆车上的五个人有两个女生,之前吃饭的时候说是出来毕业游,话很多,比较闹腾,带着青春的活力。 三张平时跟她们后面,挺绅士风度的,还帮忙拎包拍照什么的。 托三张的福,团里五个年轻人组了个小团体,晚上的时候还一起玩个桌游什么的。 姜珂长相是几个人中最好的,他性格平时比较好相处,但毕竟有了家属,不好再跟异性走太近,所以在小队里面比较沉默。 另外三人,其中两个是叔侄,年长那个看起来事业有成,年轻的那个有些阴沉沉的,经常一个人面壁思过,也不玩手机什么的。 还有一个是摄影师,留了长发,戴着个黑框眼镜,经常笑眯眯的,一到自由活动的时间,就不知道钻那个旮沓角落去了,等再次出现的时候笑容更深。 姜珂有时候觉得他笑得怪渗人,即使在同个团,也没有过多接触。 总体来讲这趟旅途还是不错的,过于壮观的自然景观会让人感觉到自身的渺小,在认清人力之微弱后,反而会获得一种让内心平静的力量。 姜珂往手心哈了一口热气,灌了一口甜茶,然后用不带恶意的眼光去观察饭桌上的团友。 因为是冬天入藏,景美人少,补给点吃饭的就只有他们这桌,老板娘爱笑,给他们额外送了一壶酥油茶。 吃完饭是自由活动时间,大部分人在玩手机充电,那对小情侣开了间房应该在睡觉。 多吉和那个司机吃完饭就出去了,应该在抽烟。 姜珂回了任文斯对信息,起身去上个厕所。 这边的厕所是旱厕,用木砖和编织条纹的那种塑料布铺成的,建在后院,要穿过大厅和房间。 第166章 封山 姜珂刚好又撞见多吉和另外一个司机在说话,他们讲的是他们自己的语言,姜珂没听懂,看表情还有点严肃。 多吉见到是姜珂走近,熄了手上夹着的烟,依旧是淡淡地跟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另外一个司机普通话讲不好,不爱开口,是个青年的模样,毛发看起来比较旺盛,皮肤因紫外线的原因有些黝黑,坠着两抹标准的高原红。 符合一般人对藏民的刻板印象。 姜珂看他们表情有些过分严肃,看起来还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开口问了一句:“有什么情况吗?” 多吉又点了根烟,风有些大,点了两次才点着。 多吉叼着烟用手指指了一下天空,说道:“天气不好,路上可能有暴雪,我们的可能需要在这边待几天,万一走路上下了雪,太危险了。” 姜珂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万里无云,天空是澄净的蓝,连云都很少,因为寒冷,显得更加清透。 姜珂搭了一句:“这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下雪的样子啊。” 那个司机急忙接过话头:“不是这个样子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他讲的话口音有些重,姜珂半句没听懂,多吉解释道:“次仁看云,说傍晚时分会有大雪,我们走的那段路会有大雪,他每次说的天气变动都很准,我正准备和其他人说。” 姜珂看了一下手机上的天气情况,上面显示最近几天都是晴,姜珂便道:“如果要在这边逗留的话,大概要多久?” 那司机和多吉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多吉沉默了一下,折中说了个数字:“三日吧,封山的话路没那么容易走,视线太差,容易坠崖。” 姜珂心下有了判断,但是他想到的估计多吉这个带团经验丰富的团长也清楚,所以没提什么看法意见,就去上了个厕所回到大厅。 三张在陪那两个女生挑照片,孟二摊在不太干净的沙发上,问他:“怎么去那么久?” 姜珂稍微提了一下,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得看多吉怎么说,姜珂对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所以没细讲。 孟二听完倒是没有太大反应,他家里的公司是他大哥在打理,他吃股份分红都够他大手大脚挥霍,所以再长的时间他都等得起。 一会,多吉就从隔断客厅和走廊的门帘里面钻了出来,把那对小情侣也叫了起来,等人齐了之后跟大家说了可能会下雪封路这件事情。 话音一落,就像在水面丢了一颗石头,在场的除了姜珂和孟二两个知情人,其他人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情侣中那个男生首先开口:“你该不会在驴我们吧,出发前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下雪了,这天气预报都没说,你这是想坐地起价吧。” 其他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是脸色都不太好,毕竟大家出来玩,谁能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糟心事,而且还不知道是不是多吉和那个司机为了多收钱故意说的谎话。 第167章 小土豆 空口白话,又没有其他依据可以支撑,自然是没办法说服人的。 那个摄影师还在笑,虽是笑着,但脸上的皮肉没有随着动,有点假。 姜珂没多做评论,置身事外一般。 摄影师许是看不惯,指着他和孟二:“这两小哥看着倒挺淡定的。” 这就有些拉仇恨了,众人将矛头对准他们,有人说了一句:“谁知道是不是托啊。” 孟二直接开怼:“小爷我有钱有闲,还不用赶机票回去上班,想玩多久玩多久,你们管这么宽,都是住海边的吗?” 孟二激情开麦,狠拉了一波怒气值,有几个人脸色瞬间就不对了。 就连一直自闭着的那个年轻侄子都抬头看他一眼,随后又低头抠自己的指甲。 那女生白了他一眼:“有几个钱好像多了不起一样,在场各位都不是差这点钱的人吧,不过是口说无凭,之前说好可以上山,现在又说不行,这谁不生气?”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孟二没有再顶,神色懒懒玩着手机,似乎听不见那女生说的话。 他退了一步,都是成年人,面子还是留了点,不再针对两人,就事论事谈了起来。 最后决定再停留一天,如果天气预报还是没变,就按计划赶路。 多吉也清楚只能谈到这里了,只能看天气给不给力,真下了雪那倒是顺理成章,没下的话,就不好说了。 后面的事谁都不好说。 多吉有些心事重重,开了一间房,安排各人睡下。 两人一间,姜珂三个人,要有一个人与那个摄影师同一间。 晚间的时候入住了另一个团,吃晚饭时休整点一下热闹起来,多吉将音响搬了出来,老板娘也配合着将灯光调暗,插上氛围灯。 有点蹦迪的氛围,但是怕高反,大家都很克制,没大跑大跳。 气氛挺好,姜珂去前台拿了三瓶奶啤,扫了钱,手指卡住一下给提走了。 回到坐着的沙发,只剩下三张在掰碧根果吃。 三张是个小圆脸,长得比较秀气,嗑个碧根果整得跟仓鼠屯粮一样。 姜珂把奶啤放桌上,三张手上没空,吩咐姜珂帮他拉开拉环。 气压低,刚刚走到摇晃液体,打开拉环的时候奶啤一下就溢了出来。 三张着急忙慌拿嘴去接,猛嗦了一口,手上都粘上了黏糊糊的奶啤。 气温低,奶啤有些冰,三张长叹一口气,说了句爽。 姜珂取了湿纸巾给他擦手,他没那么细心带这些东西,都是任文斯上次塞到他包里的。 三张把一个手递给他,另一个手捏着东西往嘴里塞,姜珂任劳任怨,帮他擦完一个擦另一个,跟照顾儿子一样。 三张脸皮厚,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不一会孟二回来了,他应该是出去抽了根烟,身上好有未散去的烟味,挺淡的,要离得近才闻得见。 姜珂:“你这瘾挺大的,压力大?” 孟二依旧是坐没坐相,嗤笑道:“我能有什么压力?我又没考研。” 姜珂:“我想把你嘴缝上,过分了啊。” 孟二犯了贱,心情挺好。 姜珂说:“终于知道为什么当时老大想揍我了,嘴臭是种病,得治。” 三张接话:“咱们宿舍该不会都珂儿化了吧。” 姜珂冷着脸将他头掰正,骂道:“吃你的东西,小土豆。” 第168章 将夜 三张斜眼,骂他:“小白脸。” 姜珂瞪大了眼,双眼皮都快瞪没了,这个表情莫名跟菜头有点像。 姜珂一把卡住三张的脖子:“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三张笑着挣扎:“珂儿我的好珂儿,我刚刚开玩笑的,你怎么能是小白脸呢,你是猛男,大猛男!。” 姜珂不买账,拍拍他的duangduang的脸蛋:“乖儿子,叫爸爸就放过你。” 三张哎呦一声,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松开些,我快喘不过气了。” 姜珂真信了他,还以为自己没注意用劲用大了些,下意识松了手。 三张一下蹿了起来,做了个鬼脸:“孙子!就你这小样还敢威胁你爷爷我!滚去吃奶!” 姜珂看他钻进人群抓不回来了,笑着骂道:“傻逼玩意儿。” 孟二开了奶啤,也喷了一些出来,他嗦了嗦指头,说:“真幼稚。” 姜珂看他。 孟二改口:“没说你,说他。” 姜珂意满离。 晚上睡觉的时候三人挤一个房间,谁也不愿意去隔壁。 不愿便不愿,那就只能挤一挤。 房内只有简单两张木板床,位置不大,不过是单人床罢了。 姜珂把两张床并在一起,三个大男人总算能凑合躺下。 三张晚上喝多了水,去上个厕所的功夫,只剩下中间那个位置。 三张奋起反抗,被两人联手镇压,按在床板上叫爸爸。 一直到了第二日下午,天空都是一片晴朗,压根不见将要下雪的样子。 另外一个车队也是十几人的队伍,早早便出发了,迫于压力,多吉只能组织人员开始上路。 三张上车的时候照例买了一袋零食,瓜子花生小辣条还有几罐奶啤,拎着大袋子就进了车里。 姜珂依旧坐副驾驶,多吉开的这辆车不一会就人齐了,倒是另外一辆,出发许久都没看见个影。 多吉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后头收拾东西慢了些,两辆车中间隔着有十几公里的距离。 车速慢,十几公里虽然不远,但是还是走了二十几分钟。 多吉将车停在路边等他们,等着等着,风便大了起来。 离开上个补给点已经两个小时的车程,这段路险一些,需要翻过三座4000多千米的山,距离下一个补给点还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 等后车的时候,姜珂看了一下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山间信号不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下是一段陡坡,坡下是一条河。 许是有些高反,那对情侣中的男生开始抱怨起来:“还走不走啊这是,等啥呢?” 两辆车一块走安全一些,万一出个什么事还能救命,多吉带的团多,知道其中利弊,所以无论那个男生再怎么抱怨也没开走。 姜珂一觉刚睡醒,现在坐着发呆,手机信号有些差,发个信息要转很久才发得出去,他就丢在包里用电宝充着电。 再次启程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太阳隐入山背,视线变得差了起来。 多吉眉头紧锁,将车灯打开。 车速比起刚刚要快一些,姜珂睡饱了,不知道为什么车厢里有些安静,三张也没嗑瓜子了。 姜珂心里叹了一口气,看这天色显然是快下暴雪了,次仁的判断是正确的,只是现在也不是追究对错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在暴雪封路之前赶到下一个补给点。 第169章 拦路 姜珂帮忙着看路况,临近一处山坳的时候,有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来,姜珂盯着前路,吓了一跳。 多吉速度没有特别快,点了几次刹车后将车停稳。 三张骂了一句:“我操,啥呀这是。” 多吉没下车,就着前面车灯的光线摇下窗去看。 多吉回道:“野牦牛。” 女生嘟囔一句:“这个季节哪里来的野牦牛。” 她说得小声,但是车厢里空间封闭,车上坐着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野牦牛比家养的牦牛体型更大,野性和攻击性也更强,姜珂觉得比他们越野车都要高。 三张也探头出去看,感叹道:“好大一只,做成风干牛肉得卖多少钱啊。” 孟二吐槽一句:“三儿,你真刑。” 姜珂听他们的对话,没忍住,笑出声来。 车内气氛有所缓和。 多吉很快发动车辆,远离那个黑漆漆的大块头。 姜珂用后视镜看见那个野牦牛还站在路边,眼睛在黑夜中反射出偏光,有些压迫感和难以言说的神性。 像是会发光一样。 姜珂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以为是看错了,牛怎么会发光呢?也许是次仁跟在后头,车灯打在野牦牛身后导致的吧。 姜珂想起姜奶奶跟他说的一句话:“生灵拦路,必有缘故。” 但是一般都是说动物挡在了路中间,不让车辆通过,说明前方有事故,但是野牦牛倒也没有直接拦在路中,想来只是个意外吧。 姜珂想着,倒也没打算说出来,毕竟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有些人是不信的,其次,他们现今在车上,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肯定会有人责怪他乌鸦嘴,说啥来啥,开车倒真是忌讳多,再者,真要在这山上过夜也不现实,光是油量和保暖就成问题。 姜珂选择沉默,他倒是觉得有些佩服次仁和多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将自己对天气状况的判断告诉团客,也算是尽职尽责。 拐过一处弯后,眼前突然出现许多白色的小点。 多吉降低车速:“下雪了。” 车厢内无人回答他。 姜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这雪下得大,窸窸簌簌,不一会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了。 视线受阻,多吉只能用20多码的车速往前开,生怕一时不查让整车人滚落悬崖。 寒冬腊月,喝水都夹着冰渣,夏天的时候或许还有一下生机,但是这个时节,一旦落入冰冷河水中,不出几分钟人体便会因低温丧命。 姜珂打开手机看,电已经充满了,通信软件上显示未连接,与任文斯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任文斯与他说姜凯给他安排了个任务,需要去处理。 姜珂问:什么任务。 任文斯:比较复杂,涉及人数也多,具体情况还需要等晚上开会才知道。 姜珂反应过来,可能是涉密,要控制知情范围,不能在通信工具上乱说。 姜珂没有刨根问底,就说了自己这边的事情,告诉任文斯他们要进山,可能会有一段时间没信号。 任文斯:知道了,注意安全。 姜珂不愿去打搅他工作,便将手机放回兜里,拉上冲锋衣的拉链。 第170章 侧滑 越往前开雪下得越大,很快便淹没了道路。 多吉只能再次降低车速缓慢过弯,视野极差。 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车灯照在雪上,又被反射回来,照得人眼花。 路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凭借经验在走,姜珂是半点都看不到,见他开车还颇有些心惊胆战。 上次这么心惊胆战的时候还是在西乡那条小山路上,当时他一下车就没了,也不知道现下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姜珂脑子转了一圈,乱七八糟想了许多,结果车子不知道是撞了个什么东西,一个侧滑,多吉点了刹车,但轮胎打滑,控制不住,姜珂感觉整个人往左侧倒。 坏了,这辆车该不会要坠崖了吧。 姜珂心下有些慌,车厢内一阵尖叫,三张叫得最大声。 左侧前轮的轮胎已经悬空了,多吉指挥着车内所有人往右后靠,企图找到平衡,减缓车辆下滑的速度。 车内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稳定车子后,多吉让他们打开车门慢慢往外走。 先是孟二,他坐在姜珂后边,拉开车门钻了出去。 那对小情侣中的女生被吓得哭了起来,三张也怕,本应该是他先出去,但是还是让那女生先走了。 多吉让那男生稳住后边,那男生没听,随着女生后面钻了出去。 车子失衡,下滑了一大截。 多吉拼命打方向盘企图稳住车辆,三张嚎着嗓子抖着腿往后走,顶了之前那男生的位置。 车子下滑一大截后终于停下,现在车上还有三人,多吉让姜珂先往下走,姜珂看三张都快哭出来了,就过去替他。 三张:“呜呜呜珂儿,爱死你了。” 姜珂:“滚远点。” 三张边哭边麻溜滚蛋。 三张出去后,还不忘拉兄弟一把,扒着车门喊着快快快。 最后多吉和姜珂同时从车厢里钻了出来,那辆越野大半个车身都吊在外边,离河面还有段陡坡,起码有十层楼的高度,真要掉下去肯定凶多吉少。 次仁开着的那辆车也到了,见发生了意外,急忙下了车。 次仁那辆车上的其他人或探出头来,或下了车问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次仁去后备箱取了个登山绳,绑在车的保险杠上,废了一会功夫将车拉了上来,那两个叔侄也下车搭了把手。 女生还在哭,三张抱着姜珂哀嚎,两个人好像在比谁的声音更大。 姜珂推他的头,三张被抵住额头,整个脑袋往后仰,手却依旧扒着姜珂的冲锋衣下摆。 姜珂不胜其扰,看他手上还挽着那袋零食,一下没忍住,骂道:“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带上吃的啊。” 三张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唧唧道:“这不是忘了手上还抓着东西吗呜呜呜,珂儿宝贝,谢谢你救我狗命。” 姜珂向孟二寻求帮助,孟二伸出援手,总算是摆脱了一块牛皮糖。 这是一处急弯,多吉打方向盘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土坡,车子往左倾,一侧轮子落了空。 不过好歹人没事,车子也拉了上来。 来回折腾间,雪已经落了满头。 大雪天行车,视线不好,车轮压过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路还是坑,格外危险,所以这事也不能全怪在多吉他们头上。 多吉蹲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坡上,看样子应该是跟次仁在商量事情。 第171章 光亮 经此意外,休整了好一会才再次上路。 车外太冷,所以将车拉上来后都坐在车上休整。 车上位置换了一下,那两个大学生被塞了过来,坐第二排,情侣这跟次仁的车,孟二和三张坐在后排。 现在是晚上九点,刚刚车上的人各自吃了点干粮,姜珂感觉有点冷,并且越来越冷。 他手边还有另外一个包,放着充电器矿泉水纸巾两块面包还有昨天刚脱下的外套,姜珂把那件外套翻出来披上。 他坐车不爱吃东西,那两块面包还是刚刚多吉分物资的时候给他的。 带团的领队一般都会备一些应急物资在后车厢,万一被困路上了也不至于山穷水尽,这从刚好就用上了。 手机一直没信号,雪又下得极大,姜珂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总感觉会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就在这时,前方隐隐约约看得见一处光亮。 姜珂听见多吉轻呼一口气,看来已经快到下一个补给点了。 剩下的一段路比较平坦,也无需爬坡,除了需要注意突然窜出的野生动物。 看见光亮,众人都有些激动,多吉踩下油门,车速一下快了起来。 姜珂也隐隐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柯南体质,出门一趟什么意外都能遇见。 离那处不过20分钟的车程,多吉跑了许多次这条国道,常跑的线路他脑子里都有地图,每个休息点位都如数家珍,如果不是因为下雪在路上耽搁了时间,他们傍晚便能到此处。 不过说来也奇怪,平时这条路上许多车,从上一个点位出发,好像只在刚开始那一段路看见有其他过路车,后面就只有他们一前一后两辆越野。 也有可能是因为下雪的缘故,导致后面封路,这样的话也说得通。 姜珂一直盯着手机,看什么时候有信号。 一般来说靠近修整点都是有信号的,不过姜珂开机关机两三遍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姜珂扭头问车内其他人,都说没有信号。 多吉:“可能是离得远了,再靠近一些就有了。” 确实也是这个理。 姜珂原本还在盯着手机,结果听见多吉“咦”了一声,似是有些疑惑。 姜珂将视线从手机移向前方。 那灯光明亮处不是休整点,而是一处寺庙。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下,有些许如梦似幻的意味。 红墙金顶,庄严肃穆,木质构造辅有精美纹饰,不同于其他地区的建筑风格,带着浓厚的地方色彩。 一方灯光明亮,就会显得另一方的黑夜更黑,回望来路时甚至会产生一种深渊凝视的恐惧感。 这是一处断头路,尽头就只有一处寺庙,其余地方都是黑沉沉的一片。 寺庙前站着一个红袍僧人,车灯打在他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这光亮让姜珂感觉有些像是深海狩猎者的诱饵。 生物具有趋光性,对光明有着近乎本能的向往。 从远古时期人类用火光烹饪食物驱赶野兽开始,光便与安全和温暖挂上了钩。 多吉像是看见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脸上有稍纵即逝的畏惧。 即使多吉很快调整好表情,姜珂还是看见了。 第172章 野庙 多吉没有选择下车,直接调转车头往回开。 次仁开着车紧随其后。 多吉踩了油门,速度比来时要快上许多,好像后边有什么豺狼虎豹,带着一车人逃命一样。 坐在后边的三张还不知所以然,多嘴问了一句:“不是到了休整点吗?怎么还掉头呢?” 孟二按住他的头,骂道:“闭嘴,睡你的觉。” 那两个女生也有些奇怪,虽然大半夜出现一处寺庙有些奇怪,但是前几天在措普沟见过许多庙宇了,所以并不觉得奇怪,看着这么精美的寺庙,应该能够收留他们这几个人过夜吧。 实在不行,把车停在哪里,直接在车上过夜也不是不行,毕竟靠近寺庙,要上厕所或者接个热水什么的也方便。 其他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想法,不过他们这辆车坐着的倒是没有抱怨出来。 多吉不愿意多说什么,只能沉默开车。 雪大得几乎看不见路,能见度很低,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车子开过,陷入半个车轮。 走出大概十几公里的距离,多吉看见熟悉的路标,这才降下车速。 车里有人要上厕所,多吉将车停在野厕旁边的路上,让想上厕所的结伴过去。 其他人都出来了,坐了几个小时的车,想运动运动醒醒神。 气温下降很多,有几个人怕冷,从行李箱翻出厚的羽绒服或者冲锋衣穿上。 三张最离谱,他带了一件军大衣,能把他从头盖到脚,缩下腿还能当被子盖身上。 女生带的东西多,又怕冷,贴了三四个暖宝宝还是冷得不行,姜珂借了两件衣服给她们。 任文斯贴心,塞他行李箱的外套都是加绒加厚的,用压缩袋装着,放了好几件让他换着穿。 姜珂还算绅士,主要还是看其中一个女生脸都冻白了。 脸白齐肩短发的女生叫唐瑶,矮个子长发爱笑的女生叫宋杏晴,性格都挺好。 宋杏晴抱着衣服快哭出来了,两人怪有礼貌的,跟姜珂说了好几声谢谢。 姜珂摸摸鼻头,他其实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女生相处,方允除外,她算半个男人。 一下被温声软气道了谢,他只能尴尬回两句:没关系,穿着吧,别冻着。 多吉蹲在路边抽烟,即使是蹲着,他看起来也是极大的一堆。 姜珂在他的眼中看见了后悔和迷茫,姜珂想,他应该是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接这个团,或者后悔应该再坚持一下,不赶进度开夜车。 三张头铁,又提起刚刚那个问题:“咱们要赶夜路吗?为啥刚刚不在庙里住一晚?” 孟二直接怼他:“傻逼玩意,谁家寺庙大晚上灯火通明,请君入瓮知道不,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瓜子不知道动脑子想想,还一直问问问,问屁!” 姜珂和三张已经习惯他的突然爆发的脾气,孟二公子神经纤细,容易爆炸并进行无差别攻击,这个时候只需要听着挨骂就行,一般等他气消就没事了。 三张眨巴着清澈愚蠢的眼睛:“这不是问问嘛,也不能下这么大的雪走不了睡车上吧。” 情侣中的男生接过话:“大雪天走夜路,这不是找死吗?” 摄影师依旧是笑眯眯,他平时不开口,今天难得说了一句:“那僧侣没有影子,准确来说,那整座庙都没有。” 姜珂皱眉,虽然他没注意到影子不影子的,但他记得那个红衣僧人的脸是一半亮一半在暗的,说明光线被遮挡,被遮挡就会有阴暗面。 不过姜珂也不确定,因为他的眼睛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他没去反驳。 唐瑶脸色更白,似乎比落在车窗上的雪花还要白,她抖着声音:“那我们,刚刚见到的那座庙……” 多吉猛吸了一口烟,将烟屁股按在地上,姜珂眼尖发现他指尖是抖的。 只是这趟路走得有些过于邪门了,又是牦牛又是下雪又是野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一起没遇见过的。 多吉带团已经五六年了,他事业心不算重,家里有草场有上万只羊几千头牛,干这一行算是玩票兴致的,康巴汉子热情,他也乐意与大家交朋友,所以把旅游团事业搞得也算有声有色。 在行业里他名声极好,服务也到位。 因为朋友多,谁都愿意给他面子,就像是上个修整点开店那个老板,也是多吉诸多朋友中的两个,所以多吉一句话的事,晚上小破餐馆爆改迪厅。 多吉说:“我这条路来回走了不下百次,从没有在这附近,听说过有什么庙。何况……” 后面的话多吉没有说出来,不过大家心下都有了判断。 姜珂拍了一下他宽厚的肩:“所以我们现在在往哪个方向走?” 多吉:“在往回开,看看能不能走回去。” 那男生皱眉:“地上雪这么厚,怎么开?” 多吉:“倒是能开,贴着山侧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怕万一封路被困在山路上,到时候没信号没粮食,那就得看运气了。” 第173章 小剧场 任文斯下班,下了雨,方允蹭他的车回家。 任文斯看了一眼手机,通讯界面上还是他之前发给姜珂的那条信息:知道了,注意安全。 姜珂平时话多,经常拉着他说个没完,也许是因为山上没信号吧,这次安静了许多。 任文斯编辑一段话,发送过去。 任文斯:到哪了? 发完后举着手机等了一会,没等到回信。 方允嗤笑一声,任文斯皱眉看她:“坐后面去。” 方允酸了一句:“副驾姜珂坐得我就坐不得?” 任文斯不说话,用不带感情的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 方允被盯得受不了,麻溜滚后边去了。 路上,方允问了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你为什么一直在撩拨姜珂却不主动告白。” 任文斯双手握住方向盘,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的意思,告诉她:“我想占据他的全部,但是他有家人和朋友。” 任文斯为了捕获属于他的光,织了一张网,表面上不动声色把他的光圈进自己的领域,让猎物熟悉自己的气息,暗地里放纵自己的欲望,将姜珂拖入自己的梦境里吃干抹尽。 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当姜珂误以为自己先爱上了任文斯,对这个上司有了不可言说的非分之想,在这些心理下产生的对被幻想对象的内疚和补偿心态,能让猎物自我攻略,任文斯在这段心理博弈中始终处于操控者的地位。 事实证明,对于像姜珂这样在爱情中有点怂、不敢主动的性格,任文斯确实选择了一条最正确的攻略道路。 方允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扯出了一个假笑:“任主任,你心真的黑。” 任文斯:“谢谢。” 任文斯觉得这是一句夸奖,毕竟灵体是没有心脏的,他们只是一个能量体,任文斯一直披着这个人类的皮囊只是为了更好融入人类中。 他虽然不是怨灵,但他脱胎于世间最肮脏污秽的灵域中,作为怨灵的相对面而存在。 万物相生相克,最污秽的怨气与最纯净的灵体本是一体同生,任文斯被研究机构捕获之后,接触到的更多的是恶意与背叛,三观和喜恶这种东西他原本并不具备,但他一直以来伪装得很好,直到遇见了姜珂,他才有了属于他的执念。 他所有的行为才有了目标,力量才有了归宿。 任文斯像一条喜恶全凭自我的恶狗,主动套上了枷锁,并把锁链递给了姜珂。 灵不懂什么是爱,他只知道操控人心、挑动欲望。 姜珂的爱意是纯净的、无暇的、灼热的、义无反顾的,任文斯快要融化在那热烈的光中。 为了不辜负这份灼热的爱,于是他学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把自己的自私和毁灭的欲望锁住——即使这让他的力量大打折扣,但光会一直奔向他,即使困难重重、死生不复。 灵体依附光而活,两个人象征着灵魂的能量体交融在一起,不分你我,姜珂只属于任文斯,任文斯也只属于姜珂。 这两个人像伴生的树,此消彼亡。 从任文斯第一次送姜珂回家那个下雨天,任文斯就利用梦境将自己的力量送进了姜珂体内,姜珂的身体并不怎么排斥他的力量,发热了两天,属于任文斯的力量就完全融入了姜珂的体内,以至于后来在停尸房遇见那个怨灵的时候,姜珂才能用消防水枪击中它。 任文斯一直是个理智冷静的狩猎者,习惯于将主动权握在手中,直到在山村的时候,姜珂无知无觉躺在他的怀中。 他第一次感受到心痛及暴怒这两种情绪。 任文斯发现自己的计划也并非完美无缺,他及时调整了方案,锁住了自己的代表毁灭的那一部分力量,也放弃了将姜珂锁在自己身边的打算,采取步步蚕食的手段,在姜珂心里种下名为任文斯的玫瑰——只有这样,小王子和小王子的星球能够都属于他。 不得不承认,任文斯是一个再高明不过的猎手,最后的最后,他得到了自己渴望的,也放弃了灵不死不灭的权限。 第174章 拿捏 不过这些他都没让姜珂知道,姜珂不需要什么都知道,只需要爱他便足够了。 除此之外,他想要什么,任文斯都会给他。 “还有一件事,”任文斯说,“你让你家那位去一下味。” 方允炸:“滚犊子。” 方允:“姜珂还不够你管吗?管到老娘头上你活腻了?” 方允原本气势汹汹,但是看见任文斯的眼神瞬间就怂了。 方允:“成,我转告她。” 任文斯似笑非笑:“下次一身狐骚味我都不会让你上我的车。” 方允不跟他吵:“成,下次一定。” 方允默默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这两天车送去检修了他都不会想坐任文斯的车,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针尖还小。 姜珂看上他真是瞎眼了。 任文斯将方允送到楼下,方允被冻得不行,连滚带爬跑回了家。 送完方允任文斯赶去总局。 事务局总局在一处大院里。 旁边都是什么办事处,装修挺好,门口的石狮子都威风得很。 整个大院最旧的就是事务局,地下一楼还是饭堂,油烟顺着烟囱往上冒,连玻璃上都沾了一层厚的油垢。 任文斯很嫌弃总局的卫生环境,一般都很少踏进来。 局里的同事一般也是在外面出差,南方五省到处跑,没几天待在总局的。 上边拨下的钱都给用来给下面干活的人员发奖金了,所以公用的经费都是没多少,顾昕礼管后勤,他这个人给钱不大气,抠抠搜搜的,一般情况下都是能省就省。 按他的话说总局都没几个人,大隐隐于市,最普通的就是最不容易暴露的,让大家克服一下环境的艰苦,努力为幸福生活奋斗。 姜珂都懒得吐槽,这次开会特意挑总局,不知道有什么大事。 进了会议室,已经坐着六男两女,实力靠前的一队三队十一队都在,看来这次事件还挺大。 不过这次没见二队的王安安和程开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安排了其他任务。 任文斯在姜珂加入事务局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出任务,所以他并没有编队,平时就是领任务做任务,比姜珂还像是编外人员。 自从跟姜珂在一起后,姜珂发现被多塞了好几个活。 他不想接,姜凯那狗比就对他笑得阴险,时不时提起姜珂,然后一脸你看着办的表情。 任文斯咬牙切齿,当初就不应该太飘,故意在姜珂房间门口亲他,宣誓主权,结果让姜凯这不要脸的狗比抓住了软肋,并用来威胁他。 任文斯牙都咬碎了,但还是得给大舅子点脸面。 任文斯觉得自己这么些年白活了,在阴沟里翻了船。 坐了一会,一正一副两个领导姗姗来迟,开始直入主题,说起正事。 姜凯作为一把手先开口。 姜凯:“这次是有两件事……” 姜凯调出南方五省的地图,那地图上有多处做了标记的点位。 任文斯看后皱眉。 姜凯:“上面检测到存在多处能量场异常波动,我们需要派人先去探明情况,能解决的解决,不能解决的还要上报,上面会派专人下来支援……” 第175章 局势 姜凯:“下面进行人员分工,采取多点推进,控制好形势,最重要的,保护好己生力量……” 姜凯:“二队已经进入了1号点位。” 姜凯指着开市市中心那个位置:“失联十天了,这次的‘领域’困难重重……” 姜凯将几队人员分在影响范围较大的几个点位,打算先抓重点逐一突破。 顾副所开始进行安排保障人员,因为二队失联,所以每队都增加了一个技术队员,带上最新研发的技术装备,及时在“领域”里面出现什么意外情况,也能将情况传回来,让后面进入的队员做好前期准备。 年前是最忙的时候,今年的年格外繁忙,开完会后任文斯被留下了,让他准备一下,接下来的时间内要进去1号点位进行破局救人,然后又点了几个小的光点让他前往解决。 任文斯皱眉:“这么多?” 姜凯:“不多,年前最是缺人手的时候,上次珂儿申报出省,我批了,所以他那份你也得接下。另外二队生死不明,这几个点位都是不棘手的小喽啰,你辛苦点,我跟你一起去,速战速决。” 姜凯又说:“1号点位暂时封闭,进不去,还要等上头派专人下来破解,打开结界才能进去。” 任文斯面无表情,抱胸看他。 姜大舅子剥皮拆骨,尽显资本家本质。 要不是前面挂着的那个事务局牌子,任文斯还以为自己是进入了什么黑心私企。 开完会,任文斯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就被抓去“领域”。 任文斯给医院那边请了假,说突发急事,休个年假。 领导爽快批了,往年任文斯拼命三郎,过年都待在医院,这点面子领导还是给的。 路上又和另外一个主任医师交接了一下手上的病患情况,任文斯帮他义务值了几次班,主任医师也二话不说接下摊子。 剩下几台手术就只能往后推,幸好不算多,抽出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还是可以的。 将医院的工作对接完,姜珂还没回信息,任文斯皱皱眉,与那颗辟邪珠子里面的灵力进行感应,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 任文斯发了条信息:怎么样了?身体状况还好吗? 姜珂并没有回。 任文斯发完信息,后一步就被姜凯拉进“领域”。 姜珂那边,多吉抽完烟,与团队人员说明情况后,准备驱车返回。 已经没有旅游的心情了,多吉承诺会退一半的团购费,已经玩了几天,也算是回本了。 不过也有人提出反对,让他退全票,说损害了生命财产安全。 情侣中的男生一直在跳脚,抓着翻车的点不放。 姜珂看热闹没出声,最后多吉将他拉到一旁,不知道说了什么,总算是没闹了。 谈完回来的时候,摄影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要是我也反对是不是免全票啊,他可以,我也可以是吧。” 那男的被嘲讽了,也是个暴脾气,攥紧拳头就要冲过去打他。 他女朋友将他拦住,骂他:“好不容易高反没这么严重了,你还找别人打架,你是不是不要命了!卢广众你给我清醒点!” 那女生也是一肚子气,遇上个这么不省心的对象,动不动就摆脸色一肚子抱怨,之前相处的时候他脾气虽然有些臭屁,但也还是不错的,没想到来藏南旅个游,他性格中的所有缺陷都显露出来,女生都快烦死他了。 那女生还算讲理,跟摄影师好声好气道了歉。 第176章 草地 攒了一肚子气上车,姜珂和三张换了位置,折腾一天他有点晕车症状,赶紧闭目养神,一会就睡着了。 睡了许久,他一直处于黑暗中,然后看见了一小束光,沿着光往前走,面前就出现一座巨大的山。 山脉绵延不绝,高寒草甸青茂,天空澄静无云,就是光线过于刺眼,像是相机没调好参数,拍出的底片过分曝光。 姜珂眯着眼往前走,前方有两个土拨鼠在打架,战况激烈,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继续往前走,姜珂站在高处往下望,他看见有一群人在田地中劳作、放养牲畜,远远看过去好像是井然有序的蚁群。 姜珂想要走近他们,看得更清楚一些,随后他便长出了翅膀,从悬崖上直接俯冲下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一双双麻木痛苦的眼睛撞入眼底。 天暗了下来,下一秒,太阳升起。 他悬停在半空中,看见有一个巨大的虚影从那些人的背后浮现。 姜珂瞬间被巨大的恐惧裹挟,然后惊醒。 车厢里很安静,大家似乎都在睡着,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光线有些过于明亮,姜珂看向车窗外,外面已然是白天的模样。 姜珂有点懵,他感觉没睡多久,怎么一睁眼就到中午了。 姜珂打开手机,时间显示二十三点十一分,姜珂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时间跳动一下。 姜珂叹气,感觉自己跟个柯南体质一样,怎么净是遇见这种事情。 姜珂心累一分钟,然后去把还在睡着的人都拍醒。 多吉是第二个清醒的,帮忙着叫醒其他人。 次仁开着的另外一辆车不见了,而他们正停在一处陡坡,车子外观完好,就是已经没办法行驶了。 现在就只能下车。 等多吉检查完,姜珂才敢跟着下车。 外面似乎没有什么危险。 他们报团的时候是冬季,但是现在外面的景色看起来更像是初春,积雪刚消,草甸冒出芽尖,远远望去绿油油一片。 天上飞着鹰,地面上野兔、长角的藏羚羊,还有一大群看起来就肥美的黄羊正慢悠悠吃着草,这些动物看见车子也不害怕,只是远远观望着。 动物的眼睛很纯粹,就像这里的天空一样,有大自然天生的野性。 乍一看,似乎是什么世外桃源。 对于在场的人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桃花源,而是确确实实的鬼门关。 “啊,这个是……” 姜珂听见一阵惊呼,扭头去看,发现坡顶是一座庙。 金碧辉煌的样子,阳光洒在金顶上,看起来像是在发光——是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一座。 姜珂看着那座庙,打了一个寒颤。 两个女生都快吓哭了,其他人也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座庙过于诡异,肯定是不敢去的,车子又坏了,于是一行人决定往山下走。 姜珂知道靠两条腿走出去肯定是不行的。 姜珂提议:“还是上去看看怎么样,说不定那边有出口。” 姜珂的建议被否定了,三张说:“谁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还是看看能不能走出去吧。” 姜珂:“你看看手机。” 三张听话看手机:“卧槽,我手机中病毒了吗?” 姜珂:…… 孟二:“时间暂停了。” 三张:“这是怎么回事?这么吓人。” 姜珂叹气:“我打算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孟二:“还是别落单吧,跟紧大部队。” 第177章 进庙 姜珂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他们一行人往山下走,几乎是一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在满是碎石的路上艰难行进。 姜珂背着一个包,塞了一件胶囊保暖内衬,其他全是食物跟水。 薯片被他压爆后卷成长条,码起。 上次他是饿怕了,所以这次带的全是吃的。 他收拾行李很快,孟二也学着他收拾出一个背包。 两人轻装上阵。 走了一会后,其他人有样学样,把行李箱丢在路边,行进速度一下加快了许多。 走了大概有十公里左右,四个大男人状态还可以,两个女生脸有些白,但是没吭声,硬是跟着走。 姜珂提议:“休息一下吧。” 两个女生松了口气,两个人头贴着头在说着小话。 多吉:“前面那个坡下面是不是有个黑点。” 山坡上长着绿油油的草,于是那黑色的一块就显得很突兀。 几个人是沿着山路往下走的,一直都是下坡。 三张:“怎么感觉有点像我们之前开着的那辆?” 姜珂心下一动,往身后看去,距离几十米的位置,有一座寺庙静静矗立在那里。 三张说完,感觉气氛不对劲,后知后觉转过头,发出尖锐的爆鸣。 三张:“我靠北,这是什么鬼东西!” 孟二掏掏耳朵,表情有点不耐烦:“别叫了,一惊一乍的。” 在场人脸色都不好看,姜珂早预想到会有这个情况。 规则是逃不掉,这个“领域”让他们进寺庙,要想破局,就得按“领域”设定的规则行事。 姜珂:“我打算进去看看。” 多吉似乎对这个寺庙很排斥,表明态度不愿意进去。 姜珂就让他们在外面等着,打算自己进去看看。 三张虽然也怕,但还是紧紧跟在姜珂后面,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木棍,怪直溜的,用来壮胆。 姜珂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边走边说:“你不用跟过去,我一会就回来。” 三张:“不行,我得跟着你。” 姜珂:“真不用。” 其实姜珂想说的是:你跟过去只会碍手碍脚的。 三张用棍子打了一下姜珂的屁股:“磨磨唧唧,快走快走。” 姜珂无奈,虽然他现在对神神鬼鬼那些东西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但三张这样寸步不离跟着,他怕一会自己把三张带沟里就不好了。 不仅是三张,孟二也跟在后边,姜珂见劝不动,就说:“跟紧我。” 三张抓着棍子崩着脸,姜珂想起一句话:“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犹豫了一下,遂将登山杖取出,握在掌心。 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原本空落落的心中总算有了点底。 寺庙门口空无一人,门掩着,但没落锁,敞开一条细细的缝。 姜珂站在门口从门缝看进去,里面似乎有些黑,没感觉有什么大的危险,就用登山杖抵住左侧的门,用了些劲往前推。 木质的大门缓缓打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兽张开了血腥的大嘴。 藏传寺庙的采光一般都不是很好,之前去参观的那些寺庙都有虔诚的佛教徒点燃酥油灯。 姜珂打开了手电,由于这座寺庙的面积太大,光照到的范围有限。 三张和孟二也打开了手电,没人说话,只剩下啪嗒响起的脚步声。 庙里的装饰是很典型的藏传寺庙建筑风格,白色和、绛红色的墙体工艺繁复,有四面环绕的壁画,笔触古朴、颜色厚重。 第178章 密宗 在手机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三面摆放着高大的佛铸像,让姜珂感觉到奇怪的是,这些佛像都是用红布蒙着头的。 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姜珂仰起头注视着那个隐没在黑暗中的佛像,虽然察觉到不太对劲,但是他的第六感没有预警,说明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他绕着佛堂绕着一圈,中间有四根用来撑梁的柱子,因为面积大,所以柱子也是格外的粗。 每个佛像前都摆着一张漆成红色的供桌,同样是用红布蒙着,只能看见手电下高低起伏的阴影。 三张也不乱动,只是看姜珂盯着那些东西时间有些长,便问了一句:“要不掀开看看?” 姜珂犹豫了一下,怕触犯到什么禁忌,于是摇了摇头,说:“先不掀。” 他们举着手电转了一圈,发现这边供奉了五座佛像,中位一座,左右各两座。 姜珂之前在学校看过一些关于佛教的书籍,在寺庙的大雄宝殿内,由于传承的不同,供奉的佛像数量有三五七之分。 五佛是藏传佛教密宗的说法,指金刚界五佛,即毗卢遮那、阿閦 、宝生、阿弥陀、不空成就。1 五佛的名字姜珂记不清了,只记得阿弥陀佛是位于西方的。 那些佛的名字过于深奥繁复,姜珂记不清。 他会看这些资料,不过只是出于好奇心驱使下的走马观花,说起来还是因为当时很火的一个博物馆揭秘,关于阿姐鼓、血监狱和明妃灌顶等等的解说,姜珂当时看了,觉得头皮发麻。 出于好奇,就去查了一些资料。 但是他们学校图书馆收录的这类书籍不过寥寥几本,姜珂把涉及的书籍都翻了一遍,对藏传佛教,他也只是懂了个大概而已。 姜珂又不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很多东西看过一眼就忘,只是过于悲惨的农奴往事让他留下的印象比较深刻。 长期处于政教合一、僧侣和贵族专政的封建农奴制社会,其黑暗、残酷是生活在文明社会的现代人难以想象的。 自从那以后,姜珂就对这“神圣之地”有了一个意识层面的重塑。 即使是再美好的地方,脚下孕育它的土壤,或者是以前的过往,都是血腥和野蛮的。 任何事物都有光和暗的两面,就像在阳光下就会产生阴影、有出生就会有死亡。 即使是看了那些灰暗的往事,姜珂也想来藏南看一看,不仅是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更是来看它的历史和人文。 虽然这样的“沉浸式”体验有些过于骇人,但已经身在局中,再多的抱怨和后悔是没有用的,只能用脑子和运气,尽力去破局。 姜珂脑子里转着很多念头,如果真的是藏传密宗,那这次的想要离开这个领域,注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之前半掩上的门传来木头摩擦的咯叽声,在安静的佛殿内异常刺耳。 姜珂三人此时站在入门的右侧,听见声音便举着手电看去。 有人站在门口,背着光,只看得见肩上一片红色的袈裟镀着金光。 那人似乎在微笑,说话声音字正腔圆:“诸位信众,灌顶仪式即将开始,请不要随意走动,随我来。” 第179章 灌顶 三张靠近姜珂,问:“什么灌顶仪式?” 那红衣僧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仿佛被设定程序的npc:“诸位信众,灌顶仪式即将开始,请随我来。” 三张:…… 三张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没说出口,孟二拦住他。 孟二举起手机照了一下那僧侣的脸,不过一闪而过,在场三人都吓了一跳。 那红衣僧人肤色透着死人的苍白,薄薄一层皮下,似乎有活物在蠕动,嘴角的肌肉往上拉扯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似乎有人用针将他的嘴固定住了。 在昏暗的光线下,红色的僧袍似乎是用血染成的,像极了前来索命的恶鬼。 姜珂脸一下变得煞白,浑身的汗毛炸起,用了毕生的自制力才将即将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咽下去。 红袍僧人:“诸位信众,灌顶仪式即将开始,请随我来。” 三张紧挨着孟二咽了口口水:“怎么办?咱们好像出不去了。” 孟二是三个人中看起来最镇定的那一个:“他的意思是,跟着他过去举行什么灌顶仪式。” 孟二:“珂儿,咱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孟二说话的时候,手机晃了一下,手电筒好死不死再次照到那个僧人的脸,姜珂两腿一软,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厥过去。 姜珂定了定神,知道逃是逃不过的。 他按住孟二拿着手电的手,让灯光照在地上。 那僧人只剩下一个漆黑的剪影,总算是没那么恐怖了。 姜珂虚弱道:“来都来了。” 三张结巴:“真要……跟过去啊?” 孟二:“去看看。” 三张:“我想……” 三张不想去的话还没来得急说出口,就被姜珂捂住了嘴:“你想去,孟二走!” 姜珂下定了决心,左手摸了一下锁骨处的珠子。 他刚刚从车里醒来,就感觉到这珠子在发着烫,似乎在跟他预警着什么。 姜珂知道这颗珠子原本是“辟邪”的居所,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用。 但是以姜珂对任文斯的了解,他不信任文斯会送他一个单纯的珠子,这颗珠子应该还有其他什么用处,说不定关键时候能救他一条狗命。 更何况,其他男人靠不住,他还可以靠自己。 姜珂不断给自己积极的暗示,过了一会,总算是冷静下来了。 三个人跟在那僧人后面走出阴森森的殿堂,沿着右边的围廊往大殿后方走。 外面的光线还是比较亮堂的,姜珂往车子的位置看了一眼,另外三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往山下走。 姜珂叹了口气,兵分两路其实是最危险的,也不知道另外三个人会遇见什么意外。 走到室外,少了被黑暗笼罩的恐惧,姜珂这才敢仔细观察走在前方的僧人。 比起昨天晚上坐在车上看见的那个僧人,眼前这个身材更为瘦小。 红色僧袍下,似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在支撑。 转而看了一眼他的脸。 正常光线下,皮肤呈现灰白色,两颊凹陷,皮肤下是不断蠕动的虫子,唇角那诡异的笑容让人觉得恐惧。 即使那个僧人是背对着他们的,姜珂仍然有一种被注视着的感觉。 第180章 诵经 寺庙规格极大,走出大殿后开始攀爬阶梯,阶梯用石板铺成,坡度有些陡峭,每一块石砖都是白色的,跟寺庙的外墙似乎是同一种材质。 这种涂料造价昂贵,除了传统色料之外还要按照一定比例添加牛奶和白糖。 牛奶和白糖是为了增加涂料粘性,避免雨季将涂料冲刷。 白色在藏传佛教的信徒眼里代表着和平,有消除病变、战争和饥荒的能力。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建造这样的牛奶涂料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钱财。 也许对信徒来说,虔诚的信仰高于生命。 这条路不长不短,绕过半截山体,走到山的侧后方。 那是极大的一处广场,位于顶坡,平台上整齐排坐着几百号人。 他们有些衣着华贵,有些衣不蔽体,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是很传统的藏服,看起来跟现在常见的藏服款式不太相同。 离得最远的地方是一个石台,这些人围着平台坐成一个扇形,有个穿红色僧袍的人端坐在正前方,面向着他们,在领诵佛经。 位置的排坐似乎也有区别,以红衣僧人为圆点,越是靠近的位置的信徒衣着越是华贵。 带着他们的那个僧人带着他们走到最前面,在靠近圆点两米远的位置停下。 越是靠近那红衣僧人,耳边的诵经声便越是清透响亮,似乎真有荡涤人心的力量。 姜珂原本带着探究的心理旁观着这一切,但是每踏出一步,他就开始忘记一些让人感觉到烦恼的东西。 要是打个比方的话,人的脑子就像堆满了资料的c盘,这些有用的资料或者是负面的垃圾将屏幕塞得满满当当。 而这个诵经声就像是一个垃圾桶,将堆满的垃圾一个一个拉进垃圾桶里,释放了内存,思维开始变得顺畅,脑子变得澄明,走起路来甚至有点轻飘飘的感觉。 当带领着他们前来的红衣僧人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时,姜珂迈出的步子停顿了一秒。 仅是停顿的那一秒,广场内所有的信徒都刷地一下抬起了头。 他们脸颊枯瘦,于是显得眼睛又大又亮,像是夜间出来捕猎的饿狼群。 下一秒,姜珂状似无知觉地迈开腿,继续往前走。 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那些信徒又齐刷刷半垂下头,一字一句诵读着经书。 走了两步后,那僧人停下步子,姜珂顺势也停下,顺着僧人的力道,盘坐在早已安排好的座位上。 姜珂脑神经崩紧了,藏在袖套里面的手指狠掐着掌心,姜珂感觉到指尖刺入肉里的疼痛,这种疼痛让他获得暂时的清醒。 姜珂刚刚差点被蛊惑。 是的蛊惑,用更加贴切的词语形容的话,是“洗脑”。 这诵经声将他的烦恼和思维一并剔除,但是这个过程是潜移默化的,不过这个潜移默化是在行走间短短几十秒就完成了,在姜珂还没有感觉到威胁的时候,他就已经中了招,并且难以挣脱。 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怕鬼的体质,当那僧人手搭上他肩头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开始产生惧怕和恶心的情绪,这种负面的情绪让他的脑子重新转动,挣脱出那种脑子空空无欲无求的状态。 刚刚那一瞬间,脑子似乎都不是自己的。 姜珂回想起来心里一阵发麻,有种脑子完全被掌控的感觉。 孟二和三张像提线木偶一样坐在蒲团上,像其他信徒一样,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姜珂也垂着脑袋,学着周围的信徒,开始诵读经文。 他一边张着嘴巴不出声,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四周。 第181章 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一二三四五六…… 好家伙,一车人整整齐齐,全部都在这里。 其他几个人显然来得比他们还要早。 很显然,在姜珂三人进入寺庙的时候,等在车旁的多吉和另外两个女生就被带过来这边了。 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被一网打尽了。 姜珂心里苦笑,完了,事情大条了。 这些个信徒,打也打不过。 就算是真能打过,他能对已经被洗脑的朋友们动手吗? 姜珂头大,目前来看,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办法。 诵经直到夜幕降临,姜珂为了保持清醒,骂了满脑子脏话。 效果不错,直到姜珂羁押着关进房间里,他都是保持着相对清醒的头脑。 石头砌成的狭小房间,姜珂走进去的时候连身体都站不直,需要弯腰低头。 房间里只放着一张单人床,上面铺了一张脏兮兮的皮毛——看起来是羊毛皮,遍布污垢,中间一滩粘稠的褐色,不知道是已经干涸的血液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房间面积狭小,除了单人床便没有其他多余的位置了,连转个身都困难。 这是一排规格和装饰都极其相似的石制平房,像是一张张放置整齐的棺材。 姜珂在第三间房间,他们一行十二人似乎都在安排在同一排房间,从头往后数的话,他排在第三位。 姜珂闻见了死亡的味道,这让他感到不安。 房间的排序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总不会按着顺序一个个杀吧。 第一个房间是多吉,第二个房间是女大学生中短发的那个女生,第三个是他,第四个是情侣中那个男的。 后面的顺序他不知道,但逃不过就他们这几个人。 姜珂身上还背着包,天很快就暗了下来。 门被锁上了,唯一一个联通外界的是半个手臂宽的铁栏杆窗户,房间逼仄昏暗,被锁住里面什么都干不了。 什么都干不了那就睡觉,无力反抗的时候就直接摆烂,养足精神去等待时机,想太多容易把自己内耗死。 姜珂想着先睡一觉,然后他就把单人床上那张不知道沾着什么东西的羊毛团吧团吧丢地上,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件大衣,铺上,又喝了点水,吃了个饼干。 周围安静的像个死域,姜珂动静也不敢太大,只能偷偷摸摸的。 艰难地填了一下肚子,他躺平睡下。 其实他不饿,可能那个什么经除了洗脑的作用还有抑制食欲的作用,姜珂打开包前甚至都没想到吃东西,直到看见水和食物后,身体条件反射般分泌唾液,他才想起进食。 要是方允在,她岂不是要开心死,无痛减肥,搁谁谁不把脸笑歪。 姜珂感觉自己心挺大的,在这样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居然不到十分钟就睡着了,并很快坠入了深层的梦境。 血光冲天。无尽的血色雾气在眼前缭绕,残破肢体,内脏,手脚,头颅,到处都是。 梦中,他的嗅觉没有消失,鼻腔内阵阵腥风闻之令人作呕。 他站在猩红的血水中,粘稠猩红的血液汇聚成河。 第182章 已知 姜珂在睡梦中被吓醒,心脏在剧烈跳动,他坐起来,剧烈地喘息着。 他看向窗外,天还没亮。 在安静的环境下,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 耳朵捕捉到有奇怪的声音,很细微,但是又很清晰。 姜珂下意识去调整呼吸的节奏,仔细捕捉这细微的动静。 他听见了咀嚼声,牙齿与食物之间摩擦碾压,口水的分泌方便于吞咽,清晰得似乎就在他旁边。 姜珂甚至闻到了血液的腥味,以及尸体腐败后发出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腐臭味——这让他本就紧绷的神经绷得更紧。 黑暗和未知会让人发散思维,他想—— 谁在吃东西? 他没有看见食物,所以吃的是什么? 声音离他很近,所以,下一个会是他吗? 人会被自己的想象吓死,恶灵将人拉入领域,无非是谋人性命。 讲究点的恶灵,在杀人前会设置死亡条件,如果一直没有达到死亡条件,那就会一直困在“领域”中。 实力越是强大的恶灵领域,死亡条件越是苛刻。 假如医院中,附着在雨汐沅身上的那个恶灵能力等级为两颗星,那七娘寨中七娘娘的能力等级为五到六星。 与怨灵的能力等级与之相反的是怨灵杀人的条件。 医院那个恶灵通过附着在人体,直接将人拉入停尸房中杀人,但是七娘寨中,姜珂还好端端活了几天,那七娘娘受到村民的意志制约,她的能力只能通过姜珂自然死亡后将他投入水井,再由七娘寨的人将他生下来,由此将姜珂炼化成“傀儡”。 简单举个例子,为什么阿重跟阿锦为什么能在七娘寨中生活这么久而没有被七娘娘同化,其中一个原因是阿锦两姐弟是那场泥石流的幸存者,他们是七娘寨的“一份子”,没有同时达到外乡人+身体死亡这两个条件,所以他们很幸运存活了下来。 这些都是任文斯给他科普的知识,主要目的还是想让姜珂快些成长起来。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即使是确定关系后,他们两个人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待在一起。 任文斯要上班,有时候还要出任务,而姜珂考上研究生的话,他还要重返校园,到时候肯定聚少离多。 因为姜珂的体质特殊性,他更容易被暗地里的恶灵窥伺。 在任文斯能力范围之外,如果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意外,就需要姜珂有足够的自保实力。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恐惧,姜珂将进入领域后接触到的东西在脑海中列了一个表,企图通过已知的条件来推测下一步可能发生的事情。 已知条件如下: 领域地图:藏传佛寺 人物包括:旅游团队12人(其中多吉和次仁为藏民);红衣僧人2人;信众100人左右 存在疑点:1.寺庙的佛像为什么用红布蒙着? 2.死亡条件是什么? 3.灌顶仪式有洗脑的效果,为什么要对信徒进行洗脑,是否是死亡的前提条件? 4.咀嚼声属于谁? 5.176章中,梦境的最后出现的那个巨大的虚影是什么?有什么含义? 姜珂将疑点在脑子中一一罗列,想来想去,觉得还有一个问题,次仁他们开的那辆车在哪里? 无论怎么样,这个领域的核心肯定是围绕着藏传佛教的仪式开展的,而据他对藏传佛教的了解…… 第183章 藏传佛教 藏传密宗认为人体本来就有许多奥秘和潜能,只要通过各种密宗法门的不懈修炼,就可以使每位修行者发挥自身的潜能,迅速与宇宙沟通,天人一体,进而即身成佛。1 而传统佛教要通过“信、解、行、证”四个步骤,采用“六度波罗蜜”六种途径,经历过“戒、定、慧”三个层次的境界,最终立地成佛。2 比起大乘佛教修行者须经累世修行才能修成正果,藏传密宗强调人们依法修习三密(身、语、意)加持”,就能使自己的身、语、意“三业”清净,即身成佛。比起普遍的修佛法而言,这是一种速成法。3 把成佛类比成解一道奥数题,其他佛教的解题方法就是让修行者自己去悟,更加看重修行者的悟性和天赋;而密宗修行法给出了解题步骤,修行者只需要把公式套进去,就可以解出这道成佛的“奥数题”。 藏传佛教相当于把神秘主义和象征主义表面化的佛教教理通过具体的实践进行条理化,也就是给出了明确的解题公式。 对广大修行者来说,这具有很强的吸引力。 灌顶就是藏传佛教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过程,藏密把各级灌顶视为是开发弟子佛性的一种仪式。 藏密灌顶一般分为结缘灌顶和传法灌顶。 结缘灌顶为对一般初入门者所授;传法灌顶为对学习密法有相当基础者所授。 姜珂查资料查了很多,但基本上是懂了一个大概,细节上了解得不够充分,也就没有深究其中含义,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恨不得手上拿着书本逐字逐句对照现实。 总之修行者结手印打坐,就是修行“身密”。 诵经的过程就是“语密”。 通过冥想,心中有“佛”,就是“意密”。 冥想的对象很丰富、广泛,且十分细微,包括了宇宙、人间和自身等一切事物。简单来说就是修真小说中常说的“入定”,通过想象进行修行。 总而言之,他们现在举行的灌顶仪式是“结缘灌顶”,昨天打了一天坐,诵了一天的经,今天应该会进行灌顶仪式。 姜珂想着,耳边的咀嚼声似乎小了许多,他重新躺在坚硬的床上,闭着眼,进行头脑风暴。 突然,他听见一声尖叫,有人在喊救命。 姜珂睁开眼,想去窗户看看怎么回事。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身体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被“窥视”了。 姜珂身体僵在床上,不敢再动弹。 房间里的光线更暗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见”窗外的黑暗凝聚成一个“躯体”,那“躯体”强大、笨重,糅杂这世间无尽的恶意和淫邪。 仅仅只是察觉到他的存在,姜珂整个身体冷得发麻,这比他之前遇见的所有“恶灵”加起来都没有这个“邪神”一半的恐惧。 不能让他发现! 姜珂暗示自己,即使身体因恐惧而发抖,他依旧克制着自己去“注视”那个突然间出现的“躯体”。 脑子和血液仿佛都凝固住了,姜珂不敢动弹,直到那纯粹的“恶意”被尖叫声所吸引,从姜珂的窗户离开。 紧接着,那男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咀嚼声随后响起。 第184章 恐惧 那男人的声音属于旅游团中的摄影师,姜珂记得在介绍的时候说过,他叫宋明。 如果说诵经声具有“洗脑”的能力,那是不是说明只要听不见那些诵经声就可以保持“清醒”。 这样说来,他们这十二个人,现在都是清醒着的。 即使知道彼此是清醒的,但还是不敢动,那男人的尖叫声过于凄厉,没有人敢承受随意走动或者发出动静可能导致的后果。 第六感预警解除,虽然不够人道,但姜珂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姜珂的身体因恐惧导致不自觉抽动,他战战兢兢睁开眼,想要观察现在的处境。 咀嚼声在黑暗中被放大,吞咽的声音异常清晰,当意识到被吃掉的一方是前两天还说着话的队友时,会让人不由自主开始代入自己。 姜珂额头上全是冷汗,他握住了脖子上的珠子,这熟悉的温热的触感让他凭空生出了些许勇气。 姜珂深呼一口气,缓解一下因过度紧张而过度加载的肺。 他动作极轻地爬起来,弯腰走到窗户旁,透过铁栏杆往外看去。 他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咀嚼声也停了下来。 也许在他爬下床的时候,也许在他探出头往外看的时候。 姜珂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紧咬着牙,汗从额头一直流到脖子。 他看见黑雾在窗户旁凝聚,最后变成白天见到的那个红衣僧人的模样,“他”勉强维持着人的形态,但嘴角裂到了太阳穴,嘴里有一圈圈的牙齿,像是绞肉机一般,姜珂甚至看见了牙齿间隙残留的碎肉。 “他”的身体似乎也异化了,指节变得很长,指甲漆黑,像是镰刀一般,上面还沾染着摄影师身上的血液。 “抓住你了……” “他”说。 姜珂两眼一黑,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眼睁睁看着“他”裂开嘴角,对着他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 像是性情恶劣的捕食者在玩弄他唾手可得的猎物,“他”享受着姜珂的恐惧,只需要动动手指,这个弱小的人类就会成为一滩烂肉。 姜珂感觉自己的意识从身体中被抽离出来,他的手臂、腿和头部被拉扯着。 此时胸口的珠子变得滚烫异常,就在他感觉四肢即将被硬生生撕扯开时,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咯嘣”。 是玉碎的声音。 他获得瞬间的清醒,发现自己的手正放在门把手上。 像是被烫到了一般,姜珂猛地缩回手。 随即看向窗户,那里有一双眼睛正怨毒地盯着他。 姜珂像是知道了什么,连连后退几步,远离门口。 这道门是枷锁,是囚笼,也是目前留存的一线生机。 知道自己暂时安全后,心中的恐惧少了很多。 姜珂的心理素质在一次次的崩溃中得到了buff加强,生死一线带给人的成长是巨大的。 他现在甚至还有心思去盯着红衣僧人看。 红衣僧人的样子无疑是恐怖的,但比起刚刚那个非人的样子,现在的模样看起来起码跟白天的时候差别没那么大。 第185章 无解 “你靠恐惧杀人。”姜珂说。 那红衣僧人依旧怨毒地盯着他,薄薄一层皮肤下,有活物在蠕动着,似乎马上就要从皮下钻出。 姜珂觉得自己很冷静,他与门外的怪物无声地对峙着。 怪物以人类的恐惧为食,所以他不能怕。 越是害怕,越容易被蛊惑,一旦打开门,就进入了怪物的狩猎场。 那怪物与他对视许久,在发现姜珂不再害怕之后,“他”充满恶意地对他笑了一下。 随后黑雾消散,咀嚼声再次响起。 姜珂肌肉松懈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睡是睡不着了,姜珂依旧在想事情,把已有的信息再次归整。 今天晚上至少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摄影师宋明,一个可能是住在她隔壁的短发女生唐瑶,或者是第一个房间的多吉。 第一次听见咀嚼声是在左侧,所以可以先排除后面的几个房间,只剩下唐瑶和多吉。 可以推测其中一个死亡条件是在夜晚的时间打开房门,如果不被蛊惑,那是否意味着可以一直活下去? 那问题又来了,灌顶仪式时,诵经声对人进行洗脑,洗脑会让人变得迟钝,一定程度上会削弱人的“恐惧感”。 那红衣僧人是以恐惧为食饵,以此诱导人,洗脑会削弱恐惧,两者是相互矛盾的。 既然灌顶仪式的诵经声会对红衣僧人的捕猎产生不良影响,那红衣僧人为什么要带领他们来参加这个灌顶仪式? 意义在哪里? 同时举行灌顶仪式的那个黄领的僧人在领域中的作用是什么? 如果说灌顶仪式是为了开发弟子佛性,进行传教授道,那筛选弟子的条件是什么? 姜珂记得当时红衣僧人称呼他们为“信徒”,“信徒”是信奉佛教之人,其他人他不清楚,但是他和三张孟二都是不信佛的,更称不上是“信徒”。 所以这个“信徒”一词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假设领域的底层逻辑是“传教”,从“传教”这个目的出发,那两个僧人的行为逻辑就围绕着发展“信徒”开展。 第一步是通过诵经打坐,修行“身密”“语密”对人进行“洗脑”。 其中最重要的是“语密”。 就藏密念诵咒语的修持方法而言,它是利用一种特别的音符,震动身体内部的气脉,使它发出生命的潜能,以超越惯有的现象,进入极其神妙的领域,启发神通与高度的智慧等。 在“语密’的特音中最重要的为唵、阿、吽三字。 最常见的则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 那这样可以推出来,如果白天的时候,不参加仪式,或者表现出“对佛不敬”的行为,那是不是意味着就会被认作是“异端”。 在宗教体系中,异端是需要被抹杀的存在。 那红衣僧人夜间的狩猎,是不是可以被认作是一种“清除异端”的手段。 细思极恐,姜珂越想越是觉得棘手。 最重要的问题是:如果真是他所想的这样的话,那要怎么走出这个“领域”? 白天黄领僧人和那些忠诚的“信徒”虎视眈眈,晚上还得陪红衣僧人斗智斗勇,简直比007还要可恶,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就算姜珂是铁打的都顶不顺。 姜珂想起一句话:信我教得永生。 那敢情不信就得被搞死是吗? 你们佛祖还搞强制爱这一套啊。 姜珂咋舌,玩得还挺时髦。 不过目前来看,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第186章 咸鱼 姜珂想着事情,手很诚实摸上躺在锁骨窝的珠子。 仔细看的时候,能发现玉珠虽外部圆润光滑,但里面已经裂开了一条不明显的细缝,颜色也没有之前那么深了,水墨一样被稀释了一些。 如果任文斯在就好了,他可以任意躺平。 能学到东西固然是好事,但是躺赢更有性价比。 当一条咸鱼不好吗?人为什么要努力呢? 姜珂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跟任文斯绑紧,他要成为大佬的腿部挂件。 主任不在的很多很多天,想他。 姜珂心里面条泪,他下次一定不浪。 他真的真的不想努力了,太难了呜呜呜。 任文斯天远地远,一时之间是顾不上他了。 姜珂虽然心里的小人在哭泣呐喊,但实际行动还是很靠谱的,他迅速在脑海中制定了一个计划,打算去惹惹火,看看这火能不能烧他身上,实在不行就跟他们真刀真枪干一架。 姜珂身为男人,骨子里多少还是有点血性的,他一般不惹事,但是欺负到他头上,把他惹毛了,他能跟你死磕到底。 天很快蒙蒙亮,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听见有人走动。 昨天晚上的经历让他开始对窗户产生了心理阴影,不敢靠太近。 他坐床上抻着脖子看,看见那个黄领的僧人端着不知道什么东西从他房间走过,然后在门口停留片刻,随即走到下一个房间。 姜珂心跳加快,好奇那黄领僧人干了什么事情,他犹豫了一瞬,觉得值得冒一次险。 听见脚步声走远后,他打开门,看见门口放了一盆水。 盆不大,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盆侧还放了一条帕子,盆的旁边放着一套红色的僧袍。 这僧人还怪好的叻,连洗脸水都给他们准备好了。 姜珂把盆拉进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外的情况。 这一排房间的中间位置,宋明当时应该就躺在那里,现在那个位置只剩下残留的血迹和被撕碎的衣服布料,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姜珂看了一眼就将视线移开,随后看向每个房间的门口,他特意数了一下,水放了12盆。 这样看来,两个僧人之间是没有进行信息沟通的,各负其责。 相当于神父和圣骑士的关系,一个负责洗脑,一个负责动手。 至于那盆水和僧衣,姜珂记得受灌顶的修持者采取沐浴、擦洗等方式清洁身体,并依照密宗礼仪身着崭新的僧衣。 如果是这样的话…… 姜珂踏出门外,先往右边走到第四个房间。 他从窗户往里看,乍一眼没看见人。 姜珂想:完蛋,这个该不会也没了吧。 下一秒,他看见离窗户最远的那个墙角暗戳戳蹲着个人。 他那个位置刚好被床挡了一下视线,光线又比较暗,所以姜珂差点没看见他。 只见他神情恐慌,眼神涣散,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姜珂叹气,也难为他了,这么大一个体格还要艰难地塞在墙角里,看起来还有点委屈巴巴的样子。 姜珂曲指敲了敲窗户的栏杆,提醒他:“记得擦身和换上僧衣。” 卢广众看见是他,像是看见了救星,眼里一下子有了光,连滚带爬走到姜珂面前,隔着栏杆要拉他的手。 第187章 法器 姜珂见他情绪不稳定,自然不敢让他碰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闪避的动作刺激到了卢广众纤细的神经,他一下哭了出来,一个大男人哭得毫无形象,显然是吓坏了。 他语无伦次说着:“那怪物……那怪物,吃我……它要吃了我……救救我,救救我……” 姜珂安抚他:“别怕,目前是安全的,你先按我说的去做。” 但是那卢广众显然是听不进去的,姜珂没时间耗在这里,只能继续往前走。 第五个房间是空的,门开着,姜珂看着不远处的血迹,这个应该就是宋明的房间。 姜珂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其他人的精神状态也算不上好,但是都还算配合。 走到三张和孟二房间时,姜珂从口袋里掏出机票纸,塞给他们。 上面写着注意事项和他的推测,虽然不一定正确,但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 三张还处在世界观重塑的过程中,颇有些六神无主,时间紧迫,姜珂快速交代了几句话,随后走到下一个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是情侣中那个女生,她看起来还算镇定,姜珂交代的事情她一一应下。 姜珂说完准备离开,结果被她叫住。 女生叫蔡盈,问他:“卢广众还好吗?” 姜珂步子一顿,快速看了她一眼,最后说道:“还可以,没什么大的问题。” 蔡盈点点头,“好的,谢谢。” 姜珂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多多少少有些预感。 他们的感情应该不错,姜珂想,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关心着他。 姜珂原路返回。 第一跟第二个房间都是空的,门是打开的,第一个房间出人意料地干净,就像是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姜珂心里有些奇怪,但门是开着的,不知道是不是跑出去了,依昨天晚上的情况来看,多吉可能也是凶多吉少,就是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第二个房间的地上血淋淋一片,中间一滩烂肉,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意料之中的情况发生,姜珂心里有些沉重,不再多看一眼,也不尝试去共情,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姜珂回到房间,梳洗干净,换上僧袍。 直到钟声响起,“信徒”们像听见号令的蚂蚁一般从狭小的房间内钻出,汇成一股红色的洪流。 集合时,他走在最前面。 其他人跟在他后面,好在所有人都换上了僧袍。 姜珂听见有人在低低地哭,那个叫宋杏晴的女生应该发现唐瑶昨晚死掉了。 没人能阻止事情的发生。 姜珂发现那个红衣僧人一直盯着他,可能是昨天晚上那波仇恨拉大了,以至于他在红衣僧人面前挂上了名号。 姜珂低头,安静不敢作妖,展露出乖巧听话的一面。 走到举行灌顶仪式的那个平台,姜珂发现那两个僧人身上挂的法器多了。 红衣僧人身上多了一条念珠,腰间挂着一个人腿骨制成的骨笛,而黄领僧人手上多了一个双面鼓,脸上戴了一个头骨面具。 此外还有一点比较可疑,姜珂发现红衣僧人似乎胖了一点。 当然,不排除是他过于关注红衣僧人,导致脑子产生的错觉。 吃多了长胖,也是情理之中。 姜珂看见那些“法器”,如果不出意外,这些法器的原材料都是从人身上“取”下来的。 就在这时,那黄袍僧人一手持鼓,一手持人腿骨制成的鼓槌,鼓面韧性极佳,撞击的时候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那鼓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大,心脏随着鼓声的节奏跳动着,咚、咚、咚,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身旁的“信徒”脸上不再是麻木的表情,他们似乎得到了神明的召唤,脸上展露一种不可亵渎的神圣感。 第188章 发现 是夜,姜珂从一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他记得白天时那低沉的鼓声,还有尖锐刺耳的笛声,那些声音与他的灵魂共振,他一时不察,迷失在那充满了庄严、华丽、五彩缤纷的光的世界中。 所有的负面情绪在那一瞬间都离他而去,他感觉到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通透和宁静。 尖锐的笛声和低沉的鼓声交织,带着古老奇妙的旋律,交织出一个绚丽光彩的梦中世界。 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会让人上瘾,让人情不自禁想要沉溺在那庄严宁静的虚幻之中。 很可怕。 姜珂感觉头皮发麻。 他听见一个声音,“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他看见另外一个“自己”,“他”虔诚地跪拜在地上,似乎在那一刻得到了透彻灵魂的治愈。 姜珂按了按山根,他花了许久的时间才从迷幻中挣脱出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依旧是停止的。 他没办法通过时间去判断自己受幻境影响的程度。 他站了起来,然后走到门前,外面是深沉的寂静的黑,他犹豫了一下,随后还是决定按自己先前制定的计划行动,一把把门给推开了。 脚步声在黑暗中被放大,他猫着腰绕到第一间房间。 手机虽然没有信号,但是基本功能还是能用的,姜珂打开手电,仔仔细细去打量房间里的东西。 和他那个房间的布局一样,除了床和床上那个脏兮兮的羊皮毯子,没其他家具。 空气中还有一些未散去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时,能察觉到有细微的杂质会随之沉淀。 姜珂找到了想要的答案,随即去了第二个房间,同样仔细翻找一番。 他听见咀嚼声的时候是在夜晚过半的时候,夜色是更深的黑。 到夜半这段时间是他们活动的“安全区”,姜珂心中有很多猜测,他需要去证实其中的可能性。 姜珂看完两间房后,就沿着之前走过的那条牛奶阶梯往山下走。 他走得很小心,像夜间狩猎的猫。 远远便看见灯火通明的大殿,他没靠太近,而是在距离大殿有个三百米远的山侧,找个视野好的高处,聚精会神盯着下面的动静。 姜珂用心跳记着数,1001,1002 大概是过了半个小时,有个黑漆漆的人影从殿的大门钻了出来,往住处去了。 姜珂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他没急着走出去,而是一直看着那人消失在山道的拐弯处。 他没往回走,而是沿着另外一条小路直奔大殿。 门口留着一条缝,姜珂没推开,而是选择打开了摄像头,用可伸缩的自拍神器将手机送进门缝。 他没多逗留,拍完视频直接往山上走。 姜珂换了个位置,那个位置看不见殿门,但能看见他之前躲藏的那块石头,直线距离大概是五百米。 他心里掐着表,刚刚做的那些事情大概花了有十五分钟,又过了五分钟,那个黑影重新出现在姜珂的视线中。 此时的夜色已经很黑了,姜珂估算着那个“审判者”红衣僧人也快要出现了。 姜珂的夜间视力变得比以前要好一些,即使在漆黑的夜里,他还能够看见那人的一举一动。 那个人并没有立刻返回大殿,而是爬上山坡,站在高处往下看。 看清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姜珂心脏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姜珂现在这个位置刚好卡在视野盲区,如果不特意走近观察,一般是看不见的。 那个人观察了一阵,开始沿着山路往下走,在之前姜珂躲藏过的那个位置蹲下。 似乎在检查什么东西。 姜珂那一瞬间感觉脑子一片空白,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强忍着想要转身逃跑冲动,暗示自己不能坏了事情。 然后看见他站了起来,开始四处环顾,直到面向姜珂,他才停下。 姜珂呆愣在原地,半边身体已经软了下来。 那个人对着姜珂的方向,露出一个笑。 然后直直朝他那个位置走来。 被…… 发现了…… 第189章 救命 眼看着他越走越近,姜珂没有动,似乎放弃了逃跑。 就在这时,一个黑漆漆庞大的影子出现在姜珂前面,拦住了那个人。 那人停下脚步,嘴里嘀咕了几句姜珂听不懂的语言,说话间,他手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姜珂刚好看见了,是一把装饰精美的匕首。 对峙了大概三分钟的时间,随后那人后退着远离,下了山。 说实话,姜珂此时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来自同类的危机算是解除了,但现在又一个摆在面前的危险——野牦牛。 在野外,牦牛本性十分凶猛易怒,攻击性很强,成年野牦牛连灰熊和狼都不怕。 一般来说,只有在发、情的时候、或者母牛怀崽的时候,牦牛显得比平时更加敏感易怒,攻击人类的概率大大增加。 不过,对于经验丰富的藏民而言,不管是不是在特定的季节,只要遇见野牦牛,尤其是这种竖着尾巴,瞪着人的牦牛,他们都会避免冲突远远躲开。 因为那意味着它随时会撞过来。 没有人愿意与这些强壮的生物单打独斗,因为它们甚至有可能会为了猎杀目标而攻击。 除了赶走威胁,他们它们还可以选择杀死威胁,为了自己的幼崽永除后患。 姜珂无疑是运气不好的那个,前有追兵后有虎,除非求一下这个暴怒中的野牦牛放过他。 这野牦牛原本应该在休息,它就躺在这里,距离姜珂躲藏的位置仅仅一百来米,姜珂居然一点都没察觉到。 要是野牦牛突然发难,完完全全可以在几分钟内将他撞飞,到时候就光荣成盒了。 看着它,姜珂想起进入领域之前,在路上他们同样遇见了一头野牦牛。 那头牦牛高大、雄壮,长得就像眼前这个牦牛一样。 黑暗中,一人一牛的眼睛刚好对视。 姜珂:…… 姜珂表面镇定,内里土拨鼠尖叫。 它看我了! 它看我了!! 姜珂不敢说话,他怕一张嘴就会吐出一个眼睛打着叉叉坠着尾巴的小魂。 野牦牛打了个响鼻,似乎在嘲笑它,又似乎是停战的信号。 它似乎没有攻击的意图,还有闲情逸致低头啃上几口草。 姜珂脑子里的危险解除,他甚至还有心情探头去看,只见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甩着尾巴啃着草,时不时从嘴里发出低低的哞哞声。 姜珂尝试着凑过去,他从包里掏出一把蚕豆,那蚕豆炸得酥脆,上面撒了一层盐巴,姜珂记得牦牛会跟游客讨盐吃。 虽然他现在手上没有盐巴,但是这盐蚕豆也差不了多少。 那野牦牛颇为人性化抬头看他,当姜珂把五指摊开,露出裹着盐的蚕豆时,那野牦牛甚至歪了歪头。 姜珂心里还是有点怂,他站起来都没有眼前这头牛高。 手上捧着的盐巴蚕豆很快被汗湿润,留下黏腻的触感。 不一会,一个顶着两个大角的大脑袋就凑了过来。 这头野牦牛比一般的牦牛大了两圈,毛发看起来漆黑顺滑,最关键是牛角要比一般路上见到的牦牛长很多,身上的线条充满了力量,威武得很。 姜珂下意识屏住呼吸,就怕下一瞬这两个威武的大角就顶着他肚子上,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穿肠破肚。 第190章 出口 不过这么血腥的场景仅存在于姜珂的脑子中,现实是野牦牛探过头来,伸出肥厚的舌头将姜珂手上的盐巴蚕豆卷走。 然后嚼得嘎嘣响。 看它吃得这么香,姜珂后知后觉感觉到饿,于是掏出了一小包干果塞嘴里。 坚果和果干在唇齿间碰撞,还怪好吃的。 等它嚼完嘴里的蚕豆,姜珂又适时掏出一把,精准投喂。 这种识时务显然让咱们的牦牛大爷很满意,心情颇好甩了甩尾巴。 等把袋子里的一包蚕豆喂完,姜珂将袋子倒置,示意:没有了。 姜珂尝试跟它谈条件:“牛大爷,你看咱们这蚕豆也吃完了,咱们就算是朋友了……” 姜珂:“我记得咱们在下雪天也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爷您……” 姜珂:“你看,大爷您好心特意阻拦我们进来,是我们不识好牛心,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现在我无比后悔,希望牛大爷能大牛有大量,原谅小的……” 姜珂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了重点:“爷你带我走吧。” 话一出口,姜珂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他没来得及多想,只见他嘴里的牛大爷被吹嘘得心满意足,低了低尊贵的牛膝盖,压低身高让他坐上它的背。 姜珂眼看有戏,急忙爬上牛大爷的背,嘴差点给笑歪咯。 不出他所料,这牦牛通人性。 当时在车上惊鸿一瞥,姜珂留了个心眼,他永远无条件相信奶奶说过的话,生灵拦路,前面必有祸。 只是姜珂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它。 既然牦牛能够穿梭在领域与现实,那它说不定已经找到了出去的路。 姜珂刚刚原本打算跟那个人硬碰硬的。 他手上有一把剪刀,也不算是手无寸铁。 他已经暴露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行动会被精准预测,甚至连躲藏的位置都能被找到。 姜珂还自以为心思缜密,隐藏得很好。 如果不是突然出现的野牦牛救了他一命,估计姜珂现在尸体都凉了。 姜珂打不过他。 就以体型来说,姜珂就已经输了。 一个城市娃子干不过身强体壮正处壮年的康巴汉子。 那个人是多吉。 其实也在意料中,无论是看见寺庙时多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恐惧,还是在遇见寺庙后坚持连夜行车,都暗示着多吉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假设多吉清楚看见寺庙后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他就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去布局这些事情。 昨天晚上,是多吉杀死了唐瑶。 他应该和姜珂一样,不过是假装被“洗脑”了,等到夜色降临,他推开了唐瑶的门。 而还在“洗脑”状态下的唐瑶一无所知,所以她就在混沌的状态下被异化的红衣僧人“吃掉”了。 这样子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在听见咀嚼声之前,姜珂没有听见挣扎和尖叫声,同样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唐瑶房间中的血迹是在床上而不是在门口或者门外。 红衣僧人杀人的条件有两个,一是处于清醒状态,二是打开房门。 从摄影师的死亡可以推断出,他是符合这两个条件的。 这两个条件同样适用于在当天晚上清醒着的姜珂和住他隔壁的卢广众。 在已知杀人条件的情况下,其实就能够发现很多问题了。 为什么姜珂能推断出是多吉杀死了唐瑶,而不是其他人? 姜珂推断,是因为距离。 多吉就在唐瑶隔壁,如果第一天他是清醒状态下,那他肯定知道姜珂也是清醒的,而姜珂在第三个房间,他没有选择对姜珂房间后面的人动手,因为他还不想暴露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唐瑶就是最好的下手目标。 先把唐瑶杀死,再借助姜珂清醒的条件,利用红衣僧人杀死姜珂。 如果姜珂逃过一劫,多吉也没有损失,因为他还在暗处,没有暴露自己。 姜珂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不对劲,在换上僧袍的时候脑子里灵光一闪,对多吉和唐瑶死亡这两件事情越想越奇怪。 因为不合理。 姜珂听见咀嚼的声音,吞咽的声音,但没有骨头折断或者破碎的声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尸体哪去了? 多吉用破布和碎肉给自己伪装了一个死亡现场,但他百密一疏,带走了行李。 姜珂坐在牛大爷的背上,开始掏出手机。 第191章 牛大爷就是你大爷 姜珂第一次坐牛背,感觉有点摇摇晃晃的。 野牦牛驮着他往山上走,姜珂往下看了一眼,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唯独那间寺庙明晃晃亮着灯。 姜珂低头看手机里拍的视频。 与姜珂三人进去的时候昏暗的光线不同夜间的寺庙点满燃灯。 在门口的一侧,凌乱堆放着一些物资,应该就是多吉睡觉的位置,以及他的活动区域。 进度条往前滚动,紧接着出现佛铸相。 一共五个佛像,姜珂看见原本遍布灰尘的供桌都被打扫干净,点燃油灯。 最中间那个似乎有些不同,姜珂截图后放大,但因为像素和光线的原因,只能看个大概,似乎是一个碗。 进度条走到最后,似乎没发现什么特别不对劲的东西。 姜珂不信邪,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的位置,重新看了一遍。 直到姜珂注意地上的影子。 姜珂刚把手机探进去的时候,地上就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影子。 姜珂截图,尝试描绘出来。 其他看不出来,倒是有一个椭圆的形状很明显。 姜珂一下联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继续拉进进度条,看见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截图出来,仔细观察。 姜珂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联想能力这么好,居然能从一团没有形状的影子抽丝剥茧,将线索串联。 如果姜珂的猜测正确,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首先是动机,多吉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从领域的性质出发,这是一个“密宗”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红衣僧人的任务是“清除异教徒”,而黄领僧人的任务是“发展信徒”。 可以推测出来的条件有:红衣僧人不能进入庙宇中——当时姜珂三人进入庙里时,红衣僧人是站在门外的。那为什么不直接进去驱赶,而是在门口“提醒”呢?除非他进不去。 所以在夜晚,庙宇是安全所,多吉躲在庙中就可以躲避红衣僧人的追杀。 同时,这个“领域”的核心是“密宗”,而在密宗的教义中,佛是可以被召唤的——只需要上供特地的贡品,不同神喜爱的贡品是不同的。 当时姜珂在庙中看见的那几个被蒙住的头像就是这些未被唤醒的神明。 姜珂再次拉动进度条,在中间神像出现的位置暂停截图。 果不其然,红布落在地上,摄像头只拍到佛像腰部以下的位置,所以一时半会没办法辨别是那个神。 但最常召唤的就那几个,大黑天,尸陀林主,以及天舞者达基尼。 尸陀林主暂时可以排除,因为他们通常是以两具骷髅的形式出现的,传说他们在生时为一对修炼中的男女僧侣,因进入冥想太深,遭小偷斩首而不自知,代表永恒的死亡与完美的意识,能够镇压灵魂。 大黑天,原本是印度教魔神,被观音降服,归入藏密变成守护神之一,是密宗中最常被召唤的守护神,基本形象是头戴骷髅冠,身披人皮,挂人头链,手持头骨碗,传说是战斗神。 大黑天也是着名的福德神和财神,能为贫穷的百姓带来福报与财富,令所求者衣食丰足,富贵吉祥;同时还是象征着健康的医神,能帮助人们远离疾病困扰,获得健康安乐。 天舞者达基尼,密宗中一个重要的女神,召唤她可以把难以摆脱的死者灵魂带去天上。1 综合来看,大黑天的概率要大许多。 而大黑天喜食生人血rou,召唤他所需要的祭品有五肉五甘露。2 而多吉杀人以及将尸体运到庙里的目的——为了凑齐召唤大黑天所需的祭品。 召唤佛神后,他能够得到财富、健康,以及其他一切想要的东西。 他甚至不用自己亲自动手杀人,红衣僧人就是一把再好用不过的武器。 他只需,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将房门轻轻推开…… 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第192章 外援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姜珂今天是彻底领悟到了。 他感觉到身体一阵寒冷,似乎在颤抖。 他一仰起头,纷纷扬扬的雪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 下雪了。 姜珂怔愣两秒,然后反应过来,低头去按手机。 那一瞬间他手都抖了。 时间,信号,希望,在那一瞬间都变得鲜活起来。 姜珂抖得跟帕金森一样,他打通了任文斯的电话。 等待的那几秒,时间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彼时任文斯刚从“领域”中出来,向来衣衫整洁的他难得显露出几分狼狈的样子。 任文斯坐在石墩上跟大舅子讨价还价,那架势跟菜市场的大妈还颇有些神似。 还价内容围绕着任务和姜珂打转,你来我往热火朝天唇枪舌剑。 姜珂打电话过来时,任文斯比了个手势告诉姜凯先休战,然后接通电话。 任文斯:“是我。” 听见任文斯的声音透过电磁信号传来,姜珂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他有好多话要跟他讲,但是被突然的委屈堵在嗓子眼里,仿佛失声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任文斯皱眉,察觉到姜珂不太对劲,但语气软了一个度:“怎么啦?想我了,嗯?” 姜凯抬眼看他,问出声:“姜珂?” 任文斯没理他,换左手拿手机,同时用右手掐了诀,发现辟邪裂了个缝。 姜珂出事了。 任文斯温声哄他:“没事的,别怕,你握住辟邪玉,我马上就到。” 任文斯身上有丝丝缕缕的黑雾钻出,任文斯转头对姜凯说:“姜珂那边我去看看情况,这里就交给你了。” 姜凯也知道他没办法及时赶过去,于是同意了任文斯的安排。 任文斯看了他一眼,难得好心提醒:“注意安全,别浪。” 姜凯黑脸,直接作势踹他,被任文斯躲开。 姜凯:“滚,你还管不到我头上,把小废物照顾好。” 任文斯不再磨叽,身上的黑雾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姜凯看见眼前的景象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后裂开一条黑漆漆的缝隙,混乱的力量扑面而来,似乎要将他整个人撕碎吞噬。 不过仅仅一瞬,裂开的口子像被重新缝起的画布,气流又重新流动起来。 而任文斯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姜凯才发现自己刚刚甚至忘记了呼吸,当直面堪称恐怖的力量之时,人类才能真正认识到己身力量的弱小。 任文斯不愧是目前发现的拥有最强力量的自然灵,显露出来的不过冰山一角,所爆发的力量便足够摧毁半座城市。 这还已经是被削弱的状态了,姜凯没办法想象,如果是全盛时期的它,该会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当任文斯撕开姜珂面前的空间裂缝时,他脸色苍白无比。 人类的躯体没办法承受他过于庞大的力量,隐隐出现崩溃的迹象。 姜珂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背着个包,垂着眼盯着手机在发呆,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呆呆憨憨的乖巧。 身边躺着一团长毛的黑牛,见任文斯出现还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任文斯往前走了两步,姜珂听见动静,抬头看他。 任文斯身上凝绕的黑雾久久不愿散去,在姜珂扑过来的时候像蛛丝一样轻轻攀附在他身上。 第193章 任主任每天都在崩人设 姜珂是个理智的成年人,脆弱不过在一瞬间,他很快调理好自己的状态,下面还有一场硬战。 抱了抱他帅气的男朋友后,姜珂睁着再次变得亮晶晶的狗狗眼看他。 任文斯笑,随后将他脏兮兮的脑袋揉了揉。 姜珂躲开他的手,护着三天没洗的头,叫唤:“别别别,头发脏死了。” 姜珂不愿让他摸头,任文斯便从善如流,改为掐了掐他的脸颊。 这下姜珂没躲,安静站着看他。 任文斯挑眉,扯着他脸上的肉晃了晃,问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欺负到咱们姜医师头上了?” 姜珂没有回答,他看出任文斯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便开口问道:“很累吧。” 每次都要被我拖后腿,很累吧。 因为我过度去消耗自己的灵力,很累吧。 撕裂空间,千里迢迢奔向我,很累吧。 任文斯知道他问什么,但任文斯不想让他懂事的小狗去想这些没必要的东西。 野牦牛沉默站着,尾巴甩起飞蚊般的碎雪。 任文斯低头,靠近姜珂的耳朵,手顺势将两盒东西塞进他的口袋中,用模糊不清的气音小声道:“累不累,你可以亲自来感受一下……” 明晃晃调情,除了厚脸皮的任大尾巴狼就没谁了。 姜珂:…… 姜珂瞬间心如死灰,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带着这两盒东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任文斯识时务得很,立刻换了一张嘴脸,握住他的手往胸口上按,矫揉造作道:“皇上你快听听臣妾的心慌不慌……” 姜珂很嫌弃将手扯了回来,愚蠢但实在貌美的“任贵人”见他要走,便装柔弱,人高马大的他大鸟扑人一般朝姜珂身上倒去,嘴里喊到:“皇上皇上,你怎么走了啊,臣妾还有好东西没给你看呢!” 姜珂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狠狠翻了一个白眼。 姜珂无语死了,恶狠狠骂道:“早知道我就算孤独终老,老了死外边我都不会选择跟你在一起,恶心,滚!” 任文斯假哭:“皇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臣妾,难道这些年终究是错付了吗!” 姜珂疾步快走,嘴里不忘骂道:“这是哪来的癫公,给我死远点。” 任文斯跟上脚步:“皇上皇上,你别走啊皇上,臣妾有个大宝贝儿,皇上看了必定会喜欢的……” 话音未落,昏暗的夜色被明亮温暖的阳光替代。 随即而来的是一道道惊诧的目光。 姜珂:…… 一众人等:…… 三张人也不跑了,歪着脑袋提出疑问:“皇上?” 任文斯动了动手指,被姜珂一把按住。 任文斯:这玩意儿,我要让他死! 姜珂强忍笑意,一把将三张扯到他身后,将任文斯往前一推,来了一个极限一换一。 还不忘补刀一句:“爱妃,现在看你的了。” 三张叹为观止,不合时宜又来了一句:“你们gay玩这么疯的吗?” 任文斯面无表情,身上的黑雾却疯狂翻涌着。 姜珂捂住了三张那张没有把门的嘴:“快别说了祖宗,你再巴巴你就活不过这章了。” 当天晚上姜珂三人实际上是兵分两路的。 趁红袍僧人还未出现,姜珂下山当老六,三张和孟二则去干那绑匪勾当。 绑的不是别人,是那个黄袍僧人。 第194章 不想正经 绑架这种高技术含量的工作,自然不能脑子一热抄起麻袋就上。 行动要有计划才叫行动,所以他们先去踩点。 三张和孟二需要在保证自己是安全的情况下摸清黄领僧人的位置,以方便他们后续行动。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们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准确的位置,因为那黄领僧人压根没有动弹,仍待在原地。 只见他低垂着头,随后从腰间取出一把尖锐的匕首。 三张还以为是被发现了,拿刀要追着他们砍,吓得他拉着孟二就想逃。 却被孟二拉住了,让他看清楚点。 三张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黄领僧人一手拿刀,一手扯开自己的僧袍,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下一秒,那黄领僧人居然将自己身上的肉一片片剃了下来。 场面诡异又平静,黄领僧人脸上丝毫看不见痛苦的神情,甚至还有些满足。 更令人感到诡异的是,那黄袍僧人将剃下的肉放在面前的嘎巴拉(头盖gu制成,密宗法器,用于盛放贡品)碗中。 孟二记得早上的时候,这个碗里面还装着酒。 早上两个僧人跳完那奇怪的舞后,就取来了一个瓶子还有一碗酒。 瓶子里面的水是用来浇在他们身上的,浇完水后又递了一碗酒。 三张当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蘑菇,别人浇浇水他就能开伞。 但此时那个碗被用来装人肉。 三张反胃,被孟二托住下巴。 三张:“我能忍一下。” 孟二看他可怜,松了手。 紧接着,那碗中的血肉上凭空出现几个缺口,似乎有看不见的东西将那鲜活的血肉一口口啃食殆尽。 三张吓得声音都抖了,往孟二身上挤:“卧槽,孟孟孟,有鬼!” 孟二抓住孟二掐着他肉的手腕,将他推远点,颇为无语:“你第一天知道有鬼啊!” 三张思路被他带偏,回道:“这不是第一次看见嘛,你总得让我适应适应吧。” 孟二一点不惯他:“适应以后就不怕了吗?” 三张秒怂,声音有些委屈:“怕啊……” 孟二:“怕你还出来?” 三张:“那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出来吧,多危险。” 孟二再次拍掉三张掐着他肉的手:“没有危险的时候,你就是最大的危险,有危险的时候,你就是最大的累赘。” 三张:…… 三张不敢说话。 三张没有人权。 三张有点舍友情但不多。 孟二拖着大累赘回房间。 路上,三张问:“那僧人在干啥,看着怪瘆人的。” 孟二:“说了你也不懂,别好奇心这么重。” 三张:“你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懂?” 孟二快被他烦死了,开口解释:“断行者知道不?” 三张小朋友诚恳摇头。 孟二扭头就走。 三张拉住人,忙道:“知道知道,好孟孟,你快说。” 孟二:“百度解释:断行者是指在墓地中修炼施身法的人,通过将自己布施给鬼神,断绝人间的欲望。” 三张懵懵懂懂,这些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到一起他就看不懂了。 孟二:“佛祖知道吧。” 三张点头。 孟二:“割肉喂鹰的故事听过没?” 三张急忙点头。 孟二:“佛祖割肉喂鹰=断行者割肉喂鬼。” 三张恍然大悟,小圆脸上小圆眼睛闪闪发亮:“孟二你懂真多。” 孟二将他贴过来的脸推开:“滚远点,我厌蠢。” 回到小棺材房,三张本想跟孟二睡一间,再次被拒。 三张委屈巴巴滚回自己房间了。 那一晚是平安夜,除了姜珂一晚上没回来。 多吉原本打算对最后一个房间的人动手,推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没有人。 他露出个诡异的笑,看来今晚又会多出几个“祭品”。 第195章 庇护 “执行者”会清除所有的异数,一个房间里只能住一个人。 如果多了一个,那么恭喜,这个房间的人就会得到“执行者”的“特殊关照”。 那对愚蠢的情侣,看样子还真是情比金坚呢…多吉绕到棺材房的后边,将壮硕的身体压低,扭过头直对着墙壁,像是习惯在黑暗中布网,肥硕可怕的食人蛛。 在每一间房后侧墙角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孔洞,只需要将堵住洞口的石头移开,就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从外部去观察房内的状况。 食人蛛用毛绒绒的蜘蛛腿撬开堵在洞口的石头,贪婪地窥视着房内鲜活的生命。 那丰沛的情绪让他血液开始沸腾,他嗅到了他的恐惧。 可怜的次仁,他在祈祷神的庇护。 可怜的次仁,他不知道,神需要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信仰,而是实实在在的力量。 恐惧的情绪,以及承载这些情绪的大脑,才是神喜爱的食物。 人脑中藏有人全部的灵魂力及生命力,用新鲜头骨盛新鲜脑食用,便可占有另一人的灵魂与生命力。 多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愉悦地笑了起来。 他张开嘴,闻见了从喉咙翻涌上来的内脏腐败的味道。 多吉早些年是做皮毛生意的。 一辆车,三五个人,一把铁疙瘩。 高原上的精灵毛发柔顺,皮质柔韧,在洋人市场中随随便便就能卖出高价。 多吉干了许多年,风里来雨里去,钱都让掮客给赚了。 有一次野外遇狼,开铁疙瘩杀死了几只。 许是离某些点位太近,被发现了,他们三辆车也不恋战,人上了车后往三个方向跑。 高原辽阔无际,跑了许久,终于甩掉了身后的尾巴。 抬头一看,眼前就是这座寺庙。 他们都是刀上舔血的勇士,信奉的只有手上的铁疙瘩。 队里博学多才的扎西深谙此道,他的家族曾侍奉过“仁波切”。 仁波切是藏文rinpoche音译,意思是\"珍宝\"。是藏民对活佛及高级修行者的尊称。 聪明的扎西,他是他最宝贵的“卓不”(朋友)。 扎西与他密谋,杀死了队里其他人,并成功召唤出了“神”。 多吉在那次的意外中获得了数不清的财富和智慧。 所以他出去之后杀死了他的朋友。 聪明的扎西,他不知道,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恒的利益。 多吉取得了侍奉神明的入门券,只是那两个固执的喇嘛时常让人感到厌烦。 多吉杀不死他们,有一次他甚至被啃掉了腿骨。 幸好有万能的神,神庇佑着他这个最虔诚的信徒。 多吉捡回一条命。 他一共进了五次,神是慷慨的,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多吉迎娶了美丽的姑娘,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稳定富裕的生活让他关起了心中的猛兽。 直到某一天早晨,他在剧痛中醒来。 去医院检查,发现是恶性肿瘤,已经扩散。 多吉知道,这是神在召唤他。 于是他再次戴上无害的面具,穿梭在山道之间,为神挑选合适的祭品。 第196章 现场 多吉比谁都清楚,命运给予你的所有馈赠,是明码标价的。 当他第一次对着那些美丽的高原生物按下扳机时,象征他命运的齿轮就滚动着向前。 在鲜血与罪恶铺就的道路上,他没有回头这个选项。 人具有劣根性,为金钱,为欲望,他们会抛弃不多的良知,转身举起屠刀。 房里少了两个人,一个是卷毛的小白脸,一个是那个阴阴沉沉的黄毛小子。 三张和孟二两人行动迅速,在多吉之前返回房间。 多吉眯了眯眼,抬起头,就像蜘蛛在捕捉蛛网上的动静。 不听话的小朋友,可是要被开膛破肚、分筋碎骨的哦。 领域不大,可以藏人的位置就那几个,多吉对附近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于是一个点位一个点位摸过去。 当他站在离寺庙最近的那个位置时,他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找到了,一只不听话的小虫子…… 多吉准备动手时,却被突然出现的野牦牛拦住了去路。 看天色,马上就到了“执行者”的时间了,按距离来看,这过于跳脱的小虫子是没办法赶在“执行者”之前返回棺材房,他注定会死在这个漆黑的夜里…… 多吉手段高明,但终究还只是一具肉体凡胎,与发怒的野牦牛对峙,那是傻子才能干出来的事。 分析利弊得失之后,多吉退了回去。 铁疙瘩他没带在身上,不方便他隐藏自己,所以拉开距离后,他便没了机会再对姜珂动手。 同时他过于相信自己的经验和手段,犯了每个聪明人都会犯的错误—轻敌。 姜珂对上这样奸诈阴险的壮汉,毫无胜算。 棋差一招,便会一败涂地。 世界上聪明人很多,自以为考虑周全,但在更聪明的人眼中,不过是蝼蚁临死前微不足道的挣扎罢了。 姜珂幸运逃过一劫。 狡猾的蜘蛛隐匿在虚假的光明中,冷漠又狂热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夜间是“执行者”的杀戮场。 多吉曾被“他”咬去半个腿,生死一线带来的阴影是难以磨灭的。 连最强壮的勇士,都要对这非人的怪物敬而远之。 多吉在等待黎明前的黑暗。 那是食人蛛最佳的狩猎时间。 彼时“执行者”刚收起屠刀。 顶级狩猎者酒足饭饱后,便会停止追逐,舔着染血指尖享受霎时的安逸。 这个时候聪明的食人蛛会及时出现,去瓜分狩猎者所得。 “执行者”不吝于分享,他比坐拥金山的领主更加慷慨。 多吉是“他”的“伥鬼”。 当多吉出现在棺材房前时,迎头撞上的是饥肠辘辘的“执行者”。 多吉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迅速将腰间的挂着的铁疙瘩取下,举在胸前。 昼夜更替仅用了一秒,天光乍破。 多吉的谨慎让他规避了很多危险,比如这一次。 “执行者”身上的触手钻回皮囊之下,神经质般蠕动着,让本就阴森森的红衣僧人看起来更加恐怖。 “执行者”和红衣僧人,“他们”是寄生者与母体的关系。 多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雄壮英俊的脸上扯出一个阴狠的笑容。 第197章 欺负小孩 多吉看向棺材房的一侧,语气阴森:“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话音落下,却无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多吉的脸色更难看了,对着那个方向直接按下扳机。 尖锐的子、弹分割空气,在石头房的墙上留下一个弹痕。 多吉皱眉,被他躲过了。 弹痕一米远的位置,有个少年缩头缩脑站着。 他看起来不太精神,背拱着,神色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身上也是乱糟糟的,脸颊的位置还沾了点土。 他身上背着个黑包,那黑包有些大,鼓鼓囊囊的,里面的东西似乎摆得有些杂乱,将布质柔软的黑包表面挤得凹凸不平。 多吉看见那黑包脸色一下变了,他举枪威胁:“把东西给我,没人告诉你,不能偷拿别人的东西吗?” 那少年没有理他,与往常一样,似乎听不见别人说话,只专心致志盯着脚下的草,似乎那根普通的小草有什么致命吸引力。 多吉没有动,他眯了眯眼,对着那个小子再次按动扳机。 果不其然,又被躲开了。 多吉曾为自己的射击技术骄傲,他们习惯在快速行驶的吉普车上击打移动的动物,在常年累月的奔波中,他们团队的每一个人都练就了一手的好技巧。 多吉眯眼,敏锐的嗅觉督促他离开。 多吉不知道他耍了什么手段阻止“执行者”杀人,但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样简单。 当引以为傲的射击技巧在这里惨遭滑铁卢,多吉是个聪明人,自然会判断时机。 食人蛛更擅长于在背后布局,趁敌人松懈时一击毙命,除非有必胜的把握,他是狡猾的投机者,会避免将自己置于风险之中。 多吉再次举起手中的铁疙瘩,放了几个子弹,同时看准时机,准备撤退。 少年看出他的意图,反守为攻。 只见他蹲下,抓起一个顺眼的石头,抛出。 正中多吉额头。 多吉:…… 多吉不恋战,拉开距离后开始快步离去。 少年再次蹲下,捡起,抛出,命中。 他脚下未动,甚至连表情都是那副呆呆的样子。 但是每一个石子都准确落在多吉的头上,还都是同一个位置。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挑逗中爆发。 多吉感觉自己跟耍猴一样被遛了一圈,还是这个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兔崽子。 多吉冷笑,跟那少年沉默着对视。 三张死皮赖脸还是进了孟二的房,此时正撅着个屁股透过窗户看戏。 孟二对着那撅得高高的腚就是一脚,小声骂道:安分点。 谁知三张这么柔弱,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脚,就将他踹倒,身体一歪,撞开了锁着的房门。 这惊为天人的一摔,直接摔出了头条! 孟二没来得及拉他一把,他们这边的动静已经成功吸引了正在对峙的两人的注意力。 多吉将视线投了过来,下一秒,他举起了手中的武器,正对着半个身体倒在门外的三张。 三张瞳孔巨震。 三张小命休矣! 多吉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指尖用力。 “嘭!” 子弹直直射入离三张身体一寸远的地面上。 三张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又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窜,嘴里喊着:“卧槽卧槽,要死了,救救我救救我!” 孟二眼睁睁看着他远离最安全的房间,直直冲着前面的墙撞过去。 孟二:…… 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我,孟宜川,怡康生物科技公司太子爷,居然跟这种大脑小脑都萎缩了的货色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第198章 让他死 少年在多吉对三张出手的那一刻直接跳到了多吉面前,一脚踢向多吉的小臂。 多吉手中的武器被直接踢飞,子弹也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多吉反应极快,他迅速掏出一把匕首,捅向坏他好事的少年。 少年离他过近,躲闪不及,手上挨了一刀,也许是切到了动脉,鲜红的血一下就飚了出来。 无头苍蝇三张在逃命的同时也不忘看热闹,看见少年受伤又是连串的卧槽。 少年力气没多吉大,所以不敢跟他近身搏斗,只能拉开距离寻找机会。 多吉也知道他不敢上前,紧盯着他,随后一步步挪到被踢飞的武器的位置。 三张也看出了他的意图,怂兮兮的他一边上蹿下跳一边不怕死地往前冲。 他的速度比多吉要更快,于是在多吉离武器还有两米远的时候,三张已经一个翻滚将掉落的武器卷在怀里,滚了两圈后像脱缰的野狗一般蹿了出去。 多吉暴怒,持刀追着三张砍。 三张其他不行,但他之前练过长跑,身形看着小小的其实耐力极好。 总在能多吉贴近他的下一秒调转方向,躲开大山一样扑过来的多吉。 三张怕得要死,跑动闪躲的时候嘴里嗞哇乱叫,整个领域都能听见他的叫声。 孟二这个时候从房里走了出来,对着三张喊了一声:“三!” 三张一向get不到孟二的思路,可能这次直面死亡威胁,三张难得聪明一回,将怀里紧抱着的武器抛向孟二那个方向。 孟二看准落点接住,本以为多吉会放弃三张转而追他。 他拿到武器后扭头就跑,跑了几步后发现三张喊救命的声音更大了。 孟二回头,发现多吉并没有如他所料一般前来追他,而是追着三张砍。 孟二:…… 行,做白工了。 三张叫声凄厉,但实际上多吉都没能碰到他一下,他像一尾灵活的鱼,次次能从多吉的围堵中寻到空处溜走。 少年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猫抓老鼠的把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孟二感觉到有人从后面靠近他,他迅速回头看过去,是那少年的叔叔。 叔叔察觉到他警惕的眼神,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往前走。 孟二跟他拉开距离。 叔叔收回视线,对那个呆站着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幅度极小地歪了歪头,眉头皱起,似乎有点不情愿的样子。 除去他身上那阴森森的气质,少年这些小动作其实还算是可爱。 但是叔叔显然是不会因为他的不情愿而放过他,直接开口:“过来。” 少年慢吞吞走到他面前,低着头。 叔叔表情严肃,动作有些粗鲁地扯过他还滴着血的手臂,翻出口袋里早就准备好了的绷带,骂道:“付清和你找死是不是,伤口不知道按一下你手是废了吗?” 名叫付清和的少年低头,也不反驳,自闭成了蘑菇。 叔叔动作极快将伤口包扎好,然后语气凶巴巴让付清和抬头。 付清和将头低更低,企图逃避惩罚。 叔叔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像拎什么小猫小狗一样将付清和的脖颈拎起,迫使他将头抬起,然后狠狠在他白白净净的额头上敲了个爆栗。 付清和捂住额头蹲下,身旁一尺的空气仿佛都被他感染,带上了灰雾雾的蓝色波浪纹,是一个大写的“丧”。 第199章 欲擒故纵? 多吉的优势在于强壮的身体,但三张并不打算与他正面对抗,而是转着弯跑。 三张吸引了多吉大部分的火力,其他人暂时安全,于是也胆大出来看戏。 付清和小朋友今天也是丧丧的小蘑菇。 这边丧丧的气氛并没有影响那边热火朝天的追逐游戏。 多吉耐力极好,但三张看起来也像是不会累的样子。 多吉冷静下来,喘着粗气放慢脚步。 三张三两下拉开距离,甚至还不怕死回头看了他两眼。 三张真情实感发问:“你怎么不追了?这是欲擒故纵吗?” 三张嗓门极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场面十分安静。 就在这时,姜珂和任文斯一脚踏入“领域”…… 无疑的是,任文斯人设崩塌,高冷气质没剩下半点。 如果三张英年早逝,他的死亡原因绝对是:说了不该说的话,被暗杀而死。 如果眼神能杀人,三张已经千疮百孔了。 多吉敏锐感知到任文斯身上的危险气息,知道局势对他不利,于是毫不犹豫退出“领域”,来了一招“金蝉脱壳”。 姜珂:“快追快追!他跑了!” 任文斯没有动,侧过身解释道:“嗯,他逃不了。” 姜珂知道他手段通天,于是也放下心来。 小蘑菇付清和闻到了同类的味道,呆着一张脸抬起头来。 任文斯看了他一眼,眼神也没有什么情绪。 付清和放下额头上的手,呆呆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亮亮的。 付清和乳鸟投林般扑过去,叫了一声:“爸爸!” 他动作极快,付薪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个不省心的小王八蛋居然朝那个危险的男人扑了过去。 任文斯自然不会让他近身。 付清和被任文斯身上那些黑雾直接拦截在了半空中。 付清和像翻了壳的小王八,笨拙地挥舞着四肢,似乎还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被拦住。 付清和皱着淡色的眉,语气委屈巴巴:“爸爸……” 任文斯:“闭嘴。” 付清和快哭了出来。 姜珂瞠目结舌,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姜珂:“你什么时候生的好大儿?” 三张也惊掉了下巴,补了一句刀:“渣gay骗婚?不确定再看看。” 气氛瞬间凝滞。 在任文斯的死亡注视下,三张被孟二暴揍,拖走。 喜当爸的任文斯抱胸,气场冷漠强大:“我没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付清和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再次坚定出声:“爸爸!” 姜珂站到任文斯旁边,颇为幸灾乐祸劝道:“把孩子放下来吧,你仔细回忆回忆,是不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跟人搞出来的。” 任文斯垂眼看他。 然后微低下头,在姜珂耳边说了一句话。 姜珂倾情表演了一个笑容消失术,呲着的大牙一下就收了回去。 他连退两步,警惕地盯着任文斯。 任文斯直起身子,伸出缠绕着黑雾的手掌,雾气在他掌心凝聚出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黑龙。 任文斯:“生物之间存在生殖隔离,我一条龙,不可能生出你,小蘑菇。” 第200章 收尾 三张鼻青脸肿:“龙?龙生九子呜呜呜呜……” 孟二死死捂住他的嘴:“收手吧,你再说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你。” 付清和期待地看着任文斯。 任文斯抱胸,嘴角崩成一条直线。 叠在手臂下的指尖曲伸,姜珂握住他的大臂,开始顺毛:“先把正事做了?” 任文斯将付清和放下,他倒是没有迁怒,只是不爽而已。 任谁走在大马路上在对象面前被其他陌生的小娃叫爸爸都会不爽吧。 付薪拉了一下坐在地上的傻蘑菇。 付清和背上还背着那个黑包,有点重。 付清和也不配合,所以付薪一下没能将他拉起。 付薪无奈蹲下来,西装裤绷着,他叹了口气,开始给闹脾气的小蘑菇做思想工作。 付薪:“他不是你爸爸,他这么高,你这么矮,等你长高了他就认识你了。” 付清和这才抬头看向付薪:“要爸爸。” 付薪小声骂道:“小没良心的。” 然后继续耐心哄他:“嗯,那小蘑菇要快点长高哦。” 付清和附和:“长高高,要爸爸。” 付薪看着并肩走在一起的任姜二人,嘴上敷衍:“要要要,小蘑菇也要听话知道不。” 付清和低头,不太聪明的脑子似乎又陷入了混乱中。 良久,付清和抬头:“也要叔叔。” 付薪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付清和说了什么,等他听清后,在商场上巧舌如簧的他第一次找不到自己的嘴巴。 付薪磕巴:“嗯嗯,清和真乖。” 心情愉快的小蘑菇抖抖肉嘟嘟的茎秆,拉着叔叔的手跟上任文斯二人,像是条轻易甩不掉的小尾巴。 任文斯动作很快,两个僧人和一百多个信众的“残念”被回收。 任文斯收回钢笔,随手放置在口袋中。 不管再看多少次,姜珂还是感觉这钢笔外表的怨灵临时回收装置很幻灭。 一点逼格都没有。 任文斯看向跟在后边的付清和,转而跟付薪说:“你让他把那个包放下。” 付薪动手取包,付清和护住,不太乐意。 付清和:“食物,长高。” 付薪不在意小朋友那微不足道的挣扎,还是将黑包从他身上扒了下来。 付清和眼巴巴看着那包离他越来越远。 付薪将包提到任文斯面前,姜珂蹲下,想拉开拉链。 被任文斯拦住。 任文斯身上的黑雾凝成触手,将黑包提到空中撕开。 里面装着切口鲜红的肉块,搅合在一起,夹杂着花绿的衣服布料。 远远看见这一幕的宋杏晴捂住了嘴巴,失声痛哭。 她们是大四的学生,即将离校实习。 她们心有鸿鹄志,打算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天地。 她们是最好的闺蜜,约定了互不背刺条约;约定以后买房子要买在一起,当门对门的邻居;说好退休以后一起去跳广场舞;说好了即使头发白了,走不动道了,也要一起聊八卦。 她失信了。 死在她心心念念要来一趟的圣地。 死在二十出头的大好年华。 她是最爱干净的,短发利索,指甲剪得平平的。 死了之后,却像个拼图一般,从骨关节处剁开,血肉被吞噬,内脏成为上供给神佛的贡品。 那张年轻的脸,一分为二,沿着太阳穴被切割开来——被制成用于放置贡品的碗。 此时与另外一个男人的血肉搅混在一起,成了一滩令人作呕的残肢碎块。 谁能想到,她曾经是那样鲜活的一个人…… 第201章 本事 多吉被困在车上。 他留了一条后路,把次仁开的那辆车留在领域外。 多吉是谨慎的,狡兔三窟。 但他被落在身上的黑雾困死车上,动弹不得。 直到他被相关人员扣押,他才被解除“封印”。 这个地区不属于南部分局的辖区管理范围,任文斯没大动干戈,只是简单处置后出来与相关责任人员进行情况对接。 当他们踏出“领域”,就有人迎了上来。 一男一女,男的矮胖身材,中年人模样;女的齐肩短发,五官长相比较凌厉,身材极好,气场强大。 双方相互报了名号,男的姓李,女的姓苏,是分局的同事。 这个“领域”近几年开始活跃,又因没有活口,消息没有传出去,分局的人并没有得到相关情况资料。 姜珂说明“领域”相关情况,听着听着对方脸色逐渐变了。 涉及到信仰的“领域”会很棘手,稍不注意就会激化mao盾,他们二人还担不了这个责。 姜凯在任文斯走后与管辖这边分局的人打了个招呼,因为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以为是小怨灵作祟,所以分局也没有很重视,只派了两个人过来接引。 清楚情况后,李生马上打电话向领导汇报情况。 寺庙中的那五座佛像,任文斯没动,以他现在的能力也暂时动不了。 所以后续的处置还要西部分局这边的人去跟进。 随后的收尾工作略过不表,进展也算有条不紊。 跟分局领导见了个面,他行色匆匆,显然是忙得焦头烂额。 但即使再忙,还是跟任文斯喝了杯茶,同时安排了两个经济舱座位。 下机场后是姜凯来接的,他胡子拉碴,显然也是折腾得够呛。 姜珂脚步虚浮上了车,然后头一倒睡得跟猪一样。 任文斯坐副驾,让姜珂在后座躺着睡。 姜凯绕过几个交通巡查点位,这个城市交通那边规定,不管坐哪排都要系安全带,为避免被抓,只能绕路。 任文斯摁了一下太阳穴,强撑着精神跟姜凯汇报了一下工作。 报告他在飞机上就码完了,刚刚发给了姜凯。 姜凯看任文斯状态实在不好,给他放了两天的假,让他休息一下。 任文斯颇为诧异地看了姜凯一眼。 姜凯知道他在想什么,怼了一句:“不想要的话假期可以收回。” 任文斯自然是要的。 到楼下后姜珂还没睡醒,任文斯原本打算抱他上去,被姜凯拦了一下。 虽然木已成舟,但姜凯心里还是有点不爽,有一种自家辛辛苦苦养的猪还没学会拱白菜就被其他山猪拐走的错觉。 最后还是姜凯背他弟回去的。 姜珂好吃好喝养出了几两肉又给折腾没了,趴在姜凯背上时分量有点轻。 姜凯感觉回到他们小的时候,姜珂经常这样赖在他身上让他背,到了日天日地的叛逆期后才不再跟在他后边当小尾巴。 姜凯想起姜珂小些时候的无赖模样,莫名其妙觉得有点好笑。 那个惹是生非,遇见危险只会躲在他身后喊凯凯的小小少年已经长大了。 在姜凯看不到的地方,他也已经学会去保护别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甚至敢偷偷谈个男对象还胆大包天瞒着自己! 本事了啊小废物! 第202章 老板 趁着两天的休息时间,姜珂和任文斯出去约了个会。 任文斯带姜珂去见朋友。 任文斯的朋友在古城开了间茶馆,姜珂进门前看见一串青铜铃铛,挂在雕花木门前。 姜珂虽说对古董没有什么研究,但也知道这青铜铃铛是件好东西,进门前就多看了两眼。 房子里面古香古色,添置了一些桌椅、博物柜以及用来撑门面的古物书画。 从屏风后边走出来一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带着个圆框眼镜,五官清淡,身上有厚厚的书生气。 那年轻老板笑道:“今天刮的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任文斯跟他打了个招呼。 姜珂好奇宝宝一样看着这个气质很好的老板,等任文斯介绍。 老板看向姜珂:“是新朋友啊,你好。” 任文斯指着老板,介绍:“茶馆老板,姓张。” 任文斯拉着姜珂的手坐下,开口:“姜珂,我家属。” 老板笑,风轻云淡吃下这嘴狗粮。 任文斯:“你家只畜生呢?” 老板:“小黑有事出去了一趟。” 于是任文斯没有再问。 姜珂乖巧坐着,听着他们打哑谜一样的对话。 老板问:“阿珂要喝什么?” 姜珂被点名,眼睛从置物架的东西上移了下来,清澈的狗狗眼看着老板。 姜珂:“都可以。” 老板显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笑道:“喜欢可以看看,相中哪个我送你,当是见面礼了。” 姜珂被这老板的大气吓住,如果没看错,这些东西很多都是古董吧。 说送就送,比孟二还豪横。 姜珂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说:“哈哈哈,老板太客气了,我就看看。” 任文斯接话:“没事,去看吧,他家底丰厚,真要看上就拿走。” 老板曲起手在任文斯身侧的桌面上点了两下,道:“你是想让我破产吗朋友?” 除了姜凯,姜珂还是第一次见对任文斯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人,于是惊诧地看着老板。 老板对他偷偷眨眼,靠近姜珂说了一句悄悄话:“文斯不过是纸老虎,闷骚男,心里的花花肠子多得很呢。” 任文斯咳嗽提醒,他不是聋的,说人坏话不要当着面说。 老板笑着拉开距离,进茶室取茶。 任文斯带着姜珂踱着步子在茶厅慢慢转了一圈。 说是间茶馆,但姜珂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茶叶放哪了,反倒是摆了一些一看就知道上了年头的瓶瓶罐罐,更像是卖古董的店。 等看完一圈,老板茶也泡好了。 “尝尝看合不合口。”老板微微笑着,端来一碗盖茶。 姜珂连忙伸手去接,老板躲了一下,稳稳将茶放桌上:“小心有点烫。” 装茶的盖碗又称三才盏,杯盖、杯身、杯托象征着天、地、人,取天时、地利、人和之意。 于是姜珂用两根指头在桌上点了两下,老板笑,给任文斯也递了一杯。 姜珂平时和汽水饮料喝惯了,没这么高雅的爱好,于是笨手笨脚拿起盖碗,学着任文斯的动作撇沫喝茶。 第203章 冯可 茶汤清亮,叶脉舒展,入口沁香,喉头有回甘,确实是一盏好茶。 姜珂牛饮,尝不出门道,但也知道泡的是好茶叶。 这时,门口的青铜铃铛响起,有个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的女生推门走了进来。 她身材不算高,穿着中性的牛仔衬衫,说话间眉眼张扬:“老板下午好啊。” 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老板愣了一下,随后站起来,笑道:“下午好,冯可。” 姜珂看她的脸,有点印象,似乎见过。 冯可比较热情,主动跟姜珂打招呼:“姜医生,好久不见。” 姜珂有点尴尬,他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张脸在哪里见过,回道:“你好你好。” 冯可主动解围:“我是方允的朋友,之前在医院,咱们见过一面。” 姜珂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女生的脸与记忆中另外一张脸重合,惊人地相似。 另外一张脸,是一个叫做安丛的女生。 准确来说,安丛才是方允的朋友。 同时,她也是方允的病人。 …… 冯可第一次遇见安丛,是在万圣节那天晚上。 人潮拥挤的蓝滨广场,光线不甚明亮,有人弹着吉他,哼唱南方姑娘。 歌声低沉缓慢,有种打动人心的腔调。 冯可挤开拥堵的人墙,看见了那个盘腿而坐的吉他手。 那人背着光,手上动作轻描淡写,拨动着连接音响的吉他,看不清脸,五官隐没在阴影里,隔着些距离,冯可往前探了探身子,然后就被室友张莹莹扯住手腕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可可,”张莹莹语气幽怨,“你要去哪?快点走啦,大家都在等你呢!” 冯可如梦中惊醒,室友已经将她拉出人群。 冯可回头看了一眼,她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想看看那个人的脸。 另外两个室友在前面卖奶茶的小店等着她们,冯可心不在焉地接过室友递来的奶茶,有一口没一口喝着。 这是宿舍的一次小聚,几人约好出来看电影,于情于理,冯可都不能脱离这个队伍。 歌声渐远,隐没在人潮的杂音中,不见踪迹。 电影是新上映的喜剧片,现场的笑声很隆重,室友们笑得东倒西歪。 冯可整个人的心思不在此处,手里的爆米花被她吃了个底朝天,她像一个囤食的仓鼠,将两颊塞得满满当当的,然后面无表情嚼嚼嚼。 那首歌的旋律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 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从温暖封闭的室内出来,冷冷的风吹过,冯可缩着脑袋打了个哆嗦。 月亮很亮,每个人身后都拖了一个漆黑的影子。 今晚月色很美,冯可仰起头,头顶上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将月亮分割成一块块细碎的光斑。 学校离广场走路需要20分钟,四个人也没打算打车,推推搡搡嘻嘻闹闹,踏着月色洒下一路欣喜。 冯可落在了后面,不在状态,目光游离着。 她们从来时的广场横穿而过,蓝滨广场早已空无一人,冯可眼睛扫了两遍,有些失落。 “可可,你怎么了?今天看你一直不在状态?”张莹莹蹿到她旁边,小声询问。 冯可嘴唇微张,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没,没事……” “屁!可可你骗人,你这魂不守舍的死样子怎么可能没事!”张莹莹一把按住她的肩,两个面对面,张莹莹看着冯可左右飘忽的眼神,嗤笑一声,“冯可可!你别想骗我!” 冯可被吼地缩了缩肩,一下就怂了。 支支吾吾把事情交代了。 “弹吉他的,唱民谣的……”张莹莹摸了摸下巴,“隔壁西乐的吧,没事,姐让人将他的家底给你套出来……” 接下来就话语一转:“哎哟,今天什么日子,咱们可可居然开窍了……” 张莹莹坏笑。 果不其然,冯可的脸一下就红了,摆了摆手,“你别乱说,其实,那个人是女生,何况,我只是喜欢听她唱歌而已,并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冯可声音越说越小,头越说越低,小脸被滑下来的头发遮了个严实,只露出个红得滴血的耳尖。 冯可曾经是一个很害羞的女孩子。 第204章 民谣 民谣事件过去了一个星期,一天晚上,冯可刚洗完澡,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戴着耳机在听六级听力。 整个宿舍就她一个,不过她也习惯了,室友们各有各的对象,好不容易到了周末,自然要去陪男朋友,于是就留下单身狗冯可一个人守着这空荡荡的宿舍。 “可可!”张莹莹一下冲了进来,火急火燎。 她性格一向说风就是雨,扯着冯可就往外跑。 冯可一直到蓝滨广场脑子还是懵的。 张莹莹兴奋地叫着,拽着她的手臂甩了好几下,“你看看,是不是她?是不是她!” 冯可顺着张莹莹手指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坐在半人高的音箱上信手拨动吉他,低声哼唱,脚上还轻轻打着节拍。 冯可一下瞪大了眼睛,耳边的嘈杂尽数褪去,世界仿佛成了黑白两色,只有那个弹奏吉他的人在她心里留下了一笔浓墨重彩。 看冯可的表情,张莹莹就知道她没有找错人,一下腰板就挺直了,大手一挥,“上吧!我帮你加油!” 冯可:…… 冯可一脸黑线:“我穿成这样还怎么上?” 张莹莹这下才注意到冯可只穿了一件白色纯棉半袖,脚上还巴拉着一双毛茸茸的兔子棉拖,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哈,刚刚太急了,没注意到……” 冯可幽怨地盯着她。 张莹莹眼睛往旁边商业街的方向瞟了瞟,提议道:“去街上看看?”能不能买一身战袍。 冯可眼神更加幽怨了,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商业街除了烧烤店和酒吧,基本上都关了门,谁会大晚上出来买衣服啊! 张莹莹也知道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脱下外套给被自己坑了一把的小伙伴套上,还很贴心地去麦当劳买了一杯热饮让她暖手。 由于冯可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两个人为了不丢人,只好蹲在角落偷偷摸摸的,不像来听歌的,倒像两个做贼的。 十一点多的时候,广场上人基本上都散了,安丛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打算打道回府。 今天的收益不是很好,号箱里只有稀稀拉拉躺了几颗钢镚和一张五十元大钞,安丛没什么表情,将这些散钱塞进口袋,聊胜于无。 “你好……”怯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安丛弯着腰往右边偏了偏脑袋,最先看见的是一双粉红色毛茸茸的拖鞋,然后是穿着黑色宽松短裤的细白小腿,再往上是套着白色羽绒服的上半身和一张素颜也依旧明艳的脸。 看见那人的脸,安丛脑子一下就空白了。 安丛心想:我擦,哪来的小妞,这长得也特么太合老子胃口了吧! 小妞怯生生递过来一杯还热乎着的奶茶,塞到安丛怀里:“给你。” 她脸上还浮现两抹惊艳的粉红,“你的歌特别好听,加油。” 安丛被这逆天颜值迷走了三魂七魄,呆呆杵着,一个屁没来得及放那女生就跑没影了。 安丛在蓝滨广场卖唱卖了两个月,因为离学校离得近,不去酒吧的时候她就来这边晃荡。 但是最近天冷了,出来听歌的人也少了,安丛本来想换场子,但是一想到那张脸,她又改变了主意。 喜欢听我唱歌?那就唱给你听好了。 安丛笑呵呵,喝了一口奶茶,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回学校路上,张莹莹兴奋地问:“诶,问到她叫啥了吗?” 冯可一下就站住了。 张莹莹有种不祥预感,迟疑问道:“微信加了吗?” “电话呢?” 冯可无辜的看着她。 张莹莹:“你别跟我说你就送了一杯奶茶然后给跑了。” 冯可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祖宗诶!你上辈子是我祖宗!”张莹莹抓狂,“这样的好机会就这样错过了,冯可可你这个傻子不知道什么叫做把握好机会吗?” 冯可眨着眼睛,依旧无辜。 托张莹莹的福,冯可第二天就发烧了,39度,在宿舍烧得神志不清。 张莹莹自知理亏,任劳任怨陪着住院端盆接水保障三餐。 冯可这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小半个月,好全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 冯可原本就瘦,骨架纤细,如今这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惹人怜惜,张莹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不过当听见冯可说要去听歌的时候,张莹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放言:“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冯可一听这话有点怪怪的熟悉感。 一想,这不是《罗小黑战记》里面山新对皇受和小黑说的话吗? 冯可一脸黑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张莹莹扯了一个假笑,“不行,想要见她先过我这关。” 冯可看了她几秒,接着眼眶就红了,两颗珍珠豆就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掉了出来。 张莹莹一下慌了,“行行行,找,咱找还不行吗?” 冯可破涕而笑:“嗯!最喜欢莹莹了。” 冯可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 擦!又被骗了! 张莹莹满脑子都是“这无耻又可爱到爆炸的女人是怎么活到现在还没被拖进小黑屋的!” 冯可是一个漂亮姑娘,有很多人追她。 一个人出来吃饭,结果被堵了。 冯可很尴尬,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安丛背着吉他走街串巷的时候刚好看见,于是就来了个美女救美。 安丛将冯可挡在身后,上下扫了那男的一眼,冷笑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爸很牛逼吗?” “家产上亿吗?” “长得比郭富城帅吗?” “人家姑娘都说不喜欢你了,偏偏堵着人不让人离开这做法很low知道不?” “是男人就得有风度,你要啥没啥还学人家霸道总裁干啥呢,找存在感吗?” 安丛嘴巴跟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突突突突。 那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被骂得说不出话来了。 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你是谁啊?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我碍着你了吗?” 安丛不惯着他:“我看不惯一头自以为是的猪糟蹋水灵灵的大白菜不行吗?” 安丛:“你家住山洞里的吧,不知道什么叫见义勇为吗?” 那男生快气疯了,“爱管闲事的男人婆。” 安丛冷笑:“我男人我乐意,这位大哥,骨子里的娘是一辈子的事情。” “住口!”男生是真被戳着痛点了,不管不顾,冲上来就要给她一巴掌。 冯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吓到了,惊呼一声。 安丛:“垃圾玩意儿,居然敢动手,像你这种垃圾就不要打扮得人模狗样出来恶心人了……” 只见她一边出口讽刺那个男生,一边左突右闪,躲着迎面而来的拳头。 看起来颇有几分从容不迫。 那男生挥空了十几拳,一拳都没打上。 当他喘着粗气的时候,安丛一巴掌将他扇到墙上。 安丛:“垃圾,滚!” 安丛帮了冯可,冯可请她去喝奶茶。 人和人的关系,就是在这样一步一步的接近之中,完美构建的。 从认识,到再接触,到互相帮助,一起约饭,经常出去浪,到每天都会发短信互相问候,安丛攻略冯可这个傻子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这个寒假里,她和冯可的关系突飞猛进。 安丛还在上课,讲师翻着ppt念经,安丛在底下走神。 她想着冯可在干嘛,手机就又震动了一下。 特殊长震动,不用查看,就知道是冯可的消息。 冯可是个很可爱的小女生,遇见好玩的事情、好吃的东西就喜欢与她分享,单纯可爱得紧。 果然,划开屏幕,是一张照片。 满满当当的草莓杯,格外诱人。 可可不是可可:美食街,要不要来? 安安:现在? 可可不是可可:在上课吗? 安安:等着,我来了。 可可不是可可:别翘课!!! 安安:哦,好吧,那你等我一下。 可可不是可可:ok~ 安丛下课后其实还有活动。 他们学校正在准备晚会,安丛不爱凑这种热闹,正想找个借口溜出去。 可爱的可可来得正好,来陪她玩,那可是再巴适不过了。 南方的冬天,阳光明媚,街道两旁的榕树郁郁葱葱,丝毫不见萧条。 安丛溜出学校,打了滴滴往美食街赶。 半个多月没见了,安丛发现自己还挺想那个小可爱的。 安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着舔了舔右侧尖尖的虎牙。 远远的,安丛就看见安安静静坐在冷饮店门口的冯可。 还没等她走过去,突然杀出一个男的,一点都不客气地坐在冯可旁边的位置上。 冯可没有玩得好的男性朋友,安丛心思一动,就知道这个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安丛走过去的时候,那男的还笑得像个骚包一样,各种聊骚套话。 冯可不是个会处理这种事情的人,她也不回话,只是低头吃着东西。 “不知道同学是哪个学校的?咱们认识一下吧……”那男的还挺厚脸皮的,一个人自顾自说得还挺嗨。 安丛:“不好意思,我们家可可有对象了。” 安丛很亲密地揽住冯可单薄的肩,整个人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圈住人。 安丛眼神带着挑衅,似乎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的那种。 看见安丛不好惹,那男生倒是识相,没说什么就走了。 安丛看了看垂头的冯可。 纤细,白皙,整个人因为惊吓,有些僵硬,似乎还没有缓过来。 跟安丛对视一眼,冯可似乎才反应过来。 意外的单纯。 这幅样子,谁见了不想调戏两下? 安丛叹了口气,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别怕,姐姐帮你把他赶跑了。” 冯可小小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哇,安丛,你太厉害了!” 安丛苦笑,有啥厉害的,是你太傻了,冯可小傻子。 安丛在她对面坐下,拿起菜单点了一个芒果千层,一勺一勺吃完。 冯可还在叽叽喳喳说着寒假发生的一些趣事。 安丛心不在焉听着,嘴上很敷衍地说着:“这样啊。”“后来呢?” 十分敷衍。 冯可说得很开心,丝毫没有发现不对劲。 安丛眼睛一直盯着冯可看。 冯可今天意外穿了一件黑色蕾丝边的小裙子,半透明的料子,有些轻熟感,半遮半掩的,配上这幅白净乖巧的面容…… 安丛莫名的有些烦躁。 她就是想看冯可这幅单纯矜持的样子绷不住的时候。 看她恼羞成怒,甚至是眼含泪光的样子。 越是这么乖越是让人忍不住。 可有些人偏偏撩人而不自知,还一脸依赖地看着她。 安丛自觉不是什么好人,可她却始终对冯可下不去手。 于是她很烦躁。 像个炸毛跳脚的猫。 安丛今天的心情一点都不美妙,晚上去了常去的那件酒吧。 她一个人来的,没要包厢,坐在吧台。 安丛经常来这间酒吧,跟调酒师也混熟了。 调酒师小白是个gay,长得一副妖娆娇媚的模样,却是个攻。 爱好就是利用自己的样貌把人给骗回去,然后吃干抹净。 原本在上面的,一朝被一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人压,正常人都会反抗。 被小白拖回家的那些自然也是,小白把他们的反抗看做是一种情趣,还乐在其中。 安丛骂他变态,小白挑挑眉,然后给她调了一杯深海炸弹。 呛得安丛再也不敢说话。 两人的学校就在隔壁,公交车一站的距离,两个人经常约出来玩。 安丛像是有肌肤饥渴症一样,只要有时间,她就各种创造条件赖在冯可身上。 站着的时候,安丛喜欢从后面压住冯可,修长的手臂搭在她肩上,下巴微抬,刚好够着她的脑袋,然后闭上眼,随着冯可步子慢慢挪动,脑子放空,巴适得很。 两人的身高异常合拍,冯可一开始不习惯,说重。 安丛嘴里说下次不了,但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 冯可有心反抗但奈何安丛脸皮太厚,死乞白赖屡教不改,次数多了,冯可也就认命。 安丛经常偷偷摸进冯可学校,将沉迷于学习的冯可拽出来。 各种骚操作,借口大多是:“没钱了要开工啦,带你压场子。” 或者是:“来大姨妈了,心情不好,需要出去透透气。” 还有:“失恋了,老娘今天要大醉一场。” 有一次甚至打着给冯可介绍对象的幌子让冯可跟她去吃撸串。 无所不用其极,如果把这心思放在学习上,安丛现在可能就是个研究生了。 第205章 酒吧 诸如此类,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 冯可单纯,每次都信了她,被坑的次数多了,慢慢也学聪明了,任安丛如何软磨硬泡,我自岿然不动。 坐着的时候,安丛就像一摊没有骨头的肉泥,摊在冯可腿上,干自己的事情,慵懒惬意地像只老猫。 安丛衬衫上面带着点儿医院消毒水味道和药草味的混合气息,闻起来有点苦。 语气里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什么欺负一样。 “可可……”安丛双手撑脸,巴巴凑到冯可面前。 冯可戴着耳机看书,没理她。 安丛拼命找存在感。 安丛取下她右边的耳机“可可啊……” 安丛:“今晚我要去酒吧,你去不去啊?” 冯可无动于衷。 安丛诱惑:“我去上班哦,你不是喜欢听我唱歌吗?陪我一块去吧!” 冯可扭头瞥了她一眼。 有戏! 安丛加紧攻势,花式赞扬小乐队怎么怎么好,酒吧怎么怎么好,吹得天花乱坠。 冯可依旧不说话,似乎在判断安丛话中的可信度。 到最后,耐不住安丛软磨硬泡,她还是妥协了。 安丛带冯可去她驻场的那个酒吧玩。 是一间清吧,少了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装修得很有情调,走的是高端路线。 安丛在驻场小乐队里敲架子鼓,乐队名字叫七喜,与某款碳酸饮料同名。 安丛向她介绍自己的小伙伴。 她指着一个很有个性的高壮男人说跑:“这是大野,贝斯手。” 大野朝他点头示意。 安丛:“花花,乐队主唱。 花花是个白脸的俊秀男生,他温和地冲冯可笑了一下:“你是少爷的小女朋友吗?” 冯可愣了一下,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安丛:“桑儿姐,今年29岁的老妖婆……” 安丛还没说完,就被那个叫桑儿姐的长发女人一巴掌呼到了旁边。 桑儿姐笑了一下,扭着胯风情万种靠着墙:“小姑娘别听少爷瞎说,姐姐年轻着呢。” 然后又走过来掐了一下冯可软乎乎的小脸蛋,“小姑娘长得真好看。” 冯可被调戏得有些不好意思,“桑儿姐也好看。” 桑儿姐一下将冯可拉进怀里,一副母爱爆发的模样。 她夸张地嚷嚷道:“哎呀,小姑娘怎么这么可爱呀!少爷你哪捡来的宝,能不能借姐玩儿几天。” 冯可被迫埋胸,甜甜的香水味钻进她的鼻子。 她很少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也从没有在陌生人身上感受到如此大的热情,一时之间连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安丛拦了一下,将她从桑儿姐毒手中抢过来:“桑儿姐你别逗她的,可可脸皮薄得很,等会欺负哭了看你怎么哄。” 冯可瞪了她一眼,眼圈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小脸白净,看起来像个小兔子,软软萌萌,没有一点杀伤力。 但对于安丛这个变态而言,这一眼的杀伤力是极大的,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可爱,想日。 事实证明,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不正经的安丛的玩得来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桑儿姐一口一个黄段子,逗得冯可都要哭了。 清吧里客人多了,小乐队人员补了一下妆,调了一下音响,温柔的民谣调子缓缓响起。 冯可坐在台下,手边只有一杯红色的西柚汁,安丛给点的。 她喝了一口,酸酸甜甜,挺好喝的。 花花的音线很独特,冯可是个门外汉,也说不出来什么东西,只觉得唱歌的人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唱完温柔的民谣,乐队其他三个人停了下来。 调完音响,安丛低头敲鼓。 咚咚咚,鼓声渐大,由慢及快,紧接着是贝斯和吉他伴奏响起。 这是一首英文的摇滚歌曲,安丛给改了一点调子,歌曲一下变得很有张力,充满磅礴的生命力。 唱完两首歌,小乐队下场,换了一个弹钢琴的上去了。 安丛刚演奏完,神经还处于兴奋的状态,她的五官原本就精致得近乎锐利,化了点妆,在酒吧昏暗的灯光的加持下,完美得近乎神明。 安丛:“怎么样?姐是不是帅爆了!” 冯可迷妹一样,鼓掌欢呼:“花花太帅了!” 安丛安静了两秒:…… 安丛:“可可你变了。你不爱我了,嘤嘤嘤……” 冯可嘻嘻笑出了八个大白牙,冯可其实是故意逗她的,表演的时候,冯可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安丛。 打架子鼓的安丛在昏暗的酒吧里简直是会发光。 安丛打架子鼓的架势十足,面无表情帅得一匹,动作流畅极富张力,节奏卡的恰到好处。 乐队里其他人也下来了,大手一挥,点了一打哈啤、鸡尾酒乱七八糟的东西。 桑儿姐给冯可点了一杯粉红妖姬,媚眼如丝,像个勾引书生堕落的狐狸精。 桑儿姐勾着冯可的下巴,诱惑道:“尝一口,是甜的哦。” 冯可大眼睛看了一下漂亮的酒杯,看了一眼桑儿姐,又看了一眼被挤在角落里,拿着酒杯幸灾乐祸的安丛,小爪子蠢蠢欲动。 这么漂亮的酒,应该是甜的吧…… 然后下一秒就被安丛拉出酒吧了。 桑儿姐:“我擦,少爷这小子啥时候变得那么护食,连逗一下都不给。” 被撇下的桑儿姐“dang”地一声将手里的酒杯撇到桌子上,开口抱怨道。 花花帮着说话:“你就把你那明晃晃的小心思收一收吧。” 花花顺势躺倒在大野怀里,掰下身后男人的下巴拧过头跟他来了一个温情的吻:“少爷这次倒像是认真的,你可别坏人家好事,再说了,冯可可不是我们这一道的人,小心少爷把你牙打掉。” 大野顺从地低下头,向来严肃的脸上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包容温柔,像条温顺的大型犬。 被迫吃了一嘴狗粮的桑儿姐像吃了屎一样,不屑“嗤”了一声,将手里拿着的粉红妖姬一口干完,骂了句狗男男。 说什么这次是来真的,都是屁话,桑儿姐一点都不信。 少爷的性格她还不知道吗?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怎么可能会有真心。 像她们这样的怪胎,真正爱的人,永远只有她们自己。 第206章 吸烟 安丛带着冯可跑了。 她算是怕了,她那群狐朋狗友两三下就能将她家小白兔拆吞入腹。 安丛带她到酒吧附近的湖边逛了逛。 湖叫挂绿,湖边修了一个公园广场,有大娘大爷在跳广场舞,魔性的歌声震耳欲聋。 相对寂静一点的湖边,藏着一对对亲密无间的野鸳鸯。 安丛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走着走着就到了一个湖中央建了一个木台,四周有蛛网一样的木桥。 挂绿湖很大,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比较封闭的水域,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这里游泳。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现在是凌晨,声迹渐消。 冯可和安丛坐在木台上,两条腿从木栏杆中间伸出去,悬在空中,一甩一甩晃来晃去,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消磨时间。 冯可突然哼起了歌。 是熟悉的民谣调子。 “南方姑娘?”安丛取出一根烟,点燃。 蓝色的烟雾袅袅,朦胧了安丛凌厉的五官,安丛垂着头,长而浓的睫毛也垂了下来,那一瞬间,安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柔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冯可呆呆地看着她。 安丛白皙细长的手指夹着同样纤细的女式烟。 烟加工得很细致,加了醒脑的薄荷叶,烟嘴处有深绿色的暗纹。 冯可第一次见女生抽烟。 她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孩子,家里管得很严,性格又是乖巧听话那一类型的,从小到大按部就班,活成大人嘴里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安丛抽烟样子很好看,淡蓝色的烟雾消散在空气之中,此时的她很安静,看着她的眼睛里仿佛藏匿着亿万星河。 “你真好看。”冯可撑着脑袋,语气诚恳。 “嗯?”安丛将烟头扔进湖里,扭头看她,不明所以。 冯可乖乖重复:“你长得真好看。” 安丛:“怎么了?说,是不是有事情求我?无事献殷勤,你想干嘛?” 安丛装作一脸警惕的样子,好似冯可是什么豺狼虎豹。 冯可嘿嘿一笑,“没事,我就夸夸你。” 冯可又问:“少爷是你的外号吗?” 安丛:“嗯,别在意,他们叫着玩的,别理那群傻子。” 冯可甩了甩脚:“少爷,少爷,他们为什么叫你少爷啊?” “不知道,”安丛将下巴放在栏杆上,声音有些无精打采,“可能是我剪了短头发吧。” 冯可:“你们感情很好吗?” 安丛:“还可以,大家一起玩音乐嘛,臭味相投,开心就好。” …… 她们聊了很多,一问必有一答,气氛恰好。 凉风习习,月色温柔,环湖的路灯被升起的水汽蒙上了一层薄雾,像是蒙了层滤镜。 熬到凌晨两点,安丛已经困到不行了,让她没想到的是冯可居然比她还精神。 安丛:“你们年轻人都这么精力充沛的吗?” 冯可嘿嘿一笑,不说话。 安丛忍不了了:“走,回去睡觉吧。“ 冯可装作没听见,抱着栏杆不肯起来。 安丛:“诶祖宗,每天还要上课呢。” 冯可抬头看她,耍赖道:“背我。” 安丛很无奈,弯下身子,说了一句:“上来,逾期不候啊。” 安丛身高176,冯可168,背起来倒也不费劲。 冯可轻的有些让人诧异,安丛颠了颠背上的人儿,打算下次出来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将某个小兔子喂饱,再浪。 冯可还在小声嘟囔些什么,安丛走了会神,回过神来时,背上已经没声了。 安丛笑,颠了颠冯可的小屁股,取笑她:“刚刚还精神着,怎么一下子就不行了?” 但不论安丛笑得再开心,都没有人搭理她,冯可早就睡死过去了。 都说熬夜熬夜,超过两点后,是越熬越精神,一看就知道冯可是那种很少熬夜的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 安丛一手背人一手掏出手机叫人过来接她们。 安丛“啧”了一声,大晚上的没有车还真不方便。 酒吧之后,冯可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安丛。 给她发微信也不回,冯可生气了,也不主动找她,每天忙自己的事情。 南方的夏天很闷,太阳火辣辣的,烧得道路两旁的树叶都没了生气,蔫嗒嗒垂着脑袋。 冯可拎着一袋外卖,提着一杯奶茶,边喝边往宿舍走。 在宿舍楼转角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影蹿了出来,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她还没来得及发声,就被捂住嘴摁在了墙上。 冯可一瞬间想到了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的什么杀人埋尸先什么后杀的画面,把手上的奶茶的都吓掉。 那人一弯腰,手上动作很快,将即将阵亡的奶茶硬生生给捞了回来,还悠哉悠哉就着吸管喝了一口,冯可这才看见那人的脸。 冯可:“安丛,你王八蛋!” 冯可冲她翻了个白眼,气呼呼扭头就走。 安丛:“诶,别啊,怎么生气了啊?” 安丛腿长,两三步就追上去了,拉住冯可的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薄薄的t恤瞬间就湿了两片,安丛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嘴上还不饶人:“哎呀,咋啦这是,看把我家可可委屈的,那个混蛋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冯可哭了一会,闷闷发声:“安丛混蛋。” 安丛:…… 安丛无奈,只好哄道:“好啦好啦,我混蛋,我是大混蛋,安丛是超级无敌大混蛋!” 冯可闻见了消毒水的味道,安丛身上的,淡淡的。 冯可又闻了一遍,其实是消毒水的味道。 冯可:“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我微信?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了……安丛你太坏了!” 安丛解释:“我去陪护了,我一哥们生病,我去照顾他,结果第一天手机就丢了,我这不是没记住你电话号码嘛,所以联系不上你,就没来得及跟你说。” “啊!”冯可皱眉,睁着红彤彤的眼睛。 她发现安丛比之前瘦了很多,脸色也苍白了很多。 冯可:“陪护是不是特别累?你瘦了好多啊。” “其实还好啦,”安丛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变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小蛋糕,“看,这是什么?” 冯可:“小蛋糕?” 冯可一脸疑问。 安丛点她头:“今天你生日啊小傻子。” 冯可这才反应过来,“啊!今天我生日!” “你怎么傻到连自己生日都忘了。”安丛屈起右手食指,给了她一个脑瓜蹦。 冯可嘟起小嘴揉了揉脑门,小声狡辩道:“我不是傻,最近要考试了,所以才忙忘了。” 安丛看她那委屈的小模样,露出了一口大白牙:“好啦,我家可可是大学霸,那拿了奖学金要不要请我吃饭啊?” 冯可故意做出一副肉痛的表情,勉强道:“请你喝一杯奶茶,不能再多了!” 安丛捏住她皱起的鼻头:“小气鬼,你就请我喝一杯奶茶吗?咱们深厚的友情难道是用一杯奶茶就能解决的吗?” 冯可:“那就……加根烤肠吧!” 冯可昂起小脑袋,表示自己很大方,一副快夸我的表情。 安丛:“好咯,既然你这么无情,看来这安丛大少爷亲手做的松软可口美味诱人吃一口还想吃第二口的超级无敌好吃的奶酪蛋糕就只能喂给湖里的小鱼儿咯。” “我今天是寿星!蛋糕是我的!”冯可叉腰,威胁道。 安丛:“寿星也不顶用,蛋糕我做的!” 安丛见招拆招,就是气她。 冯可剁剁脚,直接上手去抢。 安丛比她高半个头,此时把手高高举起,小矮子冯可就怎么够都够不着。 好气啊! “想不想要小蛋糕。”安丛坏笑。 冯可:“想!” “来,这里这里。”安丛伸出手左脸右脸各点了一下。 在美味的小蛋糕面前,冯可只好出卖了高贵的灵魂,“啵啵”两下,迅速解决战斗。 打败安丛大魔王,奖励奶酪小蛋糕一个。 冯可拿起小叉叉,一口吃下半个。 冯可:“快考试了,你复习好了吗?” 安丛:“还没复习呢。” 冯可皱了皱眉,“那怎么行。” 安丛伸手将黏在她脸上的蛋糕屑取下,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怎么不行,姐姐两年都是裸考一遍过。” 冯可很不赞同,自动要求安丛一起去街上的奶茶店一起复习。 安丛不想复习,但想和冯可呆在一起,看着冯可认真的小表情,她点头答应了。 冯可这下高兴了,小冯老师可是很严厉的! 终于找到借口可以光明正大欺负安丛了! 学音乐的考试跟冯可这种拿着专业书籍死记硬背的还不太一样。 安丛没有笔试,除了一科谱曲,其他都是实操。 当安丛翻出一本五线谱,在她面前唱起谱时,冯可瞬间就后悔了。 冯可学过几年古筝,五线谱什么的还是熟悉的,但当你专心致志复习英语时,有个人在你面前唱谱子,你就很难受了。 冯可敲了敲安丛前面的桌子,表示她认输了。 安丛嘻嘻一笑,眉眼飞扬,得意的样子看起来就很欠揍。 “暑假我去你家玩,成不?”安丛问。 冯可:“学渣与狗不得进入。” 安丛挑了挑眉,盯着她看了一会。 冯可被看得发毛。 安丛:“你会后悔的宝贝,我去定了!” 安丛放下狠话,继续唱她的谱。 呵,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安丛学霸模式上线。 一个星期后,安丛背着一个包,跟冯可坐进了冯家的专车。 安丛坐得不安生,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冯可不胜其烦,让她坐好。 安丛:“不行,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让我摸摸,好粘粘财气。” 安丛一幅财迷的样子。 冯可没话讲了,只好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的眼神看着安丛。 冯可在本地读的大学,家离学校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 冯可家是半山别墅,爬山的时候,安丛贱嗖嗖地问:“你们有钱人都喜欢把房子建在深山老林吗?爱好真独特。” 冯可表示她没钱,这锅我不背。 安丛住进她家,冯可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貌似引狼入室了。 两个人很懒,也不经常出门,天天窝在房间里。 冯可爸爸貌似工作很忙,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冯可家里只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后妈,冯可叫她李姨,李姨喜欢打麻将,也天天也不见人影。 安丛喜欢看电影,冯可家里有设备,安丛就拖着她看电影。 安丛玩音乐的,自然也喜欢看关于音乐的电影。 安丛从一堆碟里翻出了一张《海上钢琴师》,一听名字就好看。 就这部了! 冯可拿出爆米花和瓜子,还有两瓶肥仔快乐水,一排排摆在桌子上。 摆好后,冯可歪头看了看,不太满意。 就从酒柜里取了两个玻璃酒杯,取了些冰块,将瓶装的可乐倒进杯子里,冯可自我欣赏了一会,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完美! 安丛放好碟,关了灯,光着脚丫子呼呼啦啦往沙发跑,嘴里还兴奋地喊着:“开始了开始了……” 看完后冯可眼睛都哭肿了。 呆在房间玩电脑玩得无聊了,冯可便缠着安丛让她给讲她的故事。 安丛:“讲故事,那可多了,给我三天时间,让我酝酿一下。” 冯可直接将一个一人高的大熊直接扔到安丛脸上。 莫装逼,装逼会遭胖熊砸脸。 安丛:“不用想了,我现在就能讲。” 为了免遭冯可暴打,安丛迅速转变话题。 可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冯可眨巴着大眼睛,安静地听她讲她和她前男友以及前女友的故事。 冯可用手轻轻拂过肆意摊在她腿上的女生的头发。 安丛长手长脚圈住一人多高的玩具熊,喋喋不休。 她说:“我前男友老帅了,帅我一脸,189的大个子,打篮球的,我追了他整整三个月才拿下的。” 冯可问她:“有多帅?” 安丛:“特别帅,大学里认识的,后来我跟他养了一只兔子,那兔子老可爱了,白色的,小小一只,嗯,比这只丑熊可爱多了……” 安丛揪着熊耳朵,万分嫌弃熊熊的长相。冯可心道:嫌弃它丑那你怎么还抱着他不肯撒手。 安丛:“后来有一次,他早上六点多打电话给我,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我问他怎么了,他哭得可惨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只反反复复说:兔子……兔子……” 安丛:“兔子怎么了嘛他又不说,我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安丛做了一个万分嫌弃的表情。 冯可乐了。 安丛:“我听他哭得这么伤心,一想,肯定有大事发生,我安慰他,‘没事没事,等我!’” 安丛:“我容易吗我,我脸没洗牙没刷头没梳,为了避开宿管阿姨,我穿着一双人字拖翻男生宿舍楼的围墙,爬上六楼,一推开门,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 第207章 笑里藏刀 安丛面无表情抱着熊在冯可那张大床上滚来滚去,“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穿着大裤衩蹲在地上,捧着一只死兔子嚎啕大哭,手机还放着大悲咒,我的天呐,大!悲!咒!那一刻要不是看气氛不对劲,我真的很想笑出来,但是兔子死了我笑貌似不太好,于是我忍住了,安慰他‘好了好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嘛,看把孩子委屈的’。” 冯可被她逗得眼泪都出来了,“你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搞笑的?” 安丛顶着乱糟糟的脑袋看她,“好笑吗?我觉得他很奇葩,一点都不好笑。” 冯可好奇宝宝:“后来咋样了?” 安丛:“后来嘛,后来他弯了,我也是。” 静默了一秒,冯可再次笑出声。 安丛抬手给了她一个脑蹦,“这么悲伤的故事你居然笑得出来……” 冯可急忙求饶:“我错了,我不笑了,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安丛吧唧一下嘴,摆出一副不忍回首的表情:“后来我们吵架,我嫌他太娘,他嫌我太跳腾,还放了狠话,说跟我谈恋爱不如跟男人谈。” 冯可变身好奇宝宝:“然后他就真找了一个男朋友?” 安丛:“对呀,我还挺佩服他这一点,说弯就弯,之前我俩还好着的时候我兄弟就说他看起来gay里gay气的我还不相信,后来才发现,这造化弄人啊。” 安丛故作深沉。 冯可:“那你呢,你后来怎么样?” 冯可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满脸的求知欲。 安丛心中一动,有那样一瞬间,她很想吻她。 安丛垂下眼眸,按捺住内心的骚动,看似随意地扒拉着怀里丑熊的毛,说:“后来我找了一个女朋友,她是同,追了我很久,这也是一个奇葩,嘿,你说我怎么找的都是一些不正常的人诶。” 冯可忍着笑,不说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也不是正常人啊! 安丛:“说起我这前女友啊,硬件条件挺好的,性格啊长相啊,这些都没得说,她是p,在女同圈也是挺出名的,追她的人很多,她还挺文艺的,时不时弹个钢琴画个画,算是我们学校的女神了吧,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喜欢多肉,一看见就走不动道了,非要带两盆回去养。” 安丛:“带就带嘛,反正那些小东西又不贵,第一次,那个时候我们才刚在一起,冬天的时候,阳台冷,她就把多肉搬到房间里,第二天早上一看,多肉死了,地暖太热,烤死了,救都救不回来。” 安丛:“后来她自己有养了一盆,叫什么贵妃的,绿油油胖乎乎的,听说还是名贵牌子,一盆上千块钱,她花了老大心思去照顾,经常把它搬出去晒太阳……” 冯可发出灵魂质问:“多肉不是不用经常晒太阳吗?” 安丛:“对啊,所以最后那盆多肉还是死了,死的时候老惨了,首先是叶子,一瓣一瓣往下掉,后来直接变皱了,变黑了,黑成一坨坨,老惨了。她还不死心,反倒是越挫越勇,又买了一盆,她吸取教训,多肉不是不用晒太阳吗?她就把它塞衣柜里……” 冯可明知故问:“死了吗?” 安丛一脸作孽的表情:“死了,据说是闷死的。” 冯可:“哈哈哈,太逗了。” “奇葩吧,”安丛又滚回腿上,吐槽道:“遇到的人多了难免会遇见几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 冯可拽了拽她的头发,问她:“喂,安丛,你相信爱情吗?” 安丛专心致志玩她的丑熊,头也不抬。 安丛:“不相信,自从我一个孤儿同学嫁给了大她四十岁的男人后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嗯?”冯可疑惑,“被包养了吗?” 安丛冷笑一声,“要是被包养了我倒是没那么意外,关键是那男的连钱都没有。” 安丛:“我先说那女的吧,她是我初中同学,她从小被一个她叫姥姥的人收养了,小女生十三四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她不听她姥姥的话,经常跟一下不三不四的男人一起玩,有一次她从宿舍床上摔下来,锁骨骨折,住院了。” 安丛皱眉:“那个男人去医院看望她,听说他们直接在病床上干了。再后来孩子都有了,我们中考体检的时候,班主任还问我们要不要去喝他们孩子的满月酒……” 安丛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那个男人在我爸的大棚里干了两年的活,他是老七,家里很穷,他前面还有六个哥哥,都没有结婚,你说,那个女人要是进了他家门会发生什么事情……” 安丛:“所以说,我一点都不相信什么狗屁爱情,说白点还不就是那档子事嘛,谁来不行?” 安丛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说完扭头一看,冯可已经睡着了。 算了,没听见自己说的这些也好,她一直很喜欢冯可,就像有本书上写的一样:走的路多了,就越喜欢故乡;见的人多了,就越喜欢孩子。 成年人的世界过于复杂,混迹在这样的世界里,难免会心累,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单纯良善的小兔子,对于像安丛这种从小就在人性丑恶中生长的人,有着比罂粟花更大的吸引力。 冯可的性格里,还存在有固执的天真,还有对美好的向往,而自己,已经烂到骨子里了,让她知道了这些人性的阴暗面有啥意思吗? 安丛安静地看了她许久,最后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头发。 可可,但愿你可以一直像现在这样好,但愿以后你能够遇见一个愿意用生命去守护你的天真,你的善良的那个人。 安丛在她家住了四天。 第四天,安丛在收拾行李,冯可抱着半人高的抱枕盘腿坐在地上看她收拾东西,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安丛,不能再玩几天再走吗?”冯可嘟着嘴,闷闷不乐。 聪明如安丛,冯可的那些小心思能瞒得过她吗? “不能哦,”安丛头也不抬,将一件牛仔外套塞进包里,“我要去追梦啦,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打电话找我聊天。” 冯可一下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当安丛察觉到不对劲扭头看她的时候,冯可正可怜巴巴掉着眼泪呢。 “好啦好啦,哪那么容易哭鼻子呢。”安丛掀起t恤下摆给她擦眼泪,露出半截结实平整的小腹。 安丛:“乖啦,又不是见不到了,我要去浪迹天涯,去完成梦想啦,你应该开心啊。” “不能带上我吗?”冯可委屈地扁了扁嘴。 安丛:“嗯……看,树上有两只鸟!” 冯可:…… “安丛!”冯可生气了,“你混蛋!” 安丛嬉皮笑脸,“好啦好啦,再哭下去就成红眼睛的兔子了,我走了,不要想我哦!” 本来决定在家门口分手的,但冯可不肯,硬是要送她上高铁,安丛甩不掉这条固执的小尾巴,只好让她跟着。 过检前,安丛停下脚步,弯腰扯了扯冯可的小脸蛋,“我走啦,你自己打车回家要注意安全。” 眼看着冯可又要掉眼泪了,安丛急中生智。 安丛:“给你讲过笑话吧。” 冯可:“嗯?” 安丛:“我给你表演一个笑里藏刀。” 安丛:“哈哈哈哈哈哈哈,刀!” 冯可哭不出来了,她笑得肚子疼。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安丛突然把人拉到旁边的贩卖机旁。 冯可不知道她想干嘛,发出疑惑:“怎么了?” 安丛不说话,突然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你不能忘了我。” 冯可莫名其妙,但还是很认真答道:“我不会忘记你的。” 安丛:“真的?” 冯可:“当然是真的。” “不信,”安丛耍赖,“我要留个记号。” 在冯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安丛俯下身,轻轻地咬住了冯可的下唇。 然后用尖锐的虎牙,在冯可唇上咬出一个小口子。 冯可吃痛,“安丛!你属狗的吗!” 安丛奸计得逞,拎着行李箱一溜烟跑了。在经过站台的时候还不忘给她抛了一个骚里骚气的飞吻,然后随着人流挤进车厢,没了踪迹。 冯可站着发了会呆。 不经意见看见玻璃里面的自己,脸红红的,眼睛红红的,嘴唇还破了。 真像言情剧里送男朋友出国的女主角啊。冯可心想,然后没忍住偷偷笑了出来。 安丛你有毒吧! 安丛买了去南方的车票,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景色,突然间有着不知何去何从的失落感。 冯可,冯可。 她无声默念这她的名字,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紧接着又是良久的沉默。 你在害怕什么? 安丛问自己。 不知道。 安丛去投奔了网上认识的一个朋友。 她们聊了很多年,在论坛里面认识的,后来加了qq。 她是天生的同,喜欢同性,跟安丛这种双不一样。 她叫方允,是个护士。 在医院的日子里,她常常睡不着觉。 嗅着令人作呕的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想起了那个骗她去买糖葫芦结果消失在集市人群中女人,想起了孩童时期挨过的无数次的毒打,想起了那个郁郁不得志的暴躁的男人,想起了愚昧而贫穷的老家…… 她以为大都市的灯红酒绿昌盛繁华会让她忘记曾经受的一切,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这只是她在自欺欺人。 安丛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能跟班上最有钱最刁蛮的女生玩得很好,能从最自私的同学手上拿到吃的,她能让斤斤计较的老板娘给她免单,即使是挨打,她也能从那个男人手中逃出生天。 她懂得很多,却始终看不透自己的心。 冯可最近很焦躁,安丛再次失联。 她联系不上安丛,给她打电话电话不接,发微信微信不回,整个人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安丛给她寄了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手绘了一只猫,黑白的线条,风格随意中带着点可爱,冯可一看就知道是谁画的。 安丛在信里依旧不正经,说她一路流浪卖艺,受尽了白眼,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吃不饱,穿不暖,手机还让人给扒了,简直惨得一批。 在冯可皱着眉头担心她的时候,安丛话锋一转,说在一个叫林坊的古镇,遇到了一个老帅的大帅哥,那个大帅哥要多帅有多帅,她第一次见到时惊为天人。 安丛叫那大帅哥老板,老板开了一间小茶馆,她打算留在小店里赚点路费再走,老板会煮超好喝的奶茶,让冯可一定要来喝! 冯可脸上露出了两个甜甜的梨涡。 安丛继续写,老板养了一只黑猫,超凶! 每次她想抱猫的时候,那只黑猫都会毫不留情地给她两爪子。 冯可脑补了一下安丛贱兮兮想逗猫结果被猫主子一点面子没留,给她挠了两爪子的画面,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我就知道的表情。 最后,安丛说,她要去拉萨看日出啦,到时候再给她寄信,结尾处还不忘画了一个丑不拉叽的“剪刀手”。 读完信,冯可无处安放的小心脏终于平静了下来。 她安静的坐了一会,取出古筝,弹了一曲《凤求凰》。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冯可不知道,安丛的情况远没有像她信里面所说的那样乐观。 她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 胃癌晚期,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她每天都疼得睡不着。 她刚好住在方允负责的病房内,每天拉着方允逼逼叨叨。 她们交情颇深,又是同类,所以话题格外多。 姜珂听方允提起过她,只是感觉有些可惜,毕竟年纪轻轻,人就快没了。 方允会经常给她带一份家里煲的汤。 按安丛的话说,喝不出来味道,看着心情也好。 虽然时日不多死期将尽,但安丛依旧笑得开朗肆意。 方允:“有什么好事?” 安丛笑眯眯打开微信给他看,是一段小视频和两句话。 安丛:“她是在跟我告白呢,嘻嘻。” 安丛点开那个人的头像,看了许久,最后默默骂道:傻子。 明明自己在信里面说自己的手机丢了,那个小傻子还给她微信发信息,这么傻的小傻子以后要怎么办啊。 安丛:“方允,我签了器官捐献,我死了以后,你把我剩下的身体火化,然后找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 方允没有那么好的脾气,怼道:“祸害遗千年,想开点,你没那么容易死。” 安丛好脾气地笑了笑,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第208章 你的模样 有空的时候,老板会到医院看她。 安丛死皮赖脸在店里打了两个月的临时工,忙是半点没帮上,还打烂茶具无数。 安丛微微转了转头,好奇问:“今天小黑怎么没有来?” 老板弯了弯放在膝盖上的手,答道:“它一早上就翻围墙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安丛:“哦,那好吧,老板,时间快到了,你该回去啦。” 老板笑:“没事,今天小店不开业。” “那怎么能行!”安丛瞪眼,“你那小店平时就冷清,要是天天不开业,那岂不是更凄凉,老板你要是哪天破产了,可别跟我一样孤苦伶仃流落街头无人可依……” 安丛戏精上线,拿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 老板哭笑不得。 安丛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没有痛苦,无声无息。 那天方允刚好值班,守在她身边,直到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方允帮她收尸,她抱着姜珂:“她走了……” 一声叹息,是无奈, 也是怜惜。 安丛死后,留下一捧骨灰,一个钱包和一把吉他。 安丛在老板这间小店里只住了两个月,她走后,老板感觉像是失去了一个交好多年的密友。 少了安丛咋咋呼呼的声音,店里面一下子就冷清下来了,没有安丛在一旁摸鸟逗猫的动静,老板看书都看得没啥意思了。 还真是不习惯。 黑猫这几天也一改常态,不出去野了,而是在他眼前一直来回晃悠。 老板:“小黑,过来。” 老板伸手招呼小猫,被傲娇的主子一爪呼开。 老板:“你也想她了是不是?” 黑猫拿眼睛瞪他,冲着他龇了龇牙,似乎在反驳他的话。 那表情似乎在说:呵,愚蠢的人类,我怎么可能会想那个蠢女人。 非常口是心非。 老板想起了那个雨夜,想起那个在雨夜闯进来的年轻女生。 她敲开了他紧闭着的朱漆大门,被冻得发青的脸上展露一个没有丝毫阴霾的灿烂的笑容,问他:“老板,你这里卖不卖奶茶?” 她热情聪明,还有点不要脸的自来熟。 “她是个好姑娘。”说着,老板将煮奶茶的锅子收了起来。 已经用不上了。 老板考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将安丛的事情告诉了冯可。 安丛死后,冯可来到这个城市。 她去医院找了方允,也去了那间小茶馆。 老板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像茶碗里的茶汤一样清和寡淡。 老板见她来,并没有多少惊讶,笑着说了句欢迎光临。仿若事先通过气的老友一样。 小店布置得很舒适,大部分的装饰都是木质的,茶桌旁开了一扇小窗,从窗外开去,四合的院子一片绿色,生机盎然。 “喜欢喝什么茶?”老板问她。 冯可:“奶茶……” 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挂了一抹淡淡的笑。 老板:“稍等。” 老板取出原先给安丛煮奶茶的那个小泥炉,放置在炭火上,往锅底倒了点清水,等水沸腾后,放进一个茶包。 茶包半掌大小,里面放的是砖茶,煮到茶色渐浓时,加入纯奶,与茶包一同熬煮。 两个人都没说话,唯有炉上咕噜咕噜的水沸腾的声音。 浓郁的奶茶香在店内扩散,煮得差不多了,便取出一个奶茶杯,一罐玫瑰蜜酱。 老板用瓷勺取了两勺蜜,放进杯中,将煮好的奶茶缓慢倒入,与蜜酱搅匀,然后将搅拌好的奶茶放到冯可桌前。 冯可接过茶碗,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热,她喝了一口,奶茶很烫,烫得她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老板只煮了一杯,他见冯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欲多说什么,在一旁安静地翻书。 室内静的出奇,小黑不知从哪里野了一遭,将一身黑色的猫毛整得乱糟糟的,它从围墙上跃至窗台,然后踩着茶座走到老板面前。 他傲娇地抬了抬小脑袋,老板无奈,只得将手上的书放在一旁。 黑猫似乎对他的“眼色活”很满意,像个矜贵的小王子一样,跳进老板怀里,踩脏裤子一件。 老板嘴角的笑意加深。 公猫6个月x成熟,是时候在他x成熟前来一套豪华绝育套餐了。 年轻的老板无奈又可气,然后认命地给小祖宗收拾毛发。 黑猫的毛细而软,手感极好,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很藏草。 老板先用湿的帕子给黑猫的爪子擦干净,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梳子,将黑猫全身上下细细梳了一遍。 梳毛对猫来说,还是很舒服的,小黑懒洋洋趴在他的腿上,喉咙里发出愉快的咕噜声。 野性未泯的黑猫第一次这么配合,安安稳稳窝着,任他翻来覆去。 老板第一次觉得着臭屁又傲慢的小东西如此可爱。 小女生都是喜欢小动物的,冯可也不例外,黑猫的眼睛太漂亮了,像一池澄净的冰湖,于是她不由自主多看了它两眼,再多看两眼。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黑猫在享受之余睁开蓝色的瞳看了她一眼,发现没什么危胁,于是就翻了个身,让老板打理肚皮上的细毛。 十分目中无人。 老板抱歉地笑了笑,冯可只觉地那小猫傲娇得可爱。 冯可安静的看着猫,安静地将凉透了的奶茶喝完。 然后起身跟先生告别。 老板起身送她,怀里的黑猫也颇有人性地盯着她。 冯可微笑,出门前问老板这黑猫叫什么名字。 “小黑。”老板一手抱着黑猫,一手揉了揉小黑的头,被小黑不耐烦地甩开。 冯可弯下腰,与小黑对视,握住了小黑的小爪子:“小黑,很高兴认识你。” 小黑貌似有点懵,没来得及往她手上挠一爪子冯可就放手了。 老板笑:“有空常来坐坐,给你煮奶茶喝。” 冯可点头,笑容灿烂:“一定会的!” 告别了古镇,冯可拎着吉他一路向西。 吉他是安丛留给她的那把,叫破木。 冯可当时还笑话她,破木吉他?好名字! 而现在,安丛留在她身边的,只剩下这把破木吉他了。 她一路走,一路唱,卖艺得来的钱被她塞进吉他盒里。 就像一场仪式,带着朝圣者的虔诚,一步一叩首,一步步接近她所向往的那片圣地。 写给最亲爱的少爷: 这是与你分别的第100天。 不知不觉,三个月过去了。 我以为没有你的日子,我会度日如年,却没想到,时间它从不包容悲伤,为任何一个人停留。 我听过很多人唱南方姑娘,却没有一个人唱得比你好。 你走后,我常常失眠,常常梦见你,放肆的你、忧伤的你,颓废的你,疯狂的你;想起你抽烟的样子,唱歌的样子,打鼓的样子,少爷啊,我真的特别想你,特别特别想你。 我去了你信里说的那个小茶馆,老板对我特别好,我还知道,那只猫叫小黑,我还与它握了手,羡不羡慕。 我去了拉萨,布达拉宫真的很美,当地的小姑娘给我献了一条哈达,还跟我说了一句藏语,我没听懂,问了人才知道,她跟我说:“去追逐太阳,便能忘记悲伤的事。” 少爷,你就是我的太阳。 耀眼、灼热、生生不息。 冯可 冯可只不过在小店坐了一会,她依旧喜欢喝甜甜的奶茶。 老板煮奶,姜珂也厚脸皮要了一杯。 喝完奶茶后冯可就走了。 像是停下歇脚后又扇着翅膀飞走的鸟。 两年后,冯可下了飞机,再次拜访古镇里的那间小茶馆。 古镇里游人如织,喧嚣吵闹,比两年前热闹了许多。 冯可穿过曲曲折折的小巷,站在那个熟悉的朱漆大门前。 年轻的老板恰好打开门,手上还拎着一个浇花的水壶。 见到冯可,老板有些惊讶,随后微微一笑,“欢迎光临。” 冯可随着老板进了门,人声渐消,雕花木门就像隔绝了两方世界,任外界如何喧嚣,茶馆里依旧平和静谧。 店里的格局没有多大变化,就是在博物阁上多了一株很漂亮的盆栽。绕过博物阁,冯可看见窗外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男人长着一张令人惊叹的脸,帅气逼人,就是眼神太冷,像一尊冷冰冰的冰雕。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剪子,在给院里的桂花树剪去多余的枝桠。 微风吹过,吹落一片碎金的花雨。 “老板,那个人是谁?”冯可问。 那男人像是听到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老板笑了笑,只回了句:“蹭吃蹭喝的。” 冯可也笑,笑容明媚,“怎么没有看见小黑?” 老板取出小泥炉,倒上水,“它出去玩了,还没回来。” 冯可发现老板比以前话多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一些,按冯可的死党张莹莹的话说,就是:被爱情滋润过的样子。 冯可有点好奇,但她并没有多问,炉里的奶茶沸腾,冒起了焦色的小泡,室内茶香四溢,奶香浓郁。 起锅前,老板取出一个金黄色的玻璃罐,“新酿的桂花蜜,安丛念了好久,你倒是比她运气要好。” 冯可笑,“我的运气一向比她好。” 看老板从罐里舀出两勺流金似的桂花蜜。 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比如悲伤。 老板清清淡淡说了一句:“安丛跟我说过,她从来不是幸运的人,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见了你。” 于是看见了爱情的样子。 两年来,冯可一直在各地流浪。 走安丛想走的路,看安丛想看的风景,她在普罗旺斯的花田里唱南方姑娘,在荷兰的风车前弹天空之城,英国乡下的夜空真的很美,北极的极光绿油油跟闹鬼似的。一切都是最美的样子,却等不到最想见到这些风景的人。 冯可垂下头,喝了一口杯中的奶茶,入口醇香,甚至能喝到细腻甜香的桂花。 “真好喝……” 她依旧笑得很灿烂。 笑容驱散了所有的悲伤。 你走后,我活成了你的模样。 第209章 进食 喝完了茶,走的时候老板给送了一个小茶宠。 姜珂在家一般不泡茶喝,他嫌收拾起来麻烦。 任文斯喝茶,也会泡茶,所以最后还是便宜了他。 回到家,两人先上了6楼。 在玄关内,两人亲了一会。 任文斯摸上他的臀部,拍了一下。 任文斯:“你先洗?” 这算是明示。 姜珂作为一名成年人自然也听出来了、 姜珂想起在密宗那个领域中任文斯凑到他耳边说的话。 那是明晃晃的威胁——任文斯说:“你想穿小裙子?” 不过现在情况不同,比起自己穿,他更想看任文斯穿。 姜珂老脸通黄,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不过想归想,实际上姜珂冷静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有点怂。 毕竟他没什么经、验,两个人又是第一次,万一他表现不好,被嫌弃了怎么办。 姜珂还在犹豫,但任文斯上次放过他了,这次不会再让他有机会逃跑。 狮子将羚羊拖进了地盘。 成年的狮子有自己的领地,他年轻,强壮,能轻而易举将猎物拖到常睡的窝中。 被捕获的羚羊似乎还不知道他即将被拆骨剥皮,一寸一寸被吞吃入腹。 他过于年轻,因形状漂亮的角和年轻强壮的身躯在羊群中饱受追捧。 似乎还处于被追捧的余韵中——他是羊群中最强壮的羊之一。 以至于他以为自己与狮子还有一战之力。 直到被死死压制在顶端猎食者的餐桌上,他才梦然醒悟。 他奋起挣扎,不过为时已晚。 狮子不会轻易放弃到嘴的猎物——这是猎食者的信条。 但是漂亮的羊角显然给这个年轻的猎食者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狮子对这具美味的肉体觊觎许久,他愿意在合适的时候享用他的猎物。 但显然,年轻气盛的羚羊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他妥协了。 狮子和羚羊各退一步。 骄傲的狮子低下头颅,衔住猎物的致命处。 强壮的食草动物似乎被吓住了,在尖锐的牙齿下不敢动弹,他害怕捕食者过分强大的咬合力。 只需一下,他就会失去最宝贵的生命。 于是他安静了下来,停止无用的挣扎。 狮子收起了利齿,用粗糙的舌头不断舔舐他的猎物,舍不得一口吞下。 猎物有着鲜红的肌肉和甜美的血液,因为过于年轻,身体里带着磅礴的生命力。 狮子对猎物身上的某个要命部位似乎格外关照,这是捕食者天生的直觉,他们总是能够一击毙命。 羚羊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连直溜溜的睫毛都被沾湿,胶黏在一起。 他因害怕而颤抖,浑身上下都被猎食者抹上了属于他的气味。 恶趣味的猎食者用爪子、长着倒刺的舌头逗弄他,他意图逃走,却被绝对的力量镇压。 命悬一线,却陷于最凶险的沼泽中,无法自拔。 良久,狮子饕足地舔了舔爪子。 爪尖上还沾着猎物身上的血气。 猎食者惯于伪装,他转身将屠刀收起,穿上了优雅的皮囊。 假装刚刚那个危险又恶劣的魔鬼不是他。 第210章 逗狗 年轻的羚羊此时在思考人生。 姜珂以为自己可以,结果发现一败涂地。 这带给他的打击太大,所以脑子现在还是嗡嗡的。 任文斯倒是心软,没真的做到最后一步。 不过也差不多了。 当他被抵住,但他没有反抗的时候,姜珂知道自己完了。 任文斯这样那样。 给小白花姜珂吓得一愣一愣的。 姜珂甩甩头,想要将一些不能过审的片段甩掉。 他一直觉得自己看人很准,他知道任文斯骨子里带与生俱来的骄傲。 过于长久的生命让他变得性情冷漠,不会为任何人滞留。 除非他想,以他的能力他可以不用为任何人妥协。 姜珂直到昨天晚上才清楚地意识到,任文斯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像一场大雪后被压弯腰的青竹。 他低了一次头。 这是他不曾抵达的彼岸,任文斯牵着他。 人类可能骨子里带着天生的劣根性,喜欢看见美好的东西破碎,看万物凋零。 像是小孩子拿到摔坏的笔,用力一甩,墨水泵出。 姜珂那一瞬间血压飙升。 男人是视觉和感官动物。 姜珂自认为是自制力比较强的那一类人,但这种事情真的没办法抵抗啊。 姜珂自暴自弃想,可能他比较没有节、操吧。 任文斯进厕所漱口了,时间有点长,出来的时候姜珂还在发呆。 任文斯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显的笑容,小狗很干净,毛发蓬松,肌肉流畅,每一寸的肌理仿佛都是按他的偏好长的。 挑剔的任主任表示他很满意。 心理上的满足高于其他的,毕竟他的小狗过于年轻。 他有很长的时间,去得寸进尺,去步步蚕食。 姜珂看了他一眼,床头灯的光线昏暗,于是显得带着湿、气的狗狗眼更加清透明亮。 也许是有些害羞,姜珂垂了下眼睑,转移视线,不敢去看任文斯的脸。 任文斯刚冲完冷水澡,上半身蒙上一层冷意和潮湿。 过来的时候,姜珂感觉整个山峰都向他倾斜。 姜珂伸手挡了一下,眼神闪烁,他现在不太敢直视任文斯那张脸,不敢承认自己干的好事。 任文斯低低笑出声。 抵在掌心的身体在震动,姜珂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想要收回手。 任文斯抓住他的手腕——这让姜珂抗拒的动作一下就有了其他的意思。 任文斯逼近他,颇具冲击力的脸直直对着姜珂,让他无处可逃。 任文斯:“嗯?躲我?” 姜珂睫毛扑闪,心虚不敢出声,将头微微偏了个方向,企图蒙混过关。 强势的捕食者性情恶劣,他在与他的猎物嬉戏。 任文斯:“你变了,刚刚还对我这么好。” 任文斯另外一只手一寸寸往下走。 身体被触碰到的部位下意识收紧,姜珂的注意力随着调、动。 在距离一掌的位置,修长的指腹停、顿,然后虚虚画着圈。 薄薄的皮肤下有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下一刻,姜珂阻止了他。 姜珂咬牙切齿:“晚上不睡了?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任文斯浅浅一下,眉尾动了一下,以至于显得他整张脸略有些不庄重。 那一瞬间姜珂感觉被毒蛇盯上了一般,用手挡住任文斯黑漆漆的眼睛。 姜珂:“放过我吧哥,来日方长啊!” 任文斯逗够了小狗,将头埋进姜珂的颈侧,开始笑。 姜珂想推开他,无果。 这性格怎么这么臭屁呢? 姜珂心想,跟长不大的小朋友一样,天天就知道冲着他撒娇,到底谁才是领导啊! 第211章 暴露 任文斯明日还要给姜凯打工,于是两人没再多胡闹,双双睡去。 睡醒后,姜珂在床上呆坐许久。 明明睡前都运、动了,为什么做梦还能梦见自己在运、动? 姜珂爬下床时感觉自己头重体虚,跟被榨了汁的甘蔗一样。 任文斯在做早饭,姜珂板着脸,游魂一样将个人卫生打理好。 身体擦洗过,干干净净,就是让姜珂感觉到不自在。 也许是心理原因。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对劲。 姜珂觉得自己似乎对任文斯的滤镜太强了一点,自从昨天晚上见识到了他的攻击性与自然灵与生俱来的兽性后,姜珂感觉他好像被任文斯文质彬彬的表象蒙蔽了。 任文斯就只有表面是白的,真实的性情恶劣得很,最大的快乐就是逗他玩,什么愿意让他在上面,实际上都是骗他的屁话! 姜珂躺不住了,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找任文斯要个说法。 任文斯今天要进一号点位,在隔壁市。 早饭很简单,就煮了几个汤圆,一盘饺子。 汤圆是速冻的,饺子也是。 任文斯甚至贴心给姜珂煎了个荷包蛋,溏心的。 他之前不会做饭,自从搬过来以后,跟着姜珂多少还是学了点,简单的菜肴已经上手了。 任文斯煎蛋的时候姜珂气势汹汹走了过去,将他反手抵在隔壁的墙上,还不忘顺手将火关了。 姜珂用身体压着他,两人挨得很近。 任文斯能闻见两人身上的气味胶着在一起,混合成一种混乱又颓靡的气味。 似是玫瑰困在沼泽之中,腐败后糜烂又浓烈的香味。 但是这种气味姜珂感受不到,他似乎有点生气。 姜珂恶狠狠逼问他:“梦境是不是你搞的鬼。” 任文斯挑眉,不承认也不否认。 姜珂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他心中有了猜测,任文斯承不承认他都准备将这顶帽子扣在他头上了。 姜珂冷哼:“怪不得,我就说我平时晕车得很,怎么第一次坐你的车就做了噩梦。” 姜珂:“给你过生日那次也是,你现在让我对那开花蜡烛都有了心理阴影。” 姜珂肺都快气炸了:“最过分的是去义诊回来的那次!你居然,居然用那些黑雾!!!” 姜珂胸口剧烈起伏:“你还要不要脸啊任文斯!” 这是姜珂第一次叫任文斯全名,他平时要不就叫主任,要不就叫哥,狗腿或者讽刺的时候会叫他领导。 任文斯还在判断:啊,这次真生气了啊。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任主任早该翻车了,这一桩桩一件件,足够让姜珂揍他好几顿。 任文斯识时务得很,姜珂一硬,他就软了下来。 任文斯垂下眼,一副很自责的模样。 他欲言又止:“对不……” 似乎如鲠在喉。 他整个人被姜珂压在墙上,宽阔的肩膀向内收,头垂下来,漆黑蓬松的头发因低头的动作滑落,微微遮住了眉眼。 这些微动作向姜珂传达这一个很明显的信息——他在示弱。 第212章 碎了 姜珂觉得自己是很标准的颜狗,他的脑子在告诉他:要理智,不能被蛊惑。但是他的心脏在告诉他:这个男人,他好像要碎了! 姜珂脾气一下就软了下来,看着任文斯那张脸,又开始情不自禁为他找借口。 他似乎也没有那么过分…… 男人嘛,突然上头很正常的…… 谈恋爱,绕来绕去绕不过那些事情的啦,上面下面其实真的不重要…… 听说下面的也很舒服,毕竟是对某个腺体的直接刺激……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好像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姜珂脑子里过了几遍,进行自我攻略,气一下就消得差不多了。 任文斯感受到他的软化,于是乘胜追击,打蛇上棍:“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姜珂沉思中被打断,注意力重新定格在任文斯脸上。 姜珂顺口接了一句很经典的话:“错哪了?” 任文斯伸手去揽他的腰,一字一句道:“错在不应该喜欢你,昨天喜欢你,今天喜欢你,明天也依旧喜欢你。” 任文斯低下头,去咬他的锁骨:“错在不应该幻想,想与你说早安,想跟你说午安,还想抱着你,亲你的额头,再说一句晚安。” 任文斯太过分了,一句句认错整得跟告白一样,姜珂听完耳朵连着脖子都红了。 他把任文斯毛茸茸的头往外推,眼神闪烁:“够了够了,别说了,我原谅你。” 任文斯顺势放开他锁骨上的肉,开始笑,笑着用侧脸去蹭他。 任文斯:“好的,谢谢老婆。” 姜珂推开他,耳朵上的红蔓延到脸颊:“滚啦,谁是你老婆!” 任文斯脸被他压在掌心之下,手却还揽着姜珂的腰,整个人像一块撕不下来的牛皮糖一般。 任文斯:“老公老公,谢谢老公,老公你真好。” 姜珂跳脚:“别乱叫,谁……谁是你老公啦,你怎么随便乱叫!轻浮!” 轻浮浪荡的任文斯快笑死了,看了一下时间,再胡闹下去估计还在加班的小舅子要炸了,于是松开了手。 吃早饭的时候姜珂脸上的红色还没有完全褪去,高原上晒了几天,他的皮肤比在医院的时候要黑一些,头发没扎,卷曲着堆在脖子两旁。 任文斯吃饭不认真,边吃边偷看他,像是拿他的脸当下饭小菜一般。 姜珂发现了,白了他一眼,骂:“你什么毛病?” 任文斯笑:“如果喜欢你也是一种病的话,我可能已经无药可救了。” 姜珂被他油到,如果不是在吃着早餐他都想对他吐口水了。 姜珂:“任文斯你够了,早知道你这么油腻我就是饿死,再从山上跳下去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 任文斯:“大吉大利大风吹去。” 姜珂无语:…… 姜珂:“忘记问你,隔壁市什么情况?” 任文斯:“挺麻烦的,王安安他们一队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恐怕是很难对付的怨灵。” 姜珂“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去能救出他们吗?” 任文斯:“这个说不定的,我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所以得等,目前还没有人从‘领域’中出来,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多少人被困。” 任文斯吞下一个饺子,又说:“领域在市图书馆,领域打开的时候刚好是白天,幸好不是周六日,人流量相对较少。” 任文斯:“领域两天开放一次,每次开放时间在下午四点半,今天下午就是领域开放时间,我们在哪之前赶到现场就可以。” 姜珂:“看样子很棘手。” 任文斯:“这次的范围很大,估计一队解决不了。” 第213章 危险 姜珂:“有危险?” 任文斯将两人吃完的盘子收好,进了厨房,姜珂小尾巴一样也跟了进去,两人继续刚刚的话题。 任文斯:“这个说不准,这么大的场,估计杀人条件也很苛刻,有可能玩的是循环那一套,以两天为一循环,就是不知道这游戏规则是什么。” 任文斯:“上面那么重视这个地方,是因为一号点位就在市中心,人口聚集,万一出事很难压下来,只能尽快解决。” 姜珂“哦”了一声,脑子里转来转去。 姜珂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距离发现领域,到现在一共几天了?” 任文斯套上手套:“今天是第四日,但保不准之前有小范围开启,所以具体情况还是要进去以后才知道。” 第四日,也就是说这个领域从被官方部门监测之后一共打开了两次,如果两天一开的规律是准确的,今天是第三次开启。 一队是第二次领域开启的时候进去的,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 姜珂:“那你们打算放这次几个人进去?” 任文斯:“暂定我一个,如果连我进去都处理不了,那只能找人将这个地方永久封存起来。” 姜珂听他这样说,有些吃惊:“封存起来?那领域里面的人是不是会永远困在里面。” 任文斯:“这只是最坏的一种可能,大部分的怨灵等级都比我低,我可以直接撕开它们构建出来的领域,只是会比较费灵。” 任文斯补充了一句:“除非是像‘大黑天’那种以人类愿力问为食的集成体,愿力太强,我打不过。” 姜珂突然好奇问了一句:“你本体也是神吗?” 任文斯将洗好的碗筷塞回消毒柜中:“你看我像神吗?” 姜珂仔仔细细看他,道:“头发再长一点,换个古装,就像了。” 任文斯笑,也不答他的话。 姜珂很快将这个无厘头的话抛之脑后,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我跟你一起过去吧。” 任文斯将手擦干净:“上次的藏南之行还没有吃够苦头吗?” 姜珂被小看了,稍微有些不服气:“你管那么多干嘛?你又不是姜凯。” 任文斯弯腰贴近他,在姜珂微鼓的两颊各亲一口:“我是你老婆,老公听老婆的话不是天经地义吗?” 姜珂脸又有爆红的趋势了,但他嘴硬,将任文斯一下就推开了。 姜珂:“你不要脸!不要自作多情好吗?我什么时候承认你是我老婆了?” 任文斯直起腰:“那你跟着我进去干嘛,咱们非亲非故。” 姜珂:“你是我对象啊,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进去?” 任文斯故作娇弱,演了起来:“方才你还说人家不是你老婆,又说从未承认过你我二人的关系,诶,姜郎乃是这无情的负心之人。” 姜珂受不了他黏黏糊糊,一把将人推远了:“任文斯你够了。” 任文斯不再作妖,看似严肃地问了一句:“风险很大,确定要一起进去?” 姜珂白他一眼:“不然呢?以为我开玩笑的啊?” 第214章 师弟 任文斯将姜珂的头发拢起,取出一根墨玉制成的簪子,将他披散着的头发盘在脑后:“你如果要坚持的话,我自然就只能退一步啦,真要是出不来,我们就在里面做一对苦命鸳鸯。” 姜珂:…… 姜珂拿手肘撞他腹部:“滚啦!” 苦命鸳鸯开车赶赴隔壁开市。 中午到的市中心,与在现场负责的同事碰了面。 姜凯被上面的人叫走了,应该有其他工作安排下来。 图书馆附近有处据点,靠近服务中心的一个旧房,面积不大,与周围的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这处据点挂了一个“某某工程项目部”的牌子,有人进进出出就不显得突兀了。 现场负责的同事是局里的组织委员,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整个人有些颓,眼下泛着浓重的青灰色。 他现在的神经像是即将爆炸的火药桶,只要有人碰一下,就直接引爆。 组织委员叫谢颉,局里公认的大忙人,上传下达,身兼多职,还需要给局里的奇葩上各种教育课。 提交离职申请多次,被顾昕礼按头,离职无果。 姜珂见过他一次,印象中就是行色匆匆一副被榨干了的打工人模样。 现在再看,貌似怨气更重了。 姜珂不太敢说话,安静如鸡听他安排。 将情况和下一步安排跟任文斯和姜珂对接完后,谢颉摊在椅子上,喝了一口咖啡续命。 咖啡是满大街都有的一个牌子,每周9.9,挺香。 姜珂没想到谢颉还挺接地气的,可能每个打工人都更讲究便宜大碗高性价比吧。 谢颉接了个电话,挂了以后跟任文斯说:“程开成的师弟也来了,领导让他跟着你们进去。” 既然是领导安排,任文斯自然没什么意见。 坐了一会,一个安保人员提进来几份盒饭,几人一人一份,将就着吃完。 现场有其他部门的工作人员,各司其职。 谢颉接手此次的任务负责人,原本应该找姜凯的现在都来找他。 有些部门实在,不管谢颉在干嘛就直接敲门进来,签字有之,人员安排有之,工作对接有之,吃一顿饭的时间前前后后来了三波人。 姜珂咋舌,暗想,难怪谢颉的黑眼圈这么重,原来是牛马一样干出来的。 紧接着又感慨一句:姜凯真不是人啊。 姜珂不喜欢吃盒饭,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去个洗手间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发现办公室多了一个高中生打扮的面瘫少年。 姜珂:…… 谢颉指着那男高中生:“程开成师弟,程继望。” 姜珂脸有点僵,点头示意:“你好。” 程继望是个酷哥,冷酷地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姜珂很大度,坐在任文斯身边,在谢颉向程继望说明情况的时候,凑到任文斯耳边讲悄悄话。 姜珂:“这小孩成年没有?” 姜珂:“看他还穿着校服,是不是翘课出来的?” 姜珂:“姜凯他怎么敢,这是雇佣童工吧。” 姜珂声音不大,但在场的哪个不是耳清目明的。 姜珂说完,发现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一眼看去,在场其他三人全盯着他。 姜珂:…… 姜珂扭头问他:“所以你成年了吗?” 程继望:…… 所以这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 第215章 后勤 重要的事情在还是有的,但不是程继望的年龄。 谢颉从柜子里掏出一沓资料,发到两人手上,说:“看看吧,这是异监办给出的分析资料,不一定有用,但聊胜于无。” 异监办全称重大异象灾害监测管理综合办公室,相当于某某科学院那种专业性比较强的综合办公室,日常工作就是对重大异象灾害现场进行勘验监测监督,然后出检验报告。 姜珂第一次听说这个部门,他在非管局待的时间还太短了一些,对于这些职能部门不太了解。 姜珂乖乖接了,谢颉发完姜珂发程继望,直接忽略了任文斯。 姜珂翻了翻手里的资料。 突然有种快考试了,结果班主任进来,发了一沓考试资料,说“这些内容可能会考,大家可以看看”,然后你就会纠结看还是不看。 要是不看,万一考到了资料里面的,而你刚好没背,等成绩出来会不会被老班抓起来打一顿。 要是看,资料又太多,脑容量有限,把之前背的内容忘了那岂不是很亏? 所以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姜珂想着,看了一眼任文斯,结果看见他在用办公室的简陋茶具泡茶喝,看起来颇为悠闲。 姜珂问谢颉:“为什么他没有?” 谢颉翻开死鱼眼看了他一眼,淡淡从嘴里抠出三个字:“他不用。” 姜珂再次看向任文斯,任文斯微微扬起了眉。 姜珂感觉他在挑衅他。 凭什么任文斯就不用看! 这不公平! 姜珂盯着任文斯。 任文斯笑,get到了姜珂的脑回路。 任文斯说:“那咱们一起看。” 任文斯这语气让姜珂想起以前念高中的时候的一个学霸。 学霸上课睡觉,考试没复习,考完说没考好,成绩一出甩第二名二十几分。 让人恨得牙痒痒。 做为学霸,总是要又些特权的。 姜珂一手举着复习资料,一手把凑过来看资料的学霸脑袋推远了。 学霸再次凑过来,这次姜珂没推他了,两个大男人头挨着头,一起看资料。 程继望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感觉两个大男人的气氛有些过于暧昧了。 不过程继望比两个狗男男靠谱多了,很快将注意力转到资料,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资料不多,几分钟就看完了。 任文斯抬起头,问谢颉:“异监给出来的资料就这些?” 谢颉:“嗯,根据现有的数据推断出几个方向,毕竟没有人从‘领域’中出来,他们得到的信息太少了。” 任文斯:“一队那两个人身上的东西也没有检测到什么吗?” 谢颉:“奇怪的点就在这里,不然上面也不至于这么重视。” 姜珂听见,把手里的资料一丢,说:“几点钟‘领域’开启?” 谢颉:“17:00,开启时间为两个钟,到晚上19:00就关闭了。” 姜珂皱眉。 程继望也若有所思。 程继望:“这个时间段……” 姜珂接口他未说完的话:“有点奇怪。” 谢颉:“说说你们的想法。” 程继望:“这是晚自习吃饭的时间。” 姜珂有样学样:“这是下班吃饭时间。” 程继望看姜珂,姜珂无辜回视。 谢颉若有所思:“两天一个周期……” 程继望:“高考。” 姜珂:“高考跟图书馆没什么关联吧。” 谢颉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电话。 谢颉:“杨科,你过来一趟107办公室。” 第216章 判断 杨科很快就过来了。 他是个看起来有点窝囊的男人,佝偻着清瘦的身子,眼镜厚厚一片。 他似乎很是繁忙,手上拿着一个罗盘一样的东西,一手掐算着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 杨科:“奇哉,怪哉,老夫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卦象……” 杨科根忍者结印一样掐着手指,眼睛盯着八卦盘:“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杨科瞪大眼:“啊,又变了,这次是什么?” 快速掐手指转方向。 杨科卦盘正对着程继望:“乾卦变巽,吉,灵活机敏,不错。” 杨科又转,对着姜珂和任文斯:“等等,这是什么?乾卦,大吉?” 杨科有些难以置信,手上掐的动作更快了:“老了老了,老眼昏花了,这乾卦代表胜利,权威和无敌的力量!” 连掐三遍,杨科怀疑人生:“我算错了?为何会如此奇怪?” 杨科自语:“错了错了,定是错了。” 在场四人:…… 姜珂跟任文斯吐槽:“这位杨科长,怎么有点神神叨叨的?” 任文斯直接了当:“嗯,他脑子有毛病。” 这时,脑子有病的杨科长抬头,眼睛直直盯着姜珂,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他眼里闪着狂热的光芒。 他的头发有些长,油腻的发丝乱糟糟堆在同样油腻的额头上,在厚镜片下的眼睛看着有点瘆人。 老疯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疯癫癫就冲着姜珂扑了过来。 他嘴里念着:“祥瑞啊!这是祥瑞啊!” 任文斯反应极快,在杨科扑到姜珂身上前迅速挡住了他。 杨科:“祥瑞啊,祥瑞!” 任文斯黑脸:“老疯子滚!” 姜珂被吓到:“卧槽,他干嘛?” 任文斯将杨科制住,推到沙发上。 在任文斯动手前,谢颉拦了一下。 谢颉:“他三天没合眼了,打晕他就行了。” 任文斯直接动手没有半点犹豫。 杨科应声倒下。 谢颉有些头痛,捏了捏眉心。 谢颉举起表看了一眼:“行吧,时间也差不多了,姜珂和程继望过来。” 谢颉走回工位,从桌上的打印机盒里抽出两张白纸,递给他们。 姜珂接过,听见谢颉说:“对家人朋友有什么话说的,写上面,手机密码银行卡密码什么的要交代可以交代一下。” 姜珂、程继望:…… 姜珂虚弱:“咱们非管局出个任务都是这么野的吗?” 谢颉:“有备无患。” 姜珂:…… 姜珂和程继望抓着笔相互对视一眼。 谢颉:“差点忘了。” 谢颉从抽屉抽出两张表,一样递给他们。 这份东西是打印好的,封面上写着“责任告知书”几个大字。 姜珂看了几眼,发现后面还写着意外赔付标准。 姜珂面无表情合上资料,然后将它丢到任文斯怀里。 谢颉依旧是刚刚那套说辞:“有备无患。” 姜珂无语:“我谢谢你。” 程继望看着告知书里面的赔偿金额,板着小脸若有所思。 姜珂:“看这么久?” 程继望:“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姜珂:…… 姜珂转头问任文斯:“非管局怎么处理故意送死的情况。” 程继望竖起耳朵。 任文斯看了小孩一眼:“赔偿金取消,给予人道主义援助金。” 姜珂:“给多少?” 任文斯:“五万。” 姜珂:“知道了。” 姜珂扭头问程继望:“你也听到了吗?” 程继望没有回他问题,只是转头把手上的告知书放下了。 第217章 图书馆 姜珂暗自松了口气。 开始将注意力转回到那张白纸上。 虽然比较晦气,但谢颉有句话没说错,主打一个“有备无患”。 姜珂特意背着任文斯开始动手写,任文斯走过来,被姜珂推远。 姜珂:“看屁。” 任文斯:“没必要这么说自己。” 姜珂白眼:“滚!” 任文斯笑了一下没再去逗他,坐回沙发慢悠悠喝茶。 两人奋笔疾书,跟考试写作文一样。 花了二十分钟,监考谢老师就来收作文了。 谢颉给了两人一人一个信封袋,让他们把写好的东西塞进信封袋中封存。 然后将信封袋用火漆印章蜡封。 一般情况下,只有两人出现意外,确认死亡后,单位才会启封。 但任文斯不会给这个信封袋有启封的机会。 谢颉给他们递了马甲和安全帽,让他们戴上。 图书馆门口围着一圈警戒线,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封锁市图书馆用的是装修翻新的名义。 图书馆一层层搭起了脚手架,前面围起一圈施工用的围栏,起码样子做到位了。 姜珂在衣服外面套了一身荧黄色的工地马甲,问了一句:“这么多人离奇消失,他们亲属怎么办?” 任文斯正在扣安全帽:“这是后勤部门的活。” 姜珂叹了口气,感慨道:“我终于理解为什么谢颉的脸色这么差了。” 任文斯看他:“那你想进后勤?” 姜珂:“不想。” 任文斯:“那你问这么多干嘛?” 姜珂恍然大悟:“对哦。” 目睹一切的程继望:…… 程继望默默将自己打理好。 姜珂和任文斯边聊边走,即使是荧黄色的工地马甲穿在他们两个身上也不显得特别难看,只是一般难看罢了。 安全帽是白色的,上面还有个果企的标志。 姜珂戴上还不忘吐槽:“咱们哪是当领导的命啊,这白色的安全帽顶在头上让我惴惴不安。” 任文斯:“不喜欢就换黄色的。” 姜珂:“算了,黄色太丑了。” 任文斯:“那你嫌弃什么?” 姜珂嘟嘴。 任文斯:“你要自己心里有点数……” 任文斯说话大喘气:“即使你穿个乞丐装你都能把我吃得死死的。” 姜珂做呕吐状:“男人的嘴哟,我呸。” 任文斯笑。 程继望默默把距离拉开。 围挡的入口站着两个人,看见三人过来,把电子栏杆门打开了。 姜珂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很年轻,站得笔直,露在外面的皮肤偏黑,还是寸头。 姜珂猜测这里被某个单位接管了,姜珂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的大厦。 任文斯提醒:“不用看了,有人。” 姜珂“哦”了一声,问:“他们能看见我的一举一动?” 任文斯:“你猜。” 姜珂:“我猜他们能打爆你的狗头。” 任文斯再次被逗笑,说:“所以你不要东张西望,给同志们增添麻烦。” 姜珂嘴上不饶人,但是行动上还是很听话的。 进门以后又看见几个人蹲坐在图书馆台阶上抽烟,身上同样穿着马甲戴着头盔。 第218章 拜拜 那几个人见他们过来,就站起身来。 姜珂仔细看了一下,感觉有些局里局气的。 有一位应该是大领导,站了起来,与姜珂和任文斯主动寒暄,看起来还算是亲和。 姜珂家里四人,除了他都是在体制内的,姜珂虽然接触比较少,但是也没表现太怂。 大领导说:“这位是小姜吧,看起来真年轻,果然英雄少年啊。” 姜珂笑笑,回了两句:“领导抬举。” 寒暄完,大家一起等领域开启。 图书馆外围拉着封条,两边是台阶,中间是个小的平台,放着一尊孔子像。 孔子铸像离地面大概有三米的高差,经过风吹雨打看起来有些老旧,在铸像底部的位置摆了一圈花花绿绿的东西,仔细一看是各种零食香烟饮料瓶。 姜珂以前学校里面也有这种传统,不过他们拜华佗,拜李时珍,还有拜柯南的。 医学生太难了,每到期末考试总得疯几个。 姜珂看着那些东西,还瞧出了几分怀念。 姜珂突然好奇,悄悄跟任文斯讲悄悄话:“你们之前念书也会拜孔子吗?” 任文斯低头:“没有。” 姜珂:“那你们拜什么?” 任文斯:“我不拜什么,但是……” 姜珂:“嗯?” 任文斯:“但是他们好像会拜我。” 姜珂:“哈?” 姜珂:“什么意思?” 姜珂再次确认:“字面上的意思吗?” 任文斯回忆了一下:“嗯,能感受到他们的愿力。” 姜珂??? 姜珂:“有用吗?” 任文斯:“我不知道。” 姜珂:“那他们为什么拜你?” 任文斯思考:“我不知道。” 姜珂无奈:…… 任文斯说:“其实之前还有人帮我立了一座庙。” 姜珂震惊:“卧槽。” 神仙竟在我身边? 姜珂好奇死了:“展开说说。” 任文斯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还未完全成形的时候。” 姜珂没想到随口一问能问出这样一个大瓜,于是追问道:“什么时候?” 任文斯:“我记得当时的皇帝姓刘。” 姜珂学理的,开始在脑子里疯狂翻历史书。 姜珂不确定道:“难道是,刘秀?” 任文斯:“忘了,这个很重要吗?” 姜珂:“不重要……” 但是想八卦。 姜珂想起第一次在任文斯新家吃饭的时候,他当时给自己装的饭是压成一个完整的半圆。 姜珂记得当时自己还吐槽任文斯,说谁家好人这样盛饭的,结果任文斯还真是吃这种“饭”的。 姜珂就只能说一句:佩服佩服。 八卦可以下次八卦,现在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先干。 姜珂暂时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说实在话,他对任文斯的过去很好奇。 找个时间还是要多问问,了解一下对象的过去。 手机上的时间从16:59跳到17:00,仅是一瞬间,姜珂就感觉周围的磁场变了。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就像姜珂第一次闯进“领域”中一样,眼睛还没有看出差别,但是脑子已经拉起了警报。 第219章 考场 过了大概五分钟左右的时间,没有等到任何人出来。 那个领导叹了口气,开口:“需要麻烦各位了。” 该来的总会来,三人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姜珂看着图书馆敞开的大门,一步跨了进去。 姜珂感觉视野中出现一道白光吗,随后场景变换。 他们出现在一间教室中,头顶上是老式的风扇,没有安装空调,黑板上面挂着一个时钟,时针指着八点半。 教室内除了他以外,还有其他人,粗略一看有三十个人,每个人坐在单独的位置上。 姜珂瞬间被曾经的记忆打了一拳。 这这这,这该不会是高考考场吧。 姜珂瞬间感觉到天塌了。 他从脑子里翻出仅剩无几的高考常识,发现自己连考试时间都给忘了,更别说那些古诗词和数学公式。 姜珂满脑子想着药丸。 任文斯坐在他的右前方,隔了两个座位。 姜珂可怜巴巴盯着他的背影,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任文斯显然也看见他了,但没有其他动作。 之前进来的王安安和程开成也在这个考场,看来其他人就是之前第一批被拉进来的市民。 王安安和程开成两个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的颓,其他人也是面有青色。 三十几个人的考场上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有多余的动作。 尤其是王安安,趴在桌子上跟没了半条命似的。 桌子是反着放的,桌面上摆着一根2b铅笔和一根签字笔,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橡皮。 讲台上站着两个考官,一男一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黑漆漆的,看起来有些瘆人。 姜珂仔细观察着考场的情况,感觉这有点像是无限循环的“领域”。 就在这时,考官中那个男老师动了起来,在黑板上写下: 1.考试科目:语文 2.考试时间:9:00-11.30 3.考试规则:不得交头接耳、不得抄袭、不得抄题、不得作弊。 写的是考试规则,但是那男老师指甲似乎有些过长了,写字的时候直接在黑板上跟着粉笔一起划拉,发出尖锐得让人牙酸的声音。 姜珂咬紧了后槽牙,下意识想捂住耳朵,但是看考场上所有人都没有动,于是他忍住了。 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对人类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姜珂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随着声音一下飙高,他对着发出噪音的人怒目而视,简直想要一刀砍了他。 就在这时,任文斯举起了手。 女老师将他点起,红艳艳的嘴巴扯出一个僵硬又可怖的笑:“十八号考生有什么问题吗?”。 任文斯坐着,开口道:“我投诉,这位男性监考员发出噪音扰乱考场秩序。” 女老师瞬间将笑容收了起来,男老师也停下写字的动作,两个人一同盯着任文斯。 考场内的气压简直低得可怕。 但对姜珂来说,任文斯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下拔高了不少,这简直就是救命恩人。 监考老师盯了他很久,任文斯也面无表情回盯回去。 男老师扭过头,继续写考场规则,这次他收起了指甲。 姜珂暗自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广播传来声音。 广播:“请监考老师启封试卷袋。” 第220章 语(1) 卷子很快就发了下来。 姜珂翻了翻,感觉这卷子出得平平无奇,所有字他都认识,组成一段后他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姜珂挠头,然后开始动笔。 他做题比较老实,习惯从头做到尾,他语文成绩不好不坏,属于中不溜那种,平时考试拿个120多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姜珂写题速度还是很快的,不会的就直接跳过,尤其是古诗词那里,好多都忘了。 其他也是瞎写一通,凭借着多年教育残余的一些基础一题一题过下去。 等写到一半的时候,他用眼角余光打量其他人的动作,其他人都在奋笔疾书,只有任文斯在慢悠悠翻着卷子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姜珂心想:任文斯在干嘛?他在干嘛? 在他过分游刃有余的样子的对比下显得自己很蠢诶! 姜珂微微鼓起腮帮子,继续埋头奋笔疾书。 剩下一个小时,姜珂翻开了作文。 ——看天光云影,能测阴晴雨雪,但难逾目力所及;打开电视,可知全球天气,缺少了静观云卷云舒…… ……从不同的途径去感知自然,自然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1 姜珂:…… 这个作文,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读高三的时候写过这个题目,具体写的什么早就忘了。 凭姜珂现在的水平,他只记得是什么为什么怎么样,还有要分三个论点阐述,其余的全还给老师了。 难搞。 姜珂挠头,这要怎么写? 虽然姜珂把自己写的东西忘记了,但有一篇他记得挺清楚的。 当时被当着全班的面点了出来,写的东西也很有意思,借了周树人老师的光。 姜珂开了一眼时间,在他纠结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剩下的时间不多,姜珂抓起笔开始打草稿。 死马当活马医了,写够800字总比交白卷好。 姜珂迅速落笔,在试卷上拉了一坨大的。 写完后,他都不忍心再看一遍,只能粗粗过一下。 属于是多看一眼都会被自己的遣词造句恶心到的程度。 姜珂写完作文还剩下十分钟的时间,又去把之前跳过的题目重新过了一遍。 效果很显着。 该不会的还是不会,想瞎掰都不行,脑袋空空。 最后两分钟,姜珂头晕脑胀抬起头看了一眼,好家伙,全都在摸鱼,反正就没有争分夺秒的意识。 姜珂突然陷入了自我怀疑,难道,这试卷不用写完? 这是一个问题。 直到交卷的铃声响起:“请考生停止作答。” 姜珂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当监考老师走到他面前收走他的试卷时,他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吸力。 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离开了考场,眼前出现一片绿油油的地。 只不过这绿油油看起有点奇怪,他放眼望去,都是矮矮的一片,与他的视线平齐,看不到尽头。 离他不远处,在绿色的表上面是蒙着一层细绒的叶子下,还有一颗表面有暗绿色条纹的瓜。 以姜珂多年的吃瓜经验,这瓜保甜。 第221章 语(2) 姜珂低头看地面,果然,是沙地。 如果不出意外…… 姜珂抬头看天。 涛声、圆月、瓜田。 这是闰土的世界。 姜珂想着,觉得还差了主角。 猹呢? 姜珂动了动身体,发现动不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变成了瓜田里的瓜。 人生无常,吃瓜人终成瓜。 早知道这个“领域”是这么玩的,他就应该写一个纸醉金迷的作文,主打一个坐拥万贯家财。 现实中没办法拥有,那就在虚幻的世界中好好享受一夜暴富的滋味。 姜珂听见了“嚓嚓嚓”的声音,声音离他挺近的。 姜珂努力探头去看,虽然这没什么用。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眼珠子乌溜溜的黄皮耗子。 姜珂??? 你别跟我说这玩意儿叫猹! 黄皮耗子嘴角的皮毛上还沾着一颗黑色的西瓜子,它啃的就是刚刚姜珂念叨着肯定甜的那个瓜。 暴殄天物啊! 姜珂痛心疾首。 那瓜肯定又沙又甜,被这贼眉鼠眼的坏猹给糟蹋了。 我闰土呢? 快来给我扎死它!!! 眼睛圆溜溜的黄皮耗子与姜珂对视。 耗子两步跑到姜珂面前,半站起来,亮出了他的大板牙。 就在这时,姜珂眼前突然出现一行字:请保护自己不被吃掉。 在被吃的威胁中,姜珂急忙出声。 姜珂:“等一下等一下,你能不能不吃我。” 黄皮耗子放下前脚,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它看起来还有些可爱,除了那两颗板牙。 黄皮耗子:“你好。” 姜珂心想,这耗子还怪礼貌的:“你好……” 黄皮耗子:“你是谁?” 姜珂:“我是人。” 黄皮耗子端庄坐着:“你是一个西瓜,我记得你身上的气味。” 姜珂:…… 那你还问,耍我是吧! 姜珂:“那你可以别吃我吗?” 黄皮耗子摇摇头:“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我还没有被驯服。”1 姜珂感觉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什么是驯服?” 黄皮耗子:“它的意思是建立联系。” 姜珂:“建立什么联系?” 黄皮耗子伸出右爪将脸搓了两下,这个动作颇为人性化,让姜珂对它的印象有所改观。 人性化的黄皮耗子:“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瓜,跟瓜田里其他千千万万个瓜没什么差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想吃掉你的天敌,和其他千千万万个天敌一样,你看见我我吃你的时候你会怕,如果不是我挑中了你当我的晚餐,或许你就不会对我开口说一句话,那我对你来说就没有了意义。” 黄皮耗子:“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那我们相互就不可缺少了,你是我唯一的瓜,而我会守护你,为了你战斗,会听见你的呼唤后来到你的身边保护你;而你会记得我的脚步声,其他天敌的脚步声会让你害怕,而当你听见我的脚步声,你会感觉到亲切,感觉到安心。” 姜珂心想,你在讲什么屁话? 姜珂眼前再次出现一行字:请驯服它。 但看着黄皮耗子的大板牙,姜珂现在又属于没有长脚的那一个,跑都跑不掉,于是顺着那黄皮耗子的话往下说。 姜珂:“这听起来很美妙,但是我需要怎么样驯服你呢?” 第222章 语(3) 黄皮耗子:“或许我们可以约定一个特定的时间,每天这个时间我们相见,我们可以将它称为仪式。” 姜珂:“那,明天见?” 黄皮耗子:“明天见。” 这个世界里的白天短暂,天际很快就被深沉的夜色笼罩。 黄皮耗子准时出现在姜珂面前。 姜珂跟它打招呼:“晚上好,见到你真开心。” 黄皮耗子似乎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虚伪,颇为矜持地点了点头。 黄皮耗子:“晚上好,我的瓜。” 姜珂:……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个瓜。 黄陂耗子看起来有些躁动,看着姜珂的眼神比第一天要凶一些,似乎透着点渴望。 姜珂察觉到危险,咽了咽口水,问道:“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黄皮耗子:“是的,我的瓜,我今天晚上还没有进食。” 姜珂心想:那你快去吃瓜,只要不是吃我。 那个透明的文字再次出现:请守护瓜田。 姜珂:…… 姜珂硬着头皮开口:“要不你来吃了我吧。” 黄皮耗子垂涎,盯着他许久,直盯得姜珂头皮发麻,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 黄皮耗子:“我的生活很单调,你来驯养我,这让我感到开心,或许我不应该把你当做食物,我们应该是彼此独一无二的存在。” 姜珂听见他说的话,心脏突然跳动了一下。 黄皮耗子:“你看起来有些过分美味,或许我应该先去吃其他的瓜。” 眼看着它转头看向躺在姜珂隔壁的那个瓜,姜珂连忙阻止:“它们是我身上的一部分,如果你吃了它,我也会感觉到疼。” 黄皮耗子回过头,它似乎有些内疚:“真是抱歉,我对你似乎不够了解。” 姜珂说了谎话,下意识想要去摸自己的鼻子,结果只是叶子动了动。 姜珂:“没关系,只有驯养过的东西,你才会去了解它。” 黄皮耗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姜珂磕巴:“接下来,我们可以相互了解了。” 姜珂开始编谎:“如你所见,我是整片瓜田中最大的瓜,其他瓜是我的分瓜。” 黄皮耗子:“如果你驯养我,我就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姜珂尬笑:“真是太好了呢。” 黄皮耗子在他面前坐下,挪近了两步的距离。 姜珂现在看它,心里已经没有刚开始的排斥了,或许这是一个讲原则的好畜生。 姜珂:“你每天的生活是怎么样的。” 黄皮耗子:“我的生活很单调,我去吃瓜,人们就会来戳我,每个瓜都长着同一个模样,人也长着同样的模样,这让我感到厌倦。” 黄皮耗子看向姜珂:“如果你驯养了我,每天就会变得不一样,到了见面的时间,我会感到幸福,每天都会变成美妙的日子。” 姜珂不敢与它灼灼的目光对视:“那真是太好了。” 黄皮耗子:“我会期待每一个日落。” 姜珂没有再接话,那畜生也是。 两个物种抬头看向同一片夜空。 一颗颗闪亮亮的星斗,像洒落深蓝色天鹅绒布上的钻石。 像那畜生看向他的眼睛。 第223章 语(4) 安静下来后,海浪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黄皮耗子跟姜珂告别:“明天见我的瓜。” 姜珂:“天明见。” 第三个夜晚很快就到来了。 黄皮耗子钻出洞穴,他油亮的皮毛上粘上了点黄色砂砾。 黄皮耗子:“晚上好我的瓜。” 姜珂:“晚上好。” 姜珂:“你今晚似乎来得有些迟了。” 黄皮耗子说:“是的,饥饿让我赶往远处的瓜田,那个地方真的远。” 姜珂:“那你要搬家了吗?” 黄皮耗子:“不。” 姜珂悬着的心总算是死了。 黄皮耗子:“你知道的,朋友总是需要待在一起的。” 透明字板虽迟但到:劝它搬家。 姜珂沉默了一会,接过刚刚的话题:“如果我驯养你了,那你就是我的朋友,作为朋友,我认为我不应该那么自私,要你去牺牲你的时间来成全我们的友谊。” 黄皮耗子:“你错了,正因为我们为这段友谊付出时间,才使友谊变得珍贵。” 姜珂说不过它,于是问:“那你每天这样跑来跑去会有危险吗?” 黄皮耗子:“今天遇见了一个人类幼崽,他手里拿着钢钗,我从他的胯下钻了过来。” 黄皮耗子:“他真强壮,脖子上戴着的项圈亮得直晃眼。” 姜珂心想:“这应该就是闰土了。” 这时,在第一行字体的基础上,出现了第二行字——协助闰土清除瓜田里的“猹”。 姜珂盯着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姜珂说:“你搬过去吧。” 黄皮耗子围着姜珂转了一圈,有些急切道:“为什么?你不打算驯养我了吗?如果你想要有朋友,你就应该驯养我。” 姜珂:“我成熟了,我马上要离开你了,我的朋友。” 姜珂从那绿豆一样的小黑眼珠里看到了难以置信。 许久,那黄皮耗子说:“我可以将你运走。” 姜珂:“我的根和藤蔓在这里,失去了藤蔓,我将会腐烂。” 黄皮耗子:“不!或许我会有其他办法。” 姜珂一大个瓜沉默了下来,黄皮耗子第一次提前离开了。 姜珂盯着落在瓜叶上的一颗小萤火虫,心想:“这下总可以了吧。” 又想:“这个畜生该不会硬轴,真要救他这个马上要被收割的瓜于水火之中吧。” 三天前被猹吃掉的瓜腐烂在地里,被海边的阳光暴晒后,发出颓靡甜腻的气味,吸引了一群嗜甜的苍蝇围绕着腐败的内瓤打圈。 姜珂又想:“老子肯定比它要甜。” 姜珂:“真想啃自己一口啊。” 有时候,瓜疯起来自己都咬。 第四天晚上,姜珂没有等到那个口口声声要让他驯养的小畜生。 最近几日都是大晴天,白天的时候姜珂被脚步声和人们的说话声吵醒。 看着身边一个个碧绿的大西瓜被摘下,放置在旁边柔软的沙地中,姜珂心想,终于要结束了。 那一群人中,有个皮肤黝黑的小少年格外显眼。 他脸上眉飞色舞,正在跟旁边同样憨厚黝黑的中年男人说些什么:“这畜生很伶俐,倒向我奔来,反从胯下窜了……” 他紫色的圆脸上带着满满的得意:“得亏是我反应快,我转身再刺,它倒是没了之前的神气,被我一叉扎透了身子……” 第224章 语(5) 姜珂感觉被一双粗糙的大手抱起,他听见他敲了敲瓜皮,道:“这瓜真大啊……” 随后便没了意识。 姜珂回到考场,看见剩余的人趴在桌子上,除了任文斯。 他似乎有些无聊,手里还转着笔。 姜珂发现试卷上的题目有了变动。 写得满满当当的作文已经消失,随之出现的是一道附加题。 (1)这篇文章对你有什么启示? 姜珂看着题目沉默片刻,想起来那个猹。 小的时候学这篇文章,以为自己是“迅哥儿”,为人世沧桑的变化感到悲凉;工作之后,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是“闰土”,养育一个孩子成本,父母年老需要照料,职场上明枪暗箭,人会渐渐被社会打磨得圆滑市侩,不负幼年的天真;也许到老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原来不过是闰土叉的那个猹,勤勤恳恳为生活奔波,最后被所谓命运扎穿,死在蛙声一片的夏夜。1 但在别人眼里,其实你只是那个被猹吃剩的瓜。 理想的美好,现实的残酷,年少的不可挽回。 即使是再美好不过的友谊,也会因时间和距离导致疏离和隔阂。 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有人不期而遇,也就有人不告而别。2 姜珂看过一个老师的视频,她说:“生命所包含的和被期待的美丽,是很难得到实现的。” 她说:“因为被期待的生命,他并不能按照人们期待的方式成长。” 就像那只期待被“驯养”的猹,就像存在记忆里的意气风发的“闰土哥”,所有人终究不能求仁而得仁。 或许这就是人生一种巨大的遗憾吧。 姜珂写了很多,但是他的脑子始终存有疑问。 为什么那个“猹”要他驯养它呢? 除了暗喻友谊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含义。 姜珂想不出来。 他的语文素养不足以让他看透这个故事所要表述的东西。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人都有局限性,或许只有神才是全知全能的吧。 姜珂答完题,刚想将笔放下,看见那张纸像液体一样融入了淡黄色的桌面上,消失不见。 姜珂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 这时,其他考生陆续出现在考场中,但是脸色算不上好看。 考完后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姜珂想去外面透透气。 王安安恹恹开口:“没用的,出不去的。” 姜珂:“那两个考官不是出去了吗?” 王安安反问:“你亲眼看着他们走出去的吗?” 收完卷子姜珂就被扯进《故乡》的世界中,还真没有亲眼看着考官离开。 王安安:“我和程开成用尽了手段,连门都出不去。” 姜珂好奇:“那怎么通关?” 王安安:“考呗,哪一天考上岸了哪一天通关。” 姜珂:“我看你们好像都没怎么写。” 王安安:“都写时间哪里够,语文卷子只需要写作文就行,我发现只要把作文的世界观写仔细一点,就会更简单通过。” 姜珂:“啊?其他题目都不用写?” 王安安很无情“嗯”了一声,又问:“你写的什么?” 姜珂脑子像是被人拿火箭筒轰了一炮。 姜珂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实交代:“《故乡》。” 第224章 休息1 王安安:“有点耳熟。” 姜珂都快哭了:“鲁迅先生那一篇。” 王安安:…… 王安安无比震惊,声音大了一个度:“你居然能活下来!” 姜珂:“难道会死人吗?” 王安安:“这倒不会。” 姜珂:“那如果不做试卷的话,会怎么样呢?” 王安安:“会失去下一轮考试的资格。” 姜珂疑惑:“什么意思?” 程开成补充:“等考这一轮,他就会消失在考场,相当于‘死亡’。这是这个‘领域’唯一的死亡条件。” 姜珂转头看向任文斯。 王安安细心发现了,解释道:“这个条件对一般人是成立的,‘灵’与‘灵’之间,如果一方的力量能够碾压另外一方的话,规则什么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程开成冷酷补充:“你要对你老公有点信心。” 姜珂脸色爆红。 王安安笑道:“你要早点习惯。” 姜珂摸了摸鼻尖,反驳程开成:“你胡说八道!” 程继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似乎没理清其中的关系。 程开成一手按在程继望的头上,没有再理会姜珂欲盖弥彰的行为。 程开成问程继望:“你怎么进来了?” 程继望:“师父担心你。” 程开成面无表情盯着他:“说实话。” 程继望不敢抬头,弱气开口:“实话。” 程开成:“抬起头,老头子的原话是什么?” 程继望听话抬头,但是眼神飘飘乎乎,说话支支吾吾。 程开成:“你下个月零花钱没了。” 程继望:…… 程继望整个被狠狠拿捏住了,他整个人肉眼可见丧了下来。 程继望:“大师兄你作弊!” 程开成抱胸,不置可否,等他开口。 程继望:“师父说:‘去打听打听老夫那不孝徒狗带了吗?魂灯这么弱,啧啧啧,别被邪祟按地上狠狠摩擦,这做人哝,还是得谦虚,他这一天天摆着个死人样,迟早有这一天,老夫等着给他收尸呢。’这些都是师父的原话。” 程开成:“知道了。” 程继望小心翼翼看向不孝徒大师兄:“大师兄你不气师父吗?” 程开成:“掌门该换人了。” 程继望满脸纠结,沉默许久才开口:“嗯,那我把师父骗下山,你再去杀他。” 程开成低头看向只到他肩膀的程继望,他只是嘴炮一下,看这小子倒像是想要来真的。 程开成继续面无表情忽悠小孩:“嗯,最后一剑留给你。” 程继望嘴都吓白了:“这……” 程开成:“不敢?” 程继望含着一泡泪:“我敢。” 程开成“嗯”了一声,表示满意。 围观全程的姜珂小声问王安安:“程开成……” 王安安半开玩笑:“别惹他,他欺师灭祖。” 姜珂无语:“你当我是程继望啊。” 王安安哈哈一笑。 姜珂看着他的脸,突然八卦一句:“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王安安眨眼:“这话题换得有点快吧。” 姜珂也不藏着掖着:“突然好奇。” 王安安搪塞他:“小朋友别问太多。” 姜珂不爽:“叫谁小朋友?” 王安安抱胸又是一笑:“说你啊,小朋友。” 第225章 休息2 姜珂:“不说算了,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王安安笑得不行:“对我来说,你就是个小朋友啊。” 姜珂皱眉看他:“你今年多大岁数?” 王安安竖起三根手指。 姜珂开麦:“三十?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啊。” 王安安:“三百。” 姜珂:…… 姜珂看他的脸:“我不信。” 王安安又是一阵“哈哈哈哈”。 姜珂感觉被嘲笑了,去找任文斯,不再搭理王安安。 一队的两个人心眼子颇多,坏得很。 却被王安安笑眯眯按住了。 王安安手上的力气跟他的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脸蛋成反比。 姜珂感觉左肩像是压了一辆小车,丝毫动弹不得。 王安安的动作是很突然的,以至于姜珂被按坐下的时候心里慌乱了一阵。 他心乱,手上动作也乱,抓着空气挥舞了两下,把桌上的笔给碰地上了。 姜珂皱眉,想要拿手去掰王安安按着他肩膀的手,语气恶劣道:“你干嘛?吓死我了。” 两人的指尖恰要碰上,王安安便松开了他。 王安安音调还是懒洋洋的,听着却有点冷。 王安安说:“哎呀,着什么急,咱们两个聊聊天不好吗?别跟未成年的小屁孩一样,还要时时刻刻粘着大人。” 姜珂皱眉,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就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姜珂“嗯嗯”两声,看似随意回答:“行吧,你说呗。” 说话的时候,姜珂用眼睛看向任文斯,发现他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姿态倒是自然随意,但是姜珂还是感觉到哪里不太正常。 王安安嘴巴没停,一直在说些什么,等姜珂将注意力收回来的时候,只听见王安安说:“你遇见了什么?” 姜珂眨眨眼,脑子还有些没转过来。 王安安又重复了一遍,嘴上带着笑,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姜珂与他对视几秒后,移开了视线。 姜珂笑着反问:“你在说什么啊?” 王安安也笑:“没什么。” 程开成和程继望似乎还在状况外,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姜珂低头想把刚刚掉地上的笔捡起来,王安安比他更快。 王安安递笔的时候,姜珂跟他道了句谢。 王安安挨着他似乎有些过于近了,打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王安安似乎还想问什么,却被姜珂突然站起来的动作打断。 在王安安按住他之前,姜珂一把将站他右侧的程继望拉了过来。 姜珂说:“继望,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过来一下。” 程继望脑子不太灵光:“做什么?” 姜珂没回话,拉着他大步快走,程继望被他扯得脚步不稳,往外跑的时候撞到了好几张桌子。 跑到任文斯的位置,姜珂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任文斯的手臂,一把将他扯过。 任文斯被他一把拽了起来,状态看起来有点呆。 姜珂手掌碰到他时,感觉那触感不像是人类躯体,似乎还覆盖了一层顺滑的毛发。 乍一接触,能让人竖起一身的汗毛。 来不及深究太多,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226章 逃命 程继望不知道是不是脑回路搭上了,也不问姜珂做什么,步子迈开,跟着姜珂一把推开了考场的门。 步子迈出教室前,程继望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鬼使神差扭头看了一眼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师兄和王安安。 只见两人站着,颈背挺得直直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人都是半侧着身子,脖子却扭了九十度角,正脸对着他们,眼神沉默。 似乎有些过于沉默了,让人看一眼,潜意识里便会觉得别扭。 有些长得像却又不太像人的东西,容易产生“恐怖谷”效应。 程继望下意识看向他们的脚。 程继望脑子“轰”一下就空白了。 无论是王安安还是程开成,他们的脚尖,是向后的。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整个考场,除了他们三个,就没有一个活人。 程继望终究还是年纪太小,冷汗从额头唰一下流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乱了起来。 程继望满脑子都是:师兄不是师兄,师兄出事了! 程继望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下来。 随即他又想到,后殿的长寿灯没灭,那个东西应该是\"领域\"意识生成的,不过是用了程开成的脸,没事的没事的。 程继望心中不安,却不妨碍脚下越跑越快,甚至快了姜珂半个身位。 任文斯像个木偶一样,脚上虽然跟着跑,但是节奏还是跟不上用了吃奶的力气逃命的另外两人。 此时此刻,姜珂第一次感觉到带着拖油瓶的痛苦。 按正常流程来说,第一步是姜珂遇难,被无辜拖进领域;第二步,姜珂被恶灵盯上,开始跑路;第三步,姜珂被抓,在危机关头,任文斯骑着白马踩着五彩祥云出现,像是救苦救难的男菩萨一般救姜珂于水火之间。 明明这才是正常流程! 让姜珂这个菜鸡带着大佬逃命是什么套路? 跑着,姜珂骂了一句,顾不上太多了,他直接将任文斯拉到身前,弯腰一顶,把人甩在肩上。 姜珂把一侧手臂扣在任文斯的大腿下,用另一侧手臂环抱任文斯的背部,然后哼哧往前跑。 被姜珂超越的程继望一下就惊了。 任文斯看起来高瘦,实际上也是实打实百来斤的成年男人,姜珂徒手将人扛在肩上,跑起来比他还快。 在程继望心里,任文斯能力手段深不可测,是不可以招惹的人。 而姜珂气质温温和和,脚步虚重,就跟大部分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一般,没多大区别。 没想到人不可貌相,随便露出一手便让程继望大吃了一惊。 其实姜珂用到的是急救的时候常用的“单人徒手搬运法”,程继望一个山里孩子,对于这些专业的医学知识了解甚少,所以才会这般吃惊。 逃命的时候,也顾不上小高中生心中的那些隐晦心思,姜珂将人扛起后发现任文斯比他想象中要轻得多。 姜珂来不及考虑其他,扛着人跟过年扛着待宰的年猪一般往前冲。 他们三人奔跑在一条长长的长廊,路过一个个构造相似的考场。 第227章 是坑 姜珂往后看了一眼,嘴里骂了一句我靠。 靠靠靠,这么多鬼东西。 王安安和程开成跑在最前面,他们跑得不快,可能因为脚后跟长在前面,跑步的动作有些别扭。 三人和那些东西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但乌压压一群压过来,跟丧尸片里的场景一模一样,尤其是王安安和程开成那张熟悉的脸,他们甚至还是笑着的,笑容诡异且惊悚。 姜珂憋着一口气往前跑,想着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逃命的时候肾上腺素分泌旺盛,扛着人都没感觉到累。 也不知道任文斯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关键时刻掉链子。 姜珂又气又担心。 他倒不是担心任文斯,而是担心自己的小命,任主任手段通天福大命大,但是他就是个普通人,这条小命经不起摔打。 生活不易,珂珂叹气。 姜珂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情,脚步也没停,还不忘眼观六面耳听八方,想着法子脱险。 姜珂有个优点,越是紧张,脑子越是活跃,所以在“领域”中的遇见个什么紧急事件,头脑还算得上冷静,表现也是可圈可点。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姜珂看见前面出现一堵墙,他们已经跑到了走廊的尽头。 程继望显然也看见了,他脚步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后跟姜珂:“没路了。” 姜珂呼吸没他稳,但不妨碍他给弟弟上眼色:“废话!呼~我看得,见。” 程继望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宽剑,停了下来。 姜珂瞪大眼睛,这一下差点把心脏吓到骤停。 姜珂骂道:“小孩你在干嘛!” 程继望脸上严肃,板着脸的时候倒还是有几分特属于剑修的气势的。 程继望说道:“你先跑,我断后,我想试试我的剑……啊,好痛!” 姜珂没留力气,照着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屁孩的脑壳就是一巴掌。 姜珂:“打个屁,乱拳都能打死老师傅,更别说你一个还没出师门的菜鸡!现在什么时候了,分不清重点吗?” 姜珂面红耳赤将程继望训了一顿,他差点被气死,小孩子就该乖乖待在后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还轮不到他出头。 刚刚耽搁了那一会,原本拉开的距离优势没了。 姜珂拍了一下他的背:“爬栏杆。” 程继望刚被教训了一顿,现在老实得很。 他爬上半人高的围栏,往下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望不到底。 姜珂用腰抵着围栏,脚下一蹬,重心往后倒,带着任文斯直接就翻了出去。 姜珂动作很果断,程继望刚刚也猜到了他想干什么,跟着就跳了下去。 三个人的身形被白雾吞没。 姜珂听见了风声。 他是脸朝上往下跳的,恰好看见长着王安安和程开成的脸的那个东西居高临下,目光怨毒地盯着他们。 姜珂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眨了个眼,表情还称得上狡黠。 他对着那东西说了一句很拉仇恨的话。 他说:“再见。” 是胜利者的炫耀。 第228章 甲乙 下一秒,姜珂就被白雾笼罩了。 像是一头扎进了沼泽,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视线受阻,姜珂几乎无法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 姜珂手上还圈着任文斯的大腿,他感觉下降的速度变得缓慢,但这不能算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在这个环境下呼吸。 空气中的含水量过高,吸进肺里的全是水,人体开始缺氧后,脑子开始预警,呼吸的频次加快,吸进更多的水汽。 姜珂会游泳,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缺氧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意识完全消失前,姜珂想的是:妈的,早知道刚刚不装b了。 人总是帅不过三秒。 高光下可能是让人抓马的破洞袜子。 姜珂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只有他一个人。 姜珂撑起上身,感觉肺里还很难受,他压低声音咳嗽,不敢用力,怕把自己那多灾多难的肺组织震裂。 姜珂苦中作乐,摸不清这个“领域”的恶灵在搞个什么鬼。 姜珂之前经历的每个“领域”其实都算是有迹可循。 从蛛丝马迹中抓住“领域”运行的内在逻辑,总能想到破解办法的。 但是这个领域却有些无厘头,莫名其妙给你来个坑。 简直防不胜防。 姜珂想吐槽,这种爱给人挖坑就很真实,现实中有很多变态的考官心理就是这样的。 爱挖坑,但是如果你够细心,就可以避免掉进坑里。 在考场这么紧张的环境下,有些坑就判断起来就很困难,白白浪费时间。 姜珂想起当年尚且年幼的自己被高考试题支配的恐惧。 不过好在,他刚考完研,脑子还没彻底废掉,虽然比不上高考前夕上知天文我下知地理,但起码还能称得上文理通达。 姜珂想着,那眼前这个就是跟数学问题相关的世界了。 姜珂四处张望。 面前是一片面积广阔的平地,周围空无一物,一眼望不到底。 这次他没有变成什么奇怪的东西,感谢数学,起码他目前还是个人。 姜珂尝试下开口:\"你好。\" \"你好……\" \"你好……你好……\" 这里应该是处于空旷又封闭的一个空间,姜珂判断,他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回音。 回音这种东西,明明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东西,但再次传到耳朵里的时候,听起来却又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寻常中又透着点诡异的感觉。 天上没有太阳,但是有光,一眼看过去都是白茫茫明亮的一片。 姜珂抓了一把手下的泥土,准确来说这应该不是泥土,而是沙土。 沙土干燥,握在手上甚至成不了团,一松开手,沙土团便会散开,随后从指缝间流下。 就在姜珂认真研究土质,企图猜测\"领域\"意图的时候,他眼前出现了一行字。 现有甲乙两人 姜珂被突然出现的字体吓了一跳,平白无故浮在半空中,就好像眼前安装了一个透明显示屏。 字体出现不过十秒,随即消失。 姜珂皱眉,随后惊恐地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离他大概有十米左右的距离,垂着头没看不清面容。 值得一提的是,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胸口处似乎画着一个图案。 姜珂一看,写着大大一个\"乙\"字。 第229章 植树人 姜珂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预感成真啦。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款式跟那npc身上穿的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他这件衣服印着个“甲”字。 好家伙,真甲乙两人。 就在姜珂吐槽着的时候,眼前又冒出来一行字:共同种植一批树苗。 姜珂眼睁睁看着面前出现一堆小树苗。 甲单独完成需要90天,乙单独完成需要60天。 姜珂看见那位\"乙\"头顶上出现一个60天的倒计时,姜珂下意识抬手去摸头顶,摸了个空。 这批树苗共有多少棵? 姜珂皱眉,感觉这题有点不对。 他从题目开始捋。 题目:现有甲乙两人,共同种植一批树苗,甲单独完成需要90天,乙单独完成需要60天,问这批树苗共有多少棵? 这个题目出得没什么技术含量,这都用不着上手去种,这批小树苗就这样水灵灵躺在地上,直接数地上有多少棵树不就行了吗? 姜珂撸起袖子就是干,完全无视了放置在一旁的锄头和水桶。 树苗放置整齐,这也是方便了姜珂去清点数量。 树苗只有成人手臂长,一层着一层,姜珂一个个点人头,十个为一组,堆成一堆堆重新归拢一遍。 他兴致勃勃在点着数,那个npc就很实诚,拿起锄头挖起了坑。 树苗看着虽多,点起来倒也不算麻烦,就是费点时间。 直到姜珂数量差不多一半多时候,他发现这数量似乎不对劲。 太少了。 树苗放在地上看着虽然多,但是以姜珂单独种植需要90天的速度来看,这树苗的数量未免也太少了点。 这样看来,这树苗应该是分批发放的。 姜珂叹口气,果然这考场是没有什么空子钻的。 姜珂放弃点数,站了起来。 蹲的时间有点久,数数花了他一个多小时,做的还全是无用功。 反正时间也是浪费了,姜珂现在感觉债多不愁,直接走到\"乙\"的面前,看着他怎么种。 \"乙\"看起来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皮肤因暴晒黝黑,皱纹遍布,眼神无光且麻木,像是被生活的苦难压倒的底层人民。 他动作有条不紊,也可以说是按部就班,挖坑、放苗、填埋、浇水,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就像是一段被设定好了的程序。 姜珂看了他许久,说实话没什么好看的,姜珂也不知道在看啥。 他蹲下,用手撑着下颌看着他干活,也不出声也不帮忙,跟古代养尊处优大少爷剥削长工似的。 姜珂被自己的联想逗笑,觉得自个还挺不要脸的。 姜珂闲着感觉有点无聊,又看\"乙\"这样勤勤恳恳干活,为了不落实\"大少爷\"的名头,他拿起了锄头。 姜珂好歹也是在村里长大的,农活干得不多,但也拿过锄头,不至于抓瞎。 他仔细看了一下\"乙\"种树时挖的坑,两个坑之间相隔两米,也就是锄头放平再加一棵树苗的长度。 姜珂按着标准开始挖,他不习惯挖一个放一个,觉得有点浪费时间,打算先挖坑,后面再放苗。 第230章 打洞机器人 真干起来倒也没有看着别人干的时候轻松。 地是沙土地,上面是沙,真挥起锄头挖到下面,那就是坚硬的沙砾土,一锄头挖下去震得姜珂手麻。 姜珂用力地挥动着锄头,每一次都要费好大的力气才能将土翻出来。 挖了两个坑,姜珂喘了口大气,他后背出了薄薄一层汗,空间无风、闷得让人受不了。 姜珂擦了一把汗,喘了口气,看着眼前的蔫哒哒的树苗,觉得事情有点大条。 进来的时候也没说要干苦力啊,现在这种情况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真让人把这些树全种完吧。 姜珂放下手上的锄头走到npc面前。 姜珂尝试开口:“诶,大哥,这些树我们要全种完吗?” 似乎是姜珂误打误撞找对了方向,那男人倒是真停下了手头的工作。 他脸上蒙了一层面罩,上面是迷彩的花纹,沙漠地区常见,用来蒙着口面抵挡风沙。 男人拉下面罩,露出一张粗糙的脸。 这个npc长得倒是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姜珂心想,一张脸人山人海的。 那个npc裸露出来的皮肤粗糙黝黑,像是土地的颜色,身高不高,但是壮实,带着大地的深沉。 npc说话:“要种树,防风,庄稼才能种起来。” 姜珂感觉自己问了不如不问。 姜珂叹气,他看着面前这些挖出的土坑,真的琢磨不透出题人的想法。 与其闲着胡思乱想,不如做点事情。 先把新手任务完成了,大boss才能出现。 姜珂提议:“大哥,我们合作吧,你挖坑,我来种,这样更快,等你累了,咱们就换位置,你看可以不?” 那男人低头挖坑,姜珂就当他默认了,先去抱了一堆树苗,再把这些树苗一棵棵放进土坑中,埋土,浇水。 还挺人性化,这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姜珂想着要水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每棵树两瓢水,姜珂感觉自己像是学校饭堂打饭的阿姨。 真要干起来时间过得也快,这个领域是有昼夜变化的,夜晚同样是没有星星和月亮,唯一的变化是光线变暗了,空地的中间出现两顶帐篷。 帐篷简陋,这个时候也不是挑剔的时候,姜珂累得腰要断了,钻进去不到三秒就熟睡了。 第二天是被npc叫醒的,姜珂揉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不痛了,就好像数据重新更新了一样。 昨天树苗没种完,还剩了小大半。 同样的位置,又刷新出来一堆新的苗。 姜珂先是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是个牛马,想把那堆树苗嚼吧嚼吧吞肚子里。 牛马没有草吃,牛马的意义在于干活。 姜珂弯腰抱起一堆苗,跟在npc后面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的动作明显比第一天要熟练很多,速度也要快很多。 npc有点子蛮力,是个无情的打洞机器人。 姜珂种树活比他轻松多了,还是比不上他挖的速度。 勉强算是配合默契。 一开始姜珂还会数一天种了多少树,后来发现每天出现的树苗数量不一样,他就直接摆烂,不数了。 反正也是干,工作是永远干不完的。 第231章 你我都是牛马 姜珂心态已经摆烂了,干活也没有了什么冲劲。 手上动作倒是没停过,当是打发时间了。 npc没对限制他的行动,干不干活都没催。 姜珂早早就把这一方空地摸清了,还真没有发现什么破局的线索。 只有每日刷新的树苗是变化的。 无聊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 姜珂工作在摸鱼,怕自己废在这里,就找npc聊天,不死心想找到什么线索。 npc话不多,经常就是姜珂说十句npc回一句。 姜珂也算是有耐心,他平时工作学习倒也算不上是话痨,揣着目的聊天倒也真给他聊到点东西。 起码把npc的设定给问出来了。 npc:“这里是我的家。” npc:“今年的风沙大,北方吹来的沙子淹没了村子里的庄稼地……” npc:“这年岁不好,乡亲们出去打工了,我要多种几棵树,种了树,庄稼才能保得住……” npc:“大家都盼着地里的庄稼丰收,马上就开学了,女儿学费还没有个着落……” npc:“穷啊,穷啊……” npc:“钱啊,钱啊……” 穷则生变,村子里的青壮年各谋出路,涌向沿海一片。 去开荒,去建设,去开辟新道路。 人口大量外迁,村庄荒废,被掩埋在厚厚的黄沙之下。 姜珂觉得,这题已经超纲了,数学不考这些的。 出题人想要什么? 让整个沙漠都长满树吗? 那这个试题出现的意义是什么? 姜珂想了很多。 时间很长,长到容易让人忘记时间。 每天睁开眼的时候,姜珂都会恍惚一瞬。 他变得不开心,似乎生来就带着苦难,似乎被困在了这个黄沙漫天的穷苦小村。 他成了npc嘴里村庄的一员。 人不能对他人做到彻底的感同身受,不能去承担他人的苦难,不能去参与他人的因果,不能去扰动他人的气数。 姜珂一瞬间幡然醒悟,他钻出帐篷,踩在一处巨石上往下望,他看见一大片整齐的树林。 原来每天固定出现的树苗已经很久没有刷新了,他早就完成了种树的任务,但是他迷失了自己,忘记了答案。 就在这时,姜珂背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姜珂向后看去,发现整个“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天空”外面是浓郁的漆黑。 黑雾似乎有自己的神智,将姜珂缠绕卷起,扯到半空中。 姜珂瞪大眼睛看向黑雾最深处。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姜珂面前。 姜珂热泪盈眶。 天知道此时看见对象的含金量,姜珂都想跟他就地打一炮了。 炮是打不了的,但是架还是要打一打。 姜珂战五渣,起到的是吉祥物作用。 比如打架前任文斯勾勾手指,他就被狗腿子黑雾献宝一样送了上去。 任文斯搓搓狗头,坏到极点的心情总算是好多了。 跟任文斯对峙的是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女学生,她头发长长披散下来,头半垂着,似乎还有红色的血液沿着长发一滴滴滴落地面。 远远看着,姜珂感觉像是在看午夜惊魂。 第232章 到底是谁爱学习 姜珂被摸狗头摸习惯了,没有跟任文斯计较,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女学生身上。 女学生身后飘着一个个符文,仔细一看,是汉字、阿拉伯数字、字符和一串串单词组成的题海。 姜珂感觉这些密密麻麻的东西物理攻击可能不是它们的长处,但精神污染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姜珂不忍心再看第二眼,视线极快挪向任文斯。 任文斯对他一笑,笑容跟平时有点不太一样,眼神中的似乎透着点邪气。 学习果然是在负重前行,脑子空空的时候感觉人也轻松多了。 尤其有了对比之后,任主任今天也是格外的帅气。 真想让人来一炮! 论打架那个女学生是打不过任文斯的。 即使是题海战术也不行。 任文斯是本文的最强战力工具人,火力全开后更是如此。 打斗画面无需过多赘述,单方面吊打也没什么美感可言。 姜珂已经很累了,不一会的时间眼睛都睁不开了。 任文斯紧贴着他后背,将他整个人笼罩着。 任文斯身边涌动的黑雾似乎比刚刚还要浓郁,缠绕在姜珂的身上,将粗糙劣质的麻布一片片腐蚀剥离。 恶龙贪恋金币,病态得将每一处都涂抹上自己的气息。 恶龙披着人皮,黑雾却没有束缚。 被压在地上的女学生微微动弹,披散的头发滑落,露出一张平凡朴实的面容。 女学生说:“你失控了吗?” 任文斯盯着姜珂,眼神充斥着占有欲。 任文斯笑,但是连眼神都没有给她。 任文斯:“你该庆幸自己刚刚把他藏了起来,不然你死得更早。” 女学生:“你失控了。” 任文斯低头,嘴唇擦过姜珂的颈侧。 他似乎没听见那女学生的指控,但压在她身上的黑雾却突然发难,将女学生一寸寸碾压成泥。 “你失控了……” “你失控了……” 整个空间都在回荡这句话。 但是很快,空间破碎,天地一清。 姜珂身上穿回了自己的衣服,任文斯将他放置在一张休息椅上。 休息椅面向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阳光洒下,将姜珂的睫毛染成了金褐色。 姜珂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盘腿坐在他前面的任文斯。 姜珂揉揉眼。 姜珂:“这里是哪里?” 任文斯:“图书馆。” 姜珂感觉有点奇怪:其他人呢?“” 任文斯:“我送出去了。” 姜珂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任人说啥信啥:“哦。” 任文斯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他坐着的位置背着光,笑容笼罩在阴影下。 任文斯:“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姜珂:“去哪里?” 任文斯:“处理点事情。” 姜珂:“要多久啊?” 任文斯:“很快。” 姜珂:“很快多快?” 任文斯:“过年前回来。” 姜珂:“那你早点回来。” 姜珂抱着他的头跟他接吻,亲了一会就放开了他。 姜珂说:“去吧。” 任文斯垂眸,整个人消失在他眼前。 任文斯离开后,姜珂像是被抽掉了力气,整个人瘫倒在休息椅上。 炮汤了。 第233章 讨薪 姜凯冲进来的时候姜珂还在炮汤了的阴影笼罩中。 直到看见姜珂盯着前面的玻璃发呆,姜凯慢下步子。 姜凯抱胸挑眉,嘴贱说了一句:“什么表情?跟丧偶了一样。” 被一下戳中痛点的姜珂回头,怒目而视。 姜凯上前两步,把他头往下一按,姜珂一下就熄火了。 姜凯:“哟哟哟,看看这张怨妇脸。” 姜珂拍开臭手:“你不用上班啊,你来弄我干嘛?” 姜凯:“关爱关心亲弟弟,这不是应该的吗?” 姜珂翻白眼:“这时候想起我是你亲弟了?” 姜凯:“笑话,你小时候哪次惹了事不是我去摆平的?你还指望那两个甩手掌柜吗?” 姜珂:“讲这些干嘛?讲正事。” 姜凯报菜单一样:“王安安活着,程开成活着,程继望活蹦乱跳,其他人都活着,无一伤亡,厉害呀小废物,这一出手就摆平了这样一桩麻烦事,你哥的kpi可是全靠你了。” 姜珂靓仔无语,甩开他往前走。 姜凯:“别走啊,正事还没谈呢。” 姜凯说得轻松,实际上王安安和程开成一出领域就被送上救护车拉走了。 扎扎实实饿了三四天,人都昏迷着,树种在血肉里扎了根,长出半个手臂高的苗。 再慢点,第一批进去的人就留在领域中成了有机肥。 门口热热闹闹跟个菜市场一样。 急救的急救,收尾的收尾,当领导的都忙得脚不沾地。 姜凯和姜珂算得上唯二的两个闲人。 姜凯上手揣进兜里,挑着人少的地方走。 也不帮忙也不添乱,当个透明人。 姜珂往混乱的人群中看了一眼,看见管后勤的副局顾昕礼急头白脸脚不沾地。 眼前这位正主摸鱼逗狗不亦乐乎。 姜珂看看顾昕礼又看看姜凯,正义判官举起了他的青天白日剑。 姜珂:“你看看他你看看你。” 姜凯一头钻进图书馆旁边的观赏丛中。 姜凯头也不回,说:“这叫御下之术,年轻人你还有得学。” 姜珂不理解,姜珂表示鄙视。 两姓姜的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有种越走越远的架势。 姜凯车停在对面的楼下,看样子是准备绕个路再回去。 姜珂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边,脑子空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过两个看起来像是在工地干活的打扮的中年男人。 两个工人在大声说着八卦—— “唉,你知道那件事吗?” “哪件事?” “三十几年前那件事。” “说说?” “听说是当时建楼的时候有个泥水工从楼上摔下来,摔断了腰,人就这么瘫痪了。” “赔钱了没有?” “赔?赔什么钱,那男人没老婆,养了个女儿,那年高三。” “后来怎么样?” “后来没钱治,出院了带回了家,熬了几个星期人就没了。” “没人管吗?” “之前那位你也是知道的,客客气气接进来,客客气气送出去,更何况那包工头手段了得,直接躲到国外去了。” “这事就这么了了?” “还没完。泥水工不是还有个女儿吗?考试前一天从顶楼跳下来了,就砸在门口正中间那位位置。” “石像那个位置吗?” “那是后来才放上去的,据说地上的血刷不干净。所以需要放点东西压一压。” “作孽哟,大好前途。” “谁说不是,听说还是考青北的好苗子。” “可惜哟,可惜……” 第234章 是狗 工人慢慢走远,程继望回头看了一眼摆在图书馆门口的石像。 石像下面的基座裂开了几道细缝,夕阳下,细缝被阴影笼罩,光照不进去,肉眼看去时,像是透着一抹浓郁发黑的血色。 姜珂回头,看见姜凯就站在他前方,逆着光,光却一笔笔勾勒出他的发丝和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好,姜珂甚至产生姜凯看他的眼光很温柔的错觉。 但是一开口氛围就全毁了。 姜凯:“看什么?好奇心这么重,别跟小时候一样晚上睡觉吓得尿裤子大半夜哭着爬我的床。” 姜珂暴跳如雷。 姜珂:“姜凯!” 姜凯见眼色行事,伸手比了个嘴拉拉链:“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 姜珂跳到姜凯身上暴揍他。 姜凯倒是很宠,没把人往地上甩,顺手将他背起来,敷衍地安抚暴跳如雷小狗。 姜凯:“行行行……” 姜凯:“我错了,我道歉……” 姜凯保证:“下次不提,再提我就是狗……” 姜珂卡在姜凯背上下不来:“姜凯你混蛋啊啊啊啊!!!” 姜珂:“你他爷爷的把我放下来!!!” 姜珂恼羞成怒,用脚尖去踢他哥。 姜珂:“你怎么这么幼稚,你是不是人!” 姜凯不但不放手,还顺手颠了颠屁股:“不是你自己跳上来的吗?怎么还怪上我了?我就幼稚咋啦,不放,就不放!” “姜凯!你大爷……” 两人的身影被晚高峰喧嚣的人群淹没。 晚霞无限美好,有人留在昨天,有人走向未来。 ………… 姜家就姜珂一个闲人,单位过年放假都要相对晚一些。 姜珂闲着也是闲着,便先坐高铁回去了。 上次回来还是姜奶奶的风水完工的时候,时间算算也快两年了。 老家的习俗更讲究人死灯灭,扫墓也扫不勤快,清明也没多重视,年轻人很少会回来。 刷身份证出了高铁站,站前马路被拉客的私车堵得密不透风。 姜珂皱了皱眉,上次回来时还没这么多拉客的,太吵了。 姜珂老家那个村子偏僻,几年前通了公交车,5块钱一个人,乡下人省钱省惯了,出行更喜欢开个摩托车,公交赚不到什么钱,倒闭了。 高铁站建得偏僻,打车都难打,回家要不就叫人来接,要不就坐门口那些拉客车。 姜珂自然是不乐意坐那些车的,车内气味混杂,上车两分钟他就会被熏吐。 到站前,姜珂就先打了个电话,让他叔来接他。 因为堵车,他叔还没到,姜珂还得在等一会。 姜珂躲在人群后,背着光玩手机。 即使这样,还躲不过被拉客的命运。 “帅哥,去哪呀?” 声音还有点熟悉,姜珂就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还是熟人。 姜珂:“猪红?” 拉客的人一愣,也认出来姜珂了。 朱小彤:“是你啊,小珂儿。” 姜珂笑了起来:“好久不见啊,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学校放假?” 朱小彤苦涩笑笑:“哪呀,这不是都毕业快两年了吗?” 姜珂一拍脑袋:“我这坐车都坐晕了。” 朱小彤看他的行李:“你没上班吗?这么早回老家?” 姜珂也看了眼自己的行李,说:“没,辞了。” 朱小彤:“我记得你学医去了?当医生多好,咋就离职了?” 第235章 择业 姜珂笑笑:“别说我了,你呢?最近怎么样?” 朱小彤也笑:“你看到了,我现在跑车混口饭吃。” 姜珂看他笑容苦涩,把他的话往心里过了几圈。 姜珂记得朱小彤学习比他要好点,以前还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尖子生,后面也听说考到一本,也不知道这两年发生什么事情了。 估计日子也不太好过,不然也不会出来跑车,姜珂把事情串了起来,猜得也七七八八,就贴心没往下问。 朱小彤:“我看这几年你们家都没怎么回来过年,姜叔和阿姨他们也回来吗?” 姜珂:“都回来。” 朱小彤:“那很好,热热闹闹过年,姜叔他们也忙,领导都忙。” 姜奶奶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姜爸排最后。 姜珂有一个大伯和姑姑,姑姑定居澳国,平时甚少回家,大伯在家乡发展,之前当过支书,后面身体不好,就退了下来。 姜爸有贵人提携,在外扎了根,算得上是村里有头有脸的。 但姜爸行事比较低调,人也亲和,干到什么位置也不会往外说。 姜奶奶让他少回家,他也就真不回,跟死外边一样,姜珂小时候除了暑假能跟他爸妈见一面,其余时间都呆村里守着奶奶和他哥过日子。 姜珂跟爸妈都不亲,可以说姜家人都是亲缘淡薄的人。 像是他爸,像是他姑,就连他大伯,即使是一个村的,平时都很少踏进奶奶家的院门,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走动。 姜珂小时候很不理解,直到接触了那些东西,再联想一下家里的情况,姜珂才理解了大人们的苦衷。 一切都是命。 至于朱小彤说的什么领导,在姜珂这里看来,他爸是他爸,他是他。 姜珂也没有接话,说白点他对他爸的职位没有什么真情实感。 不管是姜爸还是姜凯,工作对他们来说就是工作,生活中也从来不会摆什么架子。 过日子,就是一日三餐,姜家的生活态度可以从他爸开了十年的大众都不愿意换看出。 村子小,东家闹事西家传,彼此知根知底,没什么秘密。 姜珂习以为常的事情,在其他人眼里却又是不一样的。 姜家运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草窝窝里飞出来了金凤凰,祖坟三代都冒着青烟。 朱小彤:“你怎么回去?” 姜珂:“我二叔来接我。” 姜珂口中的二叔是堂叔。 朱小彤:“这段时间是最堵的时候,姜安叔估计进不来,刚好我车上还有位,不如先上车吧。” 朱小彤指了一下路上一辆五成新的八座的小面包车,招呼姜珂上车。 姜珂不好意思拒绝,说:“我打个电话跟我二叔说一下。” 姜珂去打电话的时候,朱小彤又拉了两个人。 朱小彤五官圆钝,看起来就是个老实人。 在一群四五十岁的拉客仔中,又长着一副年轻面孔,他一招呼起来,倒还是有一些打不到车的年轻人愿意跟他走的。 路上确实堵,他叔过不来,姜珂打电话的时候二叔还在三公里开外,估计过来还有二十几分钟。 朱小彤让姜珂坐副驾,比坐后面要舒坦很多。 车费按人头收,一个人50块钱,远了看情况加价。 一车没拉满,加上姜珂坐了6个人,朱小彤也不准备再折腾,就往回开了。 第236章 回家 朱小彤知道姜珂小时候晕车的毛病,给他递了一个口罩,摇下车窗,路上也没怎么找他聊天,就安安静静开车。 姜珂跟朱小彤算发小,年龄相近,又是一个村子的,念书的时候经常坐一起。 姜珂小时候闹腾,爱找人说小话,活泼又喜欢接话,还有点小聪明,是最让老师头痛的那种学生。 朱小彤那时学习好,同时也是个锯嘴葫芦,一天到晚说不上几句话。 姜珂虽然调皮,但他嘴甜,会点偏门左道,不知道给老师下了什么药,老师都对他挺好的。 作为重点关注对象,姜珂就经常被老师逮到眼皮子底下,每次分座位基本上都是坐的前排。 而朱小彤作为尖子生也是会被老师排前排的,以至于两人时不时就会被安排坐一起。 那个时候圈子多,学习好的傲气一些,扎堆玩,学习不好的又是一个帮派,天天混网吧小树林约架。 姜珂是双面间谍,学习好的学习不好的都能玩一起。 朱小彤一开始不乐意跟姜珂玩,但奈何姜珂小太阳,人甜钱多,天天上课给人带零食,丝毫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概念,时间长了关系也就好了起来。 姜珂想起小时候的事,似乎一个恍惚,十几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山路曲曲折折,铺了柏油路,一路上还算是顺畅。 同车一个叔开起了话头。 叔:“好久没回来看看了,这山上怎么种了这么多桉树,以前都没有的。” 朱小彤接话:“你不知道,这边村子人少,村里没产业,有老板投资自然就包出去了。” 那个叔连连摇头,看起来很不赞同的样子:“桉树能卖多少钱,这山这水都被破坏了,村里人喝什么水?” 农村人,吃水用水都习惯自家从山上接水管,山泉水清甜,又没有产业污染,也就不讲究什么过滤沉淀的。 讲究点的就会在家中买个净水器,再讲究点的就去镇上水店订几桶桶装水。 姜珂小时候喝井水,也喝山泉水,老家就在山脚下,门前流过一条山溪。 朱小彤听那叔义愤填膺,也就笑笑,说:“今年的桉树卖不出去,打理也少了,茅草和长藤都长起来了,以前桉树价格高的时候,这一整座山都是光秃秃的。” 那个叔连连摇头,说了一句:“害人不浅。” 姜珂手肘撑着车窗,看向窗外。 这山好久之前就被承包了,当时姜珂还在念高中。 在桉树恶名还没传播开来的时候,路边的观赏丛都给人种上了。 长成就砍了拉走,然后再种一批。 直到后来,换了指挥官,这些白皮瘦高的桉树就被清退出去,种上了郁郁葱葱的樟树。 姜珂村子山上没有种桉树,更多的是果园,柚子和沙糖桔最常见,茶园和百香果园次之,山山水水为人称赞。 终于,车停在了村口的老槐树下,姜珂是最早一个下车的。 朱小彤帮着一起拿行李,姜珂提议给车费,朱小彤婉拒。 朱小彤:“这么见外?” 姜珂笑:“那行,过几天以前去吃烧烤。” 朱小彤应下,两人没有多寒暄,他还得送剩下的乘客。 第237章 乡下 姜珂拖着行李箱往村里走,路过树底下乘凉的老人,招着手喊人,然后就被亲亲热热拉过去唠家常了。 村里的老人长寿,围着姜珂问这问那的这一群基本上都是八十多岁的。 姜珂老人缘好,主要是因为小时候沾他奶奶的光,脸皮又厚,挨家挨户讨糖吃。 走街串巷多了,进进出出打交道就多,村里老人就都认识他了。 老人还念着他,拉着他的手问事情。 这个婆婆说一句:“啥时候回的呀?” 那个婆婆说:“家里还没打扫吧,今晚去我那,我让你川哥添个筷子……” 另外一个婆婆说:“哎呦,瘦了,读高几了呀?成绩考得怎么样?” 还有个婆婆见缝插针:“今年回来过年吗?你爸妈回来过年吗?阿凯哥子呢?他回不回啊?” 姜珂笑眯眯,一个个耐心回答:“刚下车,坐高铁回的……” “今晚去我叔那里吃,都说好了的,不用麻烦川哥……” “没呢山伯母,我这还胖了好几斤呢,我现在工作了,大学都毕业啦……” “今年回家过年,我爸妈晚几天回来,我哥也回来过年。” 那个婆婆握着她的手,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个婆婆又接话:“一家子回家团团圆圆过个年,村里过年总比城里热闹些,今年好多年轻人回来过年呢。” 还有婆婆在旁边露嘴笑,给假牙笑松了,赶紧捂住嘴,看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 姜珂在村里的辈分高,这些婆婆基本上都是叫伯母、叫姑姑,甚至还有叫什么姐的。 叫姐是叫不出口的,姜珂一般会往辈分高了叫,总感觉差着辈好像在占便宜。 要是真按辈分,朱小彤应该叫姜珂他爸爸叫叔公,不过两人家族里面多少沾点姻亲,也可以叫叔。 总体来说,这些称呼没什么重要的。 姜珂小时候嘴甜,但是乱叫,大家也只是笑笑,不会跟小孩子过多计较。 姜珂许久没回村,这些老姐妹们都热情得很,也可能是因为想起当时姜珂奶奶的照顾,看着姜珂的眼神更加慈爱了。 站着说了许久的话,姜珂堂哥开着摩托出来接他。 姜珂跟她们告别,老人还拉着他的手叮咛,让他有时候来家里喝茶,吃糖。 姜珂哭笑不得,感觉自己二十几岁了还被当成小孩子。 姜珂不辜负老人一番心意,只能连连称是。 姜珂堂哥三十几,人也没下摩托车,只一只脚撑着地,在一旁看好戏。 姜珂好不容易脱身,坐上堂哥后座,还被打趣:“珂宝儿魅力不减当年,出去多年归来仍是中老年妇女杀手。” 姜珂无奈,拉长声音道:“辉洲哥,你这样不是逼我把你念书的时候把学校玻璃砸烂了还把校长给砸了这件事说出来吧。” 堂哥:…… 原本:嘻嘻。 现在:不嘻嘻。 堂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幼稚到拿这件事威胁我?” 姜珂:“那你跟嫂子坦白了吗?” 姜珂堂哥砸的是当时的小学校长,现在的岳父大人。 堂哥:…… 姜珂露牙笑,伸手拍了拍堂哥的肩,不似威胁更似威胁:“哥,你看看什么时候安排一下烧个窑鸡。” 第238章 老屋 堂哥:“你小子可以,迟早有人有人收了你。” 姜珂嘿嘿一笑装傻。 堂哥自己开店的,雇了人,年底店里是最忙的时候,他这个老板却先跑了。 高低出不了什么大事,不如回家陪陪老婆孩子爸妈。 姜珂在歇了一晚,第二天回的老房子。 门前两棵李子树,开了满树的白花。 老房子是三开的院子,带阁楼,呈回字形,中间一个天井,门前是院子,门后是菜园,侧门出去还有几间,以前的柴房。 前些年老房子翻新过,地板铺着水磨石,天井铺着大块的石板砖,阳光从顶上照下来,采光一流。 姜珂家的天井没封顶,用玻璃门将天井和厅房隔了出来,保证采光的同时避免虫蚊。 不过在姜珂的印象里,家里基本没什么蚊虫,可能是姜奶奶点的草药熏香效果显着,家中里里外外都是干净整洁的。 只是许久没住人,原本干干净净的天井堆着滩陈年积水和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腐败的树叶,有杂草从石砖间的缝隙钻出,高高低低长得跟狗啃的一样。 除了天井,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些木质的架构都被白蚁朽掉了。 开门的动作激起地上的灰尘,微小的颗粒在空气中舞动。 光是打扫卫生就弄了整整两天,期间姜爸打了个视频给姜珂。 姜珂:“领导来检查工作?目前项目进展缓慢。” 姜爸被他逗笑,接了句:“存在什么困难?” 姜珂:“人手不够,资金周转困难,领导批点资金,我这边方便推进工作。” 姜爸问姜妈:“领导你怎么看?” 领导开口:“递个上会请示,申请资金还是要过一下会。” 姜珂:“不过万,还请领导简化流程审批,放个权,直接划过来就好了。” 姜爸:“领导你怎么看?” 领导点头:“批准。” 姜爸:“小的这回去转账。” 下一秒,姜珂支付宝到账2万元。 姜妈:“够不够?” 姜珂:“够了够了。” 姜妈大气:“不够再批。” 姜珂见风使舵:“不够不够。” 姜爸做坏人:“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遂挂机,剩下姜珂一人傻乐。 有钱好干活,姜珂去网上买了个吸尘器,又下单扫地机器人,快递加急,让帮忙送到门口,还添置了菜米油盐,总算是能住人了。 等姜珂打扫完,刚好就“入年界”了。 “入年界”又叫“入年假”,一般是腊月二十五,寓意着快过年了,一切忙碌都围绕着过年展开。 好不容易闲下来,朱小彤就开着摩托来家门口哔他,拉着他一起去镇上挑对联。 姜珂长这么大第一次自己来买对联,一起奶奶还在的时候,她奶奶自己动手写,后来姜奶奶走了,就有姜爸姜妈去挑,反正点兵点将点不到他。 入了“年假”,马路上的车子明显就多了起来,都是外出务工的回家过年,村上镇上的年青面孔也多了起来。 挑对联倒是没什么大的讲究,字体千篇一律,材质略有不同,寓意好就可以了。 姜珂挑了两幅,又去挑灯笼。 家里的灯笼放太久了,打扫卫生的时候被姜珂清理出来,上面破了几个洞,就进了村口的垃圾桶。 第239章 闲聊 买完东西后,两人坐在镇上一家奶茶店吃东西。 姜珂点了杯柠檬水,冰的,虽然是冬天了,但是两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穿梭在街上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姜珂脱了挡风的灰色牛仔外套,露出里面穿着的套头卫衣。 姜珂:“这天气未免也太热了吧,店里有点闷,咱们坐外面。” 朱小彤没有异议,取了餐,跟着坐外面吹风去了。 刚坐下,就碰见初中时的老同学了。 林载:“姜珂?” 姜珂嘴里还叼着根薯条,扭头看见他,愣了一会才认出人:“林崽?” 林载:“是我啊,认不出来了?” 姜珂笑:“好小子,吃的猪饲料吗?你咋胖了这么多呢。” 林载听他这么一说就有点不好意思,摸着鼻子笑了,低头的时候姜珂看见他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 小女孩看着三四岁的模样,姜珂:“你侄女?” 林载抱起小女孩,先是说:“跟两位叔叔问好。” 小女孩奶声奶气:“叔叔好~” 姜珂稀里糊涂应下,又听林载说:“我女儿,三岁了。” 姜珂小狗震惊:“你女儿???这么大了!” 林载笑,胖胖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呀,咱们都二十五了,有个三岁的丫头不奇怪吧。” 姜珂人都傻了:“不奇怪不奇怪。” 朱小彤听他们唠了两句,就招呼林载坐椅子上。 林载抱着孩子坐下。 林载:“你现在还念着书吗?” 姜珂实话实说:“考了个研究生。” 林载竖起拇指:“读书人,厉害!不像我,念书念不下去只能回家做苦力。” 林载家是镇上开水果店的,在“t”字路口第一家,平时生意红火,供不应求。 林载又问:“小彤今年还考公吗?” 朱小彤笑笑,笑容带着点苦涩:“考不上,竞争太大了。” 林载点头:“也是,今年形势不好,好多外面打工的人都回家谋出路了,考个公务员,一个岗位几百个人争,我表弟今年也考了,没考上。” 朱小彤喝了口奶茶,看样子没什么心情搭话。 姜珂对考公没怎么了解过,只能说一句:“确实不容易考。” 林载换了个话题:“姜珂是读医的吧,之前听一个老同学讲过。” 姜珂:“是啊,你倒是说说你自己,啥时候结的婚,也没个消息。” 林载摸摸鼻头,看着小女孩的眼神中带着溺爱:“当时不让摆酒,所以就没通知大家,领了结婚证就家里人吃了顿饭。” 姜珂一算时间,那个时候管的严,不让人员聚餐,这倒是实在话。 三人又聊了些以前的朋友,谁谁谁结了婚,谁谁谁生二胎,谁谁谁成了大老板,谁谁谁当了人小三。 让姜珂开了个眼界。 原本印象中已经模糊了的那些同学的脸,在林载的话里话外又重新刷上了一层新颜色,变得鲜活起来。 坐了聊了二十多分钟,小孩子开始坐不住了,开始闹着要回家找妈妈。 林载抱着他女儿,手上拎着两杯奶茶,慢慢走远了。 姜珂感慨:“感觉大家一下子就长大了,时间过得太快了。” 朱小彤:“嗯。你考了哪个学校?” 姜珂报了名字。 朱小彤摸着装着果茶的塑料杯。 看样子不像是开心。 也不像是不开心。 随后他还是笑着送上了祝福:“富贵了不要忘记兄弟。” 第240章 出路 姜珂说的时候没多想,被他这一愣平生出一些尴尬的情绪。 几年没见,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小的时候姜珂成绩不算拔尖。 他爱闹腾坐不住,除了惹事闯祸,就是祸害同桌上课说小话。 可能朱小彤也没想到他能考上吧。 好几年没见的朋友,对彼此的印象大都会停留在离别时。 朱小彤专业学的会计,会计专业男生少,但还是有的。 他念书还是有点天赋的,自嘲的时候称自己是小镇做题家。 在教育资源匮乏的县高中,超常发挥考了一个一本大学。 沉默了一阵,朱小彤突然开口:“你知道吗姜珂,我从小就羡慕你。” 姜珂感觉这句话打头就不太妙,想说点什么将话题扯开:“咱谁跟谁,讲这些做什么?” 朱小彤自顾自说下去:“你聪明,脑子转得快,就算调皮惹了事,也有大把人上赶着帮你摆平,好像大家都愿意围着你转一样。” 我其实很嫉妒你,嫉妒你家有钱有势,村长都要看着你们家的脸色,嫉妒你兜里愿意放着各种好吃的零食,嫉妒你的零花钱怎么花都花不完,嫉妒你平时不学习,考试的时候随便考考都能考得比我好…… 朱小彤说:“当时我感觉你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人……” 姜珂没有接话,他跟朱小彤算是从小一起玩的,只是没想到。 “可能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吧。” 朱小彤:“当时凯哥不喜欢我,警告我离你远点,但是你傻,上赶着上来跟我玩,我常常会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是不是就会跟你一样,天真傻气但是又很仗义……” 朱小彤:“后来你转学了,我才发现我嫉妒的不是你,而是所有过得比我好的人……” 姜珂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朱小彤抬头与他对视一眼,随后再次低下头去。 姜珂看见他眼角有泪光。 朱小彤:“你知道的,我家里穷,我妈残疾,我爸一个人赚钱,家里的钱全供我读书了,我妹念到初中毕业,家里就不让她读了,说还要供我上大学。” “那天晚上,她指责说父母偏心,重男轻女,说她只要走出这个门就不会回来了。” 朱小彤说:“她成绩比我好,我永远对不起她。” 朱小彤说:“我对你的嫉妒来源于我的贫穷,书上说人生而平等,但为什么我就要过得这么苦?” “生而平等就是最大的骗局,人的一生,从出生时就标注了等级,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生入烂泥,唯一能够逆天改命的,唯有读书、上岸,有权才有势、有势才有钱。” “我以为我可以……” “结果发现优秀的人太多太多……” “运气好的人也太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是不是错了?” 朱小彤很少会在别人面前讲这种丧气话。 他性格是敦厚沉默的,老老实实念书,老老实实工作。 职场上这种性格其实是很吃亏的。 工作干最多,好处看不到,升职加薪也是往后排,不高不低吊着。 大家都不想干的活最后都会堆到了他的头上。 会做事的人大家都喜欢,所以人缘应该不会太差,温水煮青蛙一样。 朱小彤不是傻子,他自然也看得出来。 所以他选择离职,从大城市回到这个他曾经无数次想逃出去的村子里。 “这不是你的错。” “那,谁错了?” 到底什么,才是出路? 第241章 损友 跟朱小彤一场交谈后,两人自个回家。 一场突然的自我剖析,倒是让两人原本还算深厚的友谊变得有点表面。 姜珂不自觉会更照顾他的心情,相处起来没了之前的自在。 或许是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姜珂很少会去考虑生存的问题。 没了工作能跟家里哭哭穷,他哥会给他托底。 无论是医院的同事,还是非管局的同事,他都相处得不错,没有太多的勾心斗角。 似乎人世间所有的善意都倾斜在他身上。 唯一值得他苦恼的就出门遇鬼的体质。 过得太幸福的人看不见世间的黑暗,不知道普通人连好好生活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意外。 比起一年前,姜珂经历可谓太多。 灵因怨恨与执念留存,她们的平生大多悲惨。 很多故事姜珂只在社会新闻的板块见过,主持人简单的几句话却是她们苦苦挣扎的一生。 苦难不值得被称颂,苦难就是苦难,成长也可以是阅历的提升,而不是加诸己身的不幸。 身不由己是痛苦的,每个人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姜珂同情朱小彤的遭遇,但他没办法做到完全的感同身受。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所有的成就都需要靠着自己的努力。 成功不是偶然,时、运、命,缺一不可。 每个阶段的一个小小抉择都有可能会影响你的一生。 无论怎么选,好好念书,努力生活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我们可能没办法把握命运,但我们能做好自己。 姜珂日常emo,但他很快就将自己哄好。 她奶奶曾经说过,不要过多去承担他人的因果,干涉他人的决定。 姜珂年纪不大,想事情倒是挺通透,比姜凯要通透得多。 干他们这一行的,要看得开一些,同情力太强的,大部分就早早折了。 毕竟多余的好心会葬送自己的命。 年关将近,家家户户大扫除。 洗刷干净的木桌木椅塑料椅摆了一门坪。 讲究点的家庭门前用马鞭草圈起一个草围墙,此时也是修剪得整整齐齐。 老房子已经打扫好了卫生,洗衣机什么的也安排到位,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特地等洗衣机过一下水,甩干后挂在用几根竹竿架起的晾衣架上。 今年天气好,冷了不过几天,干活干热了,还有火气旺的年轻人直接穿短袖出来的。 村里不比城市,昼夜温差有点大,不知是不是前几天干活太累了,年二八那天姜珂就突然病倒了。 村里的懂药理的赤脚医生来看了一眼,说没啥事,年轻人有点虚,纯属累坏了,休息两天就好了。 姜珂有点尴尬,他倒是不觉得自己虚,年轻力壮能打死一头牛。 吃了冲剂睡了一晚上,没好,倒还更严重了一点,喉咙都哑了。 姜珂有点无奈,他上次生病还是因为跟任文斯做了那不可说的梦,纯纯是被害的。 说起来,十几天没见,他倒是想他了。 任文斯走得匆忙,什么都没说,姜珂在那个情况下也体贴没有多问,要人回来了,就要好好翻一下旧账了。 第242章 年三十 病人赖床赖得心安理得,姜珂下床随随便便刷了两下牙,脸都没洗,就着冲剂吃了两口小面包,就又躺了回去。 熬到中午十一点多,姜爸的车就停在了院里了。 老屋跟村里只有一条小道连着,单车道,小道尽头就只有姜珂他们一户人家,老屋后就是山,没有邻居。 姜妈先是对姜珂表示慰问,其次对他回家打扫卫生的行为表示嘉奖,结束的时候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姜爸妻管严,在一旁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姜珂听得耳朵起茧,干脆蒙头大睡。 姜爸姜妈回来后,姜珂就轻松多了,又是病号,两位领导就让他好好养病。 以前两人各自是单位一把手,过年过节都是过劫,得守着大院通宵值班,一家人没多少时间吃团圆饭。 如今快退休了,手上的权也分了出去。 退居二线,两人身上扛的担子也没那么重了。 年轻时要拼搏,时常不着家,老了便想着顾着家庭。 但有些事情错过了始终是错过了。 缘分厚、缘分薄,有时候是命里带着的。 姜凯是年三十那天回来的,他那辆五菱宏光停在大院的时候年夜饭刚端上桌。 姜珂泡茶,两位领导事必躬亲,在三寸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姜爸掌勺姜妈递碗,把姜珂轰出来陪大伯二叔喝茶。 姜珂一家人许久没回家过年,把大伯和二叔两大家子全叫过来一起吃年夜饭了,脸面不可谓不大。 一个偌大的堂屋愣是坐了个满满当当。 姜凯进门的时候姜珂脸都笑僵了,他堂哥蹲门口抽烟,刚好就撞见姜凯下车。 踩灭烟头亲亲热热搭上肩,又往屋里喊一声:“凯哥儿回来了。” 于是一大群人又都热热闹闹围了上去,嘘寒问暖。 “凯哥儿回来了?” “哎呀哎呀,可算是回到了,累坏了吧。” “塞不塞车阿?珂儿快倒杯水给你哥,看这看这瘦了不少呢。” 这排场可是不得了,排场比官职还大。 凯哥儿脾气好,笑容亲切言语幽默面面俱到,把长辈平辈小辈都照顾到了,有问必答,装模作样。 姜珂看不惯他那死样子,但又无力吐槽,只能翻几个大白眼以示尊敬。 等姜凯一屁股坐在姜珂对面的时候,众星捧着的月亮似乎才看见这个月光下暗淡的荧虫。 姜凯:“呦,脸色挺差,两位领导虐待你了?” 姜凯嘴里没好话,姜珂脸上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姜珂板着脸给他哥倒了杯滚烫的十分满的茶水,杯子直直怼到姜凯眼前,可谓明示。 姜凯皮笑肉不笑,似是玩笑似是认真:“小废物脾气见长啊。” 姜珂:“关你屁事。” 姜凯挑眉慢悠悠从口袋里掏出一打厚厚的红包,站起身来开始挨个派。 一时半会端菜的,拜年的,双手接红包的,嘻嘻哈哈热热闹闹,场面混乱欢喜异常。 菜也没人进去端了,传菜厨娘愤而起身,出来徒手生擒惑乱头子,场面才消停下来,不然这年夜饭也别想吃个安生了。 第243章 宵夜 吃完年夜饭,姜家两个儿子帮忙收拾碗筷,小的那个被寄予厚望,踢出去泡茶。 好不容易等到夜里,耳边总算是清静下来了。 两位领导也走出村里同朋友喝茶聊天,剩下姜珂和姜凯坐在家里看春晚。 姜珂前几天刚跟朱小彤聊完心事,此时见面多少有点尴尬,便不打算出门。 姜凯念书的时候人缘一般,又是十里八乡同年人中的“别人家孩子”,寻常同辈看见他恨不得躲远点,更别说跟他交朋友。 玩得好的就一个陈磊伦。 那货去县里过年了,又是跟韩双溪蜜里调油的时候,姜凯孤家寡人也懒得凑上前去吃狗粮。 姜凯看了一会节目就出去了,姜珂注意到了,还以为可算是送走了瘟神。 结果人出去没多久就又进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红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不少玻璃罐子。 姜凯把东西放在姜珂面前,人懒懒散散坐下,冲姜珂示意东西是他的,一会又没了动静。 姜珂最烦这种说话说一半要别人猜的人,或者连话都不说要别人“意会”的人。 姜凯老神在在看电视,姜珂不爽了几秒,随后打开那塑料袋。 里面装了五六个玻璃罐子。 罐子有点油,里面装着金黄色的片状物体,看着模样有点像姜珂之前吃过的油鸡枞。 姜珂:“你哪里来的油菌子?” 姜凯眼睛盯着电视:“冬菌,一个小鬼托我拿给你的。” 姜珂小心翼翼将玻璃罐子取出来,想着哪个小鬼会给他寄菌子。 姜珂反问:“阿重?” 姜凯还在看电视,不知道电视有什么好看的,过了好一会才有回应:“昂?” 姜珂不想看他那张奸人脸,低头研究几罐菌子,然后发现袋里还有另外一个塑料袋装着什么东西。 一打开,发现是两朵晒干后的灵芝,肉片肥厚,看着年份不低。 姜珂“哇”了一声,下意识将东西丢远了,结果正好砸中专心看电视葛优瘫的姜凯。 姜凯被他一惊一乍砸出火气,语气有点不好:“小废物你干啥呢?” 姜珂缓了一下,感觉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姜珂努嘴:“你看看。” 姜凯捡起塑料袋一看,挑了挑眉:“呦,这手笔不小,下了血本。” 姜珂从他手里抢过那两朵山货,哒哒哒爬上二楼把东西藏在自己房间里面,又哒哒哒爬下来继续研究那几罐子油菌子。 姜凯看他暗戳戳收好了,便表现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的表情:“可以啊,你要当这家里的独一份啊,这业务到是熟得很。” 姜珂:“有句古话……” 姜凯知道他没什么好话,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图了利是。” 说着,就往姜珂怀里塞了个红包。 姜珂今年夏天已经拿了毕业证,年三十还没收到红包,这还是头一个。 接到手后一掂,倒是挺有分量,姜珂开心了,一开心嘴就甜了。 姜珂:“谢谢老板,老板发大财撞大运讨个好老婆。” 第244章 守夜 姜珂最近对面相有点兴趣,见他哥眼底带水便随口说了一句:“面带桃花好事将近。” 姜凯并不觉得这是句好话,抬起脚作势踹姜珂,被他灵活躲过。 姜珂天生便有气死人的天赋,原本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现在还真就认认真真看了一会。 姜珂:“不系喔,你真是行紧桃花运。” 姜珂一下把白话都讲出来。 hk的师傅,给人睇相都是讲白话。 他最近无聊,刷视频刷得多,有个看面相的师傅挺好玩,便好奇看了几眼。 看着看着觉得面相这东西很有趣。 姜珂其他没学会,一口香港话倒是讲得有七分像。 姜凯想暴揍他狗头,大过年别说这么恶毒的话。 但动手还是不好,只能退而求其次,拿起桌上糖盘里的米饼,拆开塞进姜珂嘴里。 姜珂将米饼咬的咔嘣脆,嘴里没停,话也没停。 姜珂:“真是桃花运来噶喔。” 姜凯十分嫌弃:“你从哪个野鸡班子学的看相,不会走还想着跑,把《易经》学明白先。” 姜珂不敢吭声了,狗狗眼没了光。 姜凯看了他几眼,起身,问:“饿了,吃不吃宵夜。” 姜珂:“吃!” 姜珂:“某家牛肉粉?” 姜凯:“年三十谁给你开店?” 姜珂:“那吃啥,先说好,我是病号,我不做饭。” 姜凯拿起一罐菌子:“晚上的米饭好像还剩点。” 姜珂跟着起身,跟着去了厨房:“不知道,姜局没倒吧?” 姜凯:“我洗的碗。” 姜珂:“哦,那你没倒吧。” 姜凯被他蠢到:“当然没有。” 姜凯拿出电饭锅内胆,把剩饭打松。 姜珂探头:“这么点饭够吃吗?” 姜凯:“不够吃给你打两个蛋。” 姜珂嘿嘿一笑:“那多不好意思。” 姜珂被姜凯三两下哄好。 两兄弟都是一个破德行,一张嘴巴专门是用来气人的,毒舌。 姜珂小时候黏人,长大气人。 看他哥尤其不顺眼,最讨厌他哥取笑他。 但是他倒也好哄得很,“有奶便是娘”,有红包有吃就是哥。 一碗菌子蛋炒饭足矣。 姜凯很少下厨,命理与火克,小时候烧个柴能把厨房一并给烧了。 姜珂八九岁换牙的时候嘴挑,午饭晚饭吃得少,一到晚上就喊饿。 一饿就抱着枕头找他哥,闹着吃宵夜。 姜凯避厨房如蛇蝎,愣是被姜珂磨得没了忌讳。 可能是上辈子欠他的。 后来换了煤气灶,火能控制了,出事的概率就小了很多。 姜凯下厨房下得少,会煮个挂面炒个饭,比起姜珂来说天分差得多,倒是吃饭的时候嘴挺挑,最爱叽叽呱呱搞拉踩,姜珂最不愿给他煮饭吃。 不为别的,闹心。 吃完晚饭,打扫完厨房卫生,姜珂回客厅泡茶喝。 他们这边守夜只守前半夜,过了十二点打完鞭炮就能睡觉,也有大人图放松,搓个麻搓通宵。 但是姜珂病号,自然是喝点柑普消消食晚上好睡觉。 节目看着无聊,两人上了号,呼朋唤友组了个车队,在峡谷当兄弟了。 第245章 搓麻 两位领导回来的时候两个人还在哒哒哒哒,声音外放,“打波球、吹波球”不时响起,打得热火朝天。 姜珂玩游戏不错,他哥更是厉害,不愧是之前混网吧的,各式网游手游轻轻松松手拿把掐。 正点的时候,姜凯丢下手机,出去点鞭炮,游戏界面上也被“春节快乐”给刷了屏。 鞭炮声声响,辞旧迎新春。 要是任文斯在就好了,姜珂想。 不过可惜,等姜珂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任文斯都没有出现。 姜珂刷牙前被灌了一包冲剂,药效上来了,人有点晕,困得紧。 他之前尝试过联系任文斯,不过电话都接不通。 可能脑子不太清醒,又实在想人想得紧,姜珂就给任文斯打了个电话。 第一个自动挂断了。 姜珂迷迷糊糊又点了一个,滴嘟滴嘟三十几秒后接通了,但没有声音传过来。 此时姜珂半梦半醒,没有注意到手机正在通话中,直到他彻底睡死,电话的两头都没人吭声。 大年初一,姜珂一夜好梦。 睡得好,心情就好,感冒也感觉好了个七七八八。 姜珂房间没有独立卫浴,眯着眼睛刷牙的时候从公卫镜子里看见一个男人穿着他哥的衣服从他哥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家里出现陌生人,姜珂嘴里还叼着根牙刷,一下被吓了个激灵,呛了口牙膏。 姜珂还在咳嗽,气没接上来:“咳,王、王安安?” 王安安对他眨了眨眼:“早啊珂儿。” 姜珂问到:“你怎么在我家?” 王安安自来熟,挤到姜珂旁边,打开水龙头用手捧着洗了把脸 姜珂想了想感觉说这话不对劲,又换了个委婉的问法:“你什么时候到的?” 王安安笑而不答,他刚洗完脸,睫毛上挂着水珠,在重力作用下垂着,狡猾的狐狸眼看着都无辜了许多。 王安安往后看了一眼,姜珂心领神会转头,就见他哥双手抱胸靠在公卫外。 姜凯语气慢,姜珂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王!安!安!” 得了,估计是个不请自来爬床的。 姜珂看清形势,知道他哥这次真生气了,一句话没多说,远离战场,举着牙刷跑楼下卫生间漱口。 留下两人掰头。 起床后先吃斋茶。 姜珂听说外地有些习俗是年初一不开火,吃冷食。 他们这边倒是没这个说法,但是要一家人吃完斋茶才能开火做饭。 姜珂顶着没打理的乱哄哄半长头发啃柚子,手边放着两个厚实的红包。 姜局喝茶看新闻,姜妈妈见姜珂这不着四六的样子提了两句,然后便取了个木梳给姜珂把卷毛梳顺了。 姜珂吃完早斋玩手机,等了十几分钟才等到姗姗来迟的姜凯和王安安。 跟早上见到不同的是,姜凯下唇破了个皮。 姜珂心里咋舌,这…… 姜珂去看姜爸姜妈的表情,倒是不惊讶,还带着点笑,连个眼神都没给臭着个脸的大儿子。 姜妈一个劲招呼王安安吃茶吃糕点,还一人派了两个红包。 姜珂眼尖,发现姜妈给王安安那个红包格外厚实。 与之相比,姜凯和姜珂手上的是一般厚,王安安那个就是三倍厚,眼瞎都看得出来。 泡茶的姜局也格外和气,笑眯眯跟王安安说话。 姜珂有点幻灭。 这是? 见家长??? 第246章 抓人 姜珂从来不顶用的雷达终于响了一次。 姜珂感觉自己有点多余。 趁着他爸去厨房煮汤圆,姜珂一同溜了进去。 姜爸看他避之不及,笑了。 姜爸:“躲这来?” 姜珂:“气氛有点尴尬。” 姜爸从冰箱取出一袋子速冻汤圆,抹茶味的,说的话轻描淡写:“尴尬啥,你也有这一天的。” 姜珂被梗了一下,觉得他爸看透了他的秘密,但又抱着点侥幸,装作没听懂:“啊?” 姜局笑笑,也不多说,起锅烧水。 姜珂纠结了好一会,泄了气:“你们知道了啊?” 姜爸看人准,有点事情要瞒住他不容易。 姜爸:“还以为你会带回来过年呢,结果这么好的机会都没珍惜。” 姜珂伸手摸鼻子上那个小驼峰:“这不是为了领导考虑吗?” 姜爸被他逗笑。 姜家人说话就是这样,嘴上说着领导,实际上拿爹当佣人使唤。 领导煮汤圆都不知道递个勺。 姜珂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了:“你们不介意啊?” 姜爸:“介意什么?” 姜珂:“我跟我哥都搞男人,我们家就没有后代了啊。” 姜爸:“那我现在让你去相亲你愿意吗?” 姜珂坚定摇头:“不要。” 姜爸:“那不就是,有很多情况下要逆水行舟,但是有时候要顺势而为。” 姜爸颇有感慨:“感情这种东西,就是顺其自然,两个的事情,就让两个人去做吧,至于后不后代,人活一条命,有便有,无便无,你只是你自己,要是真想要个孩子,领养一个也可以。” 姜珂有点感动,但又不忘吹捧:“领导高见!” 姜爸拍了拍姜珂的肩膀:“行了,小马屁精,去喝茶吧。” 姜爸说:“别在这里杵着跟猴子的金箍棒一样。” 姜珂回到客厅的时候,三人摆起了麻将桌。 三缺一,姜珂再不出来姜凯就要进去抓人了。 手搓麻将,赚不赚钱不要紧,主打一个开心。 第一局领导先开胡,可谓当头红。 姜爸端着汤圆出来的时候姜珂杠了王安安四个筒。 姜爸吼一嗓子:“吃汤圆。” 没人理,只能端了一碗自己舀着吃坐在姜家两儿子中间看牌。 一局终了,姜爸:“哎呀,刚刚这打错了,你咋能出五万呢!” “哎呀,这也错了,不能留这个,这个单吊……” “起来起来,让我来。” 姜珂就这样被姜爸给请下台了。 姜局下海与民同乐,牌算得门清,奈何缺点运气。 玩了十几场,结果赔进一个月零花钱。 心有余力但奈何财气不足,无奈退居二线,由姜珂堂哥接手。 姜妈也不打了,两个领导出去喝茶,把台子给几个年轻人玩。 于是姜珂接了他妈那个位,四个人重新开台。 姜珂走运,生着病脑子转得慢不会算牌还能一赢三。 摸子都慢半拍还能摸个对对碰,越打越有劲伤病不下火线 三家输一家,姜珂赚个盆满钵满。 结束的时候,堂哥还笑称自己大年初一出来送钱的,看来今年的财运都不怎么好,该仔细点注意破财。 姜珂数着十块五块一百块的现金笑歪了嘴,现金都挺新的,估计是新换的准备包红包的。 数来数去还赢了小一千,立刻给方允发了个大红包200元。 方允:“过个年你发了?” 姜珂没回,又发了一个200,说要给菜头加餐。 菜头没跟着他回来,第一个高铁退运不方便,第二个是菜头在方允家待久了心野了不愿意回家跟姜珂过苦日子了。 可谓叛徒。 第247章 卷铺盖 打麻将伤神,傍晚的时候姜珂又烧了起来。 晚饭都没吃,吞了个退烧药就上楼睡觉。 大晚上被尿憋醒,头痛欲裂,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姜珂知道自己体温烧高了,想起床尿个尿,再吞片退烧药或者止痛片看看能不能温度降下来。 结果被床尾杵着的一个黑影吓得没了半条命。 被吓到不过一时半会,很快他就看出这黑影是任文斯。 姜珂自说自话一般:“你怎么来了?是我烧糊涂了吗?” 任文斯没有答话,五官笼罩在阴影中。 睡觉前姜珂没有拉窗帘,路灯的光从窗户外透进来,将房间笼在一片不明不暗的灰色中,显得鬼影重重。 姜珂撑着坐了起来,想去拉任文斯的手。 任文斯原本只是直挺挺站着,见姜珂一动,他这边也动了起来,比姜珂动作更快。 他半弯着身体,两人手指交叠着。 姜珂体温太高,于是显得任文斯的手格外的冷。 姜珂说话前喘了口大气,声音很虚:“你手好冷。” 说着,姜珂就低头,把滚烫的额贴了上去。 任文斯动了动指尖,没有迎合,也没有躲开。 姜珂笑了一下,撒完娇还是要解决生理上的问题的。 姜珂放开他的手,摇摇晃晃出了门,再摇摇晃晃进来,卷铺盖躺好后又去拉任文斯的手。 手沾了水,冬天的晚上气温总是比白天要低个十几度,被他体温一烘,那冷水也变得温润了起来。 姜珂说:“想你了,新年快乐啊任主任。” 姜珂探身,动作看起来是想索吻。 任文斯侧坐床边,没有低头迎合,也没有后退拒绝。 靠近了到半个手臂的距离,姜珂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开始咳。 姜珂脸上烧出两坨红晕,上眼皮都是红的,眼神倒算清明。 他说:“你不是任文斯,你是谁。” “任文斯”没有回答,他似乎不会说话。 姜珂感觉自己年初一撞鬼,这运气实在邪门。 一天受两个惊吓,姜珂都气笑了。 觉得这年过得颇有些惊心动魄。 “任文斯”闻言,低下头,压下一大片阴影。 姜珂恨自己醒悟太晚,又生着病,逃都没地逃。 “任文斯”动了动嘴唇,低低念道:“姜珂。” 姜珂脑子瞬间空白。 随后,不等姜珂反应过来,“任文斯”突然将姜珂抱起,黑雾从他身上涌出,将两人笼罩,连人带铺一起卷走了。 第二天姜凯见姜珂久久没有下来、就去房间找。 结果没有个人影,床上洗手间空荡荡。 姜凯预感不妙,掐指算吉凶。 掐出来的卦不算好,姜凯只能找爹。 姜凯:“姜局!” 姜爸楼下掌厨:“喊你老子干啥?” 姜凯喊道:“你小儿子被妖怪抓走了。” 此时王安安也走了过来。 姜妈:“大过年别说晦气话。” 姜凯不想解释,只大声喊:“你自己上来看看。” 两夫妻上楼扒门一看,瞬间噤了声。 姜妈:“他爸。” 姜爸看起来也不太聪明了:“昂?” 姜妈:“这妖怪,怎么把我们家被子也给偷了呢?” …… 第248章 有龙(一) 小石头的爹死在了龙神庙里。 被山里的野兽吃掉了一半的身子,苍蝇和蛆虫铺了他满身。 小石头跟着他爷还有他那跛脚的小叔收的尸。 五六岁的年纪已经开始记事,在穷苦的村庄,就已经算是家里半大的劳动力了。 小石头对死亡的概念还一些懵懂,只知道刚生了弟弟的娘整日抱着他哭,只知道满脸皱纹的爷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只知道走路喜欢驼着背的小叔腰压得更弯了。 他今年到了上蒙学的时候,五岁开蒙,不早不晚,他爹就出了事。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时候,刚熬过一个漫长的冬季,家里粮食所剩无几,刚好小石头他娘生产,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家里找不出来油水,左邻右舍借不到个鸡蛋,小石头爹就拿起兽夹上了山。 他寻常时间不会走太远,更何况是初春,这个时间的猛兽最是凶猛,一旦遇上凶多吉少。 小石头的爹前脚刚进山,后脚便下了三天的暴雨。 村里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像是天被捅了一个窟窿。 小石头的爷要上山找人,被村里最有名望的老里正冒雨来劝,这才拦住了人。 熬了三天,等雨停天晴,里正叫了村里有经验的猎手去寻,在离入山口不远处的龙神庙里找到了人。 龙神庙前有一条河,河水将搭建的木桥冲垮了。 大雨过后,河水暴涨五丈,混黄湍急,甚是骇人。 轻易不敢淌水过河,寻人的猎人还是绕了好远一段路才找到了这里。 龙神庙本是避难之所,却成了丧命之地。 那个时候的村民敬畏神明,小石头他爹这事一出,有说龙神已变成邪神,谁要是拜了谁就要拿命献给龙神;有说是小石头他爹做了阴损事,神明不佑;也有说小石头家二儿子衰神转世,克父克母…… 众口悠悠,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小石头成了没有爹的孩子,于是原本说好的学堂也没了后续。 为了生计,小石头的娘做起了女工,整洁的家里被一块块布料挤压得狭小不堪。 小石头娘日夜辛劳,机杵声不断。 小石头跟着他爷上山寻药、打猎。 路过龙神庙,他爷还是会拜。 庙堂不高,不阔,用石头加粘土堆砌成,无门,无窗,三面封闭。 庙里石像也跟着简陋的庙一般,古朴,落魄,缺了半边的耳和两条臂,身后缠着一条石头雕刻的龙。 小石头爷拜龙神,也让小石头跟着拜。 小石头盯着石像,不肯拜:“爷,它头上有蛇,它不是神。” 小石头爷指着石像的手,皱巴巴的脸上似乎蒙着一层灰。 小石头爷:“龙神保佑你才长了这么大,龙神有灵。” 小石头杵着,不肯拜龙神。 小石头爷叹了口气,将他带出山神庙,让他下山去。 小石头被留在了龙神庙前那座新建的木桥上,看着老人佝偻的身影远去。 夏天的山林生机盎然,微风随着树梢,小鸟在枝间吟唱。 小石头在桥上站着,等他爷转了两个弯,彻底看不见身影后,在河旁搬了个石头,折返龙神庙前。 第249章 有龙(二) 小石头端着石头进了龙神庙,举起石头砸向石像。 石头跟石像碰撞,皮毛未损,反倒是他自己摔了一跤,差点给石头砸住脚。 有声音突然传来,他说:“没用的。” 小石头听见有人说话,但又看不见人,小眼睛惊恐地四处张望。 有种干了坏事后被抓住的心虚。 小石头:“你,你是什么人?” 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你别白费功夫了,你砸不坏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出那声音没夹带什么恶意,小石头胆子也大了起来。 “你是谁?” 那声音:“我是龙” 小石头:“你不是龙。” 那声音:“我就是龙啊。” 小石头:“爷说了,君主才是龙,你是君主吗?” 那声音思索片刻:“我不是。” 小石头:“那你是龙神吗?” 那声音没有犹豫:“我不是。” 小石头:“那你就不是龙了。” 那声音:“我是龙。” 小石头:“你说谎,你不是君主,你也不是龙神,你怎么可能是龙?” 那声音沉默了,没有再说话。 小石头傻站了一会,撒丫子跑回村子里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石头再次来到神庙前。 他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那声音再次响起。 那声音:“你终于来了,我有办法让相信我是龙了!” 小石头头也不抬,继续捣鼓他手上的东西。 小石头:“你一天到晚没有事情做吗?为什么一定要证明自己是龙?” 那声音:“我也不知道,因为很无聊吧,都没有人跟我说话。” 小石头:“那你可以找其他人说话啊,为什么要找我。” 那声音:“其他人都听不见,你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类。” 小石头没有继续问,他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那声音说:“你过来。” 小石头:“去哪里?” “来龙神庙后边来。” 龙神庙后面是一面陡峭的山岩,被侵蚀风化成灰黑色的模样,长着青苔和发育不良的小灌木还有长条低垂的芒草。 拐了两个弯,被杂草掩盖住的地方有一处裂缝。 那声音指引他走进去。 小石头不太愿意,说裂缝是鬼门缝,大人说过不能进去。 声音说:“你都不信龙神,那你为什么信有鬼门缝?” 小石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解释。 那声音说:“那你就是相信有龙神咯?” 小石头坚决:“我不信。” 那声音解释:“没有鬼的!你相信我呀,你沿着裂缝进来就是我的‘家’,你不愿意来我家里做客吗?” 小石头犹犹豫豫,自从他爹死在龙神庙后,就没有小孩子愿意跟他玩。 他知道村子里的大人在说他们家邪门,说他弟弟是邪灵转世。 他从来都不信那些话,没有人玩他就自己玩,他也不乐意跟他们玩幼稚的游戏。 小石头想清楚了,他抬起头看向那道石缝。 那声音说:“你愿意进来了吗?” 小石头:“嗯!” 那声音说:“看见一个白颜色的蝴蝶了吗?” “你过来,跟着蝴蝶走。” 小石头犹豫许久,最后跺跺脚,一头钻进了鬼门缝里。 石头缝窄小潮湿,有半个成年人高,最窄处小石头只能侧着身子挤过去。 第250章 有龙(三) 走了有几十米,豁然开朗。 只见眼前出现一处水潭,潭水颇深,暗涌间能看见荧光闪烁。 水潭中间有个小男孩,他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奇异的是,他的头两侧长着树杈状的角,肤色莹白,面容精致,不似凡人。 那声音再次出现:“这回你相信了吧,我是龙。” 小石头很惊讶,因为他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够坐在水里不沉下去。 小石头:“你头上为什么要插着两根树枝?” 那声音语气有点急:“这是龙角!” 小石头皱眉:“明明是树枝,还长着叶子呢。” 那声音泄了气:“是龙角,不是树枝。” 小石头:“那你变成龙的样子给我看。” 那声音有点丧气:“龙的样子太大了,这个水潭塞不下,我还会把你给压死的。” 小石头惊叹:“那你好胖啊!” 那声音自豪:“我们龙都是这样大的!” 小石头找了一处石头,坐下,撑着下巴看水池中的“龙”。 小石头:“你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你为什么要在水潭里不动弹,不会淹死吗?” 即使龙真的很小,但也不能被说小:“我很大的!” 又说:“我在睡觉,奶奶说让我多睡觉才能长大。” 小石头:“你睡觉怎么能跟我说话呢?” 龙:“这叫意识交流。” 小石头不懂,低头摸了摸他刻了一半的小木雕。 小石头:“有别的龙吗?” 龙说:“应该有,但是我没见过。” 小石头:“你没见过你怎么知道自己是龙?” 龙说:“隔壁山神奶奶说我是龙。” 小石头好奇:“山神奶奶?不是龙神吗?” 龙很确定:“没有龙神,只有山神奶奶。” 小石头又问:“真的有神仙吗?” 龙其实不知道小石头嘴里的神仙是个什么东西,他只知道睡觉和长大。 山里的日子太无聊了,他的“蝶”在山林间游荡,捕捉空气中的信息和味道。 他看见阳光透过林隙,听见蝉虫鸣叫,知道泥土里藏着土龙,知道人类在林中设下陷阱。 他对这种两条腿直立行走的生物很感兴趣,但隔壁的山神奶奶告诉他,要远离人类。 他问为什么,她说:“人类是世间最复杂的生物。” 龙不知道什么叫复杂,他只知道那些人类很有趣,做的陷阱也很有趣。 有时候龙会跟在人类后面,看着他们砍竹子,把竹条削得尖尖的,然后埋进土坑里。 有趣的是套索陷阱,一根短短的线,兔子的脚被捆住后就再也跳不掉了。 日复一复,年复一年,龙看见草枯草长,进山打猎的人从白发,变成黑发。 山洞的裂缝并不难找,也有调皮的小孩子钻了进来,结果钻到一半被卡住了身体,跟山外河里搁浅的王八一样。 后来大人就不让靠近裂缝,口口相传,便成了“鬼门缝”。 山壁外的“龙神庙”也不知是何时建的。 龙有时睡觉,有时醒来,睡着的时间长,醒来的时间短,人的一生在他看来不过短暂的一瞬。 第251章 有龙(四) 龙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不过是几块垒起的石头。 再次醒来便搭起了一间半人高的小庙。 再一睁眼,便是如今这个模样。 龙听见他们叫那个石头雕刻的石像叫“龙神”,他觉得人类是很奇怪的生物,为什么把石头叫做“龙”。 而且龙就是龙,为什么还要加个“神”。 他去问了山神奶奶,山神奶奶说,这叫“信仰”。 龙说:“他们在跟我说话。” 山神奶奶告诉他:“这不是在跟你说话,人类不过是在‘许愿’,为求家人平安,为求高官厚禄,为求收获有成。” 奶奶摸着他的鳞片:“你只需好好睡觉,不要去听,不要去干涉,生灵万物有自己的一套规律。” 悲欢离合,不过百年之事;嬉笑怒骂,皆是过眼云烟。 龙信了,龙躲在潭里睡觉。 男人的惊呼声惊醒了他,“蝶”飞了出去,落在黑色的、冰冷的石像上。 男人已被野兽开膛破肚,看他还没有咽气,他看见那白色闪着光的蝴蝶。 他说:“希望龙神保佑我的孩子,一生顺遂,福禄安康……” 龙记得小石头的爹,也记得小石头跟在大人身后怯生生的模样。 他也记得小石头的爷,那个老人有双善良又混沌的眼睛。 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只有天生天长的“灵”,以及蜷缩在水潭深处睡觉的“龙”。 小石头看似问神,其实问的是龙。 龙知道小石头需要一个答案,于是他说:“有山神奶奶,有龙。” 小石头:“那我阿爹为什么会死在龙神庙里?” 声音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龙才说:“山神奶奶说我们不能管人世间的事,不然会有很可怕的事情发生。” 小石头抬眼看向山洞的顶,那里似乎有条石缝,透着光。 光沿着裂缝照进来,形成一条条丝带般的光束,照到水面上,显得潭水像碧玺一般绿。 小石头看着光,看着坐在水上的“龙”,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不是神吗?” 人们供奉神明,不就是为了得到神明的庇护吗? 如果没有神,那人类的供奉不过是个笑话。 龙强调:“我是龙。我不是神。” 小石头泄了气,也失去了再跟龙争论神不神的兴趣。 小石头说:“那好吧,我相信你是龙。” 龙很单纯,小石头一句话,他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抛却脑后。 龙开心说道:“你相信我啦!” 小石头慢慢松开紧握着木雕的手,说道:“我信你。” 龙没有回应他,但是小石头话音一落,他就看见水潭中的小男孩树枝一样的角上,似乎有东西在动。 仔细一看,那白色的叶子像是被风吹起一般纷纷飞了起来。 原来不是叶子,是很多很多白色的蝴蝶。 那些蝴蝶身上发着纯粹的银光,鳞粉散落,翅膀煽动间折射出一个细碎短暂的梦。 白蝶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辟邪,幼为虫,逐玉而生,喜食玉髓,以玉为茧,破而成蝶。 辟邪蝶舞,一梦千年。 第252章 有龙(五) 在那之后小石头时常会来陪龙玩。 这个孤独的孩子和龙有个约定。 小石头也不白来,他时常带点东西。 有时候是小石头爷祭过龙神的一碗饭,有时是一个用炭火焖熟的芋块或是薯药(山药)。 米饭是新米,今年年岁好,禾穗沉甸甸垂在田间地头。 晚上的时候小石头爷拿着火把去田里摸田鸡、捉长鱼(黄鳝)、石蟹,剖杀洗净后加新米熬成粥,鲜美异常。 宋人食蛙,喜用炭火烹烤,以佐酒助兴。 秋收之后,山间兽肥,小石头爷便又进了山。 每次进山,小石头都会跟在他后面。 龙神他不曾拜,只寻潭水中的龙。 小石头爷也不强求,祭完龙神后便将祭品给小石头吃。 村里贫困,食物来之不易,不肯轻易浪费。 小石头爷不肯让他跟着进山,便让他在附近割点猪草。 小石头割完猪草就一头钻进山缝里跟龙做伴。 小石头带的食物他也不吃,就看着小石头一边雕着木头一边把祭了龙神的芋吃完。 有三两只白蝶在小石头头上飞来飞去,不落在他散下的发顶。 小石头低头刻得认真,龙说话的时候也不搭声。 龙问:“为什么把木头弄得圆圆的?” 小石头说:“这叫木雕,是艺术。” 龙不解:“把木头刻成人的样子就是艺术吗?” 小石头其实不太懂,只是他爹活着的时候教他的,刻刀也是他爹留给他的东西。 小石头:“也许是吧。” 龙:“那艺术有什么用?能吃吗?” 小石头:“不能吃。” 龙:“那你不要弄艺术,我们一起说说话吧。” 小石头:“跟你说话也不能吃呀。” 龙丧气:“是哦,人为什么要吃饭?要是不用吃饭跟我一样只需要睡觉多方便啊。” 小石头:“不吃饭的话会饿,饿久了就死了。” 龙接了一句:“人死了就不会回来了是吗?” 小石头说:“人死了就见不到了。” 龙说:“那你会死吗?” 小石头想:“会呀,我的身体会变得很臭,会有虫子在我身上爬来爬去,我闭着眼睛,不会再说话。” 龙着急:“那你别死!” 小石头笑:“好呀,我不死,你也不死,爷和娘还有小弟都不死。” 龙说:“那到时候我们就能天天天见面了!” 小石头点头:“那不行,爷说明年我就要去学堂,他已经准备好束修,让我好好念书出人头地。” 龙说:“上学堂好玩吗?” 小石头:“不好玩,听说夫子很凶,罚人抄写字,可惨了。” 龙说:“那你别去学堂了,来找我玩。” 小石头说:“不行,我要读书写字,我要考状元当大官。” 龙很困惑,为什么有这么多这不行那不行。 龙说:“那你当了大官是不是会忘记龙?” 小石头想了想:“我当了官就有饭吃,我还能管人,我让所有人都来陪你说话陪你玩。” 龙丧丧的,不开心:“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你啊,我只想跟你一起玩。” 小石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龙说的话。 第253章 有龙(六) 小石头思考了好一会,说:“那我雕一个龙,再雕一个我,当你想我的时候你就拿起雕像看看我,我想你的时候就拿起雕像看看你,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玩。” 龙还是不乐意:“那雕像又不能说话,又不能跟我玩。” 小石头下山前,一人一龙还是没有达成共识。 龙只需要睡觉,而人每一天都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干。 爷爷在山上抓了一只小母羊,小石头每天都任务从打猪草变成守着羊吃草。 小石头跟龙见面的地方从石头缝变成了大草坪。 此地多丘陵,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的山坡,生着些灌木矮林,山上是一处平顶,于是村里人叫它“平顶山”。 山虽不高,但村里人不常去,也许是因为草矮林稀,野鸡、兔子也少见。 小石头守着山放羊。 羊吃草,绳子用禾杆搓成的,不留意就会被它啃断,所以离不开人,要时刻守着。 龙说:“为什么要绑着羊,这是新的陷阱吗?” 小石头:“这不是陷阱,这是饲养。” 龙的脑子里有很多疑问:“为什么要饲养小羊?” 小石头说:“因为羊会产奶,羊有了奶,弟弟才能吃饱。” 龙说:“那我帮你看羊,你来‘家’里跟我玩吧!” 小石头看了看羊,又看了看白蝶,叹了口气:“不行,万一羊丢了,就找不回来了。我们在这里也可以说话。” 龙说:“那好吧。” 小石头依旧雕着木雕,他的手变得灵活,小小的木头在他小小的手上翻动,变得了一个小小的头上长着角的小小龙人。 第二天见面的时候,小石头把羊绑在龙神庙前的一棵树下,钻进了石缝中。 龙:“你来啦!你今天好早啊!” 小石头把雕好的小龙人放在石台上,盘腿坐在石头上。 小石头说:“木头我雕好了,送给你。” 有个白蝶落在木雕上,似乎在好奇地观察着什么。 龙:“这个味道好奇怪。” 小石头说:“我抹了桐油,防虫的。” 龙:“可木头睡一觉起来就变成灰了。” 小石头:“那你什么时候醒啊?” 龙:“不知道,小树苗能从胳膊那么大长得跟一个海碗那么大。” 小石头“哇”了一声:“那你睡好久啊。” 龙:“我们龙都是要睡很久的,睡着才能长大。” 小石头似懂非懂:“那你睡一觉醒来是不是我就长大了?” 龙摇头,龙不知道:“那你会比门口的小树长得快吗?” 小石头爷不知道,含糊道:“可能吧。” 小石头拍拍屁股:“我要走啦。” 龙:“你要去看小羊吃草吗?” 小石头:“是,明天我就不来了,明天我要去学堂。” 龙:“那小羊怎么办?” 小石头:“我小叔会照顾好它的。” “蝶”跟着小石头飞到平顶山上。 小石头今天没有带木雕工具,他带的是一张薄薄的纸。 龙问:“这个是什么?” 小石头耐心解释:“这个是纸,这个是字,这个是我的名字。” 龙问:“你都名字不是小石头吗?” 小石头:“这个是大名。” 龙问:“那你大名叫什么?” 小石头指着纸上的字,一字一顿念给龙听:“姜——珂——” 第254章 有龙(七) 龙:“姜、珂?” 小石头点头:“这个是我的名字,我叫姜珂。” 白色的蝶落在小石头身前的草尖,似乎在认真地看着他。 龙说:“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小石头:“你有名字吗?” “蝶”扇了扇翅膀:“我叫龙。” 小石头:“但是龙不是名字。” 龙说:“他们都叫我龙。” 小石头:“那好吧。” 小石头低头,在地上划拉着自己的名字。 “龙,”小石头问,“我以后会当大官吗?” 龙反问:“你想当大官吗?” 小石头:“我不知道。” 龙说:“不怕,有很多问题的答案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龙补充了一句:“山神奶奶告诉我的,所以你要好好长大,我也要好好长大。” 一人一龙静坐许久,坐到太阳西移,晚风渐起。 小石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沾着的草屑。 小石头:“我要走了。” 龙有点难过:“那你记得要经常回来看我哦,我等你!” 小石头点头,坚定地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龙:“再见!” 小石头牵着小羊,举起手摇了摇,没有回头,一路往山下走。 小石头下了山,好久好久没来。 天下起了鹅毛绒一般的雪,雪吹进庙里,落在黑色的石雕上。 一个龙过于无聊,于是他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不知今夕何夕。 龙盘旋成一团,醒来时将头探出水面。 他还是一条小龙,浑身是白色的鳞片,阳光照在龙鳞上,闪着粼粼的彩光。 龙翻了个身,震得洞穴轰隆作响,穹顶掉落几块石头,砸进潭水中,将龙从睡意中彻底唤醒。 龙睁开眼没有看见小石头,于是有些泄气将龙头靠在小石头常坐着的石板上,动作还有点小心翼翼,注意着没有碰到石板上放着的一个小木头雕像。 龙将头蹭到木雕前,从眉心处凝聚出一只白蝶。 白蝶扇动着翅膀,落在了小木头雕像上。 白蝶翅膀垂着,似乎没什么精神。 龙大半个身体还浸在潭底,几乎占了一半的位置。 龙把头缩回潭水中,不一会,潭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孩。 小孩八九岁的模样,比起小石头当初的模样还要大一些。 龙长大了,最大的好处是能驱使人身离开水潭。 即使是小孩模样,龙头上两个树杈状的角还是没有收回去,眼睛也没有睁开。 龙在潭水面上行走,每踏出一步潭面便会结出一小块的冰晶,冰晶支撑着他的身体,让他不至于直接落入水中。 龙走向石板走去,拿起石板上的木雕。 木雕上落着的白蝶落到他树枝状的角上,翅膀合起,像是一片小小的白色树叶。 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并不影响他视物。 白蝶就是他的眼睛,他的触角能捕捉空气中的波动,次声波能够传递他所需要的信息。 龙撑着石壁往慢慢往外走,空间对他此时的身高来说有些许逼仄,但是这狭小的空间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龙一步步往外走,他脚上没有穿鞋,仔细观察的话能发现他并不是直接踩在地上的。 在他落脚前,地上凭空出现一朵冰花。 龙踩过后冰花破碎,冰化成水重新滋养土地。 第255章 有龙(八) 龙走出洞穴,外边是一片冰天雪地。 晚上寒风呼啸,龙站在洞穴外听见有许多哀嚎声。 龙将头转向发出哀嚎声的位置,他似乎发现了什么。 龙从地上跃起,起落间便站在一处生在矮崖旁的古树上。 山林茂密,枝杈纵横交错,唯有此处视野还算开阔。 山下火光闪烁,从四周汇聚而来,蔓延成一条长长的火龙。 “是他,姜家的狗杂种、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爹死在龙神庙,几百年都未听说过有这样的衰事,定是他招来的恶鬼。” “这雪也是他招惹来的,冻坏了庄稼,我们的粮食都没有了,都没有了,这天让我们活不下去了!” “你赔我们粮食!” “我的孩子,他还这么小,他还没叫我一声娘亲……” “你这个恶魔,你还我孩子,烧死他!烧死他!” 叫骂声一声比一声激烈,似乎把所有的怨气都加诸一人之身。 在没有尽头的怨气中,似乎有人在火龙中奔走。 她喊着:“不要,不要!他不是恶鬼!他是我的孩子……” “凯哥儿,放开凯哥,你们不要带走他……” “我的孩子,他还这么小,他从来没做过坏事,都是我的错,你冲我来,冲我来……” “我求求你们,放过他吧,他还是孩子……” “不是他的错,我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凯哥儿……” 在某些时候,群体是固执的,团结的,他们统一行径,似乎有着最坚固不过的联系。 他们默契地忽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他们捂住耳朵,只看见自己看见的,只听见自己听见的。 他们走到龙神庙前,山上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他们零散站在高处,举着火把,沉默着,对跪在龙神庙前的少年投以怒目。 向庙里的罗汉,也向案堂上的判官。 除了愤怒和怨恨,他们身上找不到第三种情绪。 太多了,死了太多的人,他们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这个冬天,他们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家里老人被冻死在床上,没有粮食,寒风吹散了门窗和屋顶上的茅草,就连柴火都变得稀缺。 一场风寒就能轻而易举夺取幼儿性命,饥寒交迫下,人心变得躁动。 他们叫嚣着血债血偿,他们盯上了村里的“恶鬼”。 人的情绪太满了,满到溢了出来,所以迫切需要一个宣泄口。 似乎只要找到一个出口,他们就能从这漫长寒冷的冬天挺过来。 烧死他,烧死他! 龙听见无数嘈杂的声音。 龙站在高处,似乎是在观摩一出编排好的闹剧。 他头上的角闪着细碎的光,光点好像有生命,跳动着没入漆黑的长发中。 它们在发间追逐打闹,天真无虑,不知疾苦。 龙转过头,纵身而下,在林间借力跳跃,起起落落间犹如山灵鬼魅。 他没有去插手龙神庙前那出闹剧,而是直接下了山。 白蝶找到了他。 龙要去见他。 又下起了雪,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山林、茅屋、田地,似乎都成了白色幕布下的漆黑剪影。 村里漆黑一片,路边躺着冻死人的骸骨,皮肤因低温呈现黑色。 龙要去的地方很显眼,死寂的村庄里唯一一处存在光亮。 第256章 有龙(九) 龙推门而进。 昏黄的油灯下,屋内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 窗外寒风呼啸着,似是鬼哭,似是狼嚎。 小石头已经认不得人了,他的脑子烧坏了。 那年,小石头的爷寻了门路,让小石头插班念书。 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没想到短短三个月时间,小石头便出了事。 他与同窗因争执落了水,人好歹是救了起来,但却发了热烧坏了脑子,认不得人了。 平时看着与常人无异,看一说话便露了馅。 十几岁的小哥,说起话来倒像是五六岁的幼童。 问他姓甚名谁,他说他叫小石头。 问他家住何处,他说他住鬼门缝。 问他以后想做何营生,他说他想当医馆里的药童,他想医好弟弟的不足之症。 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他要去放羊,他要找龙。 姜家本就多是非,此时好好一个小娃又落水成了傻子,一些风声便更加猖獗。 小石头本就憨傻,但他听不得别人说他家凯哥儿,但凡被他听见,拿起棍子便能追他个十里地。 凯哥先天不足,生得瘦弱,算命的说他是阴鬼命,喜招邪祟,他们家的气运就是被他给败坏的,所以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 小石头娘本不信命,但听得多了,便也信了。 小石头病了许久刚下床时,小石头娘将凯哥儿送走了。 带到河边,捡了个破角的木盆,将两岁的哥儿用流水送走了。 他似乎也开了神志,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娘泪流满面,也不哭也不闹,手上抓着他石头哥儿给他刻的木雕。 聪慧乖巧,不像是两岁的小娃。 凯哥儿顺河流而下,被河边横生的灌木拦住了去路。 算命的人没有说,阴鬼命不仅招邪祟,也招山灵精怪。 当他独处时,这些常人不常见到的东西就喜欢在他眼前蹦哒。 比如眼前这只精。 精与灵不同,灵天生地长,精是人死后灵魂所化而成。 眼前这个精生前是跳大神的,有点子实力,为救人而死,死后成了精。 精还长着生前的模样,男生女相眉眼弯弯,眼波流转间似是有万种深情。 精笑道:“你这命格倒是难得一见,父死兄死专克全家,谁家惹上你不得家破人亡?” 精晃着腿,手上不知怎的,一翻一转便出现了一个拨浪鼓。 凯哥儿先是盯着他脸看,随后便又盯着他手上的拨浪鼓,眼睛黑白分明,圆溜溜甚是可爱。 精被他巴巴的眼神逗笑,他弯腰抱起凯哥儿。 精没有实体,但他是个神通广大的精,显出身形对他来说不过是轻松小事。 精喜说话,逮着个神志不通的小娃就开始巴拉巴拉。 精说:“你这么衰,你家里人肯定不要你,不如你拜我为师,我教你法术,到时候你就可以十里八乡横着走了。” 凯哥儿不答,凯哥儿玩山精儿垂在胸前的头发。 精说:“你个小娃娃咋不哭不闹,你给爷笑一个,爷就把这小鼓借你玩玩。” 凯哥儿不答,凯哥儿用肉嘟嘟的手扯掉了山精的几根头发。 第257章 有龙(十) 山精被揪住了头发疼得不行,哎呦两句叫唤便求了饶:“小祖宗,饶了我吧,小的不应该拿你取笑。” 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动了动嘴,露出细细的乳牙。 山精从爪子里救回自己的头发,叹道:“你这娃娃还护短嘞,看来是不愿跟我走的了。” 山精说:“俗世不通灵界事,可惜了一位通灵的好苗苗。” 山精笑,低头继续看向凯哥儿,还拿着头发丝在他眼前晃了晃,直到凯哥眼珠子盯着他手中的头发转,山精这才满意。 山精说:“看你这么可怜,带你回你家看看吧。” 说干就干,山精抱着小娃行走在山野地头间,他似乎有缩地成寸的诀窍,飘飘乎若神灵。 回到姜家村,山精隐了身形,看着破旧茅屋里的一出闹剧。 小石头患了失魂症,智力倒退到只有五六岁时的模样,他闹着要去找二弟。 瘸腿的二叔拦着他,他便在床上打滚哭闹,闹得家不安宁。 小石头娘坐在杵机前,手上密密织,不曾有懈怠。 似乎没听见屋内的吵闹声。 屋子里堆放了一些线头,几件布匹,本就空间不大,此时显得更加昏暗逼仄。 凯哥儿推开山精,冲进门去,喊道:“娘亲。” 小石头娘还坐在杵机前,愣了好一会,才神情恍惚跌跌撞撞跑过来抱住凯哥儿。 小石头娘失而复得,惊喜一下淹没了她,她抱起凯哥呜呜哭了起来,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给哭出来。 她哭着说:“对不起凯哥儿,对不起我的孩儿。” 对不起,我将你抛弃。 对不起,我是个无能的母亲。 山精看着一家团圆的场面,靠着破落的土墙低头笑了一下。 山精是个好人,好人大多不长命,于是他便早早丧了命。 但他既然是好人,自然是喜欢管闲事的。 山精心里想着,感慨自己真是观世音菩萨下凡。 他手上拿了张黄纸,取血画符。 符飞到凯哥儿背后,没入后颈中,没有人看见。 符是好符,保家人平安的。 山精哼着歌走了,这不过是他无聊人生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好人他做多了,自然是没有将这一小小事情放在心上的。 小石头小跑着过来,他抱紧了他的娘和二弟。 他只知道开心:“凯哥儿回来了!凯哥儿别走!” 小石头娘抱紧两个孩子。 日子好好过,总是有盼头的。 小石头的爷出去寻了一夜,回来时腰似乎也直不起来了。 他摸着凯哥儿的头,老泪纵横。 小石头是他孙儿,凯哥也是他孙儿,无论是哪个,都割舍不去。 小石头走过来,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爷不哭,爷不哭。” 学堂去不了,小石头又跟他爷上山打猎。 路过龙神庙,小石头爷依旧会拜。 求收获有成,求家人平安。 小石头也拜,诚诚恳恳地拜。 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小石头说:“有龙。” 小石头爷问他:“你之前不信龙神。” 小石头歪头:“有龙!有龙!” 小石头爷笑笑,笑容有几分苦涩,有几分释怀。 第258章 有龙(十一) 即使生活再怎么不幸,日子也要好好过。 送走老人,分了家,两个小的也养大了。 小石头每天都要穿过大半个村子给他叔送饭,他长得白净,又俊,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看着跟正常少年郎没有多大差别。 但村子人都知道,这是个傻郎君。 小石头忘记了鬼门缝,也忘记了曾经与龙许下的约定,他的记忆永远留存在6岁跟着他爷他叔给他爹收尸的时候。 每天睁开眼,便说要去龙神庙找他爹。 每天都抱着凯哥儿,仔细叮嘱他让他不要走太远。 每天都在找羊,他说他养了一只小羊。 没人知道他还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他的脑子似乎是熬糊的一锅粥,只能捞起印象留存最深刻的那些东西。 直到他十八岁那年。 那是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他染了风寒,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凯哥儿被闯入的村民抓走带到山上去了,他娘舍不下凯哥儿,哭着求饶,想让大家饶他孩子一命。 小叔的跛腿已经都不动路了,便留在家中照顾小石头。 他高烧好几天,瘦脱了人形。 几日米水未进,饱满的脸颊凹了下去。 小石头睁开眼,从七岁落了水烧坏了脑子,他难得有这么清醒的时候。 小石头看见推门而进的龙。 小龙长大了,树杈状的角上光秃秃的剩下唯一一只白蝶,白蝶扇翅膀在屋内盘旋,最后落在小石头干瘦的指尖。 小石头从床上坐起来,似乎多年来的痴傻只为这片刻的清醒。 小石头叫他:“龙。” 屋内寒冷,龙便生了火。 桔黄色的火光下,无心无痛的山灵似乎也沾染上了人气。 龙握住了小石头举起的手。 小石头问:“我的小羊呢?” 龙没有答话。 小石头环顾四周,又问:“我爷呢?” 龙保持沉默。 小石头扶头笑笑,看向龙:“你睡太久了,是不是忘记怎么说话了?” 龙喊他的名字:“姜珂。” 小石头微微睁大双眼,眼睛看起来很亮。 小石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说道:“有点奇怪,我怎么一下子就长大了呢?” 他曲了曲皮包骨的手指,他说:“有点恐怖,像是小时候我看见爹的手。” 小石头问:“龙,我是不是快死了。” 龙摇了摇头,不肯开口。 小石头笑,他说:“你带我去找凯哥儿,我找不到他。” 龙牵着小石头,带他出了门。 小石头问:“你的眼睛为什么闭着?你看得见路吗?” 小石头又问:“那些白色的小蝴蝶呢?我记得有好多好多,它们喜欢落在你的角上。” 小石头说:“我比你高这个多,你是不是光睡觉不长个呀。” 龙没有开口,一直静静地听着他说。 小石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凯哥儿在哪里?你为啥要带我进山?” 龙抓紧了他的手腕,带着他一跃而起。 小石头吓得叫了一声,随即是御风而行的欣喜:“我飞起来了。” 龙按住他不安分的小动作,板着小小的脸:“别动。” 龙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龙话很多,每天都有很多的问题。 第259章 有龙(十二) 此刻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是掉了个个。 变成小石头有很多的问题,龙倒是惜字如金起来。 龙带着小石头飞上山林,看见漫山遍野的火把。 天上下着细雪,落在火里,落在人们的头上肩上,白色的雪反射了火把的光,映得夜间宛如白昼。 举着火把的村民都朝着一个方向,目光汇聚处,是一堆燃烧着的火堆。 火堆中有人,他们蹲跪着抱在一起,在火焰中扭曲成两抹焦黑的剪影。 那身影并不陌生,小石头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泪水无声无息从眼中滑落。 小石头呆呆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村里人人都可以取笑的、不知道反抗的、痴傻的哥儿。 他忘记了恐惧和绝望。 天太冷了,冻结了他的声音。 小石头心中疯狂叫喊,最后虚弱地吐出几个字。 他念着:“娘。” 他念着:“凯哥儿。” 死亡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 小石头跌跌撞撞冲进火堆,将烧红的木柴一根根往外拖。 他喊着:“娘!” 他喊着:“凯哥儿!” 他喊着:“救救他们,我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火焰无情,顺着他的衣袖烧到了他的身上。 小石头忘记了疼痛,他只记得要救人。 这一幕仿佛是一场人间的悲喜剧,旁观者看到的是无尽的悲哀和无奈。 小石头的呼喊声回荡在山林间,却无法改变已经注定的结局。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努力不过是一场徒劳。 许久后,山上的火光一把把熄灭,雪依旧下着。 姜珂跪在地上,眼前是烧成一堆黑灰的焦炭。 他仰起脸,脸上抹着几道黑灰,已经和泪痕混在一起,结了一层壳,像是在脸上蒙上了一层铠甲。 他失去了表情,任由雪落在脸上,眼神中带着空洞、迷茫、不解。 他说:“这是你的梦魇吗?” 龙静静站在他身后,小小的身体后是宁绕不散的黑雾。 生命不堪一击,而人性暴露无遗。 姜珂很虚弱,但他突然笑了起来,他呼唤:“任文斯。” 姜珂不是小石头,他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孩。 姜珂说:“你过来。” 龙没有动静,龙角上的白蝶却飞到了姜珂身边。 姜珂看着白蝶笑了起来,身体却是一软,往地面上倒去。 还未倒下,龙的身影消散,黑雾里面走出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 男人半跪在姜珂的身后,接住了他软下的身子。 姜珂圈住了他的手腕,低低道:“任主任,我抓住你了。” 适当的示弱是有效的,比如现在。 当你的对象是个执拗拧巴的人的时候尤其有效。 姜珂抬起手,任文斯适时低下头。 姜珂摸着他头上树杈一样的角,笑道:“开朵花吧任主任。” 任文斯没有说话,身后的黑雾凝聚成黑色的蝴蝶,一朵朵落在任文斯头上的角上。 姜珂又是笑,手顺着鬓角摸到了他的脸:“真乖。” 姜珂说:“我好困,任主任。” 任文斯抱着他,开口:“困就睡吧。” 姜珂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沉梦境中。 第260章 深渊计划(一) 任教授一觉睡了许久,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 他眯着眼伸手往桌面上摸了摸,找到摘下后被随后放在一旁的眼镜。 眼镜是烟灰色的,镜框和镜脚都是细细的,镜框的形状是之前流行的圆形镜框,戴上后显得人更加斯文俊秀。 不过任教授此时的形象实在跟斯文俊秀几个字搭不上边。 房间内除了他还有其他人,操作台上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专心做着实验,盯着培养皿跟盯着自己家婆娘一样,眼神似是痴了狂了。 任教授自嘲笑笑,感觉自己也没比其他同僚好太多。 他起来在角落走了两圈,抻了抻僵硬的肩背腰椎,抖了抖因血管压迫涨麻的腿。 人果然是不得不服老,任教授今年不惑之年,独身,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全身心投入到研究室中。 也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好姑娘,但是他都一一婉拒了,实在推脱不了的就去勉勉强强吃了个饭,饭后因相貌加的分被全扣没了。 木讷、抠搜、不懂情调。 反正讨姑娘喜欢的特性他一个都没有。 任教授不愿成家,所有人都逼不了他。 单着便单着,他吃喝拉撒全在一间研究所里,也少跟外人接触,要真成家还不知道顾不顾得上家庭,别家里的婆娘被人拐跑了还不知。 任教授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劝,向来是一意孤行只认死理的。 缓了好一会,酸痛的腰总算能直起来了。 任教授输入密码打开研究室的门,穿过一间间密码锁的研究室,往厕所的位置走。 走动的时候撞见了巡查队的人,任主任对他点了点头。 巡查队停下来跟他打招呼,寒暄了两句。 任教授人有三急,醒来时走动耽搁了点时间,此时说话又耽搁了点时间,他感觉到膀胱已经到了极限了。 于是被一泡尿憋急了的任教授只回了“好、好”二字后便匆匆离去,看着背后跟被鬼撵了一样,实在不像是平日里稳重妥当的教授。 解决完生理问题,任教授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 始终觉得哪里差了点东西。 任教授看着镜子里的人自嘲地笑了笑,再怎么收拾,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任教授最后还是回到了宿舍,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去食堂吃了点东西。 晚上依旧回到实验室。 显微镜下滴了碘液染色后的切片有了新的发现。 一时间,任教授的手都在抖。 他探起头来,又在实验室里面转了几圈,将台灯调亮了一些,这才坐了回去,再次看向显微镜下的细胞切片。 三天前,他与齐院长见了个面。 齐院长称得上是他的导师,他刚上上大学的时候就是齐院长教他的专业课。 齐院长开门见山,刚一坐下,茶都没喝上一口,就说有个项目需要他负责跟进。 任教授手上项目就有三个,刚好又是进行到重要的阶段,此时再加一个项目,他怕他忙不过来,一听这句话便想婉拒。 齐院长显然也是看出他的意思,便说:“小任你先别推,不如看看这些照片。” 齐院长将几张照片推到任教授的面前,说:“看看吧。” 第261章 深渊计划(二) 任教授接过照片一点,顿时瞪大了眼睛,他猛地抬头,似乎要把颈椎给折了。 任教授难以置信:“这……这个是……” 齐院长说道:“上面给下来的项目,据说是那位牵头的。” 那位是行业内领头羊,手上的项目事关果运,平时连名字都不能讲,只能用代称。 任教授沉默许久,眼睛落在那几张相片中,想了又想。 齐院长了解他的为人,知道他的顾虑,也知道这个东西对于任何一个研究人员的吸引力。 齐院长有足够的把握,所以在这场谈话中始终处于主导的地位。 任教授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将那几张照片收了下来。 齐院长见他有了主意,拿水壶为他倒了杯水。 任教授接了水杯,却没有喝,握在手里暖了许久。 齐院长也不打扰他的思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人老了,茶也不敢多喝,就怕躺在床上一整晚一整晚睡不着。 如果自己再年轻一点,这种好事也轮不到任教授接手,早早就被齐院长自己给截胡了。 40几岁,在教授这个圈子里正是干事的好年纪,更何况任教授还是他手下最年轻的教授,人又稳重妥当,接手这个项目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齐院长经历过大风大浪,上过山,下过乡,住过牛棚,行过大街。 唯一不变的就是对真理和未知的追求。 那几年太久,磋磨了许多人,于是独独的几个人才便显得难得可贵。 等到水温了,任教授似乎才想起喝上一口。 任教授抬起头:“这个项目老师你再说说。” 齐院长笑,许久没有听见他叫老师了,人老了总是会想起年轻的时候。 齐院长:“你回去吧,收拾好东西,车已经安排好了,今晚就走。” 任教授行李不多,用软布包塞了一袋,其他仪器和资料都用不上。 任教授只塞了一个本子,轻装上阵,像是当年独自一人上京念书一般。 车子是特设的,带着标志,后座的车窗看不见外面的景色,前面又有布帘遮挡,身旁还坐着另外一个穿着朴素便装的年轻人。 年轻人身板笔直,看得出来历,任教授不给人添麻烦,上了车边开始睡觉,睡了一路。 任教授从小就有晕车的毛病,愣是活到这个岁数也没有半点改进,与其强撑不睡尽出洋相,不如闭目养神做好准备。 车厢内安静得很,任教授眼睛闭着闭着便睡着了。 人老了梦多,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小石头……小石头……” 任教授听见一个声音,似乎有人在呼唤着什么。 梦境中一片混沌,他抬起头,只看见流动的黑雾。 黑雾似有生命,丝丝缕缕飘浮过来,将他缠绕。 任教授被叫醒时,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声声的呼唤。 将他叫醒的坐他身边那个年轻人,面容长得不错,笑起来的时候有颗稚气的虎牙。 车已经停了下来,年轻人绕过车厢打开他这边的车门,示意他下车。 任教授拿起东西跟他走,没有犹豫,主打一个信任。 第262章 深渊计划(三) 位置是深山之中,任教授环顾四周,眼前是一处涵洞,身后是层叠起伏的山脉。 任教授拿着行李,跟在年轻人身后走进涵洞中。 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一个岗亭。 任教授和年轻人停下脚步,行李跟人都被检查了一遍,随后指了一个人接应。 年轻人没有进去,让任教授跟着接应的人走。 这应该是一处基地。 山里都被挖空了,分成了一个个功能区。 有些项目藏匿在深山中,作为杀手锏一样的存在,寻常人是不知道的。 走廊的墙粉刷成白色的,因为在山里,照明用的是电灯。 有些路段是没有灯的,接应的人拿着手电走在前面。 这种保密程度的项目任教授是第一次接触。 不过他年轻时留学了几年,西方那些先进玩意也见过。 比起西方来说,某一些方面还是存在差距的,但今日所见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家国力量不可小觑。 任教授心中有惊诧,也有欣慰,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渴求。 不过当下正是困难的时候,经济虽有起色,但是总体来说还是不够用的。 所以这个基地,能够维持目前的运转,一点点烧的都是钱。 这样的财大气粗是任教授不曾见过的。 接应的人带他去到一处门前,上面挂的牌子是某某行政办。 接应的人敲了敲门,听见回应后推开,半侧身体示意任教授进去。 任教授踏进之后,看见了埋头在高高的资料下的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年纪看着跟任教授大差不差,只是身材矮胖,面容和善,眼睛时常带着笑。 男人抬头看见任教授,放下手上的东西走到任教授面前。 两人先是握了手,寒暄几句便让任教授落了坐。 男人自称肖组,是研究二组的组长,任教授这些搞研究的由他统一分配管理。 两人聊着,试探中都对对方有了除资料外的理解。 既然来了,也就不会藏着掖着,任教授把手头上的项目取得的成果以及擅长的领域都说了。 肖组则是跟他大概介绍了一下项目的情况,也不至于事无巨细,但对研究方向和内容都讲明了一下。 岗位和住宿什么的也早就安排妥当了,舟车劳顿,肖组便让任教授先回去休息休息,明日8点在二组的研究室集合。 接应的人还兼任讲解工作,给任教授介绍了一下各个功能区的划分,让任教授不至于迷路。 走到饭堂的时候,迎面走来一队人。 那些人穿的衣服有些奇怪,不是研究人员惯穿的白大褂,看年纪也不太对,老的老,小的小,缺胳膊断腿有之,高矮胖瘦有之,纶巾桃木剑有之,浩浩荡荡十几个人。 总之就不像是君方的,也不像是他们这些搞研究的。 也许是任教授盯着看得久了,有人注意到了他,扭头便与他对视上。 任教授看见一个女人。 那女人也看着他。 她看着不过三四十岁,但眼神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 样貌和气质都很好,扎着双尾麻花辫,穿着蓝色的褂衣和八分的短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布鞋。 第263章 深渊计划(四) 不过匆匆对视一眼,两人便各自离去。 认完路,任教授将行李放在宿舍。 宿舍是单间,卫浴都在固定的区域,要洗大澡堂。 任教授转了一圈,差强人意,将行李收拾好,便拿着衣服去了澡堂。 任教授刚看了时间,现在是早上9点,离明天早上8点足足有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的时间。 吃完饭后任教授整理行李,下午又做了一套体操动作,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早上八点。 二组在八点时开早会,来了六七个人,一个个懒懒散散不情不愿,看着就知道平日里早会开少了。 研究方向一共有三个组,他们是二组的成员,主攻细胞层面的研究。 二组刚好有一个研究院因身体问题退出休养,任教授顶的就是他的位置。 工作倒是不难上手,工作强度比起任教授带队的时候要轻松得多。 每个人分工明确,一层层分下来,分到任教授手上的时候已经是细化到不能再细化的了。 同个研究室的同事们都比他要年轻一些,有学院系的,也有君方那边的。 保密程度高,平时交流的时候也不会谈起自己的那一部分,任教授日常工作和成果汇报只对肖组长负责。 人生地不熟,不过任教授还是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 只是平时比较少时间能在外面溜达,唯一能够晒到阳光的还是一处“天窗”。 “天窗”是溶洞顶被侵蚀坍塌后形成的,建了一些单杠和转盘,算得上是唯一一处活动点。 除了研究,肖教授也喜欢运动运动,人老了身体机能下降得厉害,适当的运动不仅能保持身体机能正常运转,还能保持身材。 单位的伙食养人,任教授都感觉自己来了之后许久不见的小肚腩隐隐有了冒头的趋势。 吓得他赶紧出门,到“天窗”的位置锻炼身体。 基地里面有门禁,一“天窗”为圆点向四周辐射,一共八条通道,反正四面八方都有通道连接。 饭堂的位置安置在离“天窗”最近的位置,整个基地的人都在这里用餐。 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吃饭是分时间的,吃完饭各自回宿舍休息,即使是同个研究室的同事都会下意识避免交流。 吃完饭后任教授用了身份卡刷卡进来“天窗”,刚吃饱,适合晒晒太阳眯一下养养神。 今天阳光不错,太阳位于天空正中央的位置。 刚好正午十二点,要是算一下都能算出来当地的经纬度,不过任教授没有去尝试算这些东西,毕竟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躺着躺着,在任教授快睡着的时候,他听见了越走越近的脚步声。 有人走了过来,并且那脚步声停在他旁边。 任教授伸手挡住阳光,一手撑地半坐起来,扭头看向来人。 是刚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女人。 她站着,眉眼弯弯看着躺在地上的任教授。 任教授倒是自如,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任教授:“中午好,今天阳光真好……” 那女人坐在他旁边,没有回话,只是仰起头上太阳。 她今天编了个侧边的麻花辫,发尾坠在脑后,阳光下,发丝似乎在闪闪发光。 第264章 深渊计划(五) 如果任教授再年轻个几岁,这场景这氛围,说清白点他都不愿意的。 但他不再年轻,所以深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 虽然知道,但是乐得装傻,所以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恨不得提包就走,远离是非。 任教授习惯明哲保身,但女人的话却让他无法拒绝。 她说:“你见过龙吗?” 任教授眼睛慢慢睁大,然后看向地上的位置,紧接着环顾四周 这个基地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地上这个位置则是用水泥浇筑的。 说明是有意建设成这个格局的。 如果画出基地的路线图,会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八卦阵是个极厉害的风水格局,是用来镇压什么东西的。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他脚踩的位置,就是这个八卦阵的“阵眼”。 有些东西如果没人提醒,就不会深入去想。 一旦去想,就会发现种种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构建成一张铺天的大网。 任教授看着她,表情是严肃的。 任教授问:\"你是谁?\" 女人笑:\"这很重要吗?\" 任教授:\"当然。\" 女人摊开手,任教授看见她的掌心躺着一颗种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浅褐色的皮,圆滚滚的一颗。 任教授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给他看一颗种子做什么。 女人微微一笑,那颗种子在她掌心颤动着,很快就冒出了嫩芽,紧接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一株小苗。 任教授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神通,女人把手上那株绿色的小苗递到任教授面前。 任教授早就被她吓死了,将她手上的苗抚落在地。 女人皱眉,似是有些不解,她的眼神是澄澈的,又似乎是洞悉一切的。 任教授四周观望一番,幸好附近没有人看见。 任教授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女人说:\"我知道。\" 任教授被她噎了一下。 那女人跟他说:\"你要来看看吗?\" 任教授:\"看看什么?\" \"看看龙。\" \"他很想你……\" 任教授祖上是大户人家,他父亲是政治嗅觉灵敏,在国内最乱的那几年全家搬迁到美利国。 他与母亲留在国内,只因两人感情不好,故而相看两厌。 母亲娘家势力足够护他平稳长大,接受了良好的教育,看了许多的书,就连专业都是他自己选的。 做科研辛苦,他却从没停下追求的脚步,似乎一直有个东西在冥冥之中牵引着他行动。 任教授幼时体弱,又是家中独苗,请了能掐算的先生,说他这是魂魄不全之症。 先生送来一个锦囊,让他随身佩戴。 锦囊不过巴掌大小,用了个红色的布袋装着。 任教授小时候摸了无数遍,那先生叮嘱母亲不让他打开。 不过任教授最后还是偷偷打开了,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木雕,雕的是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娃娃,娃娃平平无奇,雕工更是平平无奇。 任教授是见惯了好东西的,自然是看不上这个雕工稚嫩的作品。 虽说看不上,却也舍不下,于是时常挂在腰间。 后来出洋留学,科研压力一下就重了起来,过了好一段日夜颠倒的生活,突然有一天伸手一摸,发现腰间挂着的小布袋早就空了。 小木雕不知何处。 第265章 深渊计划(六) 丢了便丢了。 任教授原本不信这些,他信科学。 那小木雕不过是幼时的小玩具,真丢了他倒也不心疼,只是觉得有些东西的失去是必然的。 母亲病重时他回到国内,刚好躲过那几年,新的领导掌权,他便也在国内站稳了脚跟。 他的一生平稳顺遂,几乎没吃什么苦。 科研方面没有大的成就,就像他的生命一样不温不火。 这次能来参加这个项目,不过是齐院长给他的优待,并非他能力出众。 有多大秤砣称多大的货。 任教授是真的不愿蹚这趟浑水,超过能力范围的事情,容易把命搭进去。 任教授起身,也不多客套一句,便回到了研究室。 研究室内都是各忙各的活,鲜少有人交谈,即使旷班都没有人关注,更别说其他。 任教授坐定在工位,开始整理今天送过来的切片标本。 那女人有点奇怪,不过干她们那一行的多多少少也带点神秘色彩。 任教授可以理解,但他不想被拉下水。 有时候离真相不过一步之遥,但既然已经被告知存在的东西,那就证明真的存在。 任教授追逐真理,这是搞研究的人的通病,探索欲和好奇心旺盛。 任教授惜命,不至于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 或许多年以后的任教授会后悔此刻所做的决定。 不过任教授是活在当下的人。 活在当下就是要努力工作,任教授将切片放在显微镜下,转先转粗调节钮,再转细调节钮,视野中被一个个边界清晰的细胞占据。 他手上这个是骨髓切片,涂得很均匀,染色也好。 这边做研究都没有助手,所以一些数值的观察记录简单的实验都得自己来。 之前上一位同事做的数据他抽空看过,除了某些数值偏高之外,与寻常数值不同外,倒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不过这些工作他依旧要重新做一遍,只有经过自己验睛的东西的真实性才有所保障。 切片早上还没看见,应该是饭点的时候送进来的,分工各自明确,其他不必多问,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即可。 显微镜下骨髓有核细胞增生活跃,中性分叶核粒细胞比值偏低。 红细胞系统增生,部分幼红细胞伴血红蛋白成熟不良。 淋巴细胞比值和巨核细胞系统都没问题。 任教授将一项项纪录数据下来,并写了观察结论。 送来的标本很多,他看得细致,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下午。 昨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境的内容是什么已经忘了个干净,但脑袋还有些睡眠不足导致的轻微眩晕。 中午本想休息一下,结果又遇见那女人,任教授摘下眼镜,打算趴着睡一会养养神,结果一睡就到了傍晚,被生理本能催醒。 索性回宿舍洗澡,顺带将晚餐解决。 晚上回到实验室,将剩下一点点的总结写完。 一般写完总结以后,任教授都习惯性的再看一遍,用于查缺补漏。 于是顺手取了个骨髓切片。 第266章 深渊计划(七) 当他的眼睛再次透过镜片去观测切片的时候,任教授看见了科学没办法解释的现象。 所有细胞在聚合运动,肉眼可见的移动着,中间形成一个黑洞一样的物质,牵引着其他细胞不断得靠近,旋转,就像是亿万星辰围绕运动一般。 任教授突然站了起来,他甚至不敢想象这是他眼睛所看见的东西。 任教授重新调整视场,换油镜,滴油浸液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抖。 他深吸一口气,空荡荡的研究室里连空气都带着消散不去的消毒水气味。 将光线调亮,任教授再去看。 那些细胞依旧在显微镜下活跃着。 任教授脑子里过了很多东西,他想起了那些被他忽视的细节。 最容易找到线索的是之前的同事留下的资料,他取下切片,镇定地擦干净镜片,像是平常一样重新翻阅起那一组组数据。 之前那位研究员字迹潦草,除了数字,其他字体都极其抽象,辨别有些困难。 不过任教授发现前面那位研究员习惯画一个连笔的小五角星代表重点,于是他开始看那些被画了重点标注的字句。 前面那位研究员姓申。 申博士留下的手写资料不多,最早的是在两年前,假如两年前申博士就已经接触实验,那意味着这个项目最起码在两年前就已经在推进了。 算算时间,这个项目的来历就更扑朔迷离了。 任教授感觉有一张大网在自己面前缓缓铺开,真相藏在层层迷雾后,即使是申博士,可能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任教授看的速度很快,第一年的不过十几页的纸张资料,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只是到了第二年,那些标了重点符号的字句中开始出现了一个明显和汉字书写习惯不符合的字体。 任教授注意到这个信息,开始有意观察。 那个字体不是英文,也不是拉丁语和西班牙语的书写方式,这些任教授基本上都有接触,于是将很快就能排除出来。 字体一共在五十几条标注的重点字段下面出现了八次,说明申教授对这个字体代指的信息极其重视。 申教授不仅书写习惯不好,他的思维也极其跳跃。 表达的语言跳脱,甚至可以说是词不达意。 所以辨别起来极其困难。 国人都知道,当你阅读英语作文时遇见其中某个单词不认识,这个时候就要去分析这个句子的组成判断该单词的词性和含义。 这对任教授也不难,只是那蝌蚪一样的文字看得人实在是眼花。 熬了半个大夜,熬不住了。 于是第二天再来死磕,算是让任教授发现了规律。 这个词是专属名词任教授是一开始就猜到了的,不过这是个俄文。 任教授英语精通,但俄语确实是看不懂,只能趁着吃完饭午休的那段时间去找找书架翻翻材料。 基地里面并不是毫无娱乐活动的,起码每日的报纸还是会送进来的,还有一些刚出的畅销书籍和杂志。 放置在食堂的一角,不过鲜少人光顾,搞研究的眼里只有研究和数据,搞迷信的又大多是不太识字的,剩余的巡逻队有任务在身,少闲人如任教授之流。 带着目的来,自然是直奔目的。 他翻到了一本叫《第三次浪潮的书籍》,是由阿尔文·托夫勒。 封面由中文、英语、以及俄语标注作者名称。 第267章 深渊计划(八) 任教授看着代表“托夫勒”里的发音“to”,想起了一个可能性。 那个俄文有没有代指的是个人名? 如果是人名,那有可能代表哪个人。 任教授开始在脑子里搜寻比较有名的那几位俄国人的姓名。 托尔斯泰,托洛茨基,阿纳托利布…… 任教授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一位俄国科学家,阿纳托利布·布鲁什科夫(注1)。 他因追求永生而出名,不惜为自己注射三百万年历史的古菌。 注射古菌后,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现异常,反而身体免疫力被强化了,这种细菌对周边的环境有着难以置信的适应能力。 任教授再次想起了那片被他故意压破销毁掉的切片。 为了保险,这边的切片都是落实三个“统一”,即统一运送、统一分配、统一回收的。 任教授不知道那张切片还会不会经过第二个研究人员的手,所以他瞒了下来。 不过是用一个低级的小错误换来的。 本不应该出现在他手下的实验错误。 肖博士提起阿纳托利布·布鲁什科夫的目的是什么,还提了这么多次。 这个名字是否有其他深层次的含义,如果是指布鲁什科夫的研究方向…… 人-体…… 是他想的那种实验吗? 法律已经做出规定,对医学领域中必须进行的试验需要递交临床试验的申请,得到批准后进行,且需遵守自愿原则,必须保证受试者的健康。 任教授脑子里面一团乱,他合上书,叹了口气。 将书放回书架内,任教授打算回去宿舍休息一下,这几天想的东西太多,太阳穴涨得疼。 往外走的时候任教授手往口袋一放,指尖碰到一块折起的小方角。 掏出一看,是张小纸条。 任教授四周观望一圈,脑袋隐隐作痛,这个东西不知道是谁塞他口袋里的,反正就是没安什么好心。 任教授想起那个古怪的女人,她还没打算放弃吗? 任教授想直接将纸条撕掉一了百了,但是想起来那块颠覆科学原理的切片,指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任教授倒是想看看,她三番五次,究竟想利用他达成什么目的。 纸条上用繁体写了两个字“子时”。 夜间的队伍巡逻时间间隔比白天要更短,任教授大晚上摸出房门的时候还是有点心虚的,结果刚打开门便一头撞见了熟人。 带他进来熟悉情况的那个小哥执勤,任教授被开口叫住的时候脊背僵硬了几秒,冷汗直冒。 说白了就是心虚,这运气也是够衰的,看来任教授没什么做坏事的潜质。 “任教授,这么晚了去哪里啊?” 任教授先是停顿,随后掩上门,摸着鼻尖笑容带着几分腼腆。 任教授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能看他胸前的编号,说道:“诶诶,是,晚餐吃太快了,有点闹肚子,去趟卫生间。” 说着,肚子还很给面子咕噜了一下,任教授虽是在说谎,但遇见这种尴尬情况也就只有脸红的份。 那小哥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需要为你叫一下队医过来吗?” 第268章 深渊计划(九) 任教授连忙摆手:“太客气了太客气了,大晚上的,我就有点闹肚子,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那小哥笑着说了一句:“大晚上的,到处都黑漆漆一片,任教授不要迷路了就好……” 任教授尴尬一笑,直接一句话给堵死了,到时候真要被抓了连迷路的借口都站不住脚。 任教授:“我知道我知道,谢谢提醒,安全最重要。” 那小哥微微颔首,嘴角依旧带着笑,带着队伍走远了。 任教授没有多停留一秒,等他一头钻进男厕的时候,被黑暗中的一双手捂住了嘴。 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别出声,他们还没走远,你现在什么都别问,跟我走。” 是个女人的声音,任教授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任教授对这个人还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在这个时代,没有哪个女人会躲在男厕。 任教授一开始还以为集合地点是在中间那个天窗。 估计每一环这个女人都算好了的。 毕竟这人是“跳大神的”,身上还是有点本事的,能把他玩得团团转。 一开始不愿意趟浑水,结果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跟着这女人走了。 已经上了贼船,任教授只能听从安排 四周没有光,那女人箍住他的手一直往前走。 她似乎有在黑暗中视物的本事,走的路也不是直线,而是按着特殊的步伐和节奏。 任教授跟着她的步伐,到最后还有点轻飘飘踩在虚空中要飞起来的感觉。 走了不知多久,那女人再次开口提醒:“低头。” 任教授倒是听话,低头往前走,结果因为不够低而撞到了石壁。 那女人一声轻笑,走了几步后,她打开了手电筒,照亮了一处半人高的石缝。 突然的光亮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些酸胀,任教授闭了闭眼,缓了几秒,然后摘下眼镜揉了揉双眼。 总算是能看得清四周了。 那女人带着他往石缝深处走,开了手电筒后,撞头撞得少了,但是气氛比看不见的时候要压抑一些。 四周都是红中带黑的石壁,地上有积水,水里长了喜低温的藻类,让本就光滑的石头更加湿滑。 空气因长期不流通,沤出一股阴森森的冷意,像是什么尸体腐烂发酵沉淀下来的味道。 有些地方极窄,需要任教授半蹲着一点点挤过去,压迫得人胸口疼。 任教授看着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谁?” 女人打着手电回过头,手电筒白惨惨的光照到石壁上,将女人半边的脸映出一片浅的血色。 女人淡淡一笑,眼神却又几分深沉:“我姓姜,你可以叫我姜女。” 任教授皱眉,这名字好奇怪,乍一听还以为是她瞎编的。 但看她这个样子又不像是说笑的。 于是任教授想了一下措辞,开口:“姜姑娘……” 任教授被一声笑打断,那女人说:“别叫姜姑娘,真要叫,你不如叫我姜婆吧。” 任教授看着她那张比自己还年轻一些的脸,有些叫不出口。 任教授继续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姜女语气没什么波动:“去看看龙,它睡着了,我们需要将他唤醒。” 第269章 深渊计划(十) 姜女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任教授紧随其后。 任教授提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姜女说:“你不是看过他的血液切片了吗?” 任教授皱眉,被算计的感觉更重了。 任教授咬牙:“切片是你放进去的?” 姜女:“眼见为实不是吗?龙这种生物的,连血都是让人惊叹的造物……” 任教授被她噎住,若不是亲眼所见,任教授也不会愿意跟她来这一遭。 这可是赌上他的前途换来的。 任教授又问:“为什么是我?” 姜女没有正面回复他的问题,而是反问起他来:“你相信人有来世吗?” 任教授沉默,这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敢再问下去。 任教授想着事情,绕过一处极窄的石缝时,他突然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 任教授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穿着的裤子在往下滑。 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光了,任教授赶紧伸手一把薅起,把缓慢下滑的裤头提了起来,算是留住了一张老脸。 他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系好了腰带,怎么突然就松开了呢。 然后任教授就发现他的手也小了一圈,吓得他赶紧摸了摸脸。 果然,脸也没有幸存,耳朵上挂着的眼镜钩不住,往下滑落了半寸,跟老奶奶戴老花镜一样。 任教授取下眼镜,长期用眼过度导致的近视似乎不药而愈,视线清晰地像是回到了学生年代。 任教授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他抬起头问姜女:“这是怎么回事?” 姜女在笑,似乎对任教授身体的变化并不感到惊讶。 姜女说:“不过是让你变成你而已。” 姜女说着,递过来一套衣服:“看样子,你好像比较需要换一套新衣服。” 递过来的衣服是燕麦色的老粗布,由棉麻搓成麻线编制而成,肉眼可见的粗糙。 任教授没有伸手去接,他气得一句话不说,扭头就想走。 没走成,他被凭空生出的一根藤蔓缠住了。 任教授用力挣扎,反而被藤蔓勒得生疼。 任教授快气炸了,他质问道:“原来这就是你把我骗到这里来的目的吗?” 让他去顶替一个已经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前世”,然后去唤醒一条所谓的“龙”。 真是可笑,他就是他自己,不会成为其他任何人。 姜女束缚着他,叹了口气。 任教授不愿意穿那件粗布衣便算了,姜女也不勉强,但是人还是要带到藏龙潭的。 这条路,任教授还是小石头的时候走过无数次,只是现在他叫任嘉闵,忘却前世种种,也忘了一直在等待他的那条小龙。 为了安抚不断挣扎的任教授,姜女往他手里塞了一个东西。 任教授一开始想要把她塞过来的东西丢出去,但一摸是熟悉的轮廓,低头一看,是个扎着冲天小辫的木雕。 丢了二十几年,现在重新躺在了他的手上。 任教授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顿时就冷静了下来,他抬眼看向姜女,问道:“你怎么得到这个东西的。” 姜女头微微摆动:“你的东西,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任教授:“你是怎么得到的?” 姜女:“捡到的。” 任教授也不想跟她讲太多话,既然问不出她是怎么捡到的,那就不问,省得浪费口水。 任教授现在的身体是十几岁左右的年纪,少年模样,但胳臂和手腕都是细细的,被藤蔓捆成个粽子。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变小了,任教授潜意识里觉得变得有些可怕,像是在凝望深渊,又像是在仰望高山。 任教授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木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任教授感觉木雕里涌来一股暖流,驱散他内心的恐惧。 就像是无数次他受梦魇骚扰的少年时光。 走了许久,终于走出了石头缝,来到一处宽敞的溶洞。 溶洞似乎是接通着一条暗河,暗河在地势低洼处汇聚成一个深潭。 姜女没有停下脚步,她手一挥,溶洞四处便落下了种子,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抽出花苞,开花结果,果实长成一个成年人拳头大小,发出融融暖光。 任教授从来没有见过类似的植物,估计也是特属于姜女他们这些人的神通。 其实任教授还有一个猜测,这个姜女可能不是人类,而是山鬼妖精之流。 即使是再厉害的天师,也不像她这一般能操控草木。 任教授后悔自己认错了人,不过这个时候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盏盏灯笼果照亮了整个洞穴,也照亮了黑黢黢的潭水。 溶洞石壁上钉了八条粗大的锁链,锁链与石壁连接处灌了水泥,一直延伸到潭底。 地上也画满了图案,看着像符咒,可以看出原本是鲜艳的红色,但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 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一圈圈奇异的符文似是扭曲的活物。 姜女徒步走在潭面,任教授低头去看,每踏出一步,潭水都会荡起一圈波纹,这意味着水面没有结冰。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水面上行走而不会掉下去呢? 姜女一直走到深潭中央,她微微垂头,眼神中夹带着怀念和伤感。 她开口道:“这是世间最后一条龙。” 任教授低头去看。 只见漆黑一片的潭底有两处光点,那光点发着盈润的白色光芒。 借助那白光,任教授看见了一条体型巨大的黑龙。 黑龙被八条锁链锁住了首尾、四肢、以及躯干。 他盘踞在深潭之下,沉睡着。 任教授注意到,那些暗红色的符咒从四周一直延伸至湖底。 两处白光是那黑龙的两只龙角,它浑身漆黑,独独有两只白色的角。 那黑龙身上的每一块鳞片都大如磨盘,闪烁着冷冽的黑曜石光泽,宛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辰,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任教授的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他从未见过如此庞大而神秘的生物。 让人不由得惊叹造物主伟大的创造。 第270章 深渊计划(十一) 这样的生物已经超越了人类对于生命的常规认知,是大自然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的象征。 仿佛将所有的赞美之词堆砌在它身上都显得单薄,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威严与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渺小与无力。 姜女回头看着任教授,她在微笑着,又像是在怀念:“每种生命都存在都带着自己的使命。” 她说:“龙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也有自己的使命。” 神话故事中,龙被描绘为能够穿梭于天地之间,掌控风雨雷电,调和阴阳,维持宇宙秩序的神圣生物。 果不其然,姜女告诉任教授:“龙的使命便是镇守三阴汇聚之地。” 道家的思想,任教授知道一些。 在万物之中,阴阳相生相克,互为依存。 有极阴之地,必然会有极阳之物镇守。 龙象征着阴阳之间的平衡与和谐,以其强大的力量和威严,镇压着“三阴之地”的阴邪之气,保护着世间的安宁与和谐。 任教授知道姜女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姜女看了看任教授,又看了看龙:“能力越大,责任便越大,他镇守此处数万年,一开始不过是个白色气团,后来便长大了一些。” 姜女:“自然灵天生天长,只有极小一部分能生出神志,是我的错……” 姜女本是山灵,掌管着这一整座山脉的山林土地。 山脚下有一户村庄,因战乱迁来,在这里扎下根。 她是个热心肠的山灵,为村民提供了庇护,也让他们在山脚下安居。 此处远离政治中心,山脉重重,蛇虫瘴气遍布,本不适宜人类生存。 但人是顽强的物种,开荒种地,修渠引水,撒药灭虫,一点点将无人之地改造成富裕之居。 姜女喜欢小娃,在山上遇见落难的孩子便会将其送回村落。 后来便传出了山神的名声,建了山神庙供奉。 她便从一个灵,变成了守护一方的神灵。 她的灵力来自山林间的土地与植物,山林越茂密,她的灵力越强盛,土地越肥沃。 有一处安居,人类便开始繁育。 充足的衣食养育出庞大的人口,于是姜家村变成了姜家镇。 有了更多的人口便需要更多的土地,需要砍伐更多的树林,捕猎更多的生灵。 人们过度向自然索取,于是肥沃的土壤变得贫瘠,茂密的森林付诸一炬,到处都是裸露的土地,雨水冲刷流进河道,河床抬高,一场泥石流淹了半座城,无数人因此丧命。 姜女也因灵力匮乏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少年,她再次醒来时,山间又是一片生机盎然,她发现河边多了几个垒起来几个石庙,三阴汇聚之地生出了一条小白龙。 那团白雾生出灵智,或许是因人类的愿力影响,化成龙的形。 也不知是先有龙还是先有龙神庙,就像不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 小龙单纯,活泼,就像许多许多年以前,姜女喜欢的那些人类幼崽一般。 姜女教授了他生存之道,教他要远离人类。 第271章 深渊计划(十二) 也许是冥冥之中终有定数。 小龙遇到了属于他的劫数。 人们叫嚣着恶鬼,烧死了龙唯一的朋友。 被烧死的还有小石头的娘、他弟、以及瘸腿的叔。 人类有个成语,叫做斩草除根,龙听见呼唤醒来,看见的便是小石头死去的一幕。 龙的力量太过弱小,他不能让时间逆转,也不能让死人复活。 龙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愤怒,知道什么是悲伤,学会了毁灭。 它的内心仿佛被撕裂开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与愤怒涌上心头,这股情感如同洪水般冲击着它的理智与灵魂。 它的双眼开始变得通红,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鳞片也开始发生变化,从原本洁白的颜色逐渐转为深邃的黑色,每一片都闪烁着阴冷而诡异的光芒。它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 天下了雪,满满一场大雪。 掩埋了人性的恶,却阻挡不住从“三阴之地”溢出的怨气。 天灾面前,人类为神灵献上祭品,祈求神明庇护。 却没想到,他们所信仰的神明便是灾祸的源头。 方圆百里生灵涂炭,尸骨垒了一层层。 路有冻骨,易子而食。 付山火一炬,百里无人迹 龙危害世间,被封印于潭底。 他被怨气侵蚀,由灵堕落为邪。 龙不愿醒来,于是姜女找到了任教授。 灵也有自己的执念,天生天长本就无情无欲,奈何生了神志,便生杂念。 姜女讲完故事,便松开对任教授的束缚。 任教授本来借藤蔓之力浮在潭面,她这一松,任教授便直接摔落水潭之中。 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任教授四肢不勤,并不会游泳,于是直直往潭底沉。 水下寒冷刺骨,又漆黑一片,溺水后人本能地恐惧,随后激烈挣扎妄图求生。 彻底失去意识前,任教授抓住了一截树枝。 眼前迷迷糊糊出现一束光,脑子似乎没办法思考,睁开眼后任教授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身上穿着睡衣,似是在梦中惊醒。 喉咙处一阵痒意,任教授弓着身子咳嗽起来。 他有慢性的咽炎,身体受了寒便开始犯病,一天到晚咳咳咳,非得耗一两个月才能见好。 他咳嗽的声音惊醒了房间内的另外一个生物,依靠本能缠绕过来。 任教授被缠住了手腕,抬手定眼一看,是一条白色的蛇。 任教授吓得连咳嗽都咽了回去,他从床上直接跳了起来,奋力将蛇甩了下去。 蛇似乎也懵懵懂懂,被轻而易举甩落在地上。 任教授惊魂未定,不知道这宿舍哪里来的蛇。 他记得他被姜女骗到一个山洞里,然后姜女讲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在然后他就被丢水潭里了。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做的梦还是已经死透了? 任教授赶紧摸了摸脸,随后又从他随身带皮袋子里翻出一个整理仪表的小镜子,将自己的脸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脸还是他自己的脸,眼角有细细几条纹路,皮肤也没有年轻时候紧致。 他骨相不错,所以老了脸上也还看得过去,时间的沉淀又赋予了他不同于年轻时的独特的魅力。 第272章 深渊计划(十三) 确定自己还是自己后,任教授将注意力移回到被他甩到地上那条蛇身上。 那白色的小蛇还在原地,蜷缩成一团,任教授将它甩出去那一下似乎将它摔疼了。 任教授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色的蛇,他见过竹叶青,也见过菜花蛇。 人类从基因里便携带着对这种没有腿的爬行生物的恐惧。 或许是因为那条蛇体型过于小,任教授看着白蛇,感觉跟看一条蚯蚓一样。 当时他在海外念书,那些研究所重实验,他跟着导师打下手,实验需要用到蚯蚓的切片,用于观察蚯蚓“再生”的秘密。 有些东西是人类的共同追求。 一直到任教授回国,那个海外研究所的项目也没听说有什么发现。 那白蛇黑色的豆子眼直直盯着任教授,不是攻击的姿势,它柔软地摊在地上,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比起那些腥臭的蚯蚓,白蛇的颜值和气味就好多了。 任教授想将它弄出去,于是挪动着退到门后的位置,拿起扫帚和簸箕,开始试探。 蛇的速度是很快的,任教授不敢小觑,也不知道这种颜色的蛇有没有毒。 要是被咬上一口,可能小命都得搭上。 任教授眼睛不敢眨一下,小心翼翼挪到白蛇前面,见那蛇不动,也没有缩成进攻的姿势。 任教授眼疾手快,趁蛇还未反应过来,便将它铲进簸箕里面,然后迅速拉开房门,兜着簸箕将蛇丢出门外。 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多余的,比任教授做实验的时候还要精准。 还没到起床的时间,任教授将蛇搞出门后,拿起桌上的热水壶倒了一脸盆冲完手后才躺回床上。 手上那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人想想就头皮发麻,任教授都不敢回忆。 其实山里面有蛇也正常,只是任教授没想过会爬到自己床上。 按理说这个基地防控这么严格,应该是大规模排查消杀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组跑出来的试验品,当然也不排除是沿着基地一些石头缝钻进来的。 毕竟基地这么大,通风管道和山体本就存在的一些石缝,也容易让外面的蛇钻进来。 那蛇可能是刚孵化出来不久,而蛇是卵生的,通常就是一生一窝。 想到这一点,任教授有点担心,赶紧床上爬起来,开始四处找蛇蛋。 蛇蛋没找到,倒是翻出了一些堆在床底下的杂物。 肖博士的私人物品被清理得很干净,估计能带走的也都带走了,即使带不走的,也被销毁了。 任教授搬床的时候发现一处小小的缝隙,看那缝隙的大小,估计那蛇就是从这条缝隙钻进来的。 任教授想找东西给他补上,于是找了一个小石块。 小石块是他从“天窗”附近找到的,是个纯粹的黑石头。 一开始看它圆滚滚的,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结果就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不过看这石头也算圆润可爱,任教授就揣兜里带回来了。 带回来后随后放进放杂物的铁盒子里,没用上的时候也想不到它。 小石块比石头的缝隙要大一点,任教授使了点劲,没塞进去。 第273章 深渊计划(十四) 一般这种时候就要用点平时没使完牛劲,用力怼就是了。 任教授怼了,结果把“石头”给怼裂了。 任教授都震惊了,也不知道是应该说是他力气太大了还是石头太脆了。 任教授将石头捡起,结果发现这石头里面躺着一只浑身呈现透明的玉色虫子。 虫子肥嘟嘟的,像是死掉的一样,任教授拿棍子扒拉了一下,还是没有动静。 如果是死物,对于任教授来说这个东西的威胁就小了很多。 任教授第一次看见石头里的虫子,还是很好奇的,便将它捡起,仔细观察了一下。 还没得及研究出个苗头,一道白影闪过,任教授眼睁睁看着虫子消失在自己手上。 被他扫地出门的小白蛇怒目而视,身上的鳞片都炸了起来。 那虫子被它吞入了下去,任教授看看掌心又看看白蛇,说:“别乱吃东西啊。” 不知道是不是任教授说的安抚到了它,那白蛇炸起来的鳞片顺了回去,慢慢滑行靠近任教授。 任教授不知道它想干嘛,见蛇过来下意识躲了一下,说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任教授重新拿起扫把和簸箕,就像是贫农套上了骑士的铠甲,瞬间就有了底气。 于是又补了一句:“你是什么东西,怎么钻进来了。” 那白蛇将头缩了回去,果然就停住不动了。 看来这白蛇也不是普通的蛇,这个基地存在太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不能用寻常思维推断。 任教授觉得晚上遇见的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 或许这个基地下面,就是有一处深潭,深潭下封印着一条有着黑色鳞片和白色的角的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龙。 至于姜女,她说她是山神,也有点可信度。 不过她将他扔潭里的行为,任教授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关于姜女的行为动机,任教授也有自己的猜测。 估计是想要将那条龙救出来,如果要将他救出来不去破坏封印,抓他干嘛? 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这种拯救世界的技术活实在轮不到他来干。 就算是他是某个重要人物的转世,那也没有什么屁用,毕竟那个“重要人物”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而自己已经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了,阅历不同想法便不同,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不能相提并论。 可惜姜女故事没讲全,不然听听还是挺有意思的,任教授没有什么代入感,毕竟那不是他的生活。 不过这些都是其次的,但这条白蛇就是摆在眼前的麻烦,需要处理一下。 任教授喉咙痒,没忍住又咳了两下。 那蛇往前滑了一下,看着似乎有点担心。 接着又停住,这个估计是他说的话听进去了。 任教授辅修过动物行为学,能判断出这蛇的行为逻辑。 还挺有意思的,一条通人性的蛇。 任教授判断出它对自己没有威胁,就把扫把跟簸箕放了下来。 任教授捡起地上碎掉的那个黑色石头,发现这石头里面居然是块玉。 任教授猜测这白蛇有可能是跟着玉虫才进他房间的,于是任教授打算跟它讲道理。 第274章 深渊计划(十五) 任教授:“你看我这简陋朴素又阴凉得很,住着也不舒服,这黑玉我捡的,你要是喜欢就都带走,怎么样。” 小白蛇眼睛乌溜溜的。 它浑身雪白,唯独两个眼睛是黑色的,宛如两颗镶嵌在雪地上的黑宝石。 任教授看它没有什么动作,就接着说:“我当你默认了啊。” 任教授捡起两半黑玉丢到小白蛇面前,小白蛇低头去看,吐了吐红色的蛇信子。 任教授看它有动作,以为是交易达成,没想到那蛇低头看了一眼黑玉,便用尾巴扫开了,看着不屑一顾的样子。 任教授心中一凉。 还没等他再次开口,那白蛇朝他滑了过来。 任教授实在害怕,连退两步,后背抵住了宿舍门。 小白蛇停在他一臂远的距离,没有再靠近。 随后它探起头,半个蛇身立在空中。 模样看起来还是威风凛凛的,但不过任教授鞋面高,威胁实在有限。 任教授以为它要进攻,结果那小蛇吐出来一颗圆溜溜的珠子,还是白色的,直直落到地面上,滚动了几圈,在他拖鞋边磕了一下。 任教授瞪大了眼睛,他眨眨眼,有点怀疑自己看见的东西。 任教授捡起白珠,捏在手间仔细观察。 对着灯光的时候能看见里面有个东西,是一个胖虫子的影子。 是刚刚被那白蛇吞进去的玉虫。 任教授更加震惊,这有点不符合物理学。 玉石不是地质作用形成的吗? 不过这证明了这小白蛇确确实实不是个普通角色。 谁家蛇吐玉啊? 任教授咽了咽口水,手上的白玉珠拿着有点烫手。 任教授说:“这东西,给我的?” 小蛇偏了偏头,吐了吐蛇信子,但是眼睛还是盯着他的。 任教授说:“谢谢哈,那我收下了。” 任教授将白玉珠放回他之前放黑石子那个杂物盒里。 那蛇看着他,任教授在哪它就滑到那边。 动作还有点急迫,像是颠颠求模的小狗。 那蛇信细细的,任教授一看它它就会吐一下。 任教授不自觉代入了一下之前邻居家的小土狗。 任教授:“你赖上我了?不走了?” 那蛇迫切地扭了两下,蛇信子吐得频率快了一些,但它还是克制着没有靠近任教授,始终维持了一臂远的距离。 任教授被它的动作逗笑,代入小狗后小白蛇便没有那么可怕了,甚至看着还觉得有点可爱。 任教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触碰这条陌生的小生命。 小白蛇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轻轻地把脑袋凑近他的手,温柔地蹭了蹭。 任教授惊奇地发现,自己触摸的地方,小蛇的身体竟然变得柔软,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抚摸。 他一直以为蛇是冷血动物,小时候看见大蟒蛇绞杀猎物时一圈圈勒紧的肌肉,吓都吓死了,结果今天真摸了蛇,发现居然是有点软弹的手感,很奇妙,很有反差感。 小蛇真的很小,比任教授的手掌略长一些,跟小尾指差不多粗细。 绕着任教授的手腕时连两圈都绕不过来。 第275章 深渊计划(十六) 任教授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养条蛇,毕竟他最怕的就是爬行动物了。 连个无毒的蜥蜴都受不了,更别说蛇这种冰冷又可怕的生物。 不过相处了几日,任教授倒是慢慢开始适应了小蛇的存在。 他发现,小蛇不仅有着柔软的身体,还有着许多令人着迷的习性。 每当小蛇蜕皮时,它的眼睛会变成灰色,上面覆着一层膜。 第一次蜕皮的时候任教授都吓了一跳,蛇蜕是灰色的,摸着有点粗糙的柔软。 任教授不用给它喂食,一开始也尝试过给小蛇喂东西吃,但是它从来没有吃过。 不过喂它喝水倒是喝的,喝水的样子很好笑,两边的腮帮子会一鼓一鼓的,有点可爱。 任教授闲暇时喜欢看书,小蛇会悄悄地爬到了他的脚边,趴在任教授穿着居家拖鞋的脚上。 它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困了。 也不嫌弃是任教授的脚,睡得喷香。 任教授恶趣味,等小蛇睡着后装作不小心动动脚趾伸伸腿,这个时候蛇就会醒来,顺着他的腿往上爬,挂到任教授的脖子上继续睡。 蛇睡觉是睁着眼睛睡的,判断它睡没睡是通过观察瞳孔的位置。 小蛇睡着的时候两只眼睛是斗鸡眼。 任教授去上班的时候,小蛇还经常喜欢把自己盘成一卷蚊香,大摇大摆占据任教授唯一一个枕头睡,睡同个位置,直接把枕头睡凹下去了。 一天到晚跟睡不够一样,只有任教授在的时候它会清醒一下,而且喜欢赖着任教授,缠手腕上、躺脚上、挂脖子上,就没有它不敢爬的,有一次居然还爬到任教授头上去了。 头这种要害,被人摸都不行,更别说盘着一条蛇。 任教授将蛇甩下,狠狠教训了一顿。 小蛇长得很快,短短一个月便蜕了两次皮,速度有点不太正常。 正常的小蛇蜕皮是一至两个月蜕一次,每蜕一次皮就会长大一圈,原本是小拇指一般大,现在变成瓶口大小。 任教授仔细观察,还发现蛇头的位置凸起了两个点,摸起来有点硬,像是凸起的骨头。 任教授有点好奇,于是每天抓起蛇都会仔细观察。 小蛇倒是喜欢被他摸头,任教授摸一下它蹭一下,还喜欢贴贴,可爱得很。 在研究室的时间被任教授压缩成8小时,工作照样干,只是不在求成绩,完成任务罢了。 在基地也遇见了姜女几次,她好像有点忙,每次见到都步履匆匆。 直到有一次,她叫住了慢慢悠悠走回宿舍的任教授。 任教授其实不太想理她,总觉得她跟电影里的主角或者反派一般,一靠近就没什么好事。 姜女伸出手,摆出了一个索要的动作:“出来吧,不要躲我。” 任教授被她搞懵了,他虽然不喜欢姜女,但他也不至于特意躲着她吧。 姜女话一落,任教授感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口袋的位置动了动,钻出一条小白蛇出来。 任教授都不知道那蛇躲在他口袋里,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爬进来的。 第276章 深渊计划(十七) 小白蛇顺着姜女张开的爬到她手上,蛇信子吐得很快。 姜女回以嘶嘶声,一人一蛇像是在说什么任教授听不懂的悄悄话。 对此,任教授都已经麻木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被耍得团团转。 过了好一会,姜女脸色有点难看,发出又急又短的嘶嘶声。 小白蛇看起来倒是游刃有余,说难听点叫死猪不怕开水烫,总之就是老神在在嘶嘶两声。 最后一人一蛇聊崩了,姜女恶狠狠将蛇丢给任教授,扭头走远了。 任教授岔开手指,小蛇盘绕在他指间,开始卖乖,也没有再发出嘶嘶声。 任教授叹了一口气,手上的蛇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只能糟心地揣回口袋,打算回去宿舍再好好问问什么情况。 小白蛇安安静静缩在他的口袋中,在口袋中探出个小脑袋。 它头上的两个小鼓包已经很明显了,薄薄的皮肤被撑起成半透明的状态,似乎随时就要长出来了。 回到宿舍,任教授坐在椅子上。 小蛇从他口袋中爬出来,爬到任教授的书桌上,开始大眼瞪小眼。 任教授笑了一下,伸出手点了点小蛇的脑袋。 小蛇脑袋被他按住,于是就乖乖低着,没有其他动作。 指腹摸得到两个凸起,任教授又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自从来到基地以后,他叹气的次数比在外面好几年年加起来都要多。 听说操心的人容易变老,任教授感觉自己都老了好几岁。 任教授说:“小蛇,你要走了吗?” 小蛇支起尾巴,沾了墨碟里未用完的墨水,开始在纸上写字。 任教授抖起纸一看,上面写道:“过两天。” 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的字。 任教授问:“去哪里?还回来吗?” 小蛇继续写:“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任教授猜测它是跟姜女一块走的,想了想,没有回话。 水壶里还有一点水,任教授倒进脸盆里,然后将尾巴尖都染黑了的小蛇放进去。 小蛇似乎不太喜欢水,一直要往任教授手上爬。 任教授嫌弃它尾巴沾了墨便告诉它:“不洗干净就不让上床。” 小蛇看看任教授,又看看水盆,妥协了。 不过倒了半盆的水,对于小蛇来说就已经足够淹没它了。 任教授搓了搓它的尾巴尖,干净的水染上了黑色的墨。 小蛇似乎有点不太舒服,一直在缩,尾巴尖缠住任教授的小尾指,动作有点急切。 任教授被它缠得有些奇怪,便说道:“怎么了这是,老虎屁股不让摸,小蛇尾巴也不让摸啊。” 任教授一开始不知它怎么了,还在巴巴说着风凉话,语气带着揶揄。 直到任教授看见小蛇紧贴着他的小尾指内侧的位置,出现了两个红色的小肉芽…… 任教授顿时噤了声。 小肉芽带着凸起的肉刺,实在跟可爱搭不上边。 任教授沉默许久,身体都僵了半边。 任教授松开小蛇尾巴尖,道:“小朋友不能耍流氓,快收收好。” 第277章 深渊计划(十八) 小蛇又蜕了一层皮,额头长了小角,两根角是透明白,角尖是带着粉色。 像是扎了两个冲天辫。 任教授被小蛇这造型逗笑,随口说了一句:“你一条小蛇,还学着龙长角啊?” 任教授把话说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但是小蛇依旧缠绕着挂他手上,认认真真跟他贴贴。 人体体温对小蛇来说有些过高了,如果长时间盘玩严重的容易对蛇造成低温烫伤,所以任教授一般会让小蛇缠他的手指,尽量避免温度最高的手心去接触小蛇。 但小蛇好像不理解任教授的良苦用心,就喜欢往他手掌心钻,然后将自己盘成蚊香状,蚊香中间还冒出两个黑曜石一样的眼珠子盯着任教授一刻也不挪开。 任教授看着小蛇这一副跟他寸步不离的模样,突然开口道:“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 任教授也觉得自己有点突兀,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愿意的话。” 任教授又说:“取了名字可就是我家的蛇了,别人可带不走。” 小蛇将头从蚊香中间探出来,细细的尾巴一抖一抖的。 任教授看它的样子不像是不乐意,似乎还有点期待。 任教授说:“我见你这般可爱,又懂礼貌,不如就叫斯文吧。” 任教授取名天赋没点亮,谁家小蛇叫做斯文。 简直有辱斯文。 但凡有个人在他面前听他这话都要大笑两句。 可惜当下唯有一人一蛇,这人这蛇对这“斯文”二字还颇为满意。 当事人和当事蛇都没有异议,这名字便定了下来。 小蛇很高兴,在任教授指间蹿来蹿去。 任教授急忙两手接替倒腾疯了一般的小蛇,嘴里叨着:“这名字取早了,若是让我现在取,你就改叫闹挺了。” 任教授又说:“乖小蛇体恤体恤老人家,咱这骨头脆经不起这来回倒腾。” 小蛇体恤老人,就停了下来。 任教授虽是不老,但是倚老卖老,省得费力。 小蛇看着任教授,突然抬起了小脑袋,眼神很坚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任教授刚逗完蛇,脸上还带着笑,转眼便看见眼前桌子的位置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缝。 那条缝似乎被外力撑开了,呈现出一个两头尖的椭圆形状。 小蛇从他指间滑落,示意任教授跟他走。 任教授被眼前出现的情况惊了一下,看着小蛇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又没管住脚,跟着它一脚踏进缝隙之中。 一阵失重感传来,任教授本就晕车,这突然来一下就让他身体机能开始叫嚣,胃部痉挛产生呕吐的欲望。 但好在那不过一瞬,下一秒钟任教授就落到了地面。 任教授弯腰干呕两下,没吐出来东西,人已经不像刚刚逗蛇玩那般潇洒,直接转换成狼狈模样。 小蛇滑到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任教授还是能忍的,虽然不太舒服但那也是一瞬间的事情,干呕两下后慢慢也就缓了过来。 他直起腰,看着眼前这处小蛇特意带他来的“秘密基地”。 第278章 深渊计划(十九) 虽然早有猜测,但任教授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这仿佛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四周安静异常,只剩下任教授急促的心跳声以及眼前一部部仪器运作的声音。 这是一处三米高的地下“夹层”,每隔两三米的距离就摆放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状的透明培养器。 培养器里面盛满了溶液,在底部三处,顶上两处的灯光的照射下,溶液呈现出淡蓝色。 透过培养器的玻璃,能清晰看见里面放置的东西。 有长得奇形怪状的动物,也有未成形看不出物种的胚胎,还有身后拖着长长蛇尾的,人类孩童…… 任教授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一直窜在后背,后背,掌心以及额头都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连心跳都被恐怖笼罩,沉甸甸跳动着。 他一个个走过去去,迈着僵硬机械的步伐,他不敢深想,也不敢细想这意味着什么。 有几个“实验品”甚至有些眼熟,任教授见过,是老师推过来的那几张照片中的东西。 不过照片里“他们”是活着的,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这里的空间极其宽敞,温度也维持在一定的范围区间内,对于人体来说有点冷。 小蛇往前滑动,直到走到其中一个培养器面前停了下来。 任教授定眼去看,那是一个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身上不着一物,整个人被悬浮在容器中间的位置,尾椎骨、脊柱、四肢和嘴部都接着或粗或细的管子。 面容极其清秀,虽是稚嫩,但已隐隐显露出好看的皮相,黑色的头发漂浮在溶液中,他闭着眼睛,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任教授直直对着小男孩胸口的部位,于是很清楚地看见他裸露着的胸腔在微微起伏。 任教授不知不觉看得入迷。 等他反应过来,开始寻找小蛇的时候,却找不到它了。 任教授着急地张望,在培养器迷宫里四处打转。 有些培养器空置着,仪器也没有运转,越往里走,身上越是发冷,任教授不敢再走。 他小声呼唤着小蛇的名字,却没有发现它的踪迹。 任教授重新回到浸泡着小男孩的培养器前。 就在这时,任教授听见有什么动静,像是铁棍敲击玻璃发出的声音,而且声音离他很近…… 不是错觉,任教授动作僵硬地扭过头,看见原本处于沉睡状态的小男孩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是纯粹的黑色,没有眼白,像是某个动物的眼睛。 任教授与他对视着,从反光的玻璃镜面里,任教授看见自己的脸色白得有些吓人。 他没有想到这个小男孩居然是清醒着的,而且那个眼睛…… 任教授因恐惧微微瞪大了眼,不自禁后退两步,与那小男孩拉开距离。 那小男孩似乎有些虚弱,他盯着任教授,不由得离他更近一些。 突然清醒的“怪物”紧紧盯着他,那双诡异的眼睛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类,这让任教授不敢再停留,转身逃了。 跑了两步,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任教授被控制在原地,想逃都逃不了。 第279章 深渊计划(二十) 那个人说:“不要怕。” 如果不是因为时机不对,任教授都直接想给她一个耳刮子。 你不怕,你清高,你遇见阿飘你是掏符往他脸上招。 来人不是别人,还是那位神出鬼没的姜女同志。 突然之间,任文斯隐隐约约听见身后传来“砰砰”的声音。 仿佛有一种沉闷而又沉重的力量正在猛烈地撞击着那块透明的玻璃,发出一声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任教授心头一紧,下意识回头去看身侧的小男孩,发现他安安静静地蜷缩着身子,那双怪异的黑色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显然,刚才那奇怪的声响并非出自于他之口。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直站在任教授身后不远处的姜女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 她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秀眉微蹙,眼眸之中闪过一抹警觉之色。 任教授和姜女同时回头,目光齐齐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个巨大无比的培养器上。 随后,他们两个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培养器像是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硬生生地撕裂开来,“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碎片。 玻璃渣四处飞溅,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雨,直直砸到任教授的脸上,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划出来一道道细微的口子。 有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如同一条条蜿蜒爬行的红色小蛇。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的黑影猛然从那破裂的培养器当中一跃而出。 竟然是一只体型硕大无比的老鼠! 这只老鼠的模样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它全身上下有好多部位都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股刺鼻难闻的恶臭气息。 那两颗原本应该尖利的门牙,如今其中一颗已然断裂崩掉,只剩下另一颗孤零零地矗立着,而且还泛着诡异的黄色光芒。 眼神似乎蒙着一层黑雾,身上的毛发粘嗒嗒披在身上,往下淌着水。 只见这只恐怖的大老鼠突然冲着任教授和另外一人威胁性地压低了自己的身躯,嘴里呲出尖锐的牙齿,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凶狠的吼叫声 这声音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震得整个空间都微微颤抖起来。 任教授心跳急速加快,额头上也不禁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感觉这大老鼠随时都会猛扑上来,将他们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姜女突然伸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徒手从空气中抓住了一缕若隐若现的黑雾。 姜女紧紧皱着眉头,眉间似乎有化不开的忧愁。 那股被她抓在手中的黑气开始剧烈地翻腾扭动起来,其中所蕴含的怨气愈发强烈,甚至隐隐有暴动之势。 三阴之地的怨气,压不住了。 面对如此凶险的情况,姜女却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之意。 姜女当断则断,迅速跃起,跟天女散花一般将手中的种子散落四周。 这些种子一接触到地面,就以惊人的速度抽芽生长,长成了一根根犹如成年人大腿般粗壮的巨大藤蔓,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周围蔓延开来,将附近摆放着的一个个培养器纷纷紧密地缠绕包裹住。 第280章 深渊计划(二十一) 落下后,姜女手一翻,掌心间又出现一粒银白色的种子,绿色的灵力一闪而过,那个银白色的种子生长拉长,长成一把银白色的…… 斧头??? 银白色的斧头被姜女握在手中,当她挥舞着这斧头时,锋利的刀刃发出能撕裂空间一般的破音。 姜女将身体微微弓起,这是一个进攻的动作,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眼前那个咬断了她无数根藤蔓的大耗子。 只见那大耗子张牙舞爪,眼睛闪着诡异的红光,仿佛在向姜女挑衅。 它的身后长出来像是鳄鱼一样的尾巴,甩起来能震碎人头大的石块,虽然体型庞大,但速度也不慢,可以说是极其灵活,再加上锋利的牙和尖锐的爪子,非常难对付。 姜女与大耗子瞬间缠斗在了一起。 就在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之时,任教授就缩在后面,不敢露头。 有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他一个平头老百姓,该怂的时候还是要怂。 不添乱就是最好的帮忙。 任教授心里门清。 刹那间,又是几声清脆的破碎声响彻四周。 左手边上的一个培养器又炸掉了,玻璃崩了任教授一脸,他怂唧唧往地上一滚,滚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躲过了劈头盖脸砸下来的玻璃渣子。 那培养器里面原本装着一个蜥蜴,那蜥蜴长出来蝙蝠肉翼,脖子和胸腔的位置又异常膨大,背上骨节一根根突起,破开了皮肤,长出体外。 这样的造型让它变得十足的怪异,像是缩小了几倍后的西方龙。 蜥蜴看见了缩在地上的任教授,还没来得及扑过来就被层层缠过来的藤蔓包裹了起来。 比起那只大老鼠,这个怪蜥蜴的武力值要低很多。 任教授探头探脑,只见前面战况激烈,藤蔓就跟疯了一样,纷纷舞动起来,它们相互交织、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彻底阻断了任教授想要观察战场情况的视线。 任教授勤勤恳恳,但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又把头缩了回去。 正当任教授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抬头一看,看向身旁的小男孩。 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姜女似乎完全把小男孩给遗忘了,以至于小男孩的身边一根藤蔓都没有生长出来。 身边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眨眼之间,广袤无垠的大地突然像被激怒的巨兽一般,开始疯狂地颤抖起来! 那抖动的幅度极其猛烈,仿佛整个世界都要被颠覆。 伴随着这令人胆寒的震颤,有几处地面开始塌陷下去,形成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任教授就像是在惊涛骇浪中苦苦挣扎的船只,剧烈地左右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被汹涌的波涛所吞噬。 在这样的晃动下人类根本无法站稳脚跟。 地震了,而且是大地震。 这处夹层好似随时都会崩塌,任教授隐隐听见有人跑动尖叫的声音,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姜女看准时机,一斧头劈下,将那变异老鼠击退。 那老鼠运气不好,恰恰落在一处深坑中。 没等他爬出来,那深坑瞬间合起,重新拼合成一整块地面。 姜女艰难地退了下来。 她显得有些狼狈,身上的衣物多处破损,沾染了好几处血迹。 姜女本就不擅长打架,能与那怪物对峙多时,灵力也到了极限。 尽管如此,她眼眸中依然透露出不屈,这里不能再呆了。 姜女直接驱使那藤蔓,从地上捞起任教授。 不知道她是怎么选的路线,一路上都没遇见逃难的人。 任教授听见人们的尖叫声、甚至还夹着几声抢响,他闻见了恐惧的味道。 姜女拖着他,在因电路中断变得一片漆黑的山缝中飞跃。 她似乎能够预判石块的掉落,准确躲闪。 她将任教授带出基地,到处都是一片混乱,有人被困在地下,有人被落下的石头砸断了双腿,还有人在救人,没有人看见他。 姜女转身,她还想往基地里面走,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任教授拉住了她,他看着她,目光中带着怀念和不舍。 任教授问:“你还会回来吗?” 姜女回过头,眼底带着惊讶,似乎很意外他会说出这种话。 姜女答他:“你放心,会回来的。”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 任教授一直目送着她,姜女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转了个身,递了一颗种子给他。 姜女笑着,眼神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她说:“送给你,再见……” 再见…… 珂儿……